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5章 惜春叹冯家腌臜事,元春议陛下之圣心
众人听了直叹气:“这么一家人,真真是忒没规矩了。”
惜春道:“可不是吗,不过这还不算完。敬完茶,便是要开祠堂了,这回轮到那个生下二姑娘的万姨娘说话了:“大奶奶和大爷到底没圆房呢,就这么开祠堂,不仅是太快了,而且也不算名正言顺,不如等过两年,大奶奶和大爷圆房了再开祠堂?老爷,你说是不是呢?”
夫君这下是真的发怒了,冷着脸对我公公说:“父亲,我头一次知道,原来在我们家,有父亲母亲在时,姨娘也是配说话做主的。只是父亲,既然你这里都这么不待见我们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只要父亲说一句话,我立即带着媳妇去洛阳,在那里重新安家便是。便是不当差,我还可以去投奔松江府,林兄在那里坐镇指挥,也不怕没有了我的去处。”
我公公这才被夫君的话吓到了,连忙道:“没有的事,那些个奴婢出身的,能懂什么规矩?你母亲素来宽和,她们倒仗着脸面大了起来,着实该打。”说着就命管家把那几个姨娘轰了出去:“她们没规矩,你也没规矩吗?这个场合是她们也配来的?还不赶紧把她们都拉回去,禁闭起来。”那些姨娘通房脸都白了,两个姑娘就要上去求情,我婆母立即说道:“庶出的姑娘们是没资格进祠堂的,管嬷嬷,把姑娘们都请回去,顺便看看,我前日要她们绣的佛经绣好了没有。”于是那两个姑娘也被我婆母身边的管嬷嬷带着丫鬟婆子堵着嘴巴拖走了。我公公连声话都没说。后来夫君和我说,他过去因是爷们,婆母又护得紧,从来没和后院的姨娘通房们见过面,便是姑娘们,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见过两次,其余时候,他都没见过,也没印象,便是她们的相貌,他也是那日才知道的。以前哪里知道她们是这么个性子。夫君长吁短叹说,身为人子,他委实不孝了,居然从不知道,婆母过去受到这么多的委屈。”
众人跟着感概。
惜春道:“这是第一日。第二日就是那两个姑娘讨东西了。第三日是回门,我们不在家,回来时洗笔她们四个和我说了,说姨娘通房在老爷跟前告状,说夫人给的回礼太厚了,要拿冯家的东西去贴我的娘家呢。还说夫君年纪大了,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她们娘家有几个好的侄女,不如叫进来,服侍夫君几年。我婆母发了大火,当着我公公的面,就是一顿耳光,甚至直接打卖了两个通房,那下剩的几个才不敢再惹事了。
后来夫君知道了,又是一顿发火,冲到书房去和我公公理论,回来就让我婆母把那下剩的几个通房都卖了,两个姨娘念在从小儿伺候我公公并两个庶出姑娘的份上,暂时留下,只是关到了一个院子里去,没我婆母的命令,不许出来。我婆母觉得没人伺候我公公,不方便,便从家生子中抬了两个上来。夫君气狠了,命管嬷嬷直接拿了两碗绝子汤来,问她们是要自己出去嫁人,还是要喝了这绝子汤留下?吓得那些丫鬟们磕头不止,都说愿意出去。夫君才罢了,让人拉她们出去配人。”
惜春叹道:“婆母是个贤惠的,到底不肯委屈了公公,便让人从外面买了两个回来,灌了药,说让她们伺候公公。
夫君见她如此,也不管了,只气的在我们院子里扔东西发泄。”
又道:“我算是彻底看明白了,我婆母先前日子过的那般苦,固然有公公偏宠家里姨娘通房的缘故,她自己也有不是。都被逼到那份上了,还一味的贤惠做什么?最可气的是,自己的儿子帮着,好容易去掉了那么些个不省心的,她偏又要再抬几个上来,我那公公又是个心眼直,心内没个成算,极容易被后院的人绕进去的人。她这样,不适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幸亏她当初是一胎得男,否则这日子可怎么办才好?”
末了,惜春道:“只是我公公委实疼爱夫君,只要夫君发了火,什么事他都能应,故我们的东西才能这么顺利的拿出来本来公公是不肯的,说不成体统。”
众人叹息不已。
宝钗、黛玉等人也想起了那日在终南山庄子见到的秋娘,心中不由得感叹。
难怪人家不进冯府,情愿制作一个外室,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凤姐若有所思道:“你是说,生下你们府里姑娘的两个姨娘,原先都是从小儿服侍你公公的?”
惜春点头道:“是,也是我们府里的家生子。”
凤姐拍手道:“我明白了,你们府里的那两个姨娘就和咱们府里的袭人、麝月、秋纹等人一个样,从小儿的情分,从小儿的野心,公子老爷又念旧,早晚要大了起来,作夭作怪的给家里的正房主母添堵呢。你家这事算是给我们提个醒,以后我的哥儿儿身边,不能放大丫鬟,俱要小厮或是没长开的小丫头们才好,小丫头一长大,就得换,决计不能长留这么说来,咱们这些人,将来要防备的人多了去了:自己或女儿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如平儿一样的,必定要早早的处理了;儿子身边的奶嬷嬷和贴身丫鬟,也要看着,尽早处理了才行。”
黛玉等人不解道:“贴身丫鬟我们是知道了,怎么奶嬷嬷也要处理?”
凤姐森然道:“奶嬷嬷又叫奶母,奶妈,是从小奶这哥儿姐儿长大的,除了贴身丫鬟外,就她们和哥儿姐儿相处的时日最久。若咱们这些做亲身母亲的再忙的不得空些,不能时常和孩子见面亲香,她们又起了坏心,只怕她们就能唆使的哥儿姐儿和咱们离了心,孝顺她们做母亲呢。”
黛玉等人一省,低头反思起来。迎春最着急,她有了两个孩子了,这些都是当下要注意的事情。偏她今日图省事,没带两个孩子出来,如今听凤姐这么一说,立即害怕起来,急忙起身告辞,马不停蹄的赶回去看自己的两个孩子去了。
众人见迎春这样,反而笑了起来。
因为这个年,大观园众姐妹出嫁的出嫁,回家的回家,正经的只剩下李纨和探春两人了,所以整个大年贾家过的十分冷清。
又为了俭省度日,夏金桂回禀王夫人后,便关了大观园,探春挪到了荣禧堂边上先前赵姨娘住的院子,宝玉和李纨则搬到了荣禧堂后头一大一小的院子里。李纨搂着贾兰,委屈的直掉泪。只是掉过泪后,该搬的依然照搬,日子总还得过下去,熬着熬着,早晚都能出头的。
从过年到现在,每天吃饭都是冷冷清清的席面,贾母也没了兴致。
再加上因元妃有孕,王夫人势盛,那些族人多是奉承王夫人说话,便更觉得扫兴,每每草草用过饭后,便令散了,各自回屋。
三月份的时候,贾府众人按例进宫见元春。贾母等人在凤藻宫见到因怀孕而明显胖了两三倍的元春,贾母忧心道:“娘娘比过年更显身了,怎么瞧着不太高兴?娘娘如今有八个多月的身孕了吧?不知道平日给娘娘请脉的太医可稳妥?”又隐晦的道:“这日子眼瞅着就要到了,平日里,娘娘还是该多走动走动才好,这样将来才好生产。”
元春苦笑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只是我年纪大了,身子虚,好容易才有了这个孩子,总想着不能亏待了他,便进补的有些狠了。饶是如此,来请脉的太医还说我补的不够,身子依然太虚了。至于太医方面,老祖宗放心,是咱们家供奉的王太医,应该没没什么问题。且我身体过虚之事,从前便要有了,这些年多亏王太医细心调养,那些头晕发软的毛病减了许多,才能顺利怀上这个孩子。”
贾母皱眉看着发福的元春,道:“就算如此,也不能太过了,否则孩子过大,不利生产。”
元春道:“我知道。王太医也说过了,这两个月都不宜进补了,也交代了我要放松心情,多走动走动才好。”
贾母听后心情放松了下,只是看了看元春身后明显蒙而了灰尘的古琴、书籍,再看看元春脸上淡淡的神情,道:“娘娘固然怀孕辛苦,但也该心情放松些,我怎么瞧着,娘娘最近的心情似乎十分不悦?娘娘,忧思郁结,对孩子也是不好的啊。越到这个时候,越要放松心情,凡事看的宽些,这样才有利于肚子里孩子的生长。”
元春听了,忍不住热泪盈眶,苦涩道:“可是老祖宗,自从我有了这个孩子后,陛下便极少来看我,原先一个月两次的轮例也没了,身边的宫人只一个劲的让我安胎安胎,每日那些苦药汁吃的我心都苦了。可即使如此,我也没见到陛下的天颜……这样子的情况都持续七八个月了,老祖宗,你说,这样子我哪里还有什么心情高兴?老祖宗……陛下他……是不是不喜欢我怀了这个孩子啊?”
贾母忙阻止道:“娘娘,慎言,此话可不能乱说。”
元春烦躁道:“这里是我的宫里,在我这里,还不能说些私房话,我在这宫里也不用活了。老祖宗,我心里慌慌的,当初未求得陛下同意就怀了这个孩子,总是不妥当的。这些日子以来,陛下和皇后那里除了加厚的一些赏赐后,连个人影都没有。便是来送赏赐的人,也都不是陛下和皇后身边得用的戴公公和朱嬷嬷,老祖宗,我不安啊。”
王夫人忙道:“陛下想必是忙碌过头了,前阵子因平安州叛乱的事,京城里好一阵动荡,戴公公是陛下身边得用的,想来也跟着忙乱不堪吧。至于皇后,娘娘,恕为娘的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后宫里,凭她什么人有孕,皇后也是淡淡的,不是得用的人也在情理之中。”
元春不耐烦道:“母亲你就别添乱了,还有一些话母亲就别乱说了。这事我问的是老祖宗的看法。”
王夫人不高兴的住了嘴,对自己女儿胳膊肘往外拐的态度十分不满。
元春也懒得安抚,现在这种情况,她自己都需要人安抚,哪还有空管其他人。
贾母沉吟半晌道:“娘娘,你母亲说的在理。至少,这也是一方面的原因。至于其他的,娘娘,你未经过陛下同意而有孕,怕陛下恼了也是可能的。”贾母这话还是客气的,按着元春的待遇,陛下明显是恼的十分严重了,只是娘娘怀孕,这话现在可不能说,伤了皇子,一切便都打水漂了。
元春顿时急了,连忙问道:“那怎么办?老祖宗,若没了圣心,我便是生了皇子,也是无望的。”
贾母安抚道:“娘娘,你先别着急。”又慢慢给元春分析道:“如今事成定局,为今之计,娘娘只有保重,平安产下龙子,只要有了皇子,便等于是有了主心骨。故这一段日子,娘娘难免要受些苦,这也是无法,男人都是好面子的,陛下也不例外。我会让你母亲经常进宫来看你的,家里的银钱也不会吝啬,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陛下不那么气了,咱们家便找夏公公打点一番,让娘娘有机会带着皇子见到陛下,到时,娘娘再与陛下赔礼道歉,有了台阶,陛下便是再多的气,看在皇子的份上,也会消了的。在这之前,娘娘千万不可胡思乱想,自乱了阵脚。这后宫和前朝从来都是相连的,娘娘身后有咱们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呢,你王家伯父和史家叔叔都是当朝的重臣,便是为了不寒了他们的心,陛下也不会薄待了娘娘。最明显的,便是陛下虽因娘娘瞒而有孕的事冷落了娘娘,可到底也没下旨降了娘娘的份位不是?故娘娘你只管放宽心,你的复宠只是时间问题。现如今,你只要安心养胎,给咱们家生个白白胖胖的皇子。只要有了皇子,你将来的日子啊,再怎么样都不会差了去。”
元春听说,心里的石头才渐渐落地:“老祖宗,你说的对,先前是我想窄了。”
贾母笑道:“娘娘是心里有陛下,关心则乱,无妨,无妨。”
元春羞涩的笑道:“陛下也太久没来看我了么……。老祖宗,我心里还是不舒服。你说,我要不要让人去请陛下?”
贾母拍着元春的手道:“娘娘,你现在的样子啊,也不适宜见陛下。且听老祖宗一句话,安心养胎,平安生产,等出了月子,细细调养的恢复了,有多少时日不能请陛下的?便是为了孩子平安健康,陛下也会时常过来看望娘娘的不是?”
第856章 回程路议皇室,荣国府闹分家
元春细细想了想,笑道:“老祖宗,还是你想的周到。”又道:“老祖宗,你刚才没有提到林家。可是林姑父那里依然不妥?老祖宗,林姑父是朝廷重臣,这几年就要拜相入阁的,乃是朝廷重臣,而林表弟也是名声显赫,林表妹又嫁给了恒亲王,一家双伯一郡主,便是在京城也是十分显赫,他家又是咱们家的亲戚,你可一定要看好他门,不能让他偏向了外人。老祖宗,咱们家和林家可是姑表亲,本该比常人更亲厚才是,可千万不能生分了啊。哦,还有四妹妹的夫家冯家,都是要好生结交的人家,老祖宗,你吃过盐都比我吃过的米多,心里可要有个数才好。”
贾母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想,可要怎么做?虽说你敏姑姑是我亲生女儿,可毕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而你林姑父又一向是刚直清正的。虽说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好歹没疏远了咱们家,可这些年对咱们家也一直都是淡淡的。你林表弟一品高官,连薛家表妹都嫁给他,可是他依旧淡淡的,如今我也只求咱们家不得罪他就好,其他事情我既不能多问也不敢多说,免得让我们两家的亲戚情分更薄。
至于你四妹妹家,固然是好的。只是如今咱们府里,自己争斗的厉害,难成一条心,她和凤丫头好,便是走亲戚,也是和大房走,不是和咱们府里走。故我如今只好压着你大伯父大伯母,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便是面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且这些都是家事,自己家里闹闹便成了,若弄得外人尽知道了,可怎么是好?让人看了笑话是轻,给有心人抓了由头去,就麻烦大了。”
元春听说,皱眉想了想,对王夫人道:“母亲,你听我一句劝,老祖宗是经历过世事的,看事情总比我们长远,许多事情,还得多和老祖宗商量才好,俗话说,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到底都是一家人,又都是为了咱们家好,可不得有商有量才好么。”
王夫人低声应了声。
元春也知道母亲心里不舒服,对母亲的心事更是心知肚明,可如今正是需要各家齐心,共谋大事的时候,母亲若一直这样,死念着过去的一些小恩小怨不放,不肯服软放低身段,到时各家都和自己家离心了,可怎生是好?须知道宝玉娶得也只是皇商,能成什么事?手中既没兵权,朝上也没实权,唯一有用处的,也就是些钱财,可和林家比起来,也是天差地别。
只要一想到这,元春心里就悔恨不已:若不是上次黛玉出嫁时嫁妆委实丰厚让自己起了疑心,重金收买太上皇身边的太监打听一番,哪里会想到,林昭的揽钱手段竟然如此雄厚。若自己没有赞同母亲,好好和老祖宗商量一番,那些东西原本都该是自家的,保不齐也都是自己的了。可恨自己和母亲眼光短浅,生生误了宝玉的前程。
至于府里两房内斗的事情,元春对王夫人的理事手段更是不满:母亲眼界怎么这样窄?一个小小的三、四品的爵位也值得看得这样重?若将来大事能成,宝玉就是正经的国舅爷,身份尊贵,便是一品公侯都不在话下。到那时,那些个得罪过母亲的人,想怎么处置不就是她一句话的事么?母亲这时候小气做什么?凡事当看得长远些才好。故有些话她不得不说,哪怕母亲再不高兴也要说:
“母亲,你总劝我放宽心,你自己也该放宽心,我到底是你的亲生女儿,你难道就不能为了我,暂时委屈一会子?一些事情,不能总看眼前,要看长远,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一件事,便是现在是这个样子,将来也是可以改变的么……。母亲,真有那个将来,你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再做主的?我总是依你的。”
贾母在一旁听的直皱眉头。元春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打着过河拆桥的主意罢?这孩子,事情还没成呢,就想着事后帮自己母亲算账?这样的心胸,哪里能成什么大事?贾母暗暗皱眉:罢了,眼下皇子还在她肚子里,一些事情也不得不顺着她,将来的事情祸福难料,,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贾母、王夫人、元春在皇宫里的动静瞒不过别人。
便是在回松江的路上,林昭也都收到了消息。
三人的对话,详详细细的出现在纸上。
还没看内容呢,林昭已经暗暗摇头。
所谓臣不密则**,君不密则失国。
贾母、元春、王夫人也算国家勋贵集团当中靠前的人物,行事竟然如此没谱,身边如同筛子一般,自己说的话,眨眼间便被别人知道了。
难怪他家会倒塌啊!
林昭看完书信的内容之后,对元春的想法更是嗤之以鼻:肚子里的孩子都还没生下来呢,就开始想东想西的,也想的忒长远了吧?更何况,她那个肚子,没有半点生机,亏她还能这样大的想出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来?
林昭笑着把这事和宝钗说了。
宝钗虽然是聪慧的,一心想着母亲和哥哥安好。
但是她却是对林昭十分痴心的。
更何况林昭屋里只有他一个嫡妻,其他半个屋里人也没有。
她自然一心为着夫君着想。
当然,每每在塌上丢失了矜持,全然没有了平日的端庄,种种害羞且不堪的事情一一尝试,令宝钗身心皆醉的事情,也占了宝钗心思的一部分。
宝钗听了反倒忧愁了:“照相公的意思,老太太会不会来拉拢我们林家?她毕竟是婆婆的亲生母亲,若她来了,婆婆也不好拒之门外,可若请进来了,会不会让有心人猜忌?毕竟老爷是朝廷重臣。”
林昭笑道:“老太太为人精明,在元妃的肚子还没生下来前,是不会特地为这事去户部尚书林大人的府邸的。”
宝钗听了脸色不由得一变。
元春未生之前,贾家不会叨扰林家。
可是元春生了之后,贾家必定会叨扰林家。
可是夫君依旧不在意,那么原因极有可能是元春生不下来。
想到这里,宝钗的脸色不由得白了。
林昭握住宝钗的手,叹道:“皇宫是世上最无情最残酷的地方,在君王的心中,没什么人或事比江山帝位更重要。元妃的肚子,不仅是来路不正,而且来的也太不是时候,皇上好容易才把朝局整顿的平静了,为了她的肚子,后宫不稳,各皇子心中不爽,各皇子背后的势力也跟着起了心思,贾府自己也是动作频频,原本还算平稳的朝局,如今又是暗潮汹涌了。皇上眼看着朝堂上原本平静的局面一去不复返,多年的心血说不定会付之东流,心里自然不喜:一个孩子罢了,没了便没了,在后宫,这样的事情还少了去了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他语气十分平淡,显然对这一点看的极透。
宝钗却几乎浑身冰寒。
她虽然是世间少有的聪慧人,品貌双全不可多得的俏佳人,但限于出身和阅历,很难理解这一点的。
“难怪夫君从来没有和其他女子闹出什么事情,也不找什么通房丫头,我都三番两次的暗示可以让莺儿陪寝了,夫君却一口拒绝,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想到这里,宝钗反手握住了林昭的手,依偎在他怀里,眼睛微微湿润,心头暖暖的。
半响,宝钗忽然打了个寒战,抬起头来道:“伴君如伴虎。相公,你要小心啊。”
林昭笑道:“我知道。”他望向窗外的白云道:“我当然知道,伴君如伴虎。只是这也算是一种历练吧。”
宝钗没听清楚,便问道:“哥哥说什么?”
林昭笑笑,道:“哦,我的意思是,太平之际,天下只有一个皇帝,他爱怎么想怎么做,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们这些国家臣属,只需要把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做好就是了,皇宫的事情,只要不会牵扯到我们林家,管那么多干嘛?我们又不缺失富贵!至于其他的嘛,该想的也要多想想,未雨绸缪永远比被动来得好。”
宝钗若有所思。
……
贾府。
因元妃的嘱咐,贾母到底把贾赦、贾珍、贾政、贾琏等人都召集过来了。贾赦和贾琏去之前,先把凤姐叫过去问话。凤姐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我已经拐弯抹角和林表弟、林妹妹打听了,依着他们话里的意思,娘娘的肚子怕是十分不得圣心,林表弟说了,该做准备了。依媳妇的想头,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可不就是大祸了么?老爷,二爷,这事,咱们家干脆躲着些吧。实在得罪不起,便舍些银钱,买咱们大房一个清静吧。”
贾赦在屋里踱来踱去,道:“该做准备了,怎么个该做准备了法?若是娘娘生了皇子,我们贾家更上一层,岂不是好事?有什么可怕的?你可有打听清楚了?”
