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互相拖延
粉红色的房间在莫名力量的作用下渐渐褪色,周围卡通挂画、绵软的布娃娃、精致的梳妆台、粉色的蕾丝床帘及床铺……都在这种力量下如泡沫一般消失。
当这些全部褪去后,一片残垣断壁的遗迹出现在陈安的面前。
陈安啧声道:“不得不说,神圣辉光的隐秘力量真的很有可取之处,但祂并不是个好的幻术师,作为祂的主教,你的幻术能力显然也不怎么样,用这么憋足的幻术能力来糊弄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哦,或许你是在用这种看似笨拙的方法在掩饰着什么,让我猜猜看……嗯,一个强有力的外援?”
随着陈安的话语,哈利·瑞恩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抽动,显然被陈安说中了心思。
当然,陈安经历了这么多世界,自然也明白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
不过,今天他有着预感,或许会有一个极大的惊喜在等着他,所以他不介意用话术再多刺激对方几句,以期望那个惊喜赶快出现。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我说对了,那么现在再让我猜猜看,这个外援会是谁呢?”
“你的感官极度敏锐,能力也还不错,不然也不可能悄悄的经营出九环议会这么个能在整个大陆上兴风作浪的庞大势力。”
“所以,你就算不知道我是谁,但对于我的到来而给你造成的危险感觉应该十分的清晰,在这种情况下,你几乎不可能指望九环里的那些连垃圾都算不上的半神,那么是神圣辉光教会里的那些天使,甚至大天使长?”
“不,不对,”陈安说着,自己就推翻了这个猜测,颇有逗弄意味的继续道:“你自己的位阶不比他们差,见识更远在他们之上,对我给你的危险预感应该有个更准确的定义,想来也不会认为那些家伙能给你什么像样的帮助,另外,为了隐藏自身,低调发展,你也很难邀请来足够数量的大天使长来帮你,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说到这,陈安话语一顿,在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中,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总结性的下结论道:“你的强援是一位神明。”
“神圣辉光说到底也是一位神明,在当前时代对这个世界有着绝对的权柄,就算你隐藏的再深,也不可能瞒过祂,在祂的教会中做个二五仔。显然,祂知道你的存在,甚或你们之间还有某种利益上的交换。虽然现在祂死了,但你既然有本事搭上一位神明,那么为什么不能再搭上一个或几个其他的神明呢……”
哈利·瑞恩眼皮微耷,似乎想要掩饰眼神中透漏出的惊惶。
陈安见此,笑着继续调戏道:“怎么?你还想让我猜猜,你那位强援究竟是哪一位?”
“你到底是谁?”
虽然每一次的心境都不一样,但哈利·瑞恩还是忍不住再次问出这句话。
而这一次,陈安倒没再回避对方的质问,坦然直言道:“和你一样,来自外界的试炼者。”
哈利·瑞恩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陈安。
“不用做出这么一副吃惊的样子,我不信你没猜到,你干掉的试炼者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不可能不知道大家彼此的存在。”
陈安全无自觉地摆手,道:“另外,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既无仇也无怨,我盯上你的原因自然只可能是同为试炼者。哦,或许你以为已经把我们这些同类杀光了,我不合时宜的突然冒了出来,才让你如此惊讶?”
作为思感化身就算能借助照彻阴阳镜的力量也无法突破命运的悖论,去看透哈利·瑞恩的过往。
不过这并不妨碍陈安出言诈对方一下。
七神时代是个大争之世,就算幽元天时间线绵长悠远,也应该有不少的试炼者汇聚到这里才对。
陈安几乎找遍了这个时代,都没有碰到另外的试炼者,这明显不合情理,唯一的解释就是天玄养蛊的目的达到了,其他的试炼者都被哈利·瑞恩给解决了。
果然,在听了陈安的话后,哈利·瑞恩眼角肌肉微抽。
他的表情管理一向很好,无论是之前的目光闪动,还是之后惊讶错愕的表情都是刻意做给陈安看的。
唯有这次的肌肉抽搐有些不是那么自然,显然被陈安说中了心事。
不过他仅只是眼神闪烁,并没有接话,场中的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
陈安微微一叹,忽然感觉很没意思,他在这说了这么多,对方却并没有在他的话术下崩溃,尽管走的不是武道体系,意志之坚韧也不属于武道大宗师。
“算了,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尽管陈安还有其他的布置,也不准备再继续卖弄下去,对方的无动于衷,反而让他看起来像个小丑。
说着,他直接一掌拍向对方,虚空中似乎出现了一个黑色巨掌,长满粗黑的毛发,由虚转实,小山般向着哈利·瑞恩碾压而去。
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的后者面色一变,身体拖着道道残影向一旁闪烁而去。
只是那巨掌虚实不定,无论他怎么躲闪,似乎都无济于事,最终被狠狠的拍在身上。
咔嚓!
玻璃破碎的声音传出,哈利·瑞恩所在整个平面以巨掌的落点为中心迅速蔓延出蛛网一般的裂纹,就像是不知道谁在这里立了一块玻璃一样,然后整个平面就碎裂了。
哈利·瑞恩消失在这片区域,在陈安的旁边现出身形,伸指冲陈安一点,激射出极致黑暗的光。
奇术:镜像倒影。
奇术:死亡射线。
陈安目光微动,发现这家伙竟然是靠着纯粹的源质成长为接近轮回九级的存在,竟还能保留远超同阶的战力。
不得不说,这家伙真不愧是他的前世,过人的心性,卓越的见识,强悍的实力。
如果不是他先一步去探索了破碎洪荒,机缘巧合之下,证就乾元;如果不是大将军王和天机的支持,让他超前了一大步,或许这家伙才应该是天玄术士最看好的那个合道之人。
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了,一步领先,步步领先,只要陈安不陨落,对方永远不可能追上他的脚步。
两只遮天蔽日的虚幻肉翼在陈安的身前闭合,在那黑色死光的激射下粉碎,却也将之挡了下来。
这是野性之心的究极状态——终极变形术,属于自然道路。
陈安这具思感化身除了是一位轮回八级的心灵建筑师外,还是轮回九级的自然主宰。
而轮回九级,在这个时代已经跨入了神灵的领域,拥有着部分神格,也就是法则操作的权柄。
一切的超凡能力,都会自动晋升为神迹。
哪怕哈利·瑞恩实力再强,面对神迹,也会天然的弱上一筹。
那终极变形术几乎有着千变万化的能为,可以使用他所能变形物种的部分能力。
一条身上有着道道光纹的青铜龙虚影在陈安的身后显现,周围的空间似乎带上了些粘稠的质感,哈利·瑞恩飘忽不定的动作不免迟疑了一分。
陈安眼中神光一亮,似有无形之物激射而出。
哈利·瑞恩有心躲闪,却受制于周围粘稠的物质,只能生受这一记心灵尖刺。
只感觉一记重锤敲击脑门,他闷哼一声,两条血线从鼻端流下。
但这却并没有影响他接下来的动作,再次利用镜像传输,闪烁躲过从背后爪来的青铜色巨爪虚影。
“为什么?”
哈利·瑞恩稳住身影,强撑着问出这句话。
“本来刚刚就想和你说的,但看你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我也就没说。”
陈安嘴角一牵,散去身后的青铜时光龙虚影,道:“很奇怪你布置的那些法术陷阱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发动?那你真的确定这里是你布置陷阱的地方?”
哈利·瑞恩一怔,随即有些不可思议地道:“这里是你的心灵世界?你是什么时候……”
“哎,”陈安摇头打断了对方那看起来略显浮夸的表演道:“你这人真是没意思,就算是想要多拖一阵,获得一些喘息的时间也找点像样的理由,都这么长时间了,陷阱未发动,援军未至,不信你没发现这里的异样?现在倒还来问我。”
哈利·瑞恩动作微顿,第一次敛去面上虚弱、惊愕等不自然的表情,身上的气息在这一刻忽然猛烈爆发,由轮回八级瞬间晋升到轮回九级的层次,并且身上的气势还在不断攀升。
随着他身上气势的攀升,周围的空间出现异样的扭曲,这不止是受到他气势的影响,似乎还有外力妄图强行撕裂这片心灵世界。
哈利·瑞恩放下伪装,站直身体,忌惮内敛,洒然一笑,道:“你说对了,我的确一直都在拖延时间,想要等待一个契机,等待本就安排好的援手,但很奇怪你又是在等待什么?处处留手,叫停就停,即便占据绝对的优势也要给我一丝喘息之基,不要告诉我,你习惯性的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么……”
陈安话未说完,头顶虚空就传出了阵阵似是虚幻的闷响,就好像人在头上蒙了一层布在听外面说话。
与此同时,周围空间的扭曲感更加严重,无数晶莹的颗粒凭空产生又迅速飞逝。
透过茫茫的天际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浑身缠绕着风暴和雷电,一拳一拳的狠狠砸下。
眼见这片心灵空间崩溃在即,陈安却没有任何可惜的样子,反而嘴角的笑容更盛。
“我么,自然也是为了等一个契机,等你的援军到来呀……”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意外收获
轮回等级是纯粹能量度的数据能级,轮回十级并不等于乾元仙帝,但在这个世界轮回十级的真神,所拥有的象征和权柄,并不比真正的乾元仙帝差多少。
在那恐怖的威压下,陈安的心灵世界风雨飘摇。
随着对方一拳轰出,无数的雷霆闪电犹如灭世的神罚,即便是深藏在人心中的世界也在这种恐怖的攻击下开始崩溃。
量变到达一定程度必然会引起质变,即便是纯粹的力量,能度达到一定的地步,也会对精神、意志、心灵这种虚幻的东西造成极大的影响,乃至将其毁灭。
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阻力,陈安所构建的心灵世界就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而在此时,他面前的哈利·瑞恩身上的能量度也已经达到了轮回九级的巅峰,竟继续开始朝着轮回十级攀升。
风暴主宰再加上还隐藏在暗处的那一位以及预埋的后手,哈利·瑞恩这一方几乎相当于拥有了三位真神级以上的战力,即便是面对古神他都有信心一战。
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那满脸喜色近乎癫狂的青山院长,他的心中总有些不安。
虚张声势?
不对,这种莫名的危险预感来自他那远超常人的敏锐灵感。
这灵感无数次从必死的危险境地中将他拉回,这才让他淘汰其他的试炼者走到今天,绝对不会有错,可那危险究竟来自哪里?
随着风暴主宰的现身,那种危险的预感更加强烈,周瑞惶恐不安几乎想转身就走。
他叫周瑞是个穿越者,哈利·瑞恩只是他重生这个世界的名字,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名字,很多马甲。
也就是一直保持着这种小心谨慎的行为,他才能辗转于神灵的博弈之中,一步步走到现在,期间更是搭上了七神的路子。
只是神圣辉光死的莫名其妙,除了一个化身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稍有惊慌的同时,他倒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那是神灵的博弈,与他的距离太过遥远,所以他依旧专注于自己的成神之路。
这么想要成神,自然也不是多么觊觎长生之路,以及无上的力量。
前世只是个宅男的他非常崇尚小富即安,如果可以,他宁愿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只是自他重生这个世界以来,就一直有着莫名的紧迫感在追逐着他,似乎不努力上进就会被背后追逐的恐怖抹杀。
因此,他不择手段的拼命往上爬,短短二十多年就走过了其他超凡者需要用上百年才能攀登上的高位。
只是每一次晋级,还没享受两天,就又有新的紧迫感袭上心头,迫使着他疲于奔命,不得安宁。
哪怕这一次他几乎走到了超凡者的巅峰也是一样,那种时刻追逐着他的紧迫感依旧如期而至。
没有办法,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开始寻求起了成神之路。
大陆的全面战争就是他的成神仪式,也就是说,早在七八年前,他就已经在神圣辉光的帮助下,点燃神火成为了轮回九级的类神。
实力的骤然增长,拥有那种掌控一切的力量,并没有让他有任何骄傲,反而越加疲惫。
在这种情况下,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不想再逃了。
他选择隐瞒实力,依旧在世俗厮混,一边寻找执掌权柄,成为真神的方法,一边等待着那可能追上来的危险。
这么多年他只知道害怕逃窜,实在是想要知道,追了他二十多年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可这一等就是七年,虽然那恐怖的紧迫感每时每刻都在增强,但他就是没有等来最终的宣判。反而等到了七神找上门来。
神明们需要他帮忙做一件事,就是引出身后的追逐者,做一会诱饵。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他试炼者的身份在七神眼里竟然根本不是秘密。
祂们早知道,所以才有神圣辉光的刻意结交和培养,才有各大教会的友善,他才能安稳的成长至今。
神明们也没有让他白帮忙,提前就把承诺给予的权柄交给了他,帮助他成为真正的神明。
他真的很想知道,能让镇压一个时代的七神如此忌惮的存在究竟是谁,同时也想要搏一搏,想要彻底摆脱自己的命运。
于是这次钓鱼行动就这么开始了。
或许是七神之前做了不少的准备,事情出乎预料的顺利,对方直接就来到了陷阱之中,并且看起来就只是一个类神。
周瑞实在不相信,让自己恐惧如此之久的存在就是一个类神,或许对方也隐藏了实力,他其实是一位真神的化身,所以才需要出动三位同等层次的真神才有把握将之绝对镇杀。
只是看着风暴主宰毫不停歇的攻击,雷霆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处于中心的那位青山院长在这狂暴的攻击中如蜡烛般熔化,他就忍不住有一种恍惚感,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都是错了,那对命运的忌惮就是一个笑话?
在这种疑惑中,他忽然心中一动,看向那雷霆瀑布中几乎熔化的身躯。
其中竟生出一分恐怖生机,令原本熔化的身躯再次重组人形,硬生生的自风暴主宰的这记雷霆风暴中存活了下来。
侥幸不死的他,却并没有想办法逃遁,甚至都没有顾忌自己那残破的身躯,而是略带兴奋癫狂地回应起周瑞之前的问题。
“我么,自然也是为了等一个契机,等你的援军到来呀……”
周瑞心中陡然一抽,就见对方的身体在风暴主宰第二记雷霆风暴到来前,陡然窜出无数的绿色火焰。
他的身体就在这绿色的火焰中彻底焚化,这似乎是一种献祭仪式。
随着他的献祭,他那本该消散的精神意志竟化作箭矢,向着一个方向猛然激射而出。
厚重的重重天幕在这灵魂一箭中被撕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踉跄着从中跌出。
这个身影穿着白底蓝边的传道服,手腕处夹着一本金色的典籍,同样白底蓝边的帽子上绘着一枚眼睛造型的符号。
几乎整个大陆的人都很清楚这幅打扮的指代,那是代表一切智慧和知识的神明——智慧真神。
这位神明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完成了神降,偷偷进入了真实世界,隐藏在此。
祂就是和风暴主宰找到周瑞,说服对方做诱饵的七神之一。
此时的祂以手扶额,面色狰狞,看似被那支灵魂箭矢重创,可身上的气息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浩荡无比。
但相对于风暴主宰和周瑞的迷茫,祂却是目的明确的看向另一个方向。
在心灵世界缓缓散去的空旷遗迹上,一个黑发黑眸的年轻人正虚立半空,他看起来状态并不好,蛛网似的裂纹自脖颈以下一直蔓延上他的半张脸。
这恐怖的景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粘起来的瓷娃娃,似乎一碰就会再次碎裂开来。
但他本人却似乎对这恐怖的伤势毫不在意,只是一脸开心地看着智慧真神,笑道:“这下你跑不掉了吧。”
陈安没想到还有这等惊喜,本来只是驱使思感化身顺手解决掉那位试炼者,却不想这家伙竟早和七神勾结在了一起,并且还设下陷阱,想要对付他。
但明显七神并不清楚他是怎样的恐怖存在,只当是干掉神圣辉光和永恒炽阳的紫微星主化身。
以他们的阵容,再加上提前的准备,若是对上紫微星主的那具化身,倒是不至于落得个像神圣辉光三神那般的下场,至不济也能全身而退。
但他们永远也想象不到大罗天尊究竟强横到何种程度。
唯一遗憾的是,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七神之间各自也难以和睦,剩下的四神中只来了两位,大地母神和生命女神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有智慧真神在手,剩下的两个家伙就是再躲,也躲不到哪里去。
这也是陈安在第一时间就利用思感化身最后的献祭将这家伙标记了的原因。
作为掌控一个世界智慧权柄的家伙,祂虽然正面战力在七神中吊车尾,但各种阴人的手段却绝对不容小觑。
先把这货标记了,就算是再出什么意外,陈安也是不怕。
轰隆隆......
