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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妃全文阅读

作者:六罗喜雁     一品仵作妃txt下载     一品仵作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6 庵中藏尸(2)

    怜筝和十三再去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等人到的时候,尼姑庵的大门正要紧闭,怜筝连忙敢上前,阻了小尼姑关门。

    “外头何人?今日庵内斋戒,不便燃香油。”为首的尼姑斯文地开了门。

    “我来寻师太,提刑府已得了消息,娘子像里出了一具尸首,眼下正是派了我前来验尸。”

    话音刚落,尼姑顷刻间变了脸色。

    “你们还敢提,若不是这些捕快非要四处查询什么线索,娘娘如何动怒,如今出现这样的事情,可是要天谴的!”

    不等为首的尼姑发话,方才刚出了尼姑庵的香客们纷纷围了上来。

    怜筝闻言,瞧了一眼带头说话的香客,“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立刻处理干净,重新为娘子打造金身!”

    “哦?”怜筝好笑地挑眉道:“金身是应该,但是尸体也该验!”

    “你懂什么,这是娘娘送来的警告,若有下次,绝不再恕。”

    为首的香客恼怒道:“你居然还想验尸,你是何居心?想惹神灵动怒吗!”

    “您的意思是,这尸首是娘子凭空变出来的?”

    怜筝冷眼瞥了一眼说话的香客,“换我说,娘子既为神灵,必定是心地善良,又怎么会害了人的性命去,这尸首绝非娘子害的百姓!”

    周围的人一听,纷纷点了头。

    “娘子绝不会伤害凡人的……”

    怜筝唇角微勾,淡道:“与其觉得是捕快们惊扰了神灵,不如好好想想,娘子的神像里是何人将尸首装了进去,这样方才是玷污了娘子神像之人,若此人不找,必定会引了神灵动怒,凡人玷污神像,如此,方才是天谴!”

    其余香客一听,确也有几分道理,纷纷点了头。

    “老翟,这位姑娘说的有道理。”

    为首搭话的人叫‘老翟’,他皱了眉,恼道:“定是他们先惊扰了送子娘娘,娘娘才惩罚了他们,以此为戒!”

    “这话可笑,唤我说,应该是何人将这等行为做出惊扰了送子娘娘,此事便是送子娘娘显灵,凑巧让捕快们在的时候显露了真相,专门让捕快们去查验!”怜筝冷道。

    “对啊,这话有道理……”

    “说的没错。”

    此话一出,守在门外的这些香客纷纷点头,反而觉得怜筝说的极有道理。

    “如此挡着藏着,倒像是居心不良了!”怜筝横了一眼老翟,冷眼道。

    “你……你……”老翟一时噎住,哑口无言。

    “师太若是担心了男子不便进入尼姑庵,那么我乃女子之身,进入尼姑庵便算是可借住的寻常香客,查案必不会惊扰了师太和尼姑庵的寻常生活。”

    怜筝一口一个师太,撤着男女之别讲得清楚详细。

    “如此,稍晚些提刑府会亲自派人将尼姑庵上下之路都把守好,如此更是能确保香客的寻常安全,必不会再出了意外,送子娘娘定是能感受到我们严查的心意,定能体谅!”

    怜筝句句话都堵在了口实上,将所有的借口搪塞的严严实实。

    “现在我是否能去见那具尸首了呢?”

    怜筝微微一笑,望向门口正不知如何决定的小尼姑。

    “善哉善哉。”么小尼姑的身后徐徐走来了一位老尼,正是这尼姑庵的师太莫言。

    怜筝微颔,躬身作揖,“师太。”

    “施主,莫要为难了她,既是神佛之明,向来施主也定是要进了这门的,如此,老尼自然不会为难了你,请进吧……”

    莫言师太扫了一眼门外的香客,淡道:“施主们便先回去吧。”

    香客们纷纷颔首道别,随即离去了。

    “这位施主,请随我来。”莫言师太朝怜筝点头,淡淡地扫了一眼十三。

    怜筝站定,莫言师太只是微微一笑,淡道:“这位施主便一同进来吧,仔细莫要乱走了。”

    此话一出,怜筝便是知晓师太定是认出了十三是男扮女装。

    怜筝忍不住回头瞧,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十三的确长了不少的个子。

    原先那女装瞧着就像个俊俏的小丫头,眼下瞧着倒是像别别扭扭的大丫鬟。

    十三黑着一张脸,横了一眼怜筝,恼道:“还不快走!”

    怜筝憋住笑,忙跟上了莫言师太。

    “站住!”

    刚走到送子娘娘的大殿门口,前方的百兽潭前突然快步来了两个尼姑,伸手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莫言微微蹙眉,却依旧云淡风轻道:“静慈,你这是做什么?”

    被唤作静慈的人正是方才赶打了十三的尼姑,在尼姑庵的所居住的时间并不比莫言差多少,故而手底下的小尼姑们见了她,也得唤上一句静慈师太。

    “莫言师太,这两个人是来查方才送子娘娘像的事?”

    静慈横了一眼怜筝,“我不同意,若不是他们莽撞行事,这像又如何无缘无故地掉下来!”

    “定是他们的问题!”静慈没好气地转身,挡在了正殿门前方。

    “静慈,莫要再此事上……”莫言师太刚想替怜筝劝解两句。

    怜筝上前一步,微笑道:“静慈师太这话有理。”

    莫言颇有些意外地看向怜筝,就连静慈都古怪地望了过来,“莫言师太,你瞧这姑娘都是同意了我的话。”

    “不错,这像定时不会无缘无故地掉下来,定是送子娘娘知晓自己像里头有古怪,这才专门选了捕快上门的时候落下来,是要好好让我们查上一查!”

    怜筝的笑脸忽然锐利了起来,一眼凝住了静慈。

    “若有人百般阻挠,我倒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幕后指使的凶手了?”

    “你!”静慈动怒,正想朝前扑来,莫言竟是伸手揽住了她。

    “莫要再闹了!此事我已经同意,这姑娘说的话也并非不无道理,哪有日日让香客拜了身藏人尸的娘子像,此事定是要严查!”

    莫言冷声呵斥,“若非你先将人打了出去,此事定是要罚你!”

    “师太!”静慈不甘心地争辩了两句。

    “够了,你且去罢了,我自行带着她们去。”莫言打发了两袖,转身示意怜筝跟上。

    怜筝淡淡扫了一眼静慈,从莫言的身后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进了大殿。

    大殿里头似乎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他们离开了这样久,此处竟是没有被破坏了?

    正当怜筝凝眉深思的时候,莫言倒像是看穿了怜筝的想法。

    “我知晓此事不会这样简单,故而便没让她们打扫了。”莫言微微一笑,“听她们说的捕快们的反应,我便猜测你们定是还回来。”

    莫言淡道:“哪有出了人命不查的道理,朝廷定是会追究的。”

    怜筝笑道:“师太好悟性,不知师太可知道蓝家?”

    “蓝家?”莫言低敛了眉眼,淡笑道:“不曾听说过。”

    “这片地原先的地方便是蓝家的祖宅。”十三忍不住插嘴道。

    “我接管之时,此处便已经是庵堂了。”莫言说话的样子颇为寡淡。

    “若是查验完了,我们定是要收拾了,庵堂的香客不少,明日定是要好做解释。”莫言看向怜筝,道:“接下来,施主请自便,只是莫要惊扰了庵堂里的其他人。”

    这话应该是针对了十三说的。

    怜筝心里有数,轻轻颔首,点了头。

    莫言这才转身出了大殿,再随手将殿门小心关上。

    想来这事,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十三,你来的时候可有觉得古怪?”怜筝说不上何处不对,只是心里总是有个疑影儿。

    十三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胭脂,“进来的时候这些姑子个个可没这样难说话……”

    “从何时突然赶了你们?”怜筝皱眉问他。

    “便是我寻了那静慈师太,问蓝家的事情的时候,她脱口而出便问我,问了这做什么!”说到这里,十三也觉得奇怪,“现下想起来,到时觉得有些奇怪了。”

    “先前的姑子们都说不知道,她倒是奇怪,摆手说自己不知道,随后便让人赶了我们出去,我们并未进过这大殿,可这大殿的娘子像也不知怎么就倒了。”

    “娘子像一倒,惊了不少的香客纷纷出了大殿,于是就有人喊了话,发现了那尸首。”

    十三想了想,继续道:“也正是这时候,我打算进大殿查看,那静慈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扯了我的袖子,将这脏泼水全往我身上倒,到最后那些个香客便帮着将我们赶了出来。”

    “不急。”怜筝心里约莫有了数,“这静慈总归是知道些什么,怕是莫言师太也知道些。”

    十三点了头,胸口的两个梨子倒是塞得难受,他伸手掏出一个来,干脆地咬了一口。

    怜筝差点笑出声,伸手拍了他的手背。

    十三无奈,只能再将吃了半口的梨子又搁了回去。

    娘子像用的是陶土,故而摔碎的娘子像只生下了下头的底座,上头的都碎成了瓷片。

    大殿里染了一股子淡淡的发霉腐臭味儿,尸体正是从娘子像里摔下来的。

    眼下尸体从高桌上摔下,人头和脊椎部分断裂了。

    人头骨咕噜噜地滚到了桌子底边,半面遮盖着黄色的布匹,仿佛那人正死在了桌下,即便没了眼珠子,那骨头还能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得人直发毛。

    尸体已经白骨化了,基本只剩了一具骨骸。

    大约是因为被密封在了娘子像里头,故而尸体还有些许剩余,只是也没剩了多少。

167 庵中藏尸(3)

    怜筝蹲下身,将那尸首的头骨从桌下捡了出来。

    “尸体通常完全白骨化,如果在**作用下,约莫2周就可以出现白骨化,完全白骨化是两到三个月。埋葬的话,南方约莫1年,北方约莫五年左右。”

    怜筝看了看,又摇头:“服饰是夏季的衣衫,若是在炎热的夏季,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形成这样程度的白骨化。”

    从死者尸骨的高度来看像是未成年人。

    死者身上的衣衫还在,从服饰上来看是个女子。

    “十三,将尸骨抬走,整理好送回提刑司。”

    两个人简单地将尸首用白布一一整理好,与其说是抬,不如说是将尸首小心用衣服提起挪到了白布上,再小心地送离。

    另外,再将摔碎的娘子像的碎片拾掇好,再命十三后头来上一趟带走。

    花了段时间,两个人回到提刑司。

    刚一进门,风因正倚在验尸台边候着两个人。

    炭盆已经燃好,手套工具已全数备齐,瞧着倒是等了一段时间。

    事出仓促,怜筝便径直验尸了。

    “十三,将衣衫脱下,小心检验尸体衣衫上的痕迹,找出死者死因的联系。”

    十三点头,将尸体轻轻抬起一些,把衣衫小心翼翼地脱下。

    “从衣衫的料子来看不算太差,刺绣针脚都算是上品。”十三道。

    “外衫的纽扣穿戴整齐,但是内衫的领口却开着。肚兜也并未系好,亵裤褪在大腿上头。”

    怜筝翻了翻死者的衣领,“领口衣衫发黑,前领口和后背部分的黑色固迹是血迹,初步判断死者颈部有创口,衣衫后背大面积有血迹,如果出血量大,失血致死的可能性不低。”

    怜筝蹙眉,十三这才停下了手上脱鞋的动作,扭头来看。

    死者的骨盆位置竟是卡住了半截的树枝。

    “从位置上来看,树枝外到内卡在死者小骨盆的位置,树枝头尖后平,前端比后端的颜色深,应该是枝头的血迹干涸发霉,凶手可能用树枝刺入了死者的会阴。”

    “不止。”风因从一旁走至对面,从盆腔位置分别再拿出了两点竹枝的边刺。

    “凶手用竹枝穿刺死者的盆腔没位置这么深,应该是刺破**进入腹腔了。”

    怜筝拿起死者方才掉落在桌下的头颅,头颅上的空隙勾在了怜筝的手指上。

    “颅腔口腔正常,从死者牙龄来判断,死者约莫十岁左右。不过有一点倒是值得注意。”

    十三顺势看向怜筝手上的头颅,道:“哪点?”

    “死者为女性,没有头发不该值得注意吗?”怜筝挑眉。

    “死者是在尼姑庵的娘子像里,若是没有头发,说明死者很有可能是尼姑?”

    “对。”怜筝淡道:“看来要找静慈师太聊上一聊了,如此百般阻扰必有因果。”

    “我再看看死者的衣物,你去备上蒸骨的用具。”

    十三叹了口气,道:“蓝家线索没有找到,倒是找到副白骨,尽是添乱。”

    “谁说与蓝家没有关系了?”

    十三诧异地望向怜筝,“何来的关系?”

    怜筝放下手上的衣衫,望向十三,“你妹瞧见方才娘子像的那石台吗?”

    “瞧见了……”十三顿时反应了过来。

    “那石台平稳粗糙,娘子像的底座并非细窄,搬运的时候娘子像的分量也不算太轻,二姑无缘无故被震动或是风吹自然不可能会倒。”十三皱眉。

    “若是有人靠在娘子像的背后,将整个人压上去或是推下来,倒是有可能。”

    怜筝点头,问道:“故而你仔细想想,娘子像倒下来之前你正在做什么,说了什么?”

    十三顿了顿:“我正与静慈师太聊到了蓝家,问她是否认识长京城的沈从文,是否记得蓝家曾收养过的义女蓝恬。没等静慈师太多说上几句,那娘子像便是摔了下来。”

    “十三,验骨交给你,我再去上一趟庵堂。”

    风因不急不缓,将手上的茶盏放下,“你准备去找的是让你们进门的人?”

    怜筝闻言瞧向风因,“你如何知晓?”

    “十三既然说了这师太百般阻挠,自然不会轻易放了你们进去,若是让你们进去,大多情况是另有其人。”

    怜筝点头,“的确。死者的外衫穿戴整齐,内子里的东西却依旧是乱七八糟的,凶手季然要杀人灭口,要么就干脆胡乱搪塞,但是死者的外衫却又让人收拾了,这点就很奇怪。”

    “死者如果当真是尼姑,死了十年的尼姑,这庵堂又是何时建造的?”怜筝反问。

    “故而,能让你们进入庵堂的人必然是尼姑庵的师太,呆的最久的人越是清楚。”

    “对。”怜筝干脆地点头。

    “为夫有别的看法,娘子能否要一听?”

    风因端起茶盏,从茶盏里抬眼,淡淡抿了一口。

    见怜筝挑眉,他这才缓缓道:“若换做是我,先去审那静慈师太。”

    “为何?”怜筝并不反驳,反而抬眸望来。

    “百般阻挠的人最后依旧放了你们进去,说明大抵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既然施行不到底,却又知晓点东西,这样的人牙关不紧,方便撬开。”

    风因垂眸,再将手上的茶盏随手搁道一边,“走,我随你去一趟。”

    “你?”怜筝古怪道:“难不成你也打算男扮女装?”

    “不必了,我让蒋大人已经草拟了公文送去了尼姑庵,这两日她们都不会迎接香客,我让蒋鸿以提刑司的名义答应为她们重塑娘子像的金身。”

    风因眸一飞,挑眉:“为夫做的娘子可满意?”

    “……”最后还是用钱搞定的。

    十三替怜筝验骨去,风因便陪着怜筝再去了一趟。

    怜筝去的时候,静慈师太正好打算出门,伸手就被怜筝揽了下来。

    “静慈师太,冒昧扰了您,敢问上午差爷问的话,您可清楚?”怜筝微微笑道。

    静慈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嘲一哼:“上午的官差那样多,姑娘问的是哪一个?”

    “问的是蓝家的那一个。”怜筝并不嗦。

    “出家人不打妄语,贫尼并不知晓。”静慈讽道。

    “好个不知晓,那敢问静慈师太,可知道尼姑庵里共有多少姑子?”

    “六十八个。”静慈哼道。

    “这些年可有去留?”怜筝挑眉

    静慈微微一顿,道:“离开十个有余,进院十五。”

    “静慈师太好记性。”怜筝赞赏地点了头。

    “这些年,莫言师太身子不佳,故而庵堂里的事务大多都是贫尼过手,若是这些都不清楚,那又该如何管理庵堂。”静慈并不以此为荣。

    “那么敢问静慈师太,尼姑庵可有人失踪了?”怜筝不留痕迹地勾唇一笑。

    这话已出口,静慈便是怔住了,随即更是怒火中烧。

    “与你们何干,这样多管闲事!”

    静慈动了怒,伸手推开了怜筝,从门口窜了几步,扬长而去。

    风因忙伸手稳住了怜筝的身子,眉宇浅凉,不悦地望向那走远的背影。

    “罪过罪过,施主可伤着了?”怜筝回头一瞧,那莫言师太正从大殿而来。

    怜筝望向莫言,“并未受伤。”

    “施主莫要责怪了静慈,静慈的脾气虽大些,但她为人不坏。”静慈从容地笑了笑,“方才倒是听见施主询问了失踪之人,这人贫尼知晓。”

    “哦?”风因抬眸,眸光寒凉如水,“师太倒是来得巧。”

    莫言淡淡一笑,倒是不接风因的话茬。

    “施主既是男儿身,不便多进庵堂,有劳施主在门外等候。”

    莫言轻轻点头,引这怜筝朝庵堂里进,“施主请。”

    “你在这儿等着我。”怜筝忍住笑,风因隐忍地捏了捏怜筝的手,这才放了她离开。

    寂静的庵堂里,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徐徐穿过了大殿。原先的地方已经打扫干净了,搁置娘子像的地方,暂时摆上了其他的佛像。

    “莫言师太,失踪的人与静慈师太是何关系?”怜筝顿下脚步,问道。

    以静慈师太方才的反映,她必然知晓是谁失踪了,又为何不说?