凤姐道:“我请了母亲,给父亲去了信,动了家里关系,打听到了一件事情。老爷,宫里规矩,嫔妃要有子嗣,得皇上同意了才行的。我们王家的人打听到,娘娘自从有孕后,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没有去看望过,便是赏赐,也只是比照着往日厚了半分罢了。如此冷淡的待遇,我父亲说,只怕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是私自有的,并非经过皇上同意的。”
贾赦听说后大惊:“若果然如此,娘娘也太大胆了吧?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凤姐道:“娘娘大约是打着骨肉亲情的主意,毕竟孩子有了,皇上再怎么样,也不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吧?”
贾赦和贾琏连连摇头,贾赦道:“那是你们女人的想头,若按着我们男人的心思,这种算计,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忍下的。这种事就是个疙瘩,烙在男人心里,若没有其他什么大事,轻易去不掉,尤其还是皇上,天下最尊贵的人,被人知道他被算计了,也忒丢面子了。这么一看,林家说未必是福果然有理。这孩子就算生下来日后也是艰难,极长的时间内,他都无法得到圣心的。”
贾琏早就和凤姐通过气,往常也没少劝说贾赦,此时趁机也道:“若娘娘真如此算计,简直就是愚蠢,这样的事情出来,别说皇上心里不舒服,就是后宫的其他娘娘,心里能舒服么?依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行事,这件事,可见大家伙心里都是有数的了。这时候宫里还没有任何动静,委实平静的有些可怕了。”
贾赦冷哼道:“自然可怕。元丫头如今月份大了,这个时候若有个什么万一,不仅孩子保不住,大人也保不住。”
一旁的邢夫人脸色已经骇然了,她着急道:“那可如何是好?若娘娘出了事,万一牵连道咱们怎么办?咱们贾家……。”
贾赦喝住贾琏道:“愚蠢!你要记着,宫里的那个娘娘,不是咱们贾家的娘娘,是贾家二房的娘娘!”
此言一出,邢夫人、贾琏和凤姐都得呆住了。
贾赦只问凤姐道:“得了消息后,你父亲是个什么意思?”
凤姐道:“父亲得了消息,就送信回来说今年过年不回来了,等明年鸾儿成亲时才请假回来。我问个具体主意的时候,父亲说了,未出生,未正名,未上宗碟,未成长,未建府,未封王,便只好做纯臣罢。否则一着不慎,全家覆灭。”
贾赦大惊。
凤姐也是满脸害怕。因着自己和林家的关系,父亲如今收敛了许多,过去的事情也在慢慢收尾,更是十分拥护皇上的意思,故那年虽然升了九省检点后,因他努力补救,皇上给了他一个金陵参将的职位。虽说才正三品,比那正一品的虚职低了许多,可他们全家因此却松了一口气,至少皇上还愿意用他,便是职位低点也无妨,只要用心办差,他还是升得回去的。
尤其在平安州叛乱后,王子腾每日看着朝廷发下来的邸报,更是吓的日夜不安,战战兢兢的办差,不敢出丝毫的差错,就怕一个不留神,那邸报上的人家里就多了自家的名字。故如今王家对乱七八糟的事情十分反感,王子腾夫人对自从元春有孕后,每日上门求见的王夫人更是厌烦:别说你那女儿的肚子生不生的出来,就是真生出来,也还没怎么样呢,这么耀武扬威的给谁看?还想要我们家帮你,我呸,我们家躲你还来不及呢。
贾赦在屋子里走了半天,思前想后了许久,才正色对贾琏和凤姐道:“二丫头的夫家孙绍宗如今做了大理寺高官,又有凤哥儿和林家的关系,唔,四丫头也和咱们家好,便是琴丫头和蝌儿那里,也是只认咱们家的。因此,便是没有那个所谓的娘娘,咱们家在这京城里,也是不容小觑的。故这事,和咱们大房没任何关系,是二房的私事。”
自从贾琏摆脱了二房跑腿的阴影之后,又经历了王夫人谋害凤姐之事,心中对二房早有成见。
虽然他看不出解决眼前出路的办法,一心想着做个孝子,看到时候能不能有一线生机。
所以此时此刻,自然不愿意和二房走得太近。
便点头道:“儿子听从老爷的吩咐。”
贾赦冷哼道:“为了老太太,这个家一直不分,我忍辱委屈,让老二鸠占鹊巢那么多年,现在这个状况,为咱们家一家的活路,这个家,该分了。”
贾琏道:“老爷,此事只怕不容易,老祖宗不会同意的。”
贾赦道:“不容易也得分。老太太这次叫我们过去,肯定是让大伙儿出钱供奉元丫头那个肚子呢,可咱们既然都知道了,元丫头那个肚子有问题,又何必把咱们一家人都搭进去?便是钱财,那也是咱们大房应该继承的,老太太想便宜了老二那一家子道貌岸然的假正经!呸,休想!”
凤姐站在一旁,听着贾赦侃侃而谈,说着怎么分家,怎么多讨东西,怎么拿产业,怎么赶走二房一家子,心里冷嗖嗖的,对这个老爷鄙视到了极点:这就是一家子骨肉啊,紧要关头,相互舍弃,相互算计,连一丝情面都不留。
虽说贾琏看得清楚,早早地把凤姐和两个孩子的户籍弄了出去,但他本人却想着一心做个孝子,心肠是好的,就是太不把妻子和儿女放在眼里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皇帝真要收拾贾家,贾琏这个袭爵人是跑不掉的。
而他也不想跑。
这份有担当的样子,不愧是他王熙凤的男人!
不愧是贾巧儿和贾的父亲!
当然,若是能通过分家的方式,羞辱二房一次,她王熙凤也是乐意之极的。
……
贾母院,荣庆堂。
贾母坐上头,贾赦、贾琏坐在左边,邢夫人和凤姐站在他们身后;贾政、王夫人做在右边,宝玉和夏金桂站在他们身后。贾珍带着贾蓉走进来时,便是看到这么个局面,贾珍觉着情况有些不对:老太太不是说是商议宫里娘娘的事么?怎么这场面瞧着,像是荣国府两房吵架了呢?
上头贾母见到了贾珍进来,便指着左边的椅子道:“珍哥儿来了?这边坐下吧。”
贾珍和贾蓉对视一眼,决定见机行事。
贾珍坐下后,贾母便说话了:“昨儿个我和二太太进宫去见了娘娘。娘娘肚子里已经确诊了,是个皇子。故许多事情,咱们家也该思虑起来了。按着娘娘的吩咐,咱们家如今正是要齐心协力的时候,老二家的、凤丫头,你们也要和王亲家赶紧联系起来,问问他,有什么想头?我晚些时候也会去信给史家;宝玉媳妇也回去和你家说一声。链儿给二丫头、四丫头写信,请他们过来走走亲戚,也和他们通个气。不管怎么样,娘娘和她肚子里的皇子,是咱们家的希望,这个紧要时候,一些旧怨就不要再提了,大家伙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怎么都要让娘娘和小皇子在宫里平平安安的才好。”
贾母说话时,王夫人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那叫一个得意:便是让着你们一些旧怨也好,横竖你们都得为我的女儿卖命。
贾母说完话,堂上一片沉默,贾政是不好说话,贾赦是不像说话,贾珍看着众人不说话,便也不肯说话了。
贾母眉头一皱,拐杖一顿,道:“是个什么主意,你们倒是出个声啊。”见众人还是不说话,贾母便点名了:“珍儿,你是族长,你先说。”
贾珍忙拱手道:“老太太明鉴,我虽说忝居族长之位,到底是小辈,一些事情,自然还是仰仗大家的意思。”
贾母便问贾政道:“老二,你呢?”
贾政忙站了起来,王夫人也立即跟着站了起来:“老太太都是为了娘娘,为了咱们家,儿子自然一切都是听从老太太的意思的。”
贾母满意的点头,示意二房一家坐下,然后没好气的问贾赦道:“老大,你呢?你是个什么意思啊?”
贾赦嘲讽一笑,半天才道:“老太太,分家吧。”
一时惊起千层,除了大房一家外,众人便是一惊。贾珍惊过后,便和贾蓉坐到了边上去:果然,这天是要变了。
贾母惊后就是怒了,手中的沉香拐杖连续在地上敲了好几下,威严道:“老大,你是什么意思?我可还没死呢!”
贾政也急忙道:“大哥,好端端的说什么分家?母亲尚在,这样做也不合适啊。”
王夫人心里更急,若分了家,自己一房就没了国公府的名头了,只能是五品官,这身份也降的太低了,让自己以后怎么出门去交际?
贾赦冷笑道:“怎么不能分家?老太太,按规矩,老太爷去世后,这个家就可以分了。只是老太太心里不欢喜,我便依了你的意思。可如今呢?为了一块尚未出世长大的血肉,老太太你是打算把我们一大家子都拉去给二房垫背送死了!那我们还跟着你们做什么?自然要分家的。老太太,娘娘那里是个什么情形,我们都门清的很,你别和我们打什么马虎眼!分家后,你们爱给你们的娘娘联系哪家亲戚,你们自己联系去,横竖和我们家不相干。”
贾母怒道:“老大,你说的什么鬼话。我这是为了咱们贾府的将来!”
贾赦哈哈笑了两声道:“贾府的将来?你为的是你偏心疼爱的二房的将来吧?何况,那将来有还是没有还不一定呢!老太太,我今儿也把话放在这里了:这事,我们大房是不打算参与的,公中是我们大房继承的,公中的银子和库房里的东西,老二一家是连一分都不准动!横竖珍哥儿也在,就直接做个中人,我们立即分家!否则,我便立即上书,拼着去礼部挨几顿板子,我也上告,说我们家几个不修私德的,想给宫里的女儿和她肚子里的血肉谋反呢!”
贾母被气的浑身乱颤:“老大,你是要气死我吗?”
贾赦道:“老太太,你长命百岁的很,轻易也死不得。你也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为了你的宝贝二房一家,你也不会这么容易罢休。总之,今日你依也罢,不依也罢,我就是要分家!否则,”
贾赦发黄的眼珠恶狠狠的盯着贾政一家,贾政被盯着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撞到了椅脚。贾赦道:“老太太也别怪我做出什么难看的事来。律典上可是记的很清楚了,官员逾制,是什么罪名!父亲有罪,宫里那个娘娘也逃不了干系!”
贾母给气的直接撅了过去,慌得凤姐、夏金桂、宝玉慌忙上前去搀扶、掐人中。贾政着急道:“大哥,你怎么能这样气母亲呢?母亲年纪大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贾赦一口唾沫啐到了脸上:“你有这个脸来说我这个大哥么?这个家里到底是我做主呢,你一个二房旁支的,在这里说什么话?你有资格在这里说话么?哼,还敢说我,咱们家若不是因为你,因为你的那个好女儿,现如今何至于是这个局面?你个老不修的,自己鸠占鹊巢也就罢了,你的媳妇也随了你,天天充大头,不仅偷我们家的钱财去中饱自己的私囊,还要想方设法的从我们手中抠钱去供奉你的女儿?你们也配?趁早儿把家给我分了,省的日后府里的东西让你们都给败光了。”
第857章 王夫人VS夏金桂
贾母在凤姐、鸳鸯等人的服侍下,悠悠醒转,听到贾赦的话,又气的差点撅过去。
贾赦见状便说道:“老太太,你也不要再多说什么了。我心意已决,你便是再昏过去,我请了族中长老来,也是一样分家。”
贾母见状,便知事已无转圜余地了,不由得垂泪痛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国公爷,你怎么不赶紧来带我走,让我一个孤老婆子眼睁睁的看着咱们家散了。”
任凭贾母如何哭诉,贾赦心如磐石,坚持要分家。
贾母无可奈何下,便道:“已经是下午了,便是要分家,也得等一个良辰吉日,哪里说分就分呢?”
贾赦却是一刻也等不得,若再等几日,谁知道这家还能不能分的出来?故他道:“不成,今日就要分家。只是分家后,我允他们先收拾,到过年后再搬出去。老太太,这是我最后的宽容了。你便是再怎么偏心二房,到底还是要跟着我过活呢。”
贾母望着满脸凶狠的长子和一脸惶恐的二子,心里一阵无力,她知道,长子今日是彻底下了决心了,若不依了他的意思,那上书老二逾制的事情,他是能做的出来的。
便是没有上书,日后自己去了,今日闹的如此僵,老大一家若起心报复,娘娘的皇子又尚未长成,老二一房不仅失了照看,只怕还会被作践。
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依了他又如何。横竖都是早晚的事情,早一点晚一点,也不差这么些时候了。
贾母心灰意冷道:“好,依你,分家便分家,老二家的,去把账册拿来。”
王夫人惊叫道:“老太太!”
贾母痛苦的闭上眼道:“分了罢。若不分,这事便没完,娘娘在宫里难免也要受牵连。去吧,把账册拿来。”
王夫人张了张口,望向贾政,见他满满阴沉,一句话都不说,便只好命夏金桂去取账册了。
贾赦立即命贾琏去请族中长老。
各府长老接到信息,十分惊讶,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这贾赦脑子混了?被压了几十年了,结果娘娘怀龙子了闹分家?只是来人十分恳切相请,说是确定要分家,于是众族老便将信将疑的过来了。
到了贾府一见,账册什么都磊在厅堂里呢,账房先生也都恭恭敬敬的候着,贾珍也在,便知道,这事是真的了。
其中一个族老忍不住道:“老太太、恩侯、存周,到底怎么回事?便是要分家也没这么着急的。”
贾母尚未说话,贾赦便笑道:“三叔有所不知,我兄弟要高升成国丈了,我们家怕拖累了他们,便说干脆分开,况捡日不如撞日,拖拖拉拉下去不知道哪天才好,干脆就今儿一说就一分,大家都省事。”
众族老见贾赦的神色,便知道事有蹊翘,也不好再言语什么,横竖都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也不过是个见证,便都坐了下来,吃茶用点心,等着看他们怎么分家。
虽说要分家了,可家产怎么分,又是个问题。贾母要五五分,贾赦却只肯给贾政一成。
贾母怒道:“老大,做人不能太没良心。”
贾赦牙一呲,道:“老太太,要我从外面请算账先生来把府里的账册算一遍,看看到底漏了哪些东西么?我可是听说,京城云朝散当铺的算账先生算盘是一绝,哪怕你多久的账册,只要有漏洞,他都有办法给你找的清清楚楚。”
贾母一下子噎住了。
王夫人、李纨也有些慌张,她们都管过家,做过手脚,自然知道自己手上有多不干净。
夏金桂却是一脸淡然。
她管家时日短,自家嫁妆丰厚,又是一心谋划大事,根本看不上那点钱财。
但她心里却有点慌急。
自己嫁给宝玉,目的是想提升自己儿子的血统,所以着重的是“荣国府”三个字。
若是分家了,贾家二房不过是五品官员,自己夫君也不过是个白身,自己岂不是捞了一个空?
若非宝玉对她极好,夏金桂恨不得当场翻脸。
凤姐却坐在一旁稳稳当当的,云朝散是林家的产业,那位算账先生她也见过,她的许多产业还是他经手的,便是连算账本事,有一两分也是跟他学的,故就算那位先生被请来,她也一点都不担心会被供出来。
贾母本想说凤姐的,但见她坐的那样稳当,心中也有些疑惑了。
贾赦看见了贾母的眼光,便冷笑道:“老太太也别看凤哥儿了,她是个傻的,从来只有她拿嫁妆贴补府里的,就没见她私拿什么。况这府里的总管钥匙都在二太太那里,她就是有心也拿不到。”
贾母老脸一红,道:“便是如此,也太过了。”
贾赦冷哼一声道:“最多二成,且大观园要归我们大房,否则我是绝对不依的。”
王夫人气的想跳脚:大观园啊,耗资百万建造的大观园,专门为了她贵妃女儿而建的省亲别墅,凭什么给大房?
王夫人忙道:“大观园是给娘娘凤驾归来时更衣休息用的,大伯,娘娘到底是我的亲生女儿,没道理……”
贾赦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道:“二太太,你可想清楚了,你那个亲生女儿的娘娘,归来时是要住在有爵位的将军府里,还是要住在你那个五品官员府?”
王夫人也噎住了。
贾赦冷冷的瞪着贾政道:“老二,我让了你们二房这么多年了,最后这次,你最好乖乖识趣,别指望我还能让。今时不同往日,没了你们的娘娘,我们大房一样能在京城立足。”这句话的潜台词贾赦没说,但贾政听懂了:没了娘娘和我们大房的庇护,你们二房算什么?
贾政一阵烦恼,这个道理他何尝不懂,但是要他这样憋屈的出去,他亦是不满,可如今情势比人强,大哥要这样无情,连母亲也直接顶撞了,他又有什么办法?
为此,他恨恨瞪了王夫人一眼:都是这个愚妇!若不是她一味的在大哥大嫂面前炫耀,不知收敛,让两房矛盾只加不减,今天何至于此?
想到此,贾政又有些灰心,纵然是娘娘的生父、皇子的外祖父又如何,品级太低,总是要受人白眼。旧年因陛下看重,做了趟学差,巡查了一次水灾,可也只那么一次,回京后就仍待在五品的职位上不动,娘娘到底还是不受宠,否则自己的官位哪能一直这么低呢?
见贾政没说话,王夫人着急的不行,便转头向贾母求助:“老太太,你看这……”
贾母冷冷的盯着贾赦道:“老大,你这么分,若我不依呢?”
贾赦冷笑道:“母亲,我办的事情,你什么时候依过?”
贾母被贾赦气的眼前发晕,可她到底撑住了:这个时候,若她撑不住了,她的宝玉日后可怎么办?
贾母气道:“你到底想怎么着?”
贾赦道:“要么咱们就丁是丁卯是卯,我请云朝散当铺的算账先生来清点我们府里的产业,若那时要按规矩分,我没意见。”
贾母和王夫人同时叫道:“不行。”
见贾赦嘲讽的眼神,贾母恼羞成怒道:“这是咱们府里的私事,你闹成这样,是要让外人看笑话吗?”
贾赦冷笑道:“便是让外人看笑话又怎么了?这么些年了,长不长,幼不幼,当家的不像当家的,二房的不像二房的,我们一房早就让旁人看尽笑话了。若最后能硬气这么一次,兴许旁人还能给我们竖个大拇指呢。”
贾母被贾赦的话气的浑身都红了,只是看着贾赦发狠的眼神,她又无奈叹了:老大是压抑狠了,他如今是借题一次性爆发出来了。只是娘娘怀孕是好事,依他的性子,只会上赶着想捞好处,怎么会反弹的如此激烈,闹着分家呢?想起贾赦适才说,元春怀孕的内情他门清的很,贾母不由得惊了:难道贾赦打听到了什么内幕?
越想贾母越觉得有可能,她很是知道,贾赦手中有她公公婆婆留下的人手,一些消息他是能掌握到的,又抬眼瞄了下站在贾赦身后规规矩矩的凤姐,想着最近一直避而不见的王家,以及连过年都没回来的王子腾,贾母心里多少有些谱了:老大一家怕是从王家那里听到什么消息了吧。
看老大这样子,王家给的消息是不好的了?凤丫头和林家、玉儿、二丫头、四丫头她们交好,她能想到找王家的去打探宫里的消息,怕是她们漏了什么消息给凤丫头了吧?
是陛下当真恼的如此厉害了?还是皇后娘娘下了狠心了?亦或是后宫里的娘娘们不高兴了?
不,也有可能是几位皇子们那里有问题。
贾母垂下眼,心里颠来倒去的分析着贾赦一家的态度,思量了许久后,她狠狠心:罢了,横竖老大和老二也彻底闹开了,今日一过,指望他们回头和睦共处已是不可能了,倒不如遂了他们的意,分家。将来娘娘若能挣一方天地,老二一家自然飞黄腾达;若娘娘那里不成,好歹也能保住老大一家,给宝玉留条后路。
故她道:“二成太低了,若大观园给了你们,老大,你必须分三成产业给老二。”
贾赦盯了贾母一会,转头道:“就依母亲吧。”
王夫人惊叫道:“老太太!”王夫人内心十分惶恐,老太太这意思是,不打算和他们二房站在一条线上了?铁了心要分家了?这、这怎么行?就这么分了,自家日后可就是五品官员家了,那样低下的身份够做什么?自己拿什么脸面出去交际?还有宝玉怎么办?娘娘怎么办?最重要的是,日后府里的爵位怎么办?
贾母也不去管她,只对贾政道:“老二,我的话,你听是不听?”
贾政沉默了一会儿道:“母亲的话,儿子自是遵从的。”
贾母点头道:“好。老大你也别闹了,除了公中的产业,索性连我私房也一起分一分,各位族老都在,一起做个见证。”又叫鸳鸯道:“去把我的账册拿来。”
一时鸳鸯取来,贾母细细的翻了翻,道:“我的东西我心里有数,要怎么分,这几年收拾的时候陆陆续续也有了安排,如今便一起立个文书吧。我偏疼了宝玉一场,我私房里的产业便留给他,头面首饰凤丫头、林丫头、三丫头、巧丫头均分,珠儿媳妇的我单独出来一份给她。金丫头,你也别怪我偏心,宝玉得了那么些别人没的,你就得减几分才公平。银子给环儿、琮儿一人一千两,兰哥儿、哥儿一人三千两,凤丫头、三丫头、巧丫头、金丫头、珠儿媳妇一人两千两,三丫头、巧丫头尚未出嫁,我再给她们一人三千两,其余的老大、老二、琏二、宝玉均分。书画古玩清贵,我就不给你们了,给几个丫头罢,她们出嫁没这些东西打底,嫁妆便算简薄了,容易被人看轻。因此这些东西我均分给林丫头、二丫头、三丫头和四丫头,巧丫头还小,凤丫头帮她收一份。再有这些,是原先敏儿孝敬我的,我做主给宝玉。最后留了一万两银子及一个庄子给我做棺材本。其余的东西等我收拾好了,你们再过来拿。”贾母分完后道:“我这么分你们有什么意见?”
