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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手太阴肺经     无量劫主txt下载     无量劫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一十一章 隐患渐显

    姜心月面上化开一丝讶异,却又转瞬间变为惶恐,低头道:“陛下明鉴,婢子与他从无私情。”

    她语气笃定,却也没有否定那个“他”的存在,算是间接肯定了陈安的许多猜想。

    陈安笑了笑道:“你不必如此,你当清楚朕和曦都没有把你当奴婢看待的意思,也都希望你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

    在女色上,陈安出奇的没有什么执念,或者说他的所有执念都在慕晴的身上,以至于对其他人完全提不起什么兴趣。

    姜曦对他帮助甚多,还算能让他亲近,但防备之余也是亲情多过其他情感,至于别的女人,包括虞凰兮在内都不过是一种利益交换罢了。

    只要保证对方身后的氏族与自己一条心,随便她们怎样都无所谓。由是那些跟着她们陪嫁过来的女人,就更不被他看在眼里了,其人的祸福命运,他从来就没有关心过。

    而在这里面,姜心月算是个例外,因为姜曦的关系,她在陈安心中非只是个陪嫁女子这么简单。

    姜心月目光低垂,略有一丝怅然地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婢子只想守着这宁静之处安静生活,别无他求。”

    “是因为曦的那个姐姐?”

    姜心月默然,没在说话。

    对曾经高阳氏族的事情,陈安也有所耳闻,而姜心月对沈林的倾慕他也看在眼里,不过话说到这份上就够,个人有个人的缘发,他没打算操心去管,既没有立场,也没有心情。

    由是将这个话题轻轻放下,咂摸着姜心月话中的意味,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有些好笑地道:“居然还有人能把皇宫当成宁静之处。”

    姜心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垂下目光补充道:“外面氏族林立,纷乱不休,婢子举目茫然,而这里虽然争斗更加激烈,但却与婢子毫不相干,反倒算是清净之所了。”

    陈安点了点头,有些唏嘘地道:“朕作为一国之君,反倒没有你这个小丫头看的通透。”

    “那你日后有何打算?就居住在这深宫之中?”

    姜心月顿首拜道:“望陛下成全。”

    “你就住在锦岚殿吧,不会有人打扰的。”

    “谢陛下。”

    姜心月顿首再拜。

    这时,殿门外忽然传出侍卫的通禀声:“陛下,沈统领求见。”

    陈安下意识地看了姜心月一眼,见其面色微有变化,却又迅速恢复正常,心道这人真是不经念叨,遂高声向外道:“带沈卿来这里。”

    “是。”

    陈安转而向姜心月道:“你忙你的去吧。”

    姜心月面色淡然中带着几分异样,端着水盆和一应清扫的工具,应是离开,再次消失在正殿和偏殿之间的甬道中。

    而不一会儿,久未相见的沈林一路走了进来,先与陈安见礼道:“陛下圣安。”

    “朕躬安,沈卿有何时需禀?”

    在大齐刚刚建立之时,沈林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可以信任的人,再加上其包打听的能为,陈安直接就给他委派了一个情报部门,内辅治政,外佐征战。

    本就是搞这个出身的陈安自然知道这个东西的重要,在他的悉心指导下,沈林也没辜负他的期望,在对大乾的战争中,在另一个鲜为人知的战场上,沈林大放异彩。

    待得时局稳定后,陈安干脆将这个部门抽调独立出来,效仿大周的暗司,搞了个暗卫,以沈林为统领。

    只是,这家伙对外还好,对内却有些拘谨,在新的岗位上完全没有什么建树,甚至有太多的私人感情。当然陈安也能理解,他作为一个外来人,自小被氏族养大,总是有那么一份感情在的,但无疑作为一个情报人员,他是不合格的。

    沈林自是不知陈安所想,他自怀中摸出一个小册子,对照册子上所记的内容,就陈安离开这段时间的情况,认真地做起了汇报。

    作为东莱帝君,大齐的皇帝,陈安自然不用事事亲力亲为,除了以温良为首的内阁外,陈安还有尚书台这个完全照搬大乾制度的秘书机构。尚书台中三百尚书可以为他处理很多琐碎事宜,甚至可以让他当上甩手掌柜什么都不问。

    按照规矩,一些零零散散的事情,只要呈报尚书台,由尚书台汇总,再呈阅给他。

    一般情况下,沈林的暗卫也是把所获情报整理成册,呈交给尚书台,经过审阅,再转呈给陈安的。现在他亲自跑到陈安面前汇报工作,明显是有事要说。

    于是陈安就这么安静的听着他在那里照本宣科的朗读。

    片刻之后,沈林本子上的东西终于读完了,张了张口似还有话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陈安也不急,仿佛神游物外。

    良久沈林仿佛想到了什么,道:“那个温相还在东南主持局面,如今朝局困顿,需不需要将他给调回来。”

    陈安目光有些奇怪,这句话牵扯朝局,根本不是应该沈林说的,他不像这么没分寸的人,究竟是何意。

    “东南局势混乱,又有旧梁国影响,虽都是普通民众,也要顾及民意民心,不能肆意妄为,温相在那里主持局面,朕才能放心。”

    陈安没有直接申斥沈林僭越,反而耐心解释了一句:“卿与温相一般都是朕信赖,有何事都可直言,不用避讳太多。”

    “谢陛下信任。”

    “嗯,沈卿还有何事要奏?”

    陈安的声音一片和煦,可心中却渐渐不耐,他知道沈林不是首鼠两端的人,可对他的优柔寡断却也是深恶痛绝。在沈林心中或许陈安是他的君主,是他的朋友,是他需要效忠帮扶的人,可氏族的其他人也与他有很深的交情,有些话根本说不出口。

    大齐建国十几年,君王**,神器天授的思想基本已经算是深入人心,陈安这个君王也在整个东莱各大氏族主尊心中铭刻甚深,可沈林还是那个沈林。

    跪拜朝见的礼法或许让他循规蹈矩,但却不能抹杀他心中的忠义观念。

    陈安也是心软,他没有亲人,朋友也不多,沈林是为数不多,能让他有所认可的,说那句话,就是最后还想要给他一个机会。

    可沈林迟疑了半晌,还是莫名地道:“那个高阳氏自寒叔病故,就很是纷乱,陛下出身氏族当协理内务,不可使高阳一脉衰落啊。”

    陈安闭目,心中最后一丝期待消失。

    他能不知道,在他四处游荡的时候,温良也久离京畿会有各种不妥;他难道不知道高阳氏是自己的基本盘,一定要维稳。

    你沈林是朕的耳目,却不能准确给予信息反馈,只知道在这隐晦提点是什么意思?

    “高阳氏与朕有恩,朕自然不会坐视其没落,沈卿多虑了,沈卿如果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沈林一愣,听出了陈安话语中的不耐,可他也没有办法,反倒心中很是委屈。

    有些事情都是捕风捉影,他根本没有实据,且那些事情就算是做出来也是人之常情,不足论罪。

    陈安叫他搞情报,他自然要做到客观公正,不能搬弄是非,如此把话说得含糊点,有错吗?难道清楚地告诉对方,你整日里出去游荡,不再皇位之上,使得满朝文武勋贵氏族都对你不满。

    到时候陈安肯定会问他:何人不满。然后他再把整个大齐的上层建筑全卖了,那岂不是动摇国本。

    沈林从来不觉的自己是因为私情,还不是为了整个东莱好,所以根本想不通陈安是个什么意思,最终闷声道:“臣告退。”

    陈安看着沈林退出的身影,心中愈加烦闷,现在东莱已然建国,沈林竟然还在搞氏族城邦家和万事兴的那一套,简直是搞笑。

    况且他以为他是谁,他只不过是个耳目而已,还有了自己的思想意图,把皇权和勋贵氏族之间的矛盾消弭于无形,这是天真到什么程度。

    陈安在锦岚殿中郁闷良久,最终颓然吐出了一口气,因为他左思右想,发现其实这些事情根子还是在他,是他忽略了沈林的优柔寡断。

    一个国家的建立没有血和火的洗礼根本是不可能的,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

    东莱还是那个东莱,他陈安还是那个陈安,氏族也只会是那个氏族,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外患掣肘,内忧不平,才显现出表象的和谐安定。