    静慈随即转过身,诧异道:“施主好眼光,这人的确和静慈有关系。”

    “庵堂在此处设了十五年有余,静慈是在十二年前来的,那时候静慈还带了一个妹妹。”莫言说到这儿,敛了眉眼的情绪,“只是静慈与妹妹的观念不同,一次大吵过后便失去了下落,这些年静慈费心去寻她,却是如何都寻不到,渐渐就放弃了。”

    “故而,施主莫要动了怒,她虽是不寻,却又将寻觅妹妹的心思藏在了心里。今日你无故多嘴问了一句,怕是要让她将那尸首与她妹妹联系到一块儿去,难免会动怒……”

    “静慈的妹妹出事时可剃度了?”怜筝静静问道。

    “贫尼记着静慈让她梯了度,可她并非自愿,故而我劝解静慈莫要强求世俗之人强入佛门,如此是留不住的。”

    莫言想起来便摇了头,“梯度并非我等过手,而是静慈入夜后自行脱去了她的长发。”

    “也是正是因为这样,静慈和她妹妹起了争执,她连夜跑出了厢房,我等都没能阻止,第二日便是没了踪迹,再也未回来过。”莫言不由得赶考。

    “静慈也因此悔过了大半生,善哉善哉……”

168 庵中藏尸(4)

    怜筝想起一事来,追问道:“静慈师太的妹妹失踪时约莫年岁几何?”

    “九岁。”莫言略思片刻,“她是我们庵堂里年岁最小的姑娘,故而记得深刻。”

    如此,年龄倒是与尸体的年龄对上了。

    “莫言师太。”

    怜筝诧异地回头,风因正徐徐缓步而来,“听闻您并不知晓蓝家之事?”

    莫言微微点头,“的确,施主为何又擅入了……”

    “得提刑司的人来报,县志里曾有记载过蓝家在建这所庵堂之时,过手的人便是您。”

    风因目光微凉,“县志记载蓝家夫人莫玉红化名莫言,入庵。”

    莫言望向风因,怜筝将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并不做声。

    尽管怜筝并不知晓风因为何突如其来对莫言师太进行了逼问。

    但是,她总觉得,风因有办法,且不无道理。

    “施主玩笑了,我并不清楚什么蓝家,县志是否记载,贫尼也并不知晓。”

    莫言微微一笑,淡如水般毫不动摇。

    “蓝家曾经收养过一名女婴,赐名蓝恬,听闻十岁之时便离了家?”

    风因不急,抬眸望向莫言。

    “方才听闻莫言师太说起失踪者脱口便是静慈的妹妹,倒与我知晓的不符。”风因并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庵堂十数年的所在,唯有一起前去官府报过案,不知师太可记得?”

    莫言目光渐深,脸色也渐渐白了起来,“贫尼不知。”

    “听闻是莫言师太亲自去的提刑司,报官,命人追杀了小师尼的下落,这人倒不是什么静慈的妹妹。而是莫言师太的姊妹!”

    “贫尼不知道施主在说什么!”莫言脸白如纸,抬头与风因对望。

    风因不急,那眸底的懒意隐藏锐利。

    “师太不是不知道,而是师太不想说罢了!”

    风因那双澄澈的眸染了几分清冷,“方才我已命人去将静慈师太请了回来,故而不妨问上一问,对上一对,便都清楚了。”

    “既是静慈师太的妹妹,提刑府的人查不得又如何,您面前的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破了先皇贵妃一案的木兰提刑使,有何查不得?”

    风因勾唇一笑,“皇榜一发,自然便提刑府的人省劲儿,师太以为如何?”

    半响,莫言死死地盯着地面,终于颓然败下阵来。

    “施主,你们究竟为何非要去查了蓝家?”莫言松了口,叹了口气,“蓝家又非什么大户之家,你们究竟要查了什么?”

    “莫玉红是你?”

    “善哉善哉,俗世的名字早已如过眼云烟,施主又何必非让贫尼再入红尘,蓝家的事情贫尼依旧一概不知,望施主们莫要再纠缠了。”

    莫言重重一叹气,“施主们若是执迷不悟,那么贫尼便只得不做他话了。”

    怜筝一听这话,终于惹了几分火头。

    她冷眉一横,道:“师太这话轻巧,蓝家到底做过什么龌蹉事情,自然只有蓝家的人知道。若是蓝家的生死与我何干?”

    莫言闭了闭眼,叹道:“施主自便吧。”

    说吧,莫言师太转身徐徐朝远处走了。

    怜筝望向莫言师太的背影,厉色一刺,“秀都城金猪酬神一案,牵扯及蓝家之人,她以人肉喂食金猪,将金猪贩售喂人,更是亲手将长京城沈万友全家屠尽!”

    莫言浑身一震,转过身来,“沈万友?”

    “沈万友曾是蓝家收养过的养子,想来师太怕是记得。”怜筝冷道。

    莫言顿了半响,道:“沈万友全家被屠?”

    “师太可识田岚?田岚蓝恬,谁可知晓是否一人?”怜筝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肖像小画递过,“师太若当真一心吃斋,普度众生,就不该将这杀人狂魔搁在世上害人害己!”

    莫言神色复杂,远远凝了一眼怜筝手上的小画卷。

    这回,莫言师太终于主动地走了过来。

    “她不会是蓝恬。”莫言淡淡一叹,“蓝恬正是静慈的妹妹。”

    怜筝柳眉狠狠一蹙:“那娘子像里的人是蓝恬?”

    “是,我知道,静慈也知道,故而她方才拦了你们,不让你们查,更不愿意让你们碰。”

    莫言朝内殿里头原先摆放娘子像的位置,道:“娘子像是静慈和我特意为了蓝恬镀的像,想要让她受千人香火,好早早投个好胎。”

    “师太既然早早就知晓,为何又让我们来查?”风因微微挑眉去瞧莫言的神情。

    “静慈怕你们查,可贫尼知晓……贫尼若不说你们怕是查不到死者。”

    莫言伸手接过了怜筝手上的画卷,轻轻抬眸望来,“既然查不到,又为何怕了你们查?”

    这话说得诡异。

    如何在一开始就能这样笃定,他们查不到?

    怜筝抬头,紧紧地凝住了莫言师太。

    “既然笃定我们查不到,又为何多此一举的说了?”

    “我不能让你们以为这孩子是那祸害,这孩子从小就可爱善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又如何杀得了人?”

    莫言莫名地红了眼眶,抬头道:“若是你们查不到,以朝廷的规矩,尸骨以石灰封棺,莫说上几个月,即便是几年都不见得能取得了尸骨。更何况,既然查不出尸首是谁,便更无人能证领,又如何以亲人身取骨。”

    莫言径直对上怜筝的眸,“故而,贫尼请求大人,静慈之所以阻挠捕快,正是因为想到了此处,贫尼之所以如此做,更是因为想到了此处。”

    “大人若是验完了尸骨,别无缺漏,便将尸骨归还于贫尼,好重新安葬了蓝恬。”

    “师太知晓蓝恬之死。”怜筝笃定地凝住莫言师太。

    莫言神色颇浅,“善哉善哉。”

    “师太若是知晓,为何不愿意说?”怜筝柳眉紧蹙。

    若是蓝恬之名都愿意吐露,为何就不是愿意说出凶手是谁?

    “善哉善哉,时间万恶皆有因果,一切苦果总由自己一手来扛一手来担,施主莫要在追问了,这一切终归凶手都已不在人世,凶手既已伏法,又何必强求?”

    怜筝忽然严肃地凝住了莫言师太。

    “凶手既已不在人世,又为何执意不说?”

    莫言瞧了风因一眼,双手合十,“善哉善哉,终归施主们莫要再执念深重了,即便您不信我,凶手您也寻不到的。”

    “若是当真笃定我们抓不到的话,只有一种可能。”

    怜筝目光渐深,一字一句道:“莫言师太您必定清楚凶手在哪里!”

    莫言神色寡淡,轻笑如风:“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蓝恬早早便已经死了,而她……”

    莫言师太缓缓打开手上的画卷,视线凝固在画卷上的小像上,“是那遗留下的孽种。”

    “师太这话又是何意?”怜筝沉声而问。

    “这是我为那蓝家生下的孩子!”

    从身后的大门传来响动,风因和怜筝的目光纷纷落在了那静慈的身上。

    “你们追问蓝家究竟意欲为何,这尸骨是我藏在娘子像里的,人非我杀的,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静慈眉头一横,横身挡在了莫言身前。

    “田岚杀了沈万友全家的性命,更是屠戮成灾,数不胜数,静慈师太竟问意欲为何?”

    怜筝顿时冷了脸,“我书房有正面架子堆满了人骨,你即便为了女儿塑娘子像又如何,供的这些香火能抵得上田岚犯下的罪过吗!”

    “施主请回,今日庵堂不便迎客,不送。”

    静慈伸手朝门外一横,冷哼道:“即便是朝廷官员,也不能擅闯了皇朝钦点过的庵堂,里头也是贵人等宫里娘娘们修行之处,此事贫尼已上报朝廷,请这位公子立刻退出庵堂!”

    “想来师太是憎恶吧?”

    风因说话间,目光朝静慈微微一扫,他拉住了怜筝的手,缓缓走上石径。

    “凶手其实并不难猜,蓝家的孩子又如何能惹了曾是蓝家人的你们如此厌恶?”

    “一个百般宠爱,镀了娘子像;一个却不闻不问,弃之如敝履。”

    怜筝目光粼粼,终于猜到了风因那幽暗不明的情绪是从何来。

    “试问遭受折磨的孩子,与备受宠爱的孩子,两端之差,这孩子又为何改名为田岚?”风因低头,唇角微勾,“如此想来倒也简单。”

    “最大的嫌疑人不过是蓝家家主而已。”风因淡声道。

    怜筝终于从风因的眼里读懂了他的推测,竟是忍不住握拳,咬了咬牙。

    她隐忍住所有的情绪,复杂地看了一眼莫言和静慈,忽然低头淡道:“莫言师太,一个人若是想要不再重蹈覆辙,独自抗下所有的罪过,那么唯一的保证便是让那罪魁祸首不再害人。”

    “所有的凶手都有一日会伏法,您若是笃定我们绝不可能捉住凶手,那么唯有一种可能性。师太,您以为我们是说得还是说不得?”

    静慈深深看了一眼怜筝,神色更是复杂。

    “没有什么可能性。”静慈师太紧紧抿住唇,半响,缓缓道:“人是我害死的。”

    怜筝瞧着近似,忽然浅浅地笑了。

    “人是你害死又何妨?”静慈和莫言四道目光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怜筝眸光生凉,淡淡道:“终归人不是你杀的!”

    “人并非你杀,你知晓他在何处,若换作是我,唯有一种可能性……”

    怜筝抬眸,眸中是说不清的情绪,她与那两人对视,话说到口边轻如风声。

    唯有那口型可辩。

    亲手将凶手杀了。

    只有亲手处决了凶手,才能确保他绝不会再为所欲为,只有如此,才能知晓他能一直呆在何处!唯有如此,才敢笃定自己所能确认的安全藏尸之地,旁人都不会知道藏在了何处!

    风因静静地立在她身后,眸光比夜色幽沉。

    “凶手的尸骨也藏在这庵堂的佛像之中吧……”

    刹那间,静慈和莫言的脸色已煞白如纸。

169 迷雾重重(1)

    十三刚刚手上蒸骨的事情了当,怜筝和风因已是到了提刑府外。

    不等十三出门迎接,外头的侍卫便重新抬进了一具全然白骨化的另一具尸骨。

    十三愣住,抬眸望向他们:“这尸骨是从何而来?”

    “蓝家家主蓝涛。”怜筝将袖口简单撩起。

    她小心翼翼地将尚未打理干净的尸骨外头的衣衫一边脱一边详细查看。

    “死者衣衫上在脊背部的位置有大片出血迹象,伤口应该是在后脊背。”

    怜筝对照着死者的尸骨,低头擦看着死者的死因,“死者的脊骨的确有几处损伤,静慈师太和莫言师太并未隐瞒。”

    十三一头雾水,挠了挠后脑勺。

    “方才那尸首手腕、脖颈、小腿脚腕等位置有深红色,受虐多时。”

    风因跟在怜筝的身后,眼看她二人都摸到了线索的边上,风因这才定定地松了一口气。

    “十三,去将密室里的那尸首启出,由着筝筝一并验了。”

    十三立刻点了头,转身便去办事儿了。

    怜筝一愣,却也极快地反应了过来。

    她神色复杂地望向风因,“这就是你从一开始阻挠我验尸的缘故?”

    “事情涉及太深,如今即便是我都不敢轻易去查,卫处尹已位列皇位,如今想要抹杀你我,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风因微微眯眼,朝府外的天望了望。

    “总归元九已将关外打点妥当了,等万事俱备,我们便立即动身。”

    “卫处尹虽不动秦家,但要对你下手了,是吗?”

    怜筝的手紧了紧,指甲下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我从关外一路受父皇命令而来,他虽防备我,却深知皇位与我而言,我必然不争,故而我与父皇也做了一个交易。”

    怜筝愣住,什么叫交易?

    “父皇既已养虎为患,必定不能放虎归山,他命我沿路查得线索交予清廉司,并不只是为了抓查贪官污吏。”

    风因冷眼将那冰凉的视线收回,目光一转,落向了怜筝。

    “朝堂之上,有人以女色为财济之策,拉拢朝廷官员,结党营私,争相授受。”

    “年龄从十岁至二十不等,多以上乘为佳,在这些当中流传盛行女宴。”风因不言,叹了一声。

    女宴,乃东苑朝一种权权交易之策。

    上流者,则以女体为宴,及笄之龄,从外及中,从面到点,将女人的全身分割为十二块。

    每一块搁置的菜肴不同,象征着所耗银两不同。

    当日拔得头筹者,不但能得去其余全数金额,更能获得美人归,如此在富豪子弟之间盛传流行,更有一掷千金,只为博得那豪赌之机。

    下中流者,虽以女体为宴,女子多为残花败柳,却以色侍人,多为口味不同者,以受虐鞭笞为主,下流之风中更有大多女体皆一次为宴被玩死者无数。

    如此,原就重男轻女的东苑朝突然盛行起了一股男女之差,贫穷家境者一旦生了女婴,便将此类贩售给有女宴之流的达官显贵家族。

    后来,贩售女婴之风越演越烈,女宴之风不得不被先皇下令斥责查办,缉拿从事者近上百人,为官者更是立斩无赦。

    如此才被制止了数年。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恶习竟是又从那偏远之地冒出了芽儿,先皇这才不得派了风因一路查探。

    “接触者,大多由中间人牵线,故而我原是也没查到什么。”

    风因与怜筝相望,怜筝终究还是在他眼底瞧见了一丝失望。

    “如今,倒是想到了线索。”风拂面而过,颇淡,正如他说话的声音。

    怜筝见他眸底渐凉,她终于开口,抢在他之前,道:“是卫处尹,对吧?”

    晟王卫处尹,以母妃高氏为例,在朝堂之山无任何扎根的靠山和垄断之嫌,却能在六子夺位的风波中稳坐处理朝堂之厉。

    试问,若当真没有朝堂中部分官员所护,怎么可能稳坐其位而不动摇?

    妃位之子,却能担了太子之职。

    只因其背景低微,故而晋王、昱王还尚能安心。

    可如今想来,卫处尹从这等职位之中,更是能将哪些有意愿的地方官员的底细一一摸索个清楚,若能好好拿捏,天时地利人和,皆能掌握手中。

    这是其一。

    其二,卫处尹既无家族之势,又无谋财之段,为人清廉,凡事无不亲自过手,甚至于将朝廷的税银公布在了城门墙上昭彰以证清白。

    怜筝在卫处尹府上住过的那段时日,也从未察觉过任何一样,更不曾见其装饰华丽。

    可唯有一点,甚为古怪。

    卫处尹曾为怜筝打点过马车,送过朱钗。

    那打点马车的貂绒竟是百年狐貂的皮毛,只此一点便是万金之数。

    故而风因便因此偷偷险探过卫处尹的府邸,平日里低调的椅凳漆下都是上等之木,那些字画岁陶尽管不多,但是只客厅的一副便是前朝书法大家之手笔。

    卫处尹所藏之深远比风因预估的还要深。

    十三还没从里头将那尸首取出,外头慌里慌张地跑进来了人。

    那人匆忙跑了进来,竟是刹住了脚步,停了下来。

    “阮姑娘?”那小子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风因,小心问道。

    怜筝回眸,往出声的方向望去,想了一会儿,道:“阿三?”

    当初前去桃林镇的时候,林捕头还特意问过怜筝如何祛除手上的尸味,那时候便是特意为了这阿三来问的。

    “阮姑娘,还真是你啊……当年还真是谢谢了你的香菜,我足足搓了好几日才祛了那味道,后来还教了不少的人。”阿三揉搓了两下手掌,呵呵一笑。

    “不碍事儿。”怜筝问道:“林捕头近来可好?”