三者中最强的风暴主宰显然也感受到了陈安的威胁,遮天蔽日的庞大的身躯毫不犹豫的调转过来,毁灭一切的雷霆风暴直接就要倾泻而出。
只不过陈安的动作明显比祂更快,连看都没看对方直接伸手朝其一指。
这一指直接利用无量相变的力量,把风暴主宰的存在抹去,变成了一颗指甲盖大小湛蓝色的晶石碎片。
抬手将这粒碎片收入手中,陈安喜滋滋又去看周瑞,结果发现这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逃的不见踪影了,倒是机敏的很。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用,堂堂大罗天尊还能让人从眼皮子底下跑了不成。
陈安伸手往天空一按,如同抓住了一枚旋钮,缓缓转动。
整个天地的时序似乎在这一刻倒退了一秒。
就见周瑞的身影自虚空中缓缓显现。
此时他身上的能量度已经达到了轮回十级,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权柄象征。
但依然没有用,并不能脱离当前的境况,甚至他手中还拿着一枚同样有着十级能量度的银色怀表,可在那能扭转时间的力量下,却依然没有任何的用处。
见他现身,陈安同样是一指,无量相变直接扭转了他的生死。
周瑞眼中的色彩随之缓缓退去,连同手中的银色怀表化作灰灰。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四处搜集
对付这些手段多样的家伙,或用血月弧光斩会更好一些,能将对方的一切因果灭杀,但这家伙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前世还是后世。
一旦有因果牵连,这一刀下去爽是爽了,难保不会牵扯到自己。
若是清净道主还罢了,他们坍缩成最初原点,时光不侵、命运不染、因果不沾,无所顾忌。可现在的陈安还是不太敢如此的肆无忌惮。
不过好在对方连乾元仙帝都不是,无量相变的效果也不差,即死效果将其身上的一切后手尽数磨灭。
其实做完这些,陈安也并不算轻松,其他还好,唯有扭转此界时空,那是近乎道主的手段,为了施展这一招,他的身体崩溃的状态更加严重。
此时,他颈下的裂纹继续蔓延开来,整个面容都几乎彻底裂开。如果这不是他主动承担因果,确认转世的身体,恐怕已经彻底崩溃了。
本来他之前计划的很好,用个十来年的时间,本体安静修养,彻底把这些伤势恢复。
思感化身在外,一方面确定试炼者的身份,一方面搜集七神教会的信息,徐徐图之。
可却不想竟出了这么一件事,试炼者和七神勾结到了一起,想要反杀他,迫使他不得不提前出关,连伤势都没能顾及的上。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不说击杀了试炼者,抓到了智慧真神,单就是干掉风暴主宰,拿到一粒晶石碎片都是大赚特赚。
而抓住了智慧真神,更是最大的收获,这家伙所掌握的有关这个时代的知识信息就是个雷达,靠着这家伙找到另外两位真神,显然不再是什么难事。
说起来,七神并不笨,甚至很聪明,敏感的察觉到了陈安的存在,且没有束手待毙的等死,而是组织反击的力量。
他们的应对怎么看都没有任何的错处,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错估了陈安的实力。
大罗天尊,那是超越他们理解极限的力量。
毕竟曾经的紫微星主和天帝在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是个半残,无数年的囚禁更让他们的实力百不存一。
祂们参照这个标准来算计陈安,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更别说祂们还没有全力以赴。
或许曾经的天帝很强,可一分为七,七者各有心思,就像当下只有风暴和智慧,大地和生命都不见踪影。
看着试炼者和风暴的陨落,智慧并没有做无用的挣扎,也没有什么不甘,只是安静的看着陈安,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沉静。
不过祂这个样子,却并不能让陈安有任何的心疑,虚张声势而已,如果换了祂父神天帝,或许陈安见此心中还会犯嘀咕。
只是对于祂,陈安有无尽的心理优势。
他就这么一步步的踱到智慧的身边,裂着脸带着看起来异常诡异的笑容道:“现在没人打扰了,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
轰隆隆……
沉闷的雷音在一片虚空中荡开,虚空硬生生被撕裂,一片金色的神国呈现在陈安的面前,这是大地女神的丰收神国。
一个身高数十丈,怀抱麦穗,身穿繁复哥特式长裙的女性神灵满眼惊恐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陈安。
陈安裂着脸,弹指间就将这位女神化为尘埃。
到了这个时候,他距离最后的成功已经很近了,所以在行动上开始有了几分无所顾忌。
哪怕这番剧烈的动作加速了这具身体的崩溃,他也在所不惜。
看着眼前的女神化作尘埃,陈安有些疑惑地四顾道:“轮回九级?这家伙不是大地,是丰收,是大地的从神,大地究竟在哪里?”
说到最后,他的目光又转向身边沉默的智慧。
智慧满眼悲哀的看向这片神国的金色大地。
陈安秒懂,随着他看向下方的金色神国,有些惊奇地道:“怪不得在大地的教义中,将祂描绘成母亲,主张牺牲与奉献,讲究仁慈、至爱。原来祂真的牺牲了自己化作了这片丰收之地。”
又瞥了一眼在这片金色大地上辛勤耕作的圣灵们,陈安毫不犹豫的摒弃掉邵思齐心中的那丝怜悯。
漠然的伸出手,向着下方狠狠一抓一攥。
那类似小世界一般的神国被从虚空中连根拔起,然后又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揉捏,就这么攒聚成球。
这金色巨球还在不断的被挤压变小,排出杂质,最终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点晶莹保留。
看着这点晶莹,陈安满意的笑了笑,转首冲智慧道:“好了,现在就剩下一个生命了。”
……
哈尔达斯,棚户区。
陈安戴着厚厚的斗篷,将可怖的容颜完全遮掩,行走在肮脏的街道上。
他的身后是一直面色漠然的智慧,这家伙从被俘虏的那一刻就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个不太智能的ai机器人。一如周围那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行人。
除了衣饰看起来更加的整洁干净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陈安根本没有心思关注祂的情况,只是有些疑惑地环顾周围道:“生命就躲在这么个地方?”
哈尔达斯是奥特兰德北方的一座重工业城市,对于刚刚进入工业时代的奥特兰德来说,这里埋葬着最初的资本血泪。
尤其是在这棚户区,死亡、疾病、剥削、压迫、痛苦……这一切负面的东西无处不在。
不过见惯了类似场景的陈安,即便还保留着最原始的怜悯情绪,却也没有在这里多浪费一分,只是有些心急的寻找着生命女神的所在。
一点点晶莹的细碎颗粒,不时地从他那厚重的斗篷下飘落,看起来就像是老人的死皮。
但实际上却是这具原本属于邵思齐的身体正在逐渐的崩溃。
肆无忌惮的使用本体的力量,对土著身体的影响实在是太过恐怖。
尽管这具身体有着轮回九级的能度,甚或达到轮回十级的结构韧性,但毕竟不是金身。
没有金身那种承载一切,容纳一切特性的本质。
在大罗天尊的力量面前,依旧是如此的弱小,就像瓷器一般,轻轻一碰,就很容易碎裂。
眼下,陈安靠着这么久积攒下来的被幽元天所认可的超凡因子,将其勉强粘合。
但也并不能维持太久,或许是下次,或许是下下次,一旦再经历几次超越限度的动手,必然使其崩溃。
毕竟他在这个世界积攒的超凡因子再强,也不可能强过本体大罗天尊的力量。
不过好在只剩下一个生命女神了。
只要把这货干掉,就能集齐七曜晶石,到时候直接顺着黄泉冥河离开,这具身体随他破碎,再没有用处。
可……
“生命真的躲在这种地方吗?可我怎么感觉这里到处充斥着堕落、死亡、黑暗的气息呢?”
陈安死死盯着低垂眼睑的智慧真神,嘴角牵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而随着他这具话落下,整个棚户区以及旁边的工业区,顿时荡漾起一股异样的气息。
那气息堕落、腐朽,绝对没有半点属于生命的热情洋溢。
与此同时,天空被一片浓郁的黑暗覆盖,整个天地一时之间伸手不见五指。
属于神灵的威压,或者说污染铺天盖地向陈安侵蚀而来。
陈安用以遮掩面目的斗篷一时间就像是风化了一般飘散成粉末,露出一张可怖的碎片脸。
原本在他身边低头恭顺的智慧真神,手中闪烁出璀璨的光华,配合着侵蚀的黑暗,一同向着陈安拍去。
只是他这一击却并没有落到陈安的身上,尚在半途,那璀璨光华就暗淡了下来,再无任何的异样。
只有智慧真神像个小丑一样,不尴不尬的保持着伸手的姿态。
而那来势汹汹的黑暗侵蚀也同样在陈安身前三尺之处消失无形。
对这些异装陈安状似无觉,调笑地对智慧道:“你掌握着当前时代几乎全部的知识,只是知识和信息还是有着区别的,这并不等于全知,就算全知,你宥于力量也无法全能,甚至就算你全知全能,也只限于当前世界和当前时代,我的存在超乎你的想象,超乎整个世界和时代的限定,你的反抗毫无意义。”
智慧真神眼中的神采逐渐黯淡,似乎在这一刻失去了全部的精气神,祂的智慧告诉祂,陈安所说皆为真,祂们的反抗乃至存在,在对方面前都只是个笑话。
不过陈安下一句话,又让祂稍微燃起了一丝希望。
“但,你总算是帮我找到了生命,而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也不能没有神灵守护,所以饶你一命吧。”
这如同最终宣判的话语落下,陈安便不再去管智慧真神,他伸出已经遍布裂纹,却显得异常有力的手掌,刺穿了面前的堕落、腐朽、黑暗的概念,从一间看起来和周围并没有什么差异的棚户中,抓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
这小女孩只有六七岁大小,虽然衣衫褴褛,邋遢肮脏,一双点漆似的眸子却甚是明亮。
她被陈安抓住,眸中隐有一丝恐惧闪过,不过举止却并不慌张。
她紧抿嘴唇,一双捧在胸前的肉呼呼的小手,缓缓伸出,将一物缓缓递到陈安面前,犹如供奉。
那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碧绿晶粒,悬浮在其手中,载沉载浮,隐隐与陈安身上暗藏的四枚同种质地的晶粒呼吸共鸣。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七曜祭灵
陈安一见,哈哈大笑道:“你们倒是识时务,不过我正吃着一套,滚吧。”
抓过那枚碧绿色的晶粒,陈安随手将那邋遢小女孩丢了出去。
失去一身神力,生命女神不比凡人强多少,被陈安这么随手一丢,顿时摔了个头破血流。
但她不敢有半分迟疑,爬起身就跑,很快消失在陈安的视线之中。
“你怎么还不走?”
陈安随手将另外的四枚晶粒拿出,与这第五枚放到一起。
五枚颜色各异的晶粒相互吸引,隐隐有着聚合之势,可似乎又缺了些什么,难以完全合一。
智慧真神看着这般景象,第一次露出了苦笑的表情道:“你真的愿意放过我?”
“哈,”陈安轻笑一声道:“看来你也并非是全息全知啊。”
说着,他手中用力,原本还差一点才能聚合的五枚晶粒竟在莫名的力量下,生生被捏合在一起,成为了一枚婴儿拳头大小,至正至阳的晶石。
智慧真神看得惊奇,但还是不敢有时候的妄动,迟疑了一下又看向外面肆虐的堕落腐朽和黑暗,道:“那祂们呢?”
陈安就这么欣赏着这最后一块晶石,连眼皮都没抬,只是微微挥了挥手。
天地在这一刻瞬间晴明,一切的污秽、黑暗、堕落、腐朽就像是被雨水冲洗过一样,消失的干干净净。
世界似有悲恸之感,为陨落的神灵,为消失的法则。
他竟在挥手间就灭杀了黑暗源主和堕落上帝,两位神明。
当然这么做的代价似乎也不小,陈安脸上的裂纹更加细碎,很多渣滓簌簌落下,露出内里发黑变质的肌肉组织。
在世间晴明的当下,他竟成了这里唯一的**。
一旁的智慧真神有些愕然,随即才醒悟过来,试探地道:“我还有存在的必要?”
原本祂预言到了陈安要对付七神,本以为自己也在不清楚的名单里,于是联合风暴主宰和那个新神准备拼死一搏。
可谁知,祂奋力积攒的力量,在对方面前不过是个笑话,被吹灰般的瓦解,自己也成了俘虏。
想着自己肯定逃不掉了,神之将死其心也善,就准备拉着黑暗阵营的三个家伙一起陪葬。
黑暗源主和堕落上帝的出现,并非是他埋下的陷阱,在真正认识到陈安实力的时候,他就已经绝望了,放弃了反击的想法。
可惜的是欲往女妖不知所踪,未能前来,或许还保留着一分理智的祂也感觉到了凶险,本着趋吉避凶的本能而躲过了一劫。
到了这里智慧真神还是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因为就算是没有对方在收集神源本质这件事情,这种算计也不是任何一个大能所能容忍的。
好在祂终是帮生命女神逃过一劫,其纵然失去了一身神力,靠着成神多年的见识,未必不能重新收集到足够的超凡因子,再次封神。
七神教会或许会暗淡一些时日,但终是保留了将再次崛起的希望。
可结果陈安并未杀祂,反而十分大方的放祂离开。
智慧不愧神名,立刻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隘,那就是祂的存在对对方还有用。
陈安笑而不答,抓住那枚晶石,脚步一转就消失在智慧真神的面前。
青山观察院总部,那个属于思感化身的密室之中,陈安的身影突兀出现。
随手点了几下,将这密室彻底封闭后,他一抬手,七枚颜色各异的晶石逐次飞出,在他面前缓缓漂浮旋转。
不杀智慧不杀生命,自然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或仁慈好心。
顺手抹掉这两个心思复杂的小东西其实也并不费什么劲。
只是他还牢记着想要伏击紫微星主和天帝时的教训。
大势不可改,哪怕他是大罗巅峰,接近跃出命运长河的层次,也不例外。
或许可以靠着绝强的实力操纵一方小世界的命运流转,却不可能改变诸天,甚至整个大宇宙的大势。
这就如同堵塞一条小溪,和在一条奔腾大河上建坝的区别,难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不慎就会遭到剧烈的反噬。
七神教会镇压万方,守序阵营成为世界主流,就是当前时代的大势,如果他将智慧干掉,生命带走。
那么剩下的**女妖和灰烬领主绝对会将整个守序阵营所守护的世界全部毁灭瓜分。
在未来时代化身邵思齐的陈安必然会受到牵连,被世界大势的改变所影响。
或许他在这中间已经晋升道主了,不惧命运大势的反扑,可既然有选择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
只为了心中一口不平气?那是何其的可笑、幼稚。
所以维持三方势力的平衡对陈安来说相当有必要,于是他就留下了智慧和生命。
守序、中立、邪恶三个阵营各留一神,看似持平,但智慧手中掌握着源质秘典,完全可以以一敌二。
再加上一个随时能收集到足够超凡因子,重新跨入神灵领域的生命。
整个世界的格局依旧是守序阵营占据上风,邪恶和中立勉强自保的局面。
这个平衡看似脆弱,却能让陈安免去一场灾祸,可以说是非常的划算。
即便被其他人破坏,那也是其他人的因果,与陈安再无相关。
算计完这些,幽元天的事情可以说是彻底了结。陈安的目光不由落到了面前的七曜晶石上。
七曜祭灵阵是天机提供的,天玄默认,所以才可以在幽元天中存在,甚至陈安都不确定,若是出去猎杀一尊大罗天尊,也不知道其尸身遗留能不能凝聚成一颗晶石。
这也是他死都不愿意离开幽元天,拼命都要找到一个土著寄宿的原因。
当然,这里的那些被镇压的半死不活的大罗天尊更好猎杀一些,也是最大的原因。
外面每一尊大罗天尊都经历无数,别看陈安可以轻易震慑石鸿麟,但若是想要将之猎杀,恐怕就是他成功达到大罗巅峰的层次,再加上照彻阴阳镜的帮助,实力堪比半步道主,也不太容易做到。
因着这种种原因,陈安暂时并不打算去外界,计划着就在这幽元天中,将阴阳五行祭灵阵完成。
一只干瘪腐朽,只剩一点发黑肌肉组织粘连的手臂抬起,一张以太极流转方式刻画着阴阳五行的阵图飞出。
阵图一出,半空飞舞的七曜晶石似乎找到了归宿,一颗颗镶嵌入属性相合的阵脚之中。
属于陈安和大将军王的七彩晶石,补充到了金位和土位。
阴阳五行祭灵阵在这一刻被布置完整。
这不愧是天机术士和大将军王的馈赠,没有任何的意外,一股莫名又庞大的力量猛然回流,灌输到陈安的金身之中。
他的金身像是吹气球一边膨胀变强。
当然,这只是概念上的变化,实际已经将无相玄通修炼到接近大成的他,变化与不变化也没有什么区别,但修为真的是实实在在的在增长。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但陈安身上的气息却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是一种属于诸天的沉重。
在本质上,他的存在已经和这片幽元天十分的接近了。
到了这个时候,幽元天再也无法承受他的重量,汹涌澎湃的镇压力量山呼海啸一般倾覆而来,属于邵思齐的身体在这种力量下瞬间崩溃,就算连半残的状态也难以维持。
而在这个时候,阴阳五行祭灵阵的传输也已经结束。
陈安猛然睁开双眼,面对那汹涌而来的澎湃之力,他攥紧拳头,跃跃欲试,有些想要和幽元天一比,看看究竟谁强谁弱。
幽元天虽然是道主开辟,但此时的陈安以大罗天巅峰的修为,再加上照彻阴阳镜,自信心膨胀到自感可以战胜任何一位半步道主。
只是当这股力量彻底将邵思齐的身体残渣抹去,将要袭上陈安金身之时,他却忽然面色一变。
照彻阴阳镜的虚影在他身后显现,绽放出万千豪光裹着他直接往地下坠去。大地在这一刻似乎失去实体,任由陈安坠落。
“哇……哇……”
在坠落的过程中,陈安耳边似有婴儿的啼哭声传出。
他微微睁眼,眼前依稀有着一个做少妇打扮的女子正手忙脚乱给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换尿布。
她的身边还有一些月嫂家政,只是她坚持要自己来,这些人只能在旁边焦急的看着。
陈安感觉只要自己愿意,似乎可以一步进入这个场景之中成为那个孩子的父亲,成为少妇的丈夫,成为这个背景豪华的家庭的主人。
这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没有纷扰,没有愁思,平平安安,宁静一世……
依稀间少妇秀眉微蹙的转过脸来,寻求一名家政的帮忙,这让陈安看清了她的样貌。
她竟然是杨晴霜,而那周围熟悉的陈设也让陈安想起了这是哪里。
这竟是玉海明珠别墅,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回到了这里。
而杨晴霜此时竟然已经平安生产,有了和邵思齐,或者也可以说是他的孩子。
陈安承认了邵思齐的转世因果,所以这个家庭是邵思齐的,也可以说是陈安的。
只要他往前踏出一步,就可以拥有一切。
可下一刻,陈安忽然一个激灵,猛然从这片场景中醒来。
噗通一声,他坠落到了一条船上。
船上骷髅似的船夫,沙哑着嗓音道:“你终于回来了,我在这等了你二十万年。”
陈安抚着额头,面色狰狞地道:“少废话,快开船!”
