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姐妹话湘云
林府客院。
因为孙绍宗要去凤翔出差,要走个十几天,迎春便提前和孙绍宗说了,也住在了林府。青年姐妹许久不见,凤姐和迎春把儿子、女儿都扔给了黛玉后,四人便凑在了一起说闲话。
几人闲聊几句之后,因为迎春、惜春都在眼前,宝钗便向凤姐问起了探春。
凤姐一说到探春的事情,不由得直叹气:“二太太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西宁郡王府今年要选侧妃,便打算让三妹妹去参选呢。可怜三妹妹,如今一步都不敢离了那府里,生怕自己一个眼见不错,就被二太太送去做妾。”
宝钗听了,眼睛眨了一眨,什么也没说。
迎春也只好叹气:“二太太是她的嫡母,她若做了主,旁人再说又有什么用?”
惜春也道:“老祖宗如今也管不了二太太了?”
凤姐苦笑道:“老祖宗如今哪里能管的了二太太。二妹妹,宝玉的亲事定了。”
“咦?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日的事。”凤姐说起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前段时间,贾母和王夫人进宫觐见贤德妃,元春已经明确同贾母说了,她听闻桂花夏家的姑娘夏金桂品貌俱佳,既然亲事订了,那就早日完婚。贾母听后便淡淡的,没有多说什么,如今夏姑娘已经是铁定的宝二奶奶,听说天天在家刺绣备嫁呢。
凤姐说完,又笑着和宝钗道:“二太太一心想着夏家百万豪富,鄙视清贫之家。听说你送嫁妆的时候,二太太知道后,不知摔坏了多少青花瓷呢?。
宝钗只是微微一笑,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毕竟再怎么说,王夫人也是她的姨母。
迎春嫁到孙家,又生了儿子,腰杆挺得笔直,很多话也敢说了,此时叹道:“二太太着相了,其实就算没有宝妹妹的嫁妆,也应该知道林表弟赚钱的本事。”
惜春撇嘴道:“老祖宗倒是一心想着林姐姐呢,可是林表哥那么聪慧的一个人,怎么肯应?”
凤姐点头道:“论看人的本事,十个二太太也比不上老祖宗,她又一心偏疼宝玉,事事都想给宝玉最好。偏二太太仗着宫里的娘娘,不肯伏低,非要和老祖宗不对付。如今可倒好,就算看不上薛家,也只是娶了夏家,宝玉又是个没本事的,还不知道以后怎么着呢。”
她怕宝钗多想,便拉着她的手笑道:“二太太瞧不起商家,但是真正的伯爷却是将商家女视若珍宝,所以说有人哪怕是至亲,限于见识,也看不到珍宝的。”
宝钗明白前因后果,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笑道:“我听说那夏姑娘虽然年纪轻,却能支撑起家业,看来宝兄弟能捡到宝了,说不得这金玉良缘能成一桩美谈呢。”
惜春点头道:“若是一个能撑起家业的,只怕也不会被二太太拿捏,说不得又是一番龙争虎斗呢。”
迎春道:“其实宝玉若是能有一个支撑起家业的媳妇来,也是他的造化。”因又问道:“云妹妹呢?最近怎么都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惜春便唤洗笔倒茶拿瓜子。
迎春只好望向凤姐。凤姐无奈道:“她被史家接走完婚了。”
迎春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一点消息也不说下?日子定在什么时候?我们也好添妆不是?”
宝钗这段时间一直未成亲的事情做准备,嫁到林家之后心身舒爽,小夫妻两人蜜里调油,史湘云的事情虽然知道,也送了厚礼,但具体情况却不知道,此时也不由得看向凤姐。
惜春冷笑一声。
凤姐叹道:“她和宝玉日日一起玩耍,寒食节的时候两人一起熬到半夜单独联诗游戏,被婆子媳妇撞见了。你是知道咱们府里的,嘴巴最是碎的,这事被上下人等便传的有些不像样了,二太太大怒,打杀了几个传的最凶的婆子媳妇,生生制止了消息传出去。而后也不顾老祖宗的面子了,自己使人送信给了史夫人,史夫人接到信后立即派了几个粗壮的婆子进京,说是要接到任上完婚,直接把她拖走了。过年的时候史家送年礼的人说,她已经于五月底完婚了,老祖宗吃了一惊。二太太就站出来说,史夫人在五月的时候有派人过来说,她也置办了礼物过去了,只是那时老祖宗得了风寒,她不敢打扰,就没提,后来年关近了,她又给忙忘了,今日被来人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说完就跪下给老祖宗赔罪了。”
迎春目瞪口呆:“二太太这、这……,我的天哪,她、她也太大胆了吧?”
宝钗却是暗暗点头。
以她的见识,也觉得王夫人做的没错。
不过更多的是同情。
摊上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儿子,也难为姨妈了。
凤姐叹道:“若不是云妹妹做的太过,二太太又何至于如此?二妹妹你是不知道,那日二太太打杀了整整四个婆子,六个媳妇,还亲自看着,阖家发卖了七八户咱们府里老人,才制止了府里的流言。这事到底闹的太大太不像样了,老祖宗也知道二太太心里有怨,故见她如此,也没说她什么,只是命鸳鸯补了份私礼给云妹妹。我和其他姐妹也补了,前儿宝妹妹、林妹妹和琴妹妹、邢妹妹听说后,都补了,一并托给我给她带去,你若要补,便也给我吧,横竖我让林之孝一起送,也便宜。”
迎春听说,连忙命人去给司棋传话,命她置办份厚厚的添妆送过来。
惜春丢了手中的瓜子道:“二姐姐,依我说,你也别太厚待她了。她就是个不省心的,史家人走了,她嫁的叶家人也来送年礼,她倒好,东西没送,送了份信回来,老祖宗看完后眼泪直流。”
“啊?”迎春惊讶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惜春道:“还不是觉得自己委屈了。她写信说,她嫁的那家规矩十分不堪,叶大人的母亲和妻子言语粗俗,时不时就冒出一些混话,听的她别扭。那两人又是苦惯了,突然间富贵了,那举止做派中俱是暴发户的样子,什么东西都要金的玉的,每日非胭脂米不吃,非上贡好茶不喝,可偏偏她们又不懂那些风雅门道,弄得如牛饮一般,难看极了。后来听她说了咱们家的规矩,就闹着要大野参配药做人参养荣丸吃。还有她那嫂子,说是梅翰林的女儿,可也是贫寒出身的,后来虽说跟了嬷嬷学了规矩,可那也是半生不熟,就这样,那家人还觉得她嫂子好得不得了,不仅让她嫂子管家,还事事顺着她嫂子,那个人眼皮子又浅,见她带的首饰好看,每次出门便要过来借,一次两次还可,多了她就不高兴了,也不肯了,他嫂子就在他们家人面前说她坏话,说她规矩大,世家千金,瞧不起他们。”
第841章 东风薄劣疾如许,一夜飞红雨
迎春道:“若果然如云妹妹信里所说,她是苦了。门不当户不对,大家说不到一家去,实在不堪了。”
凤姐感叹道:“她先前闹的那样过,不仅让史家寒了心,也把自己逼上了绝路。若不然,史家婶娘当初是要给她在京城定亲的。可她不安生,可劲的蹦,弄得自己名声极差,没人求娶,连二太太也不愿意说她,史家顾着面子,不得不给她定了这样的人家。唉,如今名分已定,还能怎么办?也只好熬日子罢。”
惜春道:“这些都还不算完,咱们这位云姑娘还在信里告了史家婶娘一状,说她不仅没派人来看她,她三朝回门时候说了委屈,婶娘不仅不想着给她做主,还说她,出了阁就是人家的人了,哪里能样样如意呢?正经的还是笼络好姑爷,生个儿子稳固地位才是实在。还教训她说,别人家的规矩怎么样她不用管,自己的规矩要做好了,不能留下让人说嘴的把柄。那叶家老太太和太太是她的祖母和婆婆,是长辈,她一个小辈怎么能在背后非议长辈的不是?实在太不知道规矩了。”
迎春默了,一会儿道:“云妹妹怎么还是这么个性子。史家婶娘说的是实在话,她怎么就听成了教训呢?”
惜春不屑道:“她就是那个样子,不识大体,什么事都要作。作的亲戚情分都没了,也不知道悔改。”
凤姐苦笑道:“老祖宗看了信后,就让我们二爷写信,说让云妹妹好生听史家婶娘的话,不得任性。又和她说,府里会派人过去看她,也告诉她不用担心那个梅翰林家的,梅家和平安州节度使云家攀上了亲戚,咱们家也和云家有来往,她已经去信和二老爷说了,找云家从中说和,让梅家好好教导下自家的姑奶奶,还说二老爷回京时也会顺道绕去她那里看她,让叶家人不得怠慢了她。”
迎春张大了嘴巴,半晌道:“老祖宗……这是要生生打了史家的脸面吗?”
凤姐叹息道:“我也这么说。二太太更不客气的说,云妹妹姓史,这事该是史家的家事,哪里能让二老爷出面?老祖宗就发火了,说二太太不孝呢,吓的宝玉都跪下求情了,又求着二太太说云妹妹可怜,让二太太垂怜。我在一旁瞧着,二太太青筋都气出来了。”
惜春道:“云姐姐都出嫁了,还能勾着宝二哥哥求二太太垂怜,二太太可不得气的青筋都出来了么。”
凤姐道:“可不是这么个理。那天场面委实混乱,后来还是二太太退步了,但也只肯让二老爷回京时顺道去看望史家及云妹妹,提醒史家一句。其他的二太太就不肯应了,只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老祖宗看在宫里娘娘的面上,不要多管别人家的闲事,断了咱们家与史家的亲戚情分。”
迎春忙问道:“后来呢?”
凤姐道:“后来还能怎么着?二太太都去簪环磕头请罪了,又把宫里娘娘都搬出来了,老祖宗还能怎么办?自然是依了她了。”
迎春松了一口气道:“这事二太太固然有私心,但就事论事,倒是二太太做的没错。二嫂子,宝妹妹,你们别怪我在背后非议长辈,老祖宗若真那么去信了,不仅伤了咱们家和史家的亲戚和气,也会害了云妹妹若因此事,史家真不管云妹妹了,她日后还有什么将来可以指望?”
宝钗叹道:“可不是这么个理。我就担心云妹妹牛心左性惯了,不能理解咱们的苦心。”
凤姐也点头道:“你说的是,我也这么考虑,便想着让林之孝走一趟,一是为了送礼,二也是要好生与她说一说,多少也要让她能明白些事理。出了阁了,许多事已由不得她了,她好歹也做好那面上情罢。”
惜春道:“二嫂子你还管她做什么?她不多吃些苦头是不会回头的。”
凤姐道:“我也算是从小儿看着她长大的,如今她过得不如意,不论如何咱们也不能干看着。况她如今也算是吃了苦了,我让人去和她那么一说,兴许她就突然明白了也未可知。”
惜春冷哼道:“她若真能就这么明白了,也不会这么来信了。”
凤姐尚未明白过来,就听宝钗叹道:“四妹妹说的没错,云妹妹若真的吃了苦头,有些开窍了,就不会这么来信了。这么告状,若让有心人传到了史家、叶家,她这辈子可真就完了。”
凤姐忙道:“当日在场的就我们几个姐妹和两位太太,鸳鸯是个嘴牢的,二爷我也嘱咐过了,应该……”
惜春插嘴道:“二太太吃了老祖宗那么大一顿排头,心里肯甘休?”
凤姐一愣,不由得苦笑连连。
宝钗想了想,道:“二嫂子,你让林之孝送添妆礼过去时,顺便把咱们的名讳都报了吧。有林家两伯爷一郡主的名头在,想来还能护着她一时周全。以后如何,就看她的造化了。二嫂子也让去的人和她说明利害关系,最好说的重些,多吓她一吓,云妹妹心内不是没有成算的,你这么一说,想来她便是觉得委屈,也不会再那么口无遮拦了。”
她是林府的大少奶奶,自然能用林府的名头唬人。
惜春哼了哼,到底没反驳了。凤姐深深的叹息着,应了。
当天晚上,宝钗浑身颤抖之后,便和林昭说了,林昭不以为意:“你们和史大姑娘交好,愿意为她出头,使用我们林府的名头,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我应了便是。老爷若是问起来,我回答便是。”
宝钗知道自家夫君大气,不会为难一个小小女子,便笑道:“我和二嫂子说了,让林之孝说的重些,往死里说,说到她怕为止。”
林昭却是一笑。
此时此刻,他哪里听得进去别的话语?
当然继续率领千军万马,二度进攻城池。
没有人知道战况如何,只知道第二日的宝钗,于幸福之中填了一首《虞美人》
东风薄劣疾如许,一夜飞红雨。因情花共叶飘零,不解春心瓣瓣为谁馨。
云深休展鸳鸯被,好梦人常醉。问君何事最**,捡取落英数点画榴裙、
当然,这首词仅限于林昭和宝钗二人见到,便是丫鬟莺儿也无福。
说起来,莺儿以为自己会是通房丫鬟,心里也是中意姑爷的人品相貌的。
但是婚后第二天,林昭便告诉宝钗,他们院子里的丫鬟,凭宝钗处置,包括莺儿在内。
林昭虽然不是什么心神合一之辈,却也不是雨露均沾之人。
宝钗自然大喜不已,心中对林昭的感情更深。
第842章 借花献佛孝德帝
大周太祖出身闯军。
所以开国之后,对于闯王后裔颇有照顾。
因为闯王姓李,给自己找了一个党项人李元昊当祖先,所以周太祖便将闯王侄子李过封为“隐闯王”,并将宁夏府改名平安州,为隐闯王治所,世袭平安州节度使。
一百年过去了,平安州日渐繁华,隐闯王通过土地和商贸,获利千万,于是和朝中一些失势的臣子勾结,于八月中旬举旗造反。
尽管孝德帝早就得到消息,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但一时间,平安州内依旧情势紧张,叛兵几有三、四万,声称分四路兵马直取长安,而第五路就在长安等候。
这消息传得纷纷扬扬,竟然人所共知,一时间,长安城内谣言四起。
但京中消息灵通的上层人士,却知道有锦衣卫、龙禁卫,以及五城兵马司,再大的浪花也是翻不起来的。
值此谣言四起之时,恒亲王终于找到借口上林府拜访了。
他与黛玉定亲之后,虽然时常书信往来,探讨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但毕竟见面极少。
但平安州造反,他反倒以“担忧黛玉的安全”上门了。
林如海和贾敏心知肚明,但是也乐意两人增进感情,便佯装不知,招来林昭和黛玉接待,便避开了。
恒亲王也是聪明的,他不找黛玉,只是便找林昭商议怎么安排府兵:如一日三班倒,时间如何安排?如何警示?弓箭手的位置?府里的兵器是否足够等等。
不愧是恒亲王,做过功课的人,一些问题问的头头是道。
林昭微微一笑,取出一把精装修的短火统,说道:“王爷不必担忧,府上的防卫是经过锦衣卫指导过的,安全无忧,这短火统就送给你,也可以用作防身。”
因为这短火铳制作精良,恒亲王不由得接过来把玩了一番,随口问道:“林大哥果然了得,这柄火铳是从厄罗斯人手里抢的吗?”
当然不是。
是我家秘密工坊里做的。
不过这样的话林昭当然不会说出口,点点头道:“不错,是厄罗斯东方总督奥斯特尔曼送给我的。”
恒亲王忙看向黛玉,笑道:“所谓借花献佛,京城不稳,郡主不妨拿着这把火铳防身。”
林昭眉毛一扬,十分惊讶的看向恒亲王。
可以啊!
原来今天的重点在这一句上啊。
这小子看似笨拙,书呆子一个,没想到这撩妹的技术玩的很溜啊。
黛玉见了,不由得抿嘴笑道:“我有一整箱子呢。且哥哥平常也有教我打枪,我身边的几个丫鬟连长火统也会打,故你不必给我,也不必担忧我。倒是你身边的人,需不需要拿几把去防身?”
恒亲王张大的嘴巴半天才合上,然后他坚决的道:“罢了,他们也不懂的使。还是留给你们使吧。”想了想道:“你下人中有人会使这些火统么?”
黛玉点点头道:“哥哥给的那些下人都会使,他们也都有配了把火统。”
恒亲王立即道:“让他们单独护卫内院。”
黛玉道:“那我安排两个人跟着你。”
恒亲王笑了,温柔道:“好。”
此时林昭就在一旁。
不过他也只好装瞎子哑巴。
宝钗眼神淡然,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倒是两个贾女官,贾惜春和贾巧姐站在一旁,对视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
贾惜春酸道:“咳咳,林姐姐、林姐夫,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人在啊?”
黛玉脸红了下,连忙推着恒亲王出去:“你、你出门要小心些。”
恒亲王忙点点头,边走便说:“我、那、那我等下打发人送点心过来,还有上贡的大红袍,我记得你也爱吃的。”
黛玉鸵鸟的点头,把恒亲王推出去了。
惜春和巧姐见她回来,两人便搂在一起学他们说话,惜春粗着嗓子道:“我、我等人让人送点心过来,还有上贡的大红袍。”
巧姐轻声道:“好。要让两个人跟着你,出门小心哦。”
说完两人便倒笑个不住。
黛玉被她们取笑的整张脸都烧红了,一跺脚,甩了她们一人一帕子,跑内屋去了。
惜春和巧姐越发笑个不停。
林昭和宝钗似乎如木塑的佛像一般,面无表情,仿佛在坐化一般。
良久,林昭叹道:“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说的这话,都把小孩子教坏了。”
惜春和巧姐闻言,不由得脸色一红。
宝钗则嗔道:“看你说的,好像你多老似的。”
林昭回头看了宝钗一眼,又见惜春和巧姐红着脸走远了,便握住她的手,笑道:“我已经不小了,像我这么大的人,孩子都已经会疯跑了。”
此言一出,宝钗脸色通红,一双手任林昭握着,心里只觉得如在云端。
良久,宝钗贝齿咬着嘴唇,抬头看了林昭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
这动作虽不撩人,但却是风情万种。
林昭微微一笑,忽然真起身来,拉着宝钗的手道:“许久没去花园转悠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吧,我心里倒是想出了一首诗。”
宝钗知道自己夫君的才华的,忙道:“相公才华,不亚于东坡、稼轩二公,做出的诗词必定是极好的,妾身洗耳恭听。”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林昭俯首,在宝钗耳边轻轻说道。
宝钗一张俏脸,再次通红,但看向林昭的眼睛,却如泡在温水中的星星一般……
……
林昭在自家府邸逍遥度日,但是好日子只过了几天。
九月份的一天,皇帝突然一道圣旨,将林昭召入宫中。
“这几个月来,朕晾着你,你心里可有怨恨?”
孝德帝问道。
呵!倒是够直接的啊!
林昭微微一笑:“陛下多虑了,陛下父亲担任六部尚书,乃是有数的文官高位,为朝中平衡计,臣自然得低调点,躲在家里待着,否则臣岂不成了严世蕃?”
孝德帝哈哈一笑:“你若成了严世蕃,朕岂不是成了嘉靖?”
林昭拱手道:“陛下雄才大略,堪比秦皇汉武,嘉靖比不过陛下之万一。”
他意识到皇帝需要自己,日后必定富贵绵长,所以便说了一顿马屁。
花花轿子人人抬嘛。
孝德帝摆摆手,面色恢复淡然:“有一件事,朕需要你坐镇皇宫,为朕全权掌控指挥,你可愿意做到?”
林昭道:“赴汤蹈火在,在所不辞,请陛下吩咐。”
孝德帝道:“京城谣言四起,你也知道了。若在往常,朕必定令锦衣卫、龙禁卫将事情控制在萌芽状态,但朕没有这座,你可知道为什么?”
林昭微微一笑:“想必是陛下借花献佛,打算给那帮不忠心、尽扯后腿的家伙们一个美好的记忆。”
“不错,林昭,朕……”
第843章 贤德妃怀孕了
或许是林昭的计策起了作用,也或许是平安州的第五纵队终于爆发了,九月八日的半夜,京城在热闹的踏青后陷入了平静,众人尚在酣梦中。突然,整个京城火光四起,同时兵戈交错的声音响彻夜空。
林昭陪同孝德帝一起站在宫城的墙头上,眺望整个京城,不时的给孝德帝报告伤亡情况。
这场叛乱,本来是引蛇出洞,所以准备的十分周全、
孝德帝说是让林昭坐镇指挥,但实际上,林昭充当的只是一个秘书的角色。
真正的掌控者是皇长子定王,巡防营、前锋营、骁骑营、健锐营全力辅佐,御马监负责宫禁,在林昭的推演下,一开始便把想要有些行动的太监宫女给控制起来了,故宫中并无太大的伤亡。至于太上皇和贤德妃为什么会受了惊吓,病卧在床不起,那却不是林昭该去问的了。
天明时分,定王、杨丰、冯唐、陈英等人一身血迹的进宫交旨:“京城内叛军已除。”
孝德帝微微颌首道:“将众将士、京城人家的伤亡尽快统计出来,抚恤的章程也一并拟了呈上来。林爱卿,你联系一下,看平安州他们那边如何了?”
林昭领旨。
一夜未眠,孝德帝难免有些疲惫,便让戴权泡了茶水来吃,并漫不经心问道:“宗室和勋贵人家,可有伤亡?”