    “林捕头当年被调任后去了秀都城,后来又换过一任大人,林捕头又主动调任回了桃林镇,只是不少的捕快如今都朝长京城或是秀都城去了。”

    “如此,也好,对了,你方才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是……”

    “诶哟喂,险些忘记了。”阿三虎头虎脑地一拍大腿,慌张地扭头就要跑。

    他跑了两步,又回头来问:“阮姑娘,这蒋鸿蒋大人在何处?”

    说来也巧,蒋鸿正好从提刑司回府,恰好就听见了这阿三问话。

    “你个毛小子是何人?”蒋鸿朝怜筝微微颔首示意。

    “回禀大人,卑职是方从桃林镇调来提刑司不久的捕快,宫里头的人派人回话,说是萧北顾萧副使进宫,马车冲撞了太后的銮驾!”

    蒋鸿一怔,立刻冲上前猛地一拽阿三的领子,“你说萧副使冲撞了谁的銮驾?”

    “太……太后。”阿三被惊得一愣,话都说结巴了。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太后……可伤着了?皇上可赐罪了?”蒋鸿问道。

    怜筝皱眉,连忙上前让蒋鸿放下阿三的领子,阿三可是脸儿都憋红了。

    “将话说干净,然后呢?”

    阿三将气儿喘匀了,这才磕巴了两句,继续道:“萧副使没……没来得及撞上,他抱着马肚子硬生生滚了两圈,擦了过去,但是也受伤颇重,在宫里头养伤了。”

    蒋鸿一听到这,忙松了口气。

    “皇太后虽无受伤,却也受了惊,皇上念萧副使功过相抵,暂无严惩,只命了他在宫中养伤,派人来禀蒋大人,另招仵作进宫查验。”

    阿三终于将话说完了,蒋鸿一抬手拍了拍阿三的肩,“小子,下回说话别喘气儿。”

    阿三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没说话。

    “蒋大人,您的麻烦来了。”

    蒋鸿这才望向那依在一边的公子,他虽长相瞧着普通,但蒋鸿总是觉得他在哪儿见过。

    只是怜筝说这是十三后来再收的弟子,如今跟着她学习,蒋鸿便也没多心。

    “麻烦何来?”蒋鸿抬眸打量了两眼,问道。

    “萧副使出事,一时半会儿您要上哪儿去寻靠谱的仵作进宫为圣上查验宫嫔之案?”

    风因淡然立着,眼眸并无喜色。

    他缓缓看了一眼怜筝,这话说尽了,他就起身,径直回了书房。

    这话倒是说到蒋鸿心里去了。

    原是让宫规不曾涉及过的萧北顾去,蒋鸿便是心有担忧。

    如今倒真当是这关键时候出了事情,一时半会儿还真是不知去何处寻个人来。

    “阿三,你快随我去一趟提刑司,翻翻周遭的县城,打听打听名声去!”

    怜筝的身后,突然被人紧紧攥住了手腕。

    怜筝手上被人一拉,她便只得顺势小心地回头进了书房,谨慎将门掩了上。

    十三刚刚从暗房出来,风因抬眸朝十三望来。

    “十三,此次你务必跟着她进宫。”

    怜筝蹙眉,望向紧握住她的手不放的风因。

    他低着头,怜筝瞧不见他眸底的那片难明。

    “我何时说要进宫了?”

    “最迟明日。”风因抬眸望来,他的眼底已敷了阴郁,“他是冲着你来了。”

    “蒋鸿今日必定会查明周边所有的仵作,他必会察觉凡是有名有姓的仵作皆会推拒,宫中的差事向来无人敢接,当真有几分眼色的人得了信儿便跑了。”

    “这与我何干?”怜筝垂眸,“蒋鸿会特意来寻我?”

    “不,蒋鸿不会如此来寻你。你可知今日来的那捕快恰好是当年桃林镇与你接触过的捕快,这些都不会是巧合,如此,他必定已安排好了后招,最迟明日,蒋鸿便不得不来寻你。”

    风因声冷意凉,此刻眼底渐淡,潜藏的杀机却是汹流暗涌。

170 迷雾重重(2)

    三日后一早,蒋鸿便在怜筝的书房门口来回踱步。

    意外的是,往日早早便开了门的怜筝,今日都快到正午了都尚未曾看了。

    阿三瞧着蒋鸿这样子,忍不住开口问他:“大人,阮姑娘会答应你的。”

    蒋鸿反而沉了一张脸,叹道:“若是可以,我倒是宁可她不答应……”

    “大人这是何意?这是皇上旨意里应允的。”

    阿三挠了挠后脑,“大人您不是提交了仵作名单,这些周遭的仵作都纷纷避让而不愿进宫,反倒是皇上给了您一份名单,里头不正巧阮姑娘就在,你为何如此苦恼?”

    “正是皇上给的这份名单。”蒋鸿皱了皱眉,却并没说出个所以然。

    蒋鸿心下明白,皇上的这份名单里,虽一共留下了十余个人的名字,但是大多年龄已至高寿,更是位列偏远之区,远水救不了近火。

    去除高寿之龄者,其中更是有几位已身染顽疾告老还乡,并不位列仵作之职了。

    如此,便只剩下了三者。

    这三人,分别是高县的屠定备,听闻他已当了武状元,故而这名字又被皇上划了一道,撇去了。

    这样,最后只剩下了两者。

    萧北顾和阮怜筝。

    皇上并不是给了他一份名单,而是给了他一个名字。

    正是因为如此,蒋鸿却是上了心,这才放不下心。

    当年阮怜筝原是该回至北县,而不该留在了长京城

    萧捕头成婚、林秋茴有孕,原是安排替任的仵作竟无端出了事故,摔折了一条腿告假。

    最后,阮姑娘还是为了那满面尚未完成的人骨而留了下来。

    如今想来,当初那些事倒是有些过于巧合了,正如这份名单一般。

    圣上,难不成知晓这阮怜筝就在他提刑府上吗?

    “罢了,并非阮姑娘一人,我瞧着陵县的仵作虽是年龄高了,但身子骨却硬朗。”蒋鸿来回踱步了,终是停了下来。

    阿三一愣,“阮姑娘便是就在里头了,为何去请那陵县的高仵作?”

    听闻那高仵作如今已将近古稀,如何来回奔波折腾?

    “高仵作对验尸兴趣极高,虽年龄已大,但听闻如今他依旧在县衙每日验尸翻看……”

    “蒋大人就别去折腾了高爷爷,他腿脚不利索,这几年早早就不验了。”

    蒋鸿一听这话,惊了一跳,只听‘嘎吱’一声,书房门竟是开了。

    不过开门的人可不是阮怜筝,而是风因。

    风因开了门,在这刚化冻的春色里冷不丁又冷飕飕了几度,看得蒋鸿心头一凉。

    “蒋大人。”怜筝从书房盈盈带笑而出,“为何不请了我去?”

    “阮姑娘……我不过是贪图方便,现在想来倒是不麻烦阮姑娘了,进宫一趟诸多周折,更是多有不便……”蒋鸿略作为难。

    “我曾经多次进宫,宫规宫矩也都该比常人知晓几分,皇上与我既然是旧识,也该会相信了我,我去验尸也不算是多有不便。”

    蒋鸿一怔,讷讷地对上了怜筝的眸。

    好像今日的阮怜筝,像是知晓了他会来此一般。

    “加上萧副使与我是旧识,既是受了伤,我早早就该进宫瞧上一趟,这样我也好带了秋茴进去瞧瞧萧副使的伤势,如今的秋茴身怀有孕,若是这样担心下去,萧北顾回来自然要怪了我。”

    蒋鸿隐有诧异,“带林秋茴入宫?”

    “对,让她照顾萧副使,我自然会再求了皇上将他们移出宫外疗养,定是竭力护住蒋大人的左右手。”

    怜筝低头婉婉一笑,“怎么,蒋大人还怕我验错了尸?”

    “不敢,阮姑娘若是验错了,我便更加不敢验了。”蒋鸿连忙摇头。

    “如此,那便让蒋大人着手准备着,明日便安排了我进宫。”

    阿三听得晕头转向的。

    本来应该是蒋大人请了阮姑娘来帮忙的,怎么如今倒像是阮姑娘追着蒋大人要进宫帮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三满头雾水地望向了阮姑娘。

    她说完了话,水波盈盈的春眸里酿满了胭脂色,与那初次见面的少女清爽,虽是冷霜潋滟,但不及如今的婀娜俏丽,多了些……多了些妩媚的韵味来。

    如今的阮姑娘倒像是多了些什么。

    到底多了些什么呢?

    “瞧什么瞧!”

    阿三后脑勺冷不丁地挨了一掌,他发蒙地抬起头来,蒋鸿已是横了他一眼。

    阿三这才发现那站在门口的人已是凉凉地盯了他半响。

    如今春色方来,按理来说不会太冷,只是这人的视线飕飕飞过,忽然便打了个寒颤。

    阿三惶惶地挪开了视线,低咳了两声。

    仿佛是听见了阿三的咳嗽声,怜筝这才低头一笑:“蒋大人莫要再外头继续等着了,仔细回头再受了寒,阿三大可一同进屋喝杯暖茶,再与我好好说上一说。”

    蒋鸿目不斜视,仿佛瞧不见那门边的人,摇了头。

    “不必了,阮姑娘自是已经说了,我这就着手去办进宫的公文,这便先去了。”

    “蒋大人小心。”怜筝微微一笑,抬眸望来。

    蒋鸿干脆地转身,阿三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蒋鸿提溜着领子朝门口拖去了……

    怜筝小心地抿着唇,这才转身进了书房,谨慎地关上了门。

    门刚一关上,身后便被紧紧地缠住了一双白腕。

    “胡闹。”怜筝终是忍不住那笑,一边求饶一边挣扎,“不许再玩了,我乏的很。”

    “娘子何来乏力,为夫理应乏力才是。”风因松了怜筝的腰,这才转身将怜筝拥入怀里。

    少女面颊染了胭脂般娇晕,“你……你休得贫嘴!”

    “我何来贫嘴了?”风因眉头一挑,突然低头雀儿般点了点她的唇花,“如此?可是嘴儿了,那贫在何处?”

    见怜筝不答,风因眸底含笑,道:“那想来定是娘子口误了,非贫贱之‘贫’,而当是‘品’了,如此,为夫倒是甚为欢喜。”

    “卫风因!”怜筝羞恼,“若非我起了,你今日要让蒋大人在外头等候多久!”

    “我瞧着娘子这几日‘乏’的很,如此困倦,又何必为了他而起,**一刻,可是他能抵的?”风因挑起的眉头许久未落。

    “你……你……”怜筝无奈。

    这三日,她竟全数在床榻上过了。

    自从那日,风因猜到卫处尹要让她进宫,竟是吩咐了十三三日不许让人扰了书房清净。

    这三日,他竟是将她全数都琢磨了一遍。

    各种口不能言的姿势,他……他竟是都与她行了。

    怜筝一张脸都红透了,那些个儿书里头的东西,她……她竟然也能做得出来?

    疯了,疯了,简直是疯了。

    只要想起这三日,怜筝便是无论如何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娘子,此行莫要鲁莽,若是遇惑,自可去寻太后。”风因懒懒一笑,笑中含冷。

    若是风因如此说来……

    怜筝疑惑抬眸,直入他的眸底,“太后此番被冲撞……”难不成也是卫处尹蓄意的吗?

    嫡系的皇后,只要不死,位分下无论是谁继位都是母上皇太后,故而如今的太后被尊为圣母皇太后,而原先的妃位高氏不过是尊亲太后,位分上依旧是压过妃位一头。

    永远只有皇后才能称作皇太后,所有的妃位不过其位分之下的太后而已。

    高妃从普通的妃位竟是已熬到了太后的位置,可即便是太后,也是有位分之差的。

    卫处尹即便心思颇重,怜筝对着高妃的印象并不太差。

    卫处尹对母妃的孝敬,想来是否让他与皇太后起了隔阂。

    若是萧北顾冲撞了皇太后……

    “总归这世上没有那样多的巧合,尤其,是在宫里,永远都不会有巧合。”

    房内忽生了寂静,她缓缓伸手揽住了他的腰,抬眸与他对望。

    那双乌黑的眼底,竟是盛满了苍凉。

    他垂下眸来,那眼底的冷意渐渐散尽,他望进她的眸里,笑问:“娘子今日的腰可还酸?”

    “酸。”怜筝忍不住想起这茬来,腰上顿觉酸涩。

    风因将手徐徐抚上她的衣衫,指尖轻柔,眼眸染了兴味。

    “娘子既然与蒋鸿说了是明日,那么想来今日更是可以与为夫一起了?”

    怜筝唇边的笑顿僵,连忙生了退怯之意,扭头就想跑。

    “腿软……”怜筝忍不住软哝嘀咕,连连求饶。

    “娘子只管睡着便是,为夫绝不再让娘子辛苦。”

    怜筝怒声横了他一眼,“你还知道我辛苦!我要睡觉!你,在外头替我罚抄尸单,若是再敢折腾我,我……我……”

    风因收了玩笑的意味,手指抚上了怜筝的面颊,挑眉,笑若春风。

    “我本就是打算先抄好了尸单,再为娘子烧好暖汤沐浴的,娘子方才说什么?折腾?”

    怜筝脸不红气不喘,“不沐浴!别折腾了!”

    “不沐浴也行,娘子身上香滑如脂,若是洗了,怕为夫便是抄写不下去了。”

    说罢,风因垂眸低低一笑,“幸亏这是没当成皇帝,若非如此,若你在身旁,我定然是个昏君,日日**苦短不早朝。”

    “卫风因!”怜筝终于忍不住红了脸,转身便逃了。

    这些无关痛痒的闺房秘话,总归让她听也不过是逗逗她而已。

    他眼底的那笑终于是随着她一点一点地散了。

    卫处尹在稳住势力之后,终究还是又起了动她的心思。

171 迷雾重重(3)

    翌日一早,蒋鸿和十三就将备好的马车稳稳当当地驾来了。

    原是应该备下驴车,只是如今这马车却也另有用途,故而马车里该有的东西半分也未少。

    蒋鸿瞧见怜筝的时候,怜筝的脸色倒像是昨日一宿未能睡好,眼下微青。

    “阮姑娘……”怕是她还是为难的吧。

    蒋鸿叹了一声,怜筝原是微笑点头回了的,当下看见蒋鸿的表情便知晓他定是误会了。

    她这可的确是一宿没能好好睡,但是罪魁祸首自然不是他。

    怜筝下意识地朝周围扫了一圈,瞧不出风因藏在了何处。

    十三如往日一般同她一起进宫,皇上不但恩准了蒋鸿的折子,甚至还恩准了怜筝不必到了前宫门就得下车步行,允了她直至江庆宫。

    这点颇为古怪,蒋鸿却也并未多说,这江庆宫往往唯有今年大选的六宫妃嫔小主方能够下车进宫的地方,官员都只能从江庆宫外的淮崇宫下了步行。

    不过阮怜筝曾是唯一的女官,既已破了祖制,如此众人也只会以为皇上是因为女子身份的缘故,故而也应该不会多想。

    难不成皇上还想纳阮怜筝为妃不成?

    蒋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只觉得这想法荒唐的很。

    他抬眸,却总觉得阮怜筝今日除了深感疲倦之外,似隐有何处不同了。

    “若是让夫人瞧见了,大人这眼珠子不想要了?”十三恰从马车边上过去,淡淡地横了一眼。

    要知道主子可就藏在这哪里呢,这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阮怜筝瞧,也不怕被人剐了。

    “嘿!胡说八道什么呢。”蒋鸿怒着眼框,连忙小心地看了一圈,这才松了口气。

    就这么一看,蒋鸿这才瞧见怜筝后头已经再无留下那些个披发了。

    东苑朝成婚的女子向来要将发梳作发髻,未出阁的姑娘会在少女髻下留下些许披发。

    怜筝平日里不梳少女的发髻,不过是简简单单的马尾略留了些披发,也算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打扮,今日虽是扎了马尾,只是若寻常来看,所有的头发都打理妥帖,毫无披发,严格上来说,不算是未出阁的姑娘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

    蒋鸿突然耳根子一痛:“哎哟喂。”

    不等蒋鸿诧异,他的耳根子已经被拧在了手中,“怎么,如今这眼珠子是不要了?”

