613、身份高贵的郭子娴
二十分钟以后，司机从便利店买回的口罩终于送过来了。
这时，计划委的蔡姓女科员已经哭完，脸上涂的防晒霜都被眼泪冲出一条明显的奶白色痕迹，至于眼前的口罩她根本不敢接。
不仅她心里在后悔，其他官员也都没想到一个私营企业老板这么有种，根本不给国内最有实权的综合部门面子，拉着副主任站在太阳底下活生生“罚站”了半个小时。
最糟心的是，他们在忍受头顶太阳，浑身汗流浃背的时候，仔细一想居然都没有资格报复熊白洲。
有权利能够卡住熊白洲的，这群人里只有一个颜爱军，其他人都没有决策权。
也许计划委很强，但是熊白洲又哪里会弱呢，除了他本身的社会影响力以外，在产业园项目上粤东就是熊白洲的强力后盾。
就连陆崇秀和吴立峰都“认命”的陪着罚站，如果换一个人，陆崇秀说不定早就让警察动手架走了。
这个情况正好验证了一句俗话，当你弱的时候，坏人漫山遍野，当你强的时候，迎面都是笑容。
计划委的女科员不敢接，可爱声电子厂的司机接到了大老板和厂长的命令，仍然固执的将口罩送到她面前。
不过场面不会僵持下来，之所以能够对峙那是因为双方实力差不多，就好像熊白洲和陆崇秀，他们加在一起可以硬抗颜爱军。
但是，这个蔡姓女科员有什么三头六臂能阻挡考察计划的进行？
颜爱军也转过身子，看着蔡姓科员说道：“既然你觉得这里环境不好，爱声电子又是一片心意，那就把口罩戴上吧，考察工作还要继续。”
刚才熊白洲耽误了30分钟，也没人去催他，现在这个女科员却连30秒都耽误不起。
听到颜爱军都这么说，蔡姓女科员不敢再磨蹭，结果刚刚把口罩戴好，颜爱军又挥挥手说道：“你先去大巴上等着，车上有空调，既然身体受不住，干脆不要勉强了。”
这就相当于驱逐了，女科员听到这句话一愣，张亚南也赶紧小声说道：“颜主任，她爱人父亲是建设总局住房保障司的巡视员，这次不如让她陪着结束吧。”
燕京作为我们国家的政治中心，关系网络错综复杂，普通科级干部有个正厅级的背景一点都不习惯，但是在颜爱军面前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因为巡视员只是正厅级的非领导职务，离颜爱军的地位差的太多。
尤其张亚南这样说了以后，反而激起颜爱军蕴藏的怒火。
“既然是建设总局那边的关系，那为什么不知道这些大型项目停工一天的损失费可能高达几十万，我们是过来视察的，不是耽误别人正常工作的！”
不知道颜爱军是不是把“罚站”的怒火全部怪罪到这个蔡姓女科员头上，在公理上进行解释后，他又在私人身份上作比较。
“你觉得自己高贵晒不了太阳，但这里最高贵的人是谁？”
颜爱军虚指一下郭子娴，大声说道：“这是香港大亨郭孝胜的女儿，恒基地产的董事长，你一个建设总局的巡视员去拜访人家，正常情况下排队就要两天。”
“这样身份的人都能晒太阳，别人凭什么晒不了？！”
熊白洲心想颜爱军到底是这个级别的官员，很有政治敏感度，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件事情闹大了，郭子娴的身份其实是容易留下口舌的，所以首先要安抚郭子娴。
郭子娴虽然也浑身不舒服，但她一直在熊白洲遮挡之下，皮肤并没有晒到太阳，红扑扑的脸蛋只是被闷出来的，倒是掩盖了原本知性典雅的气质，显得有些可爱。
她听到颜爱军的夸赞，只是平静的笑了笑，碧波荡漾的眼神简单又难以捉摸，郭子娴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口说话，什么时候只需要露出一个微笑就可以了。
颜爱军本来就是个比较威严的领导，张亚南不敢再劝，蔡姓女科员只能单独回到大巴车上。
这样的情况，多少会激起计划委其他官员兔死狐悲的心理，但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当他们一直习惯享受吹捧和奉承，突然有一天被粗暴的对待时候，他们也会生气和怨恨，可是最后发现自己面对这种粗暴的对待无能为力时，除了迷茫还会产生敬畏。
所以，尽管计划委官员被晒得头昏脑涨，但是对熊白洲和爱声电子的感官中莫名的多了一种肃然。
考察继续进行，颜爱军和熊白洲不约而同忘记了刚才的插曲，计划委官员和粤东这边也没有人主动提前，但是“有种、惹不起、敢作敢当”的标签已经贴到熊白洲身上了。
正式进入科研大楼的以后，立刻就是一阵清凉的空调风，很多人都发出“呼呼”的感叹声，有些长期坐办公室，身体素质没那么好的的政府官员在曝晒后突然遭受冷气侵袭，身体舒爽的同时也觉得开始头晕。
爱声电子厂很体贴的调来厂内医务人员提供简单处理，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领导们接受完服务后，居然也晓得说出“谢谢”二字了。
这样看来，熊白洲刚才举动的影响已经辐射到爱声电子厂普通员工身上了。
郭子娴也想脱掉外套，但是被熊白洲阻止了，他让人倒了一杯温水，看着郭子娴喝下去。
这一阵子大概是郭子娴最幸福的时刻，因为自己和熊白洲因为产业园问题都要坚守在番禺，这样她不仅能每天看见熊白洲，而且还不用和别人分享。
想到这里，郭子娴看着熊白洲英挺的侧脸忍不住幽幽叹一口气，始终不能完全属于自己啊。
熊白洲还不知道恒基地产董事长的心思已经飞出很远了，他只顾着和颜爱军观看科研楼的相关设施。
熊白洲对具体技术只能说了解，所以相关业务上的介绍由电子研究所所长王哲超负责，颜爱军也是一知半解，但是听到王哲超讲述的时候经常冒出“国内第一、国际领先、大陆首家”等词语，心里也比较震撼。
