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一章 杏榜
晚上简虚白才回到后院,梳洗之后,果然与妻子说起伊王府之事的“真相”:“谋害王舅的人是彩络,她与王舅的一名侍卫本是相好,侍奉王舅后依然有来往,不慎叫舅母察觉,担心受到责罚,所以先下手为强谋害了王舅,又想着栽赃舅母!”
宋宜笑知道这个所谓的真相,不过是各方角力之下的结果,恐怕没有一句是真的她沉吟了会,道:“太子对这个结果也没意见吗?”
如今的说辞虽然把太子也摘得干净,可伊王府的事情太子从来没插过手,结果先是伊王自.尽,继而梁王妃拆台,最后连侍妾揭发主母谋害亲夫的戏码都出来了这一系列风波,从一开始就把东宫拖下了水!
平白吃亏的太子哪能善罢甘休?
毕竟伊王都做了二十来年“鹌鹑王爷”了,可见是个惜命不想死的。要不是走投无路他怎么可能自.尽?而他虽然窝囊,到底是显嘉帝唯一在世的亲弟弟,这世上能把他逼上绝路的人终究是不多的。
既然不是太子干的,真凶肯定不是魏王一派就是赵王一派,甚至是这两派联手!
太子洗清自己后,怎么也会要求追究到底,好让两个异母弟弟死了争储之心吧?
“太子自然不甘心!”简虚白呷了口茶水,道,“只是一来查不出实据,二来纵然有你娘家祖母的事情掩盖,为了皇室声誉考虑,这事儿到底不宜拖!所以今天趁着徐表哥成亲的热闹,不得不弄个妥协的说辞出来了!”
说到这里他眯了眯眼,道,“我跟皇外祖母说,是我让你找廖氏吩咐的。”
宋宜笑怔了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要把自己报私仇的举动,说成为了给太子争取时间,牺牲娘家长辈如此太后等人非但不会觉得她不孝敬庞氏,反倒要欠她一个人情了。
“你真是太坏了!”宋宜笑想到这儿既感动又有点哭笑不得,徉嗔着打了下丈夫,笑道,“连太后也敢骗,若叫太后知道,肯定要捶你!”
“小没良心的,我这么操心是为了谁来哉?”简虚白闻言失笑道,“再说现成占便宜的机会做什么要放过?”
两人闹了一阵,简虚白想起一事,道:“明天会试就要出场了,过几天杏榜就会出来我记得你说过韦家替韦表妹看中的士子叫程崇峻的?不知道事情成了么?若是已经差不多了,会试我插不上手,但只要他能进入殿试,我倒可以在皇舅面前提一提!”
“陛下已经痊愈了吗?”宋宜笑诧异道,“可以亲自主持殿试了?”
“这倒不是。”简虚白摇头道,“皇舅暂时还没有亲政的打算,只是皇舅到目前都没提让其他人代为主持殿试的话,我想到时候他应该会亲自出面吧?横竖只要一天而已。”
显嘉帝也没病入膏肓,只不过暂时不宜操劳罢了。
殿试主要是考核贡士们,又不需要斗智斗勇,不会耗费什么心力,皇帝拖着病体撑个一天照理来说是吃得消的。
宋宜笑想了想,道:“我明天派人去韦家问问!”
次日巧沁受命去韦家走了一遭,回来时道:“韦家说已经跟那程崇峻口头上约好了,只待放榜后就下定!”
“我知道了!”宋宜笑闻言点了点头,心想既然是准表妹夫了,倒也不妨给他拉个偏架,这天等丈夫回来之后,便把事情告诉了他。
简虚白颔首道:“我会请皇舅尽量给他个好名次,授官时也会格外加恩。”
说到这里却见妻子眉宇之间颇有烦忧,不免好奇,“怎么了?”
“表妹能有个好归宿我是很欢喜的,只恐她之前的遭遇,未必能得到夫家的宽容。”宋宜笑为这件事已经操心好久了,虽然说韦婵讲韦家替她找了遮掩之法,可正如她自己所言,假的终究是假的程崇峻一辈子没发现也还罢了,一旦发现了,哪怕不闹起来,往后也未必会给韦婵好脸色吧?
不过这个问题简虚白也没办法,沉吟片刻后只能道:“表妹年纪还小,实在不行以后再改嫁也没什么。咱们两个的亲娘如今不也都过得好端端的?”
宋宜笑心想:你亲娘有权有势,我亲娘有貌有手段这四件韦婵表妹可一个都没有啊!
但丈夫说的这个建议,虽然有些不吉利,到底解决了事发之后韦婵的退路问题,她心里有了个底,倒也不再操心了。
数日后是发榜之期,宋宜笑起早命人去打探,半晌后下人回来禀告,说程崇峻榜上有名,只是名次不是很高,属于孙山之列。
“终归是能进殿试的。”宋宜笑闻言倒是松了口气,转念想到苏少歌,便问,“今科的会元是谁?是苏二公子吗?”
下人恭敬道:“回夫人的话,正是冀国公嫡次子苏二公子!”
“还真让卫姐姐当初说中了,这位果然是稳稳的头甲!”宋宜笑忆起去年头次见到苏少歌后,卫银练赞不绝口的模样,不禁轻笑了声,“也不知道届时陛下会点他做状元还是探花?”
本来不管苏少歌最后殿试结果如何,如今既然取得会元之位,按着之前的交情,怎么也该派人送点东西上门、道个贺的,无奈政治分歧摆那儿,宋宜笑思忖之下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了。
不想这天午后,宫里却来了人,说是太后有事召见她。
宋宜笑赶忙梳洗打扮了一番,随来人到清熙殿,才进去,就见里头清清冷冷的没几个人伺候,上首却坐了太后、皇后、贤妃三位不说,底下坐了清江郡主,此外殿中还有一站一跪的两人站着的是苏少歌,他一身石青盘领衫,神情自若,只是眉宇间略见烦恼。
孤零零跪着的却是玉山公主,相比苏少歌,她却激动多了,不但满脸泪痕,交叉在小腹的双手也紧紧捏了拳,眼中尽是愤懑与委屈。
看到这情况,宋宜笑哪还不知道,是玉山公主爱慕苏少歌的事儿闹出来了?
想到在占春馆时,蒋慕葶曾叹着气说“玉山已经跟我商量是回宫就请旨下降呢,还是等苏少歌金榜题名之后再给他来个双喜临门了”,宋宜笑不禁感到阵阵头疼:“这位主儿到底闹得多厉害,以至于贤妃一个人压不住,不得不惊动太后、皇后不说,连苏少歌跟我都召过来了?”
她按捺住苦笑的冲动,恭敬下拜。
“平身吧!”太后脸色不太好看,语气里没有前两回见到外孙媳妇的慈爱,只淡淡道,“坐下说话!”
宋宜笑谢了恩,坐到清江郡主下首,一名青衣宫女默不作声的斟上了茶水。
太后这才道:“玉山说,她在占春馆时与苏二时常出双入对,好些人都看在眼里的……阿虚媳妇,你可知这话是真是假?”
宋宜笑闻言一怔,下意识的看向玉山公主跟苏少歌,却见前者面上闪过一抹羞恼,后者则是一派的无可奈何,顿时明白,玉山公主肯定是自请下降不顺利,拼着名节尽毁也要赖上苏少歌了!
“这皇家到底是怎么教公主的啊?”宋宜笑简直想吐血了,“我婆婆且不讲了,这一代统共就两位公主,长兴用‘孤男寡女共处一夜’抢了裴幼蕊的丈夫,如今玉山也来这手?亏我头次见这两位公主时,还道她们纵然蛮横些,大规矩上总是错不了的!”
难怪太后今天脸色这么难看呢!
换了她是太后她也吃不消啊!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妇也不太清楚,臣妇出入瑶花院时,确实曾见公主殿下与苏二公子同行过,但都是光天化日之下,且也有随从在左右。”宋宜笑怎么可能在眼下这样的场合说公主不守妇道?
她当然也不可能说苏少歌品行欠佳,所以深吸了口气,只道,“之前公主殿下为了照拂赵王殿下,特意选了离露浓阁近的瑶花院住,出门的时候偶尔碰见,想也只是凑巧!”
她这么说时,众人多多少少都松了口气,只是玉山公主神情却都不大好了。
公主急起来也不管什么害羞不害羞了,扯起袖子胡乱擦了把脸,怒道:“表嫂莫要在这里拿话搪塞皇祖母了!我那会跟二公子在一块时被你看到,还打眼色叫你离远点哪!你后来果然听话就走远了那可不是我们头回来往了,我在占春馆统共才待了几天?!”
说到这里委屈万分的看向苏少歌。
苏少歌却只微垂了视线看住丹墀,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
上头苏皇后强笑着圆场:“玉山你也要喊本宫一声‘母后’,算起来少歌也是你兄长,这兄妹之间有些来往也是常理,确实没什么好说嘴的。只是少歌早年曾说过要先立业后成家,如今才过会试,琼林宴都没参加呢,这终身大事说起来却忒早了些!”
又说,“宫里公主少,自长兴下降之后,玉山一个人也确实寂寞了点。难怪看到表哥也当亲哥哥一样亲近了!只是你年纪还小,有时候难免分不清楚骨肉之亲与男女之情再者,如今宫里就你跟蜀王两个孩子,本宫一时间可真舍不得你下降呢!”
蒋贤妃狠狠瞪了眼女儿,显然觉得玉山公主死活要赖上苏少歌的行为,让自己颜面扫地,但这会也不得不替她善后,也道:“玉山,母妃亲自养大的就魏王跟你两个孩子,魏王已经成婚,出宫开府,现下就你陪着母妃了,你如今还没及笄,难道就不要母妃了吗?”
“这不公平!!!”嫡母与生母和颜悦色的劝说,却没能叫玉山公主改变心意,她短暂的了沉默了一下之后,反而彻底爆发了,歇斯底里的大喊道,“简三表哥明明已经跟裴幼蕊定好了亲事的,还是皇祖母亲自下的旨呢!凭什么长兴皇姐想要简三表哥做驸马,裴幼蕊就得从晋国皇姑的准儿媳妇变成义女?!”
“苏二公子还没定亲呢!”
“凭什么我想要他做我的驸马,你们却没有一个同意的?!凭什么?!”
玉山公主根本不管此刻殿中之人几欲吐血的表情,大哭大闹道,“就因为我不是嫡出公主?!可我也是父皇的亲生女儿啊!我想跟代国皇姑一样有个真心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我有什么错!?”
“年少慕艾是没有错。”公主突如其来的哭喊,让清熙殿中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只有她不甘的呜咽与控诉回荡室内只是上首的皇太后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声,切齿道,“但你为此气晕了你父皇,这就是错!!!”
“陛下又晕过去了?!”宋宜笑端着茶碗的手猛然一抖,赶紧垂眸掩饰情绪,暗忖,“也不知道目前御体如何?!”
第二百十二章 可怜的皇帝
这天玉山公主的哭闹最终以她被堵了嘴拖下去告终只是她离开后,太后却没有让众人告退的意思,而是沉着脸,来来回回的打量着殿中众人。
向来温和慈爱的目光,此刻竟是锐利如刀!
好半晌,殿中众人都已脸色微微发白,太后才道:“玉山年纪小不懂事,希望你们不要跟她学。”
闻言苏皇后率先道:“媳妇谨遵母后懿旨!”
其他人忙也纷纷附和,都暗示自己出去之后绝对不会乱说话。
太后也没继续敲打,只疲惫的摆了摆手:“散了吧!”
宋宜笑正要跟着告退,不想太后又道,“阿虚媳妇留一下!”
“可知道哀家做什么留你下来?”待皇后等人离开后,太后盯着下首孤零零的宋宜笑,良久才轻哼了声,问。
这态度显然是对她不满意宋宜笑心下暗惊,恭敬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妇不知!”
“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然做了阿虚的妻子,为他着想倒也没什么!”太后拨着腕上玉镯,冷冰冰的道,“只是皇帝膝下子嗣向来单薄,玉山不但是小女儿,且是贤妃唯一的骨肉,闻说你跟贤妃的嫡亲侄女关系不坏……这事儿做的,哀家不能说你完全不对,却也实在不够忠孝!”
宋宜笑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太后怀疑玉山公主是受了自己撺掇,这才想方设法去赖苏少歌的!
她觉得既荒谬又委屈,定了定神才道:“娘娘,臣妇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实际上玉山公主殿下才到占春馆时,臣妇就提醒过大姐,殿下她似对苏二公子有些情愫的!臣妇若是有意撮合此事,怎么可能去跟大姐说呢?”
这番话合情合理,但太后的回答,却让宋宜笑如坠冰窖:“那时候,皇帝身体还不坏,至少,不需要静养!”
所以哪怕显嘉帝在那会听到玉山公主要求下降给苏少歌,会很不高兴,却未必会大受刺激到晕倒的地步。
而今天距离显嘉帝上回晕倒也才一个月不到,这么短的时间里,沉疴多年的皇帝接连受到打击,谁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一旦撑不过去,太子岂非理所当然的登基?
这对于支持太子的简虚白来说,自然是好事!
所以作为简虚白的发妻,宋宜笑为了丈夫的前程,迂回谋害皇帝,也不无可能!
“娘娘此言差矣!”宋宜笑惊怒交加,深吸了口气才冷静下来,反驳道,“元宵宫宴之前,臣妇兴许有这样的嫌疑;但如今距离元宵宫宴才几天,臣妇相信,无论贵妃娘娘,还是太子殿下,纵然怨恨小崔氏糊涂,这么短的时间,却未必完全忘记她!”
“终究,那可是他们一度极为宠爱过的人!且还有血脉之亲!”
“这种情况下请恕臣妇直言:太子殿下若在近期登临大统,对于东宫一派上下都是好事,对于臣妇个人却不见得是好事!”
宋宜笑抬起眼,与皇太后对视,不卑不亢道,“所以臣妇的私心里,却是巴不得陛下长命百岁,好叫贵妃娘娘与太子殿下,能够在光阴里淡忘小崔氏,免得往后迁怒臣妇!”
最重要的是,“臣妇蒙娘娘不弃,去年九月方高嫁到燕国公府!短短时日,能主持燕国公府后院已是不易,如何有能力,让深宫之中的公主殿下言听计从?!”
自从占春馆一别,除了宫宴跟婆婆的生辰,她压根就没见过玉山公主好吗?!
太后沉默半晌,忽然像是老了十几岁一样,疲惫的挥手:“回去吧!”
宋宜笑吃不准自己这关过没过,但见太后憔悴伤神的模样,到底不敢问,低头:“是!”
这回的事情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罪从天上来她回到燕国公府自然很不高兴,换回家常衣裙后,也没心情过问府中琐事,只打发了锦熏跟巧沁去处置,自己却独自进了内室掩了门,不许人打扰。
她这一进内室就没再出来,到了傍晚,简虚白才回来就听下人争先恐后的禀告说妻子似在宫里受了委屈,心下吃惊,加快脚步到后院,果然看到克绍堂正屋黑黝黝的连灯都没点。
“怎么了?”宋宜笑之前明确表示心情不好,锦熏等人不敢打扰,天黑下来后自也不敢入内点灯,但现在男主人回来了,她们自也进来伺候,八盏香瓜式碧纱海棠宫灯次第亮起后,室中恢复了光明,恰好照出宋宜笑斜依锦榻,闷闷不乐的模样。
她唇色本就偏淡,如今灯下望去,固然肌肤似雪,那唇却也透着苍白;进宫前绾的百合髻,这会已明显蓬松了;好几缕碎发散在耳侧,乌鸦鸦的黑,越发衬托出那张杏子脸的精致娇俏,别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风致。
“宫里有人欺负你?”简虚白本来对于底下人的说辞半信半疑,毕竟念在他的份上,皇室怎么也要给宋宜笑几分面子。但此刻看着妻子恹恹的模样,却不禁信了七八分,当下撩袍坐到榻沿,边伸手去摸她额,边问,“还是你不舒服?”
“太后娘娘怀疑我撺掇玉山公主为了下降给苏二公子,去跟陛下闹,以至于把陛下再次气晕了过去!”宋宜笑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圈顿时红了,话声里也带出分明的呜咽,“我就是有这个胆子,又哪来的本事?!”
简虚白闻言,脸色微变,看了眼跟进来的丫鬟,道:“都出去!”
待下人全退下,他又抬手放了帐子,这才轻声道,“这话你不要往心里去,皇外祖母怎么可能当真怀疑你?这话其实是说给我听的,或者说,是说给太子听的!”
宋宜笑正委屈着,听了这话不禁愕然:“什么意思?!”
“蒋贤妃是不可能答应玉山下降给苏稚咏的。”简虚白叹了口气,解释,“但你也知道玉山爱极了苏稚咏所以有人提醒她,所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如今贤妃这个生母不同意,还可以去求皇舅啊!她可不就跑过去了?”
她要只是跟显嘉帝说想下降苏少歌,倒也未必会把显嘉帝气得死去活来。无奈这位金枝玉叶惟恐得不到心上人,一看显嘉帝有推脱之意,把心一横,直接说自己跟苏少歌已经有过亲密接触,虽然守宫砂尚在,却也断然不可能另嫁了!
即使显嘉帝有个嫁了三次又养了好些面首的亲姐姐,又有一个抢了人家丈夫的大女儿,但这不代表他听说小女儿也不学好之后,依然可以心平气和啊!
所以可怜的皇帝当场气晕了过去这下自然把太后皇后都惊动了,才有太后把贤妃、玉山公主、苏少歌,以及知情的清江郡主、宋宜笑统统召到清熙殿的事情!
听到这里,宋宜笑也不禁无语:“陛下近来身子不大好也不是秘密,玉山公主怎么会这样卤莽?”
好歹已经十五了啊!
又不是才五岁!
何况那可是她亲爹!
“说起来还不是长兴闹的?”简虚白这会虽然知道妻子把自己关内室里小半天,是因为自觉受了冤屈,但还是伸手给她把了会脉才放心,闻言哂道,“长兴那么折腾,皇外祖母跟皇舅还是让她如了愿、且善了后。玉山自觉也是帝女,长兴能自己选驸马,她当然也可以。”
同样的道理,“长兴能在下降前跟已有婚约的三哥在野外共处一晚,她跟苏少歌在占春馆卿卿我我又算得了什么?”
也就是说,有长兴公主的榜样在前,玉山公主根本没觉得自己做的过份!
“难怪人家说家风重要!”宋宜笑揉了揉额,心想,“比着长兴公主的例子学,玉山公主对于目前的所作所为,还真不需要觉得亏心!”
正如她在清熙殿上哭喊的那样好歹苏少歌没成亲也没定亲呢!
不过眼下不是感慨本朝两位帝女都坑爹的时候,宋宜笑沉吟了下,到底问了出来:“这么说,这件事是太子这边的手笔?”