    “夫人……夫人息怒……夫人在外头给我留点儿面……”蒋鸿面上一红,连忙掰开了耳朵上的那手,低头咳了两声。

    怜筝弯腰低头上了马车,十三更是随后就跃然而上,抬鞭一扬,马车便朝皇宫里头行去。

    蒋鸿自然不必再跟上,后头的事情都由着宫里头的宫闱司来办了。

    马车既已出发,蒋鸿便没来得及问上什么话,只得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提刑府。

    “长姐,主子就混在队伍里,之后他也会一路跟着,您不必担心。”

    马车外,十三的声音轻轻浅浅地传进来,听得怜筝舒心。

    怜筝微微一笑,伸手推开了车窗,“我担心什么,我瞧着倒是他担心的很。”

    如今春天将来了,天儿也不再那么冷,进宫前周围的路道都被人扫尽了,马车行驶得格外通畅,一路虽然有审查,却也算畅行无阻,安然地进了宫。

    到了江庆宫,迎面而来的小太监手里头正捧着服饰而来。

    “请姑娘换上此衣衫,随奴才前去勤政殿。”

    先皇的主殿如今的皇上倒是不爱用,故而又将皇上的主殿一律都移去了西宫的勤政殿。

    怜筝皱了皱眉,十三正想上前,身后突如其来的马车竟是险险地朝着她们撞了过来。

    “小心!”十三连忙推开了身前的那太监,再拉住了怜筝一把退后。

    十三从袖口极快地抽出了一物,不等怜筝看清,他的手已刺入了冲撞而来的马。

    马蹄飞踏而来,一声嘶吼,马拂跪倒地,十三朝后撞出半米,倒地。

    怜筝脸色一白,连忙上前扶住了十三。

    不等她担心,十三却朝他眨了眨眼,这才哀嚎了起来。

    “诶哟喂,痛死了,肋骨可能断了。”

    被推开的太监失手将那衣衫打翻在地,虽然说不至于沾了一地的灰尘,但是这样落了地的衣服,自然是不能再给怜筝穿上身。

    太监动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已是乱的一塌糊涂。

    推开他们的是跟随阮怜筝的随从,从这架势来看不像是故意的,那马也活活踢了他一脚,这罪儿皇上若是怪下来……

    太监的神情怜筝也瞧得仔细,她朝马看了一眼。

    马虽然是倒下了,但是看着倒是没有伤势。

    她又朝车附近觑了一眼,循着人影一个一个瞧仔细了,却也没分辨出风因藏在了哪里。

    怜筝瞟了一眼六神无主的这群人,随后静静抬眸。

    “有劳公公还是先带我去验尸,换不换衣衫,左不过验了尸依旧要臭要换的,倒也不必多次一举了,我自会向皇上禀告,先有劳公公们带路了。”

    领头来送衣衫的太监正是皇上的御前的邱公公。

    邱公公这差事儿没办好,回去自然要领罚,可若是再耽误了,怕是脑袋都保不住了。

    邱公公这才连忙朝前头领路,将人带去勤政殿。

    人到的时候,勤政殿外殿恰好到了一个妃嫔模样的女子,怜筝并不认识。

    邱公公便让怜筝暂且在这儿柱子后头等上小片刻,怜筝便也不为难,点了头照做。

    “裕常在吉祥。”邱公公连忙上前,哈腰行了礼。

    被唤作‘裕常在’的小主儿连头也不曾回,手里头端着汤盅正打算送进勤政殿。

    “邱公公来得真是时候,本宫不过是给皇上送姜汤,这些儿不长根也不长眼的下作东西竟敢三推四阻地揽住了本宫,邱公公觉得这是何意?”

    裕常在又如何知道,今日乃卫处尹下了令,任何妃嫔都不得进殿。

    邱公公不客气一笑,“裕常在,今日皇上下了令,也并非奴才们执意为难,娘娘先回去,等皇上得了空,老奴定是回禀了皇上,娘娘来过了。”

    裕常在得了面儿,这才恹恹地将手里的汤盅朝眼前的小太监那儿递了递。

    “那就替本宫将姜汤送进去。”

    “。”邱公公朝小太监示意了一眼,这才连忙将汤盅收了下来。

    原是就这么打发了,裕常已经转身离开,冷不丁地回头却偏偏撞上了怜筝的视线。

    邱公公正朝殿里头带路,裕常在偏巧一回头就看见了怜筝进了勤政殿。

    勤政殿。

    怜筝刚一进门,小太监竟是将手里的汤盅送进了怜筝的手里头。

    不等怜筝推拒,邱公公用净鞭一打,将那小太监拂开,怜筝回头的时候,已是被隔开了距离。

    邱公公微微一笑:“皇上就在里头,有劳姑娘走上一截。”

    怜筝微微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口,这大门便是缓缓朝外头关上了。

    殿里头空旷,走路的脚步声分外清明。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到中央,这才转头看到了在左偏殿里批改朝政的卫处尹。

    一身龙袍,紫玉金冠,玉面少年郎儿,何不俊俏。

    若是去了那眉梢的冷狞,怕是更能让人欢喜。

    大抵是她抱着汤盅立在那儿的时间太久,他终于抬眉望来,眉梢尽头是难得染上的几分欢愉,诧异地上挑,“怎么,如今不验尸,改给朕守门了?”

    怜筝略一愣神,这才将汤盅先搁在一旁的架子上,垂眸跪地叩首。

    “民妇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处尹眸色一冷,即刻起了身,挪开了龙椅,跨步而来。

    不等他伸手扶住怜筝的腕子,怜筝便是立刻再叩了一头,避开了他的手。

    卫处尹动作微僵,自是瞧见了她如今的发已不似往日那般简单干脆,至少已丝毫没有披发,这也自然说明了什么。

    他冷着脸,突然抽手取下了怜筝头上的朱钗,那发便垂然而落,披散在肩。

    怜筝不卑不亢不起身,淡道:“皇上,民妇披头散发于理不合,请准民妇重新梳髻。”

    “够了。”卫处尹沉声将眸合上,重重舒了一口气。

    “你,当真要这样与朕说话!”

    怜筝伏地再叩首,“民妇惶恐,皇上息怒,请皇上指教民妇何处僭越?”

    “阮怜筝!”

    卫处尹动怒,蹲了身,五指用力地掐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抬眸与他对视。

    “皇上恕罪,民妇低贱之身,恐污了皇上真龙……”

    话音未落,他狠狠拂袖,将她撇在地面,“朕说够了!”

    “何来够?”怜筝侧头,面颊上还印染了他的指痕。

    她唇角勾笑,道:“民妇却还没有说够。”

    大殿里如同死一般的寂静,却突如其来地被一股悦耳的娇俏声打断。

    方才离开的裕常在竟是不知如何躲开了邱公公的阻挠,进了这勤政殿。

    “皇上如何与这新妹妹动起了火儿,倒是要叫臣妾好好瞧瞧妹妹的模样呢!”

    卫处尹冷然抬眉,眸底的杀意竟是在听见这话之后缓缓掩了几分。

    他抬手顿了顿,原是着急的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邱公公只得停了动作,跪倒在地候着卫处尹的指示。

    眼看卫处尹似乎并无动怒的样子,裕常在这才继续进了左殿。

    她连忙装作刚瞧见怜筝摔在地面的样子,匆匆忙忙地快走了两步。

    裕常在忙伸了手去将怜筝扶起,“想来是鞋底子太高了,妹妹刚进宫……”

    “民妇参见裕常在。”怜筝简单行了礼。

    “哟,妹妹倒是认识……”裕常在一句话突然噎在喉咙里,随即看了一眼皇上,乐呵呵道:“妹妹怕是说错了,见了皇上都该自称臣妾。”

    怜筝淡然地抬头与裕常在对视,道:“民妇并未说错。”

172 迷雾重重(4)

    这下子裕常在竟愣住了,皇上也不帮腔,丢了她一人不知所措。

    裕常在四下乱转的时候,一眼瞥见了怜筝抱进来的汤盅,连忙走了过去。

    “妹妹有心了,特意将本宫给皇上熬的鸡汤给送了来,皇上,小奴儿可是特意……”

    “邱处机,你这差事当得是越发的好了!”

    卫处尹冷声一喝,低头听着动静的邱公公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朕说的话看来你们一个一个是越来越不放在心上了,怎么,当朕的耳朵是聋的?”

    邱公公一听这话,冷汗立刻湿了全身,“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息怒?”卫处尹冷冷地凝住了裕常在。

    裕常在心里头一慌,连忙跪倒在地,“皇上,臣妾……臣妾……”

    “朕分明听见这汤是裕常在送来的,怎么就成了她手里端来的?”

    邱公公一愣,硬是没反应过来,皇上这是什么个意思?

    裕常在连忙点了头,“正是,那汤盅确实是妾身所带来的,特意为了皇上进补用的。”

    “那他可是在外头拦了你,你进不来,故而又转手了他人?”

    裕常在连忙点头,“皇上明鉴。”

    “邱处机这老东西说的话你既然听见了,又为何进来了?”卫处尹眸光刹那变冷,“邱公公这御前太监总领的身份,看来你是压根没放在心上了?”

    裕常在脸色刹那间煞白,“臣妾该死,妾身只是……只是心系皇上,故而……故而……”

    “既然如此,便朕明白了。”卫处尹眸光淡淡转过,“赐鸩酒。”

    裕常在面上登时惊变,“皇上……皇上,妾身知错了,皇上……”

    “邱处机,怎么如今耳朵当真不好使了吗?”

    卫处尹扬起头来,冷冷瞥过跪倒在地的邱处机。

    邱处机浑身一震,立刻磕头,“娘娘,请随奴才先出了勤政殿,奴才们好行事。”

    “皇上饶命啊,皇上……皇上……”

    “不必去别处了,立刻命人送来鸩酒。”卫处尹淡淡垂眸,伸手攥住了裕常在的下巴。

    邱处机立刻垂下头来,垂首应下立刻退了出去。

    “皇上!”怜筝抬眸望住卫处尹,“民妇进宫是为了掩饰,劳请皇上命人带我前去。”

    “小奴儿,你瞧瞧这人当真是心硬,她若是开口求情了,或许朕愿意饶了你的命。”

    卫处尹松了手,裕常在跌在地上,只恍惚了一瞬,便拼命地爬了过来,“求姑娘救救我,求姑娘救救我。”

    “我,无能为力。”怜筝低头看她,指尖的指甲狠狠掐住了掌心的肉。

    “皇上。”邱公公从外头端来了鸩酒。

    “先搁在那儿,你们退下。”卫处尹的眸冷如冰窖。

    邱处机不敢看,连忙退下,将门带上。

    “裕常在,求我不如求皇上,我已是自身难保,如何救得了你?”

    裕常在脸上已是惨无人色,她扭过头来,眼角的泪珠子一串水花儿似的落下。

    “你母家的荣宠早在先皇在的时候已经泯灭,加之你父皇贪图盐商百万两税款,朕已批复赐死。”

    话音刚落,裕常在浑身发颤,如同被雷劈过一般僵怔。

    半响,裕常在顾不上坠落的眼泪珠子,上前抱住了卫处尹的大腿。

    “皇上,您……您不是最听小奴儿唱歌吗?小奴儿给您唱……”

    “小奴儿,你若喝了那杯鸩酒,朕就加封你的哥哥为元帅,挂帅出征,为你的母家赚取荣耀。”卫处尹低低一笑,“如何?”

    怜筝别开头去,已是不忍再看那泪珠儿滚了满脸的裕常在。

    如此恩威并施的手段,正是帝王本该就有的。

    裕常在合了眼,仿佛要将那满心满眼的眼泪都倒流回心里一般。

    她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了那杯鸩酒,玉珠般纤细白嫩的手指微微颤着端住那杯鸩酒。

    “妾身谢皇上赐死。”

    一杯饮下,红颜将逝。

    许久,大殿里满是死一般的寂静。

    怜筝忍住满腔的怒,小心深吸了几口气,仿佛这样才能将那火给压了下去。

    “这就是皇上让我进宫验的尸首?”她冷声抬头。

    “邱处机。”卫处尹不答,却是将外头的邱公公召了进来。

    邱公公端着手里的木盘子,那是一身方才与裕常在身上款式稍显不同的衣衫。

    邱公公不敢抬头,将东西搁在桌边,“小主,这是您的衣衫。”

    怜筝拧了眉,眸光幽然,嗤笑道:“怎么?耳朵不聋,眼瞎了不成?”

    “传旨,贬裕常在为贵人,褫夺封号,以姓为封。”卫处尹摆手,“退下。”

    邱公公半分也未乱瞧过,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就垂首出了门。

    怜筝唇角冷勾,“怎么,皇上接下来要如何演一出戏来蒙骗的众人?”

    卫处尹凝视怜筝半响,淡淡垂眸,道:“裕常在本姓为阮,年岁十三,朕将你禁在弃宫数年,何人还能记得清她的样貌?”

    他要软禁她?

    “我东苑朝的天子便是如此手段对付了毫无罪责的子民的吗?”怜筝倏然起身。

    “天下朕已得了,你朕也要得。”卫处尹眯眼盯住她。

    “若我无记漏,皇上怕是与瑾王早早便约过三例,如今可是要违诺了?”怜筝异常冷静,抬眸回望住卫处尹,“皇上,我已是他人之妻,掠夺**之罪,怕是皇上也担责不起。”

    卫处尹眸中生痛,“他果然与你一处。”

    “是,皇上何苦用了这样的手段,我不过区区仵作贱籍之身,既无法名正言顺地纳入后宫,皇上更无需如此,我已为他妻,自然不会甘心顶了别人的名头活着。”

    怜筝说到此处,神色越加冷淡,“宫中若无案子,请皇上放民妇出宫。”

    卫处尹听罢,唇角幽幽勾起。

    他拈住脸角的一处,揭下了脸上的假面具,露出那本来的面貌来。

    “阮怜筝,若朕执意留住你呢?”

    怜筝尽管做好了打算,心下却依旧微微一跳。

    她抬起脸,眸光微微泛凉:“皇上心知肚明。”

    卫处尹静静盯住她,许久,他垂首按下一声叹息,眸光透冷。

    “朕知道,即便如此,兵权依旧在他手里,他若愿意,即刻起兵打入长京城又何妨,秦家一旦知晓,长京城内外自然都会归属与他,但是……”

    卫处尹抬首望来,“他不能。一旦他这么做了,便以为着他想要的都会求而不得。阮怜筝,如此,他便不得不坐到这个位置上,如朕一般成为恩威并施的帝王心术的人!”

    “是,那又如何?”怜筝淡淡抬眸。

    “他曾为我抛弃了这天下和皇位,如此,即便他想要的求而不得,此生我已为他妻。”

    又是半响,卫处尹垂首一笑。

    “阮怜筝,年幼时你就只瞧见了卫风因,又是先遇见的他,若换做先遇见的朕,你是否也会如此待朕?”

    卫处尹说到这儿,话里话外都已是凉意湛湛。

    “皇上,卫风因绝无逆反之心,更无大不敬之意,他更是做不到皇上如今恩威并施,雷霆之速的帝王之能,求皇上收回成命。”怜筝深吸一口气,跪倒在地,叩头行礼。

    勤政殿里的阳光幽幽一转,从门外透了进来。

    高太后(卫处尹的母妃)竟是来了。

    “皇上,哀家听闻阮姑娘进了宫,这便将当年的情缘再续上一续,皇帝这会儿子要说的话可是说尽了?”

    如今的高太后依旧是当年那般祥和温婉的样子,让人安心了许多。

    高太后伸手拉住了怜筝的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卫处尹背过身去,将面上的东西都戴好,淡淡应了一声,行了礼:“额娘做主便是。”

    “来,随哀家去一趟御花园。”高太后拍了拍怜筝的手,微微一笑,这才转过身,道:“皇上,记得来用晚膳。”

    “是,额娘。”卫处尹迎上怜筝的目光,那眸光却如大雾弥漫。

    怜筝瞧不清他的打算,更看不见自己的去路,只能由着高太后将她带出了勤政殿。

    从踏出勤政殿这一刻,怜筝的身后便已跟上了六个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

    高太后和怜筝自然都瞧得仔细。

    一路走着,高太后垂下眼帘,淡淡一笑:“如今这孩子的性格不似往常,阮姑娘莫要介意了,他不过是为了我争,为了家族争,若是不争,又如何能在这样的皇宫里活下来。”

    怜筝蹙眉,这话里头的意思,分明她知道的丝毫都不少。

    “他自年幼便懂得恩威并施的道理,懂得不将息怒哀嚎暴露人前,可唯有你……我瞧见了他的执着,那是除了皇位之外他唯一想要的东西。”

    高太后静默片刻,抬眸望向怜筝,“哀家不是要帮他说话,哀家是要帮你。”

    怜筝一听这话,转眸紧紧盯住了高太后,“我?”

    “人在帝位,决不能偏好一处,他若执意要你,哀家必得除了你。”

    高太后眼底的那点子笑意竟是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身为帝王与旁的不同,一旦有了软肋,若是护不住,那点子软肋便是致命之处。”

    高太后面上看着冷静,却也是攥紧了手。

    “皇帝看不清的东西,哀家却能看得清,你不爱皇帝,自然也不会想留在这宫里头,可你还是来了,抱着目的来的。”

    高太后轻轻垂下眼帘,“哀家这一生虽从未蓄意害过旁人,但你若要害了他,哀家头一个留不得你,可你若只为了旁的而来,哀家自然会帮你。”

    怜筝缓缓抬眸,“您为何如此清楚?”

    高太后微微一笑,竟是望向了不远处,淡道:“瑾王已与哀家说过了。”

    怜筝倏然挑眉。

    竟是风因去请的她?

173 迷雾重重(5)

    高太后的眉毛轻盈的扬起。

    “尽管哀家也是半信半疑,但是这孩子却甘心放弃了皇位,如此便能瞧得出,这孩子与当年的秦皇贵妃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淡淡一叹,“他说的倒也不错,哀家也的确是承了秦皇贵妃的一个人情,既然这孩子不过是想要你,这人情还了也好。”

    “多谢太后。”怜筝心里松了一口气。

    “说罢,进宫来究竟为了何事?”高太后又垂下眼帘,回到了原先那温婉的模样。

    “太后可还记得当年先皇命我在秀都城查获的金猪酬神一案?”