定王回禀道:“宗室里,亲王级的礼王叔、恒王叔家人口简单,只家里的一些下人有伤亡,几个主子都没事;诚王叔、廉王叔、履王叔、简王叔、郑王叔几家都受到了乱兵的围攻,诚王叔家好些,到底王叔、王妃婶婶、世子和郡主都没事,其余一些庶子庶女侧妃姬妾人等也不一一统计了,横竖主心骨还在呢。其他王叔就……”
定王叹了口气道:“等儿臣接到消息,匆匆赶去救时,已来不及了,几位王叔遇难,王妃婶娘忠烈,不肯受叛兵侮辱,也一并自刎了。王府中的女眷,除了几位不知廉耻,为了活命从了叛军的,其余都自尽殉节了。几家人中廉王叔家只余一个庶子,因年纪尚幼,被乳母藏在假山洞中避过一劫;履王叔世子被府兵护着退到了地道中,庶子全部遇难;简王叔家的小郡主被王妃婶婶藏到了身下的地洞中,逃了一命;郑王叔家世子被其外家接去读书不在府中,得幸免于难。”
孝德帝颌首道:“郡王级别的呢?”
定王早已打听清楚,便一一道来:“……闲散的宗室家里倒没什么损失,不过是折了些财产并几个下人,了不起多几个庶子庶女,正经主子倒是稳妥的。只是太上皇那一辈的几个老祖叔父家里受得冲击多了些,位分高的几位家里几乎都折了。就是宜叔祖父家里好些,人口简单,倒是保住了,只是宜叔祖父子嗣艰难,家里就几个庶子,如今身子骨不好,年事又高,继妃婶母也难再有孕,儿臣看婶母独立支撑王府,委实可怜的很,便留了几个亲兵在那里帮忙。”
孝德帝微微颌首,心里着实不屑:太上皇那一辈的多是宠妾灭妻,庶子一大堆,嫡子没几个,都折了也不亏,那些家产收回来,既能抚恤将士,又能赏赐功臣,说不准还能便宜了国库,怎么算这笔买卖都是划算的。
林昭站在孝德帝下首,听着他们再说起了官宦人家的伤亡情况,眼眸低垂,心中半点波动也没有。
孝德帝借助叛军声势,将太上皇在宗室里面的手腕全部砍断了,从此以后,不管是宗室还是外朝,全都有孝德帝说了算了。
他真正做到乾纲独断了。
紧接着定王回报那些出事的勋贵官宦人家。林昭直接左耳进,右耳朵出了。
不用说,大多数都曾经是太上皇的心腹或宠臣,孝德帝当政后,他们不仅依旧听从太上皇的吩咐,与之对抗,还经常与几个不服气的亲王眉来眼去,勾肩搭背的一起给孝德帝找茬。如今这情形,不知他们心里可悔不曾?那少数几个不是的,也是为了自己或家族的利益,或多或少站在了孝德帝颁布的国策的对立面的人。
当然,天底下的聪明人多得是,人们只需要回过神来,便能猜到一切。
毕竟这乱兵袭击是实打实的事情,京城上下便是猜到了猫腻,也不敢胡乱说些什么,史书上也好看,孝德帝当真是借势的高手。
孝德帝听完定王等人的回报,沉吟许久道:“宗室里,无子的,家产全部收回;有子的爵位交由世子继承;廉王府和简王府……俩孩子几岁?”
定王回道:“履王叔世子两岁,简王府的郡主四岁。”
孝德帝听后便道:“差两岁不算差,戴权传旨,过继履王世子宜亲王为世子,廉王府那个奶母嘛,念惜她忠义,赐她一个良民出生,再赏她黄金百两,让她家去吧。哦,对了,简王家的郡主,由靖王妃照顾,内务府按郡主级别给她银两月例。”
戴权领命。
孝德帝又道:“勋贵官宦人家,参照宗室,有原配嫡子的由子继承,无子家产留一成给下剩人等,其余全部收回。收回的东西,定王,由你和户部亲自清点,锦衣卫监督。”
定王领命,林昭挑眉。
他如今不是锦衣卫都堂,但是相信锦衣卫绝不敢在户部聒噪,因为他老子便是户部尚书。
孝德帝并不理他,道:“若有收回的土地,便建几个大庄子,留出农田养殖场的,由户部经营着,给退下来的伤兵一条活路。等东西清点清楚了,你们一并去办。记着,这是关系国本的大事,得用心了,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若有人胆敢欺上瞒下,不必回报朕,朕许你先斩后奏的权利。”又道:“你也一样,若你胆敢在此事上动心思,朕便许锦衣卫先斩后奏的权利。”
定王心下一凛,忙跪下应道:“儿臣万万不敢如此。儿臣也是上过沙场,见过血腥的,绝不敢行如此没良心之事。”
孝德帝道:“朕知道你不敢,方才把此事交付与你去做。起来吧,方才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
定王背后冒着冷汗,慢慢站了起来,退到一边去。
孝德帝看向林昭,叹道:“你这般万里之才,却屈在京城当纨绔,实在是委屈你了,如今这松江府开埠之事推行不利,朕有意……”
刚说到这里,便听门外小太监进来报道:“圣人,凤藻宫来人了。”
孝德帝不耐烦道:“什么事?若是贾元春身体有恙,就让她去找太医,别来打扰朕!”
小太监低眉顺眼回道:“是凤藻宫的首领太监郭海特地过来回禀的,说是太医替贤德妃娘娘诊出了滑脉,娘娘已有一个月身孕了。”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孝德帝当下便沉了脸了。
后宫孕育子嗣,他一直是有控制的。是以他登基以来,除了皇后外,也就潜邸的几个已经知道安生的老人,他允许她们有孕,其他宫妃若无必要,他并不肯让她们轻易有孕。饶是如此,他膝下的四个皇子依旧闹腾的满朝人心浮动。
此时听到贤德妃未经他允许竟然怀孕,心中怎能不怒?
第844章 母子议林昭
孝德帝在太上皇当政那会,就是因兄弟众多吃了不少苦头:太上皇不仅偏爱美色,还爱耍平衡手段,故他兄弟的母妃大多都是才貌双全、城府极深、母家根基深厚的贵女。
诸女在宫中寸步不让,其家族在宫外步步进逼,当时的情况可谓是一步一风云,为了太上皇一个恩宠,诸位皇子、后宫、前朝不停厮杀,其直接结果不仅是许多如花的女子在后宫凋零,还有许多皇子公主也在阴谋诡计中来不及长大便丧生了。其中便有他的母妃和不到七岁的妹妹。
所以孝德帝登基之后,兄弟当中,唯一信任的便是自己的亲兄弟忠顺亲王。
试问如此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让贾元春这类野心勃勃的宫妃有孕?
不过是当初为了让各大勋贵拼命烧钱的法子罢了。
那贾元春竟然还真当自己是贵妃不成?居然瞒着自己私自有孕?
挑衅皇帝威严,她真是好大的胆子!
孝德帝冷了脸色,道:“戴权,这件事你亲自去查,她是怎么有孕的?”又转头,眼神冰冷道:“还是说你私底下瞒着朕做了什么?”
戴权慌忙跪下道:“冤枉啊,陛下,您就是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欺瞒您的。后宫规矩,若陛下不允,宫妃是不能私自有孕的。按您的吩咐,宫妃的月事,敬事房都有记录,太医院按着记录不错日子的提醒着。故敬事房呈宫妃的绿头牌时,都特意错开了易受孕的日子。再有就是,宫妃伺候时,除了皇后娘娘,是留或是不留,奴婢都是时刻不忘的提醒着的,半次也不敢错了去。那贤德妃伺候次数有限,每次您都说不留,故奴婢敢肯定的回禀陛下,奴婢亲自看着人做的,从没失手过。至于她为什么会有孕,奴婢也不知道啊。”
孝德帝听说,脸色回暖了些,半晌他冷冷道:“先从太医院开始查,她能怀孕,必是太医院有人给她做内应,而后是敬事房,还有那些负责伺候之事的太监,也一一给朕查。”
戴权慌忙磕头领旨,亲自出去安排了。
御书房内气氛十分压抑,待戴权再回来,孝德帝沉默了许久道:“你再去禀告皇后一声,就说朕的意思,且恩宠着贤德妃罢。只是告诉她,朕,不想再看到皇子出生了。”
戴权一愣,随即低着头再次出去了。
林昭面色如常,好没把眼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元春肚子里的孩子,他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出生。
贤德妃之前的后妃,可没有哪个嚣张到还要建省亲别院的地步。
而和贤德妃一起回家省亲的妃嫔,无一不是出身四王八公为核心的勋贵集团。
他们大肆铺张的建造省亲别院,虚耗的不过是自家钱财,损折的也是他们的实力,这种政治手段,在历史上也不鲜见。
而那些妃嫔母家这么轻而易举的上当受骗,要么说明他们家没有杰出人士,要么就是骄狂跋扈,利令智昏。
反正贾家修建大观园,没有从林家拿到一两银子,林昭也不必为此心疼。
定王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装木头。
待出了御书房,定王直奔皇后的椒房殿。
皇后听说了御书房的事情,只是随意一笑:“这是自然。陛下过去受的苦,哪那么容易就能忘记呢?贾元春,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又对定王道:“你父皇看着是心狠了些,可到底还是念着你们这些儿子的,不忍将来你们重新过他当初过的那些日子。这点你该学他。本宫也庆幸,你不重女色,也有了后,陛下愈发看重你,而你也要谨慎小心。”
定王道:“儿臣不重女色,都是母后您日夜夜敲打的。再说,当初成婚之日,儿臣便细细思量过了,父皇刚扳倒太子,需要低调隐忍,儿臣也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晚点要孩子也好,这样即使父皇登基之后,将来我们的父子感情会更好。如今看来,也算得其所了。”
皇后点头道:“这倒是,皇家的孩子,还是年纪小些好。只是,本宫要告诉你,本宫只认嫡孙嫡孙女,其他的阿猫阿狗,本宫一概不认。你也是,陛下既然下了那道圣旨,就证明他是重嫡轻庶的,你也该跟着他的脚步,和他一样。只有万事随父,做个好臣子,才能有机会登大位。”
定王慎重的点点头:“儿臣一定牢记母后的教诲。”
皇后满意的点头道:“再有,本宫要嘱咐你一句:你父皇给你的办差权利,你办完差后一定要立即交还。这次的叛乱,你是亲自参与的,你那几个王叔的下场,你可看清楚了?通过这件事,你当明白,你父皇,是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威胁到他的帝位的。故你日后办差,千万不能恋权,尤其是兵权,除非你父皇亲自说给你了,否则不论任何人如何劝,你都不能动心。再有就是,你就算有些私心,也要摆在明面上,结交的臣子,不在数多,而在于清贵正直,且这些人都必须是一心为圣人办差的,你们可以因给圣人办差而私交的好些,但平日里却不可过密了,这其中的度,你要把握好。”
定王郑重道:“母后放心,儿臣知道怎么做。”
皇后笑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从来都是让人省心的。只是这些事情是最为重要的,母后忍不住的就要多提醒你几次,你可别嫌弃母后嗦啊。”
定王笑道:“母后一片慈母心肠,为了儿臣,谆谆教导,做儿臣的,只有感激的份,哪里敢嫌弃母后呢?”
他顿了顿,沉吟一下,看周围的人离得远,便小心问道:“母后觉得,忠勤伯林昭此人如何?”
皇后道:“林昭,此人知进退,晓文武,行事从容有度,无论办什么事都办的妥帖,从现在看来,他的权势**并不强烈,显然是个清贵之人,不过皇上也给我说过,似乎很容易看透他,但似乎又觉得此人在迷雾之中,极难琢磨。”
她顿了顿,又看向定王,问道:“你觉得此人如何?”
定王叹道:“儿臣倒是觉得,此人有些冷漠心肠,又淡泊是非,至少荣国府的是是非非,就没见他放在心里。”
“放在心里?”皇后奇怪的看向定王:“他为何要放在心里?”
“那是他母亲的娘家,他当然应该放在心里了?”
定王皱着眉头,微微思索道。
皇后叹道:“孩儿啊,你还是没看明白啊。从林家父子去扬州对付那帮富可敌国的盐商开始,林氏父子就成为你父皇的孤臣了,而那林昭,往你父皇内帑里输送了两三千万的银两,让你父皇很快站稳脚跟,彻底掌控朝政。所以,林昭根本无需,也不会将荣国府放在心里。”
听到这里,定王方才明白过来,长叹一声:“孩儿终究不及母后见识啊!”
第845章 荣国府还是乱七八糟
平安州的叛乱算不得什么,很快便被准备好的朝廷军队镇压了。
但是因为第五路部队的存在,京城当中牵涉甚广,长安城许多人家都被灭了门,太上皇听说自己的儿子也没了好几个,一下子就病倒在床了。
勋贵当中也有十七八家被抄家,剩下的除了那些安分守己待着外,余下的几家,因素日与那些家族交往过密,难免有些惶惶不安,怕牵累到自家。故一打听到督查本次抄家事务的人是林昭,便相约一起上门来给贾母道喜,借恭贺元春有孕之事,打听叛乱后续事宜。
贾母正因元春有孕,王夫人的尾巴彻底翘了起来而不爽呢,又听她们话里话外扯到了林昭,便更加烦心了:“我们昭儿是奉圣命办差,便是他父亲也挡不住他,哪里能违了圣旨呢?况这次一起办差的还有定王呢。各位也是常来往的,就别去为难他一个小孩子家了,且让他正正经经的办差罢。”
众人听说,心有不甘,只是到底如今贾府势大,也不好交恶了去。独王夫人却站出来笑道:“老祖宗说的固然不错,只是都是亲戚,便不好说人情,好歹也透露一些消息,让咱们心里有个底不是?”
贾母眼中闪过一道厉色,身子向后一靠,道:“陛下旨意,岂容咱们随意窥探?二太太好大的面子,且自去打听罢,就不要烦劳昭儿了,他一个小人儿,挣功名不容易,可不能被这么些小事耽搁了前途。”
众人默了:林昭挣功名不容易?这满京城,就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容易挣功名的。
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又是忠勤伯,又是锦衣卫左都督的。
只怕满京城、满天下的年轻人,升官都没有这么快的。
王夫人被贾母当着众人的面这么一通抢白,不由得满面赤红,袖子里的手握了握,便若无其事的站到一边去了。
众人见贾母不应,也有些无可奈何,那镇国公的诰命心思灵敏,眼珠子转了转,便笑着问贾母道:“既然老夫人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是没眼色的人,自然不好再烦扰林府。只是,如今郡主也订亲了,这马上就要添妆了,不知老太太可有什么打算?我们家别的没有,帮着添妆的本事还是有的。”
众人一听,眼神立即热切起来:是啊,林家孤高,平时很难送礼,这次为着添妆的借口进去,那可不就搭上线了?
只要搭上线,勋贵们有的是办法拉人下水……不,是劝人向善。
保证到时候林家和他们勋贵成为一体。
比如,忠勤伯的夫人出身商家,这地位档次有点低啊,哪里比得上自家姑娘高贵?
王夫人脸色变了:她倒是没想到这么一茬。
贾母慢慢的扫过众人的脸色,缓缓阖上眼,道:“郡主的事,有林家安排,我一个老婆子,能替他郡主打什么算?不过是等着到时给她添幅嫁妆,到时候吃他们一杯茶罢了。”
贾母的话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众人脸上的热切褪去不少:是啊,怎么就忘了,人家琅郡主有父母,有兄长,外祖母就算想帮,也未必帮得上。
镇国公的诰命到底心有不甘,便赔笑道:“话虽如此,只是老夫人是琅郡主的外祖母,我们也不过是想随着添妆而已,再说忠勤伯成亲,房里听说都没几个妾室陪同,显不出身家来,老太太也多操心,我们说不定也能出力。
贾母淡淡道:“林家事,我老婆子能管得着吗?”
镇国公的诰命一滞,便不好接话了,脸色于是不好看起来了。
王夫人心中着急,有心说两句,却被贾母冷然的眼神瞪的死死的,不敢轻举妄动。待众诰命败兴而归后,贾母留下了王夫人,也不说话,就让她那么直直的站了半日,方才闭眼道:“在娘娘的胎没有出来前,你最好给我安静的待着!”
说着张开了眼,锐利的眼神射的王夫人心慌意乱:“有胎,并不等于有了皇子,你也是当家太太,怎么就想不通这其中的厉害?总之,你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有空多进宫去看娘娘,用尽一切手段帮着娘娘保胎,其余的,你最好是想都别想。若你真是闲的慌了,便亲自去办宝玉的亲事,说到底,这门亲事是你自己求来的,将来是苦是甜你自己担着去。”说完,贾母又闭上了眼,摆摆手示意王夫人退下道:“你好自为之罢。”
王夫人一身冷汗的退下去了。
回到荣禧堂,王夫人静静的坐了许久。
一开始,她是恼怒的:竟然当着外人的面给自己没脸!
老太太还当真以为她如今还是那宝塔尖上说一不二的主么?都八十了,凭她是什么势力,都早就过气了。如今大家伙面上还敬着她,不过是因着孝道,想着她的私房。
否则如今的自己,哪里还需要看她什么脸色?而后又有些疑惑:老太太做事从来都是谨慎的,平日里便是再反对,也是暗讽的多,这么当着外人打自己这个当家太大的脸面,不像她日常的行事风格啊?莫非这事老太太真是看出了什么不妥?
王夫人细细的思索起来:老太太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只有府里稳妥了,娘娘稳妥了,老太太的晚年才能稳妥了。故她便是再怎么和自己争,也不会拿府里还有娘娘的事情做文章。她又是经历过世事的,眼光原就比自己老辣,这次既然这么不给各家情面,想必是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事情不妥当,才会如此得罪人的。
嗯,是了,那贾敏是一品诰命夫人,到底是老太太的亲女儿,那些消息,对我们这些外人是不肯说,老太太若真心要问起来,还是会说一二的。只是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呢?让老太太这么忌讳起来?
想到最后,王夫人便有些担忧了:老太太特地提到了要帮娘娘安胎,定是听到消息,知道她在宫里受了委屈了。也是,放眼整个皇宫,如今也只有娘娘有孕,其他宫妃都多少年无所出了?还不嫉妒的眼睛都红了?明理暗里的给娘娘使绊子?不行,自己得想法多进宫才好。
想到元春,王夫人便又想到了桂花夏家:老太太话说的那么难听,难道夏家真有什么问题不成?王夫人皱着眉头想了半日,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夏家姑娘出身皇商,和薛家一个等级,老太太便以为夏家姑娘嫁进来不会和她一条心。
这么想来,等夏姑娘进来,老太太会让宝玉和她离心罢了。王夫人一想到这就满心的不满:宝玉是自己的老来子,和自己一条心是正常,老太太别想越过了自己去。
夏家姑娘,自己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846章 荣国府内战(1)
想到这里,王夫人心里便打定了主意,一心操办起金玉良缘起来,得了空,便变着法的掏公中的药材、银子去贴贾元春的肚子。
于是公中的账本子因此也乱七八糟的不能看,直愁得李纨掉头发,没奈何下,干脆病了起来,想等着躲过了这段时间才好。
王夫人自然十分十分不满:如今正是最忙乱的时候,你偏偏就又病了?安的是什么心?见不得宝玉和娘娘好不成?果然是个靠不住的,成不了大事,还是赶紧把金桂娶进来做臂膀的好。
又因事务委实繁多,便叫了探春过来帮忙。探春不言不语的帮着,一声不肯多问,一事不肯多做,不过是如提线木偶般,叫一句动一下,催一声做一下,气的王夫人大骂她无用。探春也只低着头,乖乖挨训,过后照旧如此。
王夫人无法,便想着找凤姐,凤姐送了平儿过来,自己却躲回了娘家,说是要帮着亲妹子的相看人家呢。这理由冠冕堂皇的很,王夫人也不好勉强她了,但她也不愿意用平儿。
用王夫人身边的话说,自己都有周瑞家的协助,岂不是比一个平儿经验丰富,哪里还用得着平儿!
凤姐在听说元春怀孕时,便赶去了林府。林昭见到她只说了一句:“该做准备了。”
只是这一句话,凤姐便浑身冰凉,一下子软倒在地。等她清醒过来,便求着林昭问个清楚,林昭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屋里的小红不理会贾芸了,反而一心爬上链二哥的床,还想着怀了孕生下来做主母,你会怎么样?”
“小红?贾芸?”
凤姐怔了怔,随即忽略掉这个八卦,沉吟道:“若是逼得狠了,姑奶奶发发狠,拼着被林之孝埋怨,也要诛杀了这个狐狸精……啊!”
说到这里,凤姐整个人一下子呆了,好不容易醒了过来,直接跪倒在地,对着林昭一磕头,爬起来便匆匆赶回了娘家,和王子腾报消息去了,又求着王子腾千万别掺和进去。
王子腾是个有心计的,听凤姐这么一说,再在书房里跺了半天步,便将事情猜的**不离十了,当机立断,借口差事紧急,和王子腾夫人说一声,便收拾行李,提早结束休沐回任上做九省都检点了,还顺手提走了王仁。
因为王子腾的官署衙门在江西赣州,不如长安繁华,王仁很不愿意去。
但王子腾知道危险,又怕他偷偷溜回去,所以让几个老仆架着他去了松江。
因为松江开埠已经有一两年时间,时局混乱,刚好可以浑水摸鱼,狠狠地发一笔。
凤姐见父亲如此晓事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又嘱咐了母亲和妹妹几句,便赶回了贾府。此时,贾赦和贾琏正因贤德妃有孕而冰火两重天呢。见凤姐来,便赶忙围了过来问道:“你可是去了林府回来?”凤姐心下转了两圈,便疲惫道:“去了,林表弟只是和我说了声,早做准备。”
“竟是如此!”贾琏呆了:“大厦将倾,我们是不是分家分宗……”
“住口!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分家分宗?亏你小子说得出口!有老子在,你这辈子甭想这一套!”