另外，颜爱军虽然听不懂专业术语，但是眼睛却能够注视到这些研究楼的廊灯会随着人体走近而调节亮度，室内的空调系统也是自动感应的。
计划委内部还是有懂技术的官员，高新技术产业司的司长葛同林就是真正的技术干部。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热闹，实验室的某些细节只有葛同林能看得懂，然后他悄悄和颜爱军说道：“这座科研楼的建造成本，大概比您心里估算的数字要翻一倍。”
614、熊白洲的存在价值（祝大家520快乐）
听到高新技术产业司司长葛同林这么说，颜爱军心里就有数了，爱声电子vcd质量在市场上的口碑很好，除了销售渠道和经营策略上的领先，硬件质量更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熊老板，爱声电子的发展路线很均衡啊，既没有一味的扩张生产线，也没有孤注一掷的发展技术，这样才能做到进退自如，能够充分根据市场变化调整策略，也不会过度稀释品牌价值。”
颜爱军能够坐到计划委副主任位置上，对自由发展的市场经济肯定有相应理解和认识，尽管他仍然坚持国有经济应该在各种行业里占据主导地位的观点。
观点虽然不同，并不代表不可以交流，“君子和而不同”的意思就是君子在交往交流中既能够与他人保持和谐关系，但在对具体问题的看法上却不必苟同于对方。
熊白洲点点头：“学术界比较正统的观点就是技术和销售均衡发展，当然如果硬要比较爱声电子在这两方面的比重，那一定是科研占据大头。”
颜爱军毫不意外：“因为你有周美电器，就算什么都不做，仍然有强力的渠道支持。”
熊白洲微微颔首，算是承认了周美电器在爱声电子占领市场过程中的作用，他又带着颜爱军等人从这栋科研楼走向另一栋科研楼。
不过在门口的时候，陶与善看着外面烈日当空，热浪滚滚，不远处还有嘈杂的机器轰鸣声，热的让人心慌。
陶与善就走到前面和熊白洲建议道：“大老板，刚刚我让秘书室拿了一些太阳伞过来，要不要给每个领导发一把遮阳？”
熊白洲不回答，看着颜爱军。
颜爱军居然笑了笑：“半个小时都等下来了，也不差这几步路了。”
说完，他就当先走进太阳底下，颜爱军是这个群体里地位最高的人，他这一带头所有人都不得不跟着前行。
不过熊白洲心疼郭子娴，于是对陶与善说道：“这样吧，你给每个女同志发一把，男同志就算了，当年革命先烈两万五千里长征都走过来了，这二百五十步的距离我看没问题。”
郭子娴听到熊白洲在胡诌，笑意写在脸上，嘴角也弯出一个美丽的弧度，她将伞柄递给熊白洲：“熊老板要不要绅士一回？”
“乐意效劳。”
熊白洲笑呵呵的接过伞打开，帮郭子娴遮阳的同时也把自己半个身子藏在下面，这两人倒是在互相“心疼”，而且理由都是冠冕堂皇。
在第二座和第三座科研楼里面，葛同林赫然发现这里有些实验室已经达到了国际规格，他正和颜爱军窃窃私语的时候，熊白洲走过来说道：“vcd只是爱声电子的一个产品，虽然现在效益很好，但我们不会把未来全部寄托在这款产品上面，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产业链需要延伸，企业也需要多元化发展，先扎根再铺摊子就是爱声电子的发展理念。”
扎根就是发展技术，铺摊子就是销售布局。
“只是相对于一般国内企业来说，扎的根有点深而已。”熊白洲又笑着加上一句。
葛同林听出一点端倪，于是问道：“听熊老板的意思，爱声电子下一步还有产品研发计划？”
“正在筹建中。”
熊白洲坦然的承认，但他不会说出具体业务，手机项目在爱声电子厂内部都属于绝密，除了熊白洲以外，只有陶与善和王哲超知道情况。
熊白洲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深，又从从另一个角度解释道：“现在很多企业都通过压榨员工来获取利润，这样的做法是走不远的，也是做不大的，爱声电子只会用商业模式与技术的创新盈利，这也是我们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
视察完几栋研发楼以后，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这次食堂吸取了昨天教训，准备饭菜时看不到一点海鲜。
下午的任务比较重，因为需要视察楼盘、晶圆厂的落户位置、学校的划分区域这三个位置。
烈日依然高挂天上，闷热无风，榕树枝叶无精打采的垂着，纹丝不动，刚刚铺好的水泥路上泛出点点银光，仿佛一切都要融化了，虽然爱声电子为每个人都准备了水和伞，但是畏难情绪依然存在。
颜爱军一点都不介意，他甚至不要别人帮忙打伞，直接迈步走进光与热的世界里，100多人的队伍稀稀拉拉的跟在后面，就连粤城的副市长吴立峰都忍不住和熊白洲说道：“他妈的，简直成了蒸笼了。”
熊白洲和吴立峰比较熟悉，说话也很随意，他笑着说道：“任何事情都是有正反两面的，立峰市长不要只看到负面，还要学会欣赏积极的一面。”
吴立峰愣了一下：“这么热的天，哪里有什么积极要素？”
熊白洲伸手指着远方说道：“风儿轻摇，白云淡渺，天空碧蓝湛远，骄阳高悬燃情，知了响声应和，大地辽阔高歌，农家菜园更是藕香瓜蒂落，豆绿果儿硕，这样的情景难道还不够积极美好吗？”
“哈哈哈。”
走在最前面的颜爱军忍不住转过头，大笑着说道：“这才是男人该有的豪迈精神，我们人生总要学会享受无法回避的困难，再说太阳能算困难吗？”
颜爱军还真不是客套，他能够从熊白洲的话语中里察觉到坦荡的胸襟，颜爱军心里晒然一笑，熊白洲说话做事的风格无时不刻不再散发着独特的个人魅力。