    沈林太天真了,可他陈安不是,从小到大,他见识过了太多的厮杀,从来就不是个理想主义者,认为自己人就怎样怎样。

    这些时日以来,因为曦的事,轻语的事,慕晴的事,大周的事,他看起来浑浑噩噩,意志消沉,可不代表着,他就真没察觉什么,就算沈林这个耳目比较废,他还有其他感官。

    陈安迈步离开锦岚殿,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暖心阁。

    在那里有一个人已经等待多时。

    由是他略显迟疑的步伐在走进暖心阁的那一刻就变了,变得坚定无比,多日来的郁郁也从他脸上消失,暂时压在了心底。

    暖心阁的门扉闭合,闲杂人等屏退,只有一人被留了下来。

    他似是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见正缓缓走进来的陈安,面上一阵惊喜莫名,却又记起尊卑,大礼下拜道:“外朝野人丘渊见过陛下。”

第七百一十二章 潜龙勿用

    陈安在巨兽世界晃荡了大半年,可在外界却没过去多久。

    丘渊当初得了陈安的命令,继续蛰伏,一直到陈安回归,才再次召唤了他。

    本来他只是想对这故人,帮扶一二,可此时看着对方一脸狂热的模样,不禁多出了许多的想法。

    “丘爱卿免礼,大周将有纷乱,实在不宜长居,朕念及旧情,想均分兄弟们一份好处,丘爱卿作为代表,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言,不用见外。”

    丘渊一脸兴奋之色,再也没有比得知自己一直忠心追随的首领荣登九五更让人振奋的事情了。可能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己没有参与那份从龙之功。

    不过现在看起来老首领还顾念旧情,自己等人还有成为对方心腹的可能。

    “属下们在大周忍辱负重,筚路蓝缕只是为陛下守护一份产业,现今陛下不需要我们再在那里留守,属下们自然全都听凭陛下安排。”

    相比起沈林,陈安自然更信任丘渊,因为他的忠诚是经过时间检验的,二十年的矢志不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沈林只是因为一份微末时的友谊,在陈安心中真心的靠不住。

    只是丘渊这修为……

    对此,陈安也没表现的太过为难,如今他贵为九五,富有一国,哪还会吝啬这点培养,他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不能掌控人心,想要培养一个人,乃至一股势力还是很轻易的。

    “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现在也正是需要你们的时候,嗯……你和你的人就都到大齐来,再建一个全新的情报网,名目么,就叫潜龙。”

    “谨遵陛下吩咐。”

    布置完任务,陈安又拿出一个一指长并指宽的金黄封面小册子,上面只有四个字:予取予求。

    他将之递给丘渊道:“凭此金批,玉珍室等内库宝藏随你取用。”

    “谢陛下。”

    丘渊大喜,他自己是无所谓,但感觉总算是可以给带着的一帮老兄弟一个交代了。

    这时,陈安忽有所感,望向阁外,随即打发丘渊道:“从大周举家搬迁至此总归诸事繁杂,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对了,物资好说,人手的话,若是不够,就从大周调,朕需要一些干净的人。”

    丘渊心中一动,喜色收敛,似是明白了陈安的某些深意,迅速进入了状态,领命离去。

    待到他离开,陈安才向另一个方向笑道:“小光,怎么有空闲来看大哥。”

    在那个方向,黎光的身影如简笔勾勒一般,凸显而出,他还是表情不多,即便是面对陈安这个最亲近的人,同样不带笑容,只是稍显柔和地道:“聂海峰撤兵,驻守秦州一线,与我方隔云荒而治,西边的局面算是彻底稳定了下来,我左右无事就想来看看大哥。”

    陈安看他那样,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笑道:“你是大哥带大的,又自小患有口疾不善言辞,但凡有事,多为我猜测理解,哪还能看不出你的心事。有什么事就直言吧,你我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光也觉得自己的表现有些好笑,不过他没有笑,而是当大哥的话若教条,立即改正,直言道:“我觉得待到东南安定,朝局会有变化,氏族不会甘伏于皇权,各方也不会信服中央。”

    陈安一愣,不免心中苦笑,叫你直接,你还真够直接的,直接把东莱最大的隐患都敞开来说。

    作为大齐的皇帝,他站的最高,怎么可能对当前的局势变化没有一丝察觉,需要沈林和小光不断来提醒。

    不过小光终归和沈林不同,小光是他的兄弟亦是他的股肱之臣,对朝政有些想法也实属应该,可沈林就不同了,他只是陈安的耳目,一个耳目有了自己的想法,还意图与自己对着干,这怎么能容忍。

    因此在锦岚殿时,他实在是感觉有些心殇。

    现在看到小光,心情稍微好了点,反而还向着对方解释安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都是可以预见的事情,自古以来都是这样,若利益分配不均,他们不介意自己伸手来取,‘四海穷困,天禄永终’也是此理。”

    “可整个大齐都是大哥你一手建立,如今四方尚未海晏河清,他们就迫不及待的伸手,实在是……该死。”

    小光语气中略带一丝愤恨,对于向来情绪较少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少见。

    对于小光的小孩子脾气,陈安笑了笑,相比于这位兄弟的不平,他倒是想的开。

    拔血月刀、拯救万民、统一东荒、外拒中原、内理城邦、开发东南……这一切的一切确实都是他为东荒做出的功绩,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

    可也正是随着这些事情的尘埃落定,大齐的形势开始转变。

    首先就是各方势力间的蛋糕分配,必然有徐徐多多的不公和怨恨;其次就是由城邦制直接改组的国家,必然不可能像大乾那样,必然有着属于自己独特的构架;再次,各方势力的融合必须加紧,不然早晚是个隐患;还有就是血月刀的存在,让太多的人不安,必须将之由个人所属的神兵,变成国器……

    这大大小小的问题多不可数,凑在一起,几乎让大齐处在存亡断续的边缘。尤其是各大氏族之间近乎不可调和的矛盾,使得大齐社稷危若累卵,一个不好就是分崩离析的下场。

    毕竟大齐和中央王朝不一样,氏族和家族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沈林可能是察觉到了,但不知道该怎么改变,又怕陈安激进,所以仅是浅尝辄止的提了一句,让陈安很是不满。

    其实即便如此,陈安还是有解决的办法,只要此后一心扑在朝政上,联合温良励精图治,经过一两代人的努力,把各阶级的地位彻底固化,消弭矛盾,自然能够平稳过度。

    只是他根本不可能如此,因为他从来就没把这个皇位当回事,从曦的死到大周的一游,让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皇位给甩出去。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他却如避蛇蝎。

    他实在是厌倦了这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只想平平安安,过清净的生活,尤其这个皇位甚或还牵扯到了大能博弈。

    不错,他的确有心直面大能的安排,可却没准备一切都顺利成章的接受,也需要挣扎,也需要呐喊。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循序渐进徐徐图之,而是当了甩手掌柜的,一次又一次的大皇子监国,二皇子监国甚至是丞相监国。

    他这么做直接表明了一个态度,那就是无心皇权。

    直接引发的一个结果就是,给予所有野心家以希望和机会。等于是他亲手引爆了,大齐内部原本潜藏甚深的所有矛盾。

    更加可以说,眼前让小光都忧心不已的局面,其实是他一手造成的。

    不然他还能比沈林和小光更迟钝吗,即便是心殇,即便是难受恍惚,简单的自保之能还是在的,否则他就不是那个步步唯谨慎的陈安了。

    在大周他都能一步一步的爬到血司司主,朝廷副相的位子上,如今又可以白手起家建国立业,要说没有政治觉悟,没有半点城府,鬼都不会信,怎么可能会任由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局势能发展到今天这样,只能说明他想。

    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倒还真是漏算了沈林这一茬,不然刚刚在锦岚殿见了沈林也不会如此抑郁。

    陈安从来不会去做没有准备的事情,尽管事情发展,朝局的动向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他还是习惯给自己留下一些必要时可以掀桌子的手段。

    比如血月刀,再比如沈林的暗卫。

    现在看起来,沈林的暗卫是靠不住了,主要是他看错了沈林这个人,或者说,他最后还是心软了,没舍得沈林这个故人。

    但现在再设法补救还不算晚,丘渊就可以培养起来做这个。

    当然,有着他的把控,和血月刀的保障,可能永远也用不到丘渊,但总归算是个张底牌,可以做一重保险。

    于是他看着面前的小光道:“眼下的局面大哥心理有数,你要相信大哥。嗯,正好你今天来了,大哥也找你有事。”

    “何事?”

    小光也就这点好,只要陈安说有办法的事,他也不会再问,他一直就是这么相信着自家大哥。

    陈安沉吟了一下道:“你若无事,就去趟北边,看看那边剑宗建设的怎样了,给予一些必要的帮助的同时,给那位带句话。”

    “什么话?”