贾赦一边说着,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许久才道:“你林表弟说的没错,元丫头就算有孕,能不能生得下来还两说;便是生下来,能不能平安长大,也难说;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只说如今,她才刚怀孕呢,在外头,咱们家成了整个京城的焦点,那些皇子们天天盯着咱们家,时时刻刻准备拿咱们家的错处,好让元丫头失势,省的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成为他们的障碍。在里头,是咱们府那位当家的二太太金山银海的往宫里送,不说咱们家本就艰难了,便是原来那样的富贵,也经不起她这般花销。且花的还是公中的银钱,是咱们大房以后的产业。不成,咱们得想个法子,不能这么由着二太太败了咱们家去。”
“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钱财?现在最主要的是低调沉稳,被遭到陛下和皇子们的嫉恨才是最主要的啊!”
贾琏插话道。
凤姐也连连点头。
说到天上去,钱财也没有性命重要啊!
一旦犯了皇家忌讳,你就算有再多的钱财,也守不住啊!
你是继承荣国府的爵位,堂堂的一品将军,眼下应该去外面找人想办法打听事情真相,好歹让自己府里有个底,思考着怎么应付,将来不至于处处被动?
可你居然这个时候了,眼里还只是盯着那几两银子?
只听邢夫人道:“老爷,钱财还是小节,横竖那公中之物,咱们也不是没手段拿到手的。依妾身看来,二太太仗着娘娘有孕,觊觎咱们家的爵位呢。”
贾琏听了,嘴角抽抽,脸上肌肉几乎颤抖起来。
这老家伙要不是我爹,我打死都不愿意和你多说一句话。
皇宫之中,机关重重,步步陷阱,这事弄不好,就是个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一个袭爵人,不想着怎么保住家族保住儿女,偏眼光还这么浅薄的就盯着家里那爵位做什么?
你是一品将军,真要是顺利的传到我手里了,只怕也就是一个三、四品的爵位了。
可是眼下,我夫妻俩只要跟着林表弟,日子过得不比那有爵位的好?
凤姐也暗自叹了一口气,所幸如今自己已经把哥儿、巧姐儿给摘出来,但也要尽力看着,别让他们受了家族牵累,留下让人诟病的把柄。
打定主意,凤姐忍着耐心听贾赦说话:“……依我的意思,不若让凤哥儿重新管家?”
凤姐慌忙摇头道:“不可能,二太太必定是不让的,桂花夏家的姑娘可是要进门了。”
贾赦皱眉道:“宫里我和链儿又去不得,也不好像以往那般给她弄个阳奉阴违,若你管不得家,这公中,可就任二太太搬了。”
凤姐想了想道:“……不若让太太闹去?”
贾赦摇头道:“老太太偏心,必是不让的。”
凤姐却道:“老祖宗只要让娘娘在宫中有钱使就够了,这钱是不是公中的,老祖宗是不管的。我让林之孝查过公中的账,二太太前儿刚搬了两千两银子,如今账面无法平过去,账房正在头大呢。只要太太肯闹去,说是撞见了,让二太太以后使私房银子去,老祖宗为了平息咱们大房的怒气,也为了打击二太太的气焰,必不会说些什么的。只是,老爷也得去和二老爷说声才好。”
贾赦点头道:“凤哥儿说得有理。二太太气焰如今是越发见长了,很有些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的意思。就是为了自己的威严,这次也必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又乜斜着贾琏道:“你还不如你媳妇。”
凤姐笑着帮贾琏解围:“这都是内宅妇人的手段,二爷日日在衙门办公,哪里懂得这个?”
贾琏听到这里,内心深处已经在深深叹气。
自家老爹已经蠢到这个地步,自己无论说什么,老爹都不会听,也只会按着自己性子来,长此以往,荣国府大房必定会随着二房沉沦的。
罢了罢了!
到时候我陪着二老受罪,让凤姐和两个孩子脱身就好!
第847章 荣国府内战(2)
第二日,邢夫人按着贾赦的话,就去贾母房间闹了:“……老太太明鉴,二太太为了宫里的娘娘,就不顾我们一家老小的活路了?若不是账房和我说,去李家的礼备不出来,我们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呢咱们这么大一个公侯家,账上竟是连一分银子也支不动了?二太太,你这么处心积虑的搬空咱们家,是打着什么心思?”
“再有就是,按规矩,宝玉不过是你们二房的嫡次子,他的亲事,府里也只能比着迎丫头的例,多出一万两银子的,难道整整两万两银子还不够你办场体体面面的亲事么?便是不够,你二太太还要风光,那银子可就得你们二房自己出的。可你倒好,从公中搬了许多东西不说,还要了三万两银子,二太太,这府里,到底是我们大房袭爵,你不过是帮着我们大房管家而已,你还真当你是袭爵的一品将军夫人了不成?”
王夫人被邢夫人说的脸上青白交加。
外面贾赦冷笑着对贾政道:“二弟,你媳妇这么不把我们大房放在眼里,她是无知妇人,我可以不管,你自诩是读书人,也是如此不知礼的不成?往日看在老太太的面上,许多事我也都忍了。可这并不表示你们能欺人太甚了,若你们过分了,你也就别怪我不念兄弟情谊,奏请圣人,请礼部官员回来正礼了。”说着,甩袖而去。
贾政给贾赦闹了个大没脸,心下暗恨,对王夫人管事能力更是失望,做便做了,做的如此不周全,闹出这么多把柄来,还不如不做。
只听贾母道:“老二家的,老大家的说的可是真的?”
王夫人忙跪到了地上:“老祖宗容禀,我这也是为了娘娘,为了娘娘肚子里的龙胎……”
邢夫人毫不客气的打断她道:“哎呦,二太太,你快罢了吧。娘娘在宫里,有陛下皇后太医一堆人照顾着,你一个宫外命妇,能帮着娘娘什么?还是说你拿走的那个紫檀屏风、珊瑚树、琉璃盏、上等的宝石能帮到娘娘什么?二太太,那些东西,只怕是进了你的私库罢?”
王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了,只流泪不语。这些东西她确实是私拿走,一部分做了给夏家的聘礼,一部分是真进了她的私库了。
她总想着,如今自己管着家呢,这府里的东西本来就该都是自己的,那大房有什么?一家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酒糟色透的人物,哪里如自己的宝玉清雅贵重,正牌的国舅,衔玉而生的贵公子,大有造化之人。
说不得,以后祖宗的基业就得靠宝玉来继承了,这些东西自然也该给她的宝玉,何况还有娘娘呢,早晚都能帮自家做主,自己不过是早点把东西拿过来,省得给他们糟蹋了罢了。可这话,她无论如何是不敢明着说的,毕竟还不到那时候不是?
贾母看着王夫人低头顺眼不说话的样子,也知道她心里很不把邢夫人的话当一回事,不由得冷笑起来:真当自己已经把国公府拿在手里了?这么明目张胆的拿起府里的东西来?
平日她拿的那些,自己偏疼他们那房,便是见了也当没看见,可现在的做到这份上,老大一家哪里肯愿意?到底这国公府日后当家的人是他们大房呢,老二不过是五品官,若没有国公府的门楣护着,他们一家在这京城里算什么?
娘娘?若没有国公府的娘家做后盾,娘娘在宫里也得举步维艰。
王家?王家在王夫人和凤姐儿身上,肯定是偏着凤姐的。
薛家?自薛蟠从锦衣卫劳教农庄里出来之后,便换了一个人似的,早早地上进起来,那薛姨妈和王夫人来往的便少了,若不是现在等着夏金桂进门,薛家早就来讨债了!
至于夏家,也不过和薛家一样,一个户部挂名的皇商而已,最多有钱罢了!
可皇宫是什么地方?是单靠有银子就能做得成事的?愚蠢!
故贾母语气冰寒的道:“老二家的,若你眼里还有我,就把你拿的那些东西还回去,老大家的,你亲自去看。宝玉的亲事私下里你怎么贴补是你的事,府里给的,就得按府里的规矩来。公中如今艰难,娘娘又是你的亲女儿,如今也只肯要你进宫去看她,你便疼她些,从你私库里走罢。”
说完便闭上眼,道:“我累了,你们下去办吧。鸳鸯,你亲自去回二老爷的话,就说我说的,让他自己看着办,办好了再来给我磕头罢。”
鸳鸯低声答应着,出去回话了。
王夫人如遭雷击: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宝玉可是她最看重的重孙子,从小儿捧在手心里疼宠的,怎么、怎么能为了那一家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此委屈了他?
邢夫人在一旁冷笑着勾起了嘴巴:以往有凤姐帮着王夫人,王家和他们一条心,她自然在这府里说一不二。如今凤姐有了儿女,又开了窍,彻底回到了大房,那王夫人还以为自己能如以往那般,上下都瞒着的偷东西?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这府里,早晚得回到我们大房手里。
这事最后是贾政亲自去办的。那些给了夏家做聘礼的东西,贾政命人从王夫人的私库里补上了。恨的王夫人咬牙切词,暗自垂泪不已,可到底是贾政做得主,他如今又在气头上,她也不敢在这当头上去反驳了他。
贾赦一家得了这许多的东西,也不肯交回公中,赏了一些给贾琏和凤姐,余下的自己都拿走,贾琏不停地劝贾赦看在贾母的面上,把银子交还回公中,结果出了挨顿骂之外,什么也没捞到。
贾琏苦口婆心的给贾赦讲道理,分析形势。
可是贾赦活了几十年了,长安城的风云变幻自诩见了不少。
可就算当初废立太子,何等大的风波,贾赦也不过世袭一等侯变为一等将军而已。
整个贾家没有受到半分伤害。
再说四王八公,福祸相依,这么大的一股力量,哪一个皇帝都不会等闲视之。
就算看在故去的国公面上,孝德帝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所以,像贾琏这样没见过世面、只会危言耸听的年轻人,哪怕是亲儿子说的,贾赦也半分没放在心上。
贾政做好这事后,便去贾母上房磕头,贾母看着他两鬓斑白的跪在地上,不由得长叹一声道:“老二,你心内也该有成算才好。”
贾政磕头不语。
贾母流泪道:“我一生偏宠你,如今还是偏宠你。可你也得知道留些余地,不要闹的绝了,将来反目成仇才是。毕竟宝玉他们,将来还是要有老大帮忙看着,才好在这京城立足。便是娘娘,也得有个国公府的娘家,在宫里才能体面风光啊。”
贾政磕头道:“王氏那个愚蠢的妇人,眼光短浅,管事不力,连累母亲如此操心,是儿子不孝了。”
贾母摆手道:“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老大一家是不敢过分的。只是你也得约束着你媳妇些,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方是正理。你明白吗?”
贾政慌忙点头。
贾母挥手让他退下去了。
第848章 宝琴亲事,探春心事
在王夫人心中,宝玉是衔玉而生、当朝国舅,有大造化之人,如今娶得虽然是商户,但对方也是皇商,家资百万,所以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也要比林家那场婚礼隆重。
宝钗放着国舅夫人不去做,竟然要去做什么伯爵夫人,这不是混淆不清吗?
还有那林昭,就算你是锦衣卫左都督,就算你爹成了内阁阁老,也不过是皇家奴才。
而我家宝玉,却是国舅!
所以宝玉的婚礼,必定要将更加隆重的,绝对要比那些人更繁华。。
就在王夫人精心安排宝玉亲事的时候,又有一个消息传来,咏春侯世子卫若兰,与薛宝琴订亲了。
原来卫若兰自从和史湘云的亲事无疾之后,卫侯爷将继室关入祠堂,禁足一段时间之后,卫夫人便老实了许多。
而孝德帝的“无嫡国除”的旨意颁发之后,卫若兰在卫家的地位彻底稳固了。
卫侯爷儿子虽多,但发妻只生了一个卫若兰,即使继室生了好几个,却也不能称之为嫡子,为了家族延续,卫侯爷也只好善待卫若兰,因此便委托妹妹给卫若兰找一个合适的妻子。
而卫若兰的姑姑,也是勋贵诰命,听到哥哥询问,便笑了起来:“你也不必打听了,我倒是有一个人选,虽然她出身低,不过是商户女子,但他的背景却不凡!
“那孩子姓薛,闺名宝琴,紫薇舍人薛公后人,不只是年轻貌美,又和郡主交好,琅郡主的及笄礼,她都在林府帮忙。故一听说她还没有婚约,我们这一群人便早早就打听过她的事情了:她们家是皇商薛家的二房,大房长姐便是林伯爷的未婚妻,这个宝琴姑娘幼年时,由她父亲做主,和当时还没发迹的梅翰林家三子定下婚约,可惜前两年宝琴姑娘进京备嫁时,两家因八字不合便退婚了。”
说到这,卫家姑姑冷哼一声道:“他们对外说是八字不合,真正的原因我们这些人谁不门清?说来说去,还不是那梅家改换门庭了,又攀上了平安州节度使,便嫌弃薛家姑娘是商户,变着法想退亲呢。结果怎样?忠勤伯一出手,梅家不但乖乖的退了亲,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曝其短,丢尽了人。”
又道:“若是大哥觉得就是她的话,果然是个好的,人物、品行,样样都是出挑的。只是她的出身到底低了,他们家也只是普通商家,连皇商也不是,若兰到底是正六品的千总……”。
卫侯爷呵呵一笑:“妹妹在我面前都这般夸赞,必定是极好的。再说若兰将来仕途,必定是军职,只怕少不了和忠勤伯接触,这姑娘和林夫人是姐妹,和琅郡主又交好,那肯定错不了的。再说了便是商家又如何?人品好才是关键,况我们咏春侯家也好不了哪里去,又能自傲到哪里去?”
卫家姑姑一听不乐意了:“大哥!咏春侯家怎么不能自傲了?若兰少年有为,年纪轻轻便自己挣了个官身回来,前几年独身在外,因为和林家接近,还置办了份不菲的家业,就算若兰没有大哥关注,谁还敢小瞧了他去不成?这世上的风水从来都是轮流转的,将来谁比谁强还不见得呢。”
这一话说的卫侯爷脸色一阵黑一阵白。
他如何听不出自家妹妹明里夸奖卫若兰优秀,实际上却在遍地自己宠妾灭妻,忽视嫡子?
半响方道:“你这个做姑母的疼爱侄子,若兰必定是高兴的。说到正题,这薛姑娘和林家郡主交好,只这一点,便胜过其他官家姑娘许多。”
卫家姑姑听了,若有所思道:“这倒也是。那林家是出了名的难结交,宝琴姑娘和琅郡主交好,两人一直姐妹相称。若兰又受过林公爷良多帮助,若把她聘给若兰,他们俩一外一内,不仅和林公爷好上了,也和恒亲王府攀上交情。这么一看,倒比许多不知道能不能合恒王妃意的姑娘强。咏春侯兴旺发达,可以预定几十年了,罢了,既如此,我便替若兰求娶去。只是,若兰若定了人家姑娘,可要好好善待她,你这个咏春侯可不要耍侯爷脾气,你那几个庶子可要安分点!”
卫侯爷叹道:“为了家族延续,我自然会把那群兔崽子送到归化城去!”
卫家姑姑满意的笑了。回头便亲自出面,托凤姐帮忙从中说和。
薛蝌一听说卫若兰是正六品千总,又和林昭、冯紫英等人是兄弟,人品不俗,便立即想答应了,只是到底还记得给母亲禀告一声。
薛母听了薛蝌的话,细细想了想,便让薛蝌提着厚礼去拜见林昭,光明正大的打听一番。
如今的林府,虽然林如海夫妇住在正堂,也是朝廷高官,但是年轻人们却一般不去拜访林尚书的,都去拜见林昭。
林昭笑着收了礼物,便把卫若兰几年来的事情说了个遍,他从前的纨绔行径、如今改好的样子、官位、行事风格、连和史湘云亲事无疾而终的事情也细细说明了。薛蝌打听清楚,回了母亲,又和宝琴一说,便立即去找凤姐答应了宝琴的亲事,过了礼。
因宝琴成亲,众姐妹一起去给她添妆。迎春和英莲、蚰烟有了身孕,添妆礼便托了凤姐和妙玉一起带来。妙玉实际上已经不常住大观园的栊翠庵了,基本上已经脱身,和封氏住在一起,封氏正托人和她说亲,必定是要找一个温柔专一过日子的,这些日常交际虽说繁琐了些,但也是姐妹们应当做的,故如今也肯出来行走了,凤姐便自荐亲自带她,两人便一起结伴来给宝琴添妆。
听说妙玉的事情之后,探春便沉默了。
如今打小一起认识的众姐妹当中,除了比自己还小的惜春之外,俱都找到了好夫婿,便是代发修行的尼姑妙玉,也被她干娘挑选如意郎君呢。
只有自己被人遗忘了。
虽然收到黛玉的密信,说那个狠心贼依旧惦记着自己,只是因为身份特殊不便求亲。
可是他已经去娶了宝姐姐,难道自己嫁过去做妾不成?
那宝姐姐心计也是深沉的,怎么容忍自己这个妾室争宠?
未出阁的时候大家是好姐妹。
若是相依出阁,只怕就是龙争虎斗了。
再说了,探春也是心高气傲,从未看轻过自己的,她从不想让自己当妾,哪怕嫁的人地位差了,能力弱了,只要求上进,让他做嫡妻,探春也有信心把日子过好。
只是,她也知道,若没有林昭出手,现今的自己怕是逃不出贾府的这片天地了。
第849章 探春低叹狠心贼,宝玉欲试花袭人
对于探春来说,如今的局面,与其指望伺候好太太,求她早日给自己相看个差不多的人家,还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尽力拖过这一两年,不被太太卖去做贵妾,熬到自己年纪大了或是他们都没心思管自己的时候,若是那个狠心贼还没有忘了自己,那一切好说。
就算他忘了自己,那也可以去去求求二嫂子、二姐姐、林姐姐,请他们帮着做主,那时自己或许还能有个不错的前程。探春吐了一口气:那时固然会艰难些,但只要琅郡主在,就没人能小瞧了自己,凭自己的能力,一定能闯出一条活路来。
黛玉是来添妆的人中身份最贵重的,众人围着她奉承不已,弄的她不胜其烦。
她是想和探春手拉手,好好地促膝长谈一方的,万不能让探春灰心了去。
自家哥哥眼睛何等高超,无论在扬州还是在京城,都是受人瞩目的存在,不知道多少千金小姐想着进林府大门呢,从亲近的关系来讲,黛玉也希望探春进门。
自然,能和宝姐姐平分秋色呢。
邢岫烟到的较晚,她夫婿明年要科考,自己又刚生了儿子,如今正是十分忙乱的时候,脱不开身,故她一进来就慌忙赔礼告罪,待一抬头,见到梳常人妆的妙玉,立即傻眼了。
妙玉抿嘴一笑道:“你别怪我没和你说。”
邢岫烟也是机敏之人,心下转了转,便知道是因前面京城那场叛乱,妙玉即使要嫁人,也要低调的,便忙笑道:“我倒不介意。只是看到你脱离旋涡,委实替你高兴。”
妙玉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念着我的。”
邢岫烟笑道:“这是当然。你和我好了一场,到时候添妆,我是不会迟的。”
妙玉笑笑,没有说什么。
黛玉看着与众人说话的惜春,悄悄儿问凤姐道:“四妹妹虚岁也有十二了吧?二嫂子可开始给她相看人家了?”
凤姐愁道:“我倒想,可也害怕着,万一撞到那时候了可怎么是好?四妹妹毕竟年纪小,不能马上成亲的。”
黛玉叹了口气道:“也是,那不妨再等一两年罢。”黛玉没说的是:林昭悄悄告诉过她,等贤德妃的事情过了,贾府是凶是吉,多少就该有个结论了。那么满打满算,也不过是这一两年的时间,到时惜春最多十三四周岁,也不算很晚,还是来得及说个好人家的。
宝琴出阁后,王夫人也按捺不住焦急的性子了,急忙铺开,举行了宝玉和夏金桂的婚礼。
日子选的有点寻常,十月末。
玉听说时,和林昭叹气道:“二舅母……她到底是看重金玉之缘,还是看轻金玉之缘,怎么就选了这么个日子?”
林昭道:“便是先前看重,后来见了你大嫂和琴姑娘的嫁妆后,便也有些看轻了。”
黛玉皱眉道:“夏姑娘嫁妆不算少了。”
林昭看了一眼宝钗,笑道:“夫人觉得如何?”
因为林昭是一品的锦衣卫左都督,所以宝钗的诰命便是一品夫人。
这要是再重要场合,像王夫人这样的五品“宜人”,那是要给宝钗行礼的。
如今的宝钗,愈发的温和稳重知礼,和林昭两人琴瑟和谐,往往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能了解对方的意思,所谓举案齐眉,也就这个意思了。
听到林昭问话,她微微一笑:“我那姨母,可能觉得比她期望的少。”
黛玉道:“她也没给多少聘礼啊。”
宝钗冷冷一笑道:“那又如何?人家可没嫌弃夏姑娘的出身哦?”
她出身皇商,也只有她才能清楚地体会,自己出身带来的不便。
她当初若不是住在贾府,满京城谁会高看他们薛家一眼?
如今她乃是一品夫人,忠勤伯夫人,满京城的诰命,见了她不用行礼的,都没几个。
这让她更加体会到身份差距带来的变化。
难怪夏家想着和国公府结亲,就算有桂花夏家之名,只怕再京城没少受了气。
黛玉撇嘴道:“只怕心里早就嫌弃了?”
宝钗笑道:“再怎么说,这亲事不是还是成了么?自然就算是没嫌弃了。”
黛玉舒了舒胸口的闷气,依然不舒服:“夏姑娘……她心里可后悔了?”