如果不是经济理念对立，颜爱军还真的和熊白洲交个朋友，不过爱声电子在发展过程中也时刻牢记自己的社会责任感，所以也不能说私企都是以金钱为重的。
颜爱军一边思考一边踱步，很快来到以前的星河湾小区，现在的“银禧幸福里”面前，其实这个楼盘被熊白洲讹过来之前已经基本竣工，现在都快装修完毕了。
至于晶圆厂和学校只是划定了落户区域，甚至晶圆厂还在洽谈过程中。
熊白洲指着一片广袤的空地说道：“这里就是为晶圆厂特意预留出来的。”
颜爱军抬起头看了看，布局明显是经过科学论证后的，因为一旦晶圆厂落户，将和爱声电子厂、研究所、楼房、学校组成一个以科技研发人才为主体的社区，随着时间推进，最终能够改变番禺的人才结构和经济发展框架。
“至于学校，将由恒基地产董事长的妹妹郭子婧女士赞助。”
熊白洲也不介意扩大恒基地产对产业园的影响力，因为他发现在香港回归前夕，政府官员对郭子娴这样的港商尤其重视。
下午的时间就在走走停停中度过，直到夕阳照亮了晚霞，色彩斑斓，漂亮的像一副金粉画，今天的考察任务才完成，很多人早就累的瘫坐在地上了。
高新技术产业司司长葛同林走过去和颜爱军说道：“您对产业园有什么看法？”
颜爱军不回答，反问道：“你对熊白洲怎么看？”
葛同林望着不远处的熊白洲，他和路边的农民聊的正开心，葛同林沉默半响说道：“社会应该允许熊白洲这样的私营企业家存在，他能带来巨大的价值。”
615、不如不见
第二天的考察活动结束后，晚上所有人都是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上酒桌，其实这个时候他们最想做的就是回到酒店洗个澡，然后在舒适的空调房里缓解腿部肌肉。
不过，有时候应酬也是工作的一种，好在陆崇秀和熊白洲今天比较体贴，没有在喝酒上做文章。
散场后计划委的普通干部已经可以休息了，但颜爱军和几个人业务部门的领导都聚在房间里总结白天的工作。
这两天的视察其实足以表明粤东方面对这块产业园的重视，现在国内高新技术开发区那么多，除了个别直辖市的开发区，其他还没有见过哪个地方有这么精细周密的布局。
另外，爱声电子厂生产秩序的稳定，研究所对科研的重视程度，这些都是肉眼可以看得到的事情，另外一个肉眼看得到的就是厂区内景观的打造，流水淙淙，廊腰缦回，简直跟个公园差不多，在这样的企业里工作心灵上始终是满足的。
虽然谈着工作，但是最终话题总不由自主的集中在几个关键人物身上，其中被讨论最多的就是熊白洲了。
一是熊白洲年轻，不管是颜爱军和陆崇秀、祝明还是吴立峰，这些人差不多都四五十岁的年纪，熊白洲这个年纪一直混在中老年俱乐部里，而且走路在前面，吃饭在主桌，给人留下印象很深刻；
二是熊白洲有钱，改革开放以来在大陆催生了很多富豪，不过有些人仅仅是有钱而已，可熊白洲不仅有钱，名下的企业从周美电器到爱声电子，从连通快递到恒基地产的股份，全部是能够带动经济发展的良性资产，甚至有些还能推动行业的整体进步，这才是颜爱军等计划委官员重视的原因。
三是熊白洲复杂，如果一定用个词语概括熊白洲的话，颜爱军觉得“复杂”比较合适。
这几天相处以来，不管是应对计划委提问时沉稳圆润、还是处理午宴上海鲜问题时对于厨师的宽和体谅、或者面对计划委女科员无理责怪时的强硬回应，最后就是对于爱声电子发展中的长远布局，这些画面汇聚在一起，形成熊白洲鲜明的性格特点。
“熊白洲也是有能力的，但他上午强硬拉着颜主任晒了半个小时太阳，我觉得这个人脾气太硬不懂变通。”张亚南面上带着笑容，有意无意的说道。
上午的蔡姓女科员是张亚南的下属，熊白洲把女科员单独拎出来针对，这让张亚南心里对熊白洲非常不满，但是他也不敢直接的调拨，因为颜爱军的态度一直比较模糊。
发展规划司的司长祝明听了，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道：“明天是考察的最后一天了，不如先初步商讨下番禺高新技术产业园级别评定吧。”
张亚南抬头看了一眼祝明，他不知道祝明这两天为什么一直暗中帮助熊白洲，从初次见面握手的场景看，这两人以前应该是不认识的。
“从他们准备的条件来看，至少是正处级别了。”
张亚南一边说一边瞄着颜爱军，他用正处来试探一下颜爱军的想法。
这就是负责办公室工作的官员和其他业务部门领导不同的地方了，业务部门领导可以在某个项目中坚持自己的意见，但是办公室官员不行，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服务上级，更多时候本人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这样好像没有自尊，不过有得必有失，一般升职最快的就是办公室官员，因为他们和上级走的最近。
张亚南自然想当颜爱军的贴身大管家，奈何颜爱军根本看不上他，或者说颜爱军只看得上有本事的人。
颜爱军眼睛一直在盯着材料，但是如同老师上课时对下面的学生动作都一清二楚，下属心里在想什么其实并不难猜。
“我考察过很多企业，也和不少成功企业家有过接触。”颜爱军开口说道，但是没有说起产业园行政级别评定的问题，反而再次谈起了自己对企业管理的看法。
“我发现企业里二把手比较好找，但是白手起家的创业者真的很难替代，所谓环境是命，机遇是运，那些能够把握时代命运的成功创业者，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性。”
其他几个计划委领导注视着颜爱军，只见他颇有兴致的继续说道：“那就是匪气，这个匪气不是指做事方式，熊白洲其实说话算是比较温和的，但是认真分辩总能从一些细节处体会到他强烈的性格色彩。”