“去哪?”
“自然是常阳之阳。”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回溯时光
“那天晚上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依旧带着黑框眼镜遮掩大半靓丽面容的唐文竹身材看起来略显丰腴,她一脸认真之色的看着陈安,非常执着于那个答案。
而陈安看了一眼旁边婴儿床上抱头熟睡的小公举,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得意。
只是当他刚想要炫耀的自己的丰功伟绩时,忽然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
面前的唐文竹,有着婴儿床的小房间,在霎时间消失一空。
面前是沉静的冥河水,而他则正趴在一艘窄小的木船上。
擦掉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陈安回头问骷髅般的黄泉,道:“还有多久,才能到常阳之阳。”
“很近。”
黄泉的声音依旧平静,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不能让他动容。
“三天渡过幽冥涧,三天到达阴阳交界地,穿过阴阳交界地就是常阳之阳,,不过那里我去不了,只能帮你渡过幽冥涧,送你到阴阳交界地,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陈安默默盘算:“六天时间么,九乃阳数之极,六乃阴数之极,倒也合理。”
他知道,这里面的三天和三天并非准确的时间计数,只是一种象征,一种概念。但还有六天时间却是真实不虚。
还有六天时间啊……
陈安紧皱眉头,开始思考起应对身上异状的办法。
正如黄泉所说,阴阳五行祭灵阵果然有问题,这问题不是其他,正如一开始他获得这阵图时得到的启示。
这是帮他推开清净之门。
推开清净之门,获得证就清净道主的机会,这是古往今来无数大能的愿望。
陈安有着天机、天玄、大将军王三位古老者的帮助,这待遇不可谓不豪华。
可就是这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机缘,在陈安看来却是异常恐怖。
首先,清净之门可不是那么好推开的,哪怕有着三位古老者的帮助,突破的过程也九死一生。
那需要回溯时光长河,回溯属于自己的命运轨迹,而又不能沉迷其中。
刚刚出现在陈安面前的一个个场景并非幻象,而是真实存在,如果刚刚他想要留在那个世界不再回归,那么他的突破道路就已经失败了。
好在邵思齐只是他临时承认的因果,以当时他大罗天尊的心智并未有沉迷其中,在关键时刻及时清醒了过来。
可之后修为尚弱时所使用的其他身份呢?甚至就是他陈安本身的经历呢?
他还能如此的自持,及时醒来?
本性渐近于天,会失去进取之心,保留生而为人的情感,则不能在命运长河中控制情绪,这几乎是一件无解的难题。
或许有着三位古老者的帮扶,陈安的情况会好一点,但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最终他还是只能靠他自己来勘破一切。
当然,让他都感觉异常恐怖的还不止这些,清净之门的挑战或许凶险,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惧怕挑战的人。
能让他感觉恐怖的其实还是成功之后。
此时的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被一双眼睛盯上了,那或许就是藏匿时光长河深处的天玄术士。
刚刚晋升大罗天巅峰,就被破推开清净之门,这怎么看怎么有着某种阴谋在其中。
如果说,这其中没有天玄术士的手脚,陈安怎么都不会相信。
毕竟幽元天是属于天玄的地盘,天机和大将军王在这里做手脚,对方怎么可能不知道。
祂只是在顺水推舟,因为祂也希望有一个能与祂合道无量的存在诞生,甚或比天机和大将军王更希望看到。
至于这么做可能将陈安揠苗助长的给弄死,祂倒是不在乎,除了陈安,自中古纪元到如今,祂还有着千千万万的转世之身,可以当做棋子培养。
对于培养像陈安这样的大罗巅峰可能需要的时间,他更是一点也不在乎。
清净道主,宇宙原点,时间唯一,又怎么会在乎时间的流逝。
天机和大将军王也未必不知道天玄的手脚,但祂们一个希望将天玄送走,一个只是来还因果人情,看似全力帮助陈安,实则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并不在乎陈安的死活。
说到底,未成清净,不得自在,终究只是棋子的命运。
这其中的道理,其实陈安一早就知道,但他跟本就没有退避的余地。
退就是死,进还有一线生机,如何选择,自不待言。
因此陈安没用半分钟思考就有了决断,他盘膝于船上,跌迦而坐。照彻阴阳镜涨大,如一轮明月将他笼罩,以清净天的本质开始镇压他身周时间长河的流逝。
还有六天,只要撑过这六天就可以放心大胆的突破。
若在这六天中突破,无论成或败,他的下场都是凄惨无比。
可若撑过这六天,到达常阳之阳,即便是清净道主,也不可能在拥有洪荒本质的常阳之阳为所欲为。
那么他若败自然一切休提,可若成则还有一线生机。
甚至若是运气好,借着常阳之阳的特殊与天玄周旋到底为未尝不是不可能。
所以最关键的还是这六天,这六天时间,他要尽量压制住自己不突破,还不能打断这种突破的状态,更不能迷失在时光长河之中。
甚或还要防备路途中可能遇到的阻扰。
不过可能的阻扰或许不会有,毕竟天玄术士是真的陨落了。
就算祂是清净天道主,一旦陨落想要再从时光长河中复苏,也需要特定的契机。
这个契机不会是其他,很大概率是陈安证就清净那一刻的时空共鸣。
相反,大将军王的态度是无所谓,可依照天机的立场,绝对不会希望看到天玄轻易成功。
在无奈之下提供帮助是一回事,轻易的成全对方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陈安怀疑自己这一路或许都有着这位还在封印中的道主保驾护航,不说顺风顺水,意外总该不会有多少。
当然,别人可依而未必可靠,陈安从来就不会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因此在利用照彻阴阳镜镇压时光长河的同时,他也分出一份精力,来防备可能出现的意外。
第一天,在照彻阴阳镜的帮助下,平稳度过。
那毕竟是清净天层次的造化圣器,本质极高,有着它的镇压,时光长河波澜不兴。
陈安在其帮助下,犹如一块磐石矗立水中,不动不移,处于完全静止的状态。
没有时光的流逝,亦没有时光的回溯。
只是这种状态从第二天开始就变得有些不稳,天玄术士留下的后手显然不是这么简单。
陈安固守自身不去回溯时光,可在他身周时光长河的浪涛却是越来越大,层层叠叠,似要将他彻底吞噬。
无数属于他的过往,由记忆化作概念,由概念渐渐开始凝聚为真。
到了第三天,这些似幻似真的影像,开始在陈安周围呈现,一如修仙心魔,只不过这些心魔绝对是真,无论陈安进入哪个场景中都能重来一世,不过他也将永远沉沦在那一世之中。
到了第四天,这些过往的景象已经不再需要陈安的认可,就能直接让他迷失在其中,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从中脱身而出。
这还是有着照彻阴阳镜镇压的情况下,使得陈安尚能在时光长河中保持一份清醒,如果陈安只是普通的大罗天,估计这会儿已经彻底沉沦了进去。
但这种情况在第五天的时候,也再难维持。
恍惚间,陈安似走进一座巨坟,那是白月的坟冢,其中有漫天的机甲飞出,越过巨坟,又登上一座山峰,天空有无数剑仙飞逝,如信鸽巡回。
陈安被照彻阴阳镜一道灵光打在眉心,一个激灵再次醒来。
他知道自己再也压制不住了,属于他的经历以时间线为本已经开始混乱了起来。
只是看到这些光怪陆离的景象还算好的,如果有天,他的经历与他的存在产生了悖论,那么就是他存在的根基都不再稳固。
回溯时光长河的凶险,由此可见一斑。
所以他无法再拖下去了,他实在是不知道,如果他下一次再陷入过往的经历中,照彻阴阳镜还能不能将他从过去的存在中唤醒。
于是在计数的第六天上,他摆正姿势,散去照彻阴阳镜的庇护镇压,开始清净天的突破,进行过往时光的回溯。
他身后的黄泉,对此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机械般的摇着橹,仿佛根本不知道陈安身上的变化。
这边在陈安彻底放开镇压的力量后,被天玄埋下的阴司手段彻底爆发,时光长河汹涌而来。
映出陈安眼帘的第一个身影是邵思齐,对于他的经历陈安没什么好遗憾的,无论是杨晴霜还是唐文竹都有属于自己的安排,或许唯一的心结是他大嫂,但那时陈安还没成为他,所以没有什么感同身受的感觉。
照彻阴阳镜所形成的镜光在陈安身周散去后却并没有消失,而是在他脑后,护持着真灵不灭。
因此对于邵思齐的际遇,陈安几乎无感,伸了伸手指就将他点亮。
留下印记于时光长河之中,真灵回收入己身。
之后是莱茵·康斯顿、凯尔·索斯特……直到杨辉……
他们虽然与陈安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却是陈安走过的脚印,因此这一路往回,便顺手将他们一一点亮。
然后是宁海城、程煜、蒋建国……直到陈旭……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故地重游
有意思的是,以陈安当前的视角,能清晰的看到程煜身上竟还有个时间环,其结构的巧妙,给了陈安很大的启发,对成功回溯时光又有了几分把握。
想来这八成是天机或大将军王的馈赠。
回溯到陈旭时,陈安的情感有些波动,但照彻阴阳镜很好的让他保持了绝对的清醒。
再之后,他看到了有趣的星轮学院……看到自己竟在一张残破的周天星辰图中睡了一觉
这其中的过程用令人莞尔捧腹,有让人细思极恐,还有发人深省,获益良多的。
这都是他的过往,也是三位古老者为他安排的命运。
当局者时不甚明了,此时再看,却是意味深长。
随着他留下的身影,落下的脚印一一被点亮。真灵回收,烙印留在长河之下,
他就这么面前场景变幻,随手点亮着与他因果纠缠的身影,很快一座盘踞山顶的恢弘堡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其匾额上有四个烫金大字:“峥嵘山庄!”
陈安愕然看着面前的四个大字,半晌无语。
曾经他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不然这根本就不会在他的心路长河中留下如此深刻的一个烙印,更不会作为一个节点出现在他的面前。
面前的堡垒显然不是幻象,回溯时光是真正的回到那个时候,那个地点,那让他心中纠结,可阻他道途的一刻。
“师尊,您怎么了?”
陈安的耳边响起李绮罗小心翼翼的询问声,还有一些嘈杂的车马人声,周围的景物以那块书写着“峥嵘山庄”四个大字的牌匾为中心,迅速的活了过来。
他又看到山庄前一个迎客的年轻人,他知道那是秦海平,是秦嵘和晴姐的儿子,而今日就是他家孩儿的周岁礼和秦嵘金盆洗手的典礼日。
“没什么。”
陈安轻笑一声,回了李绮罗一句,但心中复杂依旧。
实际上,人最难面对的还是自己的内心,或许往往会想,自己重来一次,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可现在陈安真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了,反而满心都是不知所措的迷茫。
不得不说,时光长河中的节点真的是恰到好处,都是他心中最迷茫,最无助的时刻。
之前的杨旭蒋建国之流还好,并非是他本尊,他所贪恋的不过是其家庭和美,但是现在,遇到了他自己的问题,顿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陈安没去顾忌身边李绮罗的感受,做出了和当初一样的事情,他迈步往内,无人阻拦,就这么一路到了内院。
但与上一次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显露出真身,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慕晴含饴弄孙,很久很久。
久到秦嵘父子走进,请慕晴婆媳同出。
这一家三代人站在一起,看起来是如此的和谐美满,看得陈安眼睛刺痛不已,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暴戾之气。
他就这么显出身形,在一屋众人惊讶不已的目光中,没等慕晴反应过来挡在秦嵘的身前,狠狠一拳向前捣去……
现在的陈安和当初到峥嵘山庄时又不一样,那时的他也就是个法相宗师。可现在,他布下阴阳五行祭灵阵,又开始回溯时光长河,已经算是货真价实的半步道主。
哪怕现在的他没有实战任何的法力道术,仅仅只是金身的强悍,就相当于一方容纳了无数大日星辰的大千世界。
可能就是最平淡无奇的一拳,都能将一方世界,生生捶爆。
眼下也确实是这样,随着他这一拳的捣出,天地万物都在崩溃毁灭,眼前的慕晴、秦嵘还有他们的儿孙,都在陈安的这一拳下满脸愕然惊恐的化作齑粉。
还好,陈安还记挂着曲轻语和步思卿,这一拳终未尽全力,仅仅是将峥嵘山庄,乃至其所在的整个山峰从大地上抹去,没有真正的毁灭大周世界。
“师,师尊……”
一旁被莫名异力托举着漂浮半空的李绮罗,表情愕然中带着无限的惊恐。
如果说之前陈安的武道还有迹可循,这突然展现的“移山填海”的大神通,就完全超越了她对武道的认知。
陈安也没顾忌她的感受,打了个响指就把她送去了中央界大齐,然后一个闪现就来到了东海之上。
同样没有任何的犹豫,他伸手往下一抓……
他的手直接就穿透了界膜,相比于世界,变得无限之大,这么一捞就捞到了一条鲸鱼模样的庞然大物。
这条鱼莫名落在陈安手中,顿时惊恐不已,奋力挣扎,但就算它作为乾坤大妖也够的上大罗天的层次,可相比于大罗巅峰还差的老远,又哪是陈安这位半步道主的对手。
被陈安轻易的从身体中抓出一条若有若无的丝线,然后陈安随手将这货捏死,陆雯就算再能藏,只要在此界之中也是必死无疑。
做完这些,他满意的带着那缕丝线,念头一动就来到了鬼司衙门。
这里除了恐怖的诏狱外,地下竟然还有一个冰窖。
一块寒冰床上,曲轻语的尸身安静躺着,面容生动,一如生前。
步云清安静的坐在一旁,痴迷的看着亡妻一动不动,全然不顾这地下寒气连他宗师之身也未必耐受的住。
见得这副场景,陈安轻叹一声,没有现身,只是将那缕若有若无的丝线掷出,正如曲轻语体内。
少顷,佳人嘤咛一声,缓缓醒来。
步云清一时之间都呆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夫妻相见自有一番欢喜。
待得冷静下来,曲轻语若有所感的回头望向虚空某处,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轻语,你怎么了?”
步云清有些疑惑妻子的举动,而曲轻语自己也是有些莫名,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道:“没什么,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冷。”
“你看我都糊涂了,”步云清不好意思地道:“快,快,我们快出去,思卿那丫头正在家中,我们一家人终于要团聚了……”
“噗!”