    陈安的声音压的很低:“叫他帮我,培养一些人……”

    丘渊等人毕竟是外来,想在东莱扎下根,实在是有些困难,另外他们的修为太差,虽然一个个的基础都不弱,但还是需要时间成长,那么寻求一个庇护必不可少。

    陈安当然不能把他们放在自己手下培养,那就是明着告诉所有人,自己手上还有这么一支力量了,根本起不到潜龙的作用。由是将之放到傅青主的羽翼下倒是正好。

    想要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交待完小光,陈安又补充道:“你可以告诉他,帮朕这次,他日若是想回故乡看看,朕也会帮他。”

第七百一十三章 封赏天下

    花费了一些时间,处理这些琐事。

    陈安就开始着手准备起了铸就金身事宜,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某种临界点,积累甚厚,又有大能背书,想来这次的成功率将是百分之百。

    这是一个恐怖的几率,从古至今无人可以说自己十成十可以飞升天仙。

    即便是先天神祗,成年即天仙,也不敢保证在远古时期那等恶劣的环境下,自己可以活到成年。

    但是现在陈安敢这么说,随着修为的提升,他越发感觉到一个冥冥中的丝线牵引着自己。这些年他甚至刻意的没有再修炼,但修为还是不停的往上涨,哪怕蹲在那里看个蚂蚁上树,也会有所顿悟。

    这种感觉随着血月刀的拔出清晰可辨,若说没有幕后大能操纵,他怎么都不会相信。

    既然不可避免,他干脆就直接放下朝中政务,开始专心冲击金身之境,不管前方将要面对什么,掌握的实力更强,总归没有坏处。

    而在朝野大臣眼中看来,陈安就是妥妥的不务正业了。

    例朝都不上了,就算是在七日一次的大朝会上,也只是偶尔能看到他的身影。

    由是朝局更加的波谲云诡,各方势力小动作不断。

    温良身在东南,远离朝堂反而看的更加清楚,对当前局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没有办法,东南这一片虽然普通人居多,却拥有整个大齐最欠缺的资源,那就是人口,小小的南梁国,坐拥人口八千万,几乎是大齐最新一次人口普查的八倍。

    若是能将之吞下,整个东莱立时就能全面开发,国力将以几何倍提升。

    这也就是为什么南梁对于大齐只是蕞尔小国,温良却需要亲自出手,花这么大力气来收编了。

    另外,更令温良惊喜的是,在南梁的边疆海域,发现了一条航道,可以南下前往东南十六国的航道。这就有意思了,意味着东莱随时可以借道东南十六国去捅大乾的后门。

    这条航道的发现更是促使温良一门心思的扑在南方事宜上,怎么都不能脱身。

    他也曾写信让金明留意朝局,但金明也只是在军中有些威望,朝局被各大氏族把控着,他根本就插不进手来。

    时间就在这种情况下匆匆流过,一晃又是七年。

    朝中的局势越发的紧张,倒不是有什么变故,只是因为陈安的几个儿子纷纷成年,到了可以成为旗帜,成为号令的年纪。

    锦岚殿中,陈安安静端坐,时而走神,恍然不觉一人已然进入殿中,来到了他的身边。

    “见过陛下。”

    陈安眼中神光渐渐收敛一束,看向来人,笑道:“是你呀,真是稀客,何事能够劳动你大驾?”

    来人一袭白衣,身姿挺拔,面容俊秀,一双黑眸黑的玄奥,内里似乎深藏着无尽光芒,正是已经在北域大冰川下建立东莱第一宗门剑宗的第一任宗主傅恒傅青主。

    差不多二十年前,东莱剑宗也宣布尊奉齐主令,而那时正逢乾军大举入侵,东莱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就承认了剑宗的存在,并把剑宗拉入了自己的阵营。

    如此二十年相安无事,剑宗也成为了东莱版图的一部分,一如十方巨擘之于大乾。

    这些年中,东莱剑宗也与地方势力生出过一些龌龊,但都被双方高层们巧妙克制化解了。

    尤其是陈安,发现剑宗的存在给自己帮了不少忙,其中极大的制衡了氏族势力就是其最大的功绩。也就是在那时他明白了为帝王者并不一定要唯我独尊,平衡各方,多方维稳,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由是剑宗的存在彻底被接纳,傅青主时不时还能来到他的皇宫之中与他坐而论道。

    此时这位年前已经卸下剑宗宗主职务的天仙看着陈安,面色有些莫名,待得姜心月前来奉了茶离开,他才抬手拿起一卷折叠的帛书递到陈安的面前,道:“臣是想问问,陛下发布这条诏令意欲何为?”

    陈安搭眼向他手中的帛书看去,只是看到其露在外面的“分封令”三个字就心中有数了,笑道:“如今东莱一统,除了一些荒芜之地外,包括南梁之地也已尽入囊中。二十年艰苦创业,如今大获成功,难道不该分封臣下,让他们也享受一下与国同君的荣耀吗?”

    傅青主面色有些阴,若不是自小出身东南十六国的权贵人家,深刻信奉五纲五常,差点都要翻脸了。

    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耐心劝道:“陛下,如今国家初定,凡事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应该徐徐图之。氏族的确是东莱隐患,可同样也是国家基石,妄动之则国家动摇,不可不慎……”

    陈安听着傅青主所言,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摇头失笑,目光随之落在被傅青主置于案前的那卷帛书之上。

    这道分封令没有太多内容,就是说天下大定,要封赏有功之臣。

    而要封赏自然就需要大量的土地爵位,陈安对此是童叟无欺,没搞什么以次充好的手段,把荒野之地分封出去,拿出的都是东莱膏腴之地。

    当然,也正是如此才坏了事。

    东莱因为人口的问题,真正开发出的膏腴之地,也就这么多,比如旧十二连城的故地,古城邦一些大城,这些土地可都是有主的,它们的主人都是旧氏族。

    陈安在这道分封令中,看似将许多人封王封侯,实则将旧氏族彻底打散了,甚或有异地而封,比如把巨木氏封到了高阳氏的领地,把高阳氏封到了鸣凰氏的领地。

    这么一手确实是狠,只要此政令能推行下去,不出十年,氏族之患立解,甚或连家族都形成不了,古有的城邦制度对如今大齐遗留下的影响将被彻底抹去,东莱将成为比大乾还干净,纯粹的中央集权制国家。

    可这一手也太过急功近利。

    二十年的时间,因为曾经东荒煞气的影响和与大乾多次的征战,的确使得旧氏族的老人们,老的老,病的病,死的死,可旧氏族的力量依旧十分强大,远超剑宗这等新兴宗门,和神裔以及大乾移民为代表的新民。

    就像是傅青主所说的,乃是国家基石,动之,则国本动摇。

    氏族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任由陈安分化他们的利益。

    其实说起来傅青主对陈安的想法是认可,大乾的世家之患有目共睹,而氏族之患比世家之患更甚,但不能操之过急。依照傅青主想来,治大国如烹小鲜,应该徐徐图之,今天分封一两个,明天分封一两个,百年时间差不多就能将氏族之患消弭大半。

    可陈安如此急功近利,很可能会让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东莱再次动荡起来。

    不管剑宗的利益是什么,傅青主是不想看到东莱再次动荡起来,流落此地的他其实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而统一稳定的东莱,才符合他对家园的设想。

    只要不是野心家,没谁会希望自己所效忠的国家产生动荡的。所以他想来劝劝陈安,看对方是不是能收回成命,这道分封令牵扯的利益太庞大了,就算是他们三个天仙级战力都支持,也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甚至一个不小心还会被反噬其身。

    对于傅青主所担心的这些,陈安当然清楚,他又不是真昏了头了,而他这么做也自然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首先就是之前所计划的事情,随着他的儿子们渐渐长大,野心家们都开始露出了自己的爪牙,只是因为陈安的存在没人敢于妄动。

    毕竟这不是普通的国度,是真正拥有天仙大能坐镇的地上仙朝。

    不说小光和傅青主,就是陈安自己凭借血月刀的力量都可以镇压寰宇,粉碎一切阴谋诡计。

    所以他们很耐心的在等,一个万无一失的契机。

    这就让陈安很挠头了,造反的人胆小,他又急于撒手,总不能直接告诉大家:我不想干了,你们爱谁来坐这个位子谁来坐吧。

    不说这么干low不low,如果他真敢这么干,国家立刻分崩离析。

    陈安是想赶快脱手,却也不愿自己辛苦打下的产业崩盘,那自己奋斗这么多年所图何来,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让自己的子孙万年的。哪怕这产业背后有大能的手笔,隐患重重。