“我也和颜主任有相同的感受，但是没有颜主任归纳的准确而已。”张亚南马上回道，还暗中捧了一下颜爱军。
颜爱军笑了笑，继续说道：“这种匪气在熊白洲身上外化表现成三个形式，一是强烈深刻的领地意识，二是持之以恒的人生态度，三是自信豁达的胸怀气度，所以有时候我们能猜到企业二把手的做事方式，但是很难琢磨熊白洲这类人的心思。”
颜爱军这句话算是为熊白洲的评价画上一个句号，张亚南也迅速调整自己的态度，他帮颜爱军泡了杯茶，笑着说道：“如果颜主任离开粤城之前，给他们订了副厅级的行政机构，熊白洲一定很感激您吧。”
颜爱军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这个表现又让张亚南摸不着头绪了，难道还能给个“正厅”不成，但颜爱军为什么对上午的曝晒并不在意，甚至对熊白洲还比较推崇？
刚刚还说熊白洲难琢磨，其实颜爱军也一样啊。
熊白洲还不知道自己在颜爱军口中有这么高的评价，他洗完澡后再次和陆崇秀准备驱车去计划委官员下榻的酒店拜访，这是昨晚被拒绝后的第二次登门。
听到秘书的汇报后，颜爱军笑着说道：“你看，我就说这类人做事持之以恒，昨晚被拒绝了，今天还能若无其事的再来一次。”
“那您要不要见一见？”
其实张亚南已经迷糊了，他分辨不出来颜爱军的真实想法，不过还是从办公室副主任保障领导的角度关心了一句。
“不必了。”
颜爱军摆摆手说道：“他今晚来见我估计有两件事，为上午的事道歉和送礼，可是我一没生气，二不收礼物，见了也是浪费时间。”
616、收到“好人卡”的颜主任
昨晚第一次颜爱军拜访吃了闭门羹后，当时陆崇秀还和熊白洲开玩笑如果第二次依然如故怎么办，没想到居然一语成谶，颜爱军今晚又拒绝见面。
陆崇秀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心想我就比你差半级，再说也不是为了私人的升官发财，我们只想通过交流在产业园的事件上达成一致，最终目的是促进粤城的经济发展和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颜爱军摆这种不近人情姿态做什么？
看到陆崇秀皱着眉头不吭声，熊白洲想了想开玩笑说道：“看来颜主任还记着上午在太阳底下罚站的事，如果陆市长自己过来，说不定颜主任早就泡好热茶欢迎了，但是加上我，颜主任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熊白洲这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一点，借此让陆崇秀面子上好看一点。
陆崇秀听了，摇摇头笑了笑，他自然明白颜爱军拒绝接见不是因为上午那点小事，但是熊白洲这样打个岔，陆崇秀也转过弯来了。
为了工作受点委屈很正常，年轻时不都是在委屈中成长的，反而年纪大了职务高了，这心胸怎么还变狭隘了。
陆崇秀释然的呼出一口气，然后说道：“既然今晚颜主任又请我们吃了碗闭门羹，那现在只能打道回府了。”
“只能回去了。”
熊白洲也这样回道。
其实以现在这两人的身份，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已经不简单了，坚持这个品性很好，但是也要分尺度和场合。
在这件事上，熊白洲也可以选择死缠烂打，但是不仅不会成功，还会有有负面影响。
首先，颜爱军这种级别的官员，他们的举动和决策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其次，陆崇秀和熊白洲现在代表的是整个粤东，行为过了界限只会让别人对整个粤东政企的形象和作风造成误解；
第三，坚持本身是一种高贵而真诚的格调，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熊白洲也想维持这种精神；
第四，熊白洲并没有放弃，他明天还会再过来拜访；
最后，条条大路通罗马，关于产业园行政等级评估并非只有颜爱军这一个途径，如果最后的事实太过离谱，粤东这边会有很多人发挥能量改变这个结果。
其中就包括熊白洲，不过这是迫不得已的方法，眼前要做的就是检查明天检查的相关准备工作。
明天就是视察的最后一天，任务是上午带着计划委官员围绕200平方公里的产业园绕行一圈，了解详细的规划布局情况，下午在粤东省政府召开一个简短的总结会议。
熊白洲回到爱声电子厂以后，郭子娴还没有休息，她正和陶与善还有周春恒对接明天的工作安排。
郭子娴今天也比较疲惫，但是谈起工作的时候澄澈的凤眼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展露出清雅高华的气质，震慑的周春恒和陶与善都不敢多看。
她看到熊白洲回来了，开口问道：“事情办成了吗？”
这是个非常聪慧的女人，因为拜访送礼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周春恒和陶与善都是不清楚的，所以她不会张口就问：“见到颜主任了吗？”
熊白洲笑着摇摇头，郭子娴递出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继续商谈公事。
只是不经意的一抬头，白皙的皮肤美玉莹光，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别有风情。
第三天的考察是番禺的一把手周春恒主讲。