“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人家后悔什么?”林昭微微一笑:“我听说这夏家老爷去世的早,夏姑娘便早早当家,支撑起桂花夏家的名声,只怕不但手腕心计高明,脾气也不是一般人驾驭的住的,依我看,至少宝玉驾驭不住!而夏姑娘正是看中这一点。”
“只要拿住了宝玉,再凭着自己嫁妆,便足以拿捏住荣国府二房。所以,贾家热闹,还在后面呢。”
宝钗和黛玉对视一眼,不由得燃起了八卦之心。
……
不过宝玉和金桂成亲那天,众姐妹都去拜贺了,围堵宝钗没有去。
她怀孕害喜,身体不舒服的厉害,便委托黛玉,让容嬷嬷带着礼物过去了。
……
王夫人见宝钗只派了个嬷嬷送了礼物过来,心内难免不高兴,又听黛玉说,宝钗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不来的,心里就更不高兴了: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偏今日不舒服?成心来撞我们家宝玉的霉头的罢?
宝玉对自己的亲事早有预感,毕竟王夫人的意思那么明显,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他以前十分厌恶那些满口都是经济仕途的女子,所以听说夏金桂是管家姑娘,还支撑起桂花夏家的名气之后,本能的厌烦。
但他和柳湘莲等人的来往信件中,改变了想法。
无论是柳湘莲还是卫若兰,最近都跑到外边发展自己的事业去了,
柳湘莲去了归化城,卫若兰随军去平安州了。
这件事对宝玉触动极大。他十分不能理解为什么柳湘莲等人明明不喜这些事情,为何偏偏要去做呢?
是以他写信去问他们。柳湘莲、冯紫英、卫若兰等人与他交情甚好,也知道他心思单纯,因此很认真的把在外见识的各种疾苦一一写信告诉了他。
针对宝玉的性情,他们又特地写了这世道女子生存的不易,如名声败坏女子不得不青灯古佛的修行,望门寡的女子一生凄苦,无子寡妇被宗族私自发卖,无娘家依靠的女子在夫家受人欺凌不得做主,夫婿不振无女子权被胁迫被诬陷不得不自尽以证清白等等,最后写道:作为男人,纵然不能光宗耀祖,总要有庇护自己妻儿能力,让她将来不至于跟着自己受人欺凌、坐山吃空,一辈子凄苦无依。
宝玉看完柳湘莲等人的信后,枯坐了许久,因自己而投井的金钏,被撵了出去的晴雯、芳官等人的面容一一闪过眼前,最终定格在夏金桂送他荷包时候的脸上。
后来宝玉又想起当年妄想给黛玉起字,却被林昭教训了一顿。
他终于发现自己不过是个一名京城里最普通纨绔子弟,一身一草皆是贾府所赐,若离了贾府,自己便什么都不是。
宝玉是聪明的,以往诸多行径,不过是没人告诉他,后果如何惨烈罢了。如今细细品读柳湘莲等人的信,宝玉心里终于明白当初自己是有多无知了。宝玉一声叹息,每每想起那时林表哥对自己的诸多宽容,他都要自惭不已。少年时期的思慕终究如镜花水月,了无痕迹,母亲的眼光并没有错,相对风雅高洁的林美玉,那精明世故的桂花才更适合自己的。故这些年宝玉虽然依旧纨绔,但也改了许多。对与夏金桂的这门亲事,宝玉也是满意的。
所以,如今要成亲了,宝玉便想着凭自己本事弄一个礼物,送给未来的妻子,于是他便让袭人把她替自己收的那些东西都取出来,袭人满心不愿意,道:“好端端的,二爷要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宝玉瞥了她一眼,道:“让你拿你就拿,问那么多话做什么?”
袭人心内一跳,那些东西大部分都让她拿家去了,如今她上哪去凑那么多东西出来?
第850章 金玉良缘(1)
袭人的哥哥叫做花自芳,本来也是穷苦人家,但袭人给宝玉当了丫鬟之后,隔三差五便那些好东西给自家,于是两三年内,花自芳家里便富裕起来。
如今宝玉找东西,袭人自然拿不出来,因为那些东西大部分都让她拿家去了,如今她上哪去凑那么多东西出来?于是赌气道:“天色这样晚了,二爷就这么一时半会也等不得吗?便是二爷不肯保重自己,好歹也疼疼我们,大家伙都收拾了,二爷这会子还想翻箱倒柜,是存心不让我们松快吗?要找,二爷自个儿找去,若不然,还请二爷等明日罢。”
宝玉定定的看了袭人许久,点头道:“也罢,明日我必是要见到东西的。”说完便掀帘出去了。
袭人心里发虚,急得团团转,那么些好东西,明日哪里弄的出来?想了半夜,袭人决定大胆一回,明日自个儿就当忘记了,若他再提,自己便假装恼了,拿家去的话唬弄他,只要二爷心里有自己,必不会再提的。
宝玉虽然不谙世事,可到底也不是傻子,那里不知道袭人的猫腻?
心里感叹着出了,在花丛中站了半日,怔怔的想了许久,长叹一声,回到自己的书房,把自己令茗烟收的那些金银裸子取出来找了凤姐。
这些银钱本是为了惜春准备的,她一个人在这里,孤苦无依,平日里连作画的颜料都不够使,前儿更是连饭都没得吃,害的二嫂子老是送她去林妹妹那里,故他便私自准备了这么些银钱,谁知竟是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他想给未来的妻子准备一些礼物,只能找凤姐想办法、
凤姐听宝玉说了的事情,对宝玉叹道:“你是个聪明的,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宝玉叹息道:“我总念着我们从小儿的情分,不忍心多加苛责。”
凤姐道:“她们哪里能理解你的这份苦心?况再几日夏姑娘就进来了,这些事情早晚都要发出来给太太知道的,到时你要怎么办?”
宝玉落泪道:“到时再说罢,我能护她们一时是一时。夏姑娘既然能撑起一片家业,必定是慈悲的,便是这些事都发了出来,念在我和她们往日的情分,必不会太过为难她们,也能劝住太太,说不定还能让她们好好儿的出去。”
听了宝玉的话,凤姐叹息一声,便接过宝玉的银子,帮着他去寻摸女孩家的礼物了。
宝玉回去之后,什么也没有多说,径直回去休息了。
袭人见他绝口不提银钱的事情,心底着实松了口气,隐隐又有些不安。这些不安在见到宝玉对他不理不睬之后,放的更大了:虽然自己心底一直盼着新夫人早日进门,好让自己及早正了名分。可、可宝玉他不是不喜专务经济的姑娘吗?无论是听宝姑娘还是听云姑娘说这些话,都是一脸不耐烦的模样,怎么、怎么如今就这样用心操持起礼物来了?听说新夫人她出身好、模样好、持家理业的手段也自不凡,便是十个自己也及不上她。
若、若宝玉真对她上了心了,自己可怎么办?袭人慌乱起来了,做事就不免有些恹恹的,宝玉见了也不理她,连问也不问一声。袭人见状又是一阵伤感:过去他何曾这样忽视自己?时时嘘寒问暖不说,便是头发丝掉了一根,都要心疼老半天,如今呢?自己都这样难受了,他也不来问候一声。果然这世间,男人都第喜新厌旧,最是无情。这样想着,便哭了起来,赌气到床上躺着去了。
麝月、秋纹、碧月几个是知道事情首尾的,她们往日也有不干净的时候,故这些日子来,也有些不安,只是看袭人受了宝玉冷落,不免又有些幸灾乐祸。
原来这夏家小姐今年方十七岁,生得亦颇有姿色,亦颇识得几个字.若论心中的邱壑经纬,颇步熙凤之后尘。
夏金桂早就对宝玉虎视眈眈了。
夏金桂的“桂花夏家”虽然名气大,可到底是商人,比不得真正的豪门大户,所以夏金桂一心向攀个高枝,加一个豪门地位高的公子,这样自己也能将夏家发扬光大。
她将目标定在宝玉身上,也是观察分析许久的。
宝玉虽然有个贵妃姐姐,也是荣国府的豪门公子,但是实际上,因为父亲不过是从五品的官员,宝玉本身读书却不上进,所以本质上是一个白丁。
而且听说他不谙世事,只会在内帷厮混,坊间还流传着他的不少香艳诗词,所以名声也不怎么高。
至于荣国府宣传的“衔玉而生”、“有大造化”,夏金桂是半个字也不在乎。
她只想着早日怀胎,生下儿子,教导儿子读书上进,能够操持夏家家业。
这个想法在她从闺中好友嫁给官宦子弟的婚礼上时便有了,如今已是根深蒂固了。
她为什么看不上商户子弟,还不是因为他们不如宝玉这样的世家子,虽然是白身,但家族的人脉却是不容小觑:如贾府的亲戚里就有林家、史家、王家这样的勋贵,常来常往的还有四王八公等诸多高位官家,有这些关系在,一件事轻易就能事半功倍,哪里是普通商户子弟能求的来的。
故靠儿子这个法子虽说曲折了些,但只要有贾府这些人脉在,她的儿子将来要出仕高升,是十分容易办到的。到时,不管是儿子读书上进还是经商,她都能办得到,也不会被商户的低等身份说碍事,也就能全部实现了。
因为这,金玉大婚之后,夏金桂也不深劝宝玉,只要他不是太过了,也随他折腾去,反而只是变着法的笼络宝玉,让他渐渐离了袭人、麝月、秋纹、碧月等旧人,换上宝蟾等自己人。
至于袭人这个大丫鬟、准姨娘,夏金桂暂时不打算动,怎么也得先借她的手,收拾了麝月、秋纹、碧月几个后,才能收拾她不是?再不然,就等自己站稳脚跟了,将她们一并收拾了,横竖以夏金桂的手段,找她们的把柄轻而易举,要打发了她们,也是轻松的事情。
宝玉本是个爱花的人,尽归一开始对宝玉着意奉承,她又读了不少诗书,很是能和宝玉说到一起去,宝玉不觉心中喜欢,他又是一个能曲意说好话的,,凡事未免尽让他些.
那夏金桂见了这般形景,便也试着一步紧似一步.开始的时候,二人气概还都相平,一个月之后,便觉贾宝玉的气概渐次低矮了下去.一日宝玉和几个好友喝了酒后,不知要行何事,先与金桂商议,金桂执意不从.。
宝玉也没怎么着,只是酒醉之下说了几句重话,,这金桂便气的哭如醉人一般,茶汤不进,装起病来.请医疗治,医生又说“气血相逆,当进宽胸顺气之剂.“王夫人百年皱着眉头恨的骂了宝玉一顿,说:“往日没成家的时候,看着你还温柔,哪知道成了亲反倒不得了,能欺负妻子了,人家凤凰蛋似的,好容易养了一个女儿,比花朵儿还轻巧,原看的你是有大造化的,才嫁给你.你不说收了心安分守己,一心一计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你居然还这般不像话,.这会子花钱吃药白遭心.“一席话说的宝玉后悔不迭,连忙拿出他惯用手段,陪好话安慰金桂。
金桂见婆婆如此说丈夫,越发得了意,便装出些张致来,总不理宝玉,宝玉没了主意,惟自怨而已,好容易十天半月之后,才渐渐的哄转过金桂的心来,自此便加一倍小心,不免气概又矮了半截下来。
金桂见宝玉服了软,心中冷冷一笑。
不过她毕竟是有心计的,知道王夫人才是二房真正的主人,自己在荣国府要想彻底站稳脚跟,还是要和王夫人过过手。
但人家是五品“宜人”,还是贵妃的母亲,不能轻易对峙,要从长计议。
第851章 金玉良缘(2)
李纨在宝玉成亲后的第二日便亲自至王夫人跟前交出了管家权:便是不交,王夫人还能让她再管几时?与其到时候被人逼着交出管家权,还不如自己识相,主动交还,还能落个体面。横竖这段时日自己也狠狠捞了一大笔了,如今的府里不过是一个空架子,谁愿意接谁接,自己反正是不愿意再接的。
王夫人接了管家权,便交给了夏金桂。夏金桂看着李纨平静的神色,心里多少有数了,便是王夫人为什么如此迫不及待要她管家,她也是知道原由的。可是为了尽快在府里站稳脚跟,她需要权利。但要她掏出自己的嫁妆补贴府里,她是绝对不愿意的夏家的钱财,是万不能贴补到豪门贵府的,因为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再说了,那可是她和她儿子今后安身立命的根本呢。反正王夫人要的只是银子,是她的嫁妆或是其他什么人的家产,又有什么关系呢?谁的银子不是银子?
故夏金桂接手府务一段时日后,便捧着账册去回王夫人话了:“太太,媳妇查了的账本子,发现了一些问题,只是……媳妇不敢擅自做主,故来讨太太示下。”
王夫人深感意外:“你是的主母,有什么是你不敢做主的?”
夏金桂低声道:“是关于袭人她们的。”
王夫人皱眉道:“袭人她们的?袭人素日是个稳重的,她能出什么事?”
夏金桂结果莺儿手中的账册,一页一页翻给她看:“……儿媳发现许多东西都不见了,二爷这么些年攒下的月例银子、压岁金银等等俱不见了影子,连太太赐下的那些玫瑰露、木樨露也是今天有明天就没的,儿媳心里便起疑心,便一样一样盘点过去,又暗中查访了许久,才发现,袭人、麝月、秋纹、碧月等大丫鬟,都经常擅自拿二爷的东西回自己家去呢。”
王夫人就着夏金桂的手,一项一项的查看缺漏的东西,越看,手中的佛珠揣的越紧,终于忍不住大怒道:“这些没了王法的东西,居然贪墨起主子的东西来了!这一个个的,心都大了,合该全家都发卖出去。”又对夏金桂道:“你成亲也有一段时日了。听说你坐姑娘的时候便管着家,按理说早就应该发现这个问题,怎么都不来告诉我?”
夏金桂为难道:“媳妇毕竟初来乍到,一步不敢多走,就算发现了问题,也以为和夏家小门小户不一样,俱是袭人自己在管的……”
王夫人打断夏金桂的话道:“袭人在管?你怎么没告诉我?”
夏金桂笑道:“二爷年轻,有血性,院子里这么多丫鬟,媳妇可不敢走错,总要维持一段时间,才能像向太太请教。说起来袭人辛苦了呢。”
王夫人冷笑一声道:“她哪里是辛苦了?不过是心大心野了,想着不知廉耻的事呢。下作的东西,我真是瞎了眼了,白抬举她了。”
夏金桂只做不知:“太太莫不是有什么误会?虽说袭人她们是私自拿了一些东西,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还在乎这么些东西了?不过是她们瞒而不报这事可恶了些,责罚她们一顿,知道规矩就好。到底她们也尽心尽力伺候了二爷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王夫人静静想了一会道:“你先避到后头去,我再审一个人。”又命人去叫宝玉的奶嬷嬷李妈妈进来。
李妈妈进来后,王夫人便问袭人的事情,李妈妈是一顿告状,末了又说:“太太,你是不知道,那袭人没进园子前就勾得二爷破了身子了。”
王夫人如雷轰顶:“你说什么?什么时候?袭人做了什么?”
李妈妈垂泪道:“我的太太啊,你是被那个狡猾的小妖精给蒙骗了啊。那袭人,大约四、五年前,小蓉大奶奶还在的时候,尤奶奶请咱们府里的太太奶奶过去赏花,袭人就在那时勾的二爷破了身子的。那时,二爷才十三岁呢。”
王夫人恨的咬牙切齿:一滴精一滴血,难怪宝玉这些年身子不好,原来是被那小妖精给祸害的。她恨道:“那院子里除了袭人外,还有谁?勾引我的宝玉的?”
李妈妈想了想道:“到老奴出去时,秋纹、碧月俱是破了身子的。大丫鬟里就麝月、晴雯还没有,只是去年老奴在外面撞见过家去的麝月,瞧她的眉头,她的身子也是破了的。倒是晴雯是好的,虽说刺头了些,倒是知道尊重,不肯胡来。听说她如今在乡下嫁人了,生了一对儿女,过的还算安稳。”
王夫人气的浑身乱颤,用力的咬牙定神道:“我知道了,难为你想着,这事我自有理论。”又叫玉钏儿:“去,拿一个上等的封儿赏她吃酒。”
玉钏儿答应着,领了李妈妈出去。
王夫人恶狠狠的摔了手边的茶杯,气怒交加。夏金桂从里屋走了出来,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被赶出去的反而是清白的,留下来的俱是肮脏的,太太这样,真应了那句,猎雁的反被大雁啄了眼。
夏金桂静静站了一会儿,便端庄的走上前去,揉着王夫人的手道:“太太仔细伤了手。那起子没良心的奴才辜负了你的心,打发了便是,何苦为了她们,气伤了自己?不值当。”
王夫人见夏金桂如此,方才气平了些,道:“好孩子,难为你了。若不是你有心,揭露了出来,我如何能顺藤摸瓜,查到这么些事?”又怒道:“可怜我的宝玉,陷在那个豺狼圈里,整日被她们逼着,心里还指不定怎么难受呢。”
夏金桂心里想笑:宝玉他一个大男人,怎么着都比那群鲜花嫩柳般的姑娘强吧?怎么就是陷入豺狼圈了?况牛不吃水强按头,这种事情,若宝玉自个儿没那个意思,那些姑娘再怎么逼他也没有用吧?、
王夫人怒道:“这事我既然知道了,便没完。你先回去,好好伺候好宝玉,这些日子,万不能让她们再沾宝玉的身了,我这里还有些补身子的药材,你带回去,好好给宝玉补补。”
夏金桂屈膝行礼,平淡道:“儿媳遵命,多谢太太赏赐。”
王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夏金桂心中却在冷笑:“这么久都不知道袭人的本事,你这个太太做的可以,如今被我略施手段,便按着我的指挥行事,呵呵,人都说太太是荣国府的支柱之一,在我看来,只怕是徒有虚名罢了,看来再过一个月,我便能牢牢掌握局势了,呵呵!”
第852章 夏金桂纵横荣国府,忠勤伯上任松江埠
回到,宝玉正在淘胭脂。见夏金桂回来,便点头道:“姐姐回来了?怎么去的那样久?”
夏金桂见宝玉在弄胭脂,便是皱眉,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冷笑。
外面都说这个宝玉衔玉而生,又是贵妃亲弟弟,奶是有大造化的人。
但是成亲一两个月了,他也不过读一读闲书,弄一弄胭脂水粉,侍弄一下花草,压根就不像一个豪门公子,导向是一个无知懵童。
就这样的人还能大造化?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不过夏金桂嫁给宝玉,本来也不是为着宝玉的鄂大造化,而是为了自己的将来、
所以他抑制住内心的冷笑,脸色温柔,边唤人换衣裳,边道:“在说二爷之前的一个叫晴雯的丫鬟的事情呢。外头有婆子进来请安,说晴雯在乡下嫁人了,如今生了一对儿女,生活的很是安稳呢。”
宝玉笑道:“这是我知道,她嫁人时,我还托二嫂子送了礼物过去。如今她生活的好就好。”
他顿了顿,忽然转身看着夏金桂,十分郑重的说道:“晴雯是个好姑娘,她是清清白白的离开荣国府的。”
夏金桂听了,忍不住看了宝玉一眼,见他说完这话之后,依旧专心致志的在做胭脂,便心下叹然:若论为人,宝玉比普通的纨绔子弟强了百倍,可若论能力,他又委实太不知道上进了。因此走过去道:“二爷怎么又做胭脂?前儿不是做了许多?怎么今儿还做?”
宝玉马上就回道:“前儿做的都已经……”
事实上,他之前做的胭脂水粉,都委托凤姐出去卖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院子里的珍藏,都已经落到丫鬟家里了,自己又舍不得处置他们,没奈何便想了一些生财之道。
但他毕竟不是傻子,看得出来家里面的情况,也知道自己这个媳妇不是省油的灯。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有私房钱了,只怕她宁可吵闹的众人皆知,也不愿意让自己拿着。
所以他便改了口道:“前儿做的都让紫英他们拿去送了人了。故今儿还得再做。我还做了些兼毫笔,也制了有各种花香的墨,瞧,这是玫瑰墨,这是桂花墨,这是兰花墨,还有桃花墨等等,配上对应的签纸,这些东西很受人欢迎。对了,姐姐你喜欢什么香味的墨,我做了送你。”
夏金桂尚未说话,袭人便在一旁说了:“二奶奶,你管管二爷吧,见天的就做这些东西,正经书没看几页,等老爷回来考书时,他可怎么是好。”
宝玉顿时没了兴致,冷脸道:“我和你二奶奶说话呢,你插什么嘴?越发没规矩了?”
袭人委屈,她还不是为了二爷好。
夏金桂心思转了转,道:“二爷,袭人说的原也没错,这些东西,闲暇时候做做便好,哪里能整天做了?要是二爷因为做这些累着了,太太知道了还不心疼死?”