贾赦自然愿意:本以为这些私房都是宝玉及二房的,再不想自己这一房还能得了这么多东西。
贾政低着头,模糊的应了声。宝玉忙上前磕头道:“老祖宗,我不要这些东西,你留着吧,只要你长命百岁,将来孙儿孝顺你。”
王夫人在一旁急的手帕都扭成麻花了:哎呦我的傻儿子啊,要不是今天被他们闹了这么一场,这些东西本来全部都是你的呢,如今生生少了那么一大半了,你还往外推做什么?
贾母招手把宝玉叫过来,摸着他的头道:“我知道你孝顺,可是这些是我给你的,你只管收着,将来便是出去了,也要经常过来看我才好。”
宝玉流着泪点头。
贾赦在一旁冷漠道:“宝玉和三丫头是好的,他们姐妹过去也好。老太太,我也在这里说个话,将来三丫头出嫁,我肯让她从我们府里出去。至于宝玉,只要老太太欢喜,将来我也是愿意管的。”
听贾赦这么一说,贾母心底的石头落下了,她一生的心事都是担忧宝玉将来过得不好,贾赦这个伯父愿意管他,至少他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便是王夫人和夏金桂,也松了口气。王夫人只要宝玉没事,便什么都不在乎,哪怕自己被大房一家嫌弃也成,横竖自己也不待见他们。
夏金桂却是知道,只要大房还愿意让宝玉依靠,将来不仅自己儿子出仕便宜,便是自家的财产,也是稳妥的。
有了这层保险,夏金桂便不做痕迹的扫了王夫人一眼。
她心里明白,宝玉落了这么多好处,自己的婆婆必定是眼红的,只怕当日就会收到她手中。
可是放着她夏金桂在这里,你王夫人能拿走一两银子,也算她夏金桂无能!
果然分家不久,王夫人便叫来宝玉和夏金桂,要把老太太给宝玉的店铺和银钱拿到自己手里,口中笑道:“……你们还小,我也是心疼部门,尤其是宝玉,你到底没管过这些东西,一些事情都是生疏的,我给你留一个店铺,让你练练手,等逆做熟了,也稳妥了,其他我再给你。现在就先收在我这里,横竖我就宝玉这么一个儿子,我的东西不留给你们,以后还能给谁?”
宝玉站在一旁,并不说什么,金桂听了,将脖项一扭,嘴唇一撇,鼻孔里哧了两声,拍着掌冷笑道:“太太说的当真是好笑,媳妇还没嫁过来之前,太太经常在老太太面前称赞,说媳妇也管家,店铺往来的事情做的惯常的,怎么这会子就不提了?庄子店铺,便是宝二爷没管理过,媳妇也是做惯了难道不会?我两口子,有什么事难道不会自己商量?非要你这个做太太帮他看着?再说了,媳妇可是听说了,就是因为太太管家时间太长,公中的店铺俱都亏损了,太太现在想帮我们看着,若是亏损了怎么办?太太想必知道,媳妇还没出阁的时候,我们夏家的产业便是我一手打理的,且生意蒸蒸日上,所以用不着太太帮我们照看,太太还是收拢自己得的那一份,好好的收拾,别亏损了惹得大房耻笑,那就是阿弥陀佛了!”
“你……”王夫人顿时脸上一阵清一阵白,满肚子怒气憋在嗓子口出不来,几乎背过气去。
周瑞家的就在一旁陪着,连忙上前道:“二少奶奶,常言道百事孝为先……”
一语未了,只听“拍“的一声,周瑞家的脸上早着了夏金桂一掌,金桂登时大怒,指着周瑞家的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如今越性了不得了。我和太太说话的时候,你还敢插嘴。反了你的天了!”
随即对一脸铁青的王夫人道:“当初太太请了娘娘谕旨,是因为媳妇商户出身,极擅经营管家之道,进门之后直接委任管家大权,现如今府里分了家,若是太太觉得媳妇还能管家,那媳妇就继续管,不过得万事听我的安排。若是太太觉得媳妇不能管,那就趁早收了去,反正一个五品郎中府邸,没有老祖宗给的,也没多少家当,还没媳妇闺中的一个院子大呢。”
说罢,也不待王夫人说话,便对宝玉倒:“二爷,我们先回去吧,太太累了!”
宝玉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太太,我已经把店铺交给金桂打理了,横竖交给她我放心。若是太太觉得不舒服,我便做主,把老太太交给我的两万两银子给了太太,希望太太气顺一点。”
夏金桂眉毛一扬,正欲说话,可是宝玉眼神扫来,让她内心一动,便不在说话,只是冷哼一声。
宝玉和夏金桂就这么走了,王夫人眼睁睁的看着两人离开,只觉得自己如宝似玉的儿子被别人夺走了,更恼怒的是这个儿媳妇竟然如此不孝,不但敢顶嘴,还敢当着自己的面,打了周瑞家的一巴掌。
打狗也要看主人哪!
这那里是打周瑞家的,分明是打他王夫人!
王夫人越想越气,一抬手把桌子上的官窑瓷器扫到地上,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
“冤孽!冤孽!这哪里是娶进来一个儿媳妇,分明是娶进来一个瘟神!”
王夫人怒火冲天!
“太太,二少奶奶实在是跋扈,分明是个河东狮啊!只怕宝二爷要受苦了!”
周瑞家的捂着脸,苦笑说道。
“没错!为了我的宝玉,我定要休了她!”
王夫人怒声叫道。
宫里的娘娘极有可能生一个皇子,他王夫人说不定就是国丈夫人了,那个商户女,哪里配得上国舅大人!
更何况这个商户女还是一个河东狮!
王夫人还没行动呢,就被贾母召了过去。
原来贾母知道王夫人找宝玉要东西,便叫来贾政、王夫人大发雷霆:“怎么?我的话如今不管用了?我前儿说的好好的,让宝玉自己收着,你们也应了,如今怎样?是不把我这个孤老婆子放在眼里了吗?”
贾政忙跪下:“儿子不敢。”又骂王夫人道:“愚妇,瞧你做的好事,还不把东西还给宝玉他们。”
王夫人忙道:“东西都在宝玉那里放着,我没有收上来。”
“你是没有拿宝玉的,是因为被金丫头挡住了,可是你不满足,还拿了他两万两银子?老二家的,宝玉要经营店铺,要读书上进,要人际往来,哪里不需要银子?你把他的钱都拿走了,让他被京中的人耻笑吗?亏你是他娘!老二家的你别和我打马虎眼,我的东西,我说给谁便是给谁,你趁早儿拿给宝玉和三丫头自个儿收去,否则我便反悔了,横竖我若要给老大一家,他们是敢找你讨的。”
王夫人大惊,也知道贾母说得出做得到,到那时,自己一房可要鸡飞蛋打了,当下不敢再说,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答应。
贾母道:“听说你还想休了金桂?我看你想的美!金桂拦着不让你抢宝玉的东西,我看做得好!宝玉身边就该有这样的好媳妇!你也别不知足,宝玉有金桂这样的贤内助,这一生必定是走稳的,我还劝你,明明不会管家,就不要瞎折腾了,趁早彻底交给金桂,整日的吃菜念佛最好!省的一天到晚狗屁倒灶的事不断!”
一席话说得王夫人脸色通红,连贾政都怒视王夫人,只觉得自己这个媳妇当真是蠢妇!
第858章 史湘云再出幺蛾子
贾家二房,赵姨娘的小院。
探春呆呆的坐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一动。
赵姨娘也没有如往常骂她,只是默默地收拾好房间,将一碗鸡汤放在探春旁边的桌子上,用一个盖子盖上,便坐在一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自家这个傻女儿,虽然是精明的,也是能看透人心,但毕竟是一个庶出的,纵然有本事,哪里被人看得起。
太太连自己亲儿子的钱财都不放手,怎么会放手探春的钱财?
环儿的少,又恰巧回来探亲,所以将自己手里的银子拿走,没曾想,只一夜间,他姐姐的钱财便落入王夫人手里。
虽然老太太将太太骂了一顿,老爷也把太太呵斥了一顿。
但是大家的注意力终究在宝玉身上。
王夫人拿了宝玉两万两银子,也只是归还了一万五千两剩下的五千两还给了薛家。
但是探春的那五千两银子,全部落入了王夫人手里了。
无论是老太太、贾政、宝玉还是金桂,都没有想着为探春争取她的那份利益。
于是一幕幕,直接伤透了探春的心。
自大今早起来之后,探春便坐在那里,没怎么说话。
虽说也正常的吃饭,做事,但终究没了灵性。
探春自小就明白自己的身世处境,所以一心孝顺老爷和太太,可是到了现在,他们却正眼没有看她一眼。
“咚咚咚!”
贾环大踏步走了进来。看着呆呆的探春,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不由得眉毛一扬:“姐,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这就去找太太说清楚,若是她不还银子,我便让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说着就要转身出去。
“回来!”探春一喝!
随即转过身来,淡淡的道:“不就是五千两银子吗?值当什么?只要你有出息,姐受点委屈算什么。”
赵姨娘也急忙拉住贾环,道:“你这糟心的家伙,回来就像给我添祸!这句话若是传出去,你的名声和前途就都毁了!”
贾环冷哼道:“大不了我去归化城,那边只知道我是从京城过来的世家子,各个恭顺的不得了!就这样我手里也有几十条人命了,怕她一个无知蠢妇不成!”
“住嘴!”
贾探春眉毛一扬,冷声喝道:“环儿,别看你现在是个锦衣卫百户,可是要担上不孝的名声,谁拿正眼看你?谁敢用你?即便是二姐夫是大理寺高官,也救不了你!”
“哼!”
贾环哼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便安身坐下,静静的折着才脱下来的飞鱼服。
贾环脸色苍白,却很平静。
“姐,我手上有些积蓄,够咱们远行了,我想回禀过老爷,便带着娘和你,去归化城,咱们不在这京城受这腌气了,可好?”
赵姨娘和探春一惊,不由得看向贾环。
什么时候,一向是糟心蛀虫的环儿,竟然有这般雄心壮志了。
贾环道:“姐姐尽心尽力的孝顺她,结果她竟然这么绝情,把老太太给你的嫁妆全部收走了,也恨我们没本事,我也不懂内宅之事,否则定要让她乖乖的把银子交出来!娘,姐,你们也别瞪我,依我说,说不定她看重哪家官宦,对老爷或者对宝玉前途好的,便把姐姐嫁过去做妾!我十万分不同意的!我宁可做林表哥的小舅子,也不做什么腌官的亲戚……”
“啪”
一巴掌打了过去。
却是探春凤眼含怒,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赵姨娘也呵斥道:“你马尿喝多了?这么污言乱语也敢说出口?你姐姐的清白不要了!还跟着你去归化城?我看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别到时候我们娘俩被你卖了!”
贾环也知道自己一时激动,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忙讪讪的笑道:“我说错了,这不是怒火攻心嘛!”
不过他顿了顿,又道:“我去了一趟归化城,便知道天下之大,到处都是生机盎然,何苦在这京城受委屈?就算不去归化城,那就去松江,那里什么样的机会都有,乃是当世第一年轻城市,将来必定是天下nizhege第一城的。”
他看向赵姨娘:“娘,其实要我说,娘再怎么受宠,终究不长久,二太太连自己儿子都不放过,只怕也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要我说,咱们趁早离开这个家最好……”
赵姨娘不等他说完,便上前扭了他的耳朵:“你这个混账小子,不巴着你娘好,我打死你……”
娘俩在一旁闹腾,探春心里却是开了花一般。
是啊,天高海阔,我何苦非要在这个京城里待着。
远远地离开这里多好。
……
林府和恒亲王府离的很近。
事实上他们两家中间的几处宅院早就被恒亲王买了下来,做了交通渠道,更方便黛玉回家了。
再加上琅郡主的两个女官,待在王府也不太合适。
所以黛玉便时常回府。
姐妹们也时常来聚。
贾敏也很乐意自家女儿有这么多好友,更乐意自家女儿时不时过来,让自己享受天伦之乐。
凤姐再过来林府时,就是一阵的感概:“……如今宝玉就跟换了个人似得。他原先那样厌恶经济功名,如今也学着看帐了。每日看完一本账册,便先去给老祖宗请安,而后去二太太那里说一声,就出门去查看店铺了。老祖宗看着十分欣慰,直说他长大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夏金桂竟然如此强悍,不但硬怼了二太太,还打了周瑞家的一巴掌。以至于二太太生生受了闷气,好几天下不来床。”
宝琴呵呵一笑:“宝二奶奶竟然这么厉害,那二太太就这么干受着?”
凤姐道:“那当然不会,她不把二太太放眼里,二太太当然看她不顺眼了,一下子就放了两个通房给宝玉。不过金桂也不是省油的灯,转头就把她俩卖到外边去了,二太太质问她,结果金桂直接说了,‘既然到了二爷房里,便归我管了,我怎么处置,就不劳太太操心了’,你听听,这是正经的儿媳妇说的话吗?二太太气的差点晕倒。”
迎春、惜春对视一眼,均感到不可思议。
毕竟她们从小在贾府长大,知道王夫人的手腕,实在难以想象王夫人竟这么被人怼,连点反击的手段也没有。
这委实不合常理。
凤姐接着道:“二太太当即也怒了,说金桂不贤惠,便收了她的管家大权,还让她抄佛经立规矩。可是金桂也不是省油的,她嫁妆比二房所有家产都多,那里在乎管家权力,周子瑜什么抄佛经立规矩,她更是不屑,根本不予搭理夏家虽然是商家,可是在内务府和户部也是有几分颜面的,当即发帖子请来几个宦官,来到二房,横七竖八的冷嘲热讽一顿,什么抄佛经立规矩便不了了之了!”
“这么厉害?她不怕二太太告诉宫里的娘娘吗?”宝琴觉得不可思议。
“呵呵。”
这下论到黛玉冷笑了。
“贤德妃临盆在即,可是陛下都没怎么看过她,此事宫中皆知,那几个内务府的宦官,惯会捧高踩低的,s自然不会在乎贤德妃的脸面。”
贾敏在一旁听了,冷哼一声:“夏姑娘不是二太太自己求来的媳妇么?便是那管家理事的本事,贤惠大方的名声,也是她自个儿对外说的,如今自食其果,二太太脑子坏掉了么?”
凤姐叹了口气道:“原先是原先,现在是现在。原先夏金桂出身皇商,家产百万,嫁进来就预示着这些钱有可能入了她手,自然是娇贵的;如今金桂是媳妇,她是婆婆,婆媳天生就是不对眼的。再说,先前在府里,有我和我们太太在呢,二太太指着金桂丫头做臂膀,对付我们,自然处处看着顺眼。如今都分家了,那个家里她就是最大的老祖宗,还客气个什么?自然要端出婆婆的架子,拿出婆婆的威风,教训媳妇听话呢,只可惜踢在铁板上了,不知道怎么后悔呢。”
惜春道:“说起来我还是羡慕这个宝二嫂子的,我婆婆有府里一干姨奶奶姑娘要对付,没空管我们,否则我也得天天立规矩呢。我可学不来她那般手段。”
迎春道:“我还好,公公婆婆去世的早,大嫂子没了,大伯说要续弦,如今府里后院我掌管着,机变有了新嫂子,也不比过去。”
妙玉已经嫁了一处小户殷实人家,道:“我也还好,因前面兵乱的事情,婆家对我总有一丝愧疚,故婆婆还算怜惜我,没让我立什么规矩。”
邢岫烟道:“我们小门小户的,哪有什么立规矩这么一说?也不用每日都请安,三日一次便可。只是每日晚饭是必要坐在一起用的,那时候陪着说几句话就好,其余时候婆婆是不管我们的。”
宝琴、黛玉相视一笑,低头默默吃茶。
凤姐注意到了,便十分嫉妒道:“你们两个最舒服,正经连婆婆也没有,还有英莲也是,她如今出月子了么?”
妙玉摇头道:“要到二月呢。虽说生的是个女儿,可妹婿十分欢喜,高兴的手舞足蹈,也不要奶妈丫鬟帮忙,日日亲自守着呢,还是母亲看着实在不像,把他赶出来做工了。”
凤姐笑道:“那就好,只要你妹婿喜欢就好,英莲也算是有福了。”
宝琴笑道:“我们不是在说宝二奶奶的事情么?”
凤姐听了呵呵笑道:“她还能有什么事情?二太太都只能忍着。”
宝琴皱皱眉道:“这宝二奶奶这么嚣张,就不怕太太怂恿宝二爷把她休了?”
凤姐道:“二太太凭什么?她若是敢说金桂不孝,金桂就敢指着她鼻子说这个婆婆不慈,事情闹大了,宫里的娘娘岂不是没法做人了?再说这个宝二奶奶处事谨慎,又不是云丫头那般没脑子的,二太太根本找不到她的把柄。更何况金桂很得宝玉的心呢。”
黛玉听这话不对,便迟疑的问道:“史姑娘又出事了?”
凤姐忍不住扶额叹息了:“叶家回京了,她也跟着回来了,昨儿去我们那里拜见老祖宗了。”
众人互视一眼,道:“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么?”
一提到湘云,凤姐就头疼,无力的摆摆手,让李嬷嬷说。
李嬷嬷上前行了个礼后,道:“自从上次我们送礼后,那叶家害怕了,对史姑娘便尊重了许多,史姑娘自觉有了依靠,对夫家的婆婆便不怎么恭敬,言语上多有轻慢。又因叶家二公子面貌普通,不肯多用心待他,导致至今未有身孕。那叶家公子脾气大,对史姑娘冷淡的态度很不高兴,便纳了几个通房丫头。其中一个有了身孕,史姑娘生气了,直说叶家没规矩,怎么能在嫡妻有孕前,让通房丫头先有孕呢?便闹着要回娘家。叶家老太君和太太不知轻重,以为是自家的骨血,便是通房丫头生的又如何,便也和史姑娘闹了起来,说她善妒,不贤。叶家的大奶奶也不管,幸灾乐祸的在一旁帮腔。”
众人哑然,惜春转头坐到一边去,恶狠狠的嗑瓜子道:“她怎么就不知道收敛!”
迎春忙问道:“后来呢?后来怎样了?那通房丫头有没有生下那孩子?”
李嬷嬷摇头道:“叶家老爷和公子都是知道轻重的,训了他们家老太君、太太、大奶奶一顿,说了陛下旧年下的旨意,便令人灌了那通房丫头堕胎药,可史姑娘到底委屈狠了,便躲到了我们府上暂住,不肯回叶家呢。”
凤姐无奈道:“叶家二公子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如今见天的上门赔罪请人,今儿都第三天了,云丫头那个没脑子的,不知道顺势而下,还在拿乔,闹着要他下跪赔罪,我在一旁都快看不下去了。再这么着,叶二公子的满心愧疚,迟早要变成满腔怒火了。如今的情形,云丫头便是借势把那几个通房丫头都打发了也好过现在这般的折腾。何况她这样,她夫家的老太君、婆婆能高兴?早晚还是要给她颜色看的。”
黛玉问道:“外祖母是个什么意思?”
凤姐道:“老祖宗前儿骂了叶家二公子一顿,搂着云丫头直叫她受委屈了。只是今日,也劝着让她回去,到底她嫁人了,再任性就不好看了。”
黛玉叹道:“外祖母的话,她还是听的,只是她这性子……怎么就不知道改改呢?”
凤姐道:“过几日,老祖宗请了家宴的,你们俱是要去的,我今儿先和你们说了,你们心里有个数,我想好了,明儿和她彻底说一说,干脆把话都摊开,只要她有了孩子,生活有了盼头,日后我也不管她了。”说着,自己也叹气了。
第二日,除了黛玉因孕行动不便外,众人果然一起去了贾府。
史湘云见到梳着妇人妆的妙玉、惜春时吃了一惊。在听说众人的夫家后,心内更是委屈:不说惜春,便是连妙玉这个尼姑都嫁的比自个儿好。
要知道妙玉夫君虽然是普通殷实家庭,但名望却大,乃是鸿儒书院院长长子。
要知道妙玉的公公乃是当世大家,教书育人,出过六个状元,六个榜眼,六个探花,人称“六六六书院”。
而身为书院院长的长子,妙玉的夫君自然也是才德兼备,明年就要参加科考了,有人说以他的才华,能一路考到殿试。
湘云的夫君回京来想进这个书院,找了多少人情,费了多少银钱,笔考的时候依旧没过。
湘云望着衣着光鲜亮丽、满面春色的妙玉,满心不是滋味,对史家更是不满:叔叔婶婶当初对自己也忒不用心了,连这样好的亲事都错过了,到头来便宜了一个尼姑,却连累自己跟着个泥腿子过那种没规矩的苦日子。
凤姐懒得理会突然失落下去的湘云,只引着众人往贾母上院走:此时不便,待会闲了再收拾她!