否则简虚白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是雪沛出的主意。”简虚白脸色分明的阴郁了下,流露出一抹懊悔之色,才道,“原没有对皇舅不利的打算,只想借皇舅与贤妃都不赞成玉山下降苏稚咏之事,弹劾苏稚咏有才无德,勾引公主,以及冀国公教子无方、门风败坏!”
“毕竟赵王一派目前冲锋陷阵最激烈的虽然是裘漱霞,但真正的势力还是冀国公府的底蕴撑在那儿!”
可以说没有苏家这个实力雄厚的外家的话,赵王就算是嫡子,也未必能威胁得到自幼为储的太子!
结果这打算好端端的,偏偏玉山公主脱离了计算,直接把显嘉帝气晕过去了!
当然不考虑感情这一点的话,这对于太子一派其实不是坏事,毕竟本来就是要用玉山公主做引子去针对苏家的,如今皇帝出了事儿,虽然始作俑者是公主,但公主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为了苏少歌。
这蓝颜祸水的罪名,苏少歌哪里逃得掉?!
宋宜笑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所谓“人在家中坐,罪从天上来”,其实应该用来形容苏少歌的他当初只是按着规矩参加了回宫宴,整个过程没招谁没惹谁,偏偏因为生得出色、举止优雅,叫玉山公主一眼看中!
不然哪来这许多麻烦事?
她替苏少歌默哀片刻,才问:“皇太后借着怀疑我意图谋害陛下,其实是怀疑你应该说太子,蓄意对陛下不利?这事……要怎么办?”
第二百十三章 本宫可没有这样无耻的表妹!
皇太后虽然一直支持太子,但显嘉帝到底是她的亲生儿子既怀疑太子有意弑父,还会不会继续帮着东宫可真不好说了!
宋宜笑想到这儿难免蹙眉,不过简虚白却摇头:“皇外祖母不是怀疑我们,而是提醒我们!”
他微微眯眼,“纵然不说皇舅亲自带大了太子,且视我如己出的情份,单说利害关系:冀国公还朝到现在才一年,东宫出身的何文琼是去年年底,掐着封印之期才坐上兵部尚书之位的。假如皇舅眼下有什么不好,即使太子顺理成章的登基,地位岂能稳固?”
青州苏氏可是从下古时代崛起,一路显赫至今的名门望族!
论底蕴,当今天下可以说无人能出其右毕竟当年的六大阀阅,哪怕是太子妃出身的凤州卫氏,如今也分明败落了。
相比之下,昔日声名赫赫的海内六姓中,苏家是混得最好的!
这样的门第,才被打压了区区一年,哪怕显嘉帝留有遗诏赐死冀国公,单凭苏少歌在,也不是没机会玩死新君!
毕竟征乌桓的大军解散才一年不是吗?
宋宜笑心念电转,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会把玉山公主出人意料的气晕陛下之举,说成是受了太子的蛊惑,存心谋害陛下?”
“谁都知道太子最大的支持者是皇外祖母与皇舅,想要这两位对他失望,污蔑他不孝,是最好的办法!”简虚白淡淡道,“不过皇外祖母可没那么好糊弄!”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有点担心的,“贵妃至今还在禁足这种事情,钟陵郡王的年纪跟身份,却也不适合出面的。若皇舅母跟妃嫔们私下向皇舅频繁进言,皇舅在震怒之下,恐怕多少会听进去些!”
“贵妃娘娘是侍奉陛下的老人了,在宫闱了好歹也这么些年!”宋宜笑沉吟道,“难道在三宫六院之中,竟没有一两个知交吗?”
“有倒是有,不过眼下估计也派不上用场。”简虚白眯眼道,“地位搁那儿,哪有开口的资格?”
显嘉帝虽然杀起异母兄弟姐妹们毫不手软,在朝野之间的风评却着实不坏。
究其原因,除了治国手段外,就是他在女色上,非常符合“明君”的形象:第一不许后宫干政;第二,后妃在他面前的体面程度,与她们的位份有直接的关系,哪怕绝色如暖美人,至少场面上,也没有“恃宠生骄”的特权。
最好的例子就是,崔贵妃的亲生儿子是太子,但在苏皇后面前,却也不敢造次!
当然贵妃毕竟仅次于皇后,若崔贵妃这会被放出来,亲自到显嘉帝跟前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跟苏皇后打一打擂台。而投靠崔贵妃的那些妃嫔位份资历都不足,纵然心向西福宫,又哪敢出这个头?
“但之前皇后反驳太子妃解禁贵妃的理由,就是怕勾起陛下的烦心事伤了身体。如今玉山公主才火上浇油过,这会谁敢提放出崔贵妃呢?就算放了她出来,包括皇太后在内,也肯定不赞成让她去见陛下的!”宋宜笑想到这里,弯眉越发紧蹙,道:“这么说,这个亏只能吃下去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甘心,简虚白不禁失笑:“怎么可能?”
只是化解之法他却不肯说了,只抬手拂过妻子面颊,温和道,“庙堂之争是男儿份内事,你还是不要操心了。倒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一来你以往没少殚精竭虑,如今我又不是应付不来,何必拖你下水?二来……”
他沉吟了下才道,“皇外祖母与皇舅,乃至于娘跟大姐,都不喜女子干政代国姨母属于特例你太掺合这些事,皇外祖母跟皇舅横竖见得少也还罢了,娘跟大姐必定会对你不满!这却不好了。”
宋宜笑明白他的意思,自己从娘家得不到支持,若得罪了婆婆跟大姑子,哪怕有简虚白的维护,很多场合也难免受到排挤,对自己的前途非常不利。
她从来不是不听劝的人,对于干政也不是很有兴趣,不过是因为夫妻一体,涉及切身利益乃至于前途,不得不上心罢了。如今听丈夫这么一说,也没什么抵触的心理,郑重点头道:“我理会得!”
只是提醒,“但若有什么大事发生还是跟我说下的好不然我出去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不定反要拖累你了!”
“当然!”简虚白含笑凑过去亲了她一下,对妻子的顺从很是满意。
其实他不愿意妻子太插手政事,除了他方才说的理由外,还有一份隐秘的担忧:正如袁雪沛所言,争储这种事情,哪怕占足了上风,不到尘埃落定都不好说最后结果。
前朝就是个例子申屠贵妃跟贞媛夫人宠冠六宫,把太后母子压得喘不过气来时,谁能想到最后登基的竟是嫡出的显嘉帝呢?
只是袁雪沛可以把妹妹许给衡山王府,以避免他日事败之后牵累家眷。
简虚白总不可能也休了宋宜笑,给她找个中立派的后夫吧?
所以在未雨绸缪上,他只能拿自己那没见过面的姨祖父城阳王做参考。
城阳王是申屠贵妃的嫡亲表哥,当时也是申屠贵妃的支持者。他这一脉能传到现在,除了苏家的求情外,也是因为端木老夫人等家眷掺合的不多,跟太后母子之间的仇怨不算深刻。
不然即使苏家出面……噢不对,不然苏家根本不会冒得罪太后母子的风险求这个情!
“我往后做的事情,如非必要都不跟善窈说了,这样即使他日落败,兴许也能为她求一线生机?”简虚白心下思忖着,“哪怕落到姨祖母如今那样的处境,好歹能活。”
他自己从踏上这条路起就做好了身败名裂的准备的,无论将来胜负如何倒也没什么懊恼后悔。只是若因此拖累了心爱的妻子,他却不甘心了。
是以这会一边替太子做事,一边却已经暗暗的考虑给妻子预备条后路了。
这会见宋宜笑答应的爽快,心头大石落下,不禁将她揽到怀里亲呢了一阵,才道:“这段时间忙得跟什么似的,都忘记姨祖母的事了。明儿我得赶紧去三叔那儿走一遭!”
“谁还等得到你?”宋宜笑闻言“扑哧”一笑,拿食指点了点他胸膛,嗔笑道,“那天吊唁完王舅回来,我就命人去跟三叔说了!”
简虚白赞了句她细心体贴,关切道:“那姨祖母现在?”
“三叔好说歹说,姨祖母也没肯松口!”宋宜笑无奈的一摊手,“这几天三叔差不多天天都要去姨祖母跟前请安呢!只可惜说到现在了,姨祖母仍然无动于衷!真真是叫人无可奈何!”
“明儿我早点回来,咱们趁天色还亮时去一趟,跟三叔一块劝一劝吧!”简虚白皱眉想了会,道。
他跟端木老夫人虽然没有相处过,但当年在乌桓中毒时,到底是老夫人出手才保下一命。
如今这位长辈染了风痹在身,原本就得住地气和暖又向阳的地方才容易好,偏还扃牖在个几十年没住过人的院子里想也知道肯定对身体不好的!
之前忙的时候顾不上也还罢了,如今空下来,自然不可能继续袖手旁观。
只是不想次日上午,宋宜笑起来没多久,长兴公主却派了人来找她了:“我家殿下有要事与夫人相商,请夫人速速过府一叙!”
长兴公主跟宋宜笑这对妯娌当着晋国长公主这个婆婆的面掐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她的人对宋宜笑当然尊敬不到哪里去。
只是宋宜笑总觉得那陪嫁宫女的轻慢态度之下,似乎还有些恼意,回内室更衣时,不免暗忖:“这是在长兴手里受了委屈,到我这儿来后流露出来了?还是觉得长兴又吃了我的亏?”
如果是前者也还罢了;如果是后者,那她可要做好准备了她最近可没招惹长兴,别是被谁栽了赃!
结果到了长兴公主府后,妯娌见礼、奉茶落座,长兴公主寒暄话都没有一句,直接叫人清场,完了也不废话,只问:“姨祖母本宫是说废城阳王妃,她带来帝都的那个外孙女儿,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宋宜笑闻言微吃一惊,道:“三嫂怎么想起来问沈表妹了?”
“表妹?”长兴公主冷笑了一声,用力一拨腕上玉镯,不屑道,“本宫可没这样不知廉耻的表妹!”
这话说出来,宋宜笑哪还不知道,沈绮陌竟与简夷犹有了什么瓜葛?!
至少,长兴公主怀疑这对表兄妹之间有了瓜葛!
“这是不是误会?”宋宜笑先是一怔,继而是不信,“三嫂请想,姨祖母带她来帝都到现在,统共才几天?何况姨祖母抵达的次日,我跟夫君前去拜见时,听说随姨祖母来的鹤爱表弟染了风寒,这沈表妹所以受命前去照拂就算那位表弟转天就好了,姨祖母的风痹可是一直在治着哪!有长辈要尽孝,她哪来的功夫出门?”
沈绮陌不出门的话,“而三哥与三嫂,好像只在姨祖母抵达的那天,过去露了个脸,之后就没再去过吧?”
总不可能那样一个照面,简夷犹就对沈绮陌一见钟情?
“你当本宫不想当这是误会?!”长兴公主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但你告诉本宫,有正经表兄妹会送亲手雕的鸳鸯玉佩做为心意么?!”
长兴公主原不是多么贤淑文雅的人,忍到此刻已经不容易,这会眼睛都有点红了,切齿道,“而那个小贱人送给驸马的回礼你道是什么?!”
“是一条绣了交颈鸳鸯并蒂莲的帕子,一个角上还绣了她闺名里的‘陌’字!”
“要不是左右提醒姨祖母带了这么个外孙女来,本宫还道是哪个勾栏里出来的东西哪!”
宋宜笑看着她暴跳如雷的样子,却没多少同情的心思,只想着:“你现在知道委屈知道不高兴了?这沈表妹再怎么勾引你驸马,总不可能让你下堂当初裴幼蕊可是连名份都被你给抢了!啧!”
第二百十四章 踩着一个个女子上位?
宋宜笑虽然觉得长兴公主有点罪有应得,但勾引简夷犹的是不相干的人也还罢了,偏偏是沈绮陌这位表妹是端木老夫人带来帝都的,长兴公主这会虽然只骂“小贱人不知廉耻”,又怎么可能不迁怒端木老夫人?
“三嫂您可是查确切了?”她沉吟道,“闺名里有‘陌’字的,这帝都断不可能只有沈表妹一个吧?兴许只是恰好撞上了呢?”
长兴公主冷笑着道:“你当本宫诓你?本宫的陪嫁姑姑亲眼看到她跟驸马在小巷子里拉拉扯扯那小贱人虽然姓沈,容貌却活脱脱是我陆氏血脉,简直丢尽了她外祖父的脸,是也不是?!”
见她准确的描述了沈绮陌的长相,宋宜笑的侥幸心理破灭,暗叹一声,道:“我也就见过这表妹一回,不过场面上寒暄了几句而已!要说了解那就是骗您了。”
但心里却回想起那日沈绮陌在端木老夫人说陆鹤爱无妨后,依然强调“表哥咳嗽得厉害”,当时觉得她要么是太关心陆鹤爱,怕端木老夫人的逞强耽搁了陆鹤爱的病情;要么就是想打点抽丰虽然说不管她是哪一种动机,宋宜笑都觉得可以理解。
可她不能不承认:单从这件事情上看的话,沈绮陌并非骨气十足的人。
如此这位表妹明知道简夷犹已经尚了主,依然与这表哥有了私情,却不是绝不可能的事儿了。
“本宫的脾气你也知道!”长兴公主抚了抚精致繁复的回心髻,淡淡道,“这种东西,本宫是肯定不会放过的!但到底是姨祖母带来的人,素闻姨祖母是个重规矩的,她若肯自己处置了,本宫倒也不是一定要脏了自己的手!”
说到这里看了眼宋宜笑,“就请四弟妹帮本宫把这话带给姨祖母,可好?”
“这可不行!”宋宜笑闻言,似笑非笑道,“姨祖母来帝都就是为了看病,如今又没痊愈,贸然告诉她这样的消息,把她气着了怎么办?”
又闲闲道,“何况这事儿怎么能全怪沈表妹!?倘若驸马自己没那意思,沈表妹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要权没权要势没势的,还能强压着驸马给她送东西、跟她拉拉扯扯吗?如今三嫂把怒火全部发泄到沈表妹身上,这也太不讲理了吧?不定沈表妹才是被欺骗被勾引的那个呢?”
毕竟,“要知道沈表妹之前一直待在帝陵,根本没有跟外人接触的机会!如今来帝都满打满算也没半个月,真正单纯无知天真无邪,最好哄不过了不是吗?尤其三嫂也说了,这位表妹长相美丽,单凭容貌就足以引人垂涎!”
宋宜笑理直气壮道,“依我之见,还是请来驸马问个清楚!倘若错在驸马,沈表妹那儿,您跟驸马可都要给姨祖母一个交代才是!”
长兴公主差点被她气死:“本宫什么时候说过不找驸马的麻烦?!至于那小贱人就算她不知道驸马身份,不知道驸马已经婚娶,但没出阁就跟男人拉拉扯扯,私相授受,这是正经女孩儿做的事情?!闻说你也是王府女学里出来的,你别告诉本宫,你在女学里学的都是这些!”
公主眼中流露出分明的鄙夷之色,“倒也难怪能坐上燕国夫人的位置!”
“我能做燕国夫人是因为太后厚爱。”宋宜笑神情不变,眼都不眨一下的回,“就好像三嫂您能做我们夫妇的三嫂,也是因为皇家厚爱不是吗?”
长兴公主明白她的意思前一个太后厚爱,指的是懿旨赐婚;后一个皇家厚爱,是指自己自恃身份,从裴幼蕊手里横刀夺爱。
“总之这姓沈的小贱人绝没有你说的那么无辜单纯!”这件事情怎么讲都是长兴公主理亏,毕竟当初裴幼蕊跟简夷犹的婚事,也是太后所赐,公主总不能说自己亲祖母的赐婚不对吧?
所以假装没听出来,继续之前的话题,“你这么帮她说话,莫非她勾引驸马的事儿你早就知道了?!”
她这么一怀疑,宋宜笑倒不好继续说沈绮陌无辜了不然长兴公主来个“我知道我们妯娌不和,但我没想到你为了报复我,竟然撺掇沈表妹勾引我驸马”,她虽然不怕,到底也麻烦。
……呃,重点是,宋宜笑真不敢保证沈绮陌如自己所言的那样“单纯无知”。
但不帮沈绮陌说话,不代表宋宜笑就要依着长兴公主的意思做,她很快又找到一个理由:“昨儿个陛下又晕倒的事情,三嫂肯定也知道了吧?您可是陛下唯一的嫡女!陛下的掌上明珠!您说若陛下知道您这下降才四个月不到,驸马就在外头有了人,陛下能不生气吗?这后果,谁能承担?”
话音未落,长兴公主已狠狠一掌击在案上,死死瞪住了她,那目光暴虐得简直跟万箭攒射一样,恨不得当场把宋宜笑分尸了才痛快:“你也是正妻,竟这样护着那不要脸的狐媚子?!”
“三嫂你说的什么话?”宋宜笑其实偏袒沈绮陌的心思不算多,她最担心的还是端木老夫人,这会看把长兴公主逼得差不多了,才道,“就算驸马跟沈表妹不好,但陛下与姨祖母都是无辜的您要收拾驸马,要让沈表妹妹知难而退,我是没有话说的。可若牵累到两位长辈,这可就过份了!”
长兴公主简直想吐血了:“父皇如今正在静养,只要没人去他跟前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至于姨祖母你也说了,那姓沈的是个什么东西,要没人帮着怎么可能勾搭得上驸马?!本宫要不是念在她是长辈的份上,这会就该带着人去砸了她的别院,也叫帝都上上下下都看清楚了:当年高高在上的城阳王妃,如今竟已寡廉鲜耻到了指使外孙女勾搭甥孙的地步!”
“那就谈不拢了!”宋宜笑干脆的站起身,“三嫂还是另请高明去吧念在妯娌之情的份上,我提醒三嫂一句:昨儿个玉山公主殿下才在宫里委屈不能跟您这嫡公主一视同仁呢!这眼节骨上,三嫂作为皇家这一代的长女,可千万要给玉山公主殿下做个好榜样,免得太后娘娘与陛下失望呵!”
说完一拂袖子就走,全不管背后长兴公主被气得险些晕过去!
只是才出长兴公主府,宋宜笑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沈绮陌一个初来乍到的女孩儿,短短十天出头,就勾搭上当朝嫡出公主的驸马,说没内情谁信?!
但宋宜笑却不觉得是幕后有人在指点且帮助沈绮陌!
她更怀疑是简夷犹主动勾引这位沈表妹!
“当初姨祖母还没到帝都时,简虚白就说过,她老人家这回过来,除了求医之外,就是想处置锦绣堂的遗泽!”宋宜笑想到这儿,微微眯眼,“虽然说对于姨祖母来说,简家子弟里,三叔跟她最亲,受三叔宠爱的简虚白,自然比简夷犹更容易得到姨祖母的亲睐!”