根据陆崇秀隐约透露的消息判断，粤城高新技术产业园的级别定下来以后，如果管委会是正厅级，那就是常务副市长吴立峰兼任管委会主任，周春恒去当副主任；如果是副厅级，周春恒则是番禺书记兼任管委会主任。
所以不管怎么样，周春恒都和这个产业园有扯不断的联系，既然这样熊白洲乐意成人之美，将表现的舞台让给周春恒，而且也趁机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主动了解自己辖区内的发展情况。
反馈结果还是非常积极的，周春恒内心感激不说，还多次深入调研番禺各乡镇进行调研，不再是通过文字报告进行了解了。
由于之前的付出，再加上恒基地产还有周美电器提供的相关数据，周春恒这个“导游”还是很称职的，至少每到一个地方就能快速说出当地的人均收入、常住人口数量、风俗习惯、还有以后在产业园发展过程中的规划。
这种认真做事的精神让颜爱军赞赏不已，陆崇秀也暗自点头，熊白洲又在旁边敲敲边鼓，侧面突出一下周春恒的政绩，花花轿子人抬人，锦上添花的事情熊白洲做起来也很拿手。
中午的时候，周春恒将午饭定在一家番禺特色餐馆，享用姜撞奶、爬树鸡、牛杂、奥尼鱼等新鲜食物。
这个安排比较创新，不过看得出颜爱军心情不错，而且在离开的时候，周春恒还准备赠送几盒番禺刺绣给计划委的领导。
这些刺绣也就几块钱，而且全部是当地老人手织而成，颜爱军看着觉得很不错，但是脸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周春恒仍然在坚持，颜爱军微笑着摇头，最后还是熊白洲站出来说道：“这样吧，当地阿婆卖点东西不容易，我全部买下来每人一件，谁都不要推辞了，就当献个爱心帮助一下阿婆了。”
熊白洲这样土豪的做法倒是得到了呼应，谁都知道熊白洲有钱，刺绣又不贵，而且他说话又得体，就连昨天蔡姓女科员都被分到了一件。
卖刺绣的老迈阿婆看到突然来个“好人”把店里所有积压的刺绣全部扫光，颤颤巍巍走过来一定要给熊白洲鞠躬感谢。
熊白洲笑嘻嘻的把阿婆领到颜爱军面前，说道：“老人家，这才是好人。”
阿婆又把“好人”称号转送给颜爱军，收到“好人卡”的颜主任表示很开心，他不缺钱，但是很享受这种与民同乐的愉悦。
其实，熊白洲也没想到考察以这样的活动收尾，机缘巧合之下居然让整体意境都得到了升华，为这次活动画上一个圆满的结尾。
617、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下午在省府召开的总结会议属于考察工作的必备程序，而且这类会议都有约定俗成的步骤。
首先是粤东方面对计划委的视察表示欢迎，然后展现产业园框架的宏伟蓝图，接着就由计划委根据视察内容提出相应建议。
一般来说，如果双方关系不是特别的差，计划委会在“提建议”的环节暗示本次视察的结果，让粤东方面心里有数或者找到整改反向。
不过颜爱军连续两次拒接了粤东方面私下交流的诚意，所以熊白洲都不能肯定计划委会不会透露产业园行政级别的评定。
郭子娴察觉熊白洲脸色颇为严肃，温柔的问道：“怎么了？”
熊白洲摇了摇头：“没事，我在猜颜爱军到底会不会按照潜规则做事。”
在两千年封建社会的影响下，体制内是传统文化保留最多的一块区域，当然有精华也有糟粕，比如说眼下的总结会议，体现的是我们中国人做事有始有终，善始善终这样一个特点。
郭子娴情商智商都很高，熊白洲一说就理解了，她若有所思的沉吟半响：“颜主任原则性很强，只怕很难有人能更改他的决定。”
熊白洲不吭声，只是盯着正和颜爱军寒暄的黄之华。
黄之华每天的事务很多，但是他仍然在这次考察活动的接风宴和总结会议上出现，一是表达对颜爱军副主任的尊重，二是体现粤东高层对产业园项目的重视。
当然还有若隐若现的压力，黄之华政治地位很高，他这么关心产业园的评定，说不定有些官员会为了迎合粤东的领导更改结果。
不过颜爱军本身就和黄之华同级，而且刚来粤东的当晚他就立了规矩并且坚守下来，些许压力对颜爱军来说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会议很快开始，黄之华代表粤东上台做报告。
这份报告只有几页纸，不到二十分钟就读完了，讲政策的空话多，提要求的实话少，只是在最后一段很客气的表示高新技术产业园各项条件还不能达到计划委领导的期望，但是粤东方面会根据上级领导的指示，最短时间内达到高标准的评定要求。
其实黄之华致辞的内容并不重要，他能够出现本身就体现了一种态度，颜爱军是能够理解的。
接着，在热烈的掌声中，本次率队考察的计划委高配副主任颜爱军开始发言，当然前三板斧都是差不多的。
他首先感谢粤东省委省政府、粤城市委市政府对考察活动的支持，感谢恒基地产、爱声电子等相关企业提供的相关资料，感谢后勤人员的辛苦接待。
然后就是陈述关于高新技术产业园在国内经济发展中的重要意义，借此引出考察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这些基本上也是空话，在90年代如果说应酬是工作的一种，那空话也是官场中必备的一项技能。
不止“漂亮的空话”，还有“重复的老话、正确的废话、通用的套话、违心的假话”等又臭又长的裹脚布。
这些当然是糟粕，但它们的存在有一定的时代性，因为眼下所有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gdp发展上，没有人会特意关注或者提出更改。
但是，既然是糟粕，必然会随着历史车轮的前进逐渐被抛弃的。
当三板斧砍完，漂亮话说完，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戏肉了。