第859章 林昭引僧道修士至,凤姐教湘云宅斗技
孝德八年的五月,林昭返回松江府。
因为他的一番严打砍杀,将影响松江开埠的所有不利因素降到了最低,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添乱。
虽说前段时间他没在松江,可是他的以锦衣卫底子搭建的督办机构还在,没有人敢出头。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忠勤伯的引蛇出洞。
因此松江府各项进程十分顺利,有下手快的,已经捞到了第一笔银子。
所以林昭回到松江之后,驻守松江的各家大商、豪门、贵戚纷纷请客,林昭带着宝钗一家家的饮宴相聚,谈了一桩桩的生意,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每次宴席,林昭都在前院高谈阔论,言语之间几万两几十万两的买卖便达成了战略方向。
而宝钗在后院和妇人们交流,言语机锋见识举止样样出类拔萃,便是衣着、首饰也是令人惊叹。
因此一时间,宝钗成了松江时尚的风向标,每每她换了新衣服、新首饰,都在松江引起潮流。
江南勋贵豪商有资格宴请林昭的人差不多都是宴请过了,大家政见不同是一回事,从前有没有矛盾又是一回事,但发财赚钱,这个牵扯到子子孙孙的事情,万万不能顾惜脸面立场,该说的一定要说到。
林昭也是比年前严打的时候好说话了很多,答应说,眼下的机会多的很,只要各位有这个心思,肯出本金,那么一切方便,还说了,眼下各处缺的是人力,如果诸位能在人力上多多支持,肯定会有丰厚的回报。
江南大户人家没什么实权,但钱财有的是,几个府邸加起来,便是长安城也未必比得过,调集人力对于旁人很难,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很容易,这都是简单。
林昭去赴宴的最后一家,大家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是忠顺王府。
当然忠顺王本人是没有来松江,来的是忠顺王世子。
世子举杯感叹了几句,最后道:“忠勤伯,恕我交浅言深你无论将局面开的多大,总会有人不知足,恨不得将所有钱财到手,当初我父王就是这样被他们挤走的。”
“怕什么?”
林昭轻笑出声,笑意却是未达眼底,冷声道:“王爷代表皇家,有的时候顾忌太多,但我却是松江督办,只要他们还在大周朝的土地上,就要受到大庆律法约束,他们要是真想找死,我也不介意送他们一程!”
说着,他眉头微皱,似乎感应到什么,身上陡然升起一股滔天霸气,混合着一股涵盖天地的气势呼啸而起,飞上虚空顶天立地,周围的风云都像是被镇压一般老实得不得了……
这种气势,凡人是感应不到的,只有修行者才能享受。
“气魄雄伟,霸气凌霄!”
松江府城门,一个满头癞子僧袍灰黑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僧人,和一个跛脚身上道袍同样邋遢不堪的道人刚刚入城,便被城中突如其来的气势吹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顾不得周围行人商旅厌恶鄙夷的目光,他俩瘫坐在地看着远处那一朵凝成实质的庆云,一时心神为之被夺半晌说不出话。
“和,和尚,那边,那边好象就是督办府吧?”
跛足道士一脸苦闷,冲着那朵庆云所在方向结结巴巴问道。
“应该,也许,可能就是那里了!”
癞头和尚也是一脸苦闷,看着那朵庆云半晌说不出话。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忧虑。
难怪警幻仙子吩咐他二人要以最诚挚的礼节对待那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啊!
……
贾母上院内,花团锦簇。
邢夫人乐滋滋的招呼着众人:如今这个家,当家作主的人可是她这个正经的一品将军夫人了凤姐并不和她争权,虚名而已,如今的她看的很开。
青年姐妹,多年后再聚,自然有许多话要说。从衣裳首饰、来往人情、夫君婆婆到亲戚姑嫂、管家理事等等琐碎的事情,众人都说了个遍,湘云眉飞色舞,说的那叫一个兴高采烈。
在听说惜春、宝琴马上就要离京,湘云叹道:“我才刚回来,偏偏你们又要出去了。”
惜春嘴角扯了扯,并不说话。事实上,从刚才起,她们姐妹都没怎么说话,就一个劲的在那里听湘云说话了。
迎春本性温柔,不忍冷着湘云,便道:“云妹妹,早听说你家老爷回京了,一直也不得空,借着老祖宗今日的酒席,道声恭喜。”
湘云得意道:“哪有什么值得恭喜的,我们老爷是从九江节度使调到了工部任右侍郎,据我们老爷说,品级其实是降了的,由从一品变成了正二品,只是京中的缺难补,这个位置也算不错了,又想着到底能回京了,我们老爷便将就了。”
迎春嘴角抽了下,淡淡道:“是吗?”便低头吃茶了:何必如此虚伪,明明是这么得意的神情。
凤姐在一旁听的牙都要酸了:今儿这么得意的炫耀自己的夫家,昨儿那个闹着要和离的人是谁?是谁?
湘云环顾了一周,道:“怎么不见林姐姐?怎么,如今她做了王妃,尊贵了,便不认我们这些姐妹了么?”
凤姐忍无可忍道:“王妃怀孕了,哪里还能轻易出来?”
湘云一愣:“怀孕了?”
凤姐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是啊,王妃怀孕了。今年花朝节成的婚,这才三个月,便查出有孕了,可见他们夫妻感情深。若这一胎是个小世子,王妃可就一生无忧了。便是个小郡主也是好的,横竖恒王爷疼她,有小世子那是早晚的事情。”
湘云脸色一沉,想起那个通房丫头的事情,心里就是一阵委屈,便瓮声瓮气道:“那便恭喜林王妃了。”
凤姐凤眼一挑,便知她心思转到别的地方去了,便无奈挑明道:“我问你,你呢?成亲也有一两年了,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湘云若无其事的端起酒杯,喝酒道:“孩子要看缘分,我不着急的。”
凤姐皱眉道:“云妹妹,你别怪嫂子说话难听,你如今的情况,还是早点要个孩子好。”
湘云涨红了脸道:“我的情况,我的什么情况?”
凤姐也冷了脸,对湘云,她自认是尽心尽力的:念着从小儿的情分,她还是很愿意看着湘云好的,且湘云夫家不低,若能点醒她,让她欠自己一份人情,于将来也是一份助力。狡兔尚有三窟,何况人呢?这世道,助力还是越多越好。只是若湘云还是这么一味的冥顽不灵,自顾自的任性,她也管不得了,人若要一心找死,旁人哪里能拦的住呢?
凤姐于是冷冷道:“云妹妹眼里若是还有我这个二嫂子,有我们这群姐妹,等下吃完酒,咱们屋里说话。若你眼里已经没了我们,那吃完酒,云妹妹便自去吧,从此是死是活与我们互不相干。”
湘云眼角一跳,环顾四周,见众姐妹都冷了神色,心下不由得惴惴,她心内并不是没有城府的,贾母毕竟年纪大了,且也势颓了,已经连王夫人都压不住了,如何还能照应自己?如今自己敢在夫家闹腾,也是仗着自己一干姐妹个个都嫁的十分之好的缘故。若失了她们做倚靠……湘云想起叶家婆媳庸俗的嘴脸,便是一阵恶心,她就是死,也不愿意落入她们手里,受她们折磨的。故酒席后,湘云低着头,乖乖跟着凤姐、惜春、迎春等人进了偏房。
偏房内,凤姐坐在上首,迎春、邢岫烟、妙玉坐在左下首,宝琴、惜春坐右下首,湘云坐在右边最末端。
凤姐也不含糊了,她算是看明白了,对湘云,一些话若不挑明摊开了,她就能给你一直装糊涂下去。
凤姐冷冷道:“你和叶家二公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湘云心中委屈,这算什么事?三堂会审么?可大家都是平辈,她们没比自己高贵多少,也配来审自己?可要干脆的挥袖走人,她又心有顾虑,故她只倔强的抿着嘴,低着头,不说话。翠缕在一旁急个半死,可她也不敢开口说话,也只好干着急。
凤姐冷笑道:“如今在这里的姐妹,都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你是什么性情,我们会不知?我们也不是老祖宗或宝玉,对你怜惜的太过,会听你说那些**汤话,趁早儿把这副表情给我们收了。如今我还当你是妹妹,肯多嘴问你这么一句,给你指条路;若你再这么不识趣,不知道收敛,我日后就当没你这个妹妹!我今日代替着众姐妹把话放在这里,要么你就好好说话,要么以后我们几家的门,你都别走了,我们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你。”
湘云听凤姐如此说,忍不住哭了起来:“我知道你们如今都尊贵了,自然嫌弃我这个乡下来的人了,我这就走,从此死活不和你们相干。”说着扶起翠缕,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可是都走到了门口了,身后依然没人拦着叫她回去。不由得委屈的更甚了,站在门口,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还是翠缕知趣,赶忙拉住了她,转身“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众位奶奶,不是我们奶奶要强,委实是那叶家太不堪了,她不肯说,也是不想失了体面,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几位奶奶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担待一二。”
湘云见翠缕如此,心中松了一口气,假意哭道:“你求她们做什么,横竖人家都不认我们了,我们是死是活和她们有什么相干?横竖都是贱命一条,大不了,我们主仆便一起死在叶家了。”
惜春气的脑门青筋直跳,忍不住就要说话,被宝琴死死按住了。
翠缕哭道:“奶奶,你就别强了,众位奶奶都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又是真心疼奶奶的,奶奶有什么委屈不能说的?便是真的不上台面些,众位奶奶也是不会笑话你的。”说着就去拉湘云,把她拖到椅子边,按坐了下去。湘云半推半就,到底不敢没倔的太过,顺着翠缕递的台阶下去了。
见她如此,翠缕也松了口气:自己是湘云的贴身丫鬟,一身荣辱俱系于湘云身上,若她过的不好,自己也不见得能讨什么好去。
待湘云坐定后,翠缕就跪了下去了,细数这两年湘云在叶家受的委屈:“……那叶家本是新荣之家,规矩乱七八糟的很。那叶家老太君和太太就是两个农妇,官邸好好的花园子不会欣赏,硬要掘了做菜园子,每日要施肥浇水的,弄的整个庭院腥臭不堪,蚊虫又多,奶奶每日请安,都被咬的一身包。后来听叶家大奶奶说,官宦人家都是要有花园的,便又买了许多花回来种,又为了突显自家的尊贵,便买了许多牡丹、曼陀罗、十八学士等名贵品种,也不预先筹划一番,就那么胡乱的种了下去,那些花儿娇贵,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折腾,便纷纷凋谢了。那叶大奶奶就说了,我们奶奶原来是世家出身的,一定懂的养护花草的门道,要我们奶奶去养花呢。奶奶气不过,就和她们理论了起来,可那群人说是管家太太奶奶,实际上就是个粗鄙的,那市井脏话一堆又一堆的,我都不敢跟众位奶奶们学。我们奶奶没见过这样阵仗,便不是她们的对手了。气的我们奶奶直哭,我们二爷也是个糊涂没见识的,听说了这事,不仅不帮我们奶奶说话,反倒帮着他的祖母母亲大嫂说话,还是老爷发话了,说哪里有奶奶太太去养花种草的道理?大户人家都有专门的下人做这个事的,并找了几个擅此道的仆役来,才了了此事。
可因此,那叶家老太君和太太就看奶奶不顺眼了,和叶家大嫂联合,一起对付我们奶奶呢。不是请安的时候给脸色看,就是说话的时候阴阳怪气,偏她们又没见识,每次说不到几句,那些低俗的话就冒了出来。我们二爷又是个护外的,奶奶说了几句委屈,便恼了,说奶奶是世家千金的娇惯脾气,从心底就看不起他们家的门槛,轻贱长辈,每次都是胡乱骂了奶奶一通就甩门走了,次数多了,奶奶也不说了,只好生受着罢,此其一。
其二就是那个叶家大嫂,不仅眼皮子浅还贪吝,每次见着我们奶奶的好东西,就要想方设法的拿,先是借,后是丢,最后干脆明目张胆的要,我们奶奶原先还肯答应着,可她越来越过分,奶奶自然就不肯了,她就在背后说三道四,还克扣我们奶奶的份例,奶奶恼了,就和她大吵一架,叶家老太君和太太向着她,反而说了我们奶奶一顿,又把二爷叫过去说,要他管教我们奶奶,二爷回来就骂奶奶,奶奶气狠了,便口不择言说他们家如今又不是买不起东西,为何偏要做这副穷酸样,小气巴拉的,难道原先一家子是穷鬼,如今还这样不成?二爷顿时翻脸了,不仅推了我们奶奶,还赶了上来扇奶奶耳光,还是我们一直拉着才作罢了。奶奶委屈狠了,便要和离,二爷也不肯软和,就说要休妻,我们劝了半天也没劝住。这事闹到后来,也只有老爷说了二爷一顿,那叶家的老太君和太太、大奶奶只会在一旁说风凉话,还说都是奶奶的错,又说奶奶娇贵,哪家做媳妇的,不挨自己男人几下子的?值得闹成这样?奶奶气的让人往史家送了信,史家来了人后,老爷才压着二爷赔了礼,只是夫妻情分到底僵硬起来了,这事一过,二爷便纳了通房了,然后就出了如今的事情了。”
湘云边听边抹泪:她也曾憧憬过自己婚后的生活,一直以为自己的夫君该是像宝玉那样的人,温和有礼,会小情小意的哄让着自己,和自己吟诗作画,琴瑟和谐,哪里想到,史家居然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个人:外貌普通也就罢了,横竖自己也不是小气的人,不至于太过放在心上。可是对联马虎,作诗应付,画画不会,品茶如牛饮,赏花弄鸟一窍不通,除了念经史子集外,什么风雅的事情都不会就太过了,这样不会生活的粗人,怎么和自己相匹配?更何况还有那样粗鄙的老太君和婆婆、大嫂子,更是让人看不上,也忒不上台面了。
凤姐等人听的直皱眉头,凤姐沉吟片刻道:“你先起来。”
翠缕忙站了起来,站到了湘云身后。
凤姐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你的确委屈了。这样的人家,你不习惯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凤姐语气一转,严厉起来了,她道:“你也没见得干净到哪里去。听听翠缕刚才的话,她一个丫鬟,都能这样说叶家老太君、太太和大奶奶,可见你平日是个什么态度,只怕没少在背后编排她们吧?”
湘云低着头不说话:那样不上台面的东西,值得她拿好脸面去对她们吗?
凤姐看她那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觉着人家不上台面,便没必要好好对待人家?”
湘云坐着不动。
凤姐拍着桌子喝道:“问你话呢,给我老实回答!”
湘云迟疑了下,才轻轻的点头。
凤姐冷冷道:“你是疯魔了不成?她们没规矩,你也跟着没规矩?到底人家是长辈,便是面上的情分,你也该恭敬有礼,怎么能当面和她们理论?你这么做,便是你多少理也没了,怪不得你们二爷不肯帮你!那是他亲祖母和亲妈!你当面顶撞不说,还背后编排,你指望哪家有血性的爷们肯站在你这边?你以为你是什么天仙绝色?他难道要为了你就忘了孝道?活该你被人骂,连养花羊草这样几句话就打发了的小事,也值得你这样闹腾?你听着,我现在教你,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情,你该怎么处置:当着那些太太奶奶的面,你也不动声色,只管笑着虚应。等回去和你家二爷说一声,记着,不准提你祖母婆婆半句不好,只能提你那大嫂,说她因你不肯再借她首饰,如今不仅变着法的给你脸色看,还花言巧语的蒙骗了祖母婆婆。只是自己没了脸面是小事,横竖都是晚辈,受点委屈也是该的,但失了家里的体统规矩,让外人看了笑话就不好了又不是没有下人婆子?哪家奶奶太太还要亲自动手做这些粗活的?万一让人以为咱们家败了,连几个工钱也出不起,那就丢脸丢大发了。故这事啊,自己思来想去,还是请他在外面帮着买几个懂的弄花草、又规矩的下人进来,工钱自己出,人就给祖母婆婆她们使唤,就算是自个儿孝顺祖母婆婆的一点心意。至于嫂子那里,就随她去吧,妯娌之间,也没必要闹的太过。如今告诉二爷一声,也不过是因二爷是自己的夫君,是自己的依靠,是自己在这个家里最信任的人,别人面前不敢说,怕乱传了出去,让大嫂子记恨上自己,叫自己以后难做人。二爷面前,怎么也得让抱怨几句,过过嘴瘾,二爷也好歹疼自己一疼,听自己几句闲话罢。”
众姐妹听说,都佩服的看着凤姐,难怪贾母会那么宠爱她,瞧瞧这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
湘云细细的回味凤姐的话,不得不承认,凤姐的做法比她的那种闹法更得人心些。可凤姐都做了这么多年媳妇了,有这些心得也是该的,自己又没人教,史家的人又不肯用心,出了差错也是难免的么。
见湘云不动的样子,凤姐便知道她多少听进去了,只是心里大约还是很不服气吧。
凤姐翻了个白眼,决定一次性说个清楚。她道:“再有就是你嫂子的事情,你的处置也不妥当。不就是贪吝么,不就是爱背后说三道四么,你和她理论什么?没得自降身份!这种人,你越和她理论,她就越发上脸了,你不言不语几天,看她折腾,她心里反而范嘀咕了,看不清你是什么意思,就会消停下来几日。这时候你再出手,拿着她看上的首饰,挑个她不在的日子,光明正大的送给你祖母、婆婆,告诉她们,这些东西也就配她们这种身份的人戴,一般人压不住。再跟她们说:你大嫂前些时候和你借过这些东西,你不肯不是小气,而是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家里备着,到每年正日子给老太君、太太做礼物的,若那时你借给了她,虽说是全了妯娌情谊,可东西就算剩下的了,自个儿一个小辈,怎么敢让老祖宗、太太去戴别人剩下的东西?只是如今家里因这几套首饰闹的沸沸扬扬,没奈何下,自己也只好提前取出来送给祖母和婆婆了,望祖母和婆婆不要计较来日礼物比这些轻了。最后,你再泪眼婆娑的请你祖母和婆婆帮你和你大嫂子解释去,不就成了?这么一说,你祖母和婆婆既得了东西又有了体面,便是一时半会还是不会向着你,至少不会一味的偏袒你大嫂了,那些闲言碎语也能不信了几分,你在那个家里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且你为了家里和睦,隐忍不说,便是你公公、夫君都能高看你一眼。还有你那个大嫂,只要她是个要脸面的,经此一遭,以后都不敢轻易找你要东西。若她是个没脸没皮的,你依样画葫芦两次,再含糊些和你夫君说,家里特地预备给祖母婆婆的东西,因大嫂子的关系,都提前给了祖母和婆婆了,以后真到了要预备寿礼的时候怎么办?那些东西到底都是宫里来的,外面去买,哪里能有这么好的?你看你夫君怎么看你大嫂?那些东西虽说是你的嫁妆,也还是你们那房的财物,东西被拿多了,你夫君真能都不心疼?怎么着也会想法子制止的。到那时,若他要你不得借,你对外也有言语说,你祖母婆婆也不会怪你;若他要你自己想法子对付,你就说她是长嫂,你不敢,也怕祖母婆婆误会,再告诉他,如今你被逼得,就是站在风头上,战战兢兢,生怕一句话说错,不仅会被祖母婆婆说不孝顺,还会被旁人的口水给淹死了,求夫君给你出个主意罢。只要你夫君和你齐了心,你让他去给你祖母婆婆说,或者让他自己去和他大哥说,让他们自己一家内斗去,你就在一旁看戏!那些舍去的东西,你也不要心疼,只要站住了脚跟,早晚有拿回来的时候。再说,舍一些眼前的钱财,换来你的安稳日子,这买卖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凤姐吃了口茶,又道:“他们家的事务,你也不要管,你是次媳,你大嫂就是管的再不好,她管家是名正言顺。你也别觉着自己出身比她高贵,书读的比她多,见识比她高,就合该比她有体面,我告诉你,趁早歇了这份争强斗胜的心思。出了嫁,在婆家就只有论长幼顺序,其他的什么都是虚的!除了我们这几家的往来人情,你可以亲自看着收拾东西外,其他的你都不该管,随她怎么折腾,是好是坏都不得多嘴,这是规矩,也是你该有的尊重。你若真闲的慌了,针线读书作画都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再不济,就管好你的嫁妆,拿余钱去置办些自己的私产,多赚些私房钱,再笼络好你夫君,生个儿子,做好这些,就比你那些什么小心思、破理论都强。”
湘云头一直低着,心里暗暗却记诵凤姐说的话。
凤姐最后道:“云妹妹,我们到底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姐妹,便是从前有些不对付,也没真正交恶了去,故我们如今愿意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也都希望你能过得好。便是林妹妹和林表弟,我们一说,他们也愿意顾些亲戚情分的,没彻底不理了你去。他们两个位分最高,身份也最尊贵,为人也好,你也不需要怎样特地去讨好他们,只是一些面上的亲戚往来,于你,就是一份依靠!有他们的名号在,凭他叶家再怎么飞黄腾达,都轻易不敢为难了你去。”
湘云抬头看了凤姐一眼,又转过脸去了。
惜春忍不住道:“你也这么大了,别再那么不识好歹了,这次过后,你若还这么着,她们怎样我不管,横竖我是个暴炭脾气,定是不再理你的。”又冷哼道:“老祖宗年纪也大了,你好歹也让她省省心,过几年安生日子罢。”
迎春也道:“云妹妹,你别再任性了。那叶家二公子固然有错,可你若再这么闹下去,你们夫妻的情分便真的要完了。难道你真要和离不成?便是真的和离了,你跟谁住去?老祖宗么?你到底是姓史的,史家哪里肯!再说,你下面两个妹妹要这一两年才能成亲,若你真闹了这么一出来,影响了她们的亲事,史家哪里肯甘休?万一他们恼了,要你去家庙守节,你可怎么办?”