“可是三叔跟姨祖母分开已经有好些年了!”
“沈绮陌的性情纵然不够矜持,却是打落地就在姨祖母跟前的!”
“即使她跟姨祖母没有血缘,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姨祖母这会千里迢迢来帝都求医,特特带上他们三个,岂是真的为了让他们在路上伺候自己?岂不是想趁着这次的机会,给他们谋点前途?!”
而沈绮陌既然在随行之列,显然端木老夫人对她还是很喜欢的。
不然端木老夫人又不是没有孙女,做什么一个孙女都没带,却带了她这个按理来说应该不如孙女亲近的外孙女呢?
“这位表妹才多大,又一直跟着长辈守帝陵,除了自家表兄弟,能见到什么人才?”
而简夷犹在帝都虽然算不上多么出色的人物,“好歹他生得俊秀,又贵为长公主之子,自幼养尊处优出来的气度,搁身份仿佛的人里头算不上数一数二,但跟陆鹤爱、陆鹤羽那两兄弟比可要超过不知道多少了!”
这种情况下他亲自出马勾引沈绮陌,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要不是长兴公主发现,估计这两个人还会继续瞒下去好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让沈绮陌私下哄得端木老夫人把锦绣堂的人手东西统统交给简夷犹!
“这大伯子在帝都也没有什么花花公子的名声啊?”想到这儿,宋宜笑不禁冷笑出声,暗忖,“怎么净做利用女人的事儿呢?甩了裴幼蕊,尚了长兴,如今又引诱上了沈表妹姬明非虽然没少干眠花宿柳私通内宅的事儿,到底只是为了风流快活!哪像简夷犹,简直是踩着一个个女子上位了!”
她又觉得恼怒又觉得恶心,回到燕国公府时恰好简虚白回来,她衣裙都来不及换,忙拉了他到内室,一五一十说了经过,末了愤然道:“当初他跟裴姐姐解除婚约时,我还想着大抵责任在长兴公主!不想他如今竟连沈表妹也算计上了!”
沈绮陌也许确实不够矜持不够端庄,但一个一直生活在帝陵那种冷清地方的美貌女孩儿,乍到了繁华的帝都,羡慕向往之下,把持不住有所行差踏错也是难免的。
简夷犹若不主动勾引她,有端木老夫人那样正派的长辈督促着,不定过些日子她就能调整好心态了呢?
而照长兴公主的话,现在两人鸳鸯玉佩、鸳鸯帕子都互相送了,这事儿即使被压下去,沈绮陌以后的前途也毁了大半了!
想到这里宋宜笑又懊悔,早知道去伊王府吊唁完回来那天,自己就不立刻派人去请简离邈劝说端木老夫人换个地方住了端木老夫人出身高贵,曾是城阳王妃,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即使年事已高,又岂是糊涂的?
假如不是这段日子以来,简离邈几乎天天登门劝她搬家,变相的占据了她的时间与精力,不定她早就发现沈绮陌与简夷犹的事了!
但这会木已成舟,后悔也晚了,只能连连叹息,“现在,怎么办?”
第二百十五章 是我缠着他
简虚白听说了这件事情也觉得很严重:“本来姨祖母年事已高,就不宜再刺激她老人家了!如今住着那样的屋子又害着风痹,这样的消息万不可贸然告诉她!”
他犹豫良久,最后决定,“长兴虽然说出了沈表妹的长相,但你也知道她那个人未必可信。这么大的事情,不能只听她的片面之言,还是自己确认下的好!这样,待会我缠住姨祖母跟两位表弟,你想个法子把沈表妹带去她屋子里说话,当面问个清楚!”
宋宜笑冷静下来想想也是。
于是半晌后,夫妇两个拜见端木老夫人后,没说几句寒暄话呢,宋宜笑一个“不小心”,把大半盏茶水都打翻在裙子上了!
见状她忙起身请罪端木老夫人当然不会怪她失仪,反而极关切的问:“烫着没有?痛不痛?”
“姨祖母且宽心,茶水已经搁了会了,倒不烫。”宋宜笑露出惭愧之色,道,“只是这一身狼狈,却叫姨祖母笑话了!”
“都是自家人,你这孩子可是见外了!”端木老夫人听说她没受伤才松了口气,却不用她主动提出,便道,“让绮陌带你去她房里收拾下吧,如今天还冷,湿裙子可不能一直穿着我瞧你们身量差不多,她的裙子你先将就下,身体重要呢!”
“姨祖母言重了,却要劳烦表妹!”宋宜笑福了一福才告退,沈绮陌已毫不见外的挽上了她手臂,笑嘻嘻道:“表嫂跟我来!”
姑嫂两个一边随意聊着,一边朝后头的闺阁走去这沈绮陌老实说真不像在帝陵长大的女孩儿,她性格活泼,开朗热情,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帝都长大的。
不但是帝都长大的,不是爹疼娘爱一家子围着转的环境,恐怕都养不出来这么明媚爱笑的女孩儿。
哪怕这会正满腹心事酝酿着说辞的宋宜笑,这短短的路上,愣是被她逗笑了好几回。
“难怪姨祖母不带孙女也要带这外孙女随行!”宋宜笑诧异之余不免暗想,“这么会哄人高兴的女孩儿,哪怕有些小心思,换了我我也喜欢她常在跟前啊!”
不过沈绮陌再会哄人高兴,到底不能让宋宜笑忘记正事。
所以片刻后,到她房里换了条八成新的裙子后,宋宜笑就势坐了下来,温和道:“表妹这裙子的绣纹却是别致,可是你亲手做的?”
“听外祖母说,这绣纹是二十来年前帝都最时兴的。”沈绮陌见状,亲自给她沏了盏茶,又挥手让丫鬟退下,才在她下首坐了,抿嘴笑道,“我听着好奇,就随手绣了几针。手笨,您可别笑话我!”
“怎么会呢?”宋宜笑这句夸奖倒是真心,“表妹这女红功底可真不错,这藤蔓虽然简单,却透着生机勃勃,可不是寻常人能绣出来的!”
沈绮陌笑着道:“表嫂就别哄我啦!我这几手,跟寻常大家闺秀比兴许还过得去,在表嫂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她嫣然掩嘴,“随外祖母觐见太后时,我可也献了几方用心绣的帕子的。太后亲口说,我的手艺啊比您还差了一筹!”
“太后想是看我是你嫂子,怕我被你比下去没面子,故而给我圆场呢?”宋宜笑拿绣纹说嘴可不是为了闲聊,这会就不动声色道,“说到绣帕子,其他图案也还罢了,交颈鸳鸯并蒂莲的那种,我却是怎么都绣不好呢!”
她假装若无其事道,“不过之前去你三表嫂就是长兴公主殿下的府上说话时,倒看到一条绣这个的帕子,端得是栩栩如生,绣艺精湛!可惜那条帕子长兴公主殿下自有用途,却不肯给我借回府观摩!”
说到这儿,她假装低头喝茶,眼角却带住了沈绮陌的神情。
见这表妹闻声色变,眼中透露出分明的惶恐来,宋宜笑哪还不知道,长兴公主所言,至少八.九成是真?
她心里长叹一声,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默默斟酌着接下来的说辞。
但沈绮陌脸色发白了会之后,却强笑着先开口道:“不知道三表嫂请四表嫂您过府,是说什么事呢?既然那条帕子都拿出来了,却又做什么不肯借给您?”
说到这里许是怕被看出破绽,她又掩饰道,“毕竟三表嫂可是金枝玉叶,要什么没有?区区一方帕子,怎么会舍不得出借?倒让我觉得奇怪了!”
“表妹!”宋宜笑微微张嘴,看着不远处的这位表妹与简虚白非常相似的面容,犹带少女青稚的眉宇,因着那双传自陆氏血脉的凤眼轻挑,自然而然的透出几许媚意。
白瓷似的肌肤,红菱般的唇,这是一个女孩儿最美好的时候。
美好到明知道她犯了错,也不忍看着她毁灭,或黯淡。
各种各样的说辞在唇边转了一圈,最后却选择了单刀直入,“你是不是,送了你简三表哥,我是说,长兴公主殿下的驸马,一块绣交颈鸳鸯并蒂莲的帕子?”
“三表嫂跟你说了?”沈绮陌不笨,在宋宜笑提到“交颈鸳鸯并蒂莲”这个图样时,她就有了预感。只不过宋宜笑没点破,她还抱着万一的希望装糊涂罢了!
如今宋宜笑连简夷犹都说了出来,之前又说是在长兴公主那儿看到那条帕子的,她哪里还能抵赖?
此刻沉默片刻,惨淡一笑,垂头道,“我就知道,三表嫂可是公主!我跟夷犹表哥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去呢?”
宋宜笑深吸了口气,微微倾身,握住她的手,诚恳道:“表妹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三哥他跟你好,其实是……”
“表嫂您误会了!”谁想她话还没说完,沈绮陌却摇头道,“不是三表哥找我的,是我对三表哥一见钟情,主动找他的!”
顿了顿又道,“一开始他不想理我,我跟在他马后面追啊追,不小心摔倒了。他怕我出事,不得不折回去看我。见我摔伤了腿又不肯回外祖母这儿,他只好带我去他别院上药总之,是我主动缠着他的!”
宋宜笑:“………………!!!”
她冷静了下,握着沈绮陌的手,继续苦口婆心:“表妹!你还是年纪太小了,又才来帝都,所以见到三哥,就以为他很好!实际上即使不提他已是有妇之夫,这帝都上下,没成亲的少年俊杰,也是很多的!尤其今年赶着春闱,举国的人才都汇集帝都,不是我说三哥坏话:可他真的算不上什么拔尖人物,不值得你为他误了终生!”
“我不在乎啊!”沈绮陌抬眼看着她,与简虚白极为相似的凤眼里满是认真,“虽然我来帝都这些天,也没见着什么人。但我想无论是简姨父,还是四表哥,都是极出色的人才了吧?我知道夷犹表哥跟姨父或四表哥比起来,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要逊色一些可我就是喜欢夷犹表哥!”
她说这番话时,双颊泛红,长睫不时忽闪着,显然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轻声道,“表嫂您不知道:我头一回见到夷犹表哥时,他虽然是跟三表嫂一块儿来的,但无论是站着给外祖母请安时,还是坐下来陪姨祖母说话时,都显得孤零零的。瞧着,叫人……叫人……”
脑袋几乎垂到胸脯上,挣扎着才把话说完,“……叫人觉得,怪心疼的!”
宋宜笑几欲吐血:“表妹,三哥他贵为长公主爱子,是当今太后的嫡亲外孙、陛下的嫡亲甥儿!自小锦衣玉食呼奴使婢,你说他怎么可能是孤零零的?他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相比之下,傻呼呼的表妹你才叫人心疼呐!
就那么个孤僻冷漠的主儿,怎么就把你一个照面就勾了魂呢?!
大街上追着人家马后面跑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真亏最近帝都风起云涌,朝野传闻都闲不下来啊!
不然也不用去长兴公主府了,现成能从流言里听到沈绮陌身败名裂的消息!
她想到自己之前在长兴公主面前还一力为沈绮陌分辩,出了长公主府后又怀疑沈绮陌是受害者,谁知当面说开之后,合着却是这位死皮赖脸缠上简夷犹的!
宋宜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她这儿急得要命,沈绮陌虽然红了脸,却低头不语,摆明了“我知道我做的不对,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宋宜笑从苦口婆心到痛心疾首,说得口干舌躁,把沈绮陌方才沏的一整壶茶都喝得差不多了,这表妹却依然吱都不吱一声,显然是没听进去!
饶是宋宜笑素来沉得住气,这会也动了真火,把空了的茶碗放回桌上,冷笑着道:“你既然听不进去我这些肺腑之言,那么我只问你一句:你也好,三哥也罢,有什么本事应对长兴公主的问罪?!本朝虽然不禁驸马纳妾,可且不说长兴公主会不会准你进门,你进了公主府后还能活多久你想过没有?!”
“我想过了,我可以不进公主府的。”沈绮陌忙道,“就住夷犹表哥带我上药的那处别院就好!我是真的喜欢他,不会计较名份的!”
宋宜笑真心不知道说她什么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你是真心这么想,还是想用这招以退为进。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两条路都走不通:你以为公主只在公主府里才尊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慢说你住别院了,你若继续跟三哥混在一起,就是避到帝陵那边去,公主想要你死也不过一句话!”
又说,“何况公主不是一个人!这回姨祖母能回帝都求医,全因皇太后开恩!可皇太后开这个恩,不是为了让你有机会坑她嫡亲孙女的!如今这事还没闹到宫里,否则不但你,姨祖母,两位表弟,包括你们在帝陵的家人,统统都没有好下场!”
说到这儿放缓了语气,“这话伤人,但却是事实!其实说起来姨祖母的风痹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做什么选在去年年底上折子求情来帝都就医,你想过没有?”
不待沈绮陌回答,她叹了口气,“因为,今春有春闱!”
“论起来你虽然姓沈不姓陆,却也有皇室血脉!若城阳王府尚在,怎么也是个高门贵女!”
“可城阳王府已经败落了,你们这一脉还被拘在帝陵守陵你这样花容月貌,在那地方能许到什么好人家?”
“所以与其说姨祖母今年特特来帝都求医,倒不如说是为了你们的青春你们的前途来的!”
“春闱会聚集天下才俊于帝都!”
“这些才俊中不乏势单力薄的寒门子弟姨祖父至今没有得到追封,可见天家对城阳王一脉还是存着疑虑或不满的!是以,你长得再美,再懂事可爱,这帝都的权贵人家,都不会聘你!”
“不是你不够好,是怕惹陛下不喜!”
“只有那些贫家出身的士子,你嫁了也不会让陛下猜忌!”
“如此也能给你找个好归宿!”
一口气说到这里,宋宜笑目光沉沉,“姨祖母一番苦心,我言尽于此,到底要怎么做,你看着办吧!”
说着,拂袖起身,开了门。
第二百十六章 唯一的机会
宋宜笑开门之后,扶着门框默数到五,依然不闻沈绮陌认错或喊住自己,心中真是失望之极!
但她晓得,即使自己此刻回身,继续想方设法的劝说,这女孩儿也是听不进去的。
是以顿了顿,便一拂广袖走了。
只是走到半路上,想起来方才是端木老夫人命沈绮陌领自己去她房里收拾的,这会自己却一个人回去,老夫人怎么会不怀疑?
不得不折回去喊了沈绮陌一道虽然叮嘱沈绮陌收拾一番,暂时不要让老夫人察觉,免得气出事儿来。
可这女孩儿本是活泼爱说的性儿,这次回堂上后却分明沉默下来,端木老夫人没多久就诧异问了:“绮陌怎么不说话了?不舒服?”
“是我不好。”宋宜笑见势不妙,忙替她掩盖,“方才跟沈表妹说说笑笑的,不当心提了些与表妹年岁相当的外男,叫表妹恼了呢!”
“这有什么关系?”端木老夫人闻言不禁失笑,“女大当嫁,你表嫂跟你说这些是为你好都是自家人,害什么羞呢?该谢谢你表嫂才是!”
又向宋宜笑道,“这孩子向来没见过什么世面,却叫你见笑了!”
“姨祖母方才还说我见外呢!”宋宜笑抿唇浅笑,“这会可不也见外了?说了自家人,哪有什么见笑不见笑?”
端木老夫人素来矜持,虽然明确暗示有托宋宜笑帮沈绮陌找个如意郎君的意思,但接下来宋宜笑没提,她也不问了。
半晌后,她露出些许乏色,下人又进来提醒该吃药了,便趁势打发了简虚白夫妇告辞。
马车出了别院,夫妻两个齐齐叹了口气!
一口气才叹出来,察觉到身侧之人的动作,都有点愣怔对望片刻,又异口同声道:“今儿真是……”
“你先说吧!”话没讲完,均是哭笑不得,倒把心底的郁闷冲淡了不少。宋宜笑朝后靠了靠,揉着额对丈夫道,“劝姨祖母去咱们府里颐养的事儿?”
“相当不顺利!”简虚白拉过她,发泄似的在她腮畔颈侧乱吻了一会,才无可奈何道,“我才提了个开头,姨祖母就说我要再讲下去,她就要送客了,以后也别再上门!我只能赶紧再换个话题!”
说到这里捏捏妻子的面颊,“沈表妹呢?也没说好?”
“她说是她追着三哥的马跑,摔伤了腿也无怨无悔!”宋宜笑拂开他手,面无表情道,“也不在乎没名没份,也不怕长兴公主我把能讲的道理统统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讲,可她就是对三哥死心塌地你说怎么办?!”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坐直了身子,侧头幽怨的看了眼丈夫,“我觉得论姿容论气度,你跟三叔怎么看也比三哥强啊?可为什么沈表妹一口一个‘夷犹表哥’,对你就是淡淡一句‘四表哥’?”
看她一脸“你最近都做了什么,竟然姿容锐减到被三哥比了下去”,简虚白嘴角一扯,没好气的点了点她额:“什么话!没人抢你夫婿你还不开心了?真有人盯上我时你就哭吧从前在长兴那儿吃的亏都忘记了不是?”
“我就是想不通!”宋宜笑激动道,“三哥那人冷冷冰冰的,简直从头到脚写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同样沉默寡言,依我看二哥还比他亲切些哪!沈表妹就算喜欢话不多的,怎么就会迷上他?!”
还不是普通的迷恋,这是不顾廉耻不顾家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做简夷犹的人的节奏啊!
宋宜笑是横竖看不出来这大伯子的魅力竟高到这地步!
同样是一见钟情,玉山公主哭着喊着闹着,不惜气晕亲爹,图的也是下降苏少歌而不是不计名份得失的跟他来段露水情缘啊!
就算沈绮陌跟玉山公主地位悬殊,这年纪的女孩儿谁还没点幻想或妄想,她至于为了简夷犹低贱到那地步吗?!
“你想不通这就对了!”简虚白看着妻子双颊晕红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拉着她手语重心长道,“我才是你夫婿!你想得明白三哥的好,那我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呢?”宋宜笑啼笑皆非的打了他一下,继而蹙眉,“长兴可不是能忍的人!她找我把事情转达给姨祖母不成,接下来不定要亲自下手这事儿怎么能拖?可沈表妹若不跟三哥了断,谁能保得住她?!”
照端木老夫人的气性,她再疼沈绮陌,也不可能接受她一味的自甘下贱!到时候即使其他人愿意放过沈绮陌,老夫人自己也要清理门户!
“玉山才闹过,即使宫里知道了这事,估计也会劝长兴忍一忍。”简虚白思索片刻却道,“应该还有点时间劝她一劝实在不行,也只能告诉姨祖母,强行阻断他们了!”
“我方才倒也是这么跟长兴公主说的,只是在这件事情上,却是公主占足了理!”宋宜笑沉吟道,“宫里真会不帮公主吗?”