此时，就连颜爱军说话的语气和声音都带着一种森严，陆崇秀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因为产业园的级别评定结果可能就在接下来的这几句话里面了。
“这次来粤东考察，我结识了一些优秀的企业家，他们的思维方式给了我很多的思考和启发。”
说到这里，颜爱军抬头看了一眼熊白洲，这个举动也让很多人把目光集中在这个年轻的富豪身上。
颜爱军继续说道：“粤东不愧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也是市场经济自由度最高的一个区域，我以前总是觉得计划经济虽然有弊端，但是可以维持国有经济在发展中占据主导地位，能够有效的控制市场。”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颜爱军自揭其短值得敬佩，但是目的更值得探讨。
“不过在粤东一家企业里，从他们对技术科研的投入成本、鼓励员工大胆创新的制度、人性化又熨帖的员工福利，还有专门市场变化进行分析的下属机构，这让我突然推翻之前的想法。”
颜爱军目光炯炯有神的扫视着会场，在熊白洲的位置上稍微停顿一下就略过，然后大声说道：“我觉得能够被控制的市场一定还不够开放，真正的商业是具有不确定性的，因为商业本身就是一种试错性行为，如果强制性把把条规框架加在它身上，那么发展的上限一定非常低。”
“所以我觉得这次考察的意义非常重大，再次感谢粤东方面对计划委工作的支持，谢谢大家。”
颜爱军讲完后直接拿着稿子，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下台，要不是主持人陆崇秀反应的快就要冷场了，因为颜爱军根本没有产业园评定结果的一点暗示。
台下，熊白洲有些无奈的对郭子娴说道：“他果然没有按常理出牌啊。”
当晚的宴席非常热闹，因为这是本次考察队伍在粤城的最后一顿晚餐，所以双方都喝的比较放松，熊白洲更是频频和颜爱军敬酒，因为对他来说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熊白洲想在今晚的沟通中，确定颜爱军对产业园行政级别的想法。
不过颜爱军虽然脸喝的红扑扑的，脚下似乎都站不稳的样子，但是脑袋异常清醒，甚至不顾黄之华就在身边，他直接就说道：“熊老板就不要再打主意了，喝完酒你也回去休息吧。”
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熊白洲愣了一下不过马上恢复如常，平静的说道：“既然颜主任喝多了，那我下次去燕京时再专门拜访。”
颜爱军笑笑不说话，招呼秘书过来准备回酒店休息。
这时，黄之华端起酒杯和熊白洲碰了一下说道：“不要放在心里，大不了我们再去公关，你为粤东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
熊白洲微笑着点头：“全靠领导把舵。”
这一晚熊白洲果然没有去拜访，也准备耐心的等待最终结果，甚至预制了好几套方案。
不过，就在他隔天上午正常上班的时候，突然收到一个消息，计划委的车队居然停在周美大厦楼下了。
618、总有一些让人敬佩的脊梁
“颜爱军这是玩的哪一出？”
听到计划委的车队来到楼下，熊白洲虽然很诧异，不过他一边吩咐王蜀葵去烧水泡茶，一边动身去楼下亲自迎接。
在专属电梯里缓缓下降的时候，熊白洲心里揣度着颜爱军的意图。
现在计划委这群人应该去白云机场返回燕京才对，不过特意在周美大厦绕行一圈，颜爱军肯定不是为了顺便考察粤城市区交通堵塞的情况。
既然猜不透对方的心思，熊白洲索性就不想了，总之这是自己的地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接招拆招就是了。
打定了这样的想法，熊白洲安心对着金属电梯门简单整理仪表，锃亮如镜子的不锈钢面上倒影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人，身着深黑色的西服，柔顺的头发在定型水作用下整齐利索的向后翻去，露出一副宽阔饱满的天庭，英挺剑眉下的眼眸深邃有神，只是神态过于平静，所以显得有些严肃。
不过就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变魔术一样呈现在熊白洲脸上，他快步走上去紧紧握住颜爱军，诚恳的说道：“早就想请您来这里坐坐了，只是考察抽不出时间。”
颜爱军正在打量这座国内第一高楼，早上的气候阴雨潮湿，厚稠的云雾弥弥漫漫聚拢在半空中，400米的周美大厦高耸挺立，从一楼的广场仰头看上去，最顶层仿佛被云雾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中。
听到熊白洲热情的欢迎词，颜爱军认真观察一下熊白洲，发现他脸上没有一点怨怼的情绪，纵然自己连续拒绝这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富豪三次之多。
“到底是熊白洲啊。”
颜爱军心里感叹一声，然后笑着回道：“一直听说周美大厦是粤城的地标建筑，又是大陆的第一高楼，现在不来看看，说不定回到燕京也有遗憾。”
“颜主任太客气了，我已经备好了茶水，各位领导要不要拨冗指导一下周美电器的工作？”熊白洲马上说道。
颜爱军摆摆手：“熊老板不要谦虚了，一会我们还要去机场，太多人上去耽误时间，所以我就单独上去饱饱眼福吧。”