宝玉摆摆手道:“这些东西做的好了,也能有许多好处的。况我是男人,怎么着也得想办法让你日后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不是。”
夏金桂心里一惊,不由得看向宝玉。
她和宝玉相处了一两个月了,没想到宝玉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虽然贪谋荣国府的爵位和家世,但毕竟也是想抓住丈夫心的,此时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个想法,只是不确定,便不好说什么了,于是她道:“二爷有此心就好。只是到底不能太累了,歇一歇再做也是一样的。”说着拿帕子去擦宝玉的脸:“你看,你都流汗了。”又对外叫道:“宝蟾,打水来给二爷洗漱。”
宝玉笑道:“姐姐不用忙了,才这么些汗,不碍的。”
夏金桂柔柔笑道:“怎么就不碍了,吹干冰冷了,是要着凉的。”正说着,宝蟾打了水进来,夏金桂便亲自服侍宝玉洗漱。
宝玉笑道:“哪里用得着姐姐亲自动手了,让她们做罢。”
夏金桂动作不停,口内笑道:“横竖无事。再说,你是相公,我服侍你原也是该的。”
两人说笑不断,完全没有一个月以前的争吵,俨然是依旧在蜜月期的伉俪。
袭人在一旁看的心都酸了:宝玉他、他眼里现在只有一个金二奶奶了。又自我安慰道:他们才新婚,亲热些也是正常,等时间久了,宝玉习惯了,就会念起从前的旧情,再重新待自己好的。
只是没等袭人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周瑞家的便带着一群婆子上门了:“太太的说了,的大丫鬟们年纪都大了,该出去配人了。”
袭人等人一时不妨,被吓了个正着,等周瑞家的带人来拉时,方反应了过来,忙挣脱了拉着自己的婆子,跪在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宝玉夏金桂脚边,哭道:“我是死都不愿意出去的,求二爷二奶奶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好歹留下我吧。”
夏金桂为难的看向宝玉。宝玉叹了一口气,问周瑞家的道:“是太太的意思?”
周瑞家的恭恭敬敬回道:“是。前儿李妈妈进府来请安,说起了一些往事,太太听说了,便说二爷如今也成亲了,有二奶奶照顾着,这院子里的丫鬟们就不必这么多了,故命老奴前来打发她们出去配人。”
宝玉听说,便知道是袭人她们的前事发了,于是点头道:“她们好歹伺候了我一场,便出去也该好好儿的出去。那些婆子什么的,就不要了。妈妈回去和太太说,且让她们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再让她们家人过来接出去吧。”
周瑞家的听说,也有些为难了。夏金桂忙道:“妈妈先去回太太的话吧,也不必为难了,等下我和二爷亲自过去和太太说。”
周瑞家的这才行了礼,带着婆子们先撤了。
夏金桂于是叫人拿衣裳头面,服侍自己和宝玉换衣服。
袭人等人跪在地上,心如死灰,袭人哭道:“二爷果真如此狠心,一点旧情都不念?”
宝玉瞥了她一眼,走出去路过她们身边时说道:“若我果然不念旧情,当初晴雯、芳官她们的事出来时,就该恼了。便是那些银钱,我也没再计较不是吗?”说完便大踏步跟着夏金桂走出去了。
袭人脸上一白,倒在地上,痛哭不已。
夏金桂微微一怔,看了一眼宝玉,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晴雯的事情,她是仔细打听过的,现在想来,和袭人脱离不了干系。
荣禧堂。
王夫人正等着宝玉和夏金桂呢。见他们联袂到来,也不等他们请安,便道:“我要把那些没规矩的打发了,你们念什么旧情,还要留她们这一日。”
夏金桂陪笑道:“太太容禀,若是在我们小小夏家,辞了便辞了,但荣国府是岂能和小家小户相比,媳妇虽然刚进门,但也知道咱们家向来慈善惯了,这些丫头们也尽心尽力伺候了二爷一场,二爷心里念着旧情,想让她们体体面面的出去,这原也符合咱们家一贯的作风不是?太太就看在二爷的面上,允了他吧。”
王夫人看向宝玉,宝玉也不说话,直接跪下磕头道:“太太,她们跟了我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么被打发出去,日后难免受人作践,还请太太赏给儿子一些体面,让她们好好儿出去,全了她们与我的一番主仆情谊吧。”
夏金桂在宝玉跪下时,就慌忙跟着跪下了。
王夫人慈悲惯了,看着儿子儿媳这样,便叹道:“罢了,你们念情,是你们的好处,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依你们就是,只是桂丫头啊,你要让人把她们看牢了,不许她们再借机作夭。”
夏金桂忙答应。
回路上,宝玉拉着夏金桂的手道:“连累姐姐受委屈了。”
夏金桂叹了口气道:“二爷严重了,我既然嫁给你,自然要安守本分,以你为天,毕竟咱们夫妻总是一体,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宝玉点点头,并不说话。
众女见事无挽回,不由得抱头痛哭,袭人哭道:“我也自知是留不住了,二爷二奶奶好歹留下麝月吧。”
夏金桂本是不想答应的,但想到这些丫鬟都被打发出去后,自己的名声难免要受到影响,留下麝月也好,横竖她本来就已经算是宝玉的通房丫头了,将来自己怀孕,太太要抬人时,把她搬出来就好,这样也就不会有人在自己跟前添堵了。况这些人中,就她一人留下了,其余众人难免不服,她又被太太嫌弃了,将来便是留在这房里了,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而且自己将来抬举宝蟾,也有一个前车之鉴,让宝蟾也不敢忘了自己本分。
这样想来,可谓是一箭双雕。
所以夏金桂便对宝玉道:“二爷,不若听袭人的,留一个罢。”
宝玉心痛难忍,对夏金桂道:“你做主罢。”
夏金桂点点头,便让麝月留下,其余人等迅速收拾东西,明日清晨便速速离去。
袭人、秋纹、碧月等人凄凄惨惨的收拾包袱,打发人回去传话,第二日一早,拜别宝玉和夏金桂,家去了。
……
花家见花袭人归来,震惊万分。
花自芳着急道:“妹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回来了?”
花嫂子脸带疑惑,试探道:“妹妹是回来小住一段时日呢?还是……”
袭人眼泪滚滚,哭得几乎不能自持,半天才道:“二奶奶进门了,又贤惠又周全,太太赏我们、赏我们这些大丫鬟们……出来、出来自行配人。”袭人说道此几乎肝肠寸断:“哥哥……原先是我们想错了,我们、我们到底高攀了。”
花嫂子一听,脸色顿时变了,不屑道:“哦,原来是没争过人家正房夫人,当不成姨娘,反而被赶出来了。”
袭人羞愧难当。
花自芳怒道:“说什么呢?妹妹刚回来,一路劳心劳力,你这做嫂子的不知道体贴,还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也不看看现在什么点了,还不赶紧进厨房去准备饭点来?”
花嫂子“切”了一声,大大的翻了个白眼,重重的掀帘子进厨房去准备了。只是这次可不能像从前袭人回来时,丰丰盛盛的,鸡鸭鱼肉俱全。不过简简单单的几个馒头稀饭一盆腊肉,加早上的剩菜,很够应付了。横竖如今她也没银子贴补自家了,还要耗费自家的粮食,自家肯给她一口饭吃就不错了。
外面花自芳安慰袭人道:“妹妹,你也别伤心了,出来了也好,哥哥好好给你说门亲事,咱们做个平头正脸的夫妻去。”
袭人哭着点头。
袭人容貌又好,又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许多人看着她的颜色气派也中意,故花自芳一放出消息,这四周的人家都来求娶。花自芳多少还有疼爱妹妹之心的,从中挑的都是略有富余的农庄人家。只是袭人在荣国府待惯了,早已习惯了里面的富贵生活,也见惯了宝玉那等清俊男子,哪里看得上凡事都不讲究的农庄人家?况那些男子个个不是黑乎乎的,就是粗鄙不堪的,连那府里的小厮都不如,也配和自己做夫妻?故花自芳挑的人家,袭人都不愿意。
一次两次尚可,次数多了,花嫂子便说闲话了:“哎呦喂,妹妹啊,你这是当自己是哪儿来的天仙啊?这么挑三拣四的,也不想想自己的岁数!别人家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你却还待在哥哥家里吃闲饭。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每日就躲在自己屋子里睡闷觉,哪家姑娘像你这么懒的?我们这里是小门小户的农家,不是那高门富贵的荣国府,没钱,养不起闲人!哎呦喂,你还委屈上了?怎么?嫂子我说错话?省省吧,姑娘,你嫂子我可不是那些见了颜色好就走不动路的少爷,你拿这副样子对我,没用!啧啧,啧啧,要我说,你哪还有这个脸委屈啊?都不是个姑娘了,你还委屈个什么劲啊?挑、挑、挑,挑什么挑?能有这样的人家,就知足吧,再耽搁下去,颜色不好了,连这样的人家都没了。切,真这么喜欢富贵,怎么不想尽办法留在那府里?哪怕碰头一把撞死都不要出来!省的出来还浪费我们家的粮食!”
袭人被自家嫂子说的羞愤不已。花自芳忙喝住了自己女人,转头又安慰袭人道:“你嫂子说话粗俗,妹妹别放在心上。只是妹妹,你嫂子有句话说对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情该将就就将就吧,咱们这边,就只有庄稼人,都不太讲究,妹妹你看,若有个差不多能看过眼的,便应了吧。”
袭人于是一阵伤心:过去自己回家,哥哥嫂子都是上赶着伺候的,多么温柔体贴,每次自己要回那府里了,都是舍不得,要挽留自己多住一段时日的;现在呢,因自己出来了,不会回去了,不能帮衬他们了,他们就不满了?变脸变的如此迅速,哪里还像是一家子骨肉至亲?
因袭人老是这样,故再有人家来说时,听着对方家产不错,人长的也端方,花嫂子便和花自芳说:“当家的,不是我嫌弃妹妹,只是你也看见了,妹妹如今的模样,还念着她以前那个少爷主子的旧情呢。依我说,你就别和她商量了,看着人家不错,便做主应了罢。这种事情,本来也是这么办的,哪家规矩姑娘能自己做主自己的亲事的?”
花自芳听说,心里活动了几下,便道:“听你的,我去探探这家人的底细,若果然是个好的,便应了吧。”
花嫂子方满意的笑了:“就是这么个话。当家的,我这也是为了妹妹好。”
花自芳重重的点头,出门打听消息去了。
等袭人知道自己要出嫁的时候,轿子都在来花家的半路上了。袭人惊呆了,花嫂子捧着大红嫁衣道:“妹妹还是快换上吧,拖拖拉拉的,一会该赶不上吉时了。”
袭人着急道:“谁要出嫁了?嫁给谁?怎么先前我都没听说?嫂子你不能自作主张!哥哥在哪里?我要见哥哥!”
花嫂子柳眉一竖,道:“见什么哥哥,这门亲事是他亲自过去查看了,见对方人物、家产都好,才应了的。我说妹妹,事到如今,你还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忒不知足了吧??打量着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也别和我说什么念旧情,做姑嫂这么些年了,你什么性子我会不知道?我呸,最是两只富贵眼的势力角色,嘴上一套行动一套,手段一个接一个的层出不穷的算计,专爱做两面光、墙头草的人物。也就你那傻哥哥信你,以为你是个好的。在我面前,你还是省省吧。你先前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不就是嫌弃人家不够清俊不够富贵么?如今你哥哥东找西找,硬是给你找了这么个人物又清俊,家里又富贵的人家,你还挑什么?我告诉你,你今儿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你哥哥都给你置办成嫁妆了,嫂子我可是一丁点都没沾手,你哥哥还倒贴了许多进去,你哥哥这样为你,你自己想想吧。”
说完便放下衣裳,甩手就要出去了,临到门口了又折回来道:“妹妹,我今儿还叫你一声妹妹,来日可就不一定。妹妹,嫂子我今儿再教你个乖:你若是个聪明的,便乖乖的换了衣裳上花轿,从此后好好过日子,咱们还是姑嫂,你哥哥我也还让他和你往来。你若非要牛心左性的,那你就好自为之吧,嫂子我,不伺候了!”说完摔门而出。
袭人坐在房中的草席上,怔怔的流泪:自己本以为哥哥是不耐烦自己了,才要随便找个人把自己打发出去,却原来是这样用心,哥哥办事不错,若自己就这样强扭着,岂不害了哥哥?况看嫂子那样,这个家已是容不下自己了,若不出嫁,将来自己可真就没地儿可去了。可若就这样出嫁了,岂不是又愧对了自己与宝玉的一番情谊?
千思万想,左右为难,袭人几乎揉断了一腔柔肠。
待花嫂子再进来,见她还没换好衣服,便不耐烦起来了,自己上前,边粗暴的帮她换了衣裳,边嘟囔道:“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连换个衣裳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可见是个不会伺候人的,平日里就爱偷懒,难怪会被人家赶出来……。”
袭人委委屈屈的被自己嫂子强迫上了花轿,抬到了花自芳说定的人家金家。那家人做事,极为认真,全都按着正配规矩来的,又有丫鬟仆妇伺候,故拜了天地,入了洞房,见到自己的夫婿金大家,长的端是人品俊秀,袭人心内便有几分愿意了。
三朝回门后,袭人便正式在金家过活了。只是金大家三日两头不在家,偶尔在家了,又病恹恹的,也不肯让人服侍,只自躺了几日,一旦好了,又跑出去了。袭人见状难免心内疑惑,不知何故,可金家生活富足,与她在贾府的生活不遑多让,便鸵鸟一般的不去多问多想。直到某日,金大家跟一群世家公子一起回来了,还把她也拉了出去陪酒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夫婿是个优伶,原先在富贵人家里唱戏,积了许多家底,如今自己刚组建了个班底,在各府里奉承唱戏呢。
袭人真是吓呆了。
优伶?戏台上唱戏的那种?那可是下三滥的地位,和娼妓是差不离的角色,听说许多颜色好些的戏子还要陪恩客睡觉呢……,袭人突然一省:是了,金大家的偶尔回来病恹恹的,定是因为陪恩客做了那见不得人的事情,才会身体不舒服。袭人一阵恶心:自己怎么能做这种人的妻子?便是再富贵也不行。
袭人起了心逃跑,却因计划的不周详,被贴身丫鬟偷偷报给了金大家知道,金大家于是拿着戏班子里的手段教训了她一顿,又逼着她跟着自己去陪了几次酒,把个袭人折磨的病了好几场,哭着求饶了才放过她。从此后,袭人便老实了许多,只是到底不死心,后来好容易找了个机会,想朝娘家求救,却听说自己娘家犯了事,哥哥嫂子侄子俱被卖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袭人顿时心如死灰,钱财被控制,无处可去,无人依靠,自己一介弱女子还能怎么办?也只好屈从金大家的安排,生不如死的活着了。有几次,袭人被折磨狠了,也起了必死的心思,可又盼着来日能和哥哥一家团聚,不敢悄悄儿死了,便无可奈何的挺了下来。
不说袭人生活,只说夏金桂自袭人秋纹等人走后,后方稳固,便开始向整个荣国府的管家大权进军。
虽然一进门就管着家,但毕竟头上有个王夫人这样的太上皇压着,处处不便。
但王夫人虽然出身王家,去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眼里只有黄白之物而已。
在夏金桂眼里,她是什么也不如的。
按理说,要想扳倒自己的婆婆,至少需要精心谋划,步步为营。
最起码,要取得老太太的支持才可。
但夏金桂冷眼旁观,知道老太太虽然看不上王夫人,却也知道要用二房辖制大房,这样她才能安享晚年。
更何况有宫里的娘娘,老太太也不会让自己取代王夫人的。
要不然大嫂子李纨也不会这么憋屈。
不过夏金桂也是理惯了家的,内外兼修,非同小可。
如意不过对付徒有地位,却脑子不过寻常的王夫人,她便打算剑走偏锋一番。
于是她开始仔细核算家里的账目,于是很轻松的发现了前任管家李纨做的许多手脚。
李纨不过泥菩萨一般的人物,丈夫死得早,一心想把儿子教育成才,内心深处和整个荣国府有点隔离。
所以夏金桂只是眉头微皱,便没把她放在眼里。
就算一进来就把李纨得罪的透透的,连面上情也不讲,那又如何?
这李纨有什么能耐反击?
凭着她夏金桂丰厚无比的嫁妆,又是府中最受宠爱的宝二奶奶,无论是手腕还是势力,都远远超过她,怕一个寡妇作甚?
夏金桂左思右想后,于是便和宝玉商量的名义,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宝玉听说后,面上一呆:“大嫂子她?”
夏金桂“愁眉不展”道:“二爷,如今我可怎么办呢?这么大的缺漏,便是把我的嫁妆都填进去,也是不够使用的。”
其实夏金桂拿出十分之一的嫁妆,便足够填了这缺漏,但她又不是凤姐那样的缺心眼,怎么会拿自己的嫁妆去填公中的缺漏?
事实上大凡有点像心眼的,立场坚定的媳妇,都不会这么干。
也只有凤姐想维护这个家,又有心气的人,才会这么干!
宝玉便想说自己有钱,可看了看夏金桂核算出来的数目,宝玉自觉的闭嘴了:两、三万两的银子啊,自己托在凤姐店铺的收入才多少?统共不到一千两,怎么补的上去?
没奈何下,宝玉便要跟夏金桂一起去找了王夫人,夏金桂慌忙拦住了他,只说这事自己去禀告就成,宝玉是爷们,没道理管起内宅的事情来。
宝玉忧心忡忡道:“万一太太怪罪姐姐,可怎么是好?”
夏金桂笑道:“这些账又不是在我手上出了纰漏的,太太明察秋毫惯了,哪里会怪罪我来?二爷忒多心了。”
宝玉听说,不好意思的笑了。
待宝玉出门应酬后,夏金桂静静坐了许久,便亲自捧了账册去了稻香村,说太太查了账册,知道大嫂子被下人蒙蔽狠了,有些账目模糊了,还请大嫂子赶紧自查下,重新交割清楚。
李纨一听便知道自己做的事发了,心下暗恨,就算知道夏金桂是给她梯子下,也仍不待见她:太太会去查账册,会知道有漏洞,还不是你这个宝二奶奶使的坏?如今在这里装什么事后好人?没得恶心人。
哼!果然是商户出身的,一心钻到钱眼里的,管家如此严苛,早晚会把整个荣国府得罪的死死地。
只是就算心里再厌恶,面上李纨还是和和气气的说,太太宽容,自己立即自查,到时一定给太太一个满意交代。
等三日后账册再送到夏金桂手中,果然多了许多本来已不存在东西,夏金桂细细一算,还短了约有五千两的银子,只是夏金桂知道,此事已经到了极限,再逼,就真是彻底撕破脸了故也就罢了。
她哪怕再不把李纨放在眼里,却也知道闹开了,对自己的名声很不利。
她要在荣国府站稳脚跟,说一不二,有很长的路要走,在这条路上,一个贤惠的名声很重要。
而后夏金桂赶去荣禧堂,禀告了贾府账目中的许多漏洞,又一一指了出来,并为李纨说了许多好话,说她贤德惯了,被下人糊弄了,如今已查了许多奴才的缺补回来了。只是她又发现缺了的有些东西,和的账本子是相连的,是从前那群丫鬟偷了的东西,府里给补上后,她们人心不足,见东西好,又循环偷了。这也是一大笔财物,还请王夫人做主,拟个章程。
王夫人冷冷一笑,也不说什么,先让夏金桂回去。
夏金桂自然知道王夫人要施展手段了,但是她却不肯回去。
回去了,查抄财物的事情,便和自己无缘了。
于是她继续道:“媳妇久闻太太治家有道,进退如意,一直羡慕的不行,如今进了荣国府,跟在了大佛身边,想学个一招半式的,还请太太看在媳妇虚心请教的份上,让媳妇观摩观摩。”
一番话捧得王夫人心中大乐,迷迷糊糊的点头答应了。
于是王夫人唤来周瑞家的,让她带人抄秋纹、碧月等人的家,夏金桂早有安排,早早地安排了自己两个陪嫁嬷嬷,三个陪嫁婆子,都是健壮有力的,与周瑞家的一起去了。
这一路浩浩荡荡,周瑞家的不过带了七八个婆子,但夏金桂的人也有六个,气势竟不比周瑞家的差。
周瑞家的并不知道的是,她身边的几个婆子,早有两三个被夏金桂暗暗买通了,事实上,这支队伍无形中由夏金桂说了算。
这一搜查,便搜出了许多府里的东西来。事情报到王夫人那里,于是王夫人便让人拿了贾府的名帖,去找了顺天府尹,说家里东西被偷了,请衙役把花自芳一家也都抓了。
花自芳喊冤,周瑞拿着他们家搜出来的金银珠宝,一口唾沫唾到他们脸上:“冤?你有什么脸喊冤?这么好的白玉首饰,是你们这些穷鬼配有的吗?你知道这东西的价格吗?把你们阖家卖了都买不起!还有那个琉璃灯盏,那个灯座上面还明明白白的印着我们荣国府的名讳呢,你是个什么人物,也敢用这样的东西?也配?罪证都在这儿摆着呢,你还敢在这里给我喊冤?我呸!”
花自芳一下子哑了,他不识字,哪里知道那琉璃灯盏上是什么字?
花嫂子在一旁忙叫道:“大人,大人,大人圣明,那不是我们偷的,那真不是我们偷的!我们当家的的妹子原来是荣国府宝二爷的贴身丫鬟,那些东西是宝二爷赏给她的。”
周瑞眯眼道:“宝二爷赏给袭人的?你说大话也不怕风闪了舌头!这东西是我们太太心疼宝二爷看书辛苦,特地找我们老爷讨给宝二爷的。宝二爷最是知道规矩,就是再疼袭人,也不肯把我们老爷、太太赏给他的东西送人的。再就是,你不是说,宝二爷赏你妹妹的那些东西都让你当家的置办成嫁妆给你妹妹了么?既然二爷赏给袭人的东西都没了,那这些就不是二爷赏的了。既然不是二爷赏的,东西又在你们那里用着,还敢说不是你们偷的?”