    因此,他不止需要给野心家们一个造反的方向,还需要给他们套一个框架。要让一切的节奏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脱了线可就不好玩了。

    陈安的儿子们成年了,野心家们想要造反的名目和方向就有了,这些年,野心家们是在等,陈安自己又何尝不是在等。

    只是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后,陈安发现很多人等的太久有些怂了。

    那怎么行,他计划了这么久,怎么能允许这些人临阵退缩,由是才有了分封令,这道分封令直接断了大部分人的退路,逼得他们不得不进。

    傅青主的担心确实是有道理,但陈安也不是没有准备,由是面对对方的质疑,他相当坦然地笑道:“傅爱卿多虑了,国家不会乱,社稷也不会崩,朕已命光王联合金明大将军镇守云荒,防备乾军突袭,又令温相继续坐镇东南,经营故南梁之地,疏导民众情绪,使我大齐深入民心,这天下稳固的很。”

    说完这些陈安似乎还不过瘾,继续补充道:“卿这次来的正好,朕正有事想要劳烦卿,那就是固守北地,如此就四方太平,社稷无忧矣。”

    听着陈安所说,傅青主眼睛越睁越大,满脸的不可思议,心道:你这是要疯啊,局势已然危若累卵了,你竟然还敢把心腹战力往外调,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第七百一十四章 以退为进

    “恕,恕臣愚钝,臣实不能理解陛下所思,还请陛下赐教。”

    如果不是君为臣纲的思想已经深入骨髓,一时半会无法改变,傅青主都想破口大骂了,去你的镇守北域,北域对着大冰川有什么好镇守的。

    陈安摇头失笑,他之前预想过很多,却怎么都没想到第一个来劝谏竟然是最不相干的傅青主。但他也从中看出了傅青主的本质,这家伙竟还是个“忠君爱国”之人。

    若是其他人定觉得对方堂堂天仙,竟如此“迂腐”真是可笑,但陈安身为帝君自是希望这等人越多越好。

    由此他也绝得和傅青主多说些也没什么,坦然道:“如今东莱弊病凸显,祸患明晰,若不想像中原王朝那样积重难返自然要趁着格局未定,早做决断。而迁走光王他们自是为了避免冲突,使得国本动摇,届时大家有商有量,岂不皆大欢喜?”

    傅青主面色古怪,从没听说过还能这么玩的,若是换了他人,必然认为陈安实在是天真无邪,被人把控了中枢,谁还会和你有商有量的,但傅青主与陈安接触很多,当然不会觉得对方是白痴,必然还有下文。

    因此小心试探道:“陛下或是觉得凭借血月刀可以镇压寰宇?”

    “哈哈,”陈安笑道:“兵器乃死物,再厉害的兵器也敌不过人心之锐利,朕怎会有如此不智的想法。”

    “那不知陛下还有何后手?”

    “后手?哈哈,没有后手,大不了舍了这皇位罢了。”

    傅青主一怔,竟不知陈安是做这打算的,可仔细一想,似乎还真行的通。

    造反者们想要颠覆天下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持中枢,现在看到能够直接把持中枢的希望,又怎么会多此一举真去颠覆天下呢,况且光王温相被放之于外,整个大齐江山相当的稳固。

    唯一的问题就是中枢,造反的真谛在于改朝换代,“朝”改不了,总要换个“代”吧,只有这样才能使得政令更改,才能让局面更符合他们的利益,到时真正危险的只有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而已。

    可陈安现在直接在他面前表态,必要时可以直接放弃皇位,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了。陈安只要退个位,造反派们立刻就无的放矢了,一场政变竟可以用这种方式解决。

    但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是了,傅青主眼睛一亮,陡然想到了事情的关键,新皇既立,造反派会允许旧皇还存在吗?

    恐怕别说造反派了,就是新皇也不会想要头上还顶着个太上皇吧,到那时候,冲突还是无法避免的。

    如此想着,他就将这疑惑也说了出来。

    陈安依旧成胸在竹子地道:“呵呵,这没什么,大不了到时候连血月刀也一起交出来呗。”

    他说的淡然,可听了这话的傅青主却是倒抽一口凉气,血月刀那可是造化神兵,无上宝物,就算是兵器不顺手,也绝对没有人会有这么大魄力将之舍弃的,对方竟然能说出舍弃血月刀的话,这种魄力,该说不愧是大齐祖龙吗?

    在东莱,血月刀可不光只是一柄造化神兵,而是具有极大象征意义的神器,就好像大乾的圣皇令一样是一件镇国神器,执掌神器之人就是所有人都认定的国家正统,比什么玉玺印信还要正统。

    也就是说谁持有血月刀,谁就是万民认可的皇帝,一旦陈安将血月刀交出,就算日后他想要再复辟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这样一来,最后可能会和氏族们产生冲突的点也解决了,如此国家真的不可能会有一丝一毫的动荡。

    傅青主虽然觉得整件事情有些怪怪的,但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只是还有些不能相信地问道:“陛下,您,真的可以放下血月刀?”

    “当然。”

    陈安回答的毫不犹豫,可在内心里却补了一句:朕放得下,又有何人可以拿得起。

    他没有骗傅青主,他是真准备暂时将血月刀放下。

    血月刀对于将要铸就金身的他来说的确是有些累赘了,暂时放下又何妨,但是血月刀可不是别的神兵,没有血煞阴罡护持,谁拿谁死,若是真以为自己放下了,他们就可以接棒,那就大错特错了。

    在这里陈安算是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只是这些在傅青主听来却是毫无破绽,并为陈安的气魄所折服,起身下拜,甚至不顾自己天仙之尊,诚心诚意地道:“谢陛下为臣解惑。臣定会谨遵陛下嘱咐,京畿不清,不入中原,臣告退。”

    既然天下乱不了,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傅青主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可以回去安心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卿且慢,”陈安忽然出口唤住傅青主,收起刚才的轻松之色,神态认真地道:“朕要爱卿守护北域,并非借口托词,朕近日有卜,或许北域不日将有巨变。”

    傅青主面色一变,拱手道:“还请陛下明示。”

    陈安心中苦笑,那该死的无相算法,总是无端成卜,他只是看到了大冰川融化的画面,又怎知是怎么回事。

    只能道:“朕也不知,你就当是一种心血来潮的警告吧。”

    傅青主倒没有不信陈安之言,血月传人神秘莫测,他当然不会因为对方不到天仙就看不起对方,因此,凝重点头,表示知晓。

    “另外,朕答应你那件事,待到东莱格局尘埃落定,你尽可来找朕,朕决不食言。”

    这是指答应帮助培养丘渊等人所承诺下的报酬,对此傅青主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又换上江湖口气道:“若有需要,定不吝于开口。”

    陈安感觉有些好笑,这是江湖事江湖了,朝堂事朝堂办的意思么,真是挺有一丝的,或许和东南十六国的风俗相关,据说,那些国家的前身都是江湖门派,日后若是有空倒是可以去游览一二。

    目送傅青主离去,陈安也不想再在锦岚殿中发呆,起身告别姜心月,就往宫殿外走去。

    最近他散漫了许多,朝也不上了,政事也托管给了尚书台。侍从宦官也不敢跟着他,巡逻守卫更是不敢阻拦,由是他就这么想着心事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宫外,直到一处别院前才停下脚步。

    愕然看了一眼面前的别院,陈安随即摇头失笑,正欲转身离开,却忽然想到自己似乎也应该和他们谈一谈了,遂顿住脚步,转而向别院之中行去。

    别院门口的护院,见他是个陌生人,有心阻拦,可瞬息之间就眼神茫然的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莫名其妙地又回到了原位,好似全然没有看到过陈安一样。

    陈安就这么一路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后院。

    后院里有肆意的嬉笑声传来,陈安皱了皱眉,脚步不停转过回廊,果然看见几个衣不遮体的家伙在开无遮大会,他们基本都是赤条条的,穿的最多的也不过是在身上多挂了几根布条。

    陈安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正中间坐主位的男子身上,他看起来年龄不大,面容俊朗,和陈安有着五六分的相像,年龄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可却相当嚣张的怀抱三名女子上下其手。

    “特么的,不是说没得吩咐不准进来吗,还有没有规矩了。”

    陈安从进来后就没有再隐匿身形,并且直接站在显眼处,就着看着。以至于靠近门口怀抱两名美女的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轻易地发现了他,不禁破口大骂。