    高太后微微蹙眉,点头,“略有印象。”

    “如今宫外的沈家灭门一案与此案挂钩,可那嫌疑人田岚牵扯了蓝家,蓝家之事与如今多家豪门挂钩,故而我猜想,最难查询之处,这人大有可能会在宫中!”

    “你的意思是,这杀人嫌犯藏在了宫里?”高太后紧紧皱了眉。

    “不仅如此,这人对我的行踪不但了解,更是与秦家有了挂钩,如今能有这等势力查探的人,唯有皇上,故而……”

    “故而你存了这份心思进宫来假他之手。”高太后面上挂着微笑,道。

    怜筝虽然犹豫,但还是照实地点了头。

    “这事儿哀家办不了,但是皇帝能办,你若当真想查,先得忍,讨得了皇帝的欢心,皇帝自然而然便会替你办了。”

    一听这话,怜筝却是紧紧地拧住了眉头。

    方才说容不下她,现在又要她讨好卫处尹?

    高太后一见怜筝这表情,竟是忍不住生了几分怒意,却又发不起火头来。

    原先还有担心的心思却是半点都没了,这孩子当真是喜欢便喜欢,不喜欢半分都忍不了。

    虽见不得自己的孩子这份不讨喜,不过也好,至少不能坏了她的打算。

    高太后停了步子,拍了拍她的手,“哀家的意思是,先顺着皇帝,出宫的事情哀家会着手替你备下,但是插手查朝政的事情,唯有皇帝能做。”

    见怜筝没答应,高太后静静望住怜筝:“后宫不比外处儿,你想要查的东西,如果在宫里头,仰仗的只能是皇帝。”

    “太后的意思是,让我先摁捺下来顺了皇上的意思,留在这宫里?”

    “对。”太后点头,“不仅如此,顺着他的心思,总比逆流而上更显容易。”

    怜筝沉默了片刻,自然是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你也不必担心,哀家命人将你迁住了哀家的慈居宫,皇帝不会有机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说罢,高太后沉沉一叹,拍了拍怜筝的手。

    这手段并非只为了怜筝,这何尝不是为了将怜筝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更是为了她自己能好好的看着,省得出了什么幺蛾子。

    “多谢太后。”怜筝只能先将心思放下了。

    后宫里的女人自然比她要拿捏的了手段。

    宫里头却是因为这么一则事儿六宫都传遍了。

    这裕常在被贬位褫夺了封号不说,竟是被罚宫禁足在了太后的慈居宫里不得出,想来是当真惹恼了皇上。

    连着三个月皇上都不曾撤回过封宫的圣旨。

    古怪的是,皇上前往慈居宫给太后问安的次数反倒是越来越少,身子也越加差了。

    最后,也停了侍寝的令儿,唯有皇后每日能在夜里侍疾。

    入夜,夜深。

    长廊之上轿撵慢悠悠地抬着人送去了皇上的勤政殿。

    邱公公已经在外面候了大半天,眼看来人了,这才连忙收了瞌睡,一脚将这些儿打瞌睡的太监和侍卫给踢醒。

    “阮贵人。”

    “邱公公。”怜筝淡遮脸进了宫殿,却是没有将门合实。

    这三个月来,唯有今日太后身子不适,服了药便睡了。

    这时候传召了她来,怜筝心下难免有些不安。

    进了大殿,卫处尹坐在高位之上,对面却是站着两个人。

    怜筝蹙眉,盯了半响,忍不住染了笑意。

    她先上前朝皇上问安,卫处尹免了她的礼。

    怜筝这才起身,“萧北顾,你的伤可好了?”

    皇上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进宫冲撞了太后的萧北顾和莫冬青。

    莫冬青原是御前侍卫,只因怜筝来的不多,故而也没怎么遇上。

    十三虽是进了宫,但卫处尹防备的厉害,他便没能名正言顺地跟着她,每日装扮成小太监候在了慈居宫门口连连打瞌睡,今日被罚去服役了。

    萧北顾原是欢喜的,可眼下却不得不跪下行礼。

    他眉眼里自然满是复杂,从礼制来说,他自然该说上一句:“卑职参见阮贵人。”

    只怕他若当真说了此语,怜筝那满心的欢喜怕是没了。

    故而萧北顾只行了礼,垂首道:“卑职身子已好全了。”

    “莫捕快,不如今该是莫大人了。”怜筝微微一笑,看向莫冬青。

    莫冬青清爽一笑,“卑职不敢,阮贵人。”

    萧北顾脸色一变,却也没说什么。

    怜筝神色清明,似不曾为了此话而变了脸色。

    “皇上,今日传召两位来,可是要帮我查了田岚那桩案子?”怜筝道。

    萧北顾这才仔细注意了怜筝今日穿着的衣服。

    虽然衣衫虽是贵人的服制,却也不完全符合祖制,她一身素淡至极的衣衫,面上更是无任何的脂粉,衣衫上尽管用银线绣制了部分花样,却也完全显不出皇家妾室的风范。

    这样的异色,理应不该出现在皇宫里头。

    萧北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卫处尹,卫处尹并无任何的情绪异样。

    “田岚的案子?”

    莫冬青也愣了一下,“那时候在北县出的那骇人听闻的以人肉喂食金猪的案子?”

    怜筝轻轻点头,“说的不错,正是。”

    “这案子如今已经牵扯到了沈万友一家灭门案,更是牵扯出了蓝家。”

    怜筝看了一眼卫处尹,“城门早已封了,田岚若是出了城不说,可蒋大人已查出田岚不仅在长京城长期逗留,更是有人见过她,故而她留在长京城的可能性极大。”

    “在长京城中能够藏身而不被抓获的最佳藏身处……就是皇宫。”

    萧北顾虽是猜到了怜筝的做法,却也不免心下微微一震。

    他望向卫处尹,卫处尹竟是点头一笑,替她答了。

    “故而皇上传召我等进宫……”莫冬青虽说也会了几分意,却还是有些犹豫。

    “将宫中所有后入宫的女子全部严查,立刻将所有有关人等一并查处。”

    “皇上这话说的是,故而便有劳莫大人和萧副使了。”怜筝微微一福身,竟是行了一个大礼。

    萧北顾一惊,心下古怪,却是并未说出口。

    三个人再说了一会儿子的话,卫处尹便先叫那二人退了下去。

    “若无其他事情,我……”

    卫处尹抬眸望住阮怜筝,“你……难道不好奇卫风因究竟与朕谈了何等条件吗?”

    怜筝顿住脚步,回眸凝住他。

    “皇上难道不好奇我为何敢验旁人不敢验的尸首吗?”

    卫处尹轻轻摇头。

    足足三个月,卫风因背后做了太多的事情。

    “卫风因让大军压境了。”

    短短九个字,怜筝瞧见的是那皇位之上殚精竭虑过后的帝王。

    怜筝并不急着说些什么,怕是卫处尹到有话要对她说些什么。

    三个月,足足三个月。

    他将她囚在了慈居宫,她总是不温不火地陪他吃过饭,坐上一会儿,却什么都不曾做过。

    他用了各类的禁卫将慈居宫严严实实地看管了起来。

    她见不到十三,更看不见风因。

    她不知道风因在外头为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可是,她知道。

    风因绝不会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卫处尹。

    卫处尹确有帝王之才,纵然风因将皇位拱手让给了他,他却依旧做了不少防范的措施。

    “朕,早已调动了其他军队守在了边关城外,朕不怕他反叛之心!”

    卫处尹噙着笑,笑意却冰凉。

    “可他卫风因,竟是连国都抛了!他命令赛神仙研制出瘟疫,竟是要让朕天下大军在边关奴役前倒下,他!竟是要让我东苑朝的将士都死在朕的手里!卫风因!卫风因!”

    卫处尹缓缓舒了口气,“朕,输了。”

    “皇上并未输。”

    怜筝一笑抬眸,“皇上是为东苑朝这天下子民而放我一人,而他是为了我一人而已,从这点上来说,皇上才是真正大义之人。”

    “他,不过是想寻回自己的夫人……”

    怜筝敛了笑意,屈膝跪了下来。

    “皇上深明大义,不但帮我查了案,更是救了天下子民。”

    卫处尹回眸瞧了她一眼,“你可查仔细了,如此当真能捉得到田岚?”

    “不止是田岚。”怜筝重新站起身,下颌微扬,“还有一个人。”

    “何人?”卫处尹稳稳坐着,话既然已经挑明了,怜筝自然不必再藏着掖着。

    这些日子,高太后更是在卫处尹耳根子边上说了不少的话。

    卫处尹终究还是生生强留了她三个月,哪怕是能瞧瞧,吃上一顿饭,便也是心满意足了。

    方才,当话说开,她眉目间的心悦又如何能藏得住。

    莫说是三个月,即便是三年,她都未必能对他这样上心。

    “我方才问过皇上,难道不好奇我为何能验旁人不敢验的尸首吗?”

    怜筝顿了顿,“我曾接触过这样一件案子,凶手有龙阳之癖,将男子先后禁锢奸杀,但他对尸首也有格外的兴趣,定是对尸首玩弄够了,最后再毁尸灭迹。”

    卫处尹缓缓蹙眉,“这案子与田岚有关?”

    “不仅与田岚有关,这人知晓我身在何处,做过什么,从北县起便一直如影随形般缠在我身旁,这人必定是熟悉我之人,否则也不能让人将人头送来了提刑司。”

    “沈万友的两个儿子碎尸的手法与他也极为相似,这人怕是也藏在我身边何处。”

    卫处尹抬眸,“这人如何能藏你身边了去?”

    “他即便不在我身边,却能从四处打听了我的消息来,知晓我身在何处,能做什么,他拿捏着我,是因为我是这世上唯一最有可能捉住了他的人去。”

    “故而,我需要皇上与我演上一出戏。”

    卫处尹听罢也是出了好一会儿的神,半响,缓缓道:“哪一出?”

    怜筝轻轻垂下眼帘,“瓮中捉鳖。”

174 引蛇出洞(1)

    当晚,慈居宫的那些禁卫便撤了下来。

    不论是做给谁看,卫处尹都已经做了,十三也被放进了怜筝的寝宫里。

    十三当晚就见到了怜筝,这才将三月内风因做的那些个情形都一字不落地禀报给怜筝。

    风因见不到怜筝,便复又出了宫,联系了远在边关的元九和玉倾欢,更是将赛神仙和雪刺都全部用了上去。

    风因并未当真动了要毁去东苑朝边关将领之心,可若是要卫处尹相信,便是必须要让他能信风因狠得下这心思来。

    想要逼真就必须用了人命去换来,如此,便不得不好好地演上一出戏。

    赛神仙便将自己的毒术运到了这上头,他要将毒药和解药同时都藏在一种粉末里头。

    毒药的药性前期强而猛烈,症状复杂,与时疫相近,却并不能真正置人于死地。

    解药虽藏在这毒药里头,却要摁捺不发。

    等毒药的药性都发挥了出来,此时再赔上赛神仙的手段,解药方能出现这样的作用。

    故而风因便是来了一出障眼法。

    边关的将士大多都是风因的心腹,故而他大多都将这药用在了自己人的身上。

    当卫处尹的探子瞧见这些,自然会以为风因连自己的心腹都不放过,起了杀心,自是能涉及了卫处尹心里的那点子担忧去。

    等病情爆发开来,元九再与边关的那些个蛮人起上点冲突,让朝廷此刻倍感不安。

    唯有如此,这病症才能来得如此汹涌且猝不及防,久不能候。

    卫处尹才会相对容易地松口。

    赛神仙若非在军营里用了那点子朱砂,加重维持了毒药的作用。

    否则这三个月之内的僵持,几乎要全盘作罢了。

    卫处尹哪怕是再坚持上几天,这些将领便原是早早就要好了去,又怎么会当真有这样的奇效。竟是在协议之后的几日内,上万病重到无法下榻的将领竟是全数愈合了。

    怜筝听罢也是出了好一会儿的神。

    这些怕是也花了风因不少的心思和功夫。

    “主子也已费心查过,田岚怕是就藏在宫中一处。她虽然是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但是和主子预计的差不多,沈万友府里的银票全数被人取走,更是用了出去。”

    十三皱眉,“钱庄里的人口风虽紧,不过这些银钱的的确确是从宫里头出去的。”

    “若是这样,和我估计的便是相近了。如今在宫里头且在我身边的人不过就这几个,他若非藏在这些人里面,就必定得是清楚了解我个详细的,这才能做给我看!”

    “你不是已经料想了是他,这才设计瞧着他作死吗?”

    十三倒是不急不缓,眯起眼来,“若当真是他二人中的一个,那么这田岚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走的,若换做是她,也是会想尽办法的离开。”

    “我心下总是觉得不安,若不是他二人,又或者算错了,那么这人一旦再放出宫去,可比在宫里头要难找上许多。”

    现代的时候捉不住他,在古代又如何能猜得透。

    他知道她是谁,她却不知道他是谁?

    这样躲在暗处,他必定要防着她知晓,如此一来,怜筝想要通过田岚捉住他也怕是难上加难,更何况眼下他们更是拿捏不准他的秉性。

    “蒋大人那处将蓝家查的如何?”蓝家的线索依旧是要紧的。

    怜筝不得不先松下一口气来,将那情绪摁捺下来,转身问十三。

    “皇上将心思挪到了边关将领身上,蓝家的事儿插起来就顺手的多了。”

    十三眸光微眯,“皇上做事谨慎,欧阳家、宋家内的书信皆是半点都没涉及了皇上自己个儿的名讳来,故而也不能做了什么把柄去,但是顺手牵羊的拉了一串的贪官出来。”

    “让人将这名单罗列好,将这单子送去清廉司。清廉司里头有秦家自己的人,他们自然能分辨的出,至于其他的就交给秦家人自己去处理,他们也留不得这些人。”

    十三点头应下,“明日该如何做?”

    “皇上已经恩准了,所以莫大人应该会将人群都先筛过一遍。如果萧北顾和莫冬青与田岚有瓜葛,理应查不出什么,接下来城门校尉处有一人可以帮上我们。”

    十三缓缓挑眸:“主子倒是留了这么一步棋,这东城门的城门校尉林霄原也是个孝子。”

    “我倒是没想过风因会这样处理了这事儿,也算是处理的干净。”

    怜筝这会子已然平稳下来。

    虽说这卫处尹当了皇帝,可风因也未必不是帝王之才,只是可惜了……

    “主子虽然废掉了林霄父亲的手脚筋,但是却保住了他父子二人的一条命,如此不说,他父亲自然是不能再赌,这样林霄也算是能做到了孝义。”

    十三嘻嘻哈哈地笑了笑,“不过这话晚上主子自己个儿也是要来说的。”

    怜筝一怔,“他已进宫了?”

    “皇上既然松了口让我来了,主子又为何不趁着这样好的时机来?”

    怜筝心上一紧,“不妥,卫处尹虽然松了口,但是眼下若是设了防,要捉拿了他去,反倒是让先前做的都白费了。”

    “长姐不必着急,主子自然是想到了,皇上能想到的他也必然能想得到。”

    十三垂首偷笑,道:“总归等着便是了。”

    “不过,这三个月长姐倒是清瘦了不少,主子看着必是要心疼了。”

    怜筝轻笑摇头:“若非你日日从宫墙外头丢了些肉饼馒头的,我怕是早早被毒死了。”

    所幸这些事情如何辨别,风因早早便与她交代过,也说过了,否则怕是她气恼之下定是要与这老太太算账了。

    这宫里头的事情,无论是人和事,都只能为共同的利益而生存。

    只是日日挂心着这些事,日日夜夜睡不安寝,食不知味,自然要清瘦不少。

    无论如何她至少还活着,身子也无碍,否则当真是无法这样心平气和。

    怜筝正与十三说这话的功夫,慈居宫的嬷嬷却来请了怜筝去。

    “不知嬷嬷如此匆忙来寻我,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来?”

    怜筝连忙起身,出门去迎了玉嬷嬷。

    玉嬷嬷是一直跟在高太后身边的宫女,故而也颇有地位。

    玉嬷嬷留意到此时正在怜筝房里的十三,不由得皱了眉头。

    怜筝连忙解释道:“嬷嬷,这是我小弟,叫元十三,颇为不懂事,让嬷嬷见笑了。”

    玉嬷嬷见怜筝并无避忌,这才报以微笑,道:“太后命我来请姑娘一趟。”

    想来前朝的事情怕是也已经传到后宫来了。

    怜筝心下定了定,笑道:“我这就随嬷嬷一起去。”

    两个人一路来到了慈居宫太后的寝宫,帐子里高太后身披外套靠在软枕上。

    “太后,人已是带来了。”玉嬷嬷福了福身子。

    高太后淡淡应了一声,撩开了帐子。

    不等怜筝问安,高太后冷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是见了哀家也不懂得跪下。”

    怜筝心下一跳,却是摁捺住并不做声,顺势跪了下来。

    “事情哀家已然去办了,皇上这些日子也大有被哀家说服的趋势,可听闻边关的那反贼竟是要生生断了东苑朝的左膀右臂,任由外敌侵了我央央大国?”

    高太后想来已经得知了此事,故而才会如此动怒。

    “太后,并非如此。”怜筝刚想做声,却又顿住。

    此刻若是将话挑明了,一旦传到了卫处尹的耳朵里,怕是又要图惹祸端。

    “哦?”高太后话音一转,冷眸凝住了跪倒在地的怜筝,“那哀家倒是听你解释解释?”