时光长河中,陈安冒出头来,一口虚幻的鲜血喷出,整个金身都暗淡了一分,如此更改命运扭转时间,对于道主来说易如反掌,但现在的陈安还不是道主,利用回溯时光的便利坐下这等事情,怎能不遭反噬。
好在天机、天玄以及大将军王给予的帮助极大,使得他的底蕴非常深厚,否则只这么一下,他的突破就算是失败了。
也好在他最后终是没有将整个大周世界彻底抹去,或在平时这没什么,但在时光长河游弋中这么干,所需要承受的反噬,简直难以想象。
不过,他这么干也不算是鲁莽,反倒借助这极有分寸的把控,再次短暂的从回溯时光的突破中醒了来。
秦嵘和慕晴的确是陈安心灵中的一个漏洞,但他是真的已经不在意了。
这件事毕竟已经过去了太长的时间,对他来说甚至已经过去了上千年。
上千年的时间,就算他不在这个时间节点出手将所有人抹去,慕晴、秦嵘乃至他们的儿子孙子,孙子的儿子孙子……估计都已经做了古,不再存在。
甚至哪怕先天宗师可延寿两三个甲子,结果也没什么变化。
时间真的可以治愈一切、消弭一切、遗忘一切。
而他这么做的目的,除了将自己短暂唤醒,想看看常阳之阳到没到外,还有就是为了求一个念头通达。
而他现在真的做到了,灭峥嵘山庄,是他当初犹豫良久的事情,但因为慕晴的存在他始终下不定决心。
可现在不一样了,经历过渐近于天,又重新获得了情感,他明确的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在顾忌什么,还放不下什么。
那绝对不是对慕晴海枯石烂的爱,而是对过去温情的执念。
其实就连这执念他也已经放下了,就在他证就乾元,唯我唯一的时候。
那时,他终是明白了我独为我,明白了情感外物。
可某些惯性的思维,依旧促使着他执念不消,尤其是在破碎洪荒那种地方,虽然乾元天的突破是一样的,但毕竟少了一份感悟。
所以才有后来人性不失和渐近于天的选择。
但就算陈安最终选择了人性不失的道路,可和之前也有了很大的不同。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真正站在了一个局外人,一个上苍的视角,来审视自身,所以尽管曾经的节点还在,但却已经并不能再给他带来任何的影响了。
“还有半天时间。”
黄泉似乎知道他已经醒来,十分适时地给予了他报时提醒。
“谢了,”陈安嘴角微挑,整个身心似乎都轻松不少地道:“正好够我再斩去另一份执念。”
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解决问题,但现在的他拥有了彻底毁灭问题的力量,当一切的问题都不再存在,他就能获得真正的清净无碍大自在。
可以说,他虽然受了时光长河这反噬一击,但反而更能看清楚了眼前的道路。
他再次闭上双眼,耳边响起时光流水之声,等他再次睁开眼时,一幕场景突兀的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宫墙高大,院落深远,一座整体造型粗犷,布局却别具匠心的宫殿出现在了陈安的面前,上面一块牌匾昭示了此地所在,那上面赫然是“锦岚殿”三个字。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阴阳分界
此时,锦岚殿前还站着一人,云纹玉带、器宇轩昂,面目虽看起来有些年轻,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严。
陈安眼睛微眯,认出这是曾经的自己。
一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再次浮上心头。
昏暗的大殿中,姜曦珺形销骨立地躺在那里,紧握着陈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生命来告诉他,要学会接受生命中突兀出现的惊喜。
可陈安是真的不懂,真的不知道姜曦珺对他的感情吗?
不是的,他一直都知道。
从对方毫不犹豫的支持他掌握高阳氏的权利时,他就知道,并且笃定,但他依然坐视姜曦珺死去。
为的不是其他,只是当时觉得很重要的权利。
否则他堂堂一国之君,手下甚或有天仙大能效命,怎么可能想不到一个延寿续命的法子。
或许不可能救得了东荒所有人,但只是吊着一个姜曦珺的性命还是可以轻易办到。
只是,当时的陈安却什么都没做。
靠着从龙之功,高阳氏已经十分强大了,姜露寒甚或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这对当时想要建立万世王朝的陈安来说,是极大的威胁。
但高阳氏是他的基本盘,他不可能对付整个高阳氏,那么几个人就必须死,比如拥有整个高阳氏实权的姜露寒,再比如在整个高阳氏中,拥有至高无上地位,属于精神领袖的姜曦珺。
姜露寒或许已经看到了这一点,但为了整个高阳氏地位不落,甘愿牺牲自己。
只是姜曦珺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还以为陈安是在顾忌她的背景,才不愿亲近。
可她不知道,顾忌背景或许有,但不愿亲近,仅仅只是因为心中的杀意难以掩藏。
一个时候一个想法,少年时代的陈安气血旺盛,儿女情长,想要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可青年时代的陈安却是心有鸿鹄志,想要君临天下,想要享受万人瞩目的荣光,对帝位的迷恋,远不是外在表现的那么淡然。
所以他最终坐视了姜曦珺郁郁而终,或许当失去这些时,心中有着一丝的悔恨,但为了所谓的理想,当时的他真的甘愿放下这一切,甚或还自诩雄才大略。
纵览这一生,陈安感觉有着无数的遗憾,但唯独这一件事可以说是遗憾之最。
或许,以后他还会有别样的想法,当是当前,他想要改变这一切。
轻轻地走到“自己”的面前,陈安毫不犹豫的伸手轻点,真灵回收,一点烙印彻底的留在了这个时间的节点处。
然后他转身,大步走进了锦岚殿。
锦岚殿中,惊慌失措的小宫娥四处奔走,却没有一人可以看到陈安,他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姜曦珺的床前。
因为早来了一会儿,此时的姜曦珺还在沉睡,他就这么站在这里,静静等着对方醒来。
“陛下,你,你怎么来了?”
姜曦珺悠悠醒转,看到床前的陈安却是一惊,她脸色苍白如纸,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却是回光返照之态。
当初的陈安看到她这个样子,确实心中纠结,一方面是心爱的女子,一方面是皇权大位的稳固。
但因为执着于慕晴之事不能自拔,认不清自己的内心,又加上对世俗权利的贪恋,最终还是做出了一个让自己日后产生心结的选择。
而今,他想要换一个选择,所以目中一片清明,不见任何的迟疑犹豫,笑道:“朕来还你一场风花雪月。”
姜曦珺愕然,有些不明随意,但一股庞大的生机却猛然从她体内涌出,滋养四肢百骸,祛除一切的损害。
在这浓郁生机的滋养下,姜曦珺只觉眼皮沉重,想要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却再次沉沉睡去。
第二日,陈安上朝,先是废了虞凰兮的后位,然后又把姜曦珺扶正,一连串手段齐出,连消带打,把群臣震慑的半个屁都没敢放。
就这么陪伴了姜曦珺百年,也看护了大齐百年。
回归时光长河的陈安一口逆血喷出,感觉身上深厚的根基被削减大半,也就是他没有改变继位的新君,没有太过改变大齐的历史,否则时光长河的反噬绝对不止这么简单。
可即便是这样,相信再来这么一次,他的这次突破也绝对是以失败告终。
对此,陈安却完全不在意,他心境空冥的睁开双目,还有心和黄泉调笑两句。
最初,对于天玄可能的算计而惶惶不安的情绪逐渐平复,渐渐明白了时光回溯考验的真意——释去心结,点亮自我。
后者好理解,就是将时光长河中的真灵回收,算是乾元天唯我唯一的进阶,同时留下烙印,撑起属于自己的时光循环。
将整个时间长河中,每一个时间点的自己全部串联起来,无时无刻不是最鼎盛时期的强大,一如先天神灵天生强大。
而前者么,则是抹去曾经的遗憾,曾经的心结。
心结不在,心意通明才能真正的无碍大自在。
当然,这么做也得讲究个方式方法,或引导周围之人,或点悟曾经的自己,以尽可能最小范围改变历史长河为限制条件,做到解开心结的举动,是硬性要求,因为只有这样,时光长河的反噬才会最小,受到的伤害才会更轻,能支持修者继续突破下去。
像陈安这样,暴力破局,硬顶时光长河也不是不行,但就必须能承受得了时光长河的强力反噬,很多人不明所以,就死在时光长河之中。
而陈安不是不清楚,他只是懒得去想,只想要用最简单的方式,去释去心中的挂碍。
甚或一时之间都没在乎过成败,只是纯粹的想要改变这一切而已,哪怕因此陨落、入灭。
就这样,陈安和黄泉寒暄了两句,再次沉入时光长河之中。
这一次,他见到了陆雯,照样收她为徒,不过挑明了身份,任由其习武报仇,然后把这货教训的很惨。
他又见到了慕少平、慕晴、秦嵘,不过却没让慕少平死,也没给慕晴和秦嵘机会。
后者直接被他一掌拍死,整个上清剑派也被他公器私用,全数歼灭,鸡犬未留。
至于前者,他并没有娶慕晴,只是他们父女一段时间,就悄悄离开了,与之相忘于江湖。
时光长河中的节点还在凸显,逆流而上的他不断的去点燃一个又一个的节点,间或不大不小的改变一下历史。
而随着他对历史的修正,各种自相矛盾的错误也开始渐渐凸显。
时光长河中的浪涛越来越大,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身体,而随着时光长河浪涛的每一次拍打,他的根基都会被削弱一分。
渐渐的,他身体质量不再,难以沉入河中,只能漂浮在河面之上。
但他依然死不悔改,咬牙坚持着,想要继续溯流而上,去改变最初的最初……
华灯初上,灯市如昼。
一个青衣小厮领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孩童,在夜市中游逛,小孩子一开始有些郁郁的表情,在热闹的集市环境中逐渐化开,被各种花里胡哨的面人、糖人、杂耍技艺吸引去了注意力,雀跃地追逐着这些对小孩子有莫大吸引力的东西。
只是下一刻,孩童稚嫩的小脸上表情蓦然一变,微微沉了下去。
他眼珠一转,趁那青衣小厮不注意,就脱离了他的视线,消失在人群之中,然后他脚步不停,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往内城绝圣坊而去。
绝圣坊,圣庭驻地。
东侧在陈安的记忆里是暗司刺客局的驻地,但是现在么,应该还是血司诏狱所在。
到了这里,陈安没有任何遮掩的大步走入。
因为这里也算是办事的衙门,一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到陈安的存在,只以为是谁把自己孩子带来上班了。
只是随着陈安的深入,渐渐有人感觉出了不对,两个身穿血司侍卫服饰的人伸手拦住了,将要深入诏狱的陈安。
“干什么呢?你家大人呢?”
看着两个佯装凶恶的守卫,陈安微微一笑,道:“我家大人在里面呢,至于我么,自然是来索命的。”
话音一落,陈安微微挥手,两个血司侍卫直接人头落地,诏狱内部的守卫察觉不对,想要赶来查看,却感觉身子一轻,随之身首分离。
没有多少花哨的东西,就是一式最简单的天意剑诀,陈安从內杀到外,又从外杀到内。
其间他看到了任中虚,看到了木晷,但并没有给予什么特殊的待遇,也没有废话什么,直接一剑带走,让他们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然后,他又看见了四旬出头相貌清癯的陈洪,看到了其他的御医,以及类似的囚犯。
不过却也没有在他们面前现身,直接斩碎囚笼,放走他们。
按照正常的命运轨迹,陈洪本就是被皇帝赦免的,只是被任中虚截了胡,他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物,就算陈安杀透血司,估计也不会被怀疑分毫。
所以陈安才选择这么一个杀戮方式,而不是直接伸手将整个血司抹去,起码这更符合历史走向,更容易被人接受。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来救场的宋守,他并没有什么想法,也是一剑直接带走,至此他与这世俗算是彻底两清。
在徐谦的暗司密探到来之前,陈安回到了通文坊陈家。
此时陈洪已然回来,正惶惑地与妻子合计出逃之事。
陈安微微一笑,没有走出相认。
千年时间,父母在他心中的印象已经极淡了,还如此的不甘,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执念。
而现在执念尽消,他与这世俗一生,因果两消,彻底断绝。
冥河之中的小船上,陈安缓缓醒来,耳畔响起黄泉的声音:“常阳之阳到了,之后的阴阳交界地,需要你自己涉水而过。”
陈安看着眼前泾渭分明的阴阳湖水,有些虚弱的唏嘘道:“终于到了吗,可我似乎已经没必要再逃到那边去了……”
此时他心中的紧迫感已经完全消失,时光长河汹涌着彻底冲垮了他的根基,不停洗刷着他的存在感。
他失败了,在对自己一生任性妄为的修改中,彻底的失败了。
失败的结果就是被命运长河彻底洗刷存在感,永远的消失。
看着面前的阴阳交界地,身影越来越淡的陈安,嘴角牵起一丝苦笑。
“我到底还只是个凡人啊,但这一世,够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无中生有
“哎,痴儿……”
一个灰衣老者摇了摇头,略显失望的转身走进了身后满是裂纹的宫殿之中。
这深沉的叹息从中央界深处,一座似乎是由无数碎片粘结而成的宫殿前传出,响在陈安的耳畔,然后他的身影慢慢变淡,最终彻底消失在黄泉的小船上。
划船的黄泉渐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木然的转过头来注视着空荡荡的小船。
作为大罗巅峰,他自然知道眼前的一幕意味着什么,那是在回溯时光长河的过程中,硬顶风浪,彻底被冲刷尽了所有,永远的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失去了一切存在的依凭。
突破清净天的过程就是这么可怕,很可能会死的无声无息,所以哪怕大罗巅峰的境界,可以靠着漫长的时光硬磨,可以靠着追寻天地宇宙的位格象征来获取,可以靠着种种稀奇古怪的手段达到,但清净天的突破仍旧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回溯时光长河并非轻易的去体味一边属于自己的过往,而是需要点亮自己的一生,个中过程需要对自己的一生,不悔、无憾……可以堂堂正正的去面对,拾取一切,再放下一切。
黄泉蹭和幽冥一切执掌生死之道,是大宇宙核心规则的一部分,所以祂比其他的大罗巅峰更能明白清净天道主的强悍,更能明白回溯时光长河有着怎样的难度。
所以,任时光流水亿万载,祂无数次的想要尝试,可终归未能下定决心,直到落入眼前的境地。
黄泉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祂就这么木然的站了一会,便调转船桨,开始往回划去。
数万年来,祂虽打通了常阳之阳的道路,但却不敢在这里久待,一者是怕被幽元天的意志发现,二来则是因为常阳之阳本身的恐怖。
这本就是一场赌博,眼下陈安已死,祂也没必要再硬闯阴阳分界地去冒这一番风险。
只是当这小船刚刚掉过头来,黄泉忽有所感,祂猛然扭过脑袋,力度之大让人不禁怀疑祂那干瘪的颈部皮肤会不会就此裂开。
在祂身后远处,依稀有一片红光,笼罩着一片黄土坡的堤岸,与平静阴森的河水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里就是阳世,属于常阳之阳的阳世。
而此时,在那岸上,一个身影正在由浅入深的渐渐被勾勒出来。
那是一个白衣、黑发、体态单薄的少年,正是陈安金身本相。
“怎么可能?”
黄泉两只完全没有眼珠的漆黑眼眶猛然睁大,显然惊讶到了极致。
被时光长河冲刷淹没就是清净天道主也会彻底入灭消失,万劫不复,竟然有人可以再次重生,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琼华圣域中,半只脚踏入天机宫中的灰衣老者动作一顿,转头向后看去,目光似穿透了无穷阻碍,同样落在了冥河之上。
祂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似唏嘘似感叹地道:“无中生有,再造一世,天玄,还是你技高一筹。”
冥河之畔,陈安轻握手掌,似在熟悉这新造之躯。
无相玄通不愧是被大将军王评价为七大绝世神功之首的奇功技艺。
“真、假、有、无”四重境界。
“天地同势”、“镜花水月”、“愚神弄鬼”、“欺天瞒地”、“无量相变”、“虚空造物”、“无中生有”七大神通。
至此陈安全部修习圆满。
在时光长河中,他任意妄为,篡改历史,修正过往,未尝也不是借助时光长河来使自己彻底入灭,来修习这最后一重神通“无中生有”。
此时他由阴世死去,再由阳世复活,完美的诠释了“无中生有”的境界层次。
两者相济,他既度过了回溯自身的阶段,又修成了无中生有,圆满了无相玄通,还借此跨越了阴阳分界地,暂时摆脱了天玄的威胁,可谓是大有收获。
但这还并不算是彻底成功,回溯时光长河,除了回溯自身外,还要回溯前世明悟今生,以此寻找最初的自我,凝聚成一个原点。
自此万古恒一,万世唯一,无有弱小之时。
如今他回溯完自身,下一步就是要回溯前世。
只是他的前世明显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就看着幽元天中的无数试炼者,都可想而知他的前世究竟被糟蹋成了什么样。
当时非要抓住周瑞,他未尝不是想着要做点什么来修补,不然回溯完自身他的顶多就相当于半个清净天道主而已。
当然,半个清净天不是半步清净天,其要比后者强大无数倍,可毕竟比真正的道主差了老远。
以眼下这个状况,他对天玄来说倒也合用,可永远别想反客为主,在接下来的无量道途之争中占据上风。
在七神时代他出手拿下周瑞,其实就是在为此时做准备,尽管可能获得更多的前世信息会更好一点,有助于在回溯的过程中做下铺垫,但他并没有那个时间。
七曜晶石齐聚后,他直接就到了大罗天巅峰,被迫开始了清净天的突破。
一个周瑞在此时也只是聊胜于无,甚至他一时都还没想好该怎么使用。
不过他也不急着去使用,除了一个周瑞之外,他还另有算计。
如果真像大将军王所说,祂们希望天玄合道无量离开,却并不希望以天玄为主导的话,接下来必有动作。
果然,就在陈安的思维将要再次深陷湍急的河水中时。琼华圣域中,残破的天机宫门前,那灰衣老者轻轻一抬手,丢下一团清气。
清气伴随着陈安一起投身时光长河之中,如一只小舟一般载着他一路往上游回溯,跨越了无数前世,回顾了无数纪元,最终在一片场景前缓慢停了下来。
那场景陈安非常熟悉,正是当初在破碎洪荒时,由一方机甲世界,入白月之坟,回到洪荒末年时与老莫往祝融氏驻地赶去的场景。
陈安心中一颤,但却是毫不犹豫的伸手点亮了此时的皓月。
命运竟也是可以篡改的!