简虚白哂道:“皇舅的子嗣本来就不多,无论皇子还是皇女都是很疼爱的。尤其皇女就两位玉山虽然不是中宫嫡出,实际上往日她跟长兴的待遇差别极为细微,等于是当嫡公主养着的。何况她生母贤妃论品级也只低于皇舅母,蒋家又不是小门小户,不管是出于父女、祖孙之情,还是为了朝堂平衡考虑,皇舅跟皇外祖母怎么可能亏待她?”
实际上玉山公主想下降的如果不是苏少歌,而是任何一位跟争储没有深刻关系的青年才俊的话,哪怕那人已经定亲,显嘉帝也不是不能成全女儿。
无奈苏少歌作为冀国公的嫡次子,还是赵王一派的中坚力量,前途实在太莫测了!
真心疼爱玉山公主的显嘉帝跟太后,怎么可能答应这件婚事?
而玉山公主扯出长兴公主这个榜样为了安抚小女儿,也为了安抚贤妃跟蒋家,太后跟显嘉帝只能敲打一下长兴,让玉山公主明白:长兴公主其实没有比她得到太多优待!
“你的意思是,长兴公主得知三哥跟沈表妹有关系,有可能是他们故意让公主在这眼节骨上知道的?”想到这儿,宋宜笑微微变色,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沈表妹亲口说她为了追三哥的马,摔伤了腿可方才咱们却看不出来她的腿有事。就算她受的只是轻伤吧,可女孩儿家娇嫩,哪怕只是皮肉擦伤,行走时也难免流露痕迹。她没事,很可能这次摔伤已经过去有几天了!”
而她才讲过:长兴公主不是沉得住气的人!
既然今天把宋宜笑喊了过去,足见公主也是才晓得这件事!
这么巧哪能不叫人怀疑内中有阴谋?
“沈表妹年纪轻不懂事,不顾女孩儿的矜持去追三哥可三哥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轻重?”
“即使他感念沈表妹的心意,但送鸳鸯玉佩,又接受交颈鸳鸯并蒂莲这样的绣帕,也是明确表态接受沈表妹了!”
“问题是!”
“沈表妹来帝都才几天?!”
“就算她从三哥拜见姨祖母的当天就开始纠缠三哥,这么短短的日子里,我不觉得她就能打动三哥!”
简夷犹在帝都名声不如苏少歌、姬明非响亮,论圣眷也拼不过简虚白但怎么也是晋国长公主所出,简离旷重视的长子!
他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看到个略有姿色的美人投怀送抱就把持不住的人!
沈绮陌身份特殊,流淌着皇室血脉,却因外祖父牵累,属于罪臣之后。
这样的女孩儿,如宋宜笑之前所言,再美再懂事,出于怕惹显嘉帝不高兴,权贵人家也不会沾她的。
简夷犹虽然是显嘉帝的嫡亲外甥,但帝宠向来不如胞弟不说,尚的还是显嘉帝的亲生女儿,他哪来的自信,这事被显嘉帝知道后会不影响他前途?
假如沈绮陌苦苦纠缠他个一年半载,兴许他会被打动,罔顾接纳这个表妹带来的麻烦。
但现在半个月都没有啊!
宋宜笑拿食指点在唇畔,沉声道,“我觉得,三哥愿意送她亲手雕刻的鸳鸯玉佩,大抵,还是在打锦绣堂的主意!”
只是锦绣堂余泽却不在沈绮陌手里,而是在端木老夫人手里!
这位老夫人可不是年幼无知的沈绮陌沈绮陌愿意没名没份的跟着简夷犹,老夫人却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吃这种亏?!
是以,简夷犹若要走沈绮陌的路子得到锦绣堂,那么他必须给予沈绮陌一个名份!
不然端木老夫人再疼沈绮陌也不会同意的!
“但三哥不但是驸马,所尚的长兴公主还是出了名的刁钻,公主绝不会同意沈表妹进门的!”
宋宜笑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但照你所言,这会长兴公主即使一万个想弄死沈表妹,在太后与陛下的双重压力下,却也不得不收敛爪牙,好给玉山公主做个好榜样了!”
眼下,也是沈绮陌唯一有可能得到名份的机会!
第二百十七章 裴幼蕊抵达
简虚白夫妇正为沈绮陌忧心忡忡时,长兴公主府,后院。
瓷器碎裂的脆声,打破了厅中僵持已久的气氛。
“说啊!”长兴公主眉眼如刀,染着鲜艳蔻丹的指甲几乎戳到简夷犹脸上,“这帕子是哪儿来的?!你敢做怎么现在不敢说了?!”
简夷犹淡淡的看了眼她气急败坏的模样,皱起眉,却道:“你翻我东西?”
“翻你东西怎么了?!”长兴公主万没想到都这时候了,简夷犹非但没有立刻认错,语气里反而对自己多有责怪,她气得又砸了好几个茶碗,才勉强控制住情绪,“你要不在暗格里藏这种见不得人的物事,还怕我去翻?!”
“那沈表妹虽然年纪不大,又没见过什么繁华,到底是姨祖母亲自抚养出来的女孩儿。”简夷犹闻言神情有些不豫,但还是道,“我不信昔年锦绣堂大小姐手底下出来的人,会浅薄下贱到对我这有妇之夫百般逢迎,纠缠不休!是以索性顺了她的意思,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打主意,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长兴公主听了这话,怒气才歇了点,但还是有些怀疑:“区区一个罪臣之后,即使顾着姨祖母的面子,等她悄悄溜出门时,找两个人掳到僻静处收拾一顿,还怕她敢不招?!何必要你牺牲自己,去跟她周旋?”
却怀疑简夷犹口是心非,借口办正事,趁机勾搭年少美貌的沈绮陌,欲享齐人之福。
“姨祖母是什么人物!”简夷犹眯起眼,淡淡提醒,“她既然敢让沈绮陌私下单独来勾引我,你说会不考虑这些破绽?”
这要是其他人,都举家被流放二十来年了,即使察觉到这种破绽估计也无能为力但端木老夫人可不是寻常败落了门第的贵妇!
她手里还握着昔年锦绣堂的积累哪!
这张底牌在太后、帝后这些人面前固然无力回天,但若用于对付简夷犹,那可是绰绰有余了!
简夷犹自然不想打草惊蛇:“祖父留给我的人手,十之八.九都被阿虚设计铲除。爹这些年来呕心沥血给我做的安排,也因此付之东流!你说锦绣堂的余泽,我怎能放过?但目前看来,姨祖母的心,到底还是偏着阿虚。”
他吐了口气,“如今唯一的机会,说不得要与沈表妹虚与委蛇了!”
“姨祖母既然都特意派了那姓沈的来勾引你了,可见不但没打算选你继承锦绣堂,甚至对你没什么好意!”长兴公主听到这里,觉得十分憋屈,忍不住道,“又何必费那心神同她装模作样?你也说了,她那样的人,出身高贵,幼承庭训,大半辈子都高高在上哪怕这会窘迫着,又怎么会贸然改变主意?!”
“我自有我的法子。”简夷犹不置可否道,“所以眼下……”
话还没说完,门忽然被下人急促的敲响了,跟着是长兴公主的心腹宫女刻意压低却难掩惊慌的嗓音:“殿下,您跟驸马说完了吗?有个要紧消息,奴婢觉得最好马上跟您说下!”
长兴公主狐疑道:“进来说吧,什么消息这么急?”
却见宫女进门后先看了看简夷犹,复神情复杂道:“晋国长公主殿下遣了人来报,说……说裴小姐明儿进城,让……让您跟驸马,明儿别忘记去长公主府赴家宴!”
……室中瞬间静可闻针!
且不说简夷犹夫妇面对裴幼蕊即将抵达的消息,心头是何等百味陈杂,晋国长公主打算次日举办家宴,以庆贺这位真正的“义女”的到来这事儿被下人挨个禀告到各府之后,才到家的简虚白跟宋宜笑还以为听错了:“三哥三嫂也要去?你确定?”
“回公爷、夫人的话:这是长公主殿下亲口吩咐的,小的哪敢捏造?”传话的下人垂手道,“想来长公主殿下顾念裴小姐新近失怙,想在府里热闹热闹,好给裴小姐解解闷吧?”
事实证明这下人的猜测完全不靠谱因为次日长公主府确实办了家宴,众人也一个不拉的没人敢缺席。
但到场之后,裴幼蕊的席位却一直是空着的。
起初还以为她没到,宋宜笑正要旁敲侧击,问用不用出城迎一迎,不想晋国长公主却淡淡道:“幼蕊方才已经到了,只是旅途劳顿,我让她先去歇了。”
到这儿众人以为得等裴幼蕊收拾好了出来,这宴才好开。
但长公主又道:“其实今儿这宴本来也没打算让她来,一则是她才回来,定然累得很,再叫她打点精神敷衍你们,我可舍不得!二则是她如今还在守孝,也不宜凑这个热闹!”
说到这里,长公主环视一圈,森冷的目光压得一干儿子媳妇纷纷垂首避开,以示敬畏。
现在大家哪还不明白,这家宴根本不是为了给裴幼蕊接风洗尘,而是为了敲打他们摆的?
果然长公主扫视片刻后,抚着腕上镯子,不紧不慢的开口了:“早先在宫里,我跟你们代国姨母争执时,就说过,只要喊我一声‘娘’的,慢说子女,就是媳妇、女婿,我也是当自己骨肉看的!幼蕊自幼在我跟前长大,我其实一早就把她当亲生女儿看。”
长公主压根不给三子、三媳留面子,直截了当道,“我原以为她会给我做儿媳妇,所以才没提认义女这件事。否则依着我对她的喜欢,早就要让她改口喊我‘娘’了!不想兜兜转转,她到底做了我女儿!”
“今儿喊你们过来也没别的事,就是让你们记住:这孩子在我心目中,与柔玫、与舞樱,是一样的!都是我的掌上明珠!”
“别以为你们比她高一头!”
“若叫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敢叫她不痛快,哪怕是指使人这么做,也休怪我不给你们脸面!”
长公主说这番话时,目光毫不掩饰的逡巡在简夷犹与长兴公主身上,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娘说的极是,原是我们对不住裴姐姐!”简夷犹照例默不作声,长兴公主一肚子的火,却不敢对晋国长公主发作,被这姑姑兼婆婆瞪着,甚至还得表个态,她满怀郁闷的强作笑颜道,“之前听说裴大学士过世,我们也担心了好久呢!好在裴姐姐到底被接来帝都了,回头,我可要给她好好赔罪!”
“这个就没必要了!”晋国长公主对她的服软不置可否,只淡淡道,“那孩子如今尚且沉浸在丧父之痛中,短时间里恐怕不想见人。你们最好不要贸然去打扰她,我平常不在乎你们那些小心思小手段,可不代表我没瞧在眼里……懂了么?”
长兴公主暗吐一口血,心里那个恨啊:不就是个看着长大的女孩儿么?
再乖巧再讨你喜欢,能跟我这个嫡亲侄女比?!
只是慑于晋国长公主的威严,她到底怯怯道了声“是”。
这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她心里的愤懑就不要提了!
无奈她虽然贵为金枝玉叶,却也拿自己亲姑姑这个老牌帝女无可奈何。
“也不知道姑姑到底怎么想的?!”这天的家宴散后,长兴公主连自己的府邸都顾不得回,直接进宫找苏皇后哭诉委屈,“那姓裴的不过一介臣女,打小入了姑姑的眼已经是沾便宜了!这些年来姑姑多么照顾她?如今连她身上还戴着重孝也不顾,竟千里迢迢接到膝下抚养!饶是如此还觉得我跟驸马欠了那姓裴的到底谁才是姑姑的骨肉?!姑姑真是太偏心了!”
苏皇后皱眉道:“裴幼蕊自幼丧母,新近丧父,兄嫂又不贤这么听着她的经历,连我都要同情她了,何况是晋国自觉在她婚变之事上欠了她的?这种时候你怎么能委屈呢?你应该加倍的柔顺懂事才对!”
见女儿一脸不甘心,皇后叹了口气,提点道,“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如今朝野上下都认为你抢了裴幼蕊的未婚夫,她现在又正落魄着,你这会去跟她争什么争?你争赢了大家觉得你果然蛮横跋扈欺负她!你输了那是废物无能只会仗着帝女这个身份耀武扬威!”
所以,“眼下你必须摆出低姿态来,绝对绝对不要跟裴幼蕊起冲突!若是冲突避免不了,那就示弱让着她!”
长兴公主愤然道:“杀人不过头点地,难道我这辈子都要在她面前做底伏小了吗?!”
“谁说要一辈子?”皇后横了她一眼,曼声道,“我说了!人都同情弱者,但人也都有嫉妒心!晋国为了裴幼蕊,把亲生儿子跟嫡媳的脸面都落了又落,这会裴幼蕊才来帝都,大家还同情她。等日子一长,大家一看,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倒过得金尊玉贵,比父母俱在的大小姐还大小姐到那时候,对她的同情之心岂能不淡去?”
“再看你这金枝玉叶居然也一直捧着惯着让着她,这说酸话起酸心的人一多啊,不用你出手,自有人会明里暗里找她麻烦!”
长兴公主这才转怒为喜道:“母后放心!往后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先送到姑姑府上,必叫裴义姐她知道我的诚意!”
苏皇后颔首道:“正是这个理儿!”
说到这里皇后想了想又道,“明后日晋国会进宫来探望你们父皇,到时候我顺便提一下裴幼蕊的婚事,就说你今儿宴散之后琢磨着怎么补偿裴幼蕊,最后想到这个法子,是以进宫来托付我不然你才赴完家宴就跑我跟前,你道你姑姑猜不出来你是来告状讨主意的?”
“裴幼蕊身上还戴着孝呢?”长兴公主闻言嘟了嘟嘴,提醒道,“这会怎么好说婚事?”
“就是因为她身上有孝,这事才急!”皇后嗔道,“你想她今年已经十八了,三年父孝守下来,还找得到门当户对的合适人吗?依着晋国对她的宠爱与愧疚,又怎么可能让她去给人做填房?”
只是皇后母女却不知道,这会的晋国长公主府里,长公主正与佳约说到这个问题:“今科金榜,有什么出色的人才都与我留意起来!没准里头就有幼蕊瞧得上眼的呢?”
第二百十八章 报信
裴幼蕊被接来帝都,且入住晋国长公主府的这件事,虽然让简夷犹与长兴公主很没面子,但对于简虚白与宋宜笑来说,却还比不上沈绮陌的死心眼叫人操心。
是以夫妻两个回到燕国公府后,宋宜笑思来想去,觉得一直瞒着端木老夫人也不是办法:“要不还是请三叔出面,与姨祖母徐徐的说一说吧?”
她解释道,“咱们要有法子替姨祖母分忧,也还罢了。可现在表妹她不听劝,咱们也无可奈何,这种事情又最是不能拖!越拖麻烦越大!”
尤其裴幼蕊堪堪抵达,晋国长公主就为了这个义女,狠狠敲打了儿子媳妇长兴公主眼下再气再恨沈绮陌,肯定是不会明着闹了,不然岂不是现成给裴幼蕊看笑话吗?
但不明着闹,不代表她会放过沈绮陌!
恰恰相反,宋宜笑打包票,长兴公主现在只会更恨沈绮陌了好吗?
毕竟,堂堂金枝玉叶,当初豁出名节,端出身份,好不容易才从裴幼蕊手里抢到了简夷犹。结果她下降才半年都没到呢,简夷犹却在外面有了人!
偏偏这事还赶着裴幼蕊回帝都的眼节骨上暴露出来!
如果长兴公主之前只想对付沈绮陌的话,这会估计连端木老夫人、陆鹤爱、陆鹤羽都不想放过了!
简虚白听出妻子的担忧,思忖片刻叹了口气:“我明儿去找三叔!”
这事才说定,小丫鬟进来禀告,说姬明非来了。
“姬大表哥?”一听姬明非拜访,简虚白就微微皱眉,显然不是很欢迎,“他来做什么?”
边说边站了起来,“这位大表哥向来不务正业,不过到底是代国姨母夫家的侄子,我去前头招呼一下吧!”
宋宜笑警觉的叮嘱:“他要约你去什么红袖巷绿袖巷的,你可不许答应啊!”
“那是自然!”简虚白抓住一切机会抹黑姬明非,原是怕妻子被这视节操如浮云的表哥勾.引了去,如今听妻子也担心自己被姬明非带坏,啼笑皆非之余,却也暗暗窃喜,回身捏了捏她面颊,笑道,“你家夫婿是正经人,怎么可能跟他学?”
宋宜笑这才满意的送了他出门。
她对姬明非的印象不是很好,所以听说这人前来,只道又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没准还想带坏自己丈夫谁知半晌后,简虚白送走了人回后院,却脸色不太好的告诉了她一个消息:“小柳氏被宋家买去了,如今跟在你娘家祖母身边,名义上是丫鬟,实际上颇受礼遇。”
“……小柳氏?”宋宜笑闻言一怔,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前些日子,柳家除了过继给裘漱霞的柳秩音外,不是被以‘贪贿’的罪名抄没了吗?”简虚白提醒,“合家十六岁以上男子皆斩,十六岁以下流放三千里,女眷一律发卖!”
之前柳振溪在今年头一次朝会上那么一“自首”,整个柳家就注定保不住了。
只是朝中角力下来,为了掩饰柳家倒台的真相,最后还是以“贪贿”的罪名处置了这一家子。
当然对于柳家人来说,随便什么罪名,反正他们都完了。
宋宜笑确认这个结果之后就没再关心,不想除了已经改姓裘的裘秩音外,这家人居然还有人能逃出生天!
偏偏帮忙的,还是庞氏!
“小柳氏是柳氏的侄女?”宋宜笑怒极反笑,“是谁?柳秩琳?柳秩珍?还是柳秩瑾?”
“姬大表哥没说,只道是柳家女孩儿里最漂亮的一个,也会些才艺,是以开价极高他之前在红袖巷里挥霍了一把,不得不花上几日筹银子,没想到方才筹齐了去问,却已经被宋家买走了。”简虚白安抚的握住她手,“是以失望之下,来寻我倾诉一番。”
宋宜笑抿着唇,半晌才冷哼一声:“这事儿我确实非常不高兴!但若这样就想拿我当枪使,也太小觑我了!”
姬明非哪是来找简虚白倾诉的?
他根本就是特意来报信的!
至于为什么报这个信宋宜笑心里也差不多有数,“顾公快到帝都了吧?闻说因为我娘家祖父的缘故,他这两年对我爹颇为照顾,这眼节骨上,我若与娘家起了冲突,落了什么忤逆不孝的把柄,他对我岂能有好感?”
虽然说宋宜笑也是宋婴的嫡长孙女,可又怎么能跟宋缘这个宋婴的独子比呢?