邢岫烟也道:“云妹妹你就听二嫂子的话罢。”
宝琴、妙玉也跟着帮腔。
湘云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我何尝不想好好过日子的?可他那样的人品,我怎么和他好好过日子?还有他们家那些个穷酸气的夫人太太奶奶,也忒不能相处了。她们就配在乡下干一辈子活,好好儿跑来和我们凑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众人听她还是如此说,都不由得皱眉,惜春翻了个白眼,直接开始嗑瓜子了。
凤姐叱道:“你怎得还这么不开窍?合着我刚才的话都白说了?叶家二爷人品再怎么不好,他都是你的夫君。何况就我听说,那叶家二爷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明年也是打算会考的,若中了,来年也是个进士了。他既这般知道上进的,行为做事,还知道孝顺父母遵守律法,可见也是有血性担当的,如此你还要怎?还想着他像从前宝玉那般,万事让你哄你不成?宝玉是哥哥,让你哄你是应该的!那叶家二爷是夫君,娶你是要你去伺候他的!你在他面前这样的大,难怪叶家二爷会收通房!你自己先不肯用心待他了,他一个爷们,还能上赶着去倒贴不成?”
湘云委屈的低下了头。
凤姐怒道:“你还委屈了?你听听自己说的叫什么话?你这也是个做人家媳妇的样子?那叶家还算好了,容你这般放肆,换做是我,非甩你几个大耳刮子不可!你自己又是个什么好的?也配这样说人家?”
见湘云不服气要说话,凤姐彻底不客气了:“别和我说什么出身高贵,你孤女一个,史家和你不亲,那侯门千金的名头就是个放屁,响一声散个味道就没了,正经有事的时候,你能顶什么用?也别和我说什么读书多,见识高,你不就是会念几句诗,做几张画么?外面的秀才画师哪个不会?人家还比你精通的多。可会这些能有什么用?是能当饭吃吗?还是能做银子花?一样都不能,反而还要浪费家里的钱财!整一个败家精!你还有脸嫌弃人家种菜不好,人家种的那些好歹能换成吃的!”
湘云被凤姐说的面上做烧,泪水就跟下雨似的,一直往下掉。
固然这时候湘云看着怜,可这时候若软和了,她必定打蛇上棍,又装起那副任性的娇小姐脾气起来。故众姐妹都忍着不说话,凤姐硬着心肠训道:“你一个做媳妇的先没了做媳妇的样,你指望人家怎么对你好?积积你的口德,一些话再怎么委屈,都只能放在心里。做人媳妇的,心里再怎么苦,嘴巴都得给我甜!否则活该你没安生日子过!”
湘云哭道:“他们是外人,那样作践我,我也没话说,你是二嫂子,怎么也帮着她们欺负我?”
凤姐拍着桌子道:“我要是帮着他们欺负你,就不会去和林表弟说好话,让他给你添妆送礼了。”
湘云一下子愣住了。
凤姐冷笑道:“就凭你过去对林妹妹做的那些事,你指望林表弟还能主动给你送礼不成?是二妹妹好心,拉着我和四妹妹一起找林表弟说好话,请他也给你送一份添妆礼,为的就是借他的名头,让你在那里能有个安生日子过!我们费尽周折为你,你倒好,生生的把日子过成这德性!你对得起我们的心意么?”
湘云羞愧的低下了头:她也不是真的就不识好歹,出嫁前她样样比人出挑,姐妹里除了个林黛玉,其他就没人能比她好的。出嫁后,她样样都被昔日的姐妹比了下去,心里自然不好受。那叶家又是那样的人家,她的日子过的不好,史家也不肯深管她,她打发人回去说了多次,也不肯过来一次来给她做主,只任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在那里应付那些泼妇。这样的日子,她过的无趣极了,偏又见到昔日不如她的众姐妹个个光鲜亮丽,前程似锦,心里更是噎着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故今日她故意抬头挺胸,言笑晏晏,就是想在姐妹面前多表现些自尊心,哪怕是装模作样,也不能落得比她们差了去。谁知她们原来心里门清!
知道姐妹们没有看不起自己,还为了自己破费了一番周折,固然湘云心里的那道坎还没过去,到底也有些悔意了。
凤姐见她终于听的进一些话了,口气便缓和了些:“总之,你记得我说的那些话,对付你们家那群人,不能面对面硬着干,说不得都得用些心计,婉转点说话。你也别自己出头,好好对你的夫君,哄着他,让他替你出头。”又想了想道:“至于通房这件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也别拿着不放现在还不是你能算账不理他的时候。你要记着也只能是心里记着,面上还得大度些,说话软和些,平日里嘘寒问暖,待他好些。对了,翠缕,你立即去给你家奶奶收拾行李,外面酒席一结束,就扶你们奶奶和你们二爷回去。你也别再较劲了,这个时候,跟他们家较劲没用!生生浪费了一步好棋!你如今啊,就是要趁着他愧疚,拿出你平时对宝玉的那一两分用心,赶紧挽回你们的夫妻情分,趁早生个嫡子才是正事。若你们夫妻感情好了,等时间差不多了,就想法子彻底打发了家里那几个碍眼的通房。”
见湘云不动,凤姐提高声音道:“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湘云低着头,轻微的点点头。
虽然点头的幅度很低,众人还是松了口气:听得进去就好,还有得救。
凤姐道:“至于叶家的态度,也确实太过分了些,怎么着也得让人去说道说道才好。”
迎春道:“史家如今都在任上……”
凤姐听了,沉吟许久,道:“其他人做是不妥,但让你链二哥提一句,还是可以的。也不必说什么太重的话,只说“我们姐妹听说了事情,如今都十分担心着呢”,这么句话就够了。那叶家要是个聪明的,自然明白我们的意思,知道云妹妹到底不比那些小门小户的,来往交际强了他们几百倍去,将来若想出仕升官,还得靠云妹妹出面周旋。这么一来,云妹妹此番回去,他们也不敢闹的太过,至少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能做好的。”又对湘云道:“若你从此改了,不再随意的任性胡闹,好好和你的夫君过日子,三节两寿,我们几家也会打发人过去送礼,让你在婆家也多些说话分量。”又厉色道:“若你回去还这么着,从此我们都不管你了,你是死是活从此不与我们相干,我们就当从来没有你这个姐妹!”
这话是今天第二次出现了。先前惜春说的时候,湘云还能不当一回事的闹着,这次凤姐这样疾言厉色的说,湘云心里便是一震,知道凤姐和众姐妹这次是真怒了,大约不会再像从前那般由着自己闹了,于是先胆怯了下来,怕真失去了所有的倚仗,从此任人欺凌。故她用手背抹着泪,连连点头。
众人看她那个可怜样,又是好气又是感叹,到底念着姐妹情分,不再刺激她了。
凤姐摇摇头,环顾了众姐妹一周,道:“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是好是坏也是有些看运气的。只是夫家再不好,咱们自己也要好好的,规矩、体统、脸面、涵养、人品,都别让人看着不像。世家千金就该有世家千金的尊重,轻声细语,会读书的,就要说话条理清楚,让人听了心服口服,便是不服的,也要引经据典,绕的她们心服口服。千万别学的和那市井泼妇一般,当面理论吵闹,不仅让自己失了身份,也让人轻视了去。再有就是,咱们女人不能一辈子都靠娘家,这世间谁能保证每家每户将来都顺顺当当的?若自己没本事,都靠着外人,早晚让人小瞧了去,若再不幸遇到个忘恩负义的,就会被活生生作践了。故女人自己得立起来,若有娘家可依的,就借着娘家的势力,早点立起来;若没有娘家的,也没关系,管家理事算账存银子养人手,靠着自己也能一步一步的走出来,让别人不得不看重你。只有这样,咱们女人这辈子才能安安稳稳的,不论在什么时候,也能好好活下去。老辈人都说,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日子也一样,都是人过出来的。过好过歹,都得看过日子的人自己的本事!既然歹着过是一辈子,好好过也是一辈子,咱们为什么不自尊自重,好好的过一辈子呢?女人啊,便是都没人疼自己了,也要懂得自己疼自己才好。”
听了凤姐的话,众姐妹若有所思,一起点头不止。
这件事过去不久,黛玉便知道了这事,晚上和恒亲王疯癫之后,说起这些事来,便叹道:“二嫂子原先不识字,不知律法,做事难免狠辣些。这些年我们教了她一些,又有李嬷嬷跟随指教,早已非当日吴下阿蒙了。可喜的是链二哥也有进步,贾家若是有朝一日失势,有链二哥和二嫂子,必定能崛起的。”
恒亲王笑道:“我也听说了叶家的事,这叶家到底是重前程的,咱们几家的面子够分量,他们不敢太过放肆。且那个史姑娘,给二奶奶说了一番,回去后说话做事,终于用上脑子了,知道耍些委婉的心计手段,也没闹腾的那么厉害了,日子比过去好了许多,勉强也过的下去。”
黛玉叹道:“但愿她能一直如此下去,也不枉二嫂子一番苦心了。”
恒亲王笑道:“我虽然没有见过她,但依着你的描述,却也看出她并不是心内没有城府的,否则贾老太太也不会宠爱了她那么些年。只要她有心,不争强好胜,要做好也不是不可能。先前她自以为身份高贵,看不起贫寒出身的夫家,不仅半点软都不肯服,还要人人都顺着她,才闹成那样的。”
第860章 消息传来
这一僧一道游戏人间,就是为了点化情天孽海的一方情鬼,让他俩因功德证道,不在缠绵人间。
可是天底下有资格如情天孽海的痴情男女虽多,但是真正有大造化的却没几个。
这两人根据警幻仙子的吩咐,好不容易找到了有关人等,却发现他们的命运诡计早已经得到极大改变。
不用说,便是这位连警幻仙子都要尊重的大圣作为。
尘世间有句话,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修行界也有一句话,断人修行如杀人父母。
可是这一僧一道,早在十几年前,因为想蛊惑黛玉,就已经被林昭收拾一顿,那时候便知道自己与对方有着巨大的差距。
眼前即使知道两人的目标与林昭有或密切或藕断丝连的关系,可眼下他们真不敢贸贸然过去找虐啊。
警幻仙子可是居住在离恨天的大仙,可是这样的大仙对林昭都十分尊崇,那么这个林昭,必定是可畏可怖的大圣化身。
纵然断了自己修行,他俩也无能为力。
“和尚,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咱们想在松江积攒功德,可有那位坐镇,咱们连靠近都困难啊,谁知道他会不会插手,一个巴掌将我们打出九霄云外啊!”
跛足道士一脸郁闷,叹气道:“也不知道林家是不是祖坟冒青烟,竟然有如此大圣托生!”
癞头和尚脸上神色一阵变换,最后狠一咬牙道:“既然松江府去不得,那咱们就先去找其它情鬼,等以后寻着空挡了再来不迟!”
“这样……”
跛足道人脸上很是意动,嘴上却是迟疑道:“虽说和仙子的要求一脉相承,可是我们来到这里,也是受人所托,背后的人我们也惹不起啊!”“管不了那么多了!”
癞头和尚却是一脸无奈,郁闷道:“咱们这一身修为得来不易,可不能白白折损在这上头了!”
“这个倒是!”
跛足道人连连点头,接着道:“再说了,咱们这点修为,那里抵得上那群修士,人家清凉也不过是凑数的!”
“说得对!”
癞头和尚一脸深以为然,最后总结道:“看来这一次只能无功而返了,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情况出乎意料啊!”
“对对对,情况出乎意料!”
跛足道人连连点头,神色‘凝重’道:“就算对方质问,也不好拿咱们太过,不然咱们不干了总成吧?”
“道兄说得好!”
癞头和尚满脸堆笑,两人一问一答间早已返身出了城门,脚下速度不慢很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看得沿途行人商旅一阵侧目。
与此同时,松江附近的一座千年古刹,几位修道高僧正盘膝闭目潜修,突然心头一跳猛的睁眼,六道矫健身影瞬间出了修炼密室。
“咝,庆云浮空风平浪静,这是哪位大圣出世?”
“看位置,好象是忠顺亲王在松江的府邸吧!”
“没听说忠顺亲王世子身边有什么超强供奉啊!”
“你有所不知,是忠勤伯林昭,他今日拜访忠顺亲王世子。”
“林昭,就是那个横行西域、京城严打的锦衣卫左都督?即便是白莲教教主也俯首帖耳的存在,没想到他竟然是修行中人,而且修为竟然已经强到这等程度了!”
“哎,以咱们这点修为,要是被他轻轻一击,估计一身修为都得尽毁!”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练出来的,真真恐怖之极!”
“还是传信门派,叫他们好好约束门下弟子吧,不然撞到这位手上,不死也得废修为啊!”
“那咱们聚集此处,所为何事,还能继续否?”
“继续什么啊!不想死就早点回去。”
“……”
六位白发苍苍,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的老道,此时正聚在一处议论纷纷,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心情相当的糟糕。
任谁身边住着一位,随时都能取他们性命超强无敌的存在,心情都好不了。
所幸他们虽然受人邀请来此,居住在这座千年古刹里,有佛门大德高僧的舍利子庇佑,不用担心被这股惊人的庆云威压,否则他们就是想安心打座都不敢啊。
连奇门正宗修士都被惊得不轻,更别说其他的散修野修了。
这几个月来,松江发展极快,江南各地的豪门都来入主,许多豪门都是家族当中最有能力者过来坐镇,身边自然少不了修士。
但此时此刻,松江府那些豪门的偏僻小院中,不时传来噗噗噗的喷血声,一位位往日里不可一世的‘仙师’,此时却是精神萎靡满脸惊恐,看着松江府上空那道冲天而起的庆云,惊恐之余也是哭笑不得。
我们随家主而来,只是想要一点好处,做点威慑之用,哪里是和王朝律法冲撞啊,也不是想和你忠勤伯过不去啊,你林督办何必如此暴怒啊!
幸好他们此时都不是闭关修炼,否则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心中腹诽归腹诽,却是对忠勤伯、松江督办林昭忌惮到了极点,单单随意释放的庆云就能逼得他们吐血不支,真要是正面杠上估计下场绝对凄惨。
这时候,他们才算明白为何在扬州,在京城,在归化城,在西域,为何这位大官能横行无忌,对手甚至连反抗之力都无,对上这样的神通根本就没法对抗好吧?
……
林昭并不知道,他随意释放的气势,竟然引发松江一干修士如此大的反应,甚至还将他们意图在暗中举行的阴谋化为乌有。
不过即使他知道,也不会在乎。
这个世界的修士,实力低的实在可以,根本无足轻重。
……
众多修士感受到恐惧,不过凡人们却一无所知。
即使林昭面前的忠顺王世子,也没有半分影响。
他见良好如此自信,不由得羡慕的点点头,道:“说实话,林督办,身为皇族,有时候还是很羡慕你们的,你们不但有百万家产,还能自由行动,畅快人生,比起我们战战兢兢,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林昭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忠顺王世子见状,也急忙转移了话题,和他聊起了生意往来。
林昭是松江府督办,欲要以官府的力量,将松江府打造成天下第一繁华都市,产业如何发展,店铺机构如何布局,自然由林昭说了算。
林昭虽然不在乎任何人,但是林家还要在世上继续,他自然不会做恶人,只要忠顺王府敲门砖足够丰厚,他也不介意告诉他们一些商业大势。
两人正在畅谈间,忽然一个家丁疾驰入内,看了一眼林昭,交给忠顺王世子一张纸条。
忠顺王世子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一笑,便将纸条递给林昭想,笑道:“也不算什么秘密,想来忠勤伯回府之后,便能收到消息。”
林昭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就写着四个字“元妃流产”。
第861章 贾府乱糟糟
自从元春怀孕的消息传开之后,贾府门前便车水马龙,是不是有人拜访。
不管是贾赦还是贾政,都成了香饽饽。
那段时间,当真是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
贾母也成了诰命们的中心。
即使贾赦与二房分了宗,也没有人退却。
毕竟大家都是世家勋贵,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之类的道理,想必这贾府闹着分家,是为了脚踩两只船。
所以,他家定然是分家不分门的。
但是元春流产的消息传来,两房门口立刻安静了。
消息是最后才传进荣国府的,贾府里面顿时乱糟糟的闹成一团,谁也没心思多管访客为何突然少了。
众姐妹知道坐不下去,便一起告辞了。
贾赦一房人在听到元春流产后,脸上的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不知道是该幸灾乐祸,笑二房一家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什么算计都白费了;还是该松一口气,道幸好两房分家了,这事影响最大的,到底不是自家了;亦或是惶惶不安,担忧元春是否牵扯进什么皇室秘闻,让整个宗族都有了罪过?
凤姐叹了一口气,将元春流产的事慢慢的禀告了贾母。事情一说完,凤姐就紧张的看着贾母,就担心她被刺激到了。谁知贾母却是个端得住的,早在老大一房闹着要分出去的时候,她就隐约猜到了,可能会有这个结局,只是心里到底还存有几分侥幸,如今这层侥幸被捅破了,也只好面对现实罢。
贾母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苦笑一声,道:“娘娘没福气啊。罢了,你让琏儿去问问,看宫里头是不是允许咱们家进宫探望,也和他说一声,能着打听的都打听一番,是好是坏,我们总得心里有个数才好。”
又对凤姐道:“你也去你姑母那里问一声,就说我的话,是祸是吉,还请阁老、郡主和恒王爷给透点消息……”。
话未完,就听到外面王夫人的哭声。
贾母皱皱眉头,让凤姐先退下了。
王夫人也不等人通报,哭着就冲了进来,跪下道:“老祖宗,娘娘她……”
贾母看她一把年纪,衣服头饰皆素,哭的面色惨白,心下也不由得戚戚,也只好叹气道:“这也是命啊。老二家的,你且起来吧,我已经叫琏儿去问话了,你回去准备准备,若宫里头允许,老婆子我和你受累走一趟,进宫去瞧瞧娘娘吧。你也别哭哭啼啼了,想问什么话先自己过一遍,宫里可不比家里,能等着你哭够。”
王夫人此刻心慌意乱,听了贾母的话犹如救命稻草,忙低头答应着:“是,媳妇这就回去去准备。”
贾母等她出去了,才低声轻喃道:“如今也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
正在给贾母捶腿的鸳鸯心下一凛,聪明的闭紧嘴巴,就如什么事情都没听到一般,继续伺候着贾母。
凤姐一回到自己房内,刚命李嬷嬷收拾东西,就见贾赦打发人过来叫她过去问话。凤姐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忙匆匆赶去了贾赦的上房。
贾赦一见到她,也不让她行礼了,直接就问道:“凤哥儿,元丫头流产的事,老太太怎么说?”
凤姐叹道:“老祖宗的意思是,让二爷去跟宫里打听一声,看能不能让咱们家人进去探望娘娘。再就是,让我备厚礼去姑父那里,问问娘娘的前程。”
贾赦连忙道:“既如此,你们也不用在此磨叽了,即刻按老太太说的去做。眼下能给指点迷津的,只怕还真的只有妹夫了,只是他是前朝高官,就算心里明白,也不敢明说啊。”
凤姐答应了,没有接后面的话,行礼道:“因要备礼,还请太太赐钥匙吧。”
邢夫人一听,满心不愿意:“都是自家亲戚,备几样点心果子去就是了,还需要什么正儿八经的礼物?”
凤姐听了唯有苦笑。贾赦眼一瞪,怒道:“没见识的愚妇!如今正是咱们家不知是否会被老二一家牵连到的紧要关头,要去上赶着求人家给个准话的时候,你不说好好巴结人家,偏这时候犯混耍起小气来?愚蠢!难怪你管不了家!就照你这德行,好好的亲戚都能给你走没了!要不是凤哥儿孝顺,这钥匙就不该给你管!看什么看?听不懂我的话是吧?还不赶紧把钥匙给凤哥儿?”