    怜筝将喉咙里原先要说的话又藏了回去。

    “太后,如今皇上已经平定了此事,已经皆大欢喜了。”怜筝静静道。

    “如何皆大欢喜,哀家怎么能容忍了你来影响了尹儿的江山?”

    高太后原在宫中瞧着是个不争不夺的性子,可为了儿子也是坚持到了如今的地步,也绝非表面的那样简单。

    无论是什么东西,她都可以为了儿子去打算,哪怕是夺人性命。

    何况在皇宫里,即便是为了自保,手上都能沾染着或多或少的血腥味。

    高太后能走到这一步,也不可能仅仅是巧合。

    怜筝也绝不会以为这高太后也会如何好说话的了。

    “萧北顾进宫之时,听说他冲撞了皇太后的轿撵。”

    怜筝轻轻垂首,“这事儿说来蹊跷,萧北顾虽然非武夫出身,但是自问御马之术也绝非能出如此意外,故而他倒是查上了一查,却是没查出什么线索。”

    “可说来也奇怪,偏就是这么一冲撞,皇太后病重,萧副使却并未受到太大的牵连,反而是那些个下人一律以办事不利被处死,更是将皇太后身边所有的下人都换了!”

    如此一手,更是容易将皇太后的贴身心腹都处置了,不但斩断了皇太后的左膀右臂,更是容易让自己的细作安插进了皇太后的身边。

    怜筝忍住心下的叹息,轻轻攥了攥手指,“太后是怕来日方长吧?”

    “大胆!”玉嬷嬷立刻出口轻声呵斥。

    高太后却是忍不住眯眼轻笑一声,“阮怜筝,怎么,你是在赌哀家不敢杀你?”

    “我自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如今太后怕是要将日日赐下的克食都赏赐了旁人。”

    高太后微微扬眸,眸光从纱帐中缓缓透出,她朝怜筝凝了半响,“这宫里头本应该是这世界上最讲究规矩的地方,如今哀家倒是动不得你了。”

    “太后抬举了,我不过是区区的百姓,如何敢和太后相提并论。”

    怜筝不疾不徐,缓缓垂首,礼数自然要做的周到。

    “哀家乏了,你走吧。”高太后朝玉嬷嬷点了点头。

    怜筝便顺势退下了。

    玉嬷嬷送走了怜筝,这才进了屋。

    她微微犹豫,抬眸望向高太后,“太后,接下来要怎么办?”

    “既是皇帝不放人不行,可若是她自己个儿出了事儿可怨不着咱了。”

    高太后轻哼一声,眯紧了眼。

    “去寻个人来,这阮怜筝必定不能再继续留在这宫里头了,否则只是为尹儿徒留祸患。”

175 引蛇出洞(2)

    萧北顾从皇上的勤政殿退下后,便是与莫冬青一路出了长街。

    “莫……如今该尊称一声莫大人了。”萧北顾连忙将方才的礼节捡起,弯身微微作揖。

    “哪里,萧副使当日冲撞了皇太后的轿撵,一听到这消息真真是吓出了我一身的冷汗。”

    莫冬青含笑回了礼,“我原先赶去的时候,瞧着那架势,还以为萧副使伤势颇重。”

    “进宫本就是大事,我如何敢驾快马,不过是慢悠悠地晃荡。”萧北顾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望了望周围,声儿淡了下来,“不过是皇太后的马车突然就发了狂,朝着我直直地撞了过来,我既是躲闪不及,避不开,就只能迎面上去了。只是听着那些太监慌乱的声儿便知晓了是皇太后,那我就更是不能躲,不但不能躲,还必须得上前去拦了那受惊的马。”

    “哦?这皇太后的轿撵竟是马儿受惊了撞过来的?”莫冬青诧异挑眉。

    “难不成皇上并非因为你惊了皇太后的轿撵而将你留下,而是因为你救了皇太后的命而留你查看伤势,方才能免了你的罪责?”

    如此一来,倒是能解释的通了。

    萧北顾静静看过莫冬青,轻轻一笑,“皇上自然有皇上的旨意,又岂是我等能知晓的。”

    萧北顾避开莫冬青的话,也不直截了当地回。

    莫冬青目光一顿,眯了眯眼,笑道:“萧副使所言有理。”

    两个人再寒暄了两句,便是在长街后头又缓缓分开了,短暂的热络又安寂了下来。

    萧北顾回到皇上安置的住所里,秋茴如今的肚子已是大了起来。

    他连忙上前扶住正要站起身的林秋茴,林秋茴却是攀住了萧北顾的手。

    林秋茴微微一笑,问道:“如何,皇上可是怪责你了?”

    萧北顾摇了摇头,“不曾,只是怜筝如今怕是腹背受敌,正如王爷说的,处境艰难。”

    “这些时日,我们不是与十三送了不少的吃食进去吗?”秋茴柳眉长蹙。

    “并非此事,我瞧着她虽然清减了不少,但是脸色却也还好,应该身子无虞。不过,莫冬青此人却是大有问题。”萧北顾眸光一冷。

    林秋茴顺着萧北顾的手缓缓坐了下来,“莫冬青,那时候跟在你身边的莫捕快?”

    “嗯,他原是桃林镇的捕快,说来这背景却也不曾详细查过。”

    萧北顾猛地一拍桌子,“方才怜筝说这人对她必定是极其熟悉或者就在她身边,她自幼性子便清冷,相识的人不多,县里头的人也不待见,所以熟悉的人也不多。”

    “熟悉她的人唯有除了皇上、王爷等不说,便自有在北县的我、慕大人、姜女等人了。”

    萧北顾摇了摇头,“姜女自幼便在她身边,皇上自然也不能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所以如今在身边的,并且熟悉怜筝的,又能知晓她所查之案、所涉之人的人,这样看来,莫冬青倒是头等人选。”

    秋茴美眸一睁,心下顿然一寒。

    “若是这样说来,莫冬青倒是不少的地方都能对上了。”

    “不对,若是当真如此,这线索为免太浅显,如此一来莫说是你也能猜到,就算是莫冬青自己也怕是猜到了。”

    萧北顾又是一犹豫,半响,又缓缓摇了摇头。

    林秋茴挑眉凝视着萧北顾,秋波一转,心里也有了主意。

    “许是话里有话,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不便说的太仔细。”

    萧北顾伸手轻轻握住了林秋茴的手,倒了桌上的热水递了过来。

    “总归这事儿都不好办,她年幼时便说过这样的人,只是那时候六叔却不准她再提了。”

    萧北顾微微一叹,“那时的她性子犟,我们也年幼,故而想不清楚。如今想来到时明白了几分,若是人人都知道,这凶手必定能闻风寻了来,若是明处好歹能设了防备,可是这样藏在暗处的人,却是要难对付的多。”

    林秋茴蛾眉微蹙,轻轻拍了拍萧北顾的手,“所幸王爷不是凡事都交代了,不会有事的。”

    “此事我入宫前怕是她已经拿捏了主意去,否则也不会命人送了信给当初在桃林镇的林捕头,如今倒是应该寻画师来画下莫冬青的肖像,再沿着那些人头的线索摸下去。”

    萧北顾轻叹了口气,长眸凝重了林秋茴,“倒是委屈你了,怀着身孕还与我这般奔波。”

    林秋茴徐徐抿了一口热水,微微一笑,眸光闪动,“夫妻之间何来委屈。”

    “等这些都处理好了,我们都回北县去。”萧北顾微微一笑,伸手抚摸过林秋茴的肚子。

    “天气这样冷,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要心疼你的,难为你要陪着我在这宫里头担惊受怕。”

    “只要能陪着你,我都乐意。”林秋茴婉婉一笑,将手上的空杯复又添上热水,递给萧北顾,“孩子他爹,可要喝上一口,好热一热身子?”

    “好。”萧北顾伸手接过,便笑,“只等过几日,便能出宫了,到时候再好好为我们的孩子买上些东西。”

    “不急,孩子还小。”

    林秋茴伸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总归我还有时间给它做上两身的衣衫。”

    “秋茴,让你受委屈了”萧北顾一声长叹,“我陪你二人的时间实则不多,这一年来,倒是你跟着我奔波劳碌。”

    林秋茴伸出手指掩了掩萧北顾的嘴,微微娇嗔道:“你若再说上这些话,我定是要生气了。”

    不等萧北顾说上话,秋茴突然伸手捂了捂肚子,皱了眉。

    “怎么了?”萧北顾见她蹙眉,连忙起身。

    “没事,只是……”林秋茴摇头,手上却并未停下,“感觉有些不舒服。”

    “定是说这样多的话累着了,你先上榻休息一会儿。”

    萧北顾扶住了林秋茴,将她朝榻上扶。

    “的确应该先休息上一会儿。”

    萧北顾闻声竟是一惊,连忙回头。

    门槛边上,莫冬青正倚在门框,徐徐望着屋里头,唇角挂着若无若有的弧度。

    “莫冬青?”萧北顾手上一紧。

    林秋茴也是怔住了。

    “何来稀奇?你不是已经猜到吗?”莫冬青轻轻哼了一声,抬步走了进来。

    “莫冬青!”萧北顾扶住林秋茴将她先安稳地落座在椅凳上,这才立在了她身前。

    “怎么还没倒下?”莫冬青蹙眉,“这样久,倒是慢了些。”

    “催什么,总归要等上一些时辰。”

    从外头传来个女声,随即从外头进来了一位宫女。

    这宫女不是别人,正是前两日伺候在门外的婢女田岚。

    萧北顾已是脸色铁青,身子一摇晃,他竟是有些站不稳了。

    他伸手摁在桌面上,用力扳住了桌沿,他狠狠咬了咬舌尖,保持着大脑的清醒。

    “莫冬青!你到底要做什么?”

    莫冬青在一旁瞧着,不徐不疾,缓缓走到一边寻了一处坐下。

    “不知道?我瞧着以为先前你猜的也差不多了,看来萧捕头倒是比我想的要愚蠢。”

    林秋茴忙起身,扶住了摇晃着脑袋,眼前已有些模糊的萧北顾。

    “秋茴,你快走……”萧北顾皱眉,伸手将秋茴朝外面移了移。

    “想去哪儿?你放心,你的夫人,我自会替你好好照料。”

    莫冬青伸手扣住了林秋茴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松开你的手!”萧北顾朝前迈了一步,脚下一软,竟是跌在了地面。

    “接下来要怎么做?”田岚转开眸光,凝住了莫冬青。

    “兵分两路,你与萧北顾从我监管的城门处以马车出宫,至于我与她就从买通好的东城门出去。你扮作他的夫人,他必是不能在宫中久留,如此出宫,倒比我来的容易。”

    田岚已怔,霍然抬头,眸光倏然转冷。

    “为何你从东城门过?”田岚吐了口气,“此事是由你寻了人去办的,你不会……压根没在西城门做什么手脚,自己个儿抛下我从东城门过吧?”

    “这话可笑,怎么,难不成你还怀疑我不成?”

    莫冬青视线缓缓凝住,嗓音便软了下来,“若是怀疑,你便从东城门过。”

    “不必了,你从东城门过。”田岚这才缓缓笑开。

    莫冬青耸耸肩,无谓地蹲下身,望向萧北顾:“好戏就要开场了,不必担心,她会陪着。”

    “你到底要做什么!”萧北顾忍着眩晕,强撑着爬了起来,却又跌在地面。

    “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怜筝从高太后的寝宫回来便是有些心绪不宁了。

    高太后远比她料想的要来得深沉的多。

    如今潜藏在黑暗里的敌人太多,怜筝更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别人的性子。

    “想的这样出神,瞧着为夫倒像是白来了一趟。”

    怜筝霍地抬起头望去,眼中已然隐约藏了泪。

    她小心地进了门,将门好好关上,迎着他的笑,奔进他的怀中。

    “娘子清瘦了不少。”

    风因将她揽在怀里,手上的劲儿却是一点没剩下。

    现下倒是只剩下个骨头架子了。

    怜筝唇角勾笑,退开一步来。

    她俏皮地捉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掌心落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风因一怔,却是明白了。

    他眼圈儿已是有些红了,忍不住卸下了手上的力道。

    风因小心谨慎地蹲下身,双手扶住了怜筝的腰,“你竟是……瞒的这样好……”

    “事情没处置好,我怕说早了惹了你担心。”怜筝忍住笑,心内柔软泛滥。

    “三个月?”若是从最后一次算起,便是进宫前折腾的那段时间了。

    风因站起身,忍不住紧紧抱住怜筝。

    他小心地吻住她的唇,仿佛怀中珍宝,小心又谨慎,一寸一寸将她尝尽。

    三个月的相思和初见的欢喜,都深深地藏在了吻里……

176 引蛇出洞(3)

    一夜醒来,怜筝还枕着他的手窝在风因怀中。

    怜筝入梦时总是怕热,故而总是小小的蜷成一团。

    风因怕她坠下榻去,让她睡在床榻里头不说,更是用手小心谨慎地将她圈在了身边。

    说来也巧,偏就是这时候知道了怜筝怀有身孕。

    风因扶住怜筝的肩,吻了吻昏沉睡着的怜筝的发。

    接下来的事情,若是这样怕是更难做了。

    “醒了?”怜筝睁开眼,一眼就对上了正凝望这她的风因。

    “我的脸上开花儿了?”

    风因含着笑,一本正经道:“脸上没开花儿,肚子开花儿了。”

    “呸。”怜筝轻啐了他一口,“没个正经的。”

    “我对旁人都正经的很,独独对你正经不了。”

    风因话音刚落,对着怜筝的面颊便是一枚香吻。

    两个人嬉闹了一阵,便是起床穿衣洗漱了。

    “事情可安排好了?”怜筝将风因的袖口理顺了,垂首轻声问道。

    “东城门已经让林霄做了准备,巧合的是,确有一人提前让个小太监偷摸来打了招呼。”

    风因抬眸凝视怜筝,“计划有变,今日你何处都不能去,就留在这儿,让十三守着。”

    怜筝摇头,“不成,我若是守在这儿,东城门上当的可能性只会低不会高。”

    “可如今你有了身孕,一旦计划出了差错……”

    “不。”怜筝固执地摇头,“一定要捉住他们,他们手上染的是多少人的性命,独我一人而已,如何能比。”

    怜筝坚定如此,风因便也明白了过来。

    “即便如此,我也定是要贴在你身边的。”风因轻叹了口气,只得将担心藏了起来。

    不等怜筝说完话,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风因开了门,正是十三送来了早膳。

    “玉嬷嬷方才来过,被我拦下了。”

    十三刚刚将粥碗在桌上摆下,外头的信儿便传来了。

    林霄寻了个小太监来报,送信的人一会就要到了。

    风因与怜筝对望了一眼。

    怜筝却是皱起了眉,“时间不对,这样早的天,如此来的便不太可能是。”

    “林霄会看着实际情况来应对,若只是通知,想来还不算急。”

    怜筝眼下却突然犹豫了起来。

    “若是田岚当真在宫中,必是要仔细我的一言一行,可若是这样,一旦察觉了,哪怕是躲在宫中都不是安全的,必定要逃走。”

    “可若是田岚要出宫,他又如何单独留下?”怜筝摇头,“两个人共同逃出宫,更是惊动了皇宫里的动静,除非……”

    “不会,他们藏不住。”风因微微一笑。

    “我命人将宫里头所有的宫婢都查了一遍,早晚会查到他们身上。”

    怜筝道:“在宫里头想要杀人,可远比在宫外杀人来的局限。我倒是好奇,到底是不是他,若不是,怕是我们都猜错了。”

    “猜错便错了,总比身边藏了个敌人来的好。”

    风因握住怜筝的手,“十三,昨夜里高太后身边的玉嬷嬷出去了,可是查到了什么?”

    “玉嬷嬷一路谨慎,我不敢跟得太近,躲在假山后头只瞧见了一宫婢与之说话。”

    十三眸光一黯,“只是那宫婢倒是比玉嬷嬷要狡猾的多,在御花园里头将我甩了。”

    风因蹙眉,以十三的轻功来说,想要将十三甩了,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小心有诈,仔细行事。”

    十三点头应下,随那小太监出去了。

    东城门。

    “你前几次来说的时候,分明就只是两个人,如今怎么一拨一拨的?”

    林霄皱着眉看向那个与之做交易的小太监。

    这小太监名叫安和,看着倒是个面生的太监,腰牌上是不知名的妃**里头的,倒是没怎么打过交道。

    “林校尉莫动怒,这些天宫外头的事儿多,难免手下的小兔崽子们需要打赏。这不,取点儿宫里头的东西朝外捣腾一下,赚点银子,林校尉……”

    安和说着话的功夫,呵呵笑着将怀中的银子塞进了林霄的掌心。

    林霄摁捺住心下的怀疑,这些年了,究竟是不是要出宫,林霄也能辨别的仔细。

    眼下,林霄先将这银子收了下来,将人先放出了宫,再寻了人跟上去。

    这才刚刚放了个人出宫,突然迎面而来一辆马车,竟是生生对着城门冲撞了过来。

    “何人胆敢如此放肆!”

    安和双眸大睁,像是也惊了一跳,连忙躲在一边,避开来。

    林霄翻身而上,抽出腰间的佩刀,飞身上了马车。

    这马车竟然无人驾缰而出!