自此刻起,他直接忽略了无数前世,直接与皓月衔接。
也就是说,在这一刻,他变成了真正的月清华,变成了上古大能,五方五帝之一的上古青帝。
这就是大将军王和天机术士为他准备的后手?
按理说,天玄邹衍也是皓月来世,这很明显,他和对方产生了一个命运上的悖论。
这个悖论不知道会产生怎样的谬误,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恐怖的后果。
但此时的陈安显然管不了这么多,一切谬误悖论都会由天机承担,他只知道拥有这份背景,在根基上,他已经不输天玄多少了。
这个好处是巨大的,意味着在无量道途的争夺上,他和天玄将会处在同一起跑线上。在之后的争夺中,对方除了在硬实力上强压他之外,不可能再在命运上做文章。
两人同命相连,根源所系。
所以陈安毫不犹豫的将此次的自己点亮,并且循着时光长河的轨迹,逐此点亮整个皓月的一生,直到最初的最初。
那是一棵悬挂日月的古树,它似乎连接着天与地,连接着阴和阳,连接着时间和空间,连接着存在和虚无。
扶桑,古之神木!
陈安在看到这棵巨树身影时,心头自有一股明悟,那是一切的开始。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他就像之前那样,上前将之点亮。
而当这棵古树被点亮时,一股巨力蓦然从陈安身周出现,托举着他彻底脱离了时光长河的缠绕。
身下,无尽漫长的时光长河中,星星点点的被他点亮的金光纷纷一跃而出,串联成线,闭合成环,缩聚成点。
陈安的真灵与这一点结合,被定为在当前,不可磨灭,永恒存在,他身上的气息也在这一刻达到了一种返璞归真的自然之境。
而随着他的气息渐渐稳定,外界整个冥河之水都在沸腾、倒流。
一直傻眼看着这一切的黄泉大惊失色拼命的摇着橹,妄图逃到一片风浪平静之处。可他就像是风雨中的普通渔夫一样,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难以挣脱。
一条横亘天际的庞大虚幻河流在冥河之上流淌而过,整个冥河一时之间竟变成了对方的细小支流。
一个恐怖的身影周身缠绕着万重劫难,生生自那庞大的虚幻河流中现身,祂稍稍用力一跃就从那虚幻的时光长河中挤进了细小的冥河之中。
冥河中无数年沉淀的恶灵怨灵在触碰到缭绕身影周围的劫力时,连哼都不哼一声就彻底消失万劫不复。
剩下的恶灵,在这种大恐怖之中,一时竟都清醒了片刻,尖叫着追随黄泉而去。显然那缭绕劫力的身影,就是在它们混乱的灵感中也是极其恐怖的存在,本能的就想要躲的远远的。
那黑色的身影,在空荡的冥河中掀起惊涛骇浪,携裹着一起冲向前方岸边的陈安,一只恐怖的黑色大手先一步凝聚在黑影的身前,带着末运劫力向陈安狠狠抓去。
缓缓睁开双眼的陈安似有所感,根本不去转头,直接前扑而出,身后黑色大手轰然撞在两界分割线上。
这看似通透的分割线,竟形成了极大的阻滞,黑色大手犹如落入了泥泞之地,前进极为困难,差之毫厘的让陈安成功逃脱。
但黑影并未放弃,祂随后赶到直接撞碎了这无形的屏障,生生挤了进去,向陈安逃离的方向追逐而去。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纪元再创
中央界整片天空无远弗届,皆被五彩霞光铺满,伴着霞光,有朵朵金莲从地上生出。
金莲介于虚实之间,花开一霎便即凋零。
可在这期间有武师将之采摘,便能获得无数明悟,功力大涨。
有普通人无意间触碰这些金莲也能觉醒宿慧,根骨资质异变上乘。
这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缓缓结束。
已经踏足宙光达到仙君层次的帝云庭,手捏一朵金莲,眼见其彻底变成虚幻之物,才飞升天际,进入九重青冥之下的一朵五彩祥云之中。
祥云正中,面相方正的聂海峰正盘膝而坐,此时他给人的感觉很奇怪,明明就坐在那里,却有种既在此处又在彼方的感觉。
他的身影似乎充斥着无数空间,就连站在他面前已经仙君层次的帝云庭都有一种距离上的模糊感。
对此,帝云庭却没有什么异样之色,反而一脸欣喜的出言恭贺道:“恭喜我的大将军身证乾元,万界唯一。”
聂海峰缓缓睁开双眼,面对帝云庭微微欠身,如之前一般肃然的态度回道:“还要多谢陛下全力支持,帮我寻回完整的先天八极功。”
帝云庭摆了摆手并不居功:“我们君臣自微末相识,并不需这些客套,圣域之中既然有着先天八极功山泽篇留存,我自当倾力为你寻回。况且就算有着神功秘技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修炼成功的。真正能够走到这一步,还是你自己天纵奇才。”
“陛下谬赞了。”
面对帝云庭,聂海峰习惯性的保持一贯的谦虚态度。
但今日帝云庭似有无数压在心口的块垒被搬开,难得如此高兴。
“自中古纪元以降,中央界似受了诅咒,无人可以证道乾元,直到二百年前,镇国公惊才绝艳破了这诅咒,而你就是继镇国公之后,我大乾第二位乾元仙帝,如今我大乾地上仙朝之名,才算是名副其实。”
聂海峰目光一垂,即便在如今的中央界,琼华圣域不出手,乾元仙帝也足以镇压万方。
他心知帝云庭是压抑太久,今日看到大乾兴盛的希望有些口无遮拦,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陛下,或许臣非是继镇国公之后的第二位乾元天,圣域那边似有消息,东荒那位早已证道,只是非在中央界中,所以才异象不显。”
帝云庭表情一僵,随即狠狠一挥手道:“不过以讹传讹罢了,那人已经许久不曾在中央界露面,很难说不是已经陨落在了外面……”
他这句话说得颇有几分赌气咒怨的成分,其实也不怪他心生怨怼。
大乾自镇国公时中兴,传到他手上差不多到了第七世,七世积蓄,只为一朝定鼎天下,恢复上古仙朝荣光。
原本大乾强者辈出,即便是镇国公退隐,天仙位业的高手亦是不曾断绝,更有聂海峰这等天资横溢之辈,有望证道乾元。
顺着这个趋势发展,大乾国力蒸蒸日上指日可待。
事实上,这几年,大乾也确实在朝着这个方向发展,除了他登基之初,有些急功近利的对草原冰原,吃了些亏外,这些年来,确实已让草原冰原大漠南疆尽皆俯首。
就是其他界外之地也开拓了不少,甚至最后还得到了琼华圣域的认可,大乾地上仙朝之名已然名副其实。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一个东荒之地。
那地方虽非大乾国土,但历来都是中央王朝的附属,此世大乾功绩已远超历代中央王朝,可东荒之地却反倒被人裂土称王,这怎一个打脸能言。
帝云庭一直有心征服东荒,可奈何对方国力蒸蒸日上,虽远未达到大乾的规模,却也不是可以随意肉圆捏扁的。
另有东南十六国和海外红莲教为之摇旗呐喊,帝云庭就是手中资本雄厚,也不敢轻启战端。
但眼下好了,聂海峰已经证道乾元,在琼华圣域不插手的情况下,东荒威胁,绝对是旬日可破。
他正自畅想间,天地忽然一暗,转瞬之间整个中央界都沉寂在一片混沌灰暗之中。
帝云庭眉梢一挑,因为聂海峰前车之鉴,他本能地就道:“怎么回事?这天降异象,覆盖四海八荒,莫非还有人在此时证道乾元?”
他说着,半是疑惑,半是询问地看向聂海峰。
仙君仙帝虽只是一个境界的差距,却是天壤之别。
尤其是聂海峰以先天八极功铸就金身,证道乾元,引发异象都能波及周边数界,颇有几分大罗之态,神通手段远超一般的乾元仙帝。
所以他心中疑惑,第一时间就想着先询问对方。
聂海峰面色不变,眼中琉璃光彩闪烁,片刻之后面色凝重地道:“这是万界天象,有人在合道清净。”
“合道清净?!是谁?”
帝云庭大惊失色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个个响彻诸天万界的尊号,可都不能与这一片虚无相对应。
就在这不断的猜想中,他面前的聂海峰却是逐渐变了脸色,以本不该出现在乾元仙帝口中的骇然语气,喃喃自语道:“这是无始混沌,无相玄通……”
……
“嗣主?”
依旧喜欢站在圣域之畔观看风景的青木眼前一暗,那熟悉的道路,让他心中隐隐有着一丝明悟。
无有来源、无有归途、无有表相是为无始混沌,是一切道路的.asxs.,也是一切道路的终点。
其中蕴含的奥义唯有无相玄通。
只是欣喜的表情却并未完全渲染,他面上更多还是疑惑的表情。
“怎么会这么快?”
乾元、广法、大罗、清净……这一个个境界都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沉淀,与之前完全不同。
尤其是大罗天,从初入到巅峰,再到圆满乃至半步道主,这每一步除了相应的沉淀积累外,还需要相应的契机才能突破,远不是靠着时间磨,或一朝顿悟所能单纯达到的。
就算陈安在这上面耗上一个纪元的时间,青木都不会觉得奇怪,可眼下……
“事情似乎有些不对,连你也看不清其中的因由吗?”
一旁身材高大的紫霄瓮声瓮气的询问。
青木苦笑,道:“我空有大罗天的境界,看似微风,可和真正能上棋盘博弈的大能比起来,就是个芝麻大小的小卒子,又怎么可能洞悉那些存在想法。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
说到这里,青木强自打起精神道:“嗣主既然已经开始合道,末劫必有异动,我们还是赶紧去天机宫看看才是正理。”
紫霄向来对青木极为信服,闻言和祂一起,转身就往天机宫而去。
只是两人还在半路上就感觉有些不对,一种莫名诡异的气息迅速弥漫开来,肉眼可见的黑色烟雾直接从虚无中诞生,借着无始混沌的遮掩很快就成了气候。
而被这些烟雾所笼罩的地方,一切存在物质都开始急速腐朽凋零,就好像这片区域中的时光被不断的加速,使得这些事物似乎历经了千百万年之久。
“果然,末劫提前了。”
青木瞳孔骤然一缩,带着紫霄直接破开空间来到天机宫前。
沧溟、流光、伊煌、极太虚等十二庭卫之主几乎在同时降临这里。
祂们最差的都有广法天的修为,最强者如青木、沧溟、紫霄、极太虚之流更是货真价实的大罗天尊。
但即便是大罗天尊,面对可能的末劫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祂们似排练了无数遍一般,一来到这里,就各踞方位,意图用早已演练好的禁忌之术,加固末劫封印。
可当他们抬起手来,掐捏法诀时,却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面前的天机宫虽然看起来恐怖压抑,却并非是末劫的源头,它一切的异象仿佛只是个表相,是个伪装掩饰,与周围逐渐浓郁的末劫气息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
十二廷卫以及逐渐显出身形的琼华圣主石鸿麟,都不是弱者,祂们甚至代表着当前诸天万界的最强势力。
在没有末劫的对比下,天机宫的表相或许能迷惑众人,可现在有着真实的末劫做对面,天机宫的假象在祂们眼中立时变得极度显眼。
祂们本能循着末劫出现的因果轨迹进行推演,对于已经出现的末劫,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碍他们的演算,很快他们就推演出了末劫的真正来源——它来自于过去。
末劫来自于过去!
那眼前的天机宫又是什么?祂们看守了无数年的天机宫中又封印着什么?
“原初现,琼华落,星辰劫,天机变……”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念叨着一句与青木等人所熟记完全不同的谶言自天机宫前传出。
青木等人愕然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灰衣老者,缓缓拉开天机宫的大门从中走出。
他每走一步形貌衣着便发生一点点的变化,十步走过来到阶前时,竟由一个形貌颓唐的灰衣老人,变成了一位满面慈悲的青衣中年人。
看着对方那熟悉的模样,青木几乎惊呆了,脱口道:“宫主!”
对方竟是五方术士之一的天机术士王诩,也同样是初代的天机宫主。
那个传闻中为了镇压天玄术士,而牺牲自己的清净天道主。
青木等人心中有无数疑惑涌现,可在真正见到王诩真身的那一刻,一切谜团却又在祂们心中解开,就像是诸天万界缺失的一段历史回归,不需要任何的解释,祂们就明了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包括天机天玄两位大能之间的博弈。
而当祂们明了这些之时,身周的末劫气息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天地大放光芒照彻寰宇万方,诸天万界焕发新生,一切阴霾劫数被尽数扫灭。
天机王诩并没有去看环绕身周的十二廷卫,以及那个名义上主持琼华圣域日常事务的圣主石鸿麟,只是目视前方,穿透无限距离,落在一处不断破碎的世界之上。
祂再次开口,似向诸天万界宣告。
“自此末劫不复,纪元再创。”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常阳之阳
正在稳固自身境界的陈安似有所觉的侧了侧脑袋,仿佛王诩那句传唱大千的话也在他耳边响起。
整件事情的经过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晰呈现在他的面前。
先是得王诩之助,承接了皓月的来世,使得他明白,皓月一开始是没有超脱之心的,仅仅只是天生强大,直到见证了白月、燧心炎与三清的结果。
那个时候祂才意识到无量之途的存在。
奈何先天神灵的身份,天然难以超脱。
于是便有了天玄术士邹衍,便有了末劫,便有了无数转世的布局。
皓月对无量之途的布局其实一开始都是默默进行,与人无干,但身融末劫这一步实在是牵扯甚大,等于是对上了诸天万界的所有生灵。
事情也从此时开始变得不再可控。
五方术士三者入灭,只剩下一个天机王诩独撑大局。
可以说,整个过程除了皓月提前布局的大将军王外,都是天机天玄之间的博弈。
导致整个中古纪元结束的那一战,所有人都认为天机入灭,天玄被镇压。
可实际上却是恰恰相反,入灭的是天玄邹衍,被镇压的是天机王诩。
一开始陈安以为这是邹衍技高一筹,隐瞒了所有人,开始进行万世布局。
比如那他一开始碰到的天机印信、天机秘钥,比如他这一生。
可现在再看,事实似乎并非这样。
天机天玄的博弈看似在一个纪元之前暂缓,可实际上似乎在这一个纪元之中从未停止过。
天机王诩被镇压,可祂实际未尝不能直接破印而出,澄清一切,号召大家共抗末劫,对抗天玄。
不过这种直来直去的方法显然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反而为诸天万界带去负担。
于是祂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冷眼旁观地看着天玄布局万世,关键时候还帮扶一把。
直到将之送走,此后破碎洪荒一战,无论是谁成道离开,都与诸天万界再无瓜葛。
所以最后当他和天玄都进入破碎洪荒后,王诩直接宣布,末劫已除,长达一个纪元的博弈在这一刻有了结果。
那到最后是谁赢了?