邢夫人不满,又不敢顶嘴,只好从自己腰间解下钥匙,递给身边的丫鬟金珠,金珠捧了钥匙走到凤姐面前,凤姐命平儿接了,便退出去准备礼物去了。
原来两房分家后,因凤姐并不相争,邢夫人就接手了家中各项事务。只是她原本并没有管过家,一些日常小事还好,正经的人情走礼就没了头绪了,故过年的时候,贾母发话,让凤姐接手贾府的管家事务。凤姐为了平息邢夫人的不满,便主动提出把库房钥匙上交,只道有事的时候禀报太太一声,再请钥匙也是一样。因过去王夫人当家也是如此,故邢夫人听了凤姐的主意,便也愿意了,也省了自己每日被那些杂事纷扰,那些个粗鄙婆子媳妇吵的她一个头两个大。因此,如今贾府是邢夫人总掌,凤姐管家,这才有了刚才凤姐请赐钥匙的一幕。
凤姐拿到钥匙,走在路上时便在心中翻着章程,暗暗筹划着该借机搬那些东西才好。
她为了巧姐和贾的未来,这两年来不知道搬到林府多少东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
没想到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至于元春之事,她不问也知道:府里的祸事,怕是不远了。
因为她和贾琏终日商议,并且跪求了林昭,请他指点迷津,方才得出的结论。
凤姐想了一路,回去的时候,特地走到贾等人的房间,隔着窗子,看着屋里认真描红刺绣的儿女许久,才慢慢走回自己的屋里。她默默在床上坐了半天,突然问李嬷嬷道:“嬷嬷,你说,我是不是该现在就把儿他们送走?”
李嬷嬷正在收拾东西,被凤姐突然这么一问,吓了一跳。平儿聪明,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出门守着去了。李嬷嬷看了看已经呆了的凤姐,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事情,低头思索了一番,摇头道:“奶奶,还不到时候。恩科在即,这到底是关系国本的大事,这时候朝廷容不得出任何乱子。故据老奴看来,陛下便是要有所行动,也该是在恩科过后。金秋贡试,明春会试,这么一算,咱们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奶奶这么早就把哥儿巧姐儿送走,怕是不妥。”
凤姐愣愣道:“嬷嬷,我就怕来不及。万一哪天他们突然来了呢?”
李嬷嬷笑道:“便是突然来了也不怕,哥儿他们是早已迁出去了的,林伯爷当初就已经在陛下那里也备了案的,到时奶奶只消一声言语,看在林伯爷和恒王妃的面上,那官兵也是不敢乱来的。”
凤姐吁了一口气,怔怔垂泪道:“我总想着,趁现在还算平稳的时候,把他们都送走了,我这心里才能安稳。他们就是我的命了,若他们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用活了。”
第862章 人心各动
科考乃是关系国本的大事,按照大周朝的规矩,皇帝一般安排即将入阁的大员担任总裁官,主持科考。
所以虽然科举一般由礼部主持,但最好的主持者却是一位“准阁老”。
如今林昭顺顺利利的返回松江,孝德帝便投桃报李,安排林如海负责主持这次科考。
简单说,一旦录取完成之后,林如海便成为这一届进士的“座师”。
所以皇帝旨意一下之后,便有人闻风而动,慕名来拜,于是林府只能闭门谢客。
凤姐先给黛玉发了一个帖子,这才慢慢来到林府。
果然在黛玉的陪伴下,凤姐见到了林如海。
听了凤姐的意思,林如海微微一笑:“会试在即,天下无事,京城更是稳如泰山。岳母和舅兄多虑了。”
凤姐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姑父,念在我与表弟表妹交好的份上,还请你安排手下弟子,收下儿为徒吧,束必定少不了的。”
“二嫂子,你这是做什么?”
黛玉吓了一跳,连忙将凤姐扶了起来。
林如海却是面色一动,深深地叹息一声,随即道:“笙儿这孩子我见过,聪明伶俐,将来必定是有福气的,这个徒孙,我收下了,不过……”
……
回到贾府,凤姐还不来及更衣,便被一直等在门口的鸳鸯拉着去见贾母,贾赦、邢夫人和贾琏也已候在贾母院子里。一见凤姐,众人便着急的问道:“如何了?你林姑父怎么说?”
凤姐心中一叹,道:“姑父说,会试在即,京城安稳,老太太不必多虑。”
贾赦、邢夫人和贾琏顿时松了一口气,贾母眉头却依旧紧皱,她问道:“会试过后呢?你姑父有说什么吗?”
凤姐摇摇头。
贾赦道:“老太太,妹夫就是再有本事,也不能料到会试过后的事情吧?那得是明年的事情了。”
贾母心事重重的摇摇头,道:“这事没那么简单。只是你说的也有理,明年的事情,他纵然是阁老,儿如今也说不得。”又低头想了想,道:“罢了,如今也想不出什么由头来,也只好这样罢。横竖还有一年的时间,到底还能再做些打算。我也乏了,凤哥儿留下,陪我说说话,你们先下去吧。明日宫里允了我和二太太进宫看娘娘,你们也去看看,好歹备些药材送过去,大家面上也好看。”
贾赦嘴一咧,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行了礼,带着邢夫人、贾琏退下了。
待他们都下去后,贾母让鸳鸯出去守门,而后郑重的问着凤姐道:“凤哥儿,你和我说实话,你姑父到底说了什么?”
凤姐低头道:“回老祖宗的话,姑父确实只说这么一句,会试在即,天下无事,京城更是稳如泰山。岳母和舅兄多虑了。”
贾母着急的问道:“我是问会试以后!”
凤姐摇头道:“姑父没有说。”见贾母失望的神色,凤姐心里忖了忖,便轻声道:“老祖宗,圣心难测,一年后,事情要如何变化,姑父即便已经是内阁阁老,那也说不了什么。不过他毕竟是阁老,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或许没什么事。”
贾母深深叹了口气,道:“我如何不知道圣心难测。这件事你看着,没这么容易过去的。若咱们家有什么万一,你让我怎么有脸去地下见老国公爷啊……。”
凤姐不敢说话。
贾母枯坐了半晌,问凤姐道:“我给你的那些房契地契,你收到哪里了?就是要将来给宝玉的那些?”
凤姐想了想,便如实回道:“家里的情况老祖宗是知道的,故我也不敢擅自留着,便托付给了林表弟保管。林表弟临行之前,与我一起去了收藏地,那里才是真正的稳如泰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如今他不在京城,须得林表妹去,守卫者才会开。”
贾母点点头道:“你有心了。你林表弟是仁义的,托给他,将来宝玉不至于没了着落去。”又对凤姐道:“你嫁妆里的东西,也放一些到那里吧,给儿他们多留条后路。”
凤姐一惊:难道老祖宗看出了什么吗?凤姐急忙道:“老祖宗,我……”。
贾母摆摆手道:“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将来如何,谁也不能料到。一些事情,也是我的猜测,做不得准。兴许就是我年老多心了呢?只是狡兔尚有三窟,林家圣眷正隆,未来十几年内都不会有任何变故;反观咱们家,是日薄西山,一日不如一日。趁如今还有余力的时候留些银钱出来,便是不为留条后路,也能防备着将来咱们家偶有不凑手的时候,有银子可以使用。”
凤姐暗暗松了口气:原来老祖宗不是看出来自己做了些什么,而是经历世事久了,精明的察觉到了家里前路可能不妥,想给宝玉和自己留条后路罢了。
凤姐行礼道:“老祖宗,你看事情总比凤哥儿长远,我自然是听你的话的。”
贾母疲惫闭上眼,身子向后一歪,靠在抱枕上直揉额头:“凤哥儿,你是聪明的。过去是,如今更是。这些日子,多和玉儿他们走走,也多去看看二丫头,四丫头去洛阳了,你也时常写信,便告诉她安心在洛阳,不用担心家里,没事就别回来了。”
凤姐眼中酸涩,忙上前去帮贾母揉晴明穴:“老祖宗,我记着了。”
贾母又道:“和她们说,就说是我的话,多看顾看顾宝玉,他是个心善的,对你们姐妹也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将来能帮的就帮一把吧。”
凤姐连忙答应:“老祖宗放心,宝玉的好,我们都念着呢。”
贾母点点头,不再说话。
与一个月前的繁花似锦相比,元妃的凤藻宫如今死气沉沉,太监宫女不敢大声喧哗,屋里花朵谢了也没人替换,厚重的窗帘遮挡着,即使是白天,整个大殿也暗的需要燃起蜡烛。元春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不吃不喝,只是一味的伤感痛哭。
贾母和王夫人进来时,抱琴便在一旁劝着元春吃东西,见她们来了,抱琴放下碗勺,跪下求王夫人和贾母劝劝元春,好歹用些汤药。
贾母让抱琴带着众人退下去了,王夫人一边掉着泪,一边端起了汤药,亲自喂给元春吃。元春本是不愿意吃的,但见送过来的人是王夫人,便也流着泪,慢慢的吃了。只是一边吃,一边默默的流着泪,王夫人和贾母心内伤感,也陪着不停的流泪。
一碗药用完了,贾母便让王夫人给元春拭泪:“娘娘,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用,好歹要保重身体啊。”
元春听到贾母如此说,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痛哭出来,她伏在王夫人的怀里哭的天昏地暗:“老祖宗,太太,我……我的皇儿……我的皇儿没了,他没了啊……。”
王夫人搂着元春跟着痛哭道:“我可怜的元儿啊……”
贾母叹息着,也只好让她们缓一阵再说。
好容易两人止了哭,贾母道:“娘娘,你也别太难过了,只要调养好身子,将来孩子还会再有的。”
元春连连摇头道:“不会再有的……不会再有了……不会再有了……”。
第863章 元春不甘心
元春终究不是傻子。
以前是利令智昏,但是那日不知道为何摔倒导致流产后,元春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听着凤藻宫里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的叫喊声,头脑突然清醒过来。
她似乎清楚的看到,内官监派来的宫女十分冷漠的站在那里,随口吩咐了一个陌生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便出去了。
而她的贴身侍女抱琴被几个宫女压着,就在凤藻宫的院子里跪着听训,而皇后娘娘就端坐在她凤藻宫的主位,微微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想都不用想,只是这么一眼,元春便明白了一切。
幕后主使人,竟然是一向温和端庄,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竟然如此狠毒。
过了不久,元春在看似昏迷,实则清醒的状态下,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陌生的太医进来给自己把脉,说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开了几个寻常的养身方子就罢了。
可这怎么行?自己是流产,还是月份这样大的流产,若恶露没有尽数排出,是要坏了身子的。
她若坏了身子,还有什么将来可以指望?
王太医呢?
元春自然不知道,贾家供奉的王太医,整个在院正的面前,跪在那里,不甘心的饮下一杯酒。
其实他是按照太医院院正的吩咐,给贾元春的身上下了种种手段,完成的十分完美。
但谁让他只是一个低等的太医呢,被人灭口也是正常。
只是这一切,元春永远不会知道。
但是在这一瞬间,只怕她应该能想到。
她也应该想到,皇帝听道这个消息之后,不过眉毛动了动而已。
当然,也许她永远想不到。
不过,她也许想不到,但是定然明白的。
所以她清醒之后,便拒绝吃药,也拒绝吃任何东西。直到贾母和王夫人进宫探望。
元春拉着贾母的手道:“老祖宗,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一个劲的要私自怀这个孩子,也不该不听你的话,万事总想自作主张。老祖宗,事到如今我才知道,你原先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我悔不当初啊……。”
贾母叹了口气,现在才想着要听自己的话,当初早干嘛去了?嫌自己年老失势,又隔了一层肚皮,一心一意的帮着你那个短视的娘亲,还没到地位都稳妥妥的时候,就和林家、史家,还有老大一房都离了心,如今这苦果,也只好你自己咽着吧。
元春哭着认错,贾母却唯有叹息不语。王夫人觉得女儿这话是打了自己脸面,只是如今情况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强忍着心底的不舒服,不开口说话,只是面上却已经带了几分不满出来。
元春却是不理她,只拉着贾母的手道:“老祖宗,我害怕。”
贾母拍拍她的手道:“别怕,我让凤丫头问了你林姑父,,你林表妹也在的,如今陛下要顾着会试呢。”
元春摇摇头道:“老祖宗你不明白,没这么简单的。”
贾母叹了口气道:“不管如何,如今也只好这样了,且走一步算一步吧。娘娘你得保重身体,安安分分的呆着养病,不要想东想西,就比什么都强。”
王夫人在一旁,根本听不懂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到贾母要元春安安分分的时候,着急的很,忍不住插嘴道:“老太太,咱们这次进宫也带了许多名贵的补品进来给娘娘调理身子,故娘娘的病将养一段时日就又能伺候陛下了。哪里能一直呆在殿里?既不利于将养身体,也不利于再有孕不是?”
元春苦笑的摇头道:“宜人,你不懂就不要多说了。日后家里的事情,你还是多听老祖宗的意思吧。别不懂装懂的逞强,给家里招来祸患。”
宜、宜人?
你竟然连母亲都不喊,只喊我宜人?
我的元春,莫非是中邪了?
难道因为中邪才流的产?
怎么病了一场,便和自己离心了?怎么就一味的偏袒起老太太来了?
还叫自己要听老太太的话?
别不懂装懂?
这、这是哪家亲生女儿能说出来的话?过去她明明是最看重自己的意思的啊?
一时间,王夫人如遭雷击。
元春此时,那里有心思给王夫人解释。
她知道母亲的斤两,给她说再多,她也听不懂,甚至不肯听。
她的母亲在王家的时候便大字不识,嫁到贾家,一直顺利,本质上是被人惯坏了。
或许在后宅上面精明能干。
但是一旦迈出内宅,她就是两眼抓瞎,还自以为是。
不仅是她,便是自己的父亲,当了几十年员外郎这样的官吏,只怕也是一窍不通。
这些事情,阖家上下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老祖宗。平辈中凤丫头、三妹妹是好的,可她们到底年轻,许多事情看得到想得到,却做不了。故如今元春也只好寄望外祖母,请她庇护整个家族,也请她看在自己和宝玉的面上,多担待母亲几份。
元春道:“老祖宗,母亲她……读书不多,一些事情,她再怎样也想不到的,可她到底是我和宝玉的亲生母亲,总是一心为了我们好,我……”
贾母叹道:“我知道,她到底是做娘的,对你们总是一片真慈母心肠的。安心罢,老大应了照看宝玉,宝玉是孝顺的孩子,他媳妇金桂也是好的,她只要老老实实的,将来总是好的。”
元春点点头,又滴泪道:“老祖宗,林家不肯多照拂我们几分么?”
贾母皱眉道:“娘娘!”
元春心内一跳,嘴角弯出一抹惨笑:“老祖宗,我知道我是痴心妄想,可我不甘心啊。”
贾母忍不住说道:“便是不甘心,现在也不是发出来的时候。这时候最重要的事安心,等过了眼前后,才能不甘心,你明白吗?”又苦口婆心劝道:“娘娘,你若非要现在不甘心,会害了自己啊。林家若是帮我们,除了随我们一起倒霉,不会有任何帮助,你应该明白。”
元春当然明白,她怎么不明白:这个时候的这种不甘心,很有可能会再次惹怒陛下,最大的坑,便是去冷宫里苦捱岁月。
可是,外朝连着内廷,只有外朝强势了,皇帝才会照拂内廷的嫔妃。
如果没有林家那层关系。如果林家姑父不入阁,林家表弟不是锦衣卫左都督,林家表妹没有嫁给恒亲王,元春怎么会不甘心?
林家这么得圣宠,尤其是林表弟,乃是皇帝的善财童子,只要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皇上哪怕再不愿意,也必定会照准的。
她贾元春是有大志向的,不想在这座宫殿里沉沦下去,不想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又再次品尝无尽的孤寂。。
她想迅速恢复圣宠啊!
一旦重新恢复圣宠,他林家也会得到好处,整个贾府也会沾光不是?
元春想着,哀求的望着贾母道:“老祖宗,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贾母看着元春的眼神尽是失望:“娘娘,你怎么就这么钻牛角尖呢?若咱们家没存这个心思,林家或许能帮忙的时候,还会尽力帮着咱们一把,将来宝玉他们也能有个倚仗;可若咱们家存了这样利用他们的心思,他家非但不会帮,便是咱们家与林家的情分也就彻底的断了,从此他们再也不会拿咱们家当亲戚走了。”
元春摇头道:“老祖宗不会的,姑姑是你的嫡亲女儿,林表弟林表妹是你嫡亲的外甥外甥女,你说的话,他们不会不听。况世人重孝,他们若敢忤逆你,他们就是不孝,要被天下人骂的。”
贾母冷了脸色:“娘娘,你真是这样想?”
元春看着贾母阴沉的脸色,心内就是一跳,可想到要在这里冷冷清清的过几年,元春又不甘起来:宫里是最能跟红顶白的,如果自己失势,那接下来几年自己只怕是每日要受人白眼,冷嘲热讽了。那种低三下四的日子,只要想想,就觉得人生无望。故自己也是不得已,若不能靠上林家,逼迫他们为自己所用,自己一个弱女子,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早晚被埋没了。
这样想着,元春也冷了脸色,哭道:“老祖宗,我是你亲手带大的,从小儿跟你吃,跟你睡的情分,如今为了照顾林家兴隆,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了?便是我一个不够,还有宝玉呢。难道我们两个加起来还比不过他们林家?何况我也不是要他们做什么难事,不过是请他们能看在亲戚的份上,为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老祖宗这样推三阻四的,不顾念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么?”
王夫人听说,也跟着哭了起来,从分家开始就存下来的对贾母的怨恨,再也抑制不住了:“娘娘,你别伤心了,便是没了老祖宗,还有为娘呢。为娘为了你和宝玉,有什么不敢做的?便是要跪下去求他们,为娘也舍得起这个脸。”
贾母冷冷的看着元春和王夫人哭闹,心里失望至极,口中就不再客气,她对元春道:“你母亲糊涂,我本以为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必定不会如她一般短视,没想到你到底是你娘生的,也和她这般的拎不清状况!”
第864章 病急乱投医
元春和王夫人被贾母骂的都呆了,元春忙道:“老祖宗,我……”
贾母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们说道:“娘娘,适才我们来的匆忙,没来得及说,如今告诉你一声,咱们府里分家了。”
“什、什么?分家了?”元春如遭雷击。
贾母冷笑道:“前段日子,咱们府里就分家了,你大伯父袭了祖宗基业,你父亲母亲搬到了后头族人居住的地方,挂了牌子叫贾府。今后你的母家是贾家,不再是荣国府了。”
元春不敢置信的望着贾母:分家了?府里分家了?
在外人看来,贾府分家不分宗。
但是贾元春却是知道,这意味着自己的出身将直线下降。
直接由荣国府大小姐,变成了五品官员的嫡长女了。
身份的变化,足以让自己的身家地位降低两个档次。
就算她完好无事,在宫里也只会被人轻视。
可是,她可是堂堂的贵妃娘娘,府里怎么可以就这么分家了?
元春一脸震惊,连连摇头:着实不敢相信。
王夫人心疼的拉着原创的手道:“娘娘,你……”
元春一把甩开王夫人的手,拉着贾母的手尖叫道:“老祖宗,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让府里分家了?宫里是有多么看重出身的地方?没有一个显贵的出身,谁都看不起我。老祖宗,你怎么能分家……难道如今你真的就那么铁石心肠,为了那林家人,就再也不顾念我们贾家人的死活了吗?”
贾母一把甩开元春的手,流着泪,哑着嗓子道:“我怎么就铁石心肠不顾念你的死活了?我告诉你怎么做了,可你呢?一味的想走偏门左道?你怎么就那么天真呢?这偏门左道是那么好走的?已经弄巧成拙一次了,你还想再来一次,让一家子都跟着你没了退路么?”
“你林姑父主持即将主持明年春闱,之后便会拜相入阁,这个时候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插手此事,而你林表弟远在松江,便是陛下的善财童子,又能济得什么事?再说林家是要做纯臣的,可你非要这么一逼,他父子为了保全林家和你林表妹,必是不肯应的。那时,不就是逼他和咱们家断绝关系么?你这是逼着你祖母和自己亲生嫡女一刀两断啊!”
“再说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人家为了尽忠,也只好不对我这个老太婆尽孝了,传了出去,外人更只会说他们忠义,说咱们家没脸没皮,到头来,事情不成,咱们家的名声没了,你呢,什么也落不下,还会惹得圣心大怒,永无翻身之地了!
贾母当真是痛心疾首,七八十岁的人了,养身惜福这么久,脑子却一点没有迟钝,一番话说得都不带打瞌的。
只听她继续道:“你说你怎么这么没脑子?啊?你一心想着让你林姑父、林表弟替你说话,可你怎么就不想想,陛下肯让他们儿替你说话吗?若陛下不愿意,哪怕是天王老子替你说话,也只是害了你,害了咱们一大家啊!”