    面对他的骂声,陈安面色不变,反倒是那一直被陈安注视的上座少年被吸引的注意到了这边,待得看清陈安的模样后,面上隐隐的不耐之色立时凝固,瞳孔睁大,满脸惶恐地一骨碌从胡床上就这么“挺”了起来,以与他那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完全不匹配的速度蹿到门口,跪了下来呼道:“儿臣景文拜见父皇。”

    这一声呼唤也让其他人吓了一跳,无论男女纷纷起身第一时间跪了下去,浑身瑟瑟发抖。

    靠近门口,刚刚骂了陈安那人更是连尿都吓了出来,幸好他根本没穿衣服,这下倒是方便了。

    陈安的目光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君景文的身上,其他人完全没在他眼中。

    他就这么看着这个跪在他面前跟个鸡崽子一样瑟瑟发抖的家伙,久久无声。

    如此其他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院落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呵,好,好的很。”

    突兀的陈安竟笑出了声,笑声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印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诡异的寂静环境中,再配上陈安莫名的大笑,君景文胆子都要吓破了,不停的叩着头,同时喊道:“儿臣错了,请父皇息怒,儿臣错了,请父皇息怒……”

    “哈哈,你哪错了,你没错,你只是比较贪玩而已。”

    陈安见他如此,不由止住笑声,慢条斯理地道:“玩吧,玩吧,这样,朕封你到黔末,做黔末王,那里好玩的东西多,在那里好好的玩吧。”

    君景文傻了,黔末临近野性荒原,是古兽的地盘,如今还有妖魔肆虐危险无比,这是要自己去死啊。

    呆愣了半晌,他陡然反应过来,大声哭号道:“不要啊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

    可任他怎样哭号,陈安都没有再与理会,因为他早就消失在了这院落之中。

第七百一十五章 可奉宗庙

    回到皇宫之中,陈安的面色陡然阴沉了下来。

    自入东荒以来,他一共生了十二名子女,夭折的五个不算,其他还有四子三女,最大的十九岁,最小的才八岁。

    长女君上邪因为鸣凰氏事先就宣布不与争嫡,剩下的两女一子君灵萱、君彤和君烨不是女儿身就是年纪幼小,基本也与宗庙无缘。

    其他可以选择承奉宗庙的,也不过就只剩三人。

    长子君尧和君上邪同岁,其母出身钜木氏;次子君景文出身也不错,母亲是御龙氏;三子君衡,其母为九秋氏。

    这本已经是让陈安很不爽了,感觉自己若是将皇位传给他们,等于是将自己奋斗十几年的成果,拱手让给了氏族。

    现在次子君景文又算是废掉了,怎么能不让他恼火。

    心中咬牙切齿的暗骂:“给朕等着,朕的儿子就算是再不肖也是朕的儿子,你们竟然敢如此,都给朕等着,等到清算日,让你们全部都给朕吐出来。”

    稍稍发泄了下怒火,陈安的心思不由又转到宗庙的承继上。

    因为原本东荒的环境恶劣,东荒女子本身体质就弱,在加上他一心修炼清心寡欲,致使他的子嗣相当的单薄。

    氏族们可以选择的选项少,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现在君景文又废了,等于他的后继者只能从君尧和君衡,或者说钜木氏和九秋氏之中去选了。

    想到这里,他又不禁自怨自艾起来,因为种种原因他和姜曦只有一女,还在襁褓中时就夭折了,不然他拼尽全力也会把两人的孩子培养成才,用不着面临如今的难题。

    现在他是感觉无论传位给谁,都是氏族占了便宜。

    或许可以再等两年,找个中原女子生一个?

    这个计划或许可行,堂堂东莱帝君想生个孩子,还不是有大把女子哭着喊着贴过来,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生个孩子再将他培养成才,这其中就算不出意外也得起码二十年。

    在这些时日里,无相算法的修炼让他对冥冥中的未来有一种模糊的认知,始终有一种莫名之感催促着他赶紧提升自己,好像若不能如此,以后下场必然会非常的凄惨。

    另外,那枚完整的天机印信,也似乎在时刻向头顶星空召唤着什么,为了应对这种未知,陈安也要努力变强。

    至于在皇位上直接铸就金身这一点他也不是没想过,但经过反复推演却发现这么做,不可预知的事情太多。

    会不会有人趁着他在铸炼金身之时有什么其他想法?会不会突兀的使眼前局面发生巨变?会不会招惹大乾、东南十六国、草原、冰原的觊觎?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可能会发生,且一旦发生,东莱局势都将迅速的糜烂。

    还不如自己在位之时,将一切都准备好,宗庙交接,大统承继全都安排妥当,再安心去寻觅隐秘之地进行突破。

    可是现在……君尧和君衡么,他们的母族痕迹太重了。

    陈安又不经意的念叨起来,没想到自己将一切都安排好后,反而在继任者的人选上不能决断。

    这下可算是知道为什么有的人宁愿把自己一生奋斗的产业传给徒弟,都不愿传给儿子了。陈安一想到若是最后大齐的宗庙被钜木氏或九秋氏给窃取了,那还不如自己直接占着皇位突破呢。

    东西烂在自己手里,总比烂在别人家强。

    就这么走着走着,他不自觉地又回到了锦岚殿,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他都已经站在了殿中。

    “陛下,有心事?”

    陈安回过头来,不出意料的,还是姜心月。

    这些时日以来,他心情烦躁了,就会来锦岚殿逛一逛,一来二去反倒和姜心月熟络了起来,有时候会来向她倒到苦水,倾诉一二。

    而姜心月也不像初时对他这么畏惧,在他面前又恢复了东荒时那副凡事皆不萦于心的淡然状态。

    说来可笑,她越是这个样子,陈安就越想和她说点什么,因为这种人实在让人升不起什么防备之心,而陈安又是个对人又极大防备心的人。这使得心中的很多话只能找她聊聊。

    这次也不例外,陈安没有什么遮掩地就道:“朕仔细想想觉得自己还挺失败的。”

    “陛下何出此言。”

    过去陈安每次来这里都是找姜曦,很少注意过这个贴身婢女,印象中的她总是一副淡淡的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但不可否认,她现在轻盈地端着茶盏,立于陈安身后,满脸好奇之色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陈安的模样还是很迷人的。让人很有倾诉下去的**。

    陈安现在就很想向她倾诉些什么,只是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无奈轻轻一叹道:“后继无人。”

    姜心月先是一怔,随即点漆似地眸子莫名深邃,隐有笑意暗藏,只是面上却没有任何倾向性表情地道:“怎会如此,陛下四子三女皆聪慧过人,何愁不能继宗庙。”

    “呵,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或许被人当了枪使,还在沾沾自喜中。”

    陈安语气不屑,另还有些怒其不争。

    君景文那个样子,另外两个也好不到哪里去。

    君尧还好,中人之姿,但其母族钜木氏太过庞大,墨都父子权倾朝野,在鸣凰避世,九秋衰落的今天,钜木一族简直就是氏族的领头人。除高阳青阳还能略做牵制外,几乎无人能治。

    而前些年以姜露寒为首的老一辈相继陨落,目前青孚城连个像样的,能撑门面的老家伙都没有,钜木一族直接一家独大。

    陈安真的很害怕,若是君尧登基,这大齐天下直接就变成了钜木氏族的天下了。

    君衡的母族九秋氏倒是衰落了,选他的话,不虞政权旁落。可其本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是母族孱弱,让他没半点自信,从小就活的谨小慎微,在这宫里如履薄冰。这么一个胆怯之辈,若是登上九五之位,还不是为人傀儡的料,和传位给君尧似乎也没啥区别。

    “陛下是担心自己所置产业为他人作嫁衣?”

    陈安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姜心月继续道:“可大齐虽是陛下的大齐,却终究是以氏族为骨架,骨架不存,何以立足。且陛下之子女,全为氏族所出,也无其他可选。”

    陈安面色一沉,冷冷的肃杀之气,就在这锦岚殿中升起,使人心悸,使人窒息。

    只是姜心月对此似乎毫无察觉,素手为陈安奉上香茗,继续道:“不若从中直接择其属意着,他日祸福,自有子孙自己承担。陛下既已决定放下,又为何还有如此执念呢。”

    殿中的气氛一时有些沉凝,最后随着陈安一声苦笑始才化解。

    他接过茶盏,轻吮了一口茶浆:“你倒是说的直白,可是钜木、御龙、九秋都非朕所属意啊。”

    “陛下不是还有一子吗?”