顾韶要念宋婴的情份,看宋缘肯定比宋宜笑重要!
若他因父女不和不喜宋宜笑,那么看宠爱妻子的简虚白,又怎么能顺眼?
这位固然是被请来做钟陵郡王的老师的可这事只是显嘉帝答应了钟陵郡王,顾韶那边还没开口呢!他那样的身份,可不是皇帝说什么就必须遵旨的!
“这事你也不用太担心。”简虚白动手给妻子沏了盏茶水,温和道,“那小柳氏原是大家闺秀出身,锦绣堆里长大的,如今陡遭家变,若落入风尘,摸爬打滚个几年,磨去了棱角,再去宋家伺候你那祖母,兴许还能摆正身份。可现在她根本没吃到什么苦头,就被你祖母买了去,哪怕你祖母这会待她好得很,恐怕她也未必会领情!”
他摇了摇头道,“你看着吧,你祖母不惜叫你记恨也要保下这么个女孩儿,回头没准反而要叫自己府里多事了!除非你继母压得住她!”
宋宜笑心想自己现在这位继母原就不是什么城府深沉之人,想压住那柳秩瑾,谈何容易?
虽然简虚白说不知道庞氏买下来的小柳氏,是柳家哪位小姐。但宋宜笑前世在那些人手里吃足了苦头,可是记得牢固得很:柳家这一代最好看的女孩儿,那当然是柳秩瑾。
这是柳秩音的胞妹,比宋宜笑小一岁,是个眉如翠羽眼若秋水的小美人。
想起她,宋宜笑眼中阴霾又深了几分:这柳秩瑾不但是柳家女孩儿里最好看的,心思也是最深沉的一个,可不好相与!
“不过我现在跟宋家基本没来往,连继母都因为黄氏之死,与我断了联系。”她暗忖,“柳秩瑾一个被发卖的女眷,除了撺掇庞氏与我为难之外,又能做什么?”
只是庞氏买下柳秩瑾的举动实在叫宋宜笑觉得刺心:柳振溪跟宋缘关系不错,这个她是知道的,不然韦梦盈改嫁之后,柳振溪也不会把亲妹妹许配给宋缘做继室。
毕竟宋缘到目前官职都没柳振溪高,柳氏嫁给他做原配也是略略低嫁了的。
何况继室还比原配低一头?
但,宋柳两家关系再好,宋宜笑到底是宋家的亲生女儿!
庞氏对她这个嫡亲孙女刻薄寡恩,对那柳秩瑾却百般维护疼爱有加虽然明知道庞氏这么做,很可能是怀疑前些日子的谣言出自宋宜笑之手,是以用这样的方式反击,宋宜笑仍旧感到说不出的愤懑!
以至于这天傍晚,巧沁提醒她:“下个月月初,是宋三小姐与宋四公子的满月,夫人作为长姐,是不是备些东西送过去?”
宋宜笑一听这话就阴了脸,好半晌才没好气道:“你看着办吧!这种小事以后不要拿来烦我!”
话说出口后,看着巧沁惶恐的模样,她又觉得自己太失态了,叹口气道,“算了,照老规矩办:你先拟个单子来我看!”
明知道庞氏心里的她只是一根草,又何必为了一个柳秩瑾生气?
这个道理宋宜笑也不是不知道,但身处其中,总觉得意难平。
好在次日简虚白带回来的消息分散了她的心思:“三叔打算明儿去拜见姨祖母,看有没有机会说沈表妹的事我觉得你也去的好,万一姨祖母太生气了,虽然有三叔圆场,但三叔要顾姨祖母,这种事情说开了之后,最好沈表妹也有个人盯着,免得出什么事!”
毕竟沈绮陌主动勾搭有妇之夫的行为虽然很不要脸,但谁能保证,她被端木老夫人呵斥指责之后,肯定不会去寻短见呢?
宋宜笑领了这差使,第二天晌午后,掐着简离邈出门的辰光,与他差不多时候到了端木老夫人的别院。
不想叔侄两个在门外寒暄了几句,命人上前叩开门后,门里的下仆却告诉他们:“老夫人带公子、表小姐进宫去了!”
简离邈与宋宜笑闻言自是非常诧异:“可是太后娘娘召见?”
那下仆摇头:“来人自称是未央宫的宫人。”
未央宫是皇后居处,这么说,召见端木老夫人祖孙的,是苏皇后了?
叔侄对望一眼,眼里均是一个意思:糟糕!
端木老夫人身患风痹,行动不便,自到帝都起,除了次日去皇太后跟前谢恩外,就足不出户。这种情况下,苏皇后怎么会轻易召见她?
十有八.九是沈绮陌的事情,已经闹到了皇后面前!
“阿虚媳妇,你去宫门前试试,能否求见太后娘娘?”简离邈沉思片刻,示意宋宜笑跟自己走到一旁,低声道,“到底准许姨母来帝都的是太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怎么也要与太后娘娘告个罪的。只是我一介外男,不可擅入内廷,只能委屈你了!”
宋宜笑明白他的意思,眼下端木老夫人受沈绮陌牵累已成定局,惟今之计,只能是抢在苏皇后禀告太后之前,尽力平息太后的怒火,让端木老夫人管教无方的责任,降到最低!
这不是容易的差使,太后虽然准了端木老夫人回帝都求医,却没有给城阳王一脉任何封赏,足见太后对于昔年之事,并未完全释怀这种情况下,沈绮陌又是自承主动勾引简夷犹,如今去给端木老夫人说情,被太后迁怒的可能性极大。
但宋宜笑不可能拒绝,简虚白欠端木老夫人一条命,她是他的妻子,有责任代他还这个人情!
是以半晌后,她已跪在了清熙殿的殿砖上:“臣妇恳请太后娘娘明察秋毫!”
第二百十九章 明察秋毫
太后高踞凤座,俯瞰着丹墀下跪得端庄的外孙媳妇。
宋宜笑怕被苏皇后抢了先,是以不及回府换上觐见的礼服,如今还穿着打算拜见端木老夫人时的裙衫樱草底暗绣折枝曼荼罗窄袖夹襦,杏红百褶裙,这会虽然是二月下旬了,帝都的气候,却还有些料峭,是以夹襦上又加了件豆绿半臂。
这身装扮俏丽明媚,衬着她身下黛青色的殿砖,越发鲜妍。
少年贵妇为了表示恭敬微微低垂了头颅,精巧繁复的十字髻上,对插的金步摇随着她娓娓道来的话声轻轻摇晃:“臣妇曾听夫君说过,昔年姨祖母合家都受过皇后娘娘,以及冀国公的恩惠的;姨祖母此番能够回帝都就医,也是太后娘娘您许下的恩典!”
“三嫂长兴公主殿下,既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女儿、冀国公的嫡亲外甥女,更是太后娘娘您的嫡亲孙女儿!”
“试问姨祖母即使想让沈氏攀附权贵,又怎么会选择三哥呢?这岂非对太后娘娘您、对皇后娘娘、也对苏家统统恩将仇报?”
她这会称沈绮陌为“沈氏”,疏远撇清之意昭然若揭但也没办法,眼下沈绮陌是肯定保不住了,她只能全力以赴给端木老夫人开脱了!
“且不说这样做必然会大大得罪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与苏家姨祖母如今怎么担待得起这样的后果?”
“单讲姨祖母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
宋宜笑说到这儿,壮着胆子偷偷看了眼上首,却恰好与太后无喜无怒的眸子望了个正着,心头一凛,赶忙重新低下头去,“毕竟本朝虽然不禁驸马纳妾,但三哥三嫂素来恩爱,三哥纵然一时……一时心软,却绝不可能叫三嫂受委屈的!是以沈氏纵然与三哥私下有来往,也未必有指望得到名份!而连名份都没有,沈氏除了身败名裂又能得到什么好下场呢?姨祖母,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她这话当然是为了周全皇室面子才这么讲的实际上她想说的是,就长兴公主那蛮横刁钻的性儿,怎么可能允许简夷犹纳妾?
这位金枝玉叶到现在都没带人去活活打死沈绮陌,顺带砸了端木老夫人的别院,已经是赶着玉山公主大闹清熙殿,哭诉长辈不公平;以及裴幼蕊抵达帝都,这两件凑一起的眼节骨上,不得不忍了好吗?
端木老夫人再昏了头,也不可能认为自己外孙女跟了简夷犹能有前途吧?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端木老夫人大大高估长兴公主的善良大度,“臣妇再说句不敬三哥的话,万求太后娘娘饶恕:三哥纵然贵为长公主爱子,是您的嫡亲外孙,陛下的嫡亲甥儿,可一来没有继承爵位,二来也无功名在身!”
“论前途,至少目前看来,尚且不如臣妇的夫君!”
“所以,于情于理,若沈氏与三哥来往这件事情出于姨祖母的授意,怎么也不该选三哥!”
既然不是端木老夫人的指使,那么,“必是沈氏瞒着姨祖母,私下所为!”
她这么说也不全是推测,毕竟,“姨祖母年事已高,精力已非壮年可比;身患风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纵然有太后娘娘慈爱,命太医用心诊治,却至今行动不便!”
这种情况下,“疏忽了左右之人的举动,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宋宜笑边说边叩首,“求太后娘娘明察秋毫,从轻发落!”
太后看着她鬓间的步摇坠子一次次拂过耳际,良久才轻嗤道:“你们江南堂败落得厉害,早已泯然众人,不复名门望族的声势不说,连心气儿也没有了!又怎知道昔年海内六阀的厉害?端木老夫人再年事已高、再染病在身,若连一手带大的三个孙辈都看不住,岂非枉为锦绣堂之后?!”
宋宜笑闻言微怔,心念电转之下,索性又磕了个头:“臣妇年少,见识浅薄,求太后娘娘指点!”
她对端木老夫人确实不大了解,这会与其继续照自己的思路给这位姨祖母说话,倒不如先听听太后对端木老夫人的看法,接下来也更容易拿捏分寸与措辞。
“这世上像晋国那样,将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也当成亲生骨肉一样疼爱的人,从来都是不多的!”太后微微冷笑,“毕竟血脉之亲出于天性端木老夫人虽然不是什么歹毒的嫡母,可哀家告诉你:她对庶出子女虽然不坏,但要跟对她那唯一成年的女儿仪水郡主,可是差太远了!”
宋宜笑不明白太后说这话的意思,所以没作声。
只听太后继续道,“所以她有带几个晚辈同来帝都的机会,你觉得她会带那些不听话不知趣的么?”
说话间太后斜睨了眼宋宜笑,“那姓沈的女孩儿来帝都才几天,就算她天生反骨,可十几年生长端木老夫人膝下形成的习惯,怎么可能现在就敢阳奉阴违了?你口口声声要哀家明察秋毫,还端木老夫人个清白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笨成这样,以后可要怎么辅佐哀家的阿虚!”
宋宜笑听得头皮一麻,暗道:“太后这话里的意思……沈绮陌勾搭简夷犹,竟确实是受了姨祖母的指使!这姨祖母做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是要陷害简夷犹,这方法也太蠢了吧?
如果不是,难道端木老夫人看沈绮陌不顺眼,想用这个方法铲除她?
但沈绮陌作为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可以说是托庇于端木老夫人才能过日子端木老夫人要弄死她简直太简单了,还用得着冒得罪包括皇后在内的众多权贵的风险,假手他人?
“这件事情,对姨祖母根本就是百害无一利嘛!”宋宜笑越想越觉得一头雾水,“本来废城阳王一脉的景况已经很艰难了,再添这么件事,连脸面都丢到家了等等!脸面?!”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脱口道:“难道是为了名声?!”
“说说看!”上首太后闻言,目光闪了闪,却只接过玉果递上的茶水呷了口,不置可否的问。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妇听夫君说过,昔年锦绣堂无男嗣,是以许多东西都交给了姨祖母。”这些太后肯定不会不清楚,所以宋宜笑也就直言了,“而姨祖母的亲生骨肉皆已不存,是以打算传与甥孙即三哥或夫君!”
只是,“废城阳王一脉,到底尊姨祖母为嫡母,如今又处境艰难!对这份遗泽,岂能没有期盼?”
虽然说锦绣堂的东西,由具有锦绣堂的血脉继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人心里起了贪念,还怕找不到足够的理由来染指吗?
尤其无论简夷犹还是简虚白,现下都已陷入争储的泥潭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都有政敌,有政敌,那么即使废城阳王一脉如今都被拘在帝陵守墓,为了打击对手,总有一派人会把他们拖出来作为攻讦另一方的幌子的!
而端木老夫人显然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是以,她带来了沈绮陌,一到帝都就把嫡出公主的驸马给勾引了的沈绮陌。
“皇后娘娘、冀国公,都对废城阳王一脉有大恩!”宋宜笑说出自己的推断时,藏在袖子里的指尖微微颤抖,她强按住心绪,努力使声音保持平稳,“结果废城阳王的外孙女,却在初抵帝都后,就主动勾.引了皇后娘娘唯一的女儿的驸马这是何等势利,又是何等恩将仇报?”
这事传开之后,废城阳王一脉的名声,可想而知!
如此,接下来端木老夫人再把锦绣堂余泽传与甥孙,废城阳王一脉再胡搅蛮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因为有废城阳王外孙女不知廉耻这个前科在,这群人越纠缠,越让世人觉得,他们势利、恩将仇报、贪婪、没骨气!
想到这儿,宋宜笑心头百味陈杂:她近来失望了又失望的沈表妹,岂是真的不知廉耻没骨气?却不过做了姨祖母的一颗棋子,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而那位看似大家风范十足的姨祖母,言笑晏晏之间,却已将看着长大的孩子,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处境!
宋宜笑自认不算心慈手软了,可要她这样对待相处了十几年的身边人,慢说是晚辈,即使是下人,她也是做不到的。
“她这也是为废城阳王一脉好!”许是看出她的心思,太后轻轻搁下茶碗,接过玉果递来的帕子按了按唇角,却似笑非笑道,“她既然不惜牺牲一个外孙女,也要绝了废城阳王一脉打锦绣堂余泽的心思,可见废城阳王一脉,确实已经在动这个主意了!”
说到这里,太后又冷笑了一声,“那群利欲熏心的东西!果然是不记教训的!也不想想他们当初是如何落到如今的处境的?居然还妄想着掺合夺储之事端木老夫人用这个法子虽然叫他们颜面扫地,可横竖已经在守陵了,难道朝野上下还特意跑去先帝陵墓前看他们的笑话吗?如此断了他们出来蹦达的机会,却也替他们消弭了一场杀身之祸,免得爵位没了之后,连命也没了!”
宋宜笑闻言恍然,心中暗暗惭愧,自己只道端木老夫人绝情,却是太后提醒之后,才醒悟过来,这位姨祖母其实也是在尽力保全身边的人了牺牲沈绮陌,虽然狠心,却又何尝不是无奈之下的选择?
又听太后总结道:“所以端木老夫人这回急着来帝都求医,治她的风痹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却是把锦绣堂余泽这烫手山芋找个人接手,免得把废城阳王一脉统统坑进去!”
“敢问太后娘娘!”宋宜笑琢磨了下,到底觉得自己吃不准,忍不住请教道,“端木老夫人打算把这份余泽,交给谁呢?”
到这儿还看不出来,太后今日是在存心指点她,她也傻得不能再傻了!
第二百二十章 姨祖母怎么会不理你?
太后闻言轻笑了一声:“你既然知道苏家对废城阳王一脉有大恩,端木老夫人却还冷不丁的摆了苏家外甥女婿一道,她的选择,还用得着问吗?”
宋宜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对端木老夫人实在不了解,这会得了太后的准话,才暗松一口气:这下丈夫可不用担心与这位长辈敌对啦!
可她兴冲冲的在太后跟前告退,出宫时恰好碰到端木老夫人被陆鹤爱与沈绮陌搀扶着上车忙上前请安时,这向来对她和和气气的老夫人,却极阴冷的瞥了她一眼,随即像没看见一样,淡淡吩咐车夫:“走吧!”
“表嫂!”这种突兀的态度转变,显然陆鹤爱等三人是不明所以的,见状十分尴尬,最灵巧的沈绮陌下意识的喊了一句,似打算代端木老夫人说几句圆场的话,但她还没想到合适的措辞,车里已传来老夫人冷冰冰的话声:“绮陌,你怎么还不上车?!”
沈绮陌只得朝宋宜笑递了个歉意的眼神,再不敢作声,迅速提了裙子进车厢里去了。
至于陆鹤爱跟陆鹤羽,也是抱歉的笑了笑,跟着上马,护送着端木老夫人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宋宜笑感到非常困惑,“姨祖母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决定先去找简离邈,禀告自己进宫的结果毕竟之前是这位三叔提议自己求见太后的,如今出了宫,总要去跟他说声,顺便请他帮忙想一想,端木老夫人态度转变的原因?
但半晌后,她给简离邈说了太后不打算拿端木老夫人怎么样之后,道:“我出宫时恰好看到姨祖母,原打算请安的,可姨祖母不知道为什么,瞧我的眼神不大喜欢,却连理也没理我就走了之后沈表妹想与我说话,也被姨祖母喝止!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宋宜笑请教,“可是我哪儿做错了,叫姨祖母不高兴了?”
简离邈却也是满脸诧异:“你这孩子素来规矩十足,能犯什么错?即使偶尔有不知道的地方做差了,按说姨母的为人,也肯定不会计较的啊!怎么会这样对你?”
他想了好一会,最后道,“快到散衙的时候了,你先回府去吧!明儿我去姨母那里问一问姨母年纪大了,难免有疏忽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
宋宜笑忙道:“不敢!我就怕自己不好,伤了姨祖母的心!”
简离邈温言勉励了她几句,又送了她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作为安抚,这才让她告退。
她回到燕国公府后,没过多久,简虚白也回来了。
“你说今天这是什么事?”宋宜笑亲自上前帮他接了外袍,又沏了茶水,暗示左右退下后,就小声讲了这一日的经过,末了问,“上回拜见姨祖母时还好好的哪,三叔也猜不出来缘故!”
简虚白闻言茫然道:“不太可能吧?姨祖母怎么会不理你?”
“好端端的我污蔑长辈做什么?”宋宜笑没好气的打了他一下,道,“我当时人都走到姨祖母跟前了,问好的话还没说呢!姨祖母投来的那一眼,看得我简直一个激灵!再回神时,她老人家已经上了车,沈表妹瞧着不好,想跟我说几句话解释下的,可才喊了我一声‘表嫂’,姨祖母却已呵斥她上车了这么明显的态度,你说会是误会吗?”
“奇怪!”简虚白听完之后也是一头雾水,沉吟道,“要么明儿咱们一块再去拜见趟?”