元春一呆,面色全白了。
她毕竟只是寻常的豪门贵女出身,没有如刘峨、武媚那样经过严酷而充实的知识储备、宫廷斗争,眼界和脑子根本想不到那么远。
贾母看她样子,qiga便摇摇头,叹道:“大丫头啊,你怪祖母不念情分不帮着你,可你也得明白,有些事情,祖母便是有心帮你,也没那个本事啊。”
……
贾母和王夫人是相互沉默的出了皇宫的。车马到了荣宁街,王夫人更是连说都不和贾母说一声,就径自吩咐车马赶回家去了。
事情到了这一个地步,贾母又不肯救自己女儿,王夫人当然要细细琢磨了。
你以为离了你那个刁蛮女儿一家人,我就没有办法救娘娘了?
老太太,难道你忘了我大哥王子腾,如今做了九省都检点,位高权重,说话分量极重,请他帮忙,难道我女儿不能复得圣宠。
贾母知道王夫人的动静之后,也没说什么,也懒得说什么了:由着她吧,横竖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至多不过是多浪费一些银钱罢了,她以为自己娘家人不知道保命了?
他王子腾能升到九省都检点这样的高官,虽然靠的是贾家的关系,但是若没有自己的本事和头脑,早就被晾一边去了。
只要那些庄子店铺还在金桂手里,宝玉日后的生活依然有保障。
却说王夫人到了王家,见到了自己的嫂子王子腾夫人,送上了自己带的丰厚礼物,先是把王子腾夫人哄得十分开心舒坦了,才随口问道:“嫂子,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回京啊?这忙碌的,连年都没回来。”
王子腾夫人也是宅斗高手,见到王夫人带的礼物,心中便有几分了然,此时听到王夫人的话,心中升起一丝警惕,眼中闪过一道光,笑道:“你大哥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一心扑在公务上,陛下交待的差事定要全力以赴的。”
王夫人呵呵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今日我不是去了一趟宫里吗?娘娘十分牵挂她舅舅,前段时间和陛下闲谈的时候,便已经向陛下求情了,说要调她舅舅回京。这不我赶快过来告诉嫂子一声,先让你欢喜欢喜。”
王夫人嘴里笑得开心,脸上更是如春风一般。
王子腾夫人却是心中一震。
王子腾为何过年都没回来,王子腾夫人心里门清。
就是怕宫里的那位惹了祸事,他王家给牵连上。
王子腾每每写信回京,都会对自己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而王子腾夫人不仅出身好,而且识文断字,通晓道理,对于丈夫的叮咛那是记在心里。
所以王夫人一提起此事,王子腾夫人心中立刻上了弦。
她只是淡淡的笑道:“那我可要多谢谢娘娘了,不过听说你哥哥的差事正在紧要关头,怕是这段时间回不了京。”
王夫人笑道:“那是自然,听说陛下也是这么个考虑,娘娘的意思,是让嫂子给大哥写信,说娘娘的意思是让他也给圣人上个折子,提一提自己的功劳。而且娘娘很喜欢闽南产的荔枝,大哥在上折子的时候也顺便带些来。”
王夫人言笑盈盈,王子腾夫人却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接冲到头顶。
好一个贵妃母亲,王家嫁女!
要不是老爷屡次写信,千叮咛万嘱咐,再加上凤哥过来也叮嘱过,她如何能知道这个姑奶奶的险恶心肠:分明是为了自己的亲女儿,打算彻底卖了自己的亲哥哥!
这是用王家顶梁骨的功劳和名声,给她女儿铺路!
她这是做梦!
老爷那一个折子加东西上去,这边或许还不觉着有什么,可是陛下能不多心么?
用膝盖都能想到,这是以为老爷在恃宠而骄,借自己的功劳威胁陛下,让他不许怠慢了他王家姑奶奶的亲生女儿呢。
想到这里,王子腾夫人嘴上满口答应,等王夫人离开之后,她立刻飞马快书,告诉自家老爷,千万不要相信王夫人的话语,否则老爷信中提到的大祸,为期不远矣。
为了赶在王夫人送信前把消息报给王子腾,王子腾夫人连夜派人带信,八百里加紧赶往王子腾驻地。
另一方面,王子腾夫人打发了一个精细人,命她将此事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凤姐,凤姐带着贾琏和贾赦把事情一说,贾赦大骂王夫人奸诈的同时,立即修书一封,让亲信手下带着也连夜出发。
凤姐想了半天,到底还是到贾母上院,把王夫人去王家哄骗的事情告诉了贾母。
贾母听了,叹了一口气道:“老二家的,她这是要作死啊。”又问凤姐道:“你可知道,二老爷最近在忙些什么?”
凤姐一愣,直头直脑的答道:“我哪里能知道二老爷的事情?只是我们二爷离开前有说,因平安州叛乱之事,北静王府暂缓了选侧妃的事,故三妹妹入北静王府为侧妃的事情没成。可三妹妹年纪不小了,人又生的好,二老爷一直在为她择婿,最近听说与那个白眼狼贾雨村攀上交情,有意将三妹妹许给他家的三子做媳妇。”
说完自己又皱眉头道:“可我记得,贾雨村的三子似乎比三妹妹小了好几岁……”
贾母听了,呆呆坐了半晌,对凤姐道:“罢了,我老了,管不了他们那么多了……”
第865章 夏金桂VS贾母
“罢了,我老了,管不了他们那么多了,随他们折腾去吧,横竖他们如今被富贵权势迷糊了神智,再也听不进我的话了,只可怜了我的宝玉,将来被他们连累受苦可如何是好?凤丫头,你明日把宝玉和金丫头叫过来吧。”说完又沉吟一下道:“若有办法,把三丫头也一并叫过来吧。”
凤姐答应着,第二日就把宝玉和金桂请了过来,本来也请了探春的,但王夫人留了她绣佛经,故她如今没空过来。
贾母听说,和凤姐无奈的对视一眼,只好叹息不已。
宝玉和金桂给贾母请安后,贾母和蔼的问他们成亲后的生活,从管家理事到丫鬟是否听话,一一问了个遍,最后才漫不经心的问道:“如今你们府里是你们太太亲自管家,你们两个东西呢?也给你们太太管着?”
宝玉看了一眼自己媳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老太太为何这么问。
但夏金桂可是与王夫人斗得不亦乐乎,因此微笑着说道:“不瞒老太太,孙媳的嫁妆和前儿老太太给二爷的庄子、房舍、银子都是孙媳在管的,那些店铺也是我在经营的,这些进项的银两算是我们院里的,太太‘仁慈’,我们自然不用上交,再说了我之前管家,管的不好,惹得太太大怒,我便将这管家的事情上交了,不过我们小院自然自己管自己,太太看在宝二爷孝顺,便一直没有插手。”
贾母眼前一亮,不由得和凤姐对视一眼。
这媳妇,可以啊!
无论是口才还是头脑,都不亚于熙凤啊!
谁不知道二太太是个眼珠子只有钱财的,而且手腕和心计都是狠的。
如今为了救她女儿,更是眼里只有黄白之物。
若夏金桂是个软弱的,只怕早就把那些嫁妆、店铺和钱财抓到手了。
这金桂居然轻松抗住王夫人的手,可见是个不简单的。
宝玉捡到宝了啊!
想到这里,贾母十分满意点点头,又问道:“那府里给你的月例是多少?成亲了,按道理过年你们是该有分红的,可有说给你们多少?”
金桂恭敬的回道:“府里给我们的月例和大嫂子的一样,一人都是一月十两银子,至于年底府里的分红,老爷和太太都没提,我们也没问的。”
贾母皱眉道:“才十两?也忒少了。”
金桂道:“不瞒老太太,贾府如今的店铺俱都亏损,没什么进项,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府里各处都该俭省,故我们的月例一月十两;她的月例如今也是减了的,一个月是十八两;三妹妹一个月还是二两银子;环哥儿和周姨娘一个月二两银子;兰哥儿随着大嫂子,就不单给了。我们院里也不缺那点银子,至少也不稀罕……也不紧张那些红利了。”
贾母冷笑一声,道:“她倒是会俭省。”又想了想道:“横竖年底也没到,这分红就先不说了,有老婆子在,必不会让你们委屈了。只是如今你们的东西都放哪里?”
金桂道:“老太太放心便是,孙媳妇在紫金街和雨花巷各有一所三进的小院,媳妇将东西放在那里,派人专门守着,孙媳妇也常去检点,二爷也去过。”
贾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含笑点头,对这个孙媳妇,实在是满意的不得了。看来这王夫人虽然眼睛只看见三尺远,但是却瞎猫碰上死耗子,竟然给宝玉找了这么一个稳妥的好媳妇。
贾母实在太满意了。
顿了顿,贾母道:“金丫头行事稳妥,我是十分放心的,不愧是管过家,管过生意的人,你们好生过日子吧,若得了空,就常过来看看我。宝玉也多用点心,对金丫头好些,让我早日看到你们生的重孙子,我就欢喜了,这眼也能安心的闭上了。也不辜负你们的金玉良缘。”
金桂羞红了脸。
宝玉却跪下磕头道:“老祖宗千万不敢这么说,是孙儿无用,让老祖宗操心了。”又道:“金桂是好的,孙儿心里也爱重她,自然……自然会用心对她的。”
金桂一愣,低下了头,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虽然认识宝玉晚,嫁进来的时候却对宝玉在大观园的是是非非做好了调查,知道宝玉心里,有三个人在他心里留有印象。
一个是嫁给恒亲王的琅郡主,现在是林王妃,乃是可望不可即的角色,是宝玉心中的女神。
另一个是老太太的亲外甥女,一门双侯家的史湘云。
她从小和宝玉一起长大,小时候只怕也许过不少长长久久的诺言,几年前京城里都传遍了,
因为宝玉不珍惜,没担当,所以那女的嫁给外地的高官之子,如今也进京了。
最后一个则是一品诰命夫人,忠勤伯、锦衣卫左都督林昭的妻子。
据说端庄知礼,丰腴貌美,只是常以经济仕途的大道理说给宝玉,以至于宝玉表面厌烦,但实际上只怕也有一番涟漪。
这三个女子都已经是过去式,宝玉即便是心中有她们,只怕她们此时心中也没有宝玉。
再说自己和他成了亲事,可见是愿意将过去的心思淡忘了的,便是一时半会还不能彻底忘绝,相处的日子久了,自己与他也是的情分,他心里还是能多给自己留几分地儿的。可是,今日看来,即使平日里自己与他再怎么举案齐眉、夫妻和睦,宝玉心里还是意难平!
不过夏金桂也是久经江湖的商人,明白宝玉“越是得不到越是好的”那种纠结心态,所以只要自己好好待他,与他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必定能笼络住他的心的。
到时候自己生了孩子,通过荣国府立足好,那便是豪门世家了。
她便由一个商户,跃居到大周朝的顶层勋贵。
她有像信心,让自己的下一代更加优秀,更加高贵。
怀着这样的雄心,金桂端庄的笑着,跟着宝玉与贾母凤姐等人告辞,坐车回到荣国府后头的贾府,给王夫人请安后,宝玉便去外书房看账本了,金桂回到自己的院子,一个人静静地坐了下来,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细细想来。
她是商家女出身,从小就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
更知道不同的性格应该用不用的对待方式。
若是她嫁的人同样是商家子,他自然要用雷厉风行的方式早点掌握持家大权。
对于豪门贵公子,最好用春风化雨,以柔克刚的方式,抓住夫家的心,抗住婆婆的压迫,用自己丰厚的嫁妆为基础,一步一步掌控持家大权。
反正不管是哪种,最后的胜利者一定属于她夏金桂。
整个贾府,除了那个待嫁的三丫头贾探春之外,域外之人,不过都是朽木而已。
不过那贾探春虽然“才自精明志自高”,但庶女出身,命运只能掌控在王夫人手里,听说要嫁给大司马贾雨村的第三子,听说那人比探春还要小好几岁呢,那真是可惜了。
“说起来,探丫头比那大司马的三公子还要大好几岁,这样成亲,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此时贾府主堂里,薛姨妈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王夫人说道。
薛姨妈此时神态、气色都十分好,嘴上的笑容合不拢嘴。
身心都透着一种愉悦。
她儿子薛蟠娶了一个好媳妇李玟,女儿宝钗更是嫁给了一个超级好夫婿,成了一品诰命夫人,比眼前的姐姐的诰命强出百倍。
王夫人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心里透着浓浓的酸意。但是口中却淡然道:“这也是宫里娘娘的意思,她说宝玉已经委屈了,娶得低了,三丫头是断然不能低嫁的,贾雨村是大司马,他家的三公子也是不错,探春能嫁给她,那是修来的福气……”
可就在这当口,忽有一个婆子风也似的走了进来,离着老远就嚷道:“可了不得了、可了不得了!贾大司马的三公子,竟然敢在皇宫门前御道逆行,直接被御林军诛杀了。”
第866章 求人帮忙要求到节骨眼上
京城死一个豪门贵公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这位主竟然敢在御道上纵马狂奔,被御林军诛杀,实在是罪有应得。
别说他是大司马的儿子,就算他是内阁首辅的儿子,该死也是会该死。
这个坑爹的贾禅公子不但自己死于非命,而且也连累了老子。
仅仅三日,贾雨村便遭到五千八百份弹劾,据说弹劾贾雨村各种罪行的奏章足足堆满了一屋子。
贪婪、暴虐、虚伪、荼毒金银珠宝,葫芦僧判断葫芦案,帮权贵打官司……
一时间,贾雨村成了罄竹难书的卑劣小人。
重压之下,贾雨村只得告老还乡。
可惜为时已晚,皇帝派龙禁卫抄其家,将贾雨村贬到千里之外!
可谓是陪了儿子又折官。
至于和探春的亲事,自然不了了之。
不过好在,没有任何风言风语传出来。
……
而在千里之外,林昭治理的松江府更加繁华,在世人心目中,松江府的行情却又是看涨,现如今这松江府逐渐有成为江南商业中心的趋势,到了秋季和冬季之后,金陵的秦淮河正是红火的时候,不过现在那些出名的女人和花船,都是朝着松江府这边过来。
因为有太多的生意要在松江府敲定,而豪富之人商谈交际,往往都是要借助高档的烟花风月之地作为场合,所以才有这般的流动,更不要说,原本只在苏州、扬州和金陵三处的美食美色以及各种为富豪之人预备的销金之地,现在都是纷纷朝着松江府转移。
无数的修行者被人蛊惑者过来,但是却一无所获,或者遭受重击,只得黯然离开。
所以,即便他被无数人视作眼中钉,他却稳如泰山。
……
因八月秋闱之故,京城人头云集,关中一带的科举生员、监生纷纷涌入长安备考,许多举人为了第二年的春闱,也早早进京来攀关系了。
邢岫烟和她的相公李文睿也从乡下进城了,住到她嫁妆中雪花巷的三进院落中。另一处秀才们云集的雨花巷的房舍早早就租出去了,那里的店铺专门买卖纸笔墨砚等文房用品,在这个上京赶考的时节,着实赚了不少。
邢岫烟算着账目,心中对凤姐当初的为她置办嫁妆的良苦用心暗暗感激,故她一安置妥当,备了重重的厚礼过来看望凤姐,一来感谢她当日照顾之情;二来,自然也是请凤姐帮忙出出计谋:因黛玉的父亲林如海主持今科科举,为了避嫌,林府如今已闭门谢客。邢岫烟拿不定主意,为了相公的将来,她自然借着过去和黛玉的交情,上门去讲人情,通关系;可她也怕,万一自己的行为冒失了,惹恼了林家人,又如何是好?
凤姐听邢岫烟吞吞吐吐吐露了那个意思后,便笑道:“邢妹妹,嫂子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最是直来直往的,况咱们姐妹之间的情分,有什么话也不好藏着掖着,故嫂子接下来的话若有不中听的,你听了可别往心里去。”
邢岫烟听说,心里就是一疙愣,便知道自己的问话怕是唐突了。于是赶忙道:“嫂子说哪里的话,是我自己要来问嫂子的,嫂子肯直言相告,是嫂子待我的情分,我只有感激不尽的份,哪里还能忘恩负义的往心里去了?”
凤姐挑挑眉,笑道:“既如此,邢妹妹别怪我说话难听了就因林姑父是主考,故如今咱们更该避嫌,否则给旁人看到了,落一个走后门的印象,将来妹夫中了,便是有真才实学,也变成了酒囊饭袋,惹一些坏了良心的人说嘴。”
邢岫烟皱眉道:“可我们只想着打探些考官的喜好,往年卷子的题目之类的,难道也不能么?”
凤姐道:“这些事情,多费些银两,从国子监那里就能买到,妹妹何必为了省这些银两去去林府呢?如今的你,可不差那些银两。邢妹妹,求人帮忙要求到节骨眼上,这些自己就能做好的小事,拿去求人,只能是白白耗费了两家的情分。”
邢岫烟“啊”了一声,站起来行礼,惭愧道:“嫂子,多谢你提醒。若你没说,只怕我今后就没脸登林王妃的门了。”
凤姐点头道:“你明白就好。林妹妹显怀了。产期在明年四月份,所以林妹妹也没心思理其他的事情。昨儿我去看林妹妹,她也说了,明年孩子出来之后,满月宴都不大办,就他们两家自己吃个团圆饭就好。故到时候你送份礼过去就得了,人就别去了。”
邢岫烟听了又是一愣:“王妃她是……”
凤姐叹道:“林妹妹说了,若没有家人呵护,她哪有如今逍遥日子可过?是以无论什么事,简单些就好,哪里就需要劳师动众的大办了?没得浪费。”
邢岫烟叹息着,悄悄的将心底的活动熄了。
不提邢岫烟这里,便是妙玉如今也不得清净。
妙玉还俗之后,便和甄英莲的母亲封氏住在一起,也是在封氏的看顾下,订好了一门亲事。
陈家大哥陈也坚明年也要参加春闱,一打听到是林如海主持,陈母和大嫂就想到了妙玉,一日三趟的和她说,要她去和黛玉攀交情,让林如海给陈家大哥一些照顾。妙玉本性就不屑如此,又和黛玉等人感情甚好,十分不想为了这种应该自己努力的事情坏了姐妹情分,何况英莲也送了消息过来,她知道了林府的动作和黛玉的打算,便无论如何也不肯上门去自讨没趣。陈母和大嫂就以为妙玉是故意不肯相帮,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这些日子一直待她淡淡的。
妙玉一肚子委屈没处说,只好夜里的时候和自家相公悄悄儿说了缘故,请她代为解释。陈也贤也是个傻的,听妙玉说后,便去找了自家父亲恳谈一番,陈老爷子顿时大怒,把陈也坚叫来就是一顿教训,责问他为何不凭真才实学及第,偏想着靠内宅妇人帮忙,堕落自家书院名声?陈也坚一头雾水,细问下,才知道是陈母和陈大嫂的缘故,不由得变了脸色:他自负其才,一心想着中头名状元,给自家争光,谁知母亲和夫人竟这样在背后拖他后腿,还好弟妹没去找林公爷,否则自己将来中了状元,如何和林公爷同朝共事?还不得被他轻视死。父子三人说开后,便分头找陈母、陈大嫂说道去了。
等妙玉知道自家傻相公的行事后已经来不及了,陈母和陈大嫂为她背后告状的事情待她更冷淡了,妙玉去请安时,经常就是坐在一旁听她们两个旁若无人的说话,或是含沙射影的说些难听话,妙玉一时也无法可解,只好生生忍了。
第867章 雨村男中败类,凤姐女中豪杰
且说那贾雨村犯了案,皇帝要把他发配到千里之外的北疆,不过贾雨村坐镇大司马经年,也是有人脉的,内阁之中便有人赏识他,便在陛下面前为他解说,于是孝德帝心中一软,本着“千金市马骨”的心态,便赦免了他的罪过,远远地贬了他当官。
于是贾雨村便祈求内阁阁老好事做到底,于是那位贵人大笔一挥,将贾雨村发配到松江府,担任华亭县城的守城门吏。
此时贾雨村被赦免出狱,心中大定,便带着家人前往。不过他毕竟为官数载,一度青云直上,身上也有不少体己钱,便叫家眷先行,自己带了一个小厮,一车行李,慢慢在后跟随,这一日来到急流津觉迷渡口.只见一个道者从那渡头草棚里出来,执手相迎.雨村认得是甄士隐,也连忙打恭,士隐道:“贾先生别来无恙?“
雨村道:“老仙长到底是甄老先生!何前次相逢觌面不认?后知火焚草亭,下鄙深为惶恐.今日幸得相逢,益叹老仙翁道德高深.奈鄙人下愚不移,致有今日.“
原来前段时日贾雨村被授予大司马,进京赴任,经过此处之时,便认出了此人是甄士隐,只是再想相见之时,甄士隐已经火焚草亭,不知何处去了。
甄士隐道:“前者老大人高官显爵,贫道怎敢相认!原因故交,敢赠片言,不意老大人相弃之深.然而富贵穷通,亦非偶然,今日复得相逢,也是一桩奇事.这里离草庵不远,暂请膝谈,未知可否?“
雨村欣然领命,两人携手而行,小厮驱车随后,到了一座茅庵.士隐让进雨村坐下,小童献上茶来.贾雨村心中想道:“我此番遇劫难,必定有人在后面谋害,若想起复,须有贵人相助,这甄士隐虽然无能,但是他的那个女儿却与我那个学生忠勤伯有旧,只要我能说动甄家团圆,说不定便能借助这个机会重新攀上忠勤伯的码头,富贵之日必不远矣。”
于是和甄士隐一番花式吹捧之后,贾雨村便说出知道甄士隐妻女的下落,似乎就和松江府督办、大周忠勤伯林昭有关。
这甄士隐一生心结,其实就在女儿失踪,以至于他看透世事,出家为道,徒留妻子封氏受苦受罪。
若是没有林昭来到这个世界,甄士隐想必已经越发太上忘情,忽略红尘是非。
但林昭坐镇大周,引得一番情鬼俱都改变了一生轨迹,这甄士隐也没有完全被那一僧一道给迷惑了心智,所以一听自家女儿有消息,且和松江府督办林昭有关,立刻神情大震。
“承蒙老大人指点,我本以为这一生与我那可怜的女儿无缘,只想虚度一生,今日闻听消息,我怎么能坐得住,既然老大人去松江上任,我便与你同行。”甄士隐激动地道。
贾雨村心中暗喜,忙不迭的答应了。
于是贾雨村一行人,带着甄士隐,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松江府,并找机会见到了林昭。
林昭见了甄士隐以后,自然热情接待,并告诉他甄英莲的下落。
这甄士隐听闻妻子女儿俱在长安,并且在林家庇护下生活,不由得老泪纵横,感慨万分,求了一些银两,并借助一只上京的商队,赶往京城去了。
送走了甄士隐,良好便扫了贾雨村一眼,对于贾雨村的想法一目了然。
甄士隐的妻子封氏是贾雨村寻找到,一路护送上京的,他上任大司马之后,也派人打听过林昭的身边人,自然知道封氏和甄英莲的下落。
可是他却不说,反而将甄士隐骗到松江,当做了他的敲门砖。
想到当年甄士隐的资助,甚至还将丫鬟送给他,这贾雨村却恩将仇报,坐视甄英莲从狼窝入了虎窝。
这等凉薄之人,骨子里就偷着自私和算计,若不收拾他,念头不通达。
想到这里,林昭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大笔一挥,便将贾雨村你发配到码头上做苦工去了。
贾雨村万万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清闲的城门守吏没做成,却成了苦力,正长吁短叹间,忽然有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金陵知府贾雨村贾大人吗?”