或许应该都赢了吧,道途之争竟然还有双赢的说法。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即便已经彻底得获清净,陈安一时之间还是不太能够理解属于道主的争斗。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纠结这些,眼下天机是求仁得仁,功德圆满,他还有一劫要历。
这成道之劫虽非他所愿,却也不得不接下。
眼前是一颗蔚蓝色的星球,一如当初辗转于破碎洪荒之时所见的景象。
感受着身后追逐的大恐怖,陈安也没什么好犹豫的,按照之前已经计较定的,将手一挥,把整个破碎洪荒的时间长河搅浑,就随便找了个方位一头扎了进去。
到了清净天的层次,距离已经不再是问题,只要有目标就是念动即达。
陈安在一片荒山之中落足,身上的神异尽数敛去,如凡人无异。
这也是到了清净天才有的本事。
清净天之前,一切的根本都是金身,金身容纳一切的概念,可虚可实,能大能小,神异非凡。
但到了清净天之后,真灵寄于一点,这才是道主的核心所在,是原点,也是元始。
至于其他,都可舍弃,甚至连金身也并非那么重要。
到了道主的层次,即便是入灭,也可从过去未来复活重归。古往今来,除了拿那原点合道无量之外,几乎不存在彻底陨落的道主。
即便一时陨落也可在未来甚至过去复活,是真正的不死不灭。
近代,道主不显,其数量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大多在避天玄锋芒,短暂沉睡而已。
祂们把这诸天万界彻底让了出来,给予天玄作为成道之所。
这么一来大家是相安无事了,却是害苦了陈安。
诸天万界无论他躲到哪里都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一般清晰,再加上他本就与天玄有着前世今生的纠缠,根本躲都躲不掉。
好在,还有常阳之阳这个地方。
常阳山自古就是洪荒中心,拥有洪荒大地的本质,即便是清净天道主在这里也会被镇压的神异全无,再加上神帝魔尊这大宇宙的两大象征支柱倒塌在这里,更让这里变得危险异常。
陈安大罗天时都不敢深入这里,深怕有来无回,即便现在已经证道清净,心中也满怀敬畏。
不过这等险地却正适合用来躲避邹衍的追杀。
在这里,就算是清净天道主也会被镇压的犹如凡人一般,比大罗天尊稍好的,也就是可以念动离开,不会深陷此地。
在清净天的层次境界,陈安显然不会是邹衍的对手,被迫合道,十成是做了祭品。
在乾元到大罗的层次,也不如对方布局深远,一生努力九成九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到了天仙境界,陈安虽不如对方经验丰富,博学多识,但总归有了一分自保之力,真要正面遇上,他自诩胜败当分三七之数。
而到了天仙以下的层次,陈安就更多了几分把握,就算对方能将这个曾经境界玩出花来,陈安也自信能与之分庭抗礼。
所以他不惧此地末法末运的本质,反倒心中希望其限制越大越多越好。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的拉近他和邹衍之间天堑般的差距。
虽不知黄泉可以连同常阳山阴阳两地是谁的算计,总之陈安逃到这里,算是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他与天玄争道,虽是被迫,却也不想束手待毙。就算性情再淡薄,好不容易得获清净也不想死的无声无息。
所以归根结底,他还是想要争上一争。
眼下他刚刚回溯时光承接上古,一应境界变化还来不及消化,此时若去应了那末劫,几乎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总也得将境界稳固,大家分庭抗礼差距不大,才好做道途之争。
原本邹衍为古老者,陈安只是新晋,强弱之势一目了然,道途之争几乎不存在任何的悬念。
不过天机和大将军王联手,截取上古变化,夺了皓月的根基背景,嫁接到陈安身上。
算是为陈安弥补了根基,直接跻身古老者之列,按照境界换算,当是第八重自在天,与化身末劫的邹衍平齐。
目前所差,不过三点,一是彻底消化境界,有着古老者的底蕴,当得起自在天的境界。
二是,衍化一道,留下痕迹。
三是,盘踞根基,形成命运闭环。
第一点不过是水磨工夫,十分好过,眼下他搅浑整个常阳之阳的时间线路,邹衍想要在亿万年的时光中找到他的所在绝非易事。
他可以安心消化境界层次突飞猛进提升所带来的变化。
第二点么也不算困难,凡走过必有痕迹,他又有欺天瞒地法傍身,只要不断的将自己存在的概念传递到天地之中,众生灵的认知之中,就可以了。
只是痕迹留下,却成为了天玄找寻他的线索,熟为不美。
好在这一点未必要真正实现。
对其他清净天道主而言,这一点无法避免,是其必经之事。
因为存在感越强,才越不容易消失,就算陨落也可以从过去现在未来,别人对其认知,世界对其认可中重生。
留下的痕迹越多,道主越是不死不灭。
眼下陈安被逼的合道在即,一旦合道无论成败,留下的痕迹再多也会被无量之力冲刷洗去。
所以对陈安来说,留下痕迹毫无意义。
不,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起码在这常阳山上留下痕迹还是有用的。
这却是为了完成第三点,盘踞根基,形成命运闭环。
一般来说,修士到了大罗天的层次就会开始修建自己的居所,也就是“诸天”,一如邹衍的幽元天。
这主要是为了衍道,留下痕迹,原本陈安是不用,但邹衍可不止有幽元天,还化身了末劫,获得了大宇宙的一道象征。
陈安没有一天在手,如何能与之争锋。
远处陈安的打算是彻底掌控幽元天,不知邹衍当初是怎么个打算,并未留下什么后手阻止陈安这么做。
但陈安一来多疑,不曾相信会有这等好事,再加上幽元天后来之行,行事仓促,最终未能建此功。
好在眼下还有机会,邹衍能炼化常阳之阴而成幽元天,他未必不能炼化常阳之阳再成一天。
到时踞常阳之阳而守,未尝不能与邹衍分庭抗礼。
当然,这些其实都只是他的臆想,他刚刚证道清净,其实还并不清楚该怎样在接下来的道途之争中占据上风。
除了一味躲避外,只能拼命的增加自身底蕴,以图缩小和邹衍之间的距离。
前面三点设想,或有必要,或无必要他都准备先试上一试。
他与邹衍的道途之争在王诩的眼中或许已经结束了,但对于他们本身而言,才刚刚开始。
陈安计较一定,伸手往旁边山壁一指,元气涌动顿时按照他的意志在山壁上开辟出一座洞府。
见此情形,他眉头一皱,不喜反忧。
不是说常阳之阳是绝对末法之地么,他竟然还有天仙之上的境界实力,莫非是传言有误,这里其实还保持着上古气象。
那可就糟了,按他之前所想,这里的限制越小,他和邹衍的实力差距越大。
即便只是普通天仙的层次,他也输对方甚远,一旦被找到后果简直不可设想。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沧海桑田
这忐忑的心思仅仅只是一闪即逝,随即陈安又恢复了平静。
与心性无关,而是清净道主一眼万年,心中刚有疑惑,就从漫长的时光长河中找寻到了答案。
常阳山承接远古洪荒,远古洪荒虽对清净天大罗天层次的存在有着极大的压制,但其上生灵也自有神异,或能移山填海,掌碎星辰。
只以这传说来论,怕不是也得达到天仙以上的能为。
直到神魔大战,常阳山被神魔恐怖的力量污染,才开始发生异变。
再到白月被道门九尊封印,整个常阳山彻底破碎,变成破碎洪荒,此地才算是真正的禁绝万法,末法末运。
陈安初来之时为了摆脱天玄追踪,以刚刚成就的清净道主之力扰乱时光,然后随便找了一个命运波动不算强烈的时间点钻了进去。
说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钻到了什么时代,不过以当前远超天仙的手段看,差不多应该是常阳山刚刚破碎,其中被神魔侵染的异种能量还未彻底爆发时。
这个时候常阳山算是刚刚脱离洪荒,本质震荡,此间修者逐渐摆脱洪荒本质的压制,有大能为,一如中央界上古时期的炼气士。
修仙之道也是在中央界的那个时期高速发展,以至于乾元之上的存在,本身生出无限神异。
陈安不由暗骂晦气,他本意是找个自己也不确定的时代投身进去,这样邹衍一时半会肯定也找不到他在哪。
可现在倒好,到了这么一个时代,还未彻底迎来末法末运,没被邹衍找到还好,一旦被其找到,简直是九死一生。
他倒是有心再换个时代,可看刚刚对方追的这么紧,他不动还好,一旦有所异动,必然引起对方察觉,之前布下的一切手段都算是白费了。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祈祷邹衍一时半会发现不了他的所在。
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以陈安的性格很多时候都喜欢事先定下计划。
可这对清净天道主来说显然有些不合时宜。
大家共同谋划什么的时候还好,一如天机天玄大将军王安排陈安的命运,祂们看似博弈,实则未尝没有合作共赢在其中。
大将军王得邹衍帮扶,横压一世,超脱自我,于是祂反馈插手陈安命运,也算还对方成道之恩;邹衍和王诩争锋,却并没有你死我活,王诩反倒利用对方成道之机,化解大宇宙的纪元末劫。
这一步一步,对清净之下的人看起来是无法想象,可作为道主本身却都是清清楚楚。
而道主之间的生死博弈,显然不可能顾忌这么多,他们一眼万年。
一旦有了计划,就有了痕迹,一旦有了痕迹,就可以从命运长河的流逝中被窥出端倪。
所以道主之间的争锋,最好还是灵机一动、灵光一闪。
这时命运长河突变,谁都反应不及,再加上陈安无相玄通本质的不可测算,以及天机横插一手把他变成与邹衍等同的古老者。
所以当时陈安选了常阳之阳这么个地方,是有很大把握拖延时间躲上一阵的。
可没有计划,同时也意味着出现意外的可能,眼下就是这般,到了这么一个尴尬的时间节点,利用常阳之阳的特殊性对抗邹衍的目的算是泡汤了,刚证道主的陈安郁闷之极。
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
陈安施施然的走进那随手开辟的洞天之中,招来地火罡风,又将其中处理一遍,尽量使得其变得自然。
这才屏蔽一切气机,小心翼翼的开始修炼起来。
他的修炼其实也简单,只是精神投身窍穴宇宙,一点点的熟练掌握属于道主的道行。
这个过程就是磨时间,之所以小心翼翼的,自然是不想造成什么大的波动,引来应该在时光长河中游弋巡查的邹衍。
荒山之外,无有秋冬变化,这时的常阳山应该是刚刚被道门九尊利用来封印白月,算是才脱离洪荒,独立为一方世界。
其间无有四季变化,无有年岁交替。
所以根本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
一日,陈安被无数震动大千的爆炸声惊醒,神念一转没有感受到邹衍的气息,不由松了一口气。
再看原因,发现竟是世界定基,衍化大千。常阳山这一洪荒碎片,彻底开始往破碎洪荒的核心世界开始演变。
这其中或还有一桩好事,起码在陈安看来是这样。
积蓄在常阳山无数年之久的神魔异力随之爆发,并与常阳山的洪荒本质开始融合,禁绝万法、末法末运的本质开始显现。
陈安心中一喜,这意味他只要苟住了,苟的时间越长,他在之后的道途之争中,胜算就越大。
感受自身能级开始疯狂下跌,自清净道主的轮回十三级,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大罗天尊的轮回十二级,并且这个趋势还在越演越烈。
随着这般变化,陈安喜色越胜,再次闭目开始潜心修炼起来。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数十亿年一晃而过。
期间陈安醒了一次,并非功德圆满,而是感受到了一阵心悸的威胁。
不过这心悸之感只是一闪即逝,想来是邹衍没有寻到他,只是自时光长河溯流而上,正巧从他所在的这个时间点路过。
察觉没有危险之后,他先是感受了一下自身,喜色渐浓。
此时他身上的能量度已经降到了天仙之下轮回六级的层次,差不多相当于法相宗师。、
到了这个阶段就算是不慎遇到了寻来的邹衍,他也有很大的把握从对方手中逃脱。
当然,他倒也没有犯贱的主动寻上对方。
就算大家都成了凡人,他也没有半点把握可以赢的了邹衍。
所以他一开始打算就是先苟到可以和对方分庭抗礼,再寻找战胜对方的办法。
眼下看情况,对方是以为自己落入了命运波动强烈的时代,所以从常阳山的时间下游往上寻来,结果正好和自己错过了。
陈安乐得祂找错,随祂往上游去。
他也不怕对方会从上游找寻到他的踪迹,这几十亿年来,他只在修炼,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
就算有,也大多被他融入清净天的境界之中,作为了消化境界层次的资粮。
对方能找到他蛛丝马迹的可能性很小,足够他拖延上不短时间了。
心情不错之下,他神念微动,往周围转了一圈。
法相宗师连元神都没有,精神强度极差,左右也就是周围几公里的范畴,陈安也没有使用照彻阴阳镜的想法。
那无疑是在给邹衍提供信号道标。
要知道,在陈安之前,执掌轮回天盘和照彻阴阳镜两大造化神器的存在就是天玄术士邹衍。
所以陈安在踏足清净天道主的境界后,就将照彻阴阳镜封印了,哪怕未在其上发现任何邹衍所做的手脚,也是不敢再用。
看过周围后,陈安有些惊愕,他发现四周都是水,他似乎是沉降入了海底,大地变迁竟使得苍山变沧海,也是造物神奇。
海中有着身长数十米的庞然巨兽,它们间或爬上岸,采摘果实,狩猎食物,倒是一个人类的身影没有发现。
远处依旧有着火山爆发,大地变迁,神魔与洪荒气息结合的异种能量还在不断的改造着这个世界,束缚镇压着一切其他的法与道。带着整个世界往禁绝万法的方向一路狂奔。
对此,陈安乐见其成。他感受了一下,发现自身所在,距离海面也不过百十米,便熄了挪个地方的打算,继续闭目修炼起来。
这一修炼就又是数亿年时光过去,直到他功德圆满,彻底消化了清净天道主的境界。
当然,清净天之间也还是有着极大的差距,哪怕现在陈安也可以算是有着背景的古老者,可依旧没有把握对抗邹衍,也想不到对抗对方的办法。
所以他决定,依旧按照原计划,开始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然后想办法炼化整个常阳世界,作为对抗邹衍的资本。
到了这一步,他几乎不可能再瞒过邹衍。
或许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在数十亿年的时间长河中,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但若是百年千年,必然会被邹衍所察觉。
而陈安所要做的事情显然不是百年千年可成。
对上对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也没有办法,一味的惧怕逃避显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要做事就不可能不冒风险。
于是他从闭关之地走出,也不再掩饰自己的行藏。
眼下他还掌握有轮回四级的能量度,相当于一位天象武者,就算是在深海之中,只要不是在万米以下,他就能轻松跃出。
所以他也没什么顾忌,直接从闭关的洞府之中跃出。
环目四顾,周围地貌竟然再变,这里再非海洋,而是一条宽广河流,由西向东奔腾而逝。
陈安心思一转,朝着感应中命运波动强烈之处而去。
说来也巧,那地方就在河边,陈安直接顺着河流而下,一路上尽皆荒山,倒有无数奇异小兽行走其间,不过这些无甚神异大家伙,遇到天象层次的陈安显然不能造成任何的威胁,任他来去自由。
这么一连走过数百里,终在下游一地见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部落。
部落中人草叶树皮裹身,狩猎采摘为食,一副十分落后野蛮的模样。
不过好在,陈安与之接触,发现其已有文字,可以交流,遂在此地驻足。
之后更是得知了他们的部落之名为“有熊”。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著书立传
远处高岗上,两支衣甲齐整军队正在搏命厮杀,一方着白衣,一方着青衣。
冷兵器时代的厮杀没有什么花样,无非就是搏命,但抛洒的鲜血却更具有视觉冲击,数万人的大战远远看来真有一种天地反覆之感。
震耳的喊杀声,十里皆闻,响彻苍穹。
两方之中,青衣一方的军士颇有神异,甚或能纵火引雷。
可惜神通不敌天数,白衣一方军士比青衣一方更有战意,人人悍不畏死,且占人数优势,他们高喊着:“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然后就向着青衣军士一方疯狂冲击而去。
渐渐的青衣一方开始不敌,溃败。
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陈安面颊抽搐,有心出手相助,可忽然之间他似感受到了什么,有些忌惮的抬头看了看万里晴空,最终幽幽一叹,什么都没做,就转身离去。
他脚程极快,攀上一座荒山,转入一方山洞之中。
这洞府开辟的即为粗糙,没有办法,没了天仙神异,哪怕他还有着几分天象武者的本领,想要凿山开洞,也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洞中三进三出,书房、卧房一应俱全,陈安除了卖把子力气外,还找了硫磺硝石配比利用,才开出这么广阔的一片空间。
此时,陈安心中郁郁,幽幽地在书房之中坐了下来。
回想过往,自他第一次在黄河之畔遇到有熊部落已经过去了两千七百年。
这两千七百年来,他自然时时刻刻研究着该怎样在这里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最初他试了不少方法,可惜效果都不怎么好,就在他打算继续尝试下去的时候,一件事情打断了他的实验。
倒不是邹衍追了来,而是有熊氏中诞生了一位天才。
那天才名叫公孙青阳,天纵之资,陈安起初看其有趣,还教了他些东西,可后来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家伙颇有几分天命所归的意思,不止很快成为了自己部落的首领,还征战四方,渐渐统一了整个黄河流域的部族,并将众部族融合唯一,成为了这中土大地的王者,自号皇帝,改有熊氏为华夏族。
此后的事情发展,也让陈安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置信。
不说那黄帝酷似中央界人皇的翻版,就是之后的事情,也大多贴近中央界的一些神话传说。
联想到曾经在破碎洪荒中多个世界中辗转,那些世界的神话传说中都有类似的传闻,当时不慎在意,现在想来,似乎这里才是真正的源头。
陈安不知道好好的常阳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小心起见,他还是收敛一切试验,小心蛰伏了近千年之久。
这近千年的时间,他自然也没闲着,躲在一旁小心观察,大概弄清楚了这是一种洪荒遗留的趋势,也是中央界的映射影响,并非是什么征兆,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观察的同时,他虽没再进行其他的实验,却也在思考留下印记之事。
因此当这件事暂被放下,留下印记之事,又被他提上了日程。
移山填海,开山铺路,乃至沉降大陆改变地貌……这些事情陈安之前都试验过,但收效并不大。
那或能在这方世界留下痕迹,与印记却是两码事。
于是他又想了个点子,开辟王朝,令人万世传颂。
可转念一想,在这超凡不显的世界之中,开辟的王朝,与苍茫天地相比,是何其的渺小,别说印记了,恐怕连痕迹都未必能留下。
但凡事总得试试,反正他现在也是豁出去了,不找到破局的手法,他就是再躲上一百亿年,也无济于事,早晚会被邹衍给找出来给炼化融合了。
于是他干脆冒险走了出来,化名为大禹,以治水之法收人心,聚拢一批能人,效仿东荒旧事,开辟了夏朝。
又做了一次开国之君,陈安却没有半点成就感,实在是人心太难把握。
即便是他有着一眼万年的能力,也控制不住整个王朝的走向。
同时他也认识到,自己和邹衍那等真正古老者的差别,那种布局万古的手段实在非是目前的他所能企及的。
陈安本有心干脆就待在这个位子上坐足个万年王朝,可就在这时,忽然感受到了一道危险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邹衍发现了。
于是果断的放弃了帝位,小心的隐匿了起来。
邹衍的发现,让他既心悸,又安心。
心悸自不用说,他本就自认不是邹衍的对手,现在躲之不急,被发现自然心悸。
至于安心的原因倒是有些难言,自他在这方世界正式现身差不多有着两千三四百年的时间,相比于这个世界亿万年的时光长河简直就是沧海一粟。
不过陈安自诩万年左右的时间阶段,但凡有命运波动的涟漪他都能察觉。
不到万年和两千三四百年之间虽然差了好几倍,但并没有数量级差距,也就是说,陈安大概衡量到了邹衍的感知强度。
别小看这一点,这对他来说起码有着两个好处,一者是让他对今后躲避对方寻找的方式方法又有了无数心得;二者则是信心的提升。
自他意识到被人安排命运之后,他一直都是那般的无力、绝望,除了任人摆布和认命之外,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情了。
哪怕之后,他知道有着天机,有着大将军王在身后支持,哪怕他了解到这其实是一场三方乃至四方的博弈,对天玄术士邹衍的畏惧依旧深邃的铭刻在骨子里。
对方是如此的高高在上、浩渺难测,根本不是他可以轻易窥视的存在。
即便是这一路逃亡,他的心里抱着的也是尽人事听天命。
所谓反败为胜的想法,仅仅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能够成功。
或许是一直保留着情感情绪的原因,这种沮丧的想法,其实一直都没有消失过,哪怕在王诩和大将军王的帮助下他也成为了清净天道主,也成为了古老者。
直到他顶着禹皇的身份坐在丹陛上,被邹衍发现。
两千三百年!