    陈安一愣:“琰儿?他才十二岁,能知道什么,国家社稷岂能托付给一个孩子。”

    姜心月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幽幽地道:“陛下之考量似乎也没管各位皇子的性情能力,只看其背后母族,既然钜木氏、御龙氏、九秋氏都不行,那我高阳氏呢?”

    陈安最小的儿子君琰母族正是高阳氏,母亲就是姜甘之女姜梓,还曾做过陈安的院所僚属。陈安能登极,高阳氏居功至伟,最后分蛋糕的时候自然也是拿的最大一块,各种政策都对其有所倾斜。

    而这块蛋糕所指,不止是朝堂,还有陈安的后宫。朝堂是眼下,后宫是未来,那是任何一个稍有点政治头脑都不会放弃的地方。

    所以后宫的各类妃嫔,高阳氏也占据了足足五个名额,傲视其他连边都摸不到个各个小氏族,至于其他各阶女官出身高阳氏或与高阳氏有关的更是不知凡几。

    这么做的效果是显著的,在陈安和姜曦的一子一女全部夭折后,姜梓还生下了一子,算是给高阳氏的未来做了个保障。

    陈安一时竟被姜心月堵的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笑着摇头道:“你这是给高阳氏做说客来了,如此朕找你倾诉此时倒是做错了。”

    姜心月没有任何的异色,丝毫不觉得自己之言僭越,坦然道:“陛下怎么问,婢子就怎么答,人心本就偏驳,婢子自然也不能免俗,高阳氏待婢子有恩,婢子言语中有所偏向,也是人之常情。”

    “你知不知道,凭你方才所说的话,朕就可以杀了你。”

    作为帝王就是这点好,随时可以耍无赖不要脸,出口成宪,所说之言就是真理,并且正说正有理,反说反有理,想要广纳谏听听别人的意见可以是他,别人一个说不好,直接给按个妄议朝政的人也可以是他。

    “婢子惶恐。”

    姜心月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但陈安还是能从她眼中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这让陈安有些恶作剧成功的莫名开怀,他忍着笑道:“下不为例。”

    说完,也不再管姜心月,悠悠地向殿外踱去。

    心中一阵感叹,整个朝廷乃至自己的后宫,都被这些家伙给透成了筛子,如姜心月这般与世无争的性子也被迫为某些人背书,看来那道《分封令》的作用显著啊,他们是真的坐不住了,离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第七百一十六章 请立太子

    《东莱纪元》

    ……

    继圣十九年,南梁覆灭,其国君退位,至此东莱大地尽数统一。

    继圣十九年九月,帝颁《分封令》,彻底改城邦为封建。帝与群臣共约亲王、国公、郡公、县公、郡侯、县侯、乡侯、亭侯、郡伯、县伯、乡伯、县子、乡子、县男、乡男、乡勋、云勋十七等爵;卿大夫、紫金大夫、银禄大夫、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卿士、公士、高士、士子十等级。

    并以此论功封赏,划分土地食邑,自此氏族分裂,逸散八方。

    继圣二十年十月,旧古城邦纽、邑、横渠等十四城叛乱,帝震怒,遣神英军平叛。

    继圣二十一年三月,乱平,又有古兽出深林,无故冲击城池,帝令平安军镇守西南。

    继圣二十一年八月,有大妖魔肆虐,西北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陈安手拿着一册奏章,一巴掌狠狠地给拍在桌上,这些胆小鬼也太特么过分了,试探一次两次还不行,这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要自己把龙骁、长林两军都派出去,他们才甘心。

    东莱各地零散的卫所守备不算,大齐建国总共就只有三个野战集团军,分别是一直镇守西方门户的云荒军团、专门护卫京畿的皇卫禁军和温良一手组建专门为吞并南梁的平南军。

    其中云荒军团自然最为强大,他集合了氏族神裔以及古城邦游侠的全部精锐,目的就是为了拒敌于国门之外,对抗大乾的无尽骚扰。

    平南军稍稍弱了些,很多都是温良就地取材抓的壮丁,但对付南梁那些跳梁小丑却是绰绰有余。且作为三个集团军之一,平南军的规模最是浩大,兵源数量上比之云荒军团还尤有过之,几达六十万之众。

    人数最少的可能就是皇卫禁军了,不过他们是真正的精锐,尽选各族英雄,配上从云荒军团中遴选出的精英,人数虽不足五万,却可以当百万大军使用。

    皇卫禁军还分成五卫,分别是由神裔精英为骨干组成的神英军;装备器械精锐完善的平安军;正面冲阵无双的龙骁士;作为礼仪兵却还有不俗战力的长林卫;以及全部配备异兽血脉马匹,机动能力无双的云狐卫。

    这里面陈安在派小光去镇守云荒时,就将三千云狐卫送于他做了亲兵,眼下又将神英军和平安军派了出去。剩下的长林卫虽然有三万之众,但早就被各族渗透成了筛子,也就是说陈安现在唯一可以倚仗就只有不足五千的龙骁士。

    就这,各地却还是灾情匪患不断,这些混蛋是真当自己是傻子,还是胆子没有毛线大,非要把自己掏成光杆司令才敢动手。

    陈安动了半晌肝火,却是无处发泄,最终阴沉着脸,在一册奏章上批复:限十月前各勋贵亲爵赴领地就番,违期者上至亲王,下至云勋统统以谋反罪论处。

    叫你们这群王八蛋再给朕拖!

    就在这道批复传达下去没多久,还是京城,一间建筑奢华的大宅院中,几个黑影凑到了一处,围着那红笔批复的奏章低声私语。

    “这下脱不下去了,我们的准备得提前发动了。”

    一人愤恨地道:“该死,这混蛋不想干了,直接退位就是,反正是传给儿子,左右不过是肉烂在他自家锅里,为什么非要逼迫我等?”

    另一人道:“自古人过留名,政过留声,这家伙当皇帝当出感觉来了,自然也想着给子孙后代留下点什么。”

    还是那个声音道:“那我们就成了他留给子孙的财产了呗?”

    又有一个阴鸷的声音冒出:“可不就是这样,到时候他大不了正常退位,而易地而封则成必然,他大齐江山倒是稳固,你我被迁去他处还能有什么作为。”

    “诸位也不用如此悲观,”最先一人笑道:“他念及旧情还是给了我们机会的,大将军与光王外派,温相一时半会也回不来,神英平安两军又遣了出去,如今京畿空虚,这次兵谏未必不可成。”

    听了此言,一人颓废的插嘴道:“兵谏就是成了又能怎么样?顶多逼他退位,还能杀了他不成?”

    有血月刀护主,不说他们根本没有能够击杀陈安的力量。就是有,又有谁敢,当初为了对抗大乾,整合东荒的力量,他们不惜代价的把陈安塑造成救世主。

    现在问题就来了,谁敢去杀了救世主?杀了救世主就是和整个东莱万民为敌,到时候非也得用命去偿,不是被逼到绝境上,谁会做去这种事。

    众人纷纷以为是,场中气氛再次低落了下去。唯有一隐在后方从未说话之人眼中一亮,旋即又刻意隐藏下去,默默地在后方继续蛰伏。

    “或许可以去找神裔商量一下?”

    有人提议,可迅速就被否定:“那些家伙没一个脑子灵光的,且他们本身的族地就缩水到极致了,易地而封说不定还能让他们兴旺起来,倒时候不能成为我们的助力,还拖后腿就麻烦了。”

    “那南梁贵族呢?”