贾雨村一回头,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金陵府时候的门子,小时候见过甄英莲,并向贾雨村述说了“四大家族”的“护官符”,最后却被贾雨村远远的发配了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贾雨村神情一震,便知道此番只怕在劫难逃。
……
却说甄士隐随着商队上京,见到了妻女,一家人抱头痛哭了一番,便安心在京城生活,因临近年关,贾琏一直在衙门忙碌,和凤姐在一起去的时光极少,故凤姐如今轻松的很,每日不是到贾母处奉承逗乐,便是去各家做客,和闺中姐妹说笑。因有一段时日未见妙玉,如今都喝腊八粥了,也没见她出来,英莲和封氏也许久未接到她的信,几人起了疑心,商议后,凤姐便打发李嬷嬷去陈家看望她了。
李嬷嬷回来后便欲言又止。凤姐便知道出了事了,赶忙问怎么回事。
李嬷嬷叹息着把缘故讲了一番,又道:“……如今那两人十分不待见崔奶奶,每日都不给崔奶奶好脸色看,那陈太太知道崔奶奶绣活不好,便要崔奶奶给她做衣服、绣抹额,每日都催,崔奶奶做不出来,便指桑骂槐的说她没规矩。那陈大嫂还挑唆陈太太给陈相公放妾室,崔奶奶抑郁的不行,又不敢和陈相公说,一是怕他再好心办了坏事,二也是怕陈相公不信,以为她背后说长辈坏话。”
英莲和封氏听说后,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封氏道:“我本以为陈家是好的,哪里想到她们竟是如此心胸狭隘之人,我可怜的妙儿啊……。”
英莲也哭的不能自已:“这可如何是好?”
凤姐皱皱眉,而后森然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们之前还喜欢妙玉有家产、不争还有人脉关系,如今因为妙玉不帮忙她们的愚蠢决定,就嫌弃上了?还变着法的想折腾人?也忒不把我们几个姐妹不放在眼里了。嬷嬷,你辛苦一番,明日再去一趟,就说临近年关,王妃在王府不太开心,我们姐妹几个亲手做份心意,崔奶奶的画好文采更好,我和孙二奶奶想请她过来帮忙画花样子,好绣了给王妃送去。”
李嬷嬷听了便笑了:“奶奶放心,老奴一准儿把话好好儿带到。”
凤姐点点头,封氏沉吟半晌道:“奶奶,你接了妙儿来后,请派几个人给我,我亲自去趟陈家,找陈老爷说道说道。”
凤姐道:“伯母,你想好了?”
封氏点头道:“我不能因为我们家败落了,就任由女儿在婆家受人欺负不说话。这世道,俱是你退一步,她进一分,妙儿若忍的时日久了,只怕来她们会更张狂起来。况世人历来欺贫重势,如今只有仗着王妃、奶奶的势,把她们一下子打压下去了,让她们心里存了畏惧,害了怕,才能在今后的日子里多尊重妙儿几分。”
凤姐想了想,自己与贾琏在最初的相处中,不也是如此么?嘴角嘲讽一笑,轻声道:“女人偏偏要为难女人,真是愚不可及!”
又对封氏道:“我使人去给二妹妹传话,让她身边的司棋跟你一道去,这司琪也是一个泼辣大胆的,英莲也回去,不好惊动林妹妹,你就去请雪雁,她如今嫁了林府大管家的儿子,也算是一个了不得的风云人物了,让她跟你母亲一起去。既然是要造势,咱们就造个轰轰烈烈,看他们还敢不敢小瞧妙玉。”
众人一起拍手,迎春和宝琴一起笑道:“二奶奶不愧是女中豪杰,这番安排井井有条!”
第868章 妙玉家是非消
第二日,封氏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上陈家走亲戚了,妙玉见到众人,便知道是来为自己做主的,不由得羞愧了,一直低着头不语。
封氏一把搂过她,叹道:“傻孩子,我是你母亲,来看你是极平常的事,你有什么好愧的?”
妙玉落泪道:“都是我无用,连累母亲一把年纪为我奔波。”
封氏道:“我们母女间还说这种生份的话做什么?”
妙玉这才破涕为笑,和司棋、雪雁等人见礼,又问起黛玉的事情。
如今黛玉怀孕有六七个月了,除了在大夫的指点下活动之外,根本不能随意外出的。
雪雁笑道:“奶奶不知道,王妃每日坐在家里总有些烦闷,喜欢和人说话聊天,精神很好呢,还偶然写了几首诗词,王爷也是在翰林院陶冶许久的,每每自叹不如,只好说王妃怀孕,不能写诗,方才压住王妃一头。”
妙玉听说,苍白的脸色露出了笑意:“王爷待王妃真好。”
雪雁又正色道:“因怀孕加上科举的事,我们王妃也十分无奈,不能请各位奶奶过来相聚。只好让我和各位奶奶告个罪,请各位奶奶体谅她的难处,待明年春闱过后,再一起好好热闹一番罢。”
妙玉笑道:“好,那日我们是必到的。”
封氏看着妙玉瘦弱的模样,心疼极了,虽说她当初待妙玉好是为了将来英莲不至于无依无靠,可到底也相处了这么些年,猫狗都会有感情,何况是活生生的人?故她搂着妙玉道:“怎么脸色这样的差?有没有请大夫看过?”又问妙玉身边的丫鬟春江、秋色道:“你们奶奶这几日睡的好不好?吃食如何?”
春江、秋色忙回禀道:“回老太太的话,因要做绣活的缘故,奶奶这些日子一直睡的不安稳,那饭食每日也只是吃一餐吐半餐,几乎没用些什么东西,又不肯让我们请大夫,也不肯让我们告诉二爷,只是自己生熬着……”
瞥见封氏难看的脸色,春江、秋色吓得慌忙跪下去了:“老太太饶命。”
封氏冷笑道:“你们奶奶不让你们说,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干熬着,也不知道送封消息来给我们?如此没用不知变通的丫头,留你们何用?妙儿,趁早儿将这两个无用的东西发卖了,我再买新的、亲自指点好了,再送来给你使唤。”
春江、秋色吓得脸都白了。
妙玉知道封氏是故意在为自己博人心,便道:“母亲,罢了,再买新的到底要一段时日,我身边没人也不方便,她们都是伺候惯了的,平日里也忠心,只是人老实了些,也没什么不好的,是我想省事,母亲你就饶了她们这一遭吧。”
封氏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李嬷嬷上前说道:“奶奶,不是老奴多嘴,做丫鬟的,就该为主子分忧,替主子周全,主子一时顾不到的,她就该想到做到,这两个丫鬟么,还是差了些。”
司棋和雪雁也说道:“李嬷嬷说的是,若我们今日不来,她们难道就干看着让奶奶生熬?也忒没用了。”
春江、秋色吓得磕头不止。
妙玉道:“罢了,她们到底是初次,难免不知道变通些,就饶了她们这一遭罢,若再有下次,再从重处罚就是。”又道:“革你们一个月银米,你们可服。”
春江、秋色连连点头不止。因封氏依然阴沉着脸,两人也不敢起身,妙玉见状,便拉着封氏的手撒娇,封氏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点了妙玉一下,才罢了。春江、秋色暗暗松了口气,慢慢起身站到了妙玉身后。
封氏此番过来,并未先去见陈母,直接就去了妙玉那里。陈母和陈大嫂心内有病,坐在上院里,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待打听消息的丫鬟回来说,恒王妃和大理寺孙少卿夫人身边的得力媳妇、荣国府二奶奶身边的嬷嬷也都来了的时候,陈母和陈大嫂俱沉默了。
到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意识到了,他们家的二少奶奶娘家或许无权无势,但她的闺中密友个个来头不小,除了这几个,还有那已经出京的咏春侯世子的夫人和神武将军家的儿媳,这些人家,便是陈家本支,也是恭恭敬敬的,又哪里是她们小小旁支能得罪的起的?
人家随便来一个管事媳妇,就能在陈家面前挺直腰杆,顾盼神会之间,足以压下众人,哪里是他们得罪起得?
陈老爷子正在外书房和两个儿子谈论四书五经,听到管家报说亲家母来了,还和二儿子笑说,他今日该早些回去,好好招呼岳母才是。
待管家吞吞吐吐的说亲家母可能来者不善时,三人俱惊讶了,妙玉为人清雅博学,淡然不争,是难得的好儿媳,最重要的是,她的人脉关系,比自己本家还出挑,有她在,将来自家子孙要出仕也容易些,故自家也一直善待她……可怎么就惹了亲家母上门了?
陈老爷子眉头一挑,便知道定是自己婆娘和大儿媳弄的鬼,便喝令管家把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说一说。待听到陈母和陈大嫂的所作所为,父子三人给气了个倒昂:这两个拖后腿的败家娘们!瞧她们都做了什么事!
陈家老二陈也贤想到妙玉最近的欲言又止,不由得痛恨自己无用,居然没早些发现妻子的异常,让她受了如此的委屈。想到这,陈也贤忙道:“父亲,请你赶紧去请大夫来看看,二少奶奶最近食欲不好,吃了又吐,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她怀有身孕的缘故,故没太在意,可若按管家的意思,二奶奶只怕还不知道自己有孕了,她……”
“什么?”陈老爷子大惊失色,管家也吓了一跳,连忙跑出去请大夫了。
陈也坚紧了紧拳头,道:“老爷,儿子想着,咱们家本来就已经分家了,年前儿子就在长安街买了一处五进的房舍,也着人在慢慢收拾了,儿子想和大奶奶搬那边住去。”
陈也贤连忙道:“大哥,不至于如此,二奶奶她不会介意的……”
陈也坚摇头叹道:“二奶奶不会介意,但大奶奶必定会介意。倒不如分开,时间久了,她就不至于再那么多心了。至于母亲,她素来是个过了今天明天就忘的,让她忙活几日,她就没空多思多想了。”
陈老爷子沉吟道:“也是个办法。贤儿,我记得你媳妇在长安街也有房子?”
陈也贤点头道:“她在长安街有一处三进的房舍,据说是当初求了忠勤伯帮她置办的。”
陈老爷子道:“那好,咱们一家都搬过去。这里的房舍就收拾了,租给那些读书人吧!本来这书院里的斋舍不够用了,正好这里就够用了。”
陈也坚听了也道:“也是,弟妹的房舍离我那里不远,就在对街,隔了一处民宅,二弟打发人去把那两处房舍买了,都并入弟妹的房舍里,把房子改的大些,大门口建到我那处附近,咱们两家就离的近了,也方便照顾。”
陈也贤迟疑道:“父母在不分家,我们这样……”
陈老爷子摆手道:“无妨。我既已许令,家产也已分,你们两兄弟将来方向也不同,分家是情理之中的事,任谁也挑不出不是来。这事就这样办吧。”
两兄弟同时答应。
第869章 女人何时可以得自由?
封氏等人本是兴师问罪而来,谁知罪还没问,就被陈老爷子直接解决了,还被告知妙玉有孕了。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封氏搂着妙玉直骂:“你怎么这样糊涂啊你?连自己有身孕了都不知道?还不好好休息吃东西,心情不畅,你这样,孩子怎么能好?不行,你得赶紧补身子才好。”封氏拿出当初照顾英莲的气势,先把妙玉身边的丫鬟媳妇婆子全部敲打了一通,又列了许多的孕妇禁忌和应注意的事项,还列了张补身体清单,妙玉看着那满满一张的补汤方子,脸都绿了。
至于长安街房子的事情,封氏道:“姑爷,既然那里是妙儿的嫁妆,那处房舍的事情就让我们家去处理罢,我们一准儿给你办的稳稳妥妥的。妙儿心思单纯,又有了身孕,还请你多看顾怜惜她。”
陈也贤惭愧的点头。
封氏叹道:“我也知道,你身为人子,有些事情总是为难。我们妙儿也是孝顺,她已嫁了你,自然事事以你为先,为了你,便是再委屈她也愿意隐忍,只是老这么着终归不是办法。,固然长辈理应孝顺,妯娌理应和睦,但夫妻之间,本就该守望互助,受委屈没关系,好歹该有个诉委屈的地方。还望你多体谅她,得闲的时候多陪陪她,听听她讲家里的闲事,让她顺顺气;你呢,在外面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回来也和她说说,让她帮你顺顺气。这样,你们夫妻的情分才能长久。”
陈也贤慌忙点头:他本以为封氏是要来骂人算账的,谁知她却讲了这么一段夫妻和睦相处道理,委实出乎他的意料。又听她说妙玉事事以他为先,心里自然得意,便含情脉脉的偷瞄向妙玉,正好妙玉也在偷看他,两人眼神撞到一处,忙又分开了,羞涩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新婚时期。
妙玉也是早就得了封氏的指点,对自己什么都不与相公说,一味隐忍的事情,封氏直骂她愚蠢,又细细教导了她一番,告诉她多少夫妻就是因为自以为是的互相隐瞒,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导致误会重重,最后成了相敬如冰。故现在才有了夫妻对视这么一副含情脉脉的场景。
黛玉听说妙玉、邢岫烟的事情后,怔忡了许久:人心易变,为了自己的利益,这才多久,妙玉的婆婆和大嫂就这样不容她起来了?还有邢姑娘,在她心里,姐妹之情已淡去,一切都以她夫家为先了。
找国子监买历年考题,考官喜好那样一件小事,她怎么可能想不到呢?不过是故意拿这来试探二嫂子和自家的态度罢了。难道她就从未想过,若自家顾念了姐妹情谊,帮了她,会给自家带来什么后果?不,或许她知道,可为了她的夫家,为了她在夫家的地位,她还是开了这个口。黛玉望着邢岫烟送来的,明显比别人贵重了许多的礼物,心里着实不是滋味:这些东西,明显是特地花了大价钱买的,固然有看重自家的意思,可这又有什么意思呢?本来这种事情,只要心意到了,便是送一草一木,自己就欢喜了,何必如此浪费银钱?难道曾经的姐妹之情,就真已经市侩到需要这些东西来维持了么?
黛玉深深的叹息着,无法理解,为何短短几年时间,邢岫烟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老辣明快起来了。
邢岫烟并没空去多想,她如今心下一直惴惴不安,没有攀上林府的关系,夫君明显不喜了,可林家是所有人都不让攀关系,可不止自己一人啊。
邢岫烟心下委屈,又不敢辩解,只好更小心的伺候,并花了大价钱请贾赦邢夫人代为引见相熟悉的人家,又为李文斌在国子监谋了个旁听的座位,方才让李文斌回转过来,觉得邢岫烟办事不错,能帮衬着自己,是个贤妻。邢岫烟松了口气,忙更用心的打点起各家的礼物,李文斌见那些人名俱是过去自家够都够不着的人家,心下更满意了,嘱咐几声,便自去读书了。
邢家的事情和邢岫烟的动作并没有瞒过黛玉等人,黛玉在给林昭的书信上说了此事,最后叹道:“为何邢妹妹,崔妹妹嫁了人之后,便都身不由己,一心为夫君谋划,夫君几声赞赏,便让他们心花怒放?”
林昭收到书信之后,便拿来给宝钗看,宝钗沉默许久,也叹道:“世道如此,女人只得依附男人,若是有朝一日,女人不需要依附男人,活的自由自在一些,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该多好。”
因为林昭宝钗琴瑟和谐,两人又在千里之外,不需要考虑长安的父母,加上无论是生活中还是床榻上,林昭对宝钗极为放纵,所以宝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林昭轻轻一叹,说道:“理想跟丰满,现实很骨感。如果女人不再依附男人,可以自己出门,自己做事,自己建业的时候,必定是社会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发生改变之后。”
宝钗一怔,双目一阵迷蒙,不理解的看向林昭。
生产力?生产关系?
那是什么?
林昭笑道:“远古时代,人们还饮毛茹血的时候,打不过老虎,斗不过狼群,只能靠采摘果实树叶果腹,那个时候女人足够细心,采摘的比男人多,所以女人的地位高一些。”
“后来人们发明了棍棒,制造了铁器,能和野兽搏斗了,更有神农氏发现了五谷,而男人在这两方面更加擅长,于是男人的地位便高过了女人。”
“所以若想让女人的地位与男人平起平坐,那就要创造适合女人的工作岗位,他们赚取的钱财不亚于男人,使得她们可以摆脱父亲丈夫的控制而养活自己,到那个时候,女人就不需要依附男人了。”
宝钗虽然不太赞成林昭的话语,但是却准确的理解了。
“只有全天下的女人能有养活自己的本事和机会了,女人才能摆脱对男人的依附?”宝钗轻轻地说道。
“不错,依我看来,当种地的不需要牛、打铁的不用自己动手,只需要像水利车那样的机械的时候,便是那个时候到了。”
宝钗眼睛亮了亮,看向夫君的眼神充满了倾慕,一脸的向往道:“若是能有那么一天,我们必定能活的更自由自在些。”
林昭呵呵一笑,勾着宝钗的下巴道:“若有那么一天,你会如何?”
“哼!”宝钗轻巧的拨开林昭的手指,扬起丰腴绝美的脸蛋,笑着说道:“若真有那时候,本姑娘便撇了男人,自己建功立业,创下一份家业,也不嫁人了,专找你这样的男人,娶回来,建一座藏娇楼,让你住进去。”
林昭笑道:“那我是不是改名张昌宗,张易之了。”
“哈哈……”
夫妻俩一起笑了起来。
松江开埠快有两年的时间,因为有林昭坐镇,又有江南和长江流域的繁华和富裕作为支撑,很快就上了轨道,按照林昭的想法,孝德九年应该会很清闲,说不定正好可以返回京城一趟,毕竟黛玉和宝钗都要生了。
不过他想错了。
到了孝德八年的年底,四川、湖广、江西、浙江、福建甚至还有广东的商人们就是云集松江府,纷纷要拜见忠勤伯。
如今“商团”这个词已经开始在时人的笔记上出现,连读书人都知道如今各地商人互相联结,各有势力,而且林昭在扬州和归化城建立的商团模式也被各处的人在模仿,这倒不是那种限制大家发展的行会,而是调配力量,取长补短,争取最大的利益,江苏、安徽、山西等地的商人那都是学的快的,其余地方正在模仿,根据自家的特点有不少改动。
大家抱团力量大,声音自然也大,推举出来的头面人物,林昭也是要见的,这可是为了松江府的大发展才要有的。
林昭和这些商人们谈事,有一个前提是要强调的,那就是松江府的各项税费必须要交,不会敲诈勒索,可该有的份额一定要交,毕竟朝廷依靠这一块。
林昭要大家交税,也是为了国家考虑。
毕竟他会有朝一日离开,不想让一个区区松江开埠,成为某些豪门大户吸食大周百姓血肉的存在,成为他人的嫁衣裳。
税赋,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缴税纳税,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