熊白洲自然不相信颜爱军只是单纯想看看80层高楼的风景，但是别人不愿意说，熊白洲也不会主动问，在电梯里介绍这栋大厦入驻的企业和承担的功能。
颜爱军认真的听着，不时还微微点头，随着电梯越来越高，地面的大巴也越来越小，不过由于天气原因，一开始还能看得清远处的风景，后来只觉得好像在云雾中穿行，似乎看不到尽头。
颜爱军心里在惊叹顶层的高度，还有一些淡淡的自豪，周美大厦可以说是国内代表建筑之一了，粤城的城市宣传片上还有周美大厦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终于打开了，颜爱军也如同其他首次拜访的客人一样，立刻被顶层精妙的设计风格所吸引，因为这里几乎见不到太多墙壁，通体都由天蓝色的钢化玻璃构成，仿佛是办公室上面罩着一层透明盖。
人坐在里面的时候，阴时看雨，晴时品茶，纵然以颜爱军的阅历也不得不叹服这别出心裁的设计。
“颜主任要喝什么茶？”
双方落座以后，熊白洲客气的问道。
如果是其他人，熊白洲说不定就随自己喜好了，反正他珍藏的也都是好茶，不过面对颜爱军这种领导，公开场合也许各有立场，但是在私人场合熊白洲会处处考虑颜爱军的喜好。
“我都可以。”
颜爱军无所谓的摆摆手：“喝茶喝的是心情，至于哪种茶叶其实并不重要。”
熊白洲点点头，所谓打牌看人，喝茶观性，颜爱军的个人修炼非常深厚，几乎达到可以主动选择“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境界。
“那就凤凰单枞吧。”熊白洲对王蜀葵吩咐一声。
蜀葵妹妹自打做了熊白洲生活秘书以来，可能最熟练的业务就是泡茶了，烫壶温杯，高冲低泡，各道工序都很清楚。
不过王蜀葵这个人有个臭毛病，老是不自觉的显摆。
以前读书时，她在熊白洲面前卖弄大学生身份，后来在一众名校博士生的打击下，她才知道是坐井观天；
现在觉得自己对功夫茶非常熟悉了，大概想在“姐夫兼领导”前露一手，表面上一本正经的涮洗茶具，实际上就差把“赶快夸我”写在脸上了。
熊白洲和颜爱军是什么层次的沉淀，蜀葵妹妹一个磨蹭，她内心的想法就被两人看穿了，颜爱军还颇为奇怪的看了一眼熊白洲。
大概他在疑惑以熊白洲的厚重沉稳，怎么会选择这样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当秘书。
“她是我亲戚。”熊白洲简单解释一下。
颜爱军恍然大悟，这样就说得通了，当王蜀葵满足的表演完毕，将香气四溢的茶水端给颜爱军的时候，颜爱军还颇为客气的说了声：“谢谢。”
喝完第一杯茶，熊白洲不紧不慢的等着颜爱军透露目的，不过颜爱军更加耐心，居然又端起第二茶细细品着。
凤凰单枞属于乌龙茶，茶汤艳似琥珀，散发着天然馥郁的兰花香，滋味醇厚甘鲜，回甘悠久，趁着眼前400米高空的缥缈景观，就这样坐一天都没问题。
十分钟后，当熊白洲要为颜爱军斟满第三杯的时候，他站起来说道：“我要去白云机场了，熊老板告辞。”
颜爱军说完就向电梯走去，熊白洲连忙跟上：“还想请颜主任对周美电器发展提一点宝贵意见。”
颜爱军笑着摇摇头。
“要不要在大厦里转一转？”熊白洲再次请示。
颜爱军依然摇头了。
“发现您挺爱喝凤凰单枞的，我拿两盒给您带回燕京吧。”
这时颜爱军才抬头看了一眼熊白洲：“我两手空空的进来，也得两手空空的出去啊。”
于是熊白洲不再多劝，一直把颜爱军送回到大巴车上，计划委前脚刚走，后脚陆崇秀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颜主任莅临周美大厦了？”
“嗯，不过只是喝了杯茶，其他什么话都没说。”熊白洲平静的回道。
电话里安静了好一会，陆崇秀才感叹道：“他这是把粤东的面子还回来了啊。”
熊白洲和陆崇秀数次拜访颜爱军都被拒绝，相当于驳回了粤东的面子。
不过颜爱军离开粤城之前，特意绕了一大圈来周美大厦坐了坐，至于喝茶只是表象，这个举动隐藏的含义就是颜爱军放下的自己架子主动拜访，将粤东的面子原原本本还了回去。
这位高级领导，在出差过程中遵守自己立下的规矩，工作完成后又能联络感情，在官本位至上的体制下，颜爱军还能刨出这样一种精神，这是留给社会的财富。
两天后，燕京传来确切消息，国家计划委颜爱军副主任给粤城高新技术产业园评定了“正厅”级别。
收到信息时熊白洲正在开会，他突然想到，如果抛开吃饭这种避免不了的群体活动外，颜爱军个人从熊白洲这里获得的，只有一盒3块钱的刺绣和两杯茶水。
619、泡在醋里的郭子娴
忙忙碌碌，牵扯甚广的番禺高新技术产业园行政级别定下来以后，粤东方面是又惊又喜。
因为率队考察的颜爱军副主任态度难以捉摸，而且还拒绝私底下见面，所以黄之华和陆崇秀后来交流时，他们都觉得“副厅”应该是一个比较合理的结果。
高了不太可能，因为颜爱军似乎对粤东不怎么感冒；
但是也不会低，因为产业园实实在在展露出一些硬件设施的。
“副厅就副厅吧，还可以接受。”陆崇秀当时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当“正厅”的审核结果下来以后，陆崇秀先是兴奋，然后打电话问熊白洲：“你当时怎么劝服颜主任的？”
陆崇秀直接把功劳归咎于熊白洲身上，他以为是周美大厦的会面有了作用。
熊白洲一开始还很老实的回答：“我没有劝他，颜主任是个很有心胸的领导，虽然他未必欣赏我的市场发展观念，但是能够认同私营经济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再加上晶圆厂等各项因素的综合作用下，颜主任给了我们这样一次机会，希望能够对国内电子产业的发展有所推动。”