    “所谓的三派五家?得了吧,垃圾都不如的玩意,也配与我等同坐一桌分润利益,简直是搞笑。甚至别说是他们,就是东海仙门衰落至此,又有什么资格与我等平起平坐。”

    “好了,好了,大家也不用把时局想象的如此悲观,”最先一人再次出面打圆场道:“对方给我们兵谏的机会就是想谈,否则还能将我们一网打尽不成,十二连城是整个大齐的根基,他要想江山稳固子孙延绵就得靠着我们,不会将事情做绝的。”

    “不错,”有人附和道:“或许我们的利益会有算,但未尝不可借这次机会多要些好处,比如一城变两城,两城变三城。就以高阳氏为例,曾经也不过是一地部落,先如今不就成了数城主宰了。”

    “那能一样吗?”立时有人反驳道:“就算获得数城,又能和族地相比吗?那是千年经营出的领域,失去了这个领域就失去族中镇压级的封神阶,失去了封神阶,那我们还能算是氏族吗?可能连大乾的家族都比不上了吧。”

    “如此说辞也不尽然,就算是族地不昌,我们可能会失去族中的封神阶们,失去能够反抗的力量,但我们又不是想要造反,要这反抗力量做什么。且退一万步说,如今可以号令东莱的血月刀在人家手里,我们就算是有封神阶的力量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盘在族地上等死。”

    这话说得相当丧气,却又非常实在,一时让所有人语滞。

    良久才有人插言道:“嗯,此话不假,我们或许可以借这次之事,卸下那人的血月刀。”

    这话一出,所有人眼睛都是一亮。

    是了,那人乃宗师巅峰的修为,非封神阶不能抵抗,可大家凑一凑未必不能集合十个八个地轮巅峰与之对峙。

    但血月刀就很恶心了,战力不谈,其本质已经成为大齐的镇国神器,号令东莱、镇压万方不过等闲。就是实力再强,也不过这天命权柄。

    也就是说,哪怕是一个普通人,只要能够得神器认可,举起神器,并且不被神器反噬,就能够成为东莱的共主,连封神阶都反抗不了,这涉及法理权柄,与战力无关。这一点除非身登造化,否则只要是东莱之民就反抗不了。

    这一点才是他们最抗拒的,陈安只要持拿血月刀哪怕不当皇帝了,也是太上皇一般的人物,生杀予夺集于一身,依然凌驾于整个东莱之上。

    可如果借此机会,卸了他的血月刀,那么所谓的太上皇也不过就是个名头而已,拿来唬人都唬不住。

    到时候,只要再无人能拿起血月刀,氏族其他的战力将会彻底解放,此消彼长之下,还真说不好氏族的实力是削弱了,还是增强了。

    况且就算是改易族地,封神阶也还是可以再培养的,或许不用百年,他们就又能恢复如今的氏族盛况,甚至更强。

    如此做一个简单的兑换,也未尝不可啊。以前是为了对抗大乾,只怕他战力太弱,现在外患既平,也是时候做个限制了,那么大家为此付出点代价也无不可。

    最先之人抬头看了看大家,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再出言的意思,由是道:“既然大家都无异议了,那我们就商量商量该怎么把这件事做的漂亮吧。并且兵谏之举终归是以下犯上,总得有人出头去承担这个责任,或者不用兵谏,而是采取一些其他更温和的手段?”

    一开始他们听到改易封地之事确实惶恐莫名,想要行兵谏之事,但这也是因为他们在东荒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待习惯了,习惯了很多事情都付诸武力。且陈安一次次的逼迫就是想让他们兵谏,都把他们的思路给带沟里去了。

    但现在清醒过来,发现事情也不像自己等人想象的那么糟糕,且兵谏这口锅太大了,无论哪个氏族去背都会伤筋动骨,没谁会这么伟大,为了大家的利益去奉献自己,所以不禁开始思考,还有什么更委婉的法子。

    由是一人迟疑地提议道:“不若朔望朝时,请立太子?”

    此话一出,屋中所有人眼睛为之一亮。

第七百一十七章 宗庙社稷

    “不兵谏,改为朔望朝请立太子?”

    他们的谈话没过一日,就被丘渊摆到了陈安的案头。

    现在可不是旧十二连城一家独大的时候了,陈安对正东莱的掌控,早已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甚至除了旧十二连城的大氏族们还在蹦,山野乡民乃至中小氏族都已经被陈安编户齐民尽数掌握。

    如今更是利用丘渊把沈林给架空了,古城邦或是南梁之地陈安不敢说,但京畿乃至旧十二连城等地域,他可以算是了如指掌,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也瞒不过他的法眼。

    “呵……”

    陈安踞坐锦岚殿中,冷笑一声,随手将这奏疏撮成灰。

    冲着下面呈上这条消息的丘渊和依然充当他侍卫的奉车都尉吉禄道:“老小子们胆子是越来越小了,当初敢于和妖魔拼命,和乾军放对的勇气都被狗吃了?连兵谏都不敢。朔望朝请立太子,亏他们想得出来。”

    陈安逼他们兵谏,其实就是想要杀人。

    在东莱氏族势力根深蒂固,甚至达到了势大难治的程度,远远不是一个改迁封地所能削弱的了的。

    所以所谓的改迁封地不过就是一个引子,引得他们爆发,然后陈安再割韭菜一般,收割一波,剩下的人自然就不足为惧了,大齐江山也可以稳固延绵。

    可这些家伙就是不上当,跟乌龟一样怎么都忍着不出手,甚至开始和陈安讲政治,这使得陈安就是想掀桌子,也无桌可掀。

    陈安气极反笑道:“当真以为,不兵谏,朕就没有理由杀人了?”

    太天真,现在刀在自己手里,他们就是脖子缩的再紧,使得自己没法把他们一刀毙命,但就是这么胡砍一通,也能砍的他们元气大伤。

    “都给朕等着。”

    ……

    九月初一,朔望朝。

    陈安这几年皇帝当的是相当的散漫,常朝是不参加了,三日一次大朝会也是看心情。但这一月一次的朔望朝有整个大齐各地方郡国来朝见的臣工,涉及方方面面的势力,为了团结稳定却是不能不参加。

    此时玉霄殿中满满当当都是人,放眼望去怕不是得有上万。

    这种朝会本来应该由丞相主持,只是温良不在,于是太尉墨都顶替。

    可能因为大家都憋着心事,所以整个朝会开的是索然无味。

    先听各地方统计报备新增人口,新设产业,再由各有司衙门反馈,治政方针,行事方案,整整一上午,都在各种扯皮的小事中度过。

    待得晌午时分,陈安抬头看了看日头,给当值宦官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扯着嗓子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

    不出意外的有人跳出来,可意料之外的是这跳出来的人竟然是墨都。

    这一场景让群臣哗然,除了氏族派以外,很多人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在朝政议事上,一般情况有大事不决,多是小弟出来摇旗呐喊,哪有大佬直接上场的。

    小弟提个意见,皇帝驳斥就驳斥了,可若是大佬提个意见,皇帝若是给驳斥了,难免有君臣不和的传闻,但若不驳斥吧,难道要皇上捏着鼻子认账?

    所以朝政议事总得有个打先锋做炮灰的,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可墨都今日竟然不按照规矩来。

    这哪是奏本,明显逼宫啊。

    只是陈安见了此种情况,却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些个氏族宿老还不算是太窝囊,不敢兵谏,来了个逼宫也算是不错了。虽然他逼宫逼的有坐顺风车的嫌疑,但到底是为了积累胜势,不宜太过诟病。

    于是陈安看着这个硕果仅存的宿老,开口道:“卿有何事禀奏?”

    真的没剩下几个了,东荒煞气早年对这些老家伙的荼毒可谓剧烈,即便陈安使用血月刀改变了整个东莱的环境,可他们的身体还是积重难返。

    尤其是氏族宿老们,再加上与大乾连年征战,姜甘、姜厉、姜露寒等老一辈相继陨落,其他氏族也好不了多少,不是尽数死完,就是缠绵病榻苟延残喘。

    就是最让陈安倚重的唐轲也在前年病倒,眼看着是没几年好活了。

    陈安就这么端坐在高位上,看着下面满殿的年轻面孔,时常唏嘘不已。也就是东莱的魂牌之法让人成长迅速,否则都不用大乾出手,东莱就分崩离析了。

    说起来,在这个玉霄殿中,陈安反倒了年龄最大的一波。

    虽然他现在外表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可那是生之元极的功劳,而实际上他今年差不多已经接近古稀了,恐怕比之墨都还要大上一两岁。

    当然所谓古稀之年是对于凡人说的,实际上七十岁对于能寿三到五个甲子的法相宗师来说,正是年富力强的黄金时间,陈安自然是算不上老。

    墨都是不知道陈安竟有如此多的感慨,得其允许,立即按准备好的说辞说道:“臣闻盖古之圣王皆以养生民为要,人主治政,布政以德,则天示之以嘉!陛下开辟寰宇,拯东荒万民于水火,西拒乾贼,复辟圣王……获保宗庙,承社稷之重……”

    这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牛逼吹的群臣都愣了,这是要干啥,墨老头老树开花,又生小儿子了,想向陛下讨个封?

    其后洋洋洒洒上万字,陈安也不着急,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墨都表演,这老儿身体是真好,六十多了说话都不带气喘的,可能这对于武者来说没什么,对于仙修来说更是屁都算不上,可在东荒的老人中,他绝对能算得上是首屈一指。

    没人大家等太久,墨都在赞颂到最嗨的时候,口风陡然一转:“……储君,国之本也,豫建太子,此古圣王之德也,是重宗庙安社稷,不忘天下也!蚤建太子,所以尊宗庙。臣等在此请立太子!”