花自芳、花嫂子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又有儿子在一旁惊吓的直哭,脑子便不够用了,说话颠三倒四的不清楚,周瑞哪里耐烦听他们的,一顿打下去,看着衙役拉着他们的手画押签字,结案了,便带着东西去回王夫人了。
花自芳、花嫂子在牢房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拖出去卖了,心痛难忍时,为自己的一时贪心后悔不已,又恨袭人做事不规矩,偷东西也知道分寸,如今连累一家成了罪奴,家产俱没不说,还要骨肉分离,不知何时才能再聚。
那些从旧丫鬟家里搜出来的东西,似乎都进了王夫人的私库,但实际上,却有大半经过夏金桂的手段,入了她的私库,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她的嫁妆。
王夫人和周瑞家的大字不识一个,论管家、财务、做账手段,统统被夏金桂甩出几里路去,竟然浑然没有感觉出来,只觉得凭空手里对了几千两银子而高兴,心中还鄙夷这些丫鬟果然是穷人,这么多年竟然只偷了这么点。
她们浑然不知,夏金桂手里已经多了三四万两。
不过明面上,那些变卖的银子,落在夏金桂手里不过几百两银子而已。
夏金桂冷笑一声,心中对王夫人的鄙视更深了一层。
她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当河东狮的准备,哪知道太太竟然这么不经打。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和她对着干,只需要委婉点,柔和点,便能不知不觉间让被我牵着鼻子走。
不过即使如此,夏金桂也不会到此为止,宝玉回来的时候,她愁眉苦脸的和宝玉说道:“……我就听了这么些,其他的怕被人发现,也不敢多听了,只是据我听的那些猜忖,袭人、秋纹那些丫鬟们怕是都保不住了罢。二爷……你、你可千万不能怪太太,太太她、她固然不念旧情了些,可到底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这个家好的……。”
宝玉怔了许久,才对宝钗道:“若是有办法,尽量找到她们,好歹好好安置了。”说着忍不住潸然泪下。
夏金桂忙搂着他安慰不已。
从此后,宝玉见了王夫人,虽然依旧尊敬,但到底带了一丝隔阂。
当夏金桂在荣国府纵横跋扈,施展手段瞒天过海的时候,林昭统帅一只八百人的队伍,抵达了松江府。
孝德帝一直想让内务府和户部主持松江开埠,但几年下来,效果十分不理想。
如今林如海在户部做了几项大功绩,入阁在即,琅郡主林黛玉过了年又要和恒亲王成亲。
所以林昭这个官至“锦衣卫左都督”,却“无权无势”的一品高官,就不易待在京城了。
“忠勤伯林昭仍为锦衣卫左都督,松江府设督办一名,总领军民各事,督办开埠。”
林昭带着足够的人马,组织了一只船队,走渭水,进黄河,到运河,再一路南下,一路也不下船,只用了十几天,便到达了松江府,本地士绅以及松江府官员还有金陵一干相应富贵人物都过来迎接。
看到林昭船队中那些三桅、五桅的大船,还有船上那些黑漆漆的火炮,以及跟随林昭下船的那些杀气腾腾的精锐,所有人的态度都是恭谨了十分,就凭着这些大船,这些杀气森森的护卫人物,他林昭在江南一地就可以横行了。
在码头上迎接的一干富贵人物中,很多都是金陵勋贵和派过来的人,自然江苏从上到下,有的官员亲自来到,有的则是派了人,这些人迎接是一方面,另外也是来看看风色。
前段时间,金陵甄家被抄家,金陵官府被撸了一空,如今的官员都是新上任,自然要好好地和这位“天子爪牙”留一个好印象。
但是还有相当多的人对林昭很不爽。
所有人都知道,林昭起家是在扬州,在哪里他屠戮了无数的盐商,收拾了无数的巨贾,依仗的是皇帝的宠信和他老子的势力,那锦衣卫就是最重要的原因。
如今他老子入了阁,妹妹又要嫁给王爷,但是他本人却因为太过优秀而被皇帝打压,打发到这里来,事实上现在林昭什么也不是,甚至受到皇帝猜忌,不过顶这个忠勤伯和锦衣卫左都督的虚衔罢了,区区一个松江督办又能算多大,也就是知府这一级。
你林昭当年在扬州,又是杀人,又是抄家,各处都被压的够呛,几年时间刮了几千万两银子,现在你来了,又是无权无势的,都说你林昭富甲天下,这次也该你出点血了,要不然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欺生。
但是看到这些火炮,看到这些大船,看到披挂齐整,杀气森森的锦衣卫精锐,他林昭居然还用船运过来了百余名骑兵。
大家面面相觑之余,都是无话可说,不管林昭现在是个什么处境,这股力量摆出来,谁都不敢说话了,最起码下马威之类的事情还是不要想了,要不然,丢人现眼的只怕就是自己了。
林昭站在码头,扫过前来迎接的众人,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各位大人,各位乡老,本伯何德何能,居然有劳各位前来相应,实在是有愧,在此拜谢了!”
林昭先是语气淡淡的施礼问候,也不待众人众人回礼,直接环顾四周,笑着说道:
“本伯在船上的时候,就听说松江府开埠,人力物力都是紧缺,许多工程进度耽搁了许久,陛下对松江开埠寄以厚望,所以本伯在这个码头上发个话,七天后,松江府上下开始清丈田亩,点检人口,有人出人有力出力,一定要将开埠的各项工程尽快搞起来。本伯十分期待的想知道,到底会有谁会拖后腿。”
众人愕然,却不敢说什么反对反驳的话语,这林昭果然猖狂无比,初到松江,就要先给大家一个下马威了。
不少人想到林昭的传闻,都是心中不由得一震。
第853章 林昭治松江路不拾遗,黛玉促亲事佳偶妙成
实际上,孝德八年年中还是发生了不少大事,比如说归化商团武装集合力量与黑辽大军东西合击,和叶赫那拉部、赫舍里部、以及草原的博尔济吉特部两军开展了几场大战,斩首无数,比如说不少勋贵在山东、河南招募贫民出关开荒,比如说林昭去往松江府做督办。
每件事放在从前都要被朝野议论,都要有无数的争执和分析,不过孝德帝如日天中,威慑凌空,办的所有事都是大事,就算是厄罗斯和奥斯曼土耳其两国使者友好访问,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因为随着国家税收制度的改变,以及户部的势力加重,使得税收大增,却有对民生并无多少影响。
不仅如此,西北和东北地区的稳定,让国家安稳如山,南方的小小战乱,已经无关大局。
所以孝德帝被人称为“汉武唐宗之风。”
但实际上,认真研究大周市面的人们发现,孝德帝治理国家的手段,只怕比汉武唐宗还要强。
有内阁中书注意到一件事,往年年中,积储用尽,收获未到,往往是平民小户经济上最危急的时候,稍有波动就是破产破家,然后各地总会闹出这样那样的乱子,饥民流民聚众,或者是有心人煽动贫苦百姓,今年的情况倒是了好了不少,这类的大小搔乱最起码比去年要少了四成,若是比从前甚至少了七成不止。
原因是什么,无非是在关外在塞外,有大量的田地需要人去耕种,各处都在招募人手,无形之间吸纳了流民贫民,人有了出路,能求个温饱,就不去闹什么乱子了。
当然,这也与朝廷的组织力度有关。
比如朝廷就拔了五六万经过操练的锦衣卫前往归化城和黑辽,维持治安,安抚民生,整理田商军务。
据说荣国府二房贾政的庶子贾环,也是锦衣卫出身,为了自家功名,虽然年纪幼小,也跟着大队人马去了归化城,一年之内便得了一个百户的职务。
也就是说,国家如此繁华,如此安稳,锦衣卫是立下汗马功劳的。
而这其中,锦衣卫左都督林昭,自然在其中体现了卓越的能力。
这个结论得出后,这位内阁中书和友人谈起,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内阁某位大佬的耳中,然后这位中书就被以卓异的评价派到湖广去做知府了,按照品级来说,内阁中书升任知府的确算是被提拔了,可大明惯例,内阁中书要是地方上,做个左参政都算是屈才了的。
林昭虽然是去了松江,可他做的事情还都在。
似乎人家在具体的政务和民生上没有插手。
可是他在扬州、京城、归化城,乃是西域的一插手之后,许多事情便豁然开朗,迎刃而解,看似不起眼,但是仔细一琢磨却光彩夺目。
按理说林昭是户部尚书林如海的儿子,如果按正常发展,应该属于士大夫阶层。
但是实际上,他偏偏是一个武人。
他一个武人有了这样的成就,不管后来人做什么,一切都有个比较,你要是做的不好,那自然是不如,你要是做得好了,那肯定是将林昭所作的发扬光大,大家都在天下的最高层,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让人这样评价,谁也不甘心。
不过不想听,不想让人比较,不代表林昭就不存在了,大周忠勤伯,锦衣卫左都督,又是督办天下间瞩目的松江开埠一事,想听不见都是很难。
从孝德五年提出这个动议,到孝德七年,松江开埠一直就是磕磕绊绊的,开始毫无寸进,然后无奈将内务府的一干吏目差人调到松江府去,这才慢慢的有了动作,但依旧是进展的很慢。
内务府一般都是皇帝派遣宗室最有能力的掌控,皇帝也仔细抓着,所以下面的办事人员都是精干,所以内务府应该蒸蒸日上。
但是实际上,内务府的大发展,是林昭在扬州府担任小吏才开始的。
内务府在京城的膨胀扩张,其实是林昭把京城治安维持住了之后,有安排进了相当一批有经验的锦衣卫干练分子的缘故。
其实松江开埠,虽然是林昭提出来的,但也是市面朝野的想法。
松江的地理位置太过优越,用来开埠必定是财源广进的。
虽然林昭提出了一项项措施,但并没有多少士人放在心上。
大家是读了圣贤书的,又是当政多年,政务熟练,经验丰富,不比一个武夫嘴上吹得做得好?
也就是抱着这个打算,当林昭提出松江开埠这个事情之后,朝臣们纷纷赞成。
想也容易,说也容易,做起来就不容易了,松江府如今的局面就证明了这一点,要知道前去推动各项政策的人是内务府总管,皇帝的亲弟弟忠顺亲王,论起显赫和受宠来,忠顺亲王说第一,谁也不敢认第二。
也正是因为他要到松江主持开埠,才把蒋玉涵放出王府,给了自由身的。
忠顺亲王虽然地位显赫,号称京城世家子背诵的《英雄谱》排名第一的人物。
英雄谱当中,排名第二的人物经常换,即便是林昭也不过待了两年的时间,但排名第一的忠顺亲王却永远没有变过。
任京城地面不断变换霸王旗,第一位的交椅从未易主。
但饶是忠顺亲王这样的牌面,在松江开埠这件事上,弄的还是一团浆糊,乱糟糟的不成体统不说,还被很多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
按照金陵锦衣卫报上来的消息,现在松江府已经成了浙江、福建和广东三地海盗销账的地点,他们借着商人的名义上岸,把在海上打劫的各种货物售卖,江苏那些绿林的豪强,沿海的窝主,都是去那里接洽,什么赌坊记院的也都是蜂拥而至,弄得此处乌烟瘴气。
海盗们在这边做生意,真正海上的大豪反倒是不愿意来了,一些雄霸海上的海主,手下上千条船,成千上万可以出去厮杀的汉子,比起这些海盗们不知道强多少倍,但对于他们来说,海上生意和收取海上通行的税费才是主要收入,杀人越货,反倒是副业,这个只不过用在威慑。
毕竟海上跑的船多,他们收到的银子才多,真要杀光了,那就是涸泽而渔,没有一点好处的。
对这些纵横海上的海主来说,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随时购买大量货物,并且收购他们运来货物的口岸,现在松江府的样子可不是他们需要的。
大量的货物稳定供给,还有大额的现银收购,有足够的信用,能保持长期的联系,这样的人得是江南各府的大豪巨富,要有官面上的关系,可如今松江府乱糟糟成这个样子,这些豪商巨富谁也不愿意过来,觉得丢脸跌份,而且遍地都是那种海上的亡命之徒,几条小船在海上杀人越货的,售卖的都是一些零散的赃物,销赃这等事是蝇头小利,这点小钱赚了没什么意思不说,还给自己招惹一身的麻烦。
海上的大商人不愿意来,江南各处的豪商也不愿意来,再加上前段时间金陵甄家倒台,牵扯了许多官员,彼此攀咬,也撕扯下不少豪商大户,大家都在脱身事外,自然没有心思去拿松江府。
松江府华亭县如今就是个贼窝的模样,这等如果也算是开埠,那就是笑话了。
大家都是指望在这里能发财的,难不成给那些骰子铺和土娼窝收钱,查抄些赃物,这就不成了个笑话吗?
所以忠顺亲王在松江呆了几个月之后,就是急忙赶回了京师,事情做不成没功劳,还是提前走的好,不要弄到最后搞出罪过来,一身麻烦。
等到林昭来到这边,一切事情都是不同了。
十一月十五,华亭县县衙的文吏、差役、帮闲的白身和壮丁,还有两个巡检以及下属,换句话说,华亭县内所有衙门做公的人都被林昭请到了宅子中赴宴。
县令以及那两位巡检不用说,这都是官面上有品级的,其余那些什么都算不上,不过有个衙门里的身份罢了。
这样芝麻大的人物,突然接到忠勤伯相请,哪有不去的道理,有句话叫县官不如现管,林昭现在督办松江,正是管他们的,更不敢不去了。
再说了,都知道林昭当年在扬州也是一个典史职位,说不定人家是念旧。
松江开埠所选的港口就是在华亭县,县内乌烟瘴气这个就不必说了,整曰里案子不断,不过差役和捕快们谁也不理会这个,赴宴要紧。
忠勤伯府是当地最大的府邸,传说是前明嘉靖年间徐阁老的老宅,如今几百年过去了,风云变幻,徐家老宅早就换了几家主人,这套宅院占地辽阔这个就不必说,濒临江边这倒是一个特色,豪门大族建立宅邸很少有靠近江边海口的,不过看看忠勤伯府还挨着一个港口,港口中停泊着那些大船,大家也就明白为什么了。
谁都知道林督办来的时候,还是战船如林的。
过来赴宴的人过了三百,以林昭府邸的规模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宴席一样是安排的下来,而且还是在院子里。
迎客的是林昭身边的卫队首领林大飞,林大飞带着十几名亲卫一起在门前,林大飞如今也有个锦衣卫千户的武将官衔。
论起品级来,别说那两个巡检,就是华亭县县令也得自称下官,那些差役捕快自然不敢造次,各个恭恭敬敬的模样。
这些被选出来作为林昭护卫的老兵,个个都是精锐的战士,横行京城、归化城,以及西域的勇悍之人,他们摆在门外,华亭县这一干人看着就怕了。
林大飞脸上也没什么笑容,不过也是客客气气的,等大队的人流过去,不屑的对身边人说道:
“这些人说是做公的,一个个流里流气的像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到底是抓贼的还是贼?”
后面几个人都是嘿嘿笑,有人凑趣说道:
“咱们公爷来了,什么牛鬼蛇神都要一扫而空,让他们倒霉去吧!”
正说话间,却从院子里跑出一个护卫来,走近了对林大飞小声说道:
“林队,人都到齐了,单子上的人都来到,已经点过两遍。”
从另一边,却有一个头上包着头巾的汉子骑马赶了过来,到跟前翻身下马,开口说道:
“林队,除了看着港口的,其余能过来的人都过来了。”
林大飞笑了笑,摆摆手无谓说道:
“你们做得好,现在论道我们了!这边门关紧了,不要走了一个,我去了。”
忠勤伯今曰大宴,就连华亭县各处城门的守卒都被请了过去,这实在是没个体统了。
城内城外的人进出,个个都是乱骂。
不过也只是骂几句而已。
事实上大家并不担心海上有什么海盗会过来。
因为真正的贼人都在城里快活呢。
就在城门口的众人正愤愤不平的时候,却有人看到远处有一队人马过来。
不好!
难道真的有贼人要来攻打?
或者是说松江府的小刀会趁机造反?
就在众人慌乱之际,局面刚要混乱不能收拾的时候,城门处却有几名大汉在那里高声吆喝:
“忠勤伯骑军入城,诸位父老乡亲不必惊慌!”
有人用松江土语吆喝,有人则是用官话,这等带着北方口音的官话的人,自然不是海盗水贼,因为海盗水贼的,可都是本地人或者更南边的人居多。
所以城门口众人很快安定下来。四个城门,都有这样的经历,各有百余人冲过来,又有人在这里接应,并且安抚众人的情绪。
大家安定下来却都有点纳闷,这松江府现如今本就是忠勤伯的地盘,还要带兵进城干什么。
虽然来的人不多,不过是几百号人,看行事颇为有章法,有人堵住了城门,其余人则是列队进城,终于有人想到了最可怕的一种可能,难不成这忠勤伯的兵马要洗城大掠,这可是灾难了。
一时间,城内轰然耸动,大户人家纷纷的关门闭户,将男丁聚齐顶住门准备提防,也有那地痞无赖觉得这是个机会,反倒是聚众上街准备动手捞一票。
过马上就有人敲锣骑马沿街喊话,用松江本地土话和官话高声吼道:
“忠勤伯、松江督办有令,城内立刻开始静街,所有人等关门闭户,一刻钟之后,在街上游荡者,一概斩杀勿论。”
于是一刻钟之后,骑兵开始在街上纵横来往,顺势斩杀不少意图趁火打劫的流氓。
林大飞穿着轻甲,手持长刀骑在马上,
“林队正,县城内各个街道都已经肃清。”
林大飞在马上点点头,在马前有几个本地商户伙计打扮的人,林大飞身子前倾,开口问道:“现在由你们带路,将城内各处窝赃销赃的所在,海上贼盗的城内住所连根拔起!1。”
“属下遵命!”
……
此时林昭府邸之中,却是一片肃杀情景!
院子里摆满了一座座的宴席,上面山珍海味琳琅满目,令人食指大动。
但整个官场众人,却都离席跪倒,各个战战兢兢。
“如今是大明孝德七年十一月十五日,根据锦衣卫探查,从今年开始,整个松江府共有五十五名年轻女子失踪,有八十一名男女孩童失踪,过往的商人也有十八人失踪,你们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窝赃销赃,包娼庇赌还不够,居然还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本乡本土,你们也下的去手。”
林昭的声音十分平淡,但是配合周围手持利刃的兵丁,所有人都是浑身颤抖。
没有人试图反抗。
连一个高喊“法不责众”的家伙都没有。
林昭扫了众人一眼,微微有些失望!
不过离开官府当中的贪官污吏,本质上都是色厉内荏之徒,看他们一番浑身发抖的样子,林昭连羞辱的心气也没了,只是大手一挥,数百持刀卫士大步上前,将这些人一一擒获,关到了专门给他们营建的石牢之中。
按照林昭的说法,他会将这帮人一一甄别,无罪的滚回去办差,有罪的,那就施行“严打”政策!
而城内,林大飞则亲自带队,一个个的清扫那些海盗窝主的府邸。
这些窝主属于大户人家,也有武装家丁,但在锦衣卫精锐面前我,安全不够看的,一个冲锋,便死伤大片,其余纷纷跪地求饶。
本来嘛,一干乡勇团练、地痞无赖出身的人,那里谈得上什么勇气,看见林昭亲兵凶神恶煞的冲进来,已经是慌了。
这些乌合之众怎么能跟林昭亲卫这等锦衣卫精锐相比。
县城内喧嚷阵阵,平民百姓都是提心吊胆,可听到外面厮杀阵阵,却没有波及自家,这心里的害怕慢慢变成了惊奇。
这一曰,城内勾结海盗的窝主,在城内横行霸道的地痞无赖,聚赌招瓢的混账,都是被一扫而空。
城内这般,城外也是如此,由炮舰上的炮兵和水手组成的队伍在本地眼线的率领下,将城外各处做非法勾当的窝子都是清剿干净,此外还有两处寺庙也被端了。
城内斩杀上百人,抓了上千人,忠勤伯府上也抓了近两百号人。
城里百姓当中,有那和歼恶之徒做邻居的,听着邻居的惨叫求饶,想去帮忙的心思没有,暗自觉得痛快的倒是不少。
等到出门后,邻里街坊的彼此打听,都知道那些在县城内胡作非为的人已经被抓走了,有的恶人因为反抗还被当场格杀,都觉得颇为痛快。
不光是平民百姓觉得高兴,就连城内的那些本分传家士绅们也觉得的好,
他们对林昭到来没什么指望,那忠勤伯是个武夫,又是个捞钱高手,他来了别加倍的祸害大家就好,那还指望他绥靖地方。
没想到,这位忠勤伯还真就做了,用的是雷霆手段,也就是一天的功夫就将城内城外的牛鬼蛇神一扫而空。
这个还不算,城内城外做公的也都被抓起来才是真正的大快人心,这一干人不知道维护地方,反倒是和歼人贼匪勾结祸害百姓,早就被人恨之入骨,抓了下面的贼人,这些做公的不抓,早晚还要养出祸害来。
第二天,林昭的书信快马送到了松江府城,给松江知府简单说明了在华亭县发生的情况,书信上说的很明白,肃清松江,你若是不做,那么我做。
看到这个之后,再加上从那边传来的种种消息,松江知府上下都是惊惧凛然,松江府各个县也都是凛然,上上下下开始整肃抓人。
于是孝德八年十一月之后,松江大治,路不拾遗。
当林昭准备好好治理松江之时,冯紫英快马加鞭,来到了松江来寻林昭,吞吞吐吐了半日,说要求娶惜春。
“什么?你不远千里跑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
林昭觉得完全无法理喻。
你走的不是情种路线啊!
再说你不是有个红颜知己秋娘吗?当初大家还在终南山温泉庄子一起度假过。
退一万步说了,你对惜春一见钟情,情难自已,大不了在长安城托人求亲便是,你偏偏不远千里,跑了半个多月,来这里向我求助?
你脑子有病吗?