“明儿不休沐,三叔已经说要去问了,你就不要告假了。”宋宜笑对取得端木老夫人的欢心,其实兴趣不大,主要是替丈夫担心,才会重视这位姨祖母的态度这会闻言就道,“伊王的事情虽然了结了,但你最近应该也不轻松吧?顾公即将抵达帝都不说,接下来可就是殿试了!”
能否把顾韶绑到东宫这条船上,既关系到争储的输赢,也关系到太子一派的内部是否可以继续保持对彼此的信任;至于即将出炉的新科进士们,则意味着新生力量的争夺与补充!
这两件事儿都很费神,宋宜笑自然舍不得丈夫再替端木老夫人这边操心,“反正姨祖母暂时又不会离开帝都,即使有什么误会,三叔亲自出马,还能说不清楚吗?到时候最多我再去给姨祖母请个罪,想她老人家素来大度,必然会原谅我的!”
简虚白不相信自己妻子会得罪端木老夫人,但妻子说的也有道理:别管这事他们怎么处置,至少等简离邈把前因后果打听清楚了啊!
谁知次日宋宜笑等到晌午后,简离邈送来的消息却是:“姨母闭门谢客,没让我进去!是以昨儿你这孩子说的事,这回却没能办成!”
“连三叔都不见?”如果之前宋宜笑还以为是什么地方出了误会的话,现在却能肯定事情麻烦了,“皇后娘娘到底跟姨祖母说了什么,竟叫她态度变得这么彻底?”
照太后之前的说法,端木老夫人此来帝都,可是打算选简虚白做继承人的但目前这情况,这事妥妥的有变数啊!
宋宜笑左思右想放心不下,索性又赶到宫门求见到清熙殿后,与太后一五一十说了经过,太后原本也是神情惊讶,但不久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沉了又沉,眉宇之间浮现出分明的怒色!
“锦绣堂那点东西,阿虚现在不要也没什么!”可太后这会却没有给宋宜笑解惑的意思,只阴着脸,淡淡道,“横竖有哀家在呢,总不叫你们吃了亏去!”
说着就赶人了,“哀家觉得有些乏,需要躺一躺,你先回去吧!”
宋宜笑带着满腔疑惑进宫,却带着更多的疑惑出宫这天出宫后,她没有再去找简离邈,而是直接回了燕国公府。
不想简虚白尚未散衙,底下人先报了个消息来:“长兴公主府送了帖子来!”
宋宜笑只道快到上巳了,长兴公主打算摆个上巳宴什么的,随口道:“拿来我看看!”
可接到手里一看,淡粉的帖子上却明明白白的写着是要替驸马摆酒纳妾!
这个即将被简夷犹纳进长兴公主府的,也不是其他人,正是沈绮陌!
如此峰回路转的发展,宋宜笑捏着帖子愣了足足半晌才回神,抬头问拿帖子进来的下人:“这是长兴公主府送来的?是长兴公主点头的?!”
其实这话是明知故问了毕竟谁敢冒长兴公主的名义弄这么个帖子来戏弄国公府呢?
何况那下人还说:“送帖子来的是长兴公主的陪嫁宫人,奴婢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认错的!”
宋宜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摆手叫人退下之后,伸手揉了好一会额,才问左右:“你们说,长兴她可能转了性.子么?”
左右面面相觑片刻,到底锦熏胆子大心思直,不怕议论公主,道:“奴婢觉得那位殿下,似乎没有这样大度?”
巧沁见她说了,也不敢不答,只是措辞非常谨慎:“公主殿下出身宫闱,自是重规矩的。沈家小姐在无媒无聘的情况下与驸马来往,这样的行为,到底……到底有些失.身份了!”
“能让长兴忍到这地步,多半是皇后亲自出马了。”宋宜笑若有所思的合上请帖,暗想,“难道姨祖母忽然对我们夫妇转了态度,与这件事情有关系?可照太后娘娘的推测,沈表妹原就是姨祖母打算牺牲的怎么可能为了她的前途,作出改变?”
尤其沈绮陌即使做了简夷犹的妾,却不代表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一旦端木老夫人与她的利用价值没有了,长兴公主使个眼色就可以干掉她!
这个道理端木老夫人没理由不清楚!
宋宜笑怎么也想不出来苏皇后是怎么说服端木老夫人、又为什么委屈亲生女儿也要给沈绮陌一个名份她思忖良久,最后决定:“横竖就在后天!到时候借着吃酒去瞧瞧,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不过惊诧于长兴公主突如其来“大度”的人绝不止她一个。
还没等到后天,片刻之后,谢依人先找上门来跟她打探消息了:“长兴公主府的帖子接到了么?是真是假?”
“才接到我也不敢相信哪?可你也收到了,应该没人敢一下子戏弄咱们两家吧?”宋宜笑边叫人上茶,边道,“我打算后天去看看!”
“那我也去!”谢依人出阁没几天,婆婆已逝,公公宠爱的几个姨娘都不是省油的灯,哪怕她才进门就以世子妇的身份接手了后院,底下使绊子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原本这段时间都抽不出什么空出门的无奈长兴公主居然要亲自替驸马纳妾,还要摆酒这么正式,这消息简直太出人意料、简直是惊悚了!
怎么可能不去围观?!
别说谢依人了,当天简虚白回府后看到帖子,都觉得不可思议:“皇舅母就长兴一个亲生女儿,竟然舍得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当然也更加想不明白,苏皇后召见端木老夫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了,“姨祖母不可能为了沈表妹妥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郑重叮嘱妻子,“后天纳妾礼你一定要好好留意,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第二百二十一章 纳妾礼
后天转眼就到。
一大早,宋宜笑就梳洗打扮出了门她在去长兴公主府的路上,还担心自己去得太早会尴尬。谁知到了地方,却见待客的花厅里莺声燕语的,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
这些人里清江郡主赫然在座,看到宋宜笑进来,忙招手示意她过去,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宋宜笑扫了眼四周,发现众人均好奇的看着自己,嘴角一扯,“大姐没问三嫂?”
清江郡主拨着腕上玉镯,蹙眉道:“你瞧她在这儿么?”
又说,“我方才问过,下人说她正张罗着待会的酒席,脱不开身,让咱们先在这儿吃茶。”
也就是说,虽然客人已经来了好几位了,长兴公主却还没露过面?
宋宜笑觉得这倒也正常这位公主不可能心甘情愿替驸马纳妾,不管皇后等人用了什么方法让她点了头,但此刻公主的心情可想而知!
要是早早出来招呼宾客,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试探一番,不定就按捺不住了呢?
果然片刻后接到帖子的人陆陆续续抵达,偌大花厅里都坐满了,长兴公主依然“脱不开身”。
直到前头传来鼓乐声,说是沈姨娘的轿子进门了,下人们来请众人去偏厅观礼,大家才看到长兴公主她穿着公主翟衣,花钗宝钿,装扮华贵而精致,只是面上一丝一毫表情也没有,木偶似的端坐上首。
与她隔几而坐的驸马简夷犹,倒是口角含笑,似乎心情不错。
片刻后,穿着粉色裙衫、头上盖了块粉红底绣帕的沈绮陌,被两个喜娘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进来如果是娶妻,进门后自然是拜堂,但妾室就没有这么正式了,不过上前分别给公主夫妇行了大礼,敬了茶,就被簇拥去后头安置她的院子。
今儿接了帖子过来的女眷宾客都是正室,这会自不肯自降身份,跟去小妾待的地方看热闹。
但瞧着长兴公主的脸色,再促狭的人也不敢上前道喜,面面相觑片刻,长兴公主被身后的陪嫁宫女推了好几把,才望着不远处的地砖,语气生硬道:“今儿有劳大家走这一遭了,府里备了些薄酒,不嫌弃的话,留下来喝一杯?”
说完也不等众人接话,直接站了起来拂袖而去!
显然她嘴上说让大家留下来吃酒,自己却依然不打算奉陪的她走之后,简夷犹也没继续待下去,说了几句圆场的话,也告罪离开了,至于是去哄长兴公主,还是去陪沈绮陌,众人这会可就不得而知了!
“这可真是稀奇!”谢依人从插瓶的鲜花里抽了枝迎春花,假作与宋宜笑赏玩,趁机掩在唇边低声道,“正正经经下帖子请了人来吃酒,结果事到临头,男主人女主人却皆不露脸,只遣下人出来招呼有这样的酒席么?”
宋宜笑举袖掩嘴,轻笑道:“公主府这么做确实挺怠慢咱们的,但你这会肯走么?”
那必须不走啊!
谢依人低笑:“热闹才看到一半,云里雾里的尚未解惑呢,走了岂不是白来一趟?”
只可惜众人虽然死皮赖脸的在公主府磨蹭了大半日,一直到日影西斜才恋恋不舍的告辞,却依然一无所获宋宜笑分析了下,发现这些人知道的加起来,还没有自己知道的多呢!
她回到燕国公府后,将赴宴经过告诉了散衙回来的简虚白,简虚白沉吟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想不明白,过些日子没准就能看出端倪了。”
他这话显然是打算暂时搁下此事了这也有缘故的,“今儿下午的消息,顾公已经抵达京畿,若没意外的话,后天正午便会进城!”
宋宜笑问:“你要去迎接么?”
“自然。”简虚白道,“太子打算让钟陵郡王亲自出城迎接,但郡王年幼,所以让梁王与我陪着走一遭。”
钟陵郡王亲自出迎是应有之义,这表示皇孙的尊师重道,但一来皇孙还没正式拜师;二来皇孙才八岁,若没长辈陪同在侧,却显得家里人失礼了。
而太子毕竟是储君,即使非常希望拉拢顾韶,也不可能太做低伏小所以他不会亲自去,派一个王爷胞弟,以及一个国公表弟,一块陪皇长孙去迎接一个致仕多年的臣子,已经足够礼贤下士了。
宋宜笑只担心:“这位顾公,对我娘家父亲颇为照拂,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我不得娘家喜爱,迁怒于你?”
“不会的。”简虚白闻言失笑道,“顾公若是心胸狭窄到这地步,那也轮不着你拖累我。莫忘记我祖父当年可是他的头号政敌,两位长辈在朝在野都斗得烽烟四起,激烈无比!尤其顾公当初壮年致仕,可是我祖父一手导致的!”
相比之下,宋宜笑就算跟亲爹宋缘不和,好歹是她祖父宋婴的嫡亲血脉不是吗?
宋宜笑想想也是但还是深深看了眼丈夫。
“你怕顾公看到我之后,陈年恩怨涌上心头,对我不利?”她虽然没明说,但简虚白已了然,不禁啼笑皆非道,“朝堂之争,与后院争斗可不一样!顾公偌大年纪,再度出山,可不是为了报仇雪恨!何况他要报仇雪恨来帝都做什么?我祖父如今又不在这里!”
“难道他纯粹为了趟争储的混水来的吗?”这话到嘴边,宋宜笑想起来丈夫叮嘱过自己,别太关心朝政,想了想就没问,只道:“你到时候穿什么去?要现在就拿出来备着么?”
接下来两日,夫妻两个非常认真的研究了一下届时的穿戴打扮只是宋宜笑万没想到的是,顾韶抵达帝都后,既没有去住自己早年在帝都置下的产业,也没去太子为他预备的别院,却直接去了宋府小住!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去宋府住三天,第一天说是年事已高,旅途劳顿需要歇息跟梳洗,进门后就把迎接他的钟陵郡王、梁王、简虚白一行给打发了;
第二天他进宫面圣,拜见显嘉帝,顺带答应了给钟陵郡王做老师;
第三天他提出想见宋宜笑。
宋宜笑听到宋家来人这么说时,好半晌都没说话:这位顾公,哪里是对宋缘颇为照拂啊?这简直是拿宋缘当亲生儿子看了!
不然他那样的身份,来帝都才第三天,就要见自己这个宋家已嫁女做什么?
肯定是想干涉她跟宋缘的父女关系!
老实说宋宜笑挺腻烦顾韶这么做的,毕竟宋家早先对她的那些伤害,根本不是现在表现下慈爱就能弥补的尤其宋家之前才把柳秩瑾买去庞氏身边呢?
这么个糟心的娘家,宋宜笑是打从心眼里不想理睬。
无奈顾韶身份辈分资历都摆在那,于情于理,宋宜笑这会也推辞不得。
她怏怏的换了身出门的衣裙,极不情愿的到了宋家说起来,这还是她七年来头一回踏入这座府邸。
“往常都说我克祖母,不好进门,今儿顾公一声吩咐,人人都忘了这件事似的。”宋宜笑行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回廊下,心下暗嗤,“娘以前说韦家门楣太低,所以祖母才敢老是欺负她虽然这话不尽不实,倒也不算完全冤枉了祖母!”
憋屈的是,庞氏要让着顾韶,她也得让着。
半晌后,她到了宋家专门收拾出来供顾韶住的客院。
在门口只等了短短片刻,里头已传来召见声。
宋宜笑收敛心神,稳步而入
转过一架紫檀镂刻山水云母屏,明堂之上踞案端坐的人必然是顾韶了。
这位至今都无人能小觑的政坛巨擘,算算年纪应该已经年过花甲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来优游林下过得滋润的缘故,他远比实际年纪看起来年轻白皙的面皮上,浓眉俊目,鼻直口方,颔下三缕美髯,仪态堂皇。
昨天显嘉帝虽然已经授了他官职,但这会却还穿着常服,是一件青底缠枝水曲莲纹的衫,头戴软巾,神情和蔼,举止雍容。
宋缘也算是男子里难得一见的美姿容了,此刻侍立在侧,虽然论容貌胜了顾韶一筹,却显得阴郁沉闷,气度上差距分明。
“简门宋氏,愿顾公万福!”宋宜笑虽然满心不喜,但这会来都来了,自不会失礼,上前几步后,规规矩矩的下拜,道,“也愿爹万福!”
顾韶闻言道了声“侄孙女儿不必多礼”,抬手让她起来,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宋宜笑今日穿石榴红双绕曲裾,衣襟与袖口都镶了两寸来阔的玄色锦缎,上绣窃曲纹,膝下却露着一截鸭蛋青底暗绣缠枝莲花的罗裙。
石榴红是非常艳丽的红色,少年女子很容易穿出张狂飞扬来。
但她这会拢袖端立,只一个垂首凝眸,却把这份火焰般的热烈,衬成了不卑不亢的明媚大方。
到了顾韶这个年纪与境地,看人时美丑已经不重要了,是以宋宜笑的花容月貌,他只一掠而过,根本没放在心上,却暗忖:“素闻这孩子与缘儿之间隔阂重重,今儿才进门就自称‘简门宋氏’,话里话外提醒她已是简家妇;且明知道长辈召见,却还穿得如此张扬,可见她面上恭顺,实则心怀桀骜!”
这么想着,他面上倒是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我与你祖父虽然不曾结拜,却情同兄弟。是以腆颜唤你一声‘侄孙女儿了’!”
“顾公蜚声海内,德高望重,能视妾身为晚辈,是妾身之福。”宋宜笑闻言又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若拙夫知晓,定然也是有荣与焉!”
果然是句句不离夫家!
顾韶眼中露出笑意,抚了把长须,也不点破,莞尔道:“缘儿素来视我为叔父,既然你这孩子也愿意认我这个长辈。那么我给你们父女说道几句,不知道你可愿意听?”
他单刀直入,宋宜笑也不想兜圈子:“叔公好意,妾身怎敢不识抬举?只是叔公远道而来,诸事缠身,若还要为宋家这区区小事费心,岂非我们父女皆不孝?”
她虽然不擅长庙堂之算,也不了解顾韶,但就算顾韶把宋婴的血脉当自己亲生骨肉看他一把年纪的人了,风尘仆仆赶来帝都掺合夺储这等大事,还出任钟陵郡王的老师,这拜师礼还没正式举行呢,倒先操心上宋家父女不和这种无伤大雅的私事了说不是别有居心怎么可能?!
第二百二十二章 嫮目宜笑,娥眉曼只。
顾韶闻言哈哈大笑,拈须对身侧的宋缘道:“怎么样?我说你这女儿是个聪慧的,没说错吧?”
宋缘虽然不喜欢长女,但顾韶素来视他如子侄,这会不好不答:“叔父的眼力,什么时候错过?”
“你既然觉得我眼力好,那我方才跟你说的话,可得往心里去才是!”顾韶说着接过宋缘递上的茶水呷了口,放回案上,却起了身,“我先出去转转。”
这显然是打算让他们父女单独说会话。
宋宜笑闻声微微变色,是立刻想起了当年被骗到宋家别院去的经历顾韶察觉到她神情刹那间的变化,只道她心中芥蒂极深,连父女私下一晤也不愿意,走到门口时又站住,温言道:“孩子,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嫡亲父女之间,血脉难断,你说是么?”
“……遵叔公之命!”宋宜笑看着他满眼诚挚,心中却只觉讽刺:一个自承她叔公,一个是她亲爹,场面上,有她说不的余地么?
她心里十分不痛快,所以顾韶离开后,只垂手恭立,不肯作声。
室中沉寂了片刻,到底宋缘更重视顾韶的话,开口道:“你可取了字?”
“回爹的话:出阁之前,娘给我取字‘善窈’。”宋宜笑有点好笑的回答,作为亲爹,到现在连女儿的字都不知道,她都不晓得宋缘这么问,到底是想和解,还是提醒自己的不受重视?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宋缘微微皱眉,道,“这字直白了点,最主要的是不够庄重,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体统!韦氏也算粗通诗文,怎么会犯这样的忌讳?”
宋宜笑面无表情道:“爹是状元出身,自然才高八斗!娘虽然粗通诗文,又怎么能跟爹比呢?何况娘当时身怀六甲,精神非常不济,替我操这个心,我已经很惭愧了。再者,女子的字,原也没几个人知道,哪有那么要紧?”
宋缘闻言默然片刻,才道:“你原本不叫宜笑的。”
见女儿抿着唇不接话,他又顿了会,方继续道,“‘二月饮酒采桑津,宜男草生兰笑人’,你生于二月,你祖母盼孙心切,闻说是女孩儿,原想叫你‘宜男’。韦氏听了之后非常不高兴,说什么也不肯我两边劝和,折腾了大半年,才给你改名‘宜笑’。”
他嗓音有点沙哑,“‘(hu四声)目宜笑,娥眉曼只’的‘宜笑’。当时韦氏说,你及笄后,字‘姬’,或者‘莫愁’。不想……”
宋宜笑听得出来,他说“韦氏”时,看似疏远冷淡的称呼下,是极力压抑的爱恨交织,却生不起丝毫同情与怜悯,只想冷笑:既然到现在,都做不到彻底的怨恨韦梦盈,为什么对她这个流淌着两人血脉的亲生女儿,竟吝啬到不肯给予丝毫的关心与维护?
她懒得再听宋缘回忆下去,语气平平淡淡道:“那么久的事情,谁还记得呢?毕竟,娘如今贵为王妃,弟弟妹妹们又还小,实在忙得很!”