一万年!
四倍的差距!
看似巨大,可陈安终究看见了邹衍的极限。
大家都是古老者,虽有强弱之别,但终究还是处在同一个层次,同一个水平线上的。
这个认知,对陈安信心的激励是巨大的。
至于夏王朝实验的失败,实属不可抗力,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陈安坐在这里安静了一会,也没有了最初的可惜。
其实就算是没有邹衍这一关,他几乎也不太可能维持整个夏王朝的万世万代。
无他,力量太弱耳。
在中央界,大乾为万界仙朝,享有上千年国运,并且看起来还有十分漫长的国祚。
究其原因,实在是因为有着天仙坐镇。
甚至以大乾的强大,在传国三百年时,因为天仙的断代,都差点国祚不继。若不是遇到镇国公的崛起,以一人伟力震慑河山,大乾早就亡了。
可见神通强悍到一定程度,还是能敌天数的。
不过这个强悍的标准,起码得是天仙,也就是轮回七级的层次。
以陈安当下轮回四级都勉强的情况显然不可能力挽狂澜。
在躲避邹衍视线的时候,夏王朝的根子已经糜烂了,没有天仙的本领实在是无力回天。
方才的那场大战就是其最后的挣扎,就算陈安刚刚出手帮他们赢了这一场,最终的结果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其实仔细想想,陈安不甘心的也只是那差不多五百年的功夫白费了。
以他道主层次的信心,稍稍调整就缓和了过来。
眼下显然不是沮丧的时候,还要再往前看,再想办法才是。
只是建立王朝,固化历史,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比它更好,更容易留下印记呢?
事实上,虽然只有短短不到五百年的时间,还是让他在常阳世界留下了一丝印记。
当然,这丝印记别说是彻底炼化整个常阳世界了,就是用来对抗邹衍都不嫌够,顶多可以在被干掉的时候,借此重生个次把两次,挣扎一二罢了。
或许若能建立万世亿万世王朝,这丝印记能更加深刻,可显然那并不现实。邹衍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这浪。
好在暂时邹衍的威胁也不用太过担心,陈安当时苟的够快,他顶多锁定上下三千年的时间段。
也是说,陈安只要不冒头,他起码还有三千年的时间可以作为缓冲,甚至若是他躲的好,这个时间段还会被拉长。
暂时放下邹衍的心思,陈安不由坐在那里安心的思考起新的方法。
之前的手段都用尽了,可效果实际上并不是太好,而他之前之所以想到用建立王朝的方法,其实还是得到了那位有熊氏的公孙青阳的启发。
那家伙一统整个黄河流域的所有部族,建立了一个大联盟,也就是华夏族。
自此整个中土大地的部落民族都成了他的子孙后代,只要华夏不灭,他的精神意志就能永远留存。
有鉴于此,陈安才产生了建立王朝的想法。
但现在仔细一想,就算是那位姬轩辕似乎也没有留下多少血脉,甚至华夏族其实只是一个大联盟,很多人和其没有半点的血缘关系。
成为其传承者的纽带并非是血脉,而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
陈安蹙眉凝思,或许建立王朝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自己应该传教立道或是著书立传,从精神信仰的方面入手。
传教立道或可徐徐图之,著书立传倒可趁早。
但自己写些什么好呢?
或许可以把这些年走过的山川地理,听到的奇闻异事先记录下来。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石制书桌上的一叠骨片上,那是这个时代的书籍,上面有几个简单的象形文字。
陈安知道,那几个字是《黄帝内经》。
他一边看着、想着,一边抽出一片空白的骨片,以指做刀,刻下了三个字。
“山”、“海”、“经”。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传教立道
轰隆隆……
荡人心魄的雷音隔着厚厚的黑云显得有些沉闷,但时不时也会有一道绚烂的闪电如同从九天之外刺来的光剑一般,“咔嚓”一声刺破黑云显化于世人眼前。
陈安抬起头,看着这令世人惊悸的天象变化,一副欣赏之色。
就算真正禁绝万法的世界也有超越轮回七级的能量强度。所谓能量度的概念指的是固定单位的个体所蕴藏的能量大小,特指超凡者。
所以这禁绝万法的世界,禁的是能量和生命体的联系,一如世人常说的绝天地通。
如果把天地自然的伟力看成是一种能力,以人为生命体,似乎就是这样。
陈安不禁顺着这个思路开始往下细想,如果他能够解开这个世界末法末运的秘密,或许就可以直接将常阳世界从破碎洪荒中拔出来,直接炼化,用以对抗邹衍,不需要在这钻研印记什么的。
可他转念一想,若真的有办法做到这等事,那邹衍当初也不会只截取一个常阳之阴,用以建造幽元天,或许早就连常阳之阳都一块打包了。
有着完整的常阳山,别说普通的大罗天尊,恐怕就算是清净天道主都能镇压个一两位下来。
明智的没有在这上面浪费太多的时间,陈安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眼前。
眼前是一座破庙,不止瓦梁残破,就连供奉的木质神像都被人劈了当柴烧掉了,让后来者都不知道这里供奉的究竟是谁。
破庙中,不止陈安一人,而是坐的满满当当的,均是一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
近日,冀州大灾,河道决堤,两岸百姓浮尸遍野,流民遍布州县。
看着这庙宇中一双双无神的眼睛,能一眼万年的陈安,知道这远未结束,甚至只是一个开始,之后连续的各种灾害将会接踵而至,直到将之世道彻底的变成人间地狱。
想到这,他不禁幽幽一叹:“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但,这似乎并不关我什么事……”
即便还保留着属于人的情感,但陈安到底已经算是真正的老天爷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剩不多的怜悯之心也只够这一叹而已。
随即他就眼前看起来凄惨无比的景象抛到一边,转而看向身旁三个年岁不大的少年。
这三个少年也是灾民,同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不过相比周围行尸走肉般的活尸,眼中却多了一分神采。
陈安冲其中年纪稍大,看起来也最机灵的一个少年道:“怎么样?想明白了吗?‘天地之性,万物各自有宜。当任其所长,所能为。所不能为者,而不可强也。’是谓何解?”
看起来,体格瘦弱的少年,却一点不显病弱,面对陈安的问题尚侃侃而谈道:“‘无为’与‘道’相连,上古所以‘无为而治’,就因为‘得道意,得天心意’。人如果能够‘入无为之术,身可有也;去本来末,道之患也’。”
陈安又转首看向其他两个少年,见他们亦是一副颇有思量的样子,完全没有这个年龄惯有的稚嫩,反而显得分外老成。
陈安微微一笑,赞道:“不错,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们,能领悟到这个层次,确实是天纵之资。”
年岁稍大的那个少年面色一喜,却并没有得意忘形,而是满怀期待地向陈安道:“那师尊,我已经熟记太平经了,您能教我法术了吗?”
陈安哈哈大笑道:“术法小道尔,我教你的才是真正的至理大道,刚夸你一句就舍本逐末,真是愚钝。”
他说这话语气里不带丝毫责备,只是些许戏谑。
少年虽有些羞赧,但还是一副满怀期待的表情不变,连带着两个兄弟也是这般。
陈安见他们这样,不由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便再授你们一部《黄帝阴符经》,若学的好便授你们术法……”
说着陈安又拿出一卷写满密密麻麻小字布帛,带着三个少年念了起来,时不时的还为其讲解一二。
三个少年也算勤勉,即便是到了夜晚,燃着篝火也凑在一起围着那布帛苦苦思索。
就这么又过去了一个多月,陈安算算时间感觉差不多了。
于是这晚,待三个少年沉沉睡去,他站起身来,拿出一枚玉石,玉石上繁复地雕刻着各种纹路,漆黑的夜色中,纹路上有着若隐若现的流光闪烁,一看就不是凡物。
拿着这枚玉石陈安喃喃自语道:“这年岁,哪还有什么术法存在,不过好在炼器之术还能用,结合机甲动力技术铭刻之前巨兽世界研究出来的符文,还能展现几分神异,倒是便宜你们三个小家伙了。”
说着,他将这玉石塞进那年长少年张角的衣兜里,转身便起步离开。
他这衣着华贵的样子,与破庙中的其他人格格不入,所有难民都对他保持着一分敬畏,见他走过,纷纷挪动身体,让出一条路来,直让陈安走到庙门口。
而走到庙门口后,陈安身形一顿,不禁又回头看了那三个少年一眼。
到底也叫了他一声“师尊”,值得他为其感叹一声。
能一眼万年的他自然知道,这三个小家伙将来的下场都不会太好,都是为王前驱的货色,失败是注定的。
不过他们的失败却能换来此世道教大昌,对陈安的目的来说却是达到了。
就这一举,他不止在此世传教立道,而且还能让其所传道业遍传天下,却是一枚好大的印记。
当然,这么一枚大印记,所引起的命运波动,也是恐怖的,显然会引起邹衍的注意。
此举之后,他不再有三千年时间了。
不过这也是值得的,起码证明了之前的设想可行,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能不能对付邹衍还得两说,不过炼化常阳山,却有了那么一丝眉目。
在找到对付邹衍的办法前,也只能这么走一步算一步。
如此想着,陈安脚步不停,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
……
凌冽的寒风自山间吹过,直欲将草木山石都卷到天上。
几个黑衣蒙面之人手持利剑,疯狂地向着前方一道人影攒刺而去。
那人影却是不慌不忙,微抬手指将剑锋弹偏,攒聚身上劲力往前一撞。
这一撞看似软绵绵没有什么力气,被撞之人却飞出数丈之远,骨断筋折,口吐鲜血,直接毙命。
随即陈安收住冲势,摆动身体,腿鞭甩出又中旁侧两人咽喉,一招就带走两人。
剩下两人见势不妙,就要转身逃走,却见陈安落到地上,脚尖挑起两柄断剑,踢踏着激射而出,正中两人背脊,自此场中除陈安一人外,再无活人。
来杀陈安的显然不止是这五人,不远处还有一地死尸,具是黑衣蒙面打扮。
陈安随意的踩起一柄剑,握在手中,上前挑开一人的面巾,却是个熟悉的面容。
虽早有预料,陈安还是深深的叹息一声。
这世间最难把握的还是人心。
自太平道乱世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三百余年,此时世道乱的不成样子。北边皆被一些野蛮人占了,只有江南之地可供汉人生息。
不过此世道教却是大兴,不管是五斗米道还是太平道、天师道,皆是代代香火不绝。
当初结合老庄思想,抛出炼丹炼器之法,诱惑那些怕死的皇帝道士的做法,却是做对了。
只是人心不古,最终还是弄了一身骚。
实际上陈安的目的也不是要建立什么势力,只要这些人能老老实实的帮他传教就行,可谁知道还是被一些利益熏心之辈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到了这般竟还派出了杀手。用陈安传下的武功来刺杀陈安,这也是搞笑了。
但此事也给陈安提了个醒,这些年他虽然不断改变身份,可也是有些碍眼了。
另外,还有许多人对他的长生不死产生了怀疑,不是怀疑这件事情是假的,而是怀疑这件事情是真的。
掌握这些宗教组织的根基,就已经很为人所忌惮了,若还保有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想不被人觊觎都不行。
陈安摩挲着下巴,思量着反正种子已经种下了,只等着最后的收获。
不说对付邹衍的方法,仅只在留下印记这一条上,可以说他已经做出了重大的突破,没必要再待在明面上护持什么。
况且距离最后的期限也没有几百年时间了,是时候找个安稳的地方待着,好好准备一番了。
另外,这些凡人的威胁,也不好忽视。
当初陈安初遇有熊氏族时,这个世界的末法末运就已经到了极盛之时。陈安那时还保留着轮回四级的能量度。
眼下这千百年如云烟飘散,类似真气元气之流的规则也早被磨灭。
陈安或可靠着对劲力的运用以及精神的强大,比拟九窍乃至元灵,但终究非是万人敌。
面对这近百人的疯狂围杀也会感觉到疲惫,若是遭遇万人战阵,后果多半不妙。
当然,他本质还是清净道主,也不怕被人给杀了,最多身死之后,一个无中生有再度复活,可总归闹的没脸。
所以还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避世一阵为好,同时也对这千年时间所为做个汇总,思量一下真正能够对付邹衍的办法。
如此思量着,他脚步一转,往南而去。
至于指使这些人来杀他的首恶,根本没必要去管,凡人一个,百年之后自是一堆枯骨。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平安书铺
“老板,老板,这本《游仙窟》怎么卖?”
一位衣着不算华贵,却相当得体书生,举起一本蓝皮线装书,向着掌柜上同样年轻的店主问价。
那店主正抱着一本封皮书就“焦湖庙祝”字样的线装书读的认真,头也不抬地道:“五两。”
“五两?!”
书生眼睛瞪圆,语音陡然提升了一个调,不可置信地道:“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
店主轻轻放下手中的书,这才抬头看向书生,嘴角微挑地道:“抢?抢哪有卖书赚钱?这可是兴湖书局在延和年间雕的孤版,就这么几本了,你爱要不要。”
书生收敛夸张的表情,换上了一副苦笑,道:“陈老板,咱们都是街里街坊的,不能少点吗?”