    林霄上车立马将缰绳险险拉住,这才将马车给停了下来。

    马车一停,林霄立刻扭头去将马车的帐子给翻了起来,一脚踹开了马车的门。

    大门一开,里头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席卷而来。

    林霄捂住了口鼻,皱眉看了一眼。

    “小六子,立刻再去一趟慈居宫,将阮姑娘请来,就说查获一辆马车,车上有两具尸首。”

    被唤作小六子的侍卫点头,立刻转身去了内房,翻出一件太监服套上了。

    守城门的侍卫们不比御前侍卫,若是这样贸贸然进了内宫,可是杀头的罪名。

    安和正巧在林霄踹门的时候朝里头瞥了一眼,吓得脸色发白。

    “林……林校尉,什么时候能开门先……”安和已是想溜之大吉了。

    林霄朝周围看了一眼,眼下的动静太大,若这样贸然开了城门,怕是不成。

    “此刻暂且不能开门,你先在此处候着。”

    安和闻言只得无奈地先退去了一边等候。

    他边恼边怒骂:“这马车是哪个劳什子的混账东西弄得,怕是这样以后都不得安生了。”

    一炷香的功夫左右,怜筝和风因已是赶到了东城门。

    动静太大,皇上都命人亲自派遣了御前军队赶制了东城门。

    怜筝脸色不佳,眸光灰暗。

    “车上的人是谁?”

    林霄摇了摇头,“卑职不曾进去观望过,一有动静就差人去请了。”

    怜筝伸手便去撩帐子,风因却犹豫着拦了她的手。

    她蹙眉,不知其何意。

    “你如今的身子……”风因无奈道。

    他见她挑了眉,便只得无奈一笑,松了手,“……十三学了这样久,也该有不用你动手的时候,否则这徒弟摆着这么些日子,不过是摆设?。”

    怜筝想了想,悄然松了口气。

    若是风因明摆着不让她验,她倒有几分会赌气,可若是这样说,倒还真有几分道理。

    虽说如今有了身子,但是她验尸验得这样多,莫说是今日,除非像是巨人观这样带毒气的尸首,普通的验尸倒是碍不到她什么去。

    “十三,你去验。”怜筝左思右想了一阵,这才让黑白分明的眸凝住了十三。

    “得嘞。”十三含笑迎上来,与风因正巧对上了眼。

    风因挑眉笑了笑,却并未说什么。

    “派人将尸首抬下来。”

    林霄寻了两个侍卫,两个侍卫上了马车,撩开帐子,竟是扭头就吐了。

    十三叹了口气,仿佛看到了往日怜筝瞧着别人见尸首的样子。

    他伸手将自己的袖口撩上,便自己上了马车,径直进了车内。

    怜筝一瞧着样子,倒是忍不住一声轻笑:“十三如今倒是有几分模样了,日后也好考个功名,让皇上赐个副提刑使来做做?”

    风因却笑得云淡风轻:“别的倒没什么,接下来几个月倒是要辛苦他了。”

    怜筝主动上前,将马车上的帐子寻了钩子挂好。

    十三正低头蹲在马车的血泊里查验尸首。

    怜筝从外头细细朝里头看,视线凝到那两具尸首的面上。

    “萧北顾!”

    怜筝一惊,竟是拽着扶手就要登上马车。

    “不对!”十三的目光不留痕迹地朝怜筝的腹上扫了一眼,“人并未死了。”

    怜筝眉头蹙起,手却紧紧地攥住了马车的扶手,她努力冷静下来,问道:“你说什么?”

    “萧北顾尚有气息起伏,未死。”

    十三伸手将萧北顾身上的绳索全部解开,这才揽了他的胳膊放到自己身上去,将他背了起来。

    怜筝从马车里头揩下地上的血液,微微揉搓在鼻尖一嗅。

    “这血并不假。”怜筝抬首望向十三。

    没等十三开口解释,萧北顾竟是微微转醒。

    他强撑着抓住了十三扶着他的手臂,仿佛能感受到身边的人一般。

    萧北顾连眼皮子都睁不开,他拼了命道:“秋茴……秋茴……救秋茴……”

    “快,人还活着,来两个人将他扶下来!”

    林霄一听这声响,大吃一惊,连忙吩咐人搭把手。

    “莫冬青……将那女子杀了……挟着秋茴……朝西城门去了……”

    女子?什么女子?

    怜筝一怔,不等反应过来,萧北顾便已是被扶下了马车。

    他身上的衣衫已是被血浸透了,分不出究竟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旁人的。

    十三将萧北顾递给车下的人,脸色并不好:“马车上只有两个人,另一个人却是真死了,皮被人生生剥下了,故而马车上的应该都是她的血居多。”

    怜筝朝马车内扫了一眼。

    另一具尸首正头朝内地躺倒在地,血肉模糊地分辨不清楚。

    十三转身将两边车窗都打开,让光线都透进来,照亮了那泡在血泊里的尸首。

    怜筝眼眸一震,没能回过神来。

    马车上的尸首竟被人生生剥了皮?

    不等怜筝回神,从另一头匆匆跑来了一人。

    “皇上命人来报,西城门有一马车强行闯城门且纵火,眼下已是乱作了一团!”

177 引蛇出洞(4)

    事出紧急,风因将怜筝留下,自己翻身上了马,赶去西城门。

    十三将马车上的尸首抬下,而怜筝则是跟去了萧北顾的身旁。

    怜筝丝毫不忌讳地抽出了袖中的解剖刀,三下两除二去掉了萧北顾身上复杂的衣带。

    虽说他身上的衣衫浸满了血迹,但是还不能真的判断他究竟哪里受了伤。

    怜筝一刀一刀划开他的外衣和亵衣,将上半身都检查了个透彻,准备将亵裤也一并除掉的时候,萧北顾费劲气力才拦了她的刀子。

    “我……我没受伤……”

    林霄这样严谨的人,瞧着萧北顾的表情,险些笑出声来,他硬生生忍着那视线不敢乱瞧。

    无论是谁躺在哪儿,怕是眼下要让人撕了身下的亵裤都忍不住要跳起来。

    怜筝微一皱眉,道:“杀了女子的人,当真是莫冬青?”

    萧北顾疲乏地闭了闭眼,疲倦极了。

    “是……他杀了马车上那女子……将她与我丢进马车……再让人将马车藏在了城门附近......时机一到他便会从那处以秋茴挟持我……再披上那人皮从西城门逃脱……”

    “我去为你寻太医来。”怜筝皱眉。

    “不!”萧北顾费尽最后一点气力抓住了怜筝的手。

    十三跳下马车来,瞧见只是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这一手的力道不小,萧北顾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手上的劲儿却格外的大。

    他什么也没说,却死死地抓住了怜筝的手腕。

    “放心,我心里有数。”

    怜筝略一思索,拍了拍他的手背,淡道:“我定是将秋茴寻回来。”

    萧北顾闻言,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周围赶来的侍卫这才连忙帮着林霄将萧北顾抬到取来的架子上,远远地抬走了去。

    “林小威,劳烦您命人去西城门送个信,说是除萧副使夫人之外的人立刻押入地牢。”

    “十三,将尸首验了。”怜筝转身与十三去瞧那抬下来的尸首。

    尸首被人剥了人皮已是血肉模糊了,加上身上的脏器没有人皮子兜着,抬下来的尸首也并不完整。

    “剖了。”尸体已经是这幅德行了,怕是也没人敢拦着不让剖尸了。

    怜筝静静地盯着死者的头颅,鼻尖的那股子血腥味儿,突然让她有些犯恶心。

    她柳眉一蹙,别过脸,胃里有些泛了酸水儿。

    十三自然头一个注意到了,连忙挡在了怜筝和尸首中间。

    “这尸首我来验,长姐先去一旁候着。”

    十三说罢,便从怜筝手里取过那解剖刀。

    他怕她担心,便径直蹲在尸体旁边,拿起刀就将尸首给划了,下刀干脆利落。

    周围的人倒是没想过看这么一幕,十三只划了几道,就让他们瞧见了那红色黄的肌肉,让人瞧着脸色顿时白了,一下子就如同那怀了孩子的孕妇,一个一个都泛起了孕吐。

    十三可顾不上旁人,眼下时间紧急,他只能简单地过了一遍。

    “死者,女,年龄约莫二十五左右,死者的死亡时间预计在两个时辰左右。”

    十三切开颈部皮肤,暴露出死者的气管,“死者的舌骨和甲状软骨都端了,切口平滑,是利器割破。”

    十三将身体的其他各处都稍作仔细地验了一遍,最后将死者的胃捧了出来。

    “死者的胃里头有东西。”

    十三一刀将胃剖开,从胃里头将东西取了出来。

    是一截人的手指。

    十三将手指取出,怜筝瞧了一眼,皱了皱眉,“手指并未被胃酸腐蚀多少,故而应该在临死前没有多久的时候咬下的。”

    正说着话的功夫,一个小太监竟是喘着气跑了过来。

    “急什么,将气儿喘匀了说话。”林霄皱了皱眉。

    林霄这人嘴上说话虽然不好听,但是手下却是让人立刻从门边倒了碗茶水递来。

    小太监立刻两三口将茶水一吞,手背摸了摸嘴唇。

    “西城门大火,火势迅猛,已从城门口烧过内廷去了,一路的房屋像是被人浇了些个酒,竟是一路沿着皇宫的墙烧了进去。”

    “你说什么?”林霄大惊。

    “眼下皇上已命大半御林军立刻赶去西城门灭火了,小的是跑来送信儿的。”

    小太监怯生生地抬眸,道:“另外,让小的说是马车上披人皮的人已经拿下了。”

    “当真拿下了?”怜筝眉头一拧,竟是说不上心里的感觉。

    怎会如此轻易?

    小太监点头,“说是拿下了,但是那马野的厉害,若非皇上亲临,倒还拿不住了。”

    “皇上亲临?”怜筝听得一怔,半响才反应过来。

    卫处尹如今的脸依旧是风因的,故而风因现身倒也还不算太古怪。

    “大胆!”

    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喝,众人抬眸望去,竟是高太后身边的玉嬷嬷。

    玉嬷嬷身后跟着十几个侍卫,气势汹汹地朝着城门口来了。

    怜筝柳眉一蹙,只得迎了上去,她福了福身子,“玉嬷嬷,何事劳您大驾来了?”

    “我若不来,又如何知晓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你们竟然将人活活给屠了?”

    玉嬷嬷的声音清脆,瞧着怜筝背后血淋淋的画面,挪开视线去,她冷声道:“将阮怜筝扣下!”

    “玉嬷嬷好大一顶罪名扣在我身上,敢问此事可是问过皇上了?”

    不等怜筝挣扎,玉嬷嬷带来的这些个侍卫竟是出手就拿住了怜筝。

    十三脸色一变,主子交代过,这节骨眼上,怜筝是万万不能离了他的视线。

    十三冷峻的眸底杀意顿凌,一柄解剖刀生生从空隙间穿刺而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个侍卫竟非寻常的宫内侍卫,避开了十三的攻势不说,竟是也并未将擒拿怜筝的手松开。

    “你等究竟是何人?”十三冷眸一扫,“宫中侍卫岂可随意捉拿?可有皇上圣旨?”

    玉嬷嬷看了眼方才动手的十三,将原先的怒气摁压了下来。

    “大胆!太后口谕,谁人敢阻?”玉嬷嬷心下强作镇定,“何人胆敢动手,一并拿下!”

    “既无皇上圣旨,又无太后懿旨,区区一句口谕便想将人带走了?”

    十三听了这话,眼眸的杀意已起,他一刀穿开几个侍卫的空隙,连连数刀将人人刀刀分割开了,瞬间将怜筝护在了身后。

    “人,是我剖的,即便要捉拿,拿下的也该是我!这里所有的人皆可为证!”

    十三手上还染着血,只此一话,便让玉嬷嬷失了拿下怜筝的借口。

    “既然如此……”玉嬷嬷勾唇一笑,“那便都拿下吧。”

    话音刚落,从城门附近竟是响起了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十三这才看清了眼下来的人竟是御林军!

    御林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样多的御林军出现在此处,那皇宫里头岂不是空了?

    “全军听令,立刻将阮怜筝给我拿下!”

    此刻的玉嬷嬷倒不像是昨日那样和颜悦色的人,反倒是完全换了一副嘴脸。

    “你不是玉嬷嬷!”怜筝冷道。

    玉嬷嬷仰头大笑,“不是又如何,今日你便是当真要死在我手上了。”

    怜筝闻言,猛然抬起头望向玉嬷嬷,“你是田岚?”

    那戴着玉嬷嬷面具的田岚勾唇一笑,道:“不急,咱们还有的是时间叙叙旧。”

    玉嬷嬷伸手朝半空一举,掌心赫然便是能够调动御林军的令牌。

    只要有这令牌,自然能调动御林军听令。

    守城门的侍卫皆愣,一下子竟是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出了这么一出?

    十三眉头深皱,腰间软剑已然出鞘,他将怜筝护在身后,道:“我杀出一条血路来,你立刻登上那马车,去西城门!”

    “那你怎么办?”怜筝蹙眉,“我不会驭马,你必须上来。”

    十三摇了摇头:“我若上了,便走不了。你就将辫子使劲儿往马身上抽,它自然会走。你在便是负累,你走了,我自己轻易就能脱身。”

    怜筝深吸一口气,点头应下,“好。”

    短短几秒,怜筝身后传来动静,林霄竟是也抽出了腰间的武器,与之对峙。

    林霄淡淡一笑,“我这命是你给的,要还也该此刻还。”

    怜筝与十三一怔,林霄却是回过头不愿再多说什么了。

    御林军即刻听令,瞬间人潮涌动,将三人环环圈在当中。

    空气仿佛凝固住一般,寂静一片。

    田岚朝方才那马车小步行了过去,直至坐上了马车,这才道:“御林军听令,立刻将阮怜筝给我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

    十三的软剑竟是在人影里快得瞧不清冷光。

    只半柱香的时间,十三竟是在人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环住怜筝冲向了那马车。

    林霄身手不差,可人这样多,他只能勉强善后。

    十三近身马车,马车上竟是凭空伸出一只手来,将怜筝拽上了马车。

    一回头,正是田岚的脸对上了怜筝的眸。

    银光一闪,软剑已是从怜筝的手边擦过,刺入了她身后田岚的腹中。

    与此同时,十三的胸前已然也被刺穿了一剑。

    怜筝一怔,手心已刹那染满了十三的鲜血。

    “十三?”怜筝满眼的红,久久回不过神来。

    马车一颠,十三竟是生生咬牙将胸前的剑掰断了。

    他回过身来,一脚踹开旁人,硬是挺着驱退周围的御林军。

    周围仿佛因为这一剑,减缓了时间。

    刹那间,马蹄嘶鸣,马车竟是冲破人群朝半开的城门撞了出去。

    怜筝浑身一冷,险险扶住了马车的门框,这才扭头瞧见了身后的人。

    除了那倒下的田岚,车上的那人,微微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躲在马车里的人是方才那个躲躲藏藏的太监安和!

    可这眉眼露出的笑意,这人……这人……

    安和伸手拈住下巴的皮囊,瞬间撕下了脸上的面具。

    怜筝双眸大睁!

    这人是莫冬青!

177 引蛇出洞(5)

    西城门,所有的侍卫井然有序地取水将火势早早就灭了。

    风因早早就换了一张人脸赶去了西城门,只是手握皇上钦赐的腰牌,自然无人敢疑。

    要强行闯城门的马车压根就出不了城门。

    因为西城门今日未开,一早就是关着的。

    皇上上午便交代了严加防范,故而除了东城门,其余城门一律授信不得开城。

    有人蓄意纵火过后,城门楼上备下的箭弩更是对准了那马车。

    等风因赶到的时候,西城门的城门校尉袁洪正带着几个侍卫前去查看。

    风因长绳一拉,烈马嘶啼,他翻身下马。

    那些个侍卫早已掀开了马车的帘帐。

    马车里头正坐着一人,这人乍一看颇为古怪。

    风因上前,仰头朝马车里看去……

    风起,帐抖,声响。

    风因面色平静,上了马车,伸手去摩挲那人的头皮。

    半响,当着外头正在朝里头看的人,生生从那人脸上撕下一层皮来。

    这皮竟是只撕到了头部,脖子上头还是连着的!

    瞧得人头皮都发麻了。

    “林秋茴?林秋茴。”风因拍了拍藏在人皮底下的林秋茴。

    林秋茴并无反应,闭着眼,呼吸却是微弱。

    风因蹙眉,连忙命人将林秋茴扶了下去。

    西城门被纵火,可马车里头只是套上了假人皮的林秋茴,几个城门最容易出去的依旧只有东城门。

    这目的不过是想要将他调开而已。

    风因冷了眼,二话不说,面色沉静如海。

    他立刻跃然马上,朝东城门加快速度赶了回去。

    风因赶到的时候,东城门已然乱作一团。

    风因缰绳一勒,马蹄高扬,风因趁乱将受伤的十三拉上马背,驶开一段距离。

    他对着面前的御林军,一把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来。

    顷刻间,所有的御林军竟是生生顿住了,众人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判断。

    与此同时,从另一头,一匹黑马长驭而来,马背之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阿立!

    这些时日,阿立替卫处尹处理了宫中不少的实务。

    故而阿立自然是宫里头的人都头一份清楚的御前侍卫。

    阿立冷眼一扫,道:“大胆御林军,见了皇上竟不下跪!”