“林大哥,对于你来说,这是小事,可是对于我来说,这却是大事,关系着我家族传承呢。”
“我和秋娘好几年了,但是我家里的情况也好,秋娘出身来历也好,都做不得主妻,而惜春姑娘从容大气,艺术造诣深厚,还懂什么西洋画,这是妻子的不二人选,我定会好好待她,绝不辜负。”
“之所以千里迢迢来找你,是因为我决心已定,不愿意事情再起波澜,正怕别人办事不利,反倒不美。”
说了半天,还不是和我一样,是个大猪蹄子!
林昭想了下道:“四姑娘还小。”
冯紫英抹了把脸道:“没事,我等得起。”
林昭道:“她的哥哥侄子俱是混账之人。”
冯紫英冷笑道:“我也不是没手段的,他们不敢来惹我的。”
林昭又道:“她被她哥哥侄子吓怕了,很有些冷心冷情的意味,只怕将来做不得贤妻。”
冯紫英诚恳道:“我这些年也见了许多美人了,各种绝色的都有,连番邦的也见过。只是见多了,反而没了当初那些激情。就如林大哥你当日所说的,美人再美,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有什么不同?况她们与我交好,根本不是真心为我这个人,而是为了我的身份、我身后的冯家。故我也想好了,皮囊再好,也抵不过心意相通,秋娘又做不得正室,我是真心想求娶四姑娘的。”
大猪蹄子的理由倒也冠冕堂皇。
但是从内心深处,林昭却没有打算拒绝的心意。
若是惜春也说起了亲。
大观园里可就只剩下探春了。
如果贾母和王夫人依旧视若未见,足以说明他们有多冷心冷肺。
不过也正好方便自己推行计划。
想到这里,林昭皱眉道:“你也算是陛下的心腹了,该当知道,她们家早晚是要败的。虽然她的嫁妆都存在我这里,不至于没了活路,但身份上将来必是不配的,你家里也肯愿意?”
冯紫英耸肩道:“家父就我一个儿子,若我不愿意的,他们再怎么逼迫,也不会有嫡孙,故我家里不是问题他们盼孙子都快盼成望孙石了。”
林昭道:“你这样威胁你家里,你家里难道不会对四姑娘有意见?”
冯紫英笑道:“别家的或许会,但我家是肯定不会的。我老爹和我老娘,是十分疼爱我的,说是“二十四孝”也不为过。为了我,别说是个琅郡主身边的女官了,便是官府里的罪犯,他们都能想法子给她个清白出身。”
林昭点头道:“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便写一封信给琏二奶奶,她才是正经能办成此事的人。”
冯紫英抱拳道:“大恩不言谢,兄弟我一生的幸福就靠你了。”
林昭白了他一眼,只觉得依旧完全不可理喻。
再怎么说,冯紫英也是因为娶个老婆,才不远千里过来的。
但他老子可是神武将军冯唐,依着这个家世,能和惜春订亲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贾珍和贾蓉只怕很不得跪在地上,将贾惜春送到冯府去。
可是冯衙内偏偏不这么干,非要来找自己。
正是无法理解。
不过林昭并没有直接写信给凤姐,而是给妹妹黛玉写了信,详细的告诉她这件事,请他代为处理。
黛玉如今做琅郡主许久了,居移气养移体,早就不是昔日小小姑娘。
她收到信之后,直接告诉前来送信的冯紫英,抿嘴一笑:“冯大哥,既然我大哥来信,这事我便义不容辞了。我这便请来凤姐,冯大哥且先在屏风后面等候。”
客厅里自然不止是他二人,还有丫鬟婆子等,冯紫英躲到屏风后,也不会造成什么传言。
凤姐听说是冯紫英,便犹豫了:“神武将军家,门槛会不会太高了?如今四妹妹看着和他是门当户对,可将来……。尤其是四妹妹还小,虚岁十四,周岁才十三,要成亲起码得再两年,这两年间会有什么变故,谁也不知。我听说,那位冯武备是个风流人物,年纪也不小了,虚岁都有十八了吧?身边又有一个美妾秋娘,这样的人物,将来怎么可能真心待四妹妹?四妹妹被我们府里那群人吓怕了,就差剃头发去做姑子了,若不是能全心全意待她的人,四妹妹也必定不肯用心待他,这样两人的日子怎么能过得好?林妹妹,我想过了,四妹妹还是适合一些清净的人家,比如邢蚰烟夫君那样的,就很妥当。”
冯紫英在后面听了,急得半死,偏又不敢发出声音,只好暗暗祈祷黛玉帮他说好话。
黛玉笑道:“二嫂子有这个顾虑是人之常情。只是你顾虑的这些事,哥哥事先都问过冯家大哥了,人家说了,不介意,故我才来问二嫂子。”
道:“冯大哥算是我大哥的好友兄弟,我哥哥信里说了,他是知根知底的,最是讲究信义的人,他若应了什么事,除非真的无法做到,否则必是遵守的。”
凤姐听黛玉如此说,又知道是林昭的意思,不由得思考起来。她知道林昭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若不是真问准了,依他那冷淡的性子,是绝不会开口问的。
只是冯家真的是个好选择么?四妹妹情况特殊,又有那样一对名声在外的兄侄带累,差不离的人家都不定能看上她,这也是凤姐不愿意现在为惜春看人家的原因,本来选择范围就小,若再碰上势力人家,今后自己败了,惜春可怎么办?倒不如到事情都完结后再说,便是人家平常些,至少两家情况都摆在了明面上,将来惜春也不会因这些被夫家拿捏。
见凤姐陷入沉思,黛玉笑道:“二嫂子,依我看来,宁府的那个,不问我们也知道结果,横竖只要他们一听到是神武将军家,必是什么都肯应的。但冯大哥求的是四姑娘的心甘情愿,故托我这么一问,也算是表诚心。二嫂子,咱们都不是那种迂腐的人,这事你不妨直接问四姑娘,问问她的意思罢。”
凤姐点点头:“罢了,既然冯家诚心,我们也不能不近人情,硬生生把好亲事往外推。且请你等上一等,我亲自问四妹妹去。”
黛玉摆手道:“请吧。只是千万记得我们还在这里等着你们回话呢。”
凤姐答应着,自去了。
……
惜春听凤姐说完后,愕然了。
凤姐细细给她分析道:“冯家和咱们家是老交情,也算门当户对,对咱们家的情况知根知底,又和林表弟交好,林表弟问了,他们家对咱们家的事情不介意。若林表弟问准了,这事就必然是真的,故两家家世上不成问题。冯紫英本人呢,也是个年轻有为的,年纪轻轻就是正五品的守备,和林表弟、琴丫头家的咏春侯世子、英莲家的蒋公子他们交好。若你嫁了他,今后你们姐妹还是能常常相处,不必因着夫家关系重新适应。这些都是优点。缺点是,这位冯公子人物风流,以前是十分能玩闹的人物,听说现在还有一个叫秋娘的美妾。如今虽说他在林表弟那里保证了,但将来会不会复发,也难保。再就是他是家里的嫡长子,也是冯家的宗孙,他的媳妇将来必定要是能独当一面的当家主母,一族宗妇,你这性子,嫂子担心啊。”
惜春细细想了会道:“嫂子,应了吧。”
凤姐挑眉道:“你想好了?”
惜春点头道:“嫂子的顾虑,我十分清楚。可是,要找到一家,和林姐姐、英莲他们夫家交好的人家,又能不计较我们家事情的,委实太难了。就为了这一项优点,嫂子说的那两件缺点,我都可以忍了。”
“况那两件缺点,第一件他在林表哥那里保了证,林表哥又亲自开了口,我想着,他便是一生不能保证,但头几年必定是好的,至少在我生子前他是决计不会闹出什么打我脸面的事情来的这世道,能这样的人家已经算很好了,其他的我也不能强求。再就是,当家主母、宗妇的事情,林姐姐说了,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么些年来,嫂子、林姐姐、两位嬷嬷都教了我许多,我虽说学的不认真些,到底也有了基础。加上从现在开始认真学,难道还怕学不会不成?二嫂子,我也是很聪明的。”
凤姐长长的“嗯”了一声,也不拆穿她,忙风风火火的赶去林府回话了。
冯紫英在里面听到凤姐说应了,大喜,忙不管不顾的跑了出来,对着凤姐就是鞠一大躬:“谢谢二奶奶成全。”
凤姐给冯紫英吓了一跳,王嬷嬷、丰儿忙站到了凤姐面前。
凤姐从缝隙里见到冯紫英被容嬷嬷直接拽到屏风后,忙笑道:“哎呦,容嬷嬷,算了吧,冯守备也是欢喜。只是冯守备,我话先撂在这儿,既然是你们家先上门求娶的,你也是保证过的了,日后可不能因为我们家有事情了,就学那没良心的梅翰林家,闹着退亲。”
冯紫英在屏风后点头不止:“二奶奶放心,这事我早已和家里说过了,他们也商议过了,都是同意的。”
黛玉皱眉道:“梅翰林?先前和琴姑娘定亲的那家?他们家又怎么了?”
冯紫英鄙夷道:“他们家,先前攀高枝了,便嫌弃薛家是商贾人家,悔了和薛家的亲,最后反倒是成全了小柳。如今因几个月前的事情,平安州节度使李家败了,他就又攀上了那个贾雨村,悔了李家的亲。最恶心的是,为了让自家面上好看,还造了李家姑娘的许多谣,坏了那姑娘的名声,那姑娘不愧是闯王后裔,也是个节烈的,便一死证了清白。这下好了,他们家的名声便彻底坏了,也就贾雨村那个没忌讳的,还肯将自家姑娘许给他们家。要我说,人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他们家是一家有子百女配,也忒不是东西了。”
黛玉冷笑道:“你还别说,这次他们家求的这个啊,和他们家还真是绝配,一个薄情寡义,一个忘恩负义,可不是绝配么?”
凤姐和冯紫英听说,俱笑了起来,连声道:“还真是,绝配!”
……
宝琴听说梅家的事情后,也是心有戚戚:“幸好,幸好我当初听了王妃的话,退步抽身早,否则如今一死以证清白的人就该是我了。”
黛玉厌恶道:“如此薄情寡义,算什么读书人。”
惜春翻着账本子道:“林姐姐难道没听说过“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吗?曹雁泽的诗流传的不多,这幅对联却是极佳的,足以流传千古。”
惜春说完半天,都没听见回应,便从账本中抬起头来,见黛玉、宝琴俱稀奇的看着她,便奇怪的问道:“怎么了?你们怎么这么看我?”
宝琴笑道:“郡主,到底我是看花眼了,还是进错门了?怎么我们一向自诩清高冷淡、只喜欢画画的四姑娘,居然在翻账本子?”
黛玉配合笑道:“啊呀,卫少奶奶,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四姑娘啊,刚定了亲,定的是神武将军冯家的独子。如今啊,她为了将来能做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一族宗妇,每日都在认真学习管家理事的本事,连画画本事都丢在一边了。”
宝琴握着帕子笑道:“哦原来如此啊,冯公子真是有福了,我们四姑娘能这样待他。”
黛玉凑到了宝琴身边,笑道:“哎呦,卫少奶奶,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冯公子啊,感念四姑娘一片真心为他的情义,日日打发人送东西过来呢。我们四姑娘呢,那双平常只肯拿画笔的手,如今不仅拿起了账本,也拿起了针线,见天的给冯公子做回礼呢。”
宝琴长长的“哦”了一声,学着唱戏的腔调,笑道:“原来是郎有情妾有意,好一对恩爱互敬的鸳鸯夫妻啊。”
黛玉亦以同样的腔调回道:“可不是嘛啊~。”
黛玉和宝琴一唱一和的调笑着,惜春先是羞红了脸,后来干脆恼了起来,也不看账本了,扑了过来就要挠她们的痒痒,黛玉忙躲到一边去了。因她如今有孕,故惜春也不管她,直接转身压到了宝琴身上,双手齐出,直把宝琴挠的直求饶。
黛玉一边笑的几乎岔了气。
三人闹了一顿,起来重新梳妆后,方坐在一起好好说话。
黛玉问道:“你过礼的时候,我也不好过去,也不知道情况。你的礼仪是二嫂子还是那府里的尤嫂子给你办的?”
惜春笑道:“自然是二嫂子我那好哥哥也不信任我那嫂子的。”
黛玉道:“那就好,二嫂子会用心的。”
宝琴道:“如今四妹妹也算终身有靠了。咱们这么一干姐妹中,也就剩探姐姐和珠大嫂子家的李琦姑娘了。李姑娘也就罢了,有她母亲做主,将来终身不会差到哪里去。可三妹妹呢?她如今可有什么想法?”
惜春叹道:“她还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是能乐一日是一日了。我定亲时,她曾过来和我说,她如今只求能不为妾就好。”
黛玉眼睛眨了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却没言语。
宝琴叹息道:“便是不能为妾,也不会是什么正经好人家。”
惜春冷笑一声,说道:“明年恩科就开始了,只怕二老爷和二太太会好好挑选一番,说不定是哪家家庭背景深厚之人呢。”
宝琴叹道:“探姐姐命苦啊。”
黛玉摇摇头,笑道:“那也未必,说不定时来运转,心想事成呢。”
第854章 林昭回京城嫁妹,惜春叹冯家内乱
身为锦衣卫左都督,当年在扬州便杀的人头滚滚。
到了长安之后,主持京城严打,虽然没杀几个人,可是将大多数地痞流氓住起来军训劳教,很是收拾了不少人。
如今来到松江,重操旧业,林昭玩的是驾轻就熟。
他亲自坐镇,主持松江“严打”,端的是雷厉风行,也就是两天的工夫,大部分案子已经是审结,身上沾着人命官司的都是杀头抄家,拐卖妇女的也都是杀头抄家,曾经斗殴伤人的也都是杀头抄家,其余人等都是苦役若干年。
算计下来,县内一曰间就定了两百五十多人的死刑,八百多人的苦役,当真是严刑酷法了,抄没的家产也是丰厚,想要上下其手的差役,也被监管的林昭亲卫抓出来,一并充了苦役。
如果算上昨曰间当街被格杀的一干人,这两曰间已经死的和将死的,差不多超过了四五百,直接把松江府的乡绅百姓给吓的心惊胆战,各个谨慎小心,不敢有丝毫的违背王法之处。
大周律法,就算是县令判了斩立决,犯人也不会立刻被斩首的,照例要层层上报,然后刑部汇总到天子那边勾决。
这从基层一步步上行,一直到了京师宫中,要经过若干道手续,官员们层层核准,不少判决在这些核准的过程中就被驳回,要求重审。
但林昭主持的判决一上报,无论是府里还是省里,都没有半个字的阻拦,直接就是用印署名,然后上报,一路直送长安。
要知道封建时代,儒教礼法浸透官场里面,大家都讲究“仁义”,一个主政官员判的死刑过多,考绩上就不会有什么好言语,至少“酷吏”的帽子是很难摘下了。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员们要想不戴“酷吏”的帽子,却想着收拾治下恶霸地痞,也不是没有办法。
直接一个站笼就能搞死人。
判决文书送到刑部的时候,看到这么多死刑的人犯,刑部侍郎看不下去了,便要和刑部尚书商议。
“大人,松江府如今实在不像话,竟然一口气报上来两三百人的死刑,简直是荒唐,这林昭分明是草菅人命!”
刑部尚书扫了他一眼,只是说道:
“松江府的文书,可有什么不合规矩之处?”
“这个倒是不见,口供画押都是齐全。”
“那你就报到宫里去,让君上圣裁就是,你操的什么心?”
“大人,林昭武人心态,视人命如草芥,咱们身为刑部,执掌天下刑狱,岂能坐视松江百姓岂不是被他荼毒?”
“你操的心倒是挺宽的!林昭无论是在扬州还是在京城,乃至去归化城,都没有草菅人命过,杀的每一个人都是手续齐全!还不是松江府一片狼藉,不得不用重典?若是那里是太平地带,前段时间忠顺亲王怎么会回来?你这番话给我说说也就罢了,真要是捅出去,只怕连天子都会厌恶你。”
说的这位刑部侍郎噤若寒蝉,不敢再说。
他在衙门内不说,可是出了门和友人相聚的时候却忍不住说了。
哪知道那友人也是手眼通天的,闻言冷笑道:“林昭在天子心腹重臣,震盐商、平京城、靖西域给天子内库充银两千万,哪一件事不是通天彻地,震慑古今?何必去松江杀几个混混彰显威风?依我看啊,定然是松江府那边闹得不像话,这才让他动了杀气,陛下何等雄才大略,你想刁难他,只怕连陛下都会与你为难!”
那刑部侍郎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方才不说话了。
尽管朝廷上有所议论,但林昭在松江根本无视,他如今又抄家得来的钱财,又有通过严打整理的松江府一带青壮上千人,然后再通过“以工代赈”,征收民夫上万人,开始推动各项工程进展。
于是短短半个月,之前拖拖拉拉,停滞不前的松江开埠诸事,在林昭到来之后,终于开始有了大的起色,各项工程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
松江开埠,正式走上了轨道,尽管是在屠刀的威逼下。
临海修建海港,临河修筑河道,用棋盘格的方式划分区域,每个区域都有固定的公用,多多招募差役吏目,事无巨细的都要管起来。
简单说就是城池整备,有序的扩张,给天南地北的客商提供快速、简洁而又干净的服务,同时以武力维持治安。
与此同时,林昭在扬州就开始经营,安排得力手下发展出来的船队,开始派上用场。
他们四处打击海盗,确定规矩,保证海上运输利益。
对于林昭来说,他之所以完全不在乎上供给皇帝的那点金银,就是因为他有着更大的收入来源。
因为大周和大明类似,海防力量主要在陆地,因此大海商们就发财了。
而林昭如今又数百艘海船,能征善战的将士近万人,而林昭一直以分身管理这只船队。
海上生意和收取海上通行的税费才是主要收入。
每年的收入,比皇家只多不少。
在松江府的港口简单修建,栈桥建成之后,热情一下子高涨起来。
松江临江和临海的所在,本就有几处天然的良港,现在将一应措施建起,马上就可以停泊更大吨位的船只,可以进行更加方便的装卸,与此同时,河道的整修与拓宽,道路的维护都是在进行中。
道路通畅,商人来往更方便,运输货物更加方便,就算松江府没有从海上来的货物,他那天下第一的棉布产量,富庶无比的各个县城,现在这个方便也值得大家跑过来看看,将来做生意的时候扩大些规模。
苏州府、常州府、镇江府、还有金陵,甚至江北的扬州府,浙江的嘉兴府和杭州府、湖州府也都是有商人过来。
天气一天天变冷,松江府却在一天天火热起来。
不过林昭却没有在松江府待多久。
等过年之后,他便向皇帝上书,因自己妹妹大婚,作为兄长,不想错过,所以想皇帝请假两个月,回京嫁妹。
孝德帝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孝德九年正月即将过完之际,松江府持续火热之时,作为松江开埠的推动人,林昭携带娇妻宝钗坐船回京。
林昭给美美的添妆,早在离京之前便已经交给了贾敏。
而贾敏只有黛玉一个女儿,视若珍宝,断不肯让她委屈,加上林家家产豪富,林如海和林昭都是手段高明之人,给黛玉的嫁妆当真是无与伦比的丰厚。
日子过的很快,二月十一黛玉晒妆。来给她添妆的众人看着她琳琅满目的嫁妆眼睛都直了:这是把整个林家都填给琅郡主做嫁妆了吗?这东西也太多了吧?御赐的绸缎、御赐的如意、房舍、店铺、土地、庄子、金银珠宝、古玩器皿、几大箱子的书画、紫檀、黄花梨家具、上好的毛皮、西洋药、西洋穿衣镜、西洋玩意儿……一堆一堆的东西,把林家厅堂挤的满满当当的。
许多通晓经营财务的女主人心中暗暗计算,不由得大为咂舌。
琅郡主的嫁妆,粗略计算,怕不是价值几十万两银子。
来观礼的仪王妃笑道:“小皇叔这是发财了。”
忠顺王妃默默叹道:“林尚书委实疼爱郡主。如此丰厚的嫁妆,怕是十几年内都无人能出其左右了。”
北静王妃自负嫁妆丰厚,此时也不由得叹息了:这世道,女儿到底不如儿子金贵,家里有男子的人家,哪家肯将一半的家产分给女儿做嫁妆?也就林家一人罢。
不过大家转念一想,人家林家光往皇帝内帑送的,就有两千万两,如今给自家女儿的嫁妆不过几十万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说来说去,还是忠勤伯有善财童子之名,旺父荫妹,其实寻常?
贾母心中着实不是滋味:若按着她先前的计划,这些本来都是她的宝玉的,可如今……。
想到这里,她暗暗瞪了王夫人一眼,心中着实气恼:这短视又爱争闲气的蠢妇,可生生坑死她的宝玉了,那夏家虽然豪富,可是夏金桂却不是一般能驾驭的,更何况出身太低了。
反观王夫人从进林府起就如木雕泥塑般,不言不语。便是见了黛玉的惊天嫁妆,也未见什么表情。
众姐妹中凤姐、迎春、惜春、宝琴等人俱是早就见过黛玉嫁妆的,故只是含笑站在一旁,夏金桂和贾探春等人却没见过,尤其是夏金桂,面上虽不显,心里却如惊涛骇浪般翻卷,嘴里暗暗发苦:自己在贾家能够站稳脚跟的关键便是嫁妆丰厚,听说自家那个婆婆看重夏家,不屑林家的缘故之一就是林家一心为皇帝挣钱,却苦了自己。
如今看来,人家是将大部分收入交给皇帝了,可是剩下的用手指缝漏点,也能让琅郡主在京城横着走啊!