“我知道你不想再与宋家有瓜葛。”宋缘闻言,直直看了她片刻,才转开视线,转眼已恢复到一贯的冷漠,“其实我也不想看到你你无论长相还是性情为人,都太像韦氏,实非我所喜!但顾叔父于我宋家有大恩,他希望我们父女和解,我不想叫他失望,这才命人喊了你来。”
宋宜笑暗想:“你早点开门见山不好吗?”
她掠了把鬓发,嫣然道:“爹这话说的可真伤我心,我可一直对爹爹恭敬有加从来不敢怠慢的,还要怎么和解呢?”
“我宋家虽然跟以前比,败落得不成样子了。但祖上所传产业,倒也还有些。”宋缘知道双方心结极深,宋宜笑又不是什么天真没城府的小女孩儿了,所以也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只道,“当年韦家替你要走的妆奁,不过是宋家嫡女出阁的常例。你若愿意此后常与宋家来往,我可将现在的产业划成四份,许你一份!”
四份,那就是宋宜笑、宋宜宝,以及新落地的双生子,四个孩子各一份了?
而宋宜笑出阁时已经拿了份嫁妆,这么算,她这个嫡长女拿得最多但宋缘话里的意思,她要不答应,这一份就与她没有关系,全是她异母弟弟妹妹的了!
宋宜笑怒极反笑:“爹可把我想得也太眼皮子浅了!且不说宋家早先给我的嫁妆,已经够我吃喝不愁一辈子。我如今贵为国夫人,夫君乃长公主爱子,又视我如珠如宝,岂会缺了富贵?”
宋缘倒也没指望拿钱就能笼络住她,闻言淡淡道:“太子现在有多礼遇顾叔父你是知道的,你那夫婿一直跟着太子,现在有这么个叫顾叔父满意的机会,你若放过了,却不知道你那夫婿是否会继续待你如珠如宝,还是怨你不识大体?”
“看来爹爹真是当我一直没长大呢?”宋宜笑笑出了声,“如今是叔公授意爹您跟女儿恢复走动,可不是我夫君求着叔公认我这个侄孙女儿!爹却说得好像我们夫妇不求着叔公就没法过日子一样容我提醒爹一句:我今年十五,不是五岁!”
宋缘又沉默了片刻,想说什么又住了口,索性直问:“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我有什么好要的?”宋宜笑却诧异反问,“我早就是简家人了,想要什么应该跟我夫君开口去,又怎么还指望着宋家?”
说到这里讽刺一笑,“再说,现在有什么是简家给不了而宋家能给我的?”
宋缘觉得跟她没法谈下去了,摆了摆手:“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拂袖而去想也知道,肯定是去找顾韶了。
“这位顾公那么大名气,不想却也有天真的时候!”宋宜笑看着他背影,暗自冷哼,“居然觉得让爹私下给我说点前尘往事,我们父女就能冰释前嫌?他这是当我胸怀磊落光风霁月,还是当我呆傻可欺蠢笨无比?”
不过
相比顾韶费这功夫劝和的原因,她倒是更好奇,顾韶劝和的筹码?
总不可能也是拿银子砸她吧?
片刻后,顾韶果然单独折了回来,对于宋缘的失败,他似乎并不意外,至少他暗示一切尽在他的预料之中:“有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们父女之间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化解的。我劝你爹私下与你谈一谈,也只是想叫你知道:虽然你娘改嫁之后,宋家就一直对不起你,但至少你出生时,你爹是真心喜欢你的。”
不然,素来孝顺的宋缘不会逆着庞氏的意思,将她的名字从“宜男”改成“宜笑”。
从韦梦盈当时建议的字“姬”、“莫愁”来看,他们既盼望长女能成长为一个美人,也希望她笑口常开,无忧无虑。
“但那又怎么样了?”宋宜笑只平淡的听着,暗想,“连娘都忘记曾经拟好的这两个字了,难道我还要念念不忘不成?”
看出她的不以为然,顾韶也不生气,只道:“你可能不知道:江南堂这一脉,自古以来常出情种,只是基本都不落好,往往害人害己不说,连带膝下儿女也要受到牵累!当初我在江南,才听到消息说你娘改嫁去了衡山王府,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我说这话也不是替你爹开脱,叫你必须体谅他。”顾韶端起茶碗呷了口,温言续道,“实际上我是很不赞成他这样的,有道是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你前一个继母柳氏不提,如今这卢氏,我说句实话:却比你娘更适合做你爹的妻子!”
他强调,“倘若你爹最初喜欢的是卢氏,一家人之间绝不会闹到现在这地步!”
宋宜笑心想那是当然,卢氏一看就是真正温驯听话的那种贤惠人,她要是生不出儿子,庞氏说让儿子纳妾,她肯定哭一场之后去操办纳妾礼自己那亲娘韦梦盈十年无子都没点过这个头呢!
但庞氏母子何德何能,什么事儿都要依着他们的心思来?
“我跟你讲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学你爹!”宋宜笑正沉思之间,猛然听到顾韶这么说,不由愕然:“我学我爹?!”
怎么可能宋缘还说她从容貌到性情全部像了韦梦盈呢!
她哪里像她爹了?!
至少她绝对做不出来把对丈夫的怨恨迁怒到孩子身上的事儿!
但顾韶轻描淡写一句:“心知肚明,却困于情!”
却让她倏地眯起眼,片刻后,笑了:“叔公慧眼如炬,难道看妾身竟是这样小气的人吗?虽然妾身与爹之间确实颇有芥蒂,不可能像寻常父女那样亲密。但也不至于因为叔公一直以来照拂爹爹,就迁怒于您,不肯接受您的好意呵!”
她提醒,“前两日陪钟陵郡王出城迎接您的人里,可就有妾身的夫婿,燕国公简虚白呢?”
顾韶说宋缘“心知肚明,却困于情”,看似指宋缘明知道女儿无辜,却因为陷入对韦梦盈的爱恨之中无法自拔,所以迁怒于女儿,对宋宜笑百般苛刻;实际上他用这八个字劝宋宜笑,却是在提醒宋宜笑,不要因为私人感情,拒绝自己递出的橄榄枝!
宋宜笑所以奇怪:她是不喜欢顾韶多管闲事,但也没打算跟这位翻脸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剥了你的皮!
顾韶闻言,却莞尔道:“好孩子,我说的‘困于情’,可不是指你与你爹的父女之情啊!你想困着你爹的情,是骨肉亲情么?”
“叔公既是长辈又是朝廷栋梁,怎么也学起长舌妇人来了?”宋宜笑心念一转,明白过来宋缘过不了的情关,是夫妻之情,顾韶的言下之意,自然是提醒宋宜笑别学宋缘,沉迷于简虚白的宠爱!
若说宋宜笑之前只是觉得顾韶多管闲事的话,这会却已经有点动真怒了,当下也懒得尊敬他,夹枪带棒的道,“还是妾身的夫君陪钟陵郡王迎接您时,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冒犯了您?若是如此,万望您海涵,妾身回府之后告知了夫君,必然前来向您负荆请罪!”
真以为端着个长辈身份,就可以肆意挑唆别人家夫妻不和,彼此猜忌了?!
宋宜笑心中冷笑连连:“这简直就是当我不长脑子了是不是?!”
她正火冒三丈,却听顾韶依旧蔼声道:“你们夫妇乃是郎才女貌的一对,我岂会作拆散你们这样的孽?只是不想你如你爹一样,因着两情相悦,失了未雨绸缪之心罢了!”
说到这里轻笑出声,“我与老燕国公虽然有些过节,却还不至于迁怒到孙辈头上去!再说我如今才应下教导钟陵郡王,燕国公乃太子一派的臂助,坑他岂不等于坑我自己?”
“我一介女流,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算叔公所言的未雨绸缪呢?”他这云淡风轻的态度落在宋宜笑眼里自然可信度不高,只是赌气的话才到嘴边,她心念却一转,敛了怒色,冷静请教起来。
见状,顾韶眼中流露出一抹满意与赞赏,抚了把长须,轻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既然肯教导钟陵郡王,肯定是看好太子的。这一点上,我与你们夫妇,立场相同,是也不是?”
见宋宜笑颔首,他微笑着继续道,“不过,钟陵郡王可不是太子唯一的子嗣啊!”
“但郡王乃太子嫡长子!”宋宜笑听到这话,心头猛然一跳,下意识道,“何况太子妃是陛下亲择的儿媳妇,无论太后还是陛下,都对其深为赞许!钟陵郡王更是素有聪慧之名最重要的是,叔公昨日才面圣,据说陛下御体正渐康复?”
太子尚且身处争储旋涡的中心呢您居然已经替钟陵郡王操心起未来了?
宋宜笑风中凌乱之余,最佩服的却不是顾韶,而是太子妃:她给自己儿子找了个多好的老师啊?拜师礼还没行呢,已经替学生考虑到十几甚至几十年之后了!
这是何等的负责任!
何等的未雨绸缪!?
“陛下气色不算好。”顾韶悠然抚须,“这儿就你我二人,我也不怕跟你说些犯忌讳的话:即使陛下如今好好的,圣寿也已年过不惑!但太子年未而立最重要的是,太子的身体,可比陛下好太多了!”
显嘉帝的身体原本是没问题的,主要是当年争储艰难,硬生生的给拖坏的。
但太子却一路顺风顺水,太后跟显嘉帝亲自看着,太医院精心调理着,他也没做过什么折腾自己身体的事儿这身体能不好吗?
“陛下当年立太子,是因为御体欠安,而太子是长子。”
“钟陵郡王是嫡长子,论贵,更在太子之上!”
“可太子身体很好,郡王的外家卫家虽然算不上权倾朝野,却也不容小觑你这孩子这么聪慧,钟陵郡王将来可能面临的困境,应该不用我明说了吧?”
宋宜笑揉额:是不用明说了!
纵观史上,但凡是长寿的帝王,其年长子嗣,尤其是被立为太子的,基本就没好下场!
无论年轻时候有过怎么样的豪情,步入衰老之后,似乎所有的皇帝,都本能的戒备起正值壮年的亲生骨肉们这样的猜忌,通常都以排行在后的皇子得利而告终!
也就是说,如今备受宠爱的钟陵郡王,未来却不容乐观!
这年头师生如父子,很多时候都是荣辱与共顾韶显然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悲剧,所以,他现在就开始为钟陵郡王拉拢帮手了:“据我所知,你与太子妃姐妹私交甚笃,既然已有这样的基础,何不将这份交情发扬光大?”
“叔公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也不讳言了!”宋宜笑定了定神,道,“我夫君乃长公主爱子,自幼与太子亲厚。如今参与争储,也还罢了。他日太子登基,却又何必再操这个心?”
他们夫妇交心那晚,简虚白就说过,他参与夺储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他需要权势来保护自己。但到钟陵郡王需要考虑巩固地位时,简虚白想来已经位高权重足以对抗简离旷了,那还拖着全家冒险做什么?!
顾韶闻言却笑:“我虽然才到帝都,但元宵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却也略有耳闻!”
“小崔氏自寻死路,这是太后娘娘亲口所言,贵妃娘娘也深以为然。”宋宜笑不为所动,道,“难道叔公以为这么件已经定了论的小事,将来竟威胁得到我?”
“不是以为,是肯定。”顾韶和蔼道,“小崔氏之死乃太子妃手笔这虽然是谣言,但你也知道,这世上真假颠倒的事情从来不少!太子妃乃太子发妻,所出钟陵郡王生来具有继承大统的极大优势。所以他日若有人欲对钟陵郡王不利,不可能不打太子妃的主意!”
到时候,与崔见怜之死息息相关的宋宜笑,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所以,“与其他日被打个措手不及,何不从此刻起未雨绸缪,往后也能先下手为强?”
宋宜笑抿唇不语,袖子里的手却渐渐绞紧了帕子她不得不承认顾韶说的有道理!由于崔见怜死后的种种变化,她跟太子妃在这件事情上绑到了一起。
倘若将来有人翻案,再度质疑太子妃谋害崔见怜的话,那么被太子妃指使的执行者,肯定会被扣到宋宜笑头上!
也就是说,将来太子妃母子若也陷入争储之战,宋宜笑被拖下水的几率,基本是十成十!
因为崔见怜曾经的得宠、所怀的子嗣、与贵妃太子这两位的关系,以及她辞世的风波,这么现成针对太子妃的幌子,怎么可能没人用呢?
既然不可能袖手旁观,这会不未雨绸缪,难道坐以待毙吗?
何况钟陵郡王的前途虽然未必一帆风顺,却也不是没有优势。最重要的是,顾韶要身份有身份要资历有资历要势力有势力,跟他合作,不用等到以后,现在就能沾光。
……宋宜笑离开客院的时候没碰到宋缘,想来父女两个相看两厌,特意避开了宋宜笑当然也乐得省事。
只是快到大门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童糯糯道:“大姐?”
“宝儿?”宋宜笑闻声回头,却见不远处的廊下,异母妹妹宋宜宝穿着葱绿短襦,系樱草罗裙,许是怕春寒料峭,肩上系了件墨绿底洒绣海棠花的短披风,正睁着圆溜溜的杏子眼,好奇的看着自己,过了会才举手掩嘴,轻呼:“真是大姐啊?”
宋宜笑听了这话才恍然这妹妹统共才见过自己几回?姐妹两个根本没有正经相处过,宋宜宝年纪又小,怎么可能只凭一个背影就认出自己呢?
“宝儿,你怎么在这里?”她左右看了下,没见到章翠娘算算时间卢氏现在还在坐月子,是肯定不会出来的不过卢氏左右之人,也不是只有章翠娘见过自己,许是其他下人悄悄提醒宋宜宝的?
她这么想着也没在意,含笑招手道,“好些日子没见,我瞧你长高了不少?”
宋宜宝受卢氏影响,还是愿意亲近她的,闻言小脸露出笑色,正要兴冲冲的朝她跑过去冷不防廊柱后转出个穿素色衫子的女孩儿,一把按住她肩,冷笑着道:“二小姐!老夫人叫我看着您,可不许乱跑!”
说着极怨毒的瞥向宋宜笑,吐字如冰,“尤其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您怎么能随便靠近?万一带了晦气给老夫人,可怎么办?!”
宋宜笑嘴角浅笑瞬间冻结,眯起眼,上上下下的打量她比前世记忆里瘦了很多,眉宇之间的戾气也更明显了,以至于稍稍影响到了容貌的秀丽。
但依然不失是个美人,倒也难怪官卖时,姬明非得筹几天钱才买得起她可不正是柳秩瑾?
两人对望片刻,宋宜笑忽然又笑了起来。
她步伐轻快的走了过去,先伸手摸了摸宋宜宝的小脑袋,示意妹妹不必惊慌,继而抬手拍开柳秩瑾扣在宋宜宝肩头的手:“哪里来的贱婢,当着我的面,竟敢对宋家二小姐无礼?”
迎着柳秩瑾几欲喷火的目光,宋宜笑眼神轻蔑,似笑非笑,伸指不轻不重的点着她面颊,“不服气?不甘心?不想认命?呵!”
柳秩瑾被她戳得脸上生痛,原本还不想露出怯意,是以忍着不肯后退,但片刻下来只觉得火辣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破了皮担心毁容,却顾不上骨气了,下意识的朝后让,边让边怒斥:“宋大小姐请自重!我就算现在是奴婢,那也是宋家的奴婢!你一个已嫁女,凭什么在娘家指手画脚?!”
她也是有靠山的,“尤其我可是你嫡亲祖母的人!你这么做,眼里可还有庞老夫人!?”
谁想话音才落,宋宜笑已干脆利落的抽了她两记耳光!
“庞老夫人?你既然还知道自己是宋家的奴婢,称呼我祖母时却还冠上姓氏,分明就是人在曹营心在汉!给你点规矩那是理所当然!”宋宜笑看着她恨不得扑上来跟自己拼命的样子,嗤笑出声,“至于我凭什么对你指手画脚……”
她忽然凑到柳秩瑾耳畔,低语道,“我今儿过来是谁的意思,你会不知道?你猜,倘若我跟顾叔公要求,把你要到燕国公府去,他可会为了一个奴婢,扫我面子?而你那个靠山、我的亲祖母,又是否会为了你,扫了顾叔公的面子?!”
退后一步,满意的看到柳秩瑾脸色煞白起来,她整了整衣襟,冷笑一声:“下次再让我知道你恩将仇报,背着人欺负我弟弟妹妹们,我就剥了你的皮再用这种没规矩的眼神看我,我就剜了你这对眼珠子!”
宋宜笑不屑的望着柳秩瑾跌跌撞撞跑开的背影,“祖母还真是仁善!重金赎回来的犯官之女,倒比自己亲孙女还金贵些宝儿,你年纪太小,往后还是跟紧些娘或章妈妈,少与这奴婢接触!没的吃了亏还没地方说!”
卢氏不是韦梦盈,只要宋宜宝不出大事,哪怕她也心疼女儿,却未必敢对庞氏说什么。
“回头还是欠叔公个人情,把这人要过来吧!”宋宜笑想到这里,低头看着妹妹稚气的小脸,心想,“权当补偿继母了……谁叫这继母这样柔顺,儿子都生了,居然还护不住女儿!”
这要换了她亲娘韦梦盈,没儿子撑腰都能跟庞氏大战三百回合;若有儿子,庞氏必定是自身难保,还想胳膊肘朝外拐,惯着其他人欺负孙女儿?
第二百二十四章 伴君如伴虎
宋宜笑回到燕国公府时,简虚白已经散衙归来,自然要问起她今日的宋府之行:“顾公可是给你们父女说和了?”
“倒也算。”宋宜笑给他斟了盏茶,捧起自己那盏浅啜了口,蹙眉道,“不过主要还是给钟陵郡王做说客他笃定太子必能登基,也还罢了,只是头回照面就跟我摊这样的牌,你说他就不怕咱们把这事禀告给太子,叫太子对他生出憎厌防备之心?”
毕竟太子自己都没住进宣明宫呢,怎么可能喜欢现在就打算帮他儿子算计着那张位子的人?
就算宋宜笑不想平白得罪太子妃母子,是以不去告这个状还是那句话,太子还在当储君呢,即使宋宜笑想照顾韶的提醒未雨绸缪,也不必急在一时啊!
顾韶到帝都才几天?
犯得着这么急着给她交底么?
要不是亲眼看到他老当益壮的模样,宋宜笑简直要怀疑他时日无多,这才匆匆忙忙的抢时间。
“他这哪是给钟陵郡王考虑?”不想简虚白闻言,呷了口茶水,却淡笑着道,“他这是在转着弯给自己找退路呢!”
见妻子神情诧异,他思索了下,觉得这事是可以让她知道的,便道,“我祖父是在我五岁那年致仕的,顾公归乡更在那之前你算算时间!”