“嘁,”店主一脸不屑地道:“看你也是个读书人,难道不知道知识是无价的吗,我肯五两卖你,你都占了大便宜了。”
书生脸颊抽搐,有心辩解,五经正论乃圣人之言,方可称知识,你这传记小说算哪门子知识。可若这么一辩,自己这求书之人反倒不像什么正经人了。
于是这句话噎在嗓子里半天没能出口,他憋了半晌脸都红了,最终还是掏钱买了书。
“五两碎银,足斤足两……”
看着那见钱眼开的店主,将还余有他体温的五两碎银过称收起,心中有一种滴血的感觉。
不过当那店主将他看中的那本《游仙窟》包好了递到他手上时,心中还在滴血的伤口不药自愈。
书生喜滋滋的将书收入怀中,冲那店主摆了摆手,就转身离去。
出了店门,回头看那“平安书铺”的牌匾,心中兀自还有些痛,不过摸了摸怀中的书册,莫名的竟有了些满足感,急不可耐地转过身往家中而去,想要挑顶夜读看个痛快。
店中,目送他离开的陈安笑着摇了摇头,视线重新回到手中的线装书本上。
自那日离了北地,他在江南又生活了四百余年。
刻意隐藏,又加数百年时光的变迁,他早就被道门中人遗忘,渐渐过起了平静的生活。
其实平静也不算平静吧,一百多年前天下一统,朝廷最先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编户齐民。
刚刚经历了一场改朝换代,这时大家都没有什么身份,陈安随随便便就获得了合理合法的身份。
可这身份,用上个三四十年就得换上一次,不然不老不死的样貌,总归是一件麻烦事。
这一百多年中,他换了好几个身份,乃至好几个职业,无非就是掩人耳目,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却发现了一件奇物,那便是传记小说。
当初接触这玩意也是无聊,他尚记得儿时在市井中听的神话故事,却无有当前这么成熟的话本。
有意思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其传播性。
无数次的轮回,陈安也经历过信息时代,知道信息传播的重要性,只是奈何当前条件有限,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他也无法彻底的放飞自我,只能就现有的条件,小做发挥。
于是他就开了这么一个书局。
原本陈安一直在研究,怎样传播思想,怎样留下印记。
各类道经的确阐述了天地至理,或为他亲自编撰,或影响弟子后人成书,代代不绝的对这个世界产生着无与伦比的影响。
而也因为有着这无与伦比的影响,陈安在这个世界留下的印记越来越强。
可最终还是出现了瓶颈,那便是道经的传播性。
过去的时代,乃至这个时代有文化的人实在是太少了,甚至识字的人都不多。
想要靠着影响这些人,乃至影响世界,实在是有些痴人说梦。
很多愚夫愚妇都是道听图说的一些白话,表面看起来信仰虔诚,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的精神共鸣。
没有精神共鸣,没有行为影响,陈安要这么多信徒干什么?群殴邹衍吗?
但小说不一样,这玩意几乎是个人就能看懂,只要他识字,就有自己的一番理解,在某种程度上引导性、教育性比那些圣人典籍要强多了,它还有更强的传播性。
于是陈安试着自己写一些东西,夹杂在传记故事中,效果出奇的好,对这个世界进程的影响加强了好几倍。
当然,作为道主,就算再惊喜,他也还保留有一分理智,头顶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并不敢越矩分毫,没把那些自信息时代得来的东西,写成小说传播出去。
甚至他做的更加隐蔽,基本不会自己动手操刀,多是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引导别的作者去写,而他只做传播,一如当下开的这个书铺。
或许也正是他这种小心,所经之处的命运波动都不算强烈,感应中,那恐怖的气息几次临近,却又无法确定他的准确位置。
“老板,这本《离魂记》怎么卖?”
一个清脆的声音将沉思中的陈安拉回现实,循声看去,却是一个粉色襦裙模样俊俏的小娘子,她一脸痴迷地看着手中一本线装书,问价之时都没有抬起眼帘。
陈安微微一笑,也不管她看没看见,五指张开道:“五两……”
傍晚陈安关了铺门,到街上买了些吃食,街上多了些衣衫褴褛的乞儿,使得这本不繁荣的润州府看起来有些萧条。
早先陈安就听说北边似乎又乱起来了,但他当时也没太过在意,不想这流民都跑到江南来了,看来真不是一场小乱。
不过王朝交替对他而言毫无意义,所以也没有多理会,买了些吃食就往回走去,自顾自地过自己平静的小日子。
他住的地方就在书局后面,一个两进的小院,与书局联通,如果不是为了买吃食,他都不用出门。
小院就他一个人住,倒不是需要隐藏什么,也不差钱,他也不是苦行僧,在条件允许的他并不介意享受享受,之所以住小院,没买丫鬟婢女,没雇店员伙计,只是因为他这个身份才刚刚开始。
陈安十分享受一个身份从无到有,在从有到无的过程,那似乎是经历了一个轮回。
至于其中赚取的钱财、获得的成就、经营的势力……却并不被他看在眼里,心情好了就找个地方留存埋下,心情不好了,就随意抛弃。
把买来的熟食吃完,满足了口腹之欲,陈安将家里收拾一下,就走到院中,对着弯月练起了拳法。
这方天地的束缚和限制已经接近了极致,他这具金身在一千年前就开始向着肉 体凡胎的方向转化,需要吃饭喝水才能生存。甚至若不是道主的本质还守护着这具身体,抚平着周围的时光侵袭,他都有可能经历衰老死亡。
在武功方面,近些年来他更是跌下了元灵武者的层次,或许还剩下一份战力,但若不能保持每日锻炼、拳不离手的频率,他的身体状态都会下滑。
“咚咚咚……”
陈安刚刚摆好架子,院门就被敲响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这一轮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没认识几个熟人,这半夜敲门……
好在他虽然失去了发散周围的灵感,但对十步之内的气息判断却也不差。目光一闪,就知道门外是谁。
走上前去将门打开,门外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李家嫂子,你……有事?”
来人是隔壁邻居,夫家在一座酒楼里当掌柜的,生活也算优渥,没事时就喜欢拉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上次见到刚搬来的陈安年少多金,还说着要给他介绍对象什么的,想来这次又来探口风了。
果然,陈安这一问,女人立刻道:“陈家兄弟,上次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我那表妹年方二八,人品相貌是真不错……”
“嫂嫂见谅,我这刚来贵地不久,还立足未稳,实在无心考虑婚姻大事。”
女人兀自不休道:“正是如此才应该先成家啊,成了家才能安定下来嘛。”
陈安苦笑道:“那婚姻大事也总得禀告父母啊,本打算我在这边安定下来,再接他们过来的,毕竟路途遥远。”
“那倒也是……”
此世以孝为先,他这么一说,女人却是无法,见此陈安立刻趁机转移话题道:“对了上次着嫂嫂帮忙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包打听有包打听的好处,面对陈安的问题,女人张口就来。
“葫芦巷孙老头以前是做这个的,有一整套家伙什,城西那边呢,还有一栋旧屋出售,离我们这不远,地理环境位置也好,怎么?陈家兄弟,你开书局搞印刷没什么,怎么还想建个厂子出来?”
陈安一笑:“这年头不都讲究一个做大做强吗。”
一个润州府虽有一二十万人,但识字的人都不多,更别说看得懂书的了,女人总觉的陈安干的事不靠谱,可对经营方面也是不懂,无从劝起,于是又拉扯了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临走时,又说起一件陈安关心的事。
“看你一个书铺都忙不过来,还想着搞副业,我有个表弟在牙行,你若有需要可以去找他……还有你这生活起居也得有人照料才行,总去街上买,也不像个家,所以还得听我的,早点成家,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陈安好说歹说将女人送走,关上门后摇头叹道:“也是个热心人啊。”
经女人这一打岔,时间就晚了,陈安还是准备把今日的锻炼项目完成。
可刚回到院中,忽有一丝异样的动静传入耳中,陈安目光一凝,转首看向紧闭房门的东厢……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无妄之灾
江南时兴的二进小院,一进门便是照壁,也有没这东西的,旁侧是两间角房,一般是柴房和堆放杂物所用,也有人腾出来给帮佣下人住。
再进去才是正院,正院三面,正对门的是正卧主屋,主人家的居所,根据院落的规模的大小,有着一间侧房两间侧房的区别。
陈安不差钱,买的自然是大户型,两间侧房,一间为客厅,一间做书房。
另外两面是东屋和西屋,西屋为客房同样是三间。至于东屋也是三间,陈安没有什么高堂要住,倒是将之用作厨房柴房。
尽管他不曾在家中开火,一应家伙什倒是齐全。两间屋用作厨房,一间屋用作柴房,也算是堂皇大气。
此时陈安所看就是东屋的厨房,那细微的动静就是自其中传出。
陈安抬步欲往厨房查看一下,可在这时院门又被敲响。
“砰砰砰……”
这次的声音明显与上次不同,如果说上次是敲门,那这次就是砸门,全然没有任何的善意在其中。
陈安一脑门官司,自然更为敏感。
但灵觉之中并没有感受到灭顶之灾般的凶险,当不是邹衍追来,虽然算一算或许也就这几年了,但若真是被对方找到,陈安必有感应。
除此之外,还有各方道门的觊觎。
这个他是不怕的,整个道门的手段都是他教的,还传承的似是而非,千年来不止没有任何的创新,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还都丢了个七七八八。
一群不成器的东西,别说几乎没有可能找到陈安的下落,就算真被他们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找到了,也不可能拿陈安怎么样。
再或者就是强人,这个倒有很大可能,最接近听说北方大乱,似是藩镇造反,难保没有几个贼人渡过长江作乱。
润州非是什么大州府,城不坚,墙不高,被人混入其中烧杀抢掠一番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陈安越想越觉得第三种可能为最,有些感叹自己刚刚平静没几年的生活估计又要被打乱了。
他就是想安静的等待邹衍的到来,怎么就这么难。
如此想着,他还是绕到前面去开了门,面对凡人他终归还是有着几分底气的,虽然不耐,却也不怕,万没有闻风而逃的道理。
门一打开,果见外面站着几个凶神恶煞带刀佩剑的汉子,不过似乎与陈安所想不太相同。
他们先是对着陈安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拿出一幅画卷,指着上面画着一位女子,向陈安问道:“主人家可见过这女子?”
陈安眼角余光看到出来寻人的汉子不止面前的三个,另有无数人三三一组,在隔壁对门挨家挨户的查问,遂心中一定,知道这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只是乱世常态。
于是陈安就像个普通良民一样,脸上表现着惧怕和戒备的仔细看了看那画卷上的女子,摇头确定没见过。
那几个汉子也没为难陈安,这么问了一句也就算了,转身走人。
陈安表现自然的关上了门,第一时间却是想起刚刚厨房的动静。
侧耳倾听了半晌,待到整个坊间杂乱的声音消失,他才回转院中,再次站到了厨房之前。
伴随着浓郁的夜色,房中一片安静,就仿佛陈安之前听到的声音只是错觉。
陈安显然不可能出现错觉,那么那人应还在厨房之中,并未离开。
说起这事也是够郁闷的,陈安正在规划着自己著书立传的事情,并且找到了一个大有可为的方向,正准备一展拳脚,谁知道竟摊上了这事。
这对他来说,当然不算什么难事,就算一身修为尽付,和个凡人差不多,眼界、应变能力也绝不是凡人可比的,清净道主就是清净道主,绝对不会因为环境的不同,条件的限制而有所改变。
此方为大能者。
可时机实在有些不好,不说著书立传的事情,他估摸着邹衍找上门来也就这几日了。
尽管还没有想好应对的办法,但靠着末法末运的环境周旋一二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个时候遇到这种事情,想要无声无息的解决实在是有些难度。
刚刚在门外时,他都想要怂上一怂,配合那些人进到家中检查一番,可仔细一想,却也未尝不会被连累到。
那些汉子穿着黑衣,明显不是官府的人,又一脸蛮横杀气腾腾的样子。
对方背景不清,贸然招惹难保不会惹得一身骚。
所以陈安先瞒下了这一段,此时站在厨房门口也没有推门进去的打算。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若对方只是腹中饥饿来偷些吃食,或是借个地方稍稍躲藏,完事就走,这件事情自然就此揭过。
他也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继续安静的等待邹衍找上门来。
可显然,这件事情并没有这么容易揭过。
陈安本是在厨房门口站了站,就假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的,回屋休息了,连今日的锻炼都没完成。
为的便是想要息事宁人,不过很多事情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陈安刚刚在屋中躺下,厨房那边就发出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也就是陈安,普通人甚至都不一定能够察觉的了。
那声音由远及近,竟是冲着陈安卧房而来。
陈安笔挺的躺在床上,轻叹了口气,侧首看向窗户剪影。
今夜月色不明,但还是可以照出朦胧影子。
一个大头影子在窗上由大变小,风儿一般吹了进来。
那是个身材窈窕的少女,一身黑衣,却没有蒙面,如瀑长发垂下……
这很奇怪,中央界的武道意念相争为先,招式么,威力不俗的同时也十分好看。
可当前世界末法末运,所谓武道,以陈安所见,也就他在各大道门传下的那些。
因为环境不同,他根本就没有传下什么武道意志,大多都是格杀搏击的技巧,或者说纯粹招式。
在这种情况下,一般武者与人争锋自然是怎么便利怎么来,为了方便出手自削长发的大有人在。
如眼前女子拖着一头碍事长发的,倒是少见。
看她持剑身子,行走步调,这长发与她的技法武艺半点益处也无。除了好看……
却也真是好看,借着窗外朦胧微光,可以看到少女白皙皮肤、剪水双目、樱红小嘴,唇上一颗小痣颇显俏皮……与方才门外画卷之上所见更添三分丽色与生动。
记得刚刚画卷右下角是属了名字的,好像叫楼舒婷。
陈安刚想到这里,一截雪亮的剑尖就递到了他咽喉处。
陈安轻叹道:“楼娘子不请自来已是恶客,这般作为又是为哪般?”
“便知你已发现了我,怎知你一会不会想着去报信领赏。”
女子声音如人,凌厉清澈。
“倒是忘了……”
陈安自嘲式的自语一句,却是之前察觉厨房动静时,有的些许反应。
若在往日他神通无敌,这点异样总可以用这样那样的手段抹去,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但是现在,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也是凡人一个,和这些走江湖的人并不存在本质上的差距。
被女子发现他的异样,却也是在情理之中。
“那楼娘子意欲如何?杀我灭口?”
陈安依旧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他眼角微挑,有些为自己平静日子的葬送默哀。
无论最终女子杀不杀他,他都不可能回到之前的平静生活中去了。
当然,女子真要杀他,他也不会坐以待毙,虽然不会真死于凡人之手,但也没必要为这小事,专门再死而复生一次,尽管面对世俗的生死,他可以无限次的死而复生。
女子秀眉微蹙,有些拿捏不定,她似乎以前没做过类似的事情,在掩饰行藏和杀人灭口之间举棋不定。
陈安看着难受,伸手闪电般的一点,正点在喉间剑上。
女子只觉持剑之手一阵酥 麻,却是再也拿不住长剑,长剑飞出,正被翻身而起的陈安接住。
他笑了笑,正欲对杏眼圆睁看着他的女子说些什么,却忽然面色一变,转首看向房门。
他视线刚刚转过去,便听一声巨响。
“砰!”
房门窗口同时碎裂,数道黑衣人影穿房而入,领首三人,正是刚刚拿着图卷敲门询问陈安的汉子。
其中一人阴笑着向女子道:“楼舒婷这下你跑不了了吧,嗯,还为我们钓出了黑山余孽,不错,不错。”
说到最后一句,却是转而对着陈安的。
陈安心中发苦,有心喊句“误会。”
可三人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另一人挥手向下,并喝道:“跟黑山余孽费什么话,统统拿下。”
随着他这话音一落,他身后数道身影持刀拿剑向着陈安和女子扑去。
窗户、大门处,陆续有人影穿入,此外院中还有十好几道身影闪烁。
楼舒婷没了兵器,但功夫不俗,一个人就接下了四个黑衣汉子围攻,显然当初能从这么多人手中逃脱,也不是个没有办事的。
至于陈安那边则动作更快,一开始没人重视他,只有两个黑衣汉子冲他而来。
陈安无心与他们玩闹,确定平静生活不再后,出手狠辣,指节如电般敲击在其颈项要害处,直接将二人格杀。
这一幕显然震慑了所有人,于是在震惊之余,更多的黑衣汉子加入到围攻陈安的阵营里来。
陈安手段凌厉,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双杀一双。
可一个即将死在陈安手下,眼中已透出绝望之色的黑衣汉子,忽然之间使出搏命之法,放弃一切挣扎,长刀斜撩,如匹练一般划向陈安胸口。
对此,陈安微微侧目,却也没太放在心上,这么多人总有一两个心性果决、惊才绝艳之辈。
但在绝对力量的差距下,这些都没有什么用。
他手上又快了三分,同时身体微侧,在对方长刀斩到前就能格杀对方,并且躲过对方临死反击。
做完这些他本就不欲再理会其人,都准备变招应付下一位黑衣汉子。
可忽然他面色一变,一种大恐怖之感突兀的在心中浮现,那撩向他的长刀,仿佛发生了什么时空变化,在极短的时间内,如能量跃迁一般的迅速聚集能量,突兀的达到了形意合一,相变由生的层次。
陈安瞳孔骤然一缩,眼中只有那惊艳一刀。
法相宗师!轮回六级!
末法末运的世界,怎么可能有法相宗师?怎么可能有轮回六级?
这是……邹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