其实这是最准确的答案，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可陆崇秀根本不信，他还以为熊白洲和颜爱军之间有一些私底下的交易，只不过不方便对外坦言而已。
陆崇秀也不会勉强，笑了笑挂掉了电话。
熊白洲在粤城的关系网非常深，所以接二连三的有人打电话或者亲自拜访，一是表示祝贺，二是询问原因，不过他们听到熊白洲的回答后，一个个脸上嘴里说着“原来如此”，脸上却写着“不相信”。
私交不错的常务副市长吴立峰径直就表达自己的怀疑：“白洲和我也打马虎眼了吗？”
熊白洲没办法，端详吴立峰十几秒钟，最终点点头说道：“你猜对了，我的确劝了一下。”
吴立峰这才释然又满足的离开。
接下来，熊白洲就陷入了连篇累牍的应酬中，毕竟产业园从立项到确定行政级别以来，很多人都是绷着一根神经，现在结果超过了大家的预料，心情激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熊白洲经历几次酒宴以后，突然一个晚上带着满身酒意找郭子娴谈事情。
“你应酬要注意身体，子婧从国外寄回来的解酒药有没有吃？”
郭子娴皱着眉头，一边帮熊白洲倒着茶水，一边问道。
郭子婧最近又去国外了，听说专门为了定制最新款的香奈儿手包，熊白洲不会干涉郭二小姐的消费观念，再说她还知道记挂熊白洲的身体。
熊白洲摆摆手，表示这些都是小事，喝了几口花茶润润嗓子说道：“我们这两天去川渝吧。”
“这么早？”
郭子娴有些惊讶，最近她因为产业园项目压力也比较大，还打算多休息几天再安排下面的工作。
“川渝那边山川秀美，风景宜人，也是个不错的放松地方，这次出差可以当成旅游散心。”
看来熊白洲也晓得郭子娴最近有些疲惫，原本圆润的下巴都有些削减，所以就这样提议道。
“工作就是工作，出差就是出差，旅游就是旅游，几件事哪里能混在一起。”
郭子娴什么人，她根本不听熊白洲忽悠，金丝眼镜下的双眸蕴含秋水，盈盈晃动：“这么急匆匆去川渝，是不是你家宁岱姐催你了？”
熊白洲听了一愣，心想最近他妈的有些邪乎啊，最近怎么从工作到感情上都受到质疑了。
其实这只是凑巧而已，而且于男女感情上，熊白洲在郭大小姐眼里几乎没有信任可言，赵宁岱也不是个普通姿色的女人，郭子娴实在不想再喝酸溜溜的花茶了。
“你别乱说，最近我都没有联系她。”
熊白洲闷声回道，然后解释自己为什么想离开粤城的原因。
原来，产业园行政级的评估超过预想，本来这是一件好事，但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好事坏事其实只在一线之隔。
熊白洲今晚应酬时，好几个人在旁敲侧击询问关于高新技术产业园管委会的领导任职情况，熊白洲当时以“不清楚”敷衍了，但是这一举动也提醒了自己。
站在政府官员的角度，一个新行政机构的成立会面临大量职务空缺的机会，毕竟原来的单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产业园虽然地区面积不大，但是级别很高，再加上前期基础打的非常扎实，这里摆明是个出政绩的地方。
所以，这是个谁都想进入这个香馍馍。
“我在产业园里的影响太大了，谁都想通过我的关系调任产业园管委会里工作。”熊白洲在郭子娴面前不会撒谎，一五一十的说道：“偏偏我在粤东的熟悉人也比较多，这样既有好处，也有弊端。”
“好处就是办事方便，弊端就是面临抉择问题时，我有时候也会陷入两难。”
熊白洲的意思，就是同时有两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想拜托他帮忙，可熊白洲帮了其中一个，必然得罪另外一个，而且袖手旁观也不合适。
正如他刚刚说说，自己在产业园项目上的影响太大了，如果他提出某个人选，粤东和粤城方面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郭子娴在事业布局和眼光谋划上其实不弱熊白洲，但是在人际相处上是比不了熊白洲的，她想了想问道：“如果我们能够影响产业园管委会官员任职，这不是对以后的工作有好的帮助吗？”
郭子娴的意思就是扶植一个“自己人”，熊白洲摇摇头，反问一句：“难道领导们会安排一个对头来捣乱吗？”
“做人不能太贪心，我们不能把所有好处都占光，尤其被产业园被大量关注的情况下，我不建议这个时候跳出去为任何人跑关系，太招摇了难免惹人厌。”
郭子娴明白了熊白洲的意思，却觉得而有些好笑，熊白洲这种人都能被人际关系的复杂性逼的远远离开。
“逃跑虽然可耻，但很有用啊。”熊白洲一点也不觉得羞愧。
这次去川渝是临时决定的，所以熊白洲这边只带了盛元青和陈庆云，郭子娴倒是带了几个恒基的管理层，他们在机场等赵宁岱的时候，所有人都呆住了。
因为今天赵宁岱打扮的特别漂亮，黑色的套装上衣的领口微微敞开着，一抹纤腰下两条修长笔直的长腿被牛仔裤紧紧的裹着，脚上踩着一双黑色女式马丁靴，面似芙蓉眉如柳，一头柔顺的黑发挽成整齐的发髻，这明显是特意打扮过的，一颦一笑显出成熟少妇的韵味。
这么多人注视着她，赵宁岱还有些不好意思，郭子娴“哼”了一声，用两个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和熊白洲说道：“看来我才是电灯泡，打扰你和你家宁岱姐旅游散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