“是陛下才登基那会?”宋宜笑好奇道,“这里头可有什么说法?”
“你也知道,皇舅自登基起,御体一直都有些欠佳。”简虚白眯起眼,道,“其实这几年已经好了不少了,早几年,尤其是才改元那会……皇舅差不多每天上朝时都做好了向群臣托付太子的准备的!”
又说,“顾公出身洪州顾氏,算起来祖上也是名门,虽然不如海内六阀,却也是簪缨世家之一。虽然如六阀一样,到本朝时已然败落,大不如前,可积年底蕴到底还在。这也是顾公寄情林下近二十年,依然可作太子臂助的缘故。”
“顾公今年才过花甲,当时年方不惑,可谓正当壮年?”宋宜笑听到这儿,渐渐明白了,“有出身有势力,一度权倾朝野,显然也有能力!这么说……?”
“不错!”简虚白赞许的看了她一眼,道,“世人都道他当年败于我祖父之手,这才不得不辞官归乡实际上,最关键的不是他在朝争中落败,而是皇舅那会只道自己享寿不永,看中他才干,想让他辅佐太子!”
老皇要给新君留人手,一般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是捧,明旨颁发、当众郑重托付的顾命大臣;第二种却是贬,快不行的时候找个理由把人打下去,严重的甚至下狱、流放、抄家……好让新君上台后施恩,收服人心。
顾韶悲催的轮到了后一种命运。
更悲催的是,显嘉帝打算等太子登基后再起复他,然后太子到现在还在东宫!
“倒也难怪钟陵郡王一提拜他为师,陛下就准了!”宋宜笑想到这儿也不禁为顾韶掬一把同情泪,“想来陛下也一直在考虑怎么召他回来了?只是,怎么会拖这么久?”
“一来皇舅身体一直没全好,总是不大放心;二来……”简虚白叹了口气,提醒,“你忘记苏家了?不是太子的亲外家,偏还手握兵权,权势显赫,又有苏少歌这样声名在外的出色子弟,就算冀国公当初不趁讨伐乌桓的机会做手脚,皇舅对苏家也不大放心的。”
而顾韶,就是显嘉帝为了牵制苏家留的后手。
按照显嘉帝当初打发他回老家时的盘算:自己死后,太子召顾韶还朝,委以重任,那么顾韶身负君恩,帮着新帝打压苏家、巩固皇权,理所当然!
可偏偏这位皇帝低估了自己的寿数,一年年过去了却始终死不了,而苏家也没衰败到不需要防备的地步是以,顾韶的起复就更不能随便了!
毕竟这位名门之后的重臣又不是傻子,洪州顾氏诗礼传家,他个人也以文名动天下,走的是最正统的文官路子;苏家却代代出武将,上下五代才出了个苏少歌这么个才子,还跟顾韶差了两辈人的年纪!
正常情况下,两边压根没有过不去的矛盾,他为什么要跟一个昌盛的后族过不去?
但这回他受命做钟陵郡王的老师,默认被绑上太子的船,想不跟苏家干上也不行了!
宋宜笑不免诧异:“这个道理顾公不可能不知道吧?他做什么还要来帝都呢?”
“他已经远离朝堂近二十年,即使如今瞧着老当益壮,你觉得他还能再等二十年出山?”简虚白淡淡道,“错过这次机会,没准他就要当真寄情山水到老死了他怎么甘心?”
宋宜笑想到顾韶那远比实际年纪年轻的面容,一看就是精心调养的结果;再想这位致仕后不久,就从故乡洪州搬去江南,理由是喜欢江南的风情,但焉知不是为了江南水土更养人些?
这么在意身体,未必只是为了长寿,恐怕更为了起复之后的大展身手夺储的混水对于有些人来说犹如龙潭虎穴避之不吉,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他们弄潮的好时机!
她张着嘴,过了会才道:“好吧,这些事情我知道了。但你还没说他这么做,为什么是在找退路?”
“他那番话,其实是想通过咱们说给皇舅听的。”简虚白似笑非笑道,“用意么,跟他说的话恰恰相反,却是不想趟太子登基之后可能有的争储混水!”
毕竟,“顾公年岁已高,虽然身体不错,但有道是人生七十古来稀。他此番来帝都,为朝廷再鞠躬尽瘁个十年,最多十五年,也就差不多了。”
“他原就是天下皆知的名臣,只要最后登基的是太子,单凭这份辅佐之功,足以保顾家数十年荣华除非顾家自己作死!”
“而就算他十五年后才告老,你想钟陵今年不过八岁,他还是太子的嫡长子,底下如今也才两个庶弟,生母皆出自卑微,论资质好像也不怎么样,正常情况下,十五年之后,钟陵的地位应该还不至于出大问题!”
这样顾韶正好功成身退,还能免了功高震主之祸宋宜笑听到这儿越发诧异:“这不是很好吗?那他为什么还要找退路?”
简虚白笑着摇头,伸手摸了摸她发顶,道:“这只是他暗示皇舅的打算,可皇舅准许不准许还不好说呢!”
他脸上笑容忽然淡了下来,“毕竟,我们那位祖父,可是不会起复的!”
宋宜笑怔了怔,猛然脱口道:“制衡?!”
“不错。”简虚白眉宇之间闪过一抹复杂,“咱们那位祖父的致仕,固然与他早年私德不修有关系,但也是因为当时顾公已去没了顾公在朝中,皇舅是不会让他一家独大下去的!”
都讲到这儿了,他也索性再多说几句,“你看现在的朝堂,数得着可称权臣的:苏家如今已在作殊死一搏了;金素客膝下子嗣是出了名的不争气,不然之前也不会被你轻易抓到破绽;蒋家低调无比,子弟中唯一惯着点的也只有跟你关系好的那位蒋小姐,但也没惯出什么惹事生非的毛病来;卫家是皇舅亲自挑给太子的岳家,也是默默做事不吱声的。”
最重要的是,“这几位论权势论名望,都心照不宣彼此牵制,远不如咱们祖父与顾公在时!”
所以,他们在简平愉与顾韶相继致仕之后,屹立朝堂至今!
“所以,没有咱们祖父这样的人物同朝制衡,顾公非常担心,鸟尽弓藏?”宋宜笑之前一直觉得后宅阴私龌龊,如今听丈夫说了这么一会庙堂之间的“规矩”,方知宦海之深广真真是伴君如伴虎!
简虚白淡淡一笑:“他壮年返乡,蛰伏近二十年,堪堪出山。皇舅心下对他难免也是深怀歉疚,这会委婉表达想善终的愿望,皇舅答应的可能性很大!”
又说,“之所以挑你传这个话,主要这样的祈求他不可能直接跟皇舅提,也不好让太子转达偏偏皇舅如今在静养,除了我们这些晚辈子侄外,朝臣都很难见到。也只能打我的主意了!”
见妻子露出恍然之色,简虚白端起半凉的茶水随便抿了口,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思:其实以上那番说辞,前面关于顾韶当年致仕的真正缘由固然不假,后面却不过是他随口说来,搪塞不谙政事的妻子罢了。
若他没有领会错的话,顾韶今日跟宋宜笑大谈“心知肚明,却困于情”的主要目的,却是为了借宋宜笑之口提醒自己,别因为显嘉帝与太子此刻的信任宠爱,失去未雨绸缪之心,该给自己找个未来的“对手”了!
否则,今年才十八的他,是太子信任的表弟兼臂助;他日年富力强羽翼丰满的他,也该如简平愉、顾韶一样,从“膀臂”被划到“眼中钉”了!
“这几年没听说顾家有什么出色的子弟,上回拿他帖子来的那个外甥,虽然也算人才,走的却是师爷的路子,善谋不善断,这种人一般都是跟在权臣身后,想在庙堂之上撑起一个山头却还不能够!”简虚白心下暗想,“也不知道这位顾公,私下预备了什么样的‘对手’给我?”
顾韶跟他亲祖父有仇无恩,当然不可能平白提点他之所以这么做,恐怕是早已给简虚白预备好了这样一位“对手”不说,还想借简虚白之手给那“对手”铺铺路。
至于顾韶为什么不自己出面,却要假手于他,兴许有什么内情?
“到时候看看吧,若是聪明人,倒也不妨合作一番。”简虚白眯起眼,下定决心,“只是下次绝不许任何人把善窈拖下水了!”
他才说服妻子远离政事哪,这姓顾的居然就倚老卖老的拿宋宜笑当幌子用了!
要不是目前太子一派不占上风,确实需要顾韶镇场子,简虚白慢说跟他合作,不坑死这老家伙才怪!
第二百二十五章 宋缘纳妾
宋宜笑究竟前世今生都生长闺阁,在庙堂之算上缺乏经验与认知,是以丝毫没有察觉到丈夫的隐瞒。
知道顾韶兜兜转转只是想求条退路,不是当真找自己结盟后,暗松口气之余,对于将来会不会因为崔见怜之事被太子妃母子拖下水,操心了一会觉得还是先过着再说未雨绸缪是没错,可太杞人忧天了也不好不是吗?
这时候已经是三月了,去年上巳时,由于要替宗亲贵胄挑选妻子,清江郡主出面在占春馆设宴热闹了一场。今年上巳却依然有类似的相看宴,不过这回做东的却不是清江郡主,而是代国长公主。
“代国姨母摆这个宴,肯定是为了姬大表哥跟姬表哥的婚事了。”宋宜笑知道这个消息后,不免感到诧异,“只是不说还没想到:去年大姐撮合了那么多婚事,怎么姬家两位表哥都不在其内?莫不是去年赴宴的闺秀里,没一个能入代国姨母的眼?”
“这回你可猜错了,还真不是姨母挑剔!”简虚白闻言皱了下眉,才嗤笑道,“姬大表哥是根本不想成亲你想正正经经人家出来的女孩儿,谁受得了他那样个游手好闲法的?就算女孩儿不敢管,岳家肯定也要说话的,他就不耐烦受那约束,是以一直横挑鼻子竖挑眼睛的不肯娶!”
宋宜笑心想姬明非还有点自知之明他要只是喜欢逛勾栏、养外室,兴许还有人家受得了,可连名义上的姨母晋国长公主都勾搭上了,这谁家做他岳父能不跳脚啊?
当然她不知道其实姬明非至今未婚,还有个要命的原因,是他那偏爱勾.引人.妻的特殊嗜好,在贵胄圈子里树敌可是不少!
这些被他坑过的人家或亲戚,怎么可能把女儿许给他?!
剩下来的也怕跟他结了亲之后,他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那岂不成了引狼入室?
“那姬表哥呢?”宋宜笑对姬紫浮的印象虽然谈不上好,但相比姬明非,这位已经算作风正派了。
这位总不可能也是怕成亲之后被妻子管着,不再方便勾三搭四拈花惹草吧?
“姬表哥么……”简虚白闻言,面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顿了顿才道,“他却是因为当时才回帝都,心情尚且沮丧,是以无意婚娶等他缓过神来时,上巳早就过了,也就没再提。”
宋宜笑失笑道:“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还要心情沮丧?不是应该高兴吗?”
“当初我们被俘,虽然是苏家与乌桓里应外合,但也与姬表哥有极大关系:他轻信外人,假传军令,将我们骗出营地。”简虚白淡淡道,“是以回来后,太医院给雪沛确诊的结果出来,我跟他大吵一场,不欢而散。”
提到乌桓,宋宜笑顿时不想追问了那段岁月对简虚白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回忆。
她忙岔开话题:“昨天底下人提醒,说咱们该做夏裳了,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最近太忙都把这些事给忘记了,下人不说,我都没注意今年时兴的装扮跟去年不大一样呢!”
“这是提醒我该陪你出去置办衣料钗环了?”简虚白闻言笑道,“好吧,我明儿就陪你出去走一遭。”
他眼中闪过一抹追忆,“说起来咱们头次见面,就是岳母带你去挑衣料?”
说到当初,宋宜笑不禁嗔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讲?可怜我只是想避雨,却愣是被你推得扭伤了脚!我当时就想,这是谁家宠出来的纨绔子弟,那么凶!”
“我那不是误会了吗?”简虚白一脸尴尬道,“我只道是跟着我的下人去找我呢再说,后来不是带你去上了药的?”
又说,“我还把你抱到歇息的地方呢!哪有凶?”
“说到这个。”宋宜笑忽然似笑非笑的抚上他面颊,“你好像打小就怜香惜玉的很哪?我才那么点大,你也不放过机会占便宜?”
简虚白哭笑不得的握住她手,道:“什么占便宜?还不是觉得误会你在前,误伤你在后,怕你一瘸一瘸走路会加重伤势,你当时又只带了个年岁仿佛的小丫鬟,压根背不动你想着将功赎罪,这才抱了你一段路?”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把将妻子拉到怀里,按在膝上亲了一口,轻佻道,“这也足见我有先见之明,晓得你迟早是我的人,头回见面就心疼上了不是?”
“谁知道你是不是见一个疼一个?”宋宜笑拿食指轻戳着他胸膛,要笑不笑道,“哪天叫我知道了……哼哼!”
简虚白侧头轻咬了下她耳垂,笑骂道:“没良心!除了你我还心疼过谁?倒是你,左一个丫鬟右一个乳母的,也不知道把我排哪去了?”
说到丫鬟,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道,“你那个丫鬟我是说偏院里养着的那个,许人没有?”
“芝琴?”宋宜笑一怔,道,“当然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横竖空着的院子多了去了,不缺那么一座吧?”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简虚白哭笑不得的掐了她一把,“慢说那丫鬟好歹救过你,只要你高兴,在这府里养一群闲人又怎么了不过问一句,你也疑心我要赶她走?”
宋宜笑没好气的打开他不老实的手:“那你忽然问她婚事做什么?你也知道,她当年为了救我落了残疾,可不好说人家!”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她就觉得心情不好,“要是好端端的人,凭芝琴的相貌才干,哪怕像翠缥那样年纪大一点,也不找不到好的。如今……唉,我倒不在乎一直养着她,就怕她寂寞。”
这段时间她忙里抽空,已经替翠缥物色了好几个人选,正命人前去悄悄查访。只得结果出来,没有大问题的话,翠缥的终身大事差不多也就可以定了。
但芝琴……
宋宜笑正烦恼着,却听丈夫道:“雪沛说他手底下有个侍卫,今年十八,性情忠厚,体貌都还过得去,家里人口也简单,想娶你那丫鬟,问你舍得不舍得?”
“这样的人何愁娶不到妻子?尤其还是世袭侯爷手底下的人。”宋宜笑万没想到丈夫询问芝琴是否许人,是受了袁雪沛的托付,闻言警觉道,“做什么要芝琴?你可别说那侍卫什么时候潜入咱们府里看到过芝琴,且对她一见钟情!”
说到末了一句,她不禁冷笑出声!
“我与雪沛固然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友,但你我夫妻一体,难道就是外人了吗?”简虚白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我是想你念我面子给他个弥补的机会,但也不可能为了他给你使绊子你这小心眼,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要真是小心眼,这几年也不会跟袁姐姐当真情同姐妹,早就把对她哥哥的怨恨迁怒到她身上了!”宋宜笑不服的瞪了他一眼,沉下脸来,“不过兄是兄,妹是妹我跟袁姐姐关系再好,终究她不是她哥哥!”
两人交心之后,简虚白就不存任何劝她放过袁雪沛的指望了,宋宜笑为了干掉崔见怜,可是连他这个丈夫的前途都不管了,要知道他的前途也意味着她的前途!
这么坚定的决心,怎么可能因为他或袁雪萼而动摇?
所以这会对妻子的态度毫不意外,只平静道:“你听我说:当年的错误已经铸成,芝琴的伤势是恢复不了了。你再怎么报复罪魁祸首,顶多也就是让你们主仆出口气但你自己也说了,你现在很担心芝琴的以后!既然如此,做什么不给雪沛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呢?”
他解释道,“雪沛这回也是花了力气找人的,他推荐的那个侍卫,是袁家家生子,世代忠心耿耿!为了替主子赎罪,决计不会亏待芝琴的。如果是你自己给芝琴找人,我说句实话:未必找得到更好的!”
毕竟芝琴现在那个样子,想凭本身魅力找丈夫基本是不可能的。
宋宜笑虽然也能找个侍卫娶她,但那基本是靠高额妆奁以及提拔重用堆出来的承诺了这种逐利而来的人论可靠,确实不如忠心为主的袁家侍卫。
至少在态度上,前者对芝琴,难免居高临下;后者,却是将芝琴放在一个接受赎罪的高度上。
心中天人交战良久,宋宜笑才幽幽道:“你让我想想!”
简虚白暗松口气,这些日子的夫妻做下来,他对妻子的性情也有所了解,既然没有一口回绝,显然是有机会的他虽然说自己不会帮着袁雪沛算计妻子,但到底是自幼的交情,却也不希望袁雪沛落到崔见怜、金氏那样的地步。
若两边能够化干戈为玉帛,那是再好不过。
事关芝琴未来,宋宜笑考虑得非常艰难,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转眼过了上巳,次日三月初四是卢氏所出双生子的满月之期,但同时也是寿春伯窦柔驰的生辰。
本来这两件事虽然撞在一起,但有“免得冲撞了祖母”这个理由,宋宜笑倒也不为难,送份礼去宋家,自去寿春伯府吃酒席也就是了。
可偏偏宋家那边提前派人来打了招呼,说顾韶讲了,兄弟手足之间应该多多亲近,转着弯暗示她莫要漏了异母弟弟妹妹的满月礼。
“这姓顾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宋宜笑本来以为顾韶之前所谓劝父女重归于好不过是个幌子,没想到他居然又热心起来了,不免狐疑,“他不是正在找退路吗?自己都还没顾好呢,非要劝我跟宋家和好做什么?本来他对宋家就有恩,若宋家再跟我好了,我跟简虚白又正好着嘶,燕国公府没准就要被当成他那一派了好不好?万一他将来功高震主,岂不是害了我们?!”
想到这里宋宜笑果断决定不去反正理由是现成的:心疼祖母!
于是这天巧沁领命去宋家送礼兼解释,她自己则跟丈夫去了寿春伯府道贺,顺带与妯娌、大姑子小姑子联络下感情。
不过席间长兴公主一直拉着清江郡主说话,宋宜笑实在插不上嘴,只好去跟寿春伯夫人以及聂舞樱做伴了。
万没想到的是,宋宜笑吃完寿酒之后回府,先一步回来的巧沁脸色古怪的迎着她,禀告了一个叫人风中凌乱的消息:“亲家老爷收姨娘了,正是之前亲家老夫人买回去的犯官之女柳氏!”
宋宜笑:“……!?”
她愣了好一会,才道,“继母她没意见?”
那卢氏虽然不如韦梦盈泼辣厉害,但韦梦盈不许丈夫纳妾是善妒至于卢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对宋缘是真动了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