    御林军纷纷环视,如今已是瞧不见当时手握令牌的人了。

    既无手握令牌者,眼下自然是听命于阿立的。

    御林军纷纷将手中的武器撤下,跪倒在地,叩头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风因眉宇间的阴霾中若黑云,阴沉而晦暗。

    十三忍住痛,手上已渐渐失了力道,“主子,她在那马车上,被人带出皇城去了。”

    “马车上的人呢?”沉渊般的眸底终生了几分颜色。

    “那装作玉嬷嬷的人已被我刺了一剑……可我瞧着她身后还有人!”

    十三的伤势颇重,风因蹙眉,立刻将十三转交给了林霄。

    交代好宫里头的事情,再命人送信给卫处尹,风因长马奔驰,即刻朝皇城门外追了出去。

    马车颠簸。

    本就被刺了一剑的田岚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来,她捂住腰腹,血流如注,竟是如何也止不住。

    “立刻寻一处医馆!”田岚脆音微弱,防备地盯住了马车里的怜筝。

    怜筝的手正被捆在身后,马车颠簸的厉害,两个轱辘继续向前,毫无停歇之意。

    田岚的伤势并不轻,越是颠簸,伤口就越加难以止血,如此下去只会流血而亡。

    田岚顿恼,忍痛伸手开了车门,撩开那帐子。

    “我说,立刻将车给我停下来!”

    马车的轱辘滴溜溜地朝前滚动,门外头莫冬青的背影竟是丝毫没有动摇。

    马车里静了静,唯有田岚微喘的呼吸声。

    过了会儿,莫冬青冷冷道:“眼下后有追捕,若是停了,便得死。”

    “方才那处就有医馆,你眼瞎了吗?若是这样下去,我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在医馆,尚有一丝鼻息!”田岚的声音陡然而起,含怒。

    话音刚落,马车的轱辘声竟是渐渐的小了下来。

    莫冬青缓缓停了马车,他转过身来,微凉地凝住了田岚。

    “若我说,我不想送你去医馆呢?”

    怜筝心下一跳,怔愣般盯住了莫冬青。

    往日那微微笑眼,现下却如毒蛇一般的让人望而生寒。

    他藏得竟是比她还要深。

    “莫冬青!”田岚盛怒。

    一声脆音传出,‘咣当’一声,两人之间竟落下了一柄匕首。

    “好歹你与我有过交情,总归也不能让你死的太痛苦,带着你不过是负累,如此……”

    莫冬青神色一冷,“……那你便死吧!”

    田岚早早便察觉到了,刹那间竟是伸**在了莫冬青之前。

    可田岚的力气又如何与如今的莫冬青匹敌。

    即便是抢到了,也不过是白白让莫冬青就着她自己的手,活生生让那冰冷的刀子刺进了她自己的心窝。

    顷刻间,原就凝满了血腥味的马车内,更是涌入了温热的血液。

    仿佛一汪血色泉水刹那盈满了车内,连着怜筝的鞋头都被这暖色给沾湿了。

    这会子没时间处理田岚的尸首,莫冬青冷着脸将田岚的尸身推进了车内,将帐子放下,便重新又赶快了马车。

    怜筝的脸色微微苍白,她瞧着那田岚睁着双眼的眸,心下更是发寒。

    她朝马车外挪了挪,外头只有莫冬青驾马的抽鞭声。

    “你从桃林镇起便知道是我?”

    怜筝说话的声音并不小,足以让外头的莫冬青听个仔细。

    外头静上片刻,莫冬青竟是不回话,反而随着车内越来越颠簸,马车的速度倒是越来越快。

    微倾斜的车内,怜筝也是颠簸得左右颠倒。

    瞧着这样子,倒像是在上山。

    “驾!”

    怜筝一愣,忽生惊意。

    这声儿,分明是风因的!

    随着速度越来越快,车门颠的两扇朝里头左右颠,竟是砸了不少的木屑。

    风儿顺势吹进马车里头,身后的动静越来越清晰,风因距离的越来越近。

    莫冬青一咬牙,竟是将方才的匕首狠狠刺入了马臀上。

    只听烈马一声哀鸣,两蹄飞扬,脚下的速度如生风一般远远将身后的风因甩了出去。

    车内颠得厉害,怜筝更是扶住了左右的窗框,死死地将指甲都抠在了木框边上。

    此刻若是有丝毫的摔打,怕是肚子里的孩子就危险了。

    她拼了命地保持平稳,就连田岚的尸首来回甩动,她都顾不上了,一脚踩在了田岚的身上,将自己用力地稳住。

    马车狂奔了一阵子,终于缓缓地停歇了下来。

    不等怜筝喘口气,莫冬青倏地伸手,扯住了她的头发,将她狠狠从马车上拽了下来。

    “甄珍?阮怜筝?你为什么偏要阴魂不散地与我一处?”

    莫冬青终于暴怒,那满脸的微笑在顷刻间化作阴霾。

    怜筝吃痛,冷冷地抬眸盯住他,嘲笑道:“你杀了我……却问我为何与你在一处?”

    “我既能杀了你第一次,也能杀的了你第二次!”

    怜筝一惊,却是拼了命地摁捺住眼眸里的恐惧。

    她云淡风轻般抬首:“杀吧,如此,我便能回去了,不是吗?”

    莫冬青手上的动作一顿,狐疑地凝住了怜筝,“你想回去?”

    他顿了顿,竟是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想回去?愚蠢!你以为这样的话我能信你,你可别忘记了,在现代的你,已经被我杀了,你如何能回得去?”

    怜筝深深吸了一口气,眸底静无波澜。

    “为何不想回去?你在那处没有家人朋友,杀人如狂,我却是有家人有朋友们等着我的?你亲眼瞧着我被医院推进太平间了吗?如何知晓我必然已死?”

    “哦,也对,你没有亲人朋友,怕是医院也不会一直为你供着氧气。”怜筝忽的扬起一抹讽笑,“也许,你都回不去了,毕竟你若死了,可能也是真死了。”

    莫冬青眸底暴怒,狠狠掐住了怜筝的脖颈。

    “你闭嘴!你闭嘴!”

    怜筝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脸上涨得通红,已是喘不过气来。

    她却仿佛拼了命要激怒他一般,喊道:“你无论在哪个世上都留不住了,你就算藏在这儿,等你有生之年死了,也便是真的死了!”

    莫冬青手下的力道渐大,怜筝便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莫冬青!”风因的声音远远从耳边某一处传来。

    突然喉咙间涌进一股清凉的空气,脖颈一松,怜筝便被甩在了地上。

    莫冬青松了手,拽着怜筝的身子拖行到了悬崖峭壁边上。

    “卫风因,你想救她?她是个怪物,跟我一样的怪物。”

    莫冬青扬了扬唇角,冰凉的匕首已抵住了怜筝发红的玉颈。

    “你若是想要她,怕是不行,她与我可是旧识,怕是不少话我都要与她好好算一算账了。”

    “莫冬青,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有她……”

    怜筝眉眼轻抬,望向那马背上的人,他身后的孤影越拉越长,缓缓朝她们近了过来。

    “不行!”风因距离他们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眉眼如寒冬腊月般寒凉。

    怜筝脖颈一寒,一抹鲜红已是缓缓落下。

    莫冬青勾唇,阴寒一笑:“你可知她也许更愿意死了呢?”

178 最后的结局

    怜筝脸色苍白,目光却凝出一分凛然。

    “莫冬青,你可知为何你杀了我,我却与你一同穿来了这东苑朝?”

    莫冬青依旧警惕,视线却已然望向了怜筝,冷冷一笑。

    “难不成你现在还想与我争辩什么?”

    怜筝讽刺一笑:“何来争辩?你我在这朝代生活了几十年,加上原来的年龄,怕也是半百之人,你难道重活了一次都不知道为什么与我来了一处?”

    莫冬青微微眯眼,目光却平静。

    “你想逃,必然就畏死。”怜筝哼笑,却笃定:“你必定死在了现代!所以,你也回不去。”

    “如何是我,你忘记了,你也死了吗?”

    莫冬青文雅的笑靥如鬼魅般森然,“我站在原地,可是连你一同**了。”

    怜筝不说话了。

    莫冬青魔怔般诡异一笑,“我一点一点剥掉了你的衣衫,替你洗干净了身子,如同我对待他们那般待你,你的身子可美极了。”

    风因眯了眯眼,目光却越发冰凉。

    “我往日都只曾手抚男尸,可唯有你,临死前的眼神竟是那样的好看。”莫冬青笑了声,举目望向风因,“她如今可并未她原来那般美,那眼珠子我都剐下来收藏了。”

    “变态。”怜筝清冷一笑,“我是回不去又如何,即便这样我也不怕死,可你却不同了。”

    “你杀了那么多人,下了地狱,你不怕他们将你都生吞活剥了吗?”

    怜筝勾唇一笑,“你既能穿越,不怕鬼神吗?”

    莫冬青眼神冰凉,“你当真不怕吗?”

    话音一落,脖颈刹那刺疼,刀寸已入脖半毫。

    “我现在倒是明白了。”

    怜筝微微呼吸,忍着脖颈的疼,目光如烈火般灼热。

    “上天要让人知道,绝不让人逍遥法外!我,定是要捉住你的,让你无论在哪儿……这辈子都不得安生!”

    “阮怜筝!”

    莫冬青怒容渐冷,将目光挪向风因,玩笑般忽的笑了。

    “卫风因,你可瞧见你身后的马车了?”

    风因目光已平静,淡淡扫了一眼,点头。

    “去将那马车上的田岚尸首拖下来,再割掉她的头颅和四肢,分尸给我瞧瞧。”

    莫冬青笑得鬼魅,扬眉道:“否则,我便割了阮怜筝的头。”

    风因眉峰一压,迎风朝那悬崖底下轻轻一眺,“我若做了,你能放她?”

    “不能,可你若不做,我便杀了她。”

    风因微微屏息,耳边已经闻见那山路之下的阵阵马蹄之声。

    他听得见,莫冬青自然也听得见。

    “快!”

    只此一字,怜筝的喉咙已压出了深深的一道血痕。

    空气里是一片死寂,风因的眉峰压得极低,风雨欲来般沉沉而视。

    只一瞬,风因低头,敛住眉眼,转身利索地将马车里的尸首给拖出。

    刚将尸首拖出来,只听‘’的一声,地上竟是扔了一柄匕首。

    “将刀拾起来,再将头颅割下来。”

    风因一声不吭,照做不误。

    怜筝望了眼那衣衫已是染满田岚血液的风因,眼底竟是一热。

    他那满手的鲜血,这般的忍气吞声,皆是为了她罢了。

    风因低头不语,一刀狠狠压下,便是将那头颅与身子之间分离,只剩了那一层皮。

    随即,风因微微抬眸,那刀子上的血珠一滴一滴落土,正如他与她交集的视线。

    “莫冬青。”怜筝忽然浅浅的出声唤他。

    莫冬青蹙眉,不等反应,怜筝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一脚踩在他的足面,头颅朝他的下巴狠狠一撞。

    不等莫冬青反应,风因手中的匕首极快地飞射而去……

    ‘噗’的一声闷响,皮肉被利刃刺穿的沉闷声。

    那沾着田岚血迹的刀子,已是扎在了莫冬青的胸口。

    莫冬青双手依旧维持原状,他这才缓缓低头,望见了自己胸口的匕首。

    他的膝盖一软,半跪在地,胸口渐渐晕开的血色,如那晕开的水墨画,一层一层,浓墨重彩。

    怜筝手腕一痛,被人猛地一拽,撞进了风因的胸膛。

    他的心跳得极快,贴在她的面上,仿佛要从胸腔跳出一般。

    风因的手用力地拥住了她,半响,方才慢慢松开。

    身后的山路尽头,人马已能瞧得清面容。

    阿立已然领着人赶来了。

    阿立伏在马背上,人与马扬起黄土阵阵,乘风而来。

    莫冬青强撑住一口气,站起身,嗜血般勾笑:“甄珍,这一切,都还没结束。”

    怜筝回过神,立刻转过身来。

    不等她反应,莫冬青已是仰起头,身子缓缓朝后一靠,跌入那无尽的悬崖。

    怜筝脸色一白,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悬崖边上。

    风因急忙拉住了她,自己个儿上前,迎着风朝下静静一眺。

    那森然悬崖之下竟是一条暗河。

    莫冬青如蝼蚁一点坠进那河里,瞬间便没了踪迹。

    下一秒,马蹄嘶鸣,人来得破快,方才还在百米之远的人,眼下已是到了面前。

    来人,不止是元九,还有……卫处尹。

    数十人将这悬崖的出口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马停蹄,卫处尹俯视而下,那浓墨如发,眼眸深不见底。

    风因将怜筝护在身后,他仰首,淡淡一笑:“四哥。”

    数月未见,只如此一眼,便已如隔世。

    怜筝的目光清冷,心下已是起了疑心。

    此时此刻,带了这样多的人来了这里,如此……怕是用心不轨。

    卫处尹抬了抬眉,临高而望,“我只问你一次,皇位,你究竟要是不要?”

    风因目光如常,看向卫处尹,微微一笑。

    “只要有她,皇位不要也罢。”

    卫处尹身后的众人皆是一愣,江山美人,当真竟有为了美人,甘愿放弃这天下江山的人?

    卫处尹神色复杂,从马脖边上的剑鞘抽出佩剑直指风因。

    “我若强夺,你又要如何?”

    风因瞧见那剑,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淡,他眸光坚定,抬眸继续道:“佛挡**,人挡……杀人,有一有二再可三,我愿以天下人的性命换她一人。”

    卫处尹的剑并未放下,风因也丝毫未让半步。

    许久,卫处尹眯了眯眼,冷道:“我今日必杀一人。”

    剑尖儿忽然一压,血珠顺着剑锋缓缓滴落,殷红刺目。

    马声嘶鸣,原是立在两边中间的车马轰然倒下,几个呼吸间便没了气息。

    “今日,皇帝病入膏肓不得已而亲临皇庙祭祀跪拜祖宗,不幸半途车架病重殡天,奈何天位久未置,朝纲久虚,人心惶惶,神器无主,因圣母皇太后及高位太皇太后之望,立皇兄卫处尹为代国之帝。朕兄年长而贤,其令继统,以奉祭。望皇兄卫处尹不可久旷,早日能理万机,君临天下!以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臣弟谢皇兄之恩。”

    卫处尹居高临下,高望了一眼卫风因和阮怜筝,目光幽沉。

    半响,他终是敛了那最后一点的情绪。

    “启程,回驾!”

    话音落,马蹄起。

    只一眼,定永别。

    东苑朝七十六年,晟王卫处尹即位为皇帝,年号为宗。

    六子夺位落下最后的帷幕,六子仅剩下如今的太宗帝和大皇子。

    东苑朝七十七和七十九年,大皇子和圣母皇太后随即殡天。

    东苑朝八十六年,高位太皇太后病逝,谥号尊贤皇太后移入皇陵。

    北县义庄。

    “吴师傅,这姑娘一句话就将姜仵作的话给推了,传到姜仵作的耳朵里怕是又要跟林捕头闹上了……”

    新来的捡尸人阿达擦了两把汗,先喘了两口气,再小心翼翼地朝义庄里看上两眼。

    吴苕中用力给了阿达一个脑瓜崩,“小子,听阮姑娘的话定是不会错的,莫说是姜仵作,就算是林捕头对阮姑娘的话也是得听着的。”

    阿达挠了挠脑袋,“这姑娘若是这样厉害,怎么不去长京城里头当什么提刑官去?”

    “听说以前出了个女提刑官,可厉害着呢!”

    吴苕中摇了摇头,“想当年陈伯那样说我,如今看这毛头小子,倒是觉得当年的自己可笑了去。”

    怜筝将方才推翻的尸单简单写完,叠好转过身来,小心递给了吴苕中。

    她微微一笑,“如今陈伯走了,倒是难为你每日要带这些个小毛头来给我送尸。”

    吴苕中嘿嘿一笑,“不为难,林捕头倒是没少说好话,就连如今的萧大人都提升了不少我们这些捡尸人的例钱,倒不比捕快差到哪儿去!”

    “娘!爹爹又欺负我!”

    一声稚嫩的童音远远从义庄里头传来。

    吴苕中和怜筝都顺着声音朝后堂望了过去。

    只见那十岁的孩童,撅着嘴儿从后堂委委屈屈地跑了出来。

    他那小小的五官眉眼,长得颇为清俊好看。

    怜筝微笑望去,风因正赶着孩子的后头笑着出来。

    “娘子,萧北顾的二女儿今日洗三之礼,若是再不收拾,就该迟了。”

    怜筝一惊,这才想了起来,“这茬子我倒是真忘了。”

    风因含笑走了过来,轻笑着握住她的手,“不急,姜女会替我们圆场子。”

    怜筝悠悠一笑,抬眸望向他。

    “那我再验上一会儿?”

    “娘!”孩童无奈摇头。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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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妃介绍:
从现代法医穿成古代仵作 她是判冤屈、辩真相的东苑朝第一位女仵作 从继任皇子到阶下之囚 他是论逍遥,戏人间的风流倜傥的清闲王爷 她历经人生百态 剖死尸、受凌辱,让死人开口说话保其性命 他游历人间各处 避手足、戏仵作,与皇兄反目只为取她信任 她这辈子剖过无数死尸,可她怎么都剖不透的,是他的心……一品仵作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仵作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仵作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