如今林家的嫁妆是破天荒的丰厚,只怕日后自己是要被她嫌弃了。转念又一想:无妨,自己这个婆婆看似精明,但是因为不识字,许多道理根本不知道,自己只需要略施手段,还不是把她牵着鼻子走?
想给自己脸色看,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份本事!
反正自己不需要去“立规矩”,怕他何来?
大不了,闹他一个天翻地覆便是!
黛玉嫁妆丰厚的事情,自然也传进宫中。
孝德帝听罢,满意的点点头,叹道:“林家虽是纯臣,但终究知道为自己打算,不过只留了这么点银子,朕到觉得有点寒酸。”
戴权躬身微笑,却不敢说话。
因为这话,也只有皇帝能说。
戴权说什么都是错的。
二月十二花朝节,是黛玉出阁的大日子。天气晴朗,微风徐徐,昨日还稍微有些冷冽的天气,今日竟然回暖了,如春日般和煦,满京城的花也霎时绽放了。孝彰帝摸着宫人送来的鲜花,与戴权笑道:“花朝节的时候能看到鲜花,这也是朕平生所仅见啊。”
戴权躬身笑道:“许久以前,奴婢曾听过一个奇闻,琅郡主出生时,扬州城三日百花齐开而不谢。只是时间久了,奴婢也不知道这个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孝彰帝呵呵笑道:“真不真又如何?她到底只是个小姑娘。林如海是精明的,哪里舍得让自家姑娘如贾府那块破石头般,恨不得宣扬的到处都是。”
戴权赔笑道:“那一家子委实太无知了。”
孝彰帝点点头,突然问戴权道:“贤德妃如今赏给贾府的东西,是不是还与以前一般,忘了贾将军和他夫人?”
戴权细细想了一回道:“也不是全忘记,除夕和中秋的礼是没忘记的。”
孝彰帝问道:“她当初进旧邸的名头上,写的可是贾国公府的嫡女?”
戴权道:“正是。奴婢还记得,贤德妃的牌子上写着的是“荣国公府二子员外郎贾存周之嫡女,伯父一品将军贾恩侯”。太上皇念着贾国公的功劳,赏了她进府的体面。”
孝彰帝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说回黛玉的大礼。为了来今日,林昭的属下们俱都能请假。
其中顾海全、韩文冲、冯紫英、沈炼四人,都是未曾婚配,于是便凑成了四大金刚,在林府的大门前负责为难新郎官。
跟着林昭时间太久了,四人颇有点无法无天,无所不闹,手段那是一套接一套,又是要诗词,又是要红包,还要会耍剑舞。
但恒亲王请来助阵的人也不容小觑,个个分量十足,又是禁军统领,又是昭武将军,甚至他自家四大侄子都出来了,
他四大侄子不比常人,说不定哪一个将来就会成为九五之尊,所以众人不敢太过,见吉时快到了,便赶忙放行。
凤姐等人在里面听前面传来的热闹,笑个不停。好容易凤冠霞帔送进来了,众人忙给黛玉换上,林昭作为兄长,便进来背黛玉上花轿。
黛玉本来在贾敏怀里哭了许久,此时一见哥哥,又想哭,还是林昭安慰她道:“大喜日子,妹妹也要高高兴兴的才是。否则父亲母亲岂不是要担忧的。放心罢,横竖咱们两家离的近,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成。”
黛玉强忍着泪水,轻轻的点点头,伏身到林昭的背上,一步一步的跟着他往外走去,到底没忍住,到了门口,黛玉的泪水已经滴湿了林昭的整个后背。
……
黛玉大婚之后,林昭的假期也差不多结束了,他便准备和宝钗一起离开长安。
当然在离开长安之前,他和探春私下里见了面,不过是山盟海誓罢了。
但是在他准备动身之际,冯紫英的差事有了消息。
他想上进,所以被安排了一个洛阳守备,不日便要上任。
神武将军冯唐不舍儿子孤身远离,便上书给冯紫英再求了一个月的婚假。
冯紫英哭笑不得:“老头,你搞什么鬼?四姑娘虚岁才十四呢,怎么成亲?”
冯唐振振有词道:“十四岁怎么不能成亲了?人家十二、三岁成亲的都有。再说了,你那群兄弟如今都成亲了,你这趟上任,你的那个秋娘又怀了孕,不能远行,你身边没有人照顾,那可怎么成?就算秋娘跟着你,后院也不好交际。故你也该成亲,最多晚两年圆房便是,有什么大不了得。”
冯紫英被自家老爹说的没法,只好道:“这是你的一厢情愿,你问过人家的意思没有?他们也肯愿意?”
冯唐冷笑道:“我亲自开口,那贾珍还敢不应?他要是敢,老子就能打断他的腿!”
冯紫英连忙阻拦道:“老头,你可差不离些,是结亲不是结仇,动不动就打人的算怎么回事?”又嫌弃道:“就你这样的,旧年我打了仇都尉家的儿子时,亏你还有脸说我呢。”
冯唐正色道:“那不一样,老仇当世便是五城兵马司副帅,还兼管巡防营,教的儿子也是精明的,你和他动手,本身就是你不对,可那宁国府贾珍算什么东西?叫他一声贾将军都算是抬举他了。”说着也不管冯紫英怎么阻拦,命人去请冯夫人,让她亲自去和凤姐说。
凤姐一听冯夫人说了冯家的意思,连犹豫的时间也没有,立即拍着胸脯同意道:“夫人只管放心,都在我身上。夫人且回去准备迎亲的事情吧,四妹妹的嫁妆老早前就齐全了,便是如今匆忙些,也很周全的。”
冯夫人惊讶了下,便满心疑惑的回去问冯唐和冯紫英了:“……那琏二奶奶说四姑娘的嫁妆老早就齐全了?是怎么一回事?”
冯紫英笑道:“这个啊,先前敬老爷还在时,琏二奶奶说动了敬老爷,不仅让四姑娘到林王妃身边为女官,还预先给四姑娘留了嫁妆,就存在林兄那里,故如今琏二奶奶奶才会这么说罢。”
冯夫人听了不由得佩服道:“这琏二奶奶倒是个聪明人,虽说嫁给的贾琏也算不错,但可惜了,进了那个地方,摊上了那么一家人。”
又欢喜道:“我们交际时都有瞧着,那四姑娘是琏二奶奶一手带出来的,琏二奶奶是如此人物,那四姑娘想必差不到哪里去,又有林王妃的面子,你小子这次算是难得办了次正事。”
冯紫英笑道:“瞧母亲说的,难道我以往就没办过正事么?”
冯夫人冷哼一声道:“你以往办了什么正事?那什么翠怡楼头牌?桃红园的花旦?金家班班主?哪一个是正派人物?你的那个秋娘又是哪家的当红姑娘?我只庆幸,你好坏还知道规矩,要闹也都在外面闹,没对自己家里的丫鬟下手,弄出个什么丑事出来,否则瞧我怎么教训你!”
冯紫英摸摸鼻子,不敢说话。
冯唐淡淡的道:“我们这些有爵位的,没有正妻嫡子,终究是不妥当,那个秋娘若是生的是儿子,你也只好好好教他,却也只能给他谋生手段了!”
冯紫英点头不语。
冯夫人见他乖觉,这才气平了些,道:“四姑娘是个好的,人又是你亲自求来的,娶回来便要好好善待她,这头两年哪怕不能圆房,你也得知道收敛,不许胡闹,冷了人家的心,否则,别说林王妃林伯爷,我头一个就不饶你。”
冯紫英忙赔笑道:“母亲放心,儿子省得轻重。”
冯夫人哼声道:“知道轻重就好。”转头便和冯唐商量起迎亲的事情。
那边凤姐得了消息后,也不先回禀贾母,先直奔恒王府接惜春,并和黛玉等人说了冯家的意思,末了说:“依我说,冯家的意思我正求之不得。虽说冯公子要去地方上,我们难免要和四妹妹分开两三年,但也免了四妹妹将来受我们家连累,省去了许多麻烦。”
黛玉等人也认同凤姐话,心里固然不舍,但到底避祸才是首要的。凤姐得了众姐妹的支持,越发坚定起来,心中暗暗筹谋,又和黛玉等人商议一番,先接了惜春回荣国府,自己却是马不停蹄赶往宁国府。
贾珍听说了冯家的打算,有些犹豫。
凤姐十分知道贾珍犹豫的是什么,便道:“珍大哥可是担忧时间上太匆忙了?”不待贾珍说些什么,凤姐迅速道:“这事不用珍大哥操心,好歹妹妹也操办了二妹妹、邢妹妹等好几场亲事了,这些规矩流程都是熟的,便是哪些东西哪家店好,也都是知道的,故珍大哥只管安心的交给妹妹来办,保管给你办得风风光光,不丢了咱们两府的面子。”
贾珍听了凤姐的话,心情依然没有放松,他皱眉道:“大妹妹的本事,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如今日子难过,府里一直在俭省着,按着原先的计划,妹妹是过两三年才出嫁,我便打算这几年艰难些,好歹省出一笔费用,将来不至于委屈了妹妹。可若日子提到了现在,立即就要办事,府里的银子……虽说各地的租子快送过来了,可如今年月,各地都在报灾情,那租子只好打个折扣。且年关将近,年礼、年酒、祭祀等等诸多事务都需要银两,这……唉,一时半会恐怕也凑不出多少,我担心委屈了妹妹。”
凤姐心中鄙夷:没钱给四妹妹置办嫁妆,有钱在外面花天酒地包姘头?骗谁呢?面上却还是笑道:“若是四妹妹嫁妆的事情,珍大哥也不用太担心,我心里多少有些主意了。只是珍大哥给我句实话,如今府里能给四妹妹多少嫁妆银子?”
贾珍心里估算了一番,迟疑道:“五千……不,一万两银子。”
凤姐惊讶道:“一万两?二妹妹出嫁时,也才一万两。四妹妹身份上,可是嫡女,这才一万两,会不会太少了些?”
贾珍尴尬道:“我也知道委屈了妹妹,可如今府里委实艰难了。我便是再俭省,至多也只能再凑个五六千两,多了便不得了,还要过年呢,再说,总还得顾着一家老小的生活么。”
凤姐心中冷笑,面上却笑道:“既如此,珍大哥把这一万五千两银子给我罢。老祖宗那里必定也是有补贴的,林妹妹说了四妹妹好歹挂了她身边一个女官的名头,故她和林表弟说了,也要置办一些东西,这么三方加起来,虽说不周全了些,好歹也差不了太多,将就着也能符合四妹妹的身份。便是不够一些,我和四妹妹这么几年的姐妹情份也不是假的,我自掏腰包,给她补上。便是匆忙了些,我也务必让四妹妹的亲事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不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贾珍听说,感激万分:“大妹妹,有劳你了。”并立即命贾蓉出去传话,让账房取一万五千两银子来给凤姐。又命尤氏道:“你到底是亲嫂子,便是大妹妹把活揽了去,你也得过去帮忙,大事帮不得,一些杂务也该做去。”
凤姐哪里肯让尤氏插手,若尤氏来了,惜春的嫁妆还怎么从林昭那里取出来?故她急忙道:“珍大哥也说了,年关将近,诸事繁忙,大嫂子又不比我,是闲人一个,就等着吃喝玩乐她到底是宁国府的当家奶奶,又是咱们一族的宗妇,要安排年节的各种人情往来,还要顾着族里的祭祀事务,忙的不可开交呢。再说,这些是头等的大事,关系着咱们一族的体面,半点都疏忽不得,若为了四妹妹的事,分了嫂子的精力,耽搁了咱们一族的大事,四妹妹也是于心不安的。故四妹妹的事情,若嫂子愿意尽心,就帮衬着安排正日的起嫁酒横竖你们府里也要办过年酒的,这两宗规矩便是差,也差不了太多,都是吃吃喝喝看戏玩笑的,嫂子就一起安排了罢。”
尤氏自然乐得轻松,便笑道:“凤丫头安排的极是,既如此,我们四姑娘的起嫁酒归我管了,其他的可就都在你身上了,你可要精心给我们四姑娘办好了,若是有一丝半点差了,我们可都是不依的。”
凤姐笑道:“妹妹办事,哥哥嫂子只管放心,必不会出了差错去。”
回了荣国府,凤姐又去见了贾母,把冯家的话和宁国府的意思一说,贾母便道:“虽说按规矩,四丫头是那边府里的人,嫁妆该那边府里出。但她从小儿是在咱们府里长大的,日日在我跟前孝顺,我疼了她那么一场,怎么也得看着她风风光光的出嫁了。我也知道,如今府里艰难,连一丝余钱也动不得了。既这么着,也罢了,我不动用公中的钱,比照着二丫头,我私房里出一万,给四丫头做嫁妆。”又对凤姐道:“你也别和我打马虎眼,依着你林妹妹的脾性,四丫头的嫁妆,她那里必定也是有备了东西的,你都给添上。有二丫头的亲事做前例,四丫头是宁国府的嫡女,这嫁妆怎么也得比二丫头丰厚了才像话。”
凤姐先低眉垂眼的应了,而后笑道:“真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老祖宗的法眼。林表弟和林妹妹是说了,要置办一些东西给四妹妹当嫁妆,我本来想着私留些好东西出来,可谁知老祖宗明察秋毫,一下子就把我的小心思看的透透的,还提了规格。如今啊,不仅林表弟和林妹妹的东西我留不得了,恐怕还得倒贴一部分出来才好。”说着假意哭道:“老祖宗,你可坑苦我了。”
众人听说,俱笑了起来,贾母笑道:“就是坑你!你原是做子的,贴补妹妹也是该的!”
凤姐于是哭的更大声了。众人笑闹间,夏金桂扫过王夫人一眼,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脸上也未见笑意,整个人很有一股冰冷的味道,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却视若未见,若无其事的转头与众人说笑去了。
因冯紫英很快就要上任去了,故冯家提出要在尽快办了亲事,凤姐一口就应了,带着王嬷嬷、丰儿,召回嫁给贾芸的小红,风风火火的办起了惜春的亲事来,惜春羞的躲在藕香榭不出来。
和冯紫英商议妥当后,凤姐便认真的置办起惜春的嫁妆起来。也幸好这些年托在林昭这里的产业,除了原先留下来的那些书画古玩首饰,大多东西都让林昭做了投资,几年过去丰厚非常。
故惜春就压箱银子可观了些,足有八万两,其他东西倒不打眼。土地庄子之类的,反而容易做手脚,别人家是一亩一块土,自家就一顷一块土,只要嫁妆单子上写清楚就好。黛玉坏笑着和凤姐说:“嫂子还该写上,陪嫁四妹妹的私房若干。”
惜春听了,脸色通红不已,立即扑过去要撕黛玉的嘴。
但林黛玉如今是恒王妃,摆出王妃的造型来,惜春也只能狠狠的顿步。
凤姐懒得理她们姐妹,拉着宝琴商量,若惜春跟着冯紫英外放,该带些什么东西合适。宝钗、迎春、邢岫烟等人也过来帮忙。众姐妹聚一起商议了一番,一致决定,书籍药材带要多一些,前者陶冶情操后者要备个不妨;珠宝头面绸缎轻巧的古玩也要多带一些,一则显得体面,二则也方便送礼;大的那些家具、花瓶等等,就不要带了,没得累赘。银两也多带些,两万两足够了,若有看上的什么特产,也好有钱买。
如此置办下来,到惜春晒妆的时候,嫁妆便显得中规中矩,太出格的东西一样也没有。黛玉一样给了惜春许多西洋的玩意,只那些东西冯紫英这几年在广州也淘了不少,故冯家很不缺这些,倒也罢了。
贾珍看着惜春的嫁妆直叹息:除了压箱银子,其他的东西也没比过去二妹妹的嫁妆丰厚多少。就身份上而言,妹妹到底是委屈了。只贾珍也不好说些什么,两府统共才给凤姐二万五千两银子,凤姐能留二万两给惜春当压箱银子,用五千两银子和林家给的东西置办出这么可观的嫁妆,已经是十分用心了。
添妆的时候,贾珍心里愧疚,便拿私房里一个足有三尺高的红珊瑚给尤氏,令她添给惜春。贾母也给了个红宝石盆景和一顶攒珠花冠,端是华丽。其余众人给的也不一一累计,凤姐边忍笑给惜春添上,便悄悄儿和惜春道:“他们都觉得你委屈了。”
惜春无奈道:“一家子骨肉,这样防备算计,也不算什么好事。”
凤姐正色道:“若他们是好的,这样防备算计自然是不该;可他们那德行,不这样防备算计,你的东西早就没了。况你也不是白收他们的,将来总有还的时候。再说,那些东西都是敬老爷留给你的,也不算是你自己偷拿来的,自然要好好的收在你自己的口袋里。”又指着红珊瑚冷笑道:“且不是我在背后说,看看这个,只怕他们私房里的好东西比你那里要多得多了。”
惜春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二月二十八日,惜春出嫁。三朝回门后,冯紫英便让惜春把嫁妆里不打算带走的贵重东西,和自己这些年所得,一并收拾了,去林家走亲戚。
只有交给善财童子林昭保管,众人才觉得心里踏实。
不过林昭也只能将这些封在自家秘密仓库里了。
因黛玉、凤姐、迎春等人也在,交割完东西,众人便说起了闲话。
惜春夸张的喝水道:“夫君原先说的没错,除了公公婆婆外,家里的那群姨奶奶、姐姐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我们的那些东西,若我们走了,单独留在我们院里,保不齐就该没了。姐姐你们是不知道,我坐在婆婆跟前吃茶聊天呢,我那两个姐姐就能笑着和我说:“弟妹头上的花簪真好看,不知道是哪里买的?还有卖的没有?”你们都不知道,我当时整个人都木了,有这么明目张胆的讨东西的么?也忒没脸没皮了。”
凤姐忙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的?你婆婆在呢,若回不好,可是要被看轻的。”
惜春笑道:“我还能怎么回答?实话实说呗。我笑着和她说:“这花簪是我林姐姐送我的,一套十二支,两位姐姐若是喜欢,不妨拿几支过去戴着玩吧。”我那两个姐姐还没说什么,我婆母说话了:“既然是恒王妃送的,你还是自己留着戴吧,不能辜负了王妃的情谊。”又对我那个姐姐道:“你也不是没首饰的,过年的份例昨日不是才送过去么?怎么就眼馋上了?也罢了,今年英儿大婚,是喜事,就让府里再给你们打一套,大伙儿都添添喜气。”我婆母说完,我在一旁冷眼瞧着,我那两个姐姐的手帕都扭成麻花了。”
凤姐叹道:“她们年纪也不小了,冯夫人不肯开口为她们说亲,冯将军又不管,她们到底也是命苦。”
惜春道:“我原先也这般想,可她们和她们的姨娘做的那些事,真真叫人怜惜不起来。我这才过门三天呢,她们是日日都作夭,还大大咧咧的都在婆母跟前闹,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她们就真不担心自个儿的前程了?哪家姑娘是姨娘出去说亲的?她们姨娘没脑子,她们也跟着没脑子不成?如此得罪婆母,不说将来,便是现在,也讨不到什么好去。”
黛玉忙问道:“她们给你找什么麻烦了?”
众姐妹都看了过来。
不得不说,这些姐妹,宝钗、黛玉、妙玉、迎春、宝琴、邢岫烟、英莲因自家及夫家种种原因,都没见识过后院宅斗的模样,一切都只在凤姐、几位嬷嬷口里听说过,凤姐和几位嬷嬷念着她们是未出嫁的姑娘,许多都含糊过去,多都是教导她们不要被什么手段给暗算了,正儿八经直面阴私的极少。
故她们对惜春直面宅斗的事情,十分有兴趣。何况这两年,姐妹们都陆续嫁人了,这些事情说了也是个防备,将来如何,谁也不能预料不是?
李嬷嬷无奈的看着眼睛发亮的几个奶奶夫人,让奶嬷嬷把巧姐带下去。巧姐十分不满:“我今年虚岁都九岁了,我也长大了,可以听了。”
李嬷嬷哄着她说:“是是是,我们巧姑娘长大了,可哥儿还没长大呢,巧姑娘是大姐姐,要照顾着他们,是吧?”连哄带骗,李嬷嬷硬是拉着巧姐儿去了隔壁房间。
众人见碍事的走了,便拉着惜春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惜春道:“第二日敬茶,公公婆婆还没说什么,那个生下大姑娘的云姨娘就说,三奶奶年纪也太小了吧,老爷,太太,恕妾身说句不好听的,怕是要赶紧给三奶奶补补才好。我们爷当下就握紧了拳头,还是被我拉住了。我婆母连眼皮子都不抬,说:“很不劳云姨娘操心,云姨娘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不是说昨日又病了么?要老爷赶紧去请太医的,怎么今日就能出来了?”末了我婆母还说:“先不说嫡庶,只说姑娘是姑娘,爷们是爷们,哪里能相提并论的?英儿上面没有兄长,那个三字算怎么回事?趁早而给我去了,英儿在府里从来都是叫大爷,他的媳妇自然就是大奶奶。这头一遭,我念你们没读过书,不知道规矩,英儿又刚成亲,看在老爷的面上,便饶了,若再有下次,必是要重罚,你们听清楚了没有?”我婆母说完,除了下人们,她们仗着脸大,都不肯动,只拿眼睛勾着我的公公。我婆母气的手上的杯子都要拿不稳了,夫君也脸色难看了起来,于是我公公就说话了:“夫人说的很是,你们都要记住才好。否则别说夫人了,便是我,也不会轻饶了你们。”公公说完话,那些姨娘通房们才低头答应。我后来回去看,夫君的手都捏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