    他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随着他这一句话出口,群臣还未及二次哗然,唰唰唰,跪了一地,除了历来被人排挤的鸣凰氏,包括高阳青阳之流的铁杆皇党,也都附从跪下。

    如此满殿上万群臣,足足跪下了七八成,还有一些是被这情绪带的下意识跪下,就没好意思再站起来。

    陈安依旧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阵冷笑:倒是好大的阵仗,可惜若是朕刚从大周归来时,被你们弄这么一出倒是有些措手不及,但朕都回来**年了,你们才想起来这一茬,早干什么去了。

    他不慌不忙地道:“爱卿心忧国本,朕心甚慰,朕也常思之,国本不固,国家难继……”

    墨都和一众氏族核心跪在下面,面目低垂,听得陈安之言虽觉得对方语气怪怪,但话语的意思还是按照大家预想发展,不免于嘴角牵扯出一丝笑意。

    可冷不防的陈安话语一转道:“朕之少子君琰,敏而好学,有伶俐之才,通便之能,朕常嘉之,或可继宗庙。”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整个大殿静的落针可闻。

    陈安却不管不顾,继续道:“着太常寺议册立太子一应典礼事宜,拿出个章程来,九月初九双阳时节,赶在那时进行册立太子的仪式,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他将之些话一气说完,却不见有人回应,眉头不禁一皱,隐有不耐之色地沉声喝道:“太常卿,太常卿何在?”

    在墨都所跪之地的不远处,一个抬头纹极深,形容苍老的老叟,猛然反应过来。

    他是站在前列没有随着墨都跪下的少许几人之一,鸣凰氏的虞伯。

    本来太常寺这种祭祀祖宗的衙门,其主官必然是宗亲,可奈何陈安所谓的君家人丁太过稀薄,无奈之下,只能请帝后家出一人,暂代其位。

    鸣凰氏本就因为势大,多被其他氏族联合排挤,又退出了帝位争夺,总是一副与世无争过自己小日子的姿态,就更不被旧十二连城的大氏族们所待见,因此这次氏族联合根本就没知会他们一声,墨都骤然发难,虞伯站在旁边真吓了一跳。

    紧接着陈安又是一阵抢白,他都没能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屈身跪下领命道:“臣,臣,臣领旨。”

    陈安又环视了一圈,没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挥了挥手道:“那就这么定了,无事退朝吧。”

    说完转脸就走,站班太监,丹陛侧的金瓜武士,包括打伞的宫女瞬时间哗啦啦地走了一大群。

    等到墨都等人抬起头来后,才发现,整个丹陛之上,连根毛都没留下。

    混蛋啊,这是什么个玩法?

    墨都等人此时才反应过来,顿时心中大骂,还要点脸不要啊,堂堂东莱帝君,九五至尊竟然跟个泼皮无赖一样。

    按照礼制不是应该三辞三让的吗?

    就好像我夸你儿子好,但凡一个屁民也知道谦虚两句说:犬子没那么好,是你太过奖了。

    君月一这算什么?直接说我儿子就是这么好,就是可以承宗庙,就是可以当储君,你们不服也得服,不服不行。

    你这不按套路出牌,还让大家怎么玩?

    等等,墨都正郁愤难平,忽然又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为啥要立少子君琰,这货非嫡非长,凭什么立他?问过我钜木氏没有?

第七百一十八章 请君退位

    “诸君莫急,”墨都眼睛一眯,对着一脸懵逼郁闷围上来的氏族众人道:“老夫这就去内宫直谏,必要找皇上讨个说法。”

    说完,他根本无心理会众人,直接分开道路就往内宫奔去。

    看着他的背影,太常卿虞伯这才反应过来,忽然有些好笑,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今天不过就是看了一场好戏,转身就走,再不问其他。

    内宫之中,陈安刚刚抵达暖心阁,墨都就冲了进来。

    最为三公之一,墨都有那个权力直入宫禁。

    因此,陈安见了他也不意外,明知故问地道:“墨卿此来所谓何事啊?”

    墨都郑重跪拜,以三跪九叩之礼加重语气道:“太子,乃社稷之本,岂能轻易定论,况君琰非嫡非长,于礼制不合,还请陛下三思。”

    陈安慢条斯理地道:“那爱卿是什么意思?”

    墨都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连个太子都争不下来,还谈什么得寸进尺,由是直言道:“必要经大朝会上听取群臣评议,对所托之人反复考核,历经三辞三让,方可得配宗庙,合礼法之制。”

    陈安语气不善道:“呵,爱卿一口一个礼法,倒是对礼法熟悉得紧,不知可否教朕,何为礼制?”

    “中原礼制有云……”

    墨都这些年殿上为臣也不是白给的,大力学习中央王朝,以此构建东莱政权,中央礼制是政权根基,自然能张口就来。

    只是他刚开了个头,立刻就被陈安抢白道:“中原礼制?原来墨卿熟悉的是中原礼制,墨卿难道欲要以乾国的礼制教我国之民?不知墨卿是中原之臣,还是我大齐之臣。”

    墨都一时间都懵了,学习中央王朝,这不是刚建国时就定下的纲领吗,怎么在你这说变就变?

    只听陈安继续道:“墨卿年龄大了,不知世事变通,以他家之谈作金科玉律,以他人准绳束缚我国之民,岂不可笑。”

    墨都整个人都傻了,这都什么歪理学说,但这事太大了,他还是想要争取一下,急道:“陛下,您听我说……”

    “不用说了,”陈安一挥手道:“吾蛮夷尔,不通礼法。”

    此话一出,墨都想要说的话顿时被噎在了嗓子里,面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安,他这辈子都没听过如此无耻的话,到底得什么样厚颜无耻之人,才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他面色一红,“吾蛮夷尔”的话语在他耳中层层错错轰鸣不绝,炸得他整个脑子都沸腾了起来,喉头一甜,就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双眼一黑,板正地倒了下去。

    墨都这一倒,氏族们直接闭了气,直到君琰被正式册封为太子后都没能缓过神来。

    是夜,锦岚殿中。

    陈安坐在殿后小园中自斟自饮,看着面前的姜心月忙忙碌碌地在小园中侍弄花草。

    “你还有这份闲心。”

    “总要做些事情打发时间的。”

    这些时日,陈安有空就会来锦岚殿坐坐,姜心月早已熟识,虽然还是恪守礼法,但言语中也不免随意了一些。

    “如此打发时间你不觉得空耗生命吗?要知道,你虽不是土生土长的东荒人,但在这里生活这么长时间,身体也被煞气侵蚀很深,且你修为又不高,不会比其他人长命多少。”

    姜心月难得抬头白了陈安一眼,语气依然没有什么浮动地道:“那陛下认为怎样才不算是空耗生命呢?找个人嫁了?相夫教子?”

    “这有什么不好?你才三十出头,容颜未老,风韵犹存,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嫁了,总好过后半生孤苦无依。”

    陈安呼出一口酒气,以他现在的修为普通的酒液已然不能使他喝醉,凌冽的口感反而能让他提神不少。

    姜心月幽幽地道:“婢子这一生虽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经历,却是见证了太多太多,怎么可能再安心归于平凡呢。”

    “呵,你呀,就是放不下他。找这些个理由有什么意思。”

    陈安一语中的,姜心月的身体随之一僵,园中安静了片刻,接着她继续劳作,不再接陈安的话了。

    陈安又闷了一口酒,抬头看了看天,发现夜色已深。

    不过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站起离开,反而依旧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自斟自饮。

    良久,陈安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朕今日是来和你道别的,朕也要走了。”

    姜心月的动作一顿,讶然抬头道:“陛下真的要离开?”

    虽然这些时日以来,四处都有流言蜚语,甚至陈安这些时日所做也像是在准备后事的样子,但若非陈安亲自说出口,她实在是想象不出一个帝王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舍弃自己的皇位,这简直是自古未有之事。

    “当然,”陈安自己倒是很洒脱,像是和姜心月闲聊,又像是在自语般地道:“这个游戏确实很好玩,几乎让人欲罢不能,但我一生只想寻找一份温馨和谐之地定居,这冰冷的皇宫,我不喜欢。”

    “陛下身担社稷之重,真的能说放下就放下吗?”

    “这有什么,”陈安笑道:“前朝,不,是中原王朝的前朝,前汉时期,其末代君王就是有感于自己德行不足,禅位他人,虽然搞得天下大乱,万年仙朝分崩离析,但却比朕洒脱多了,既没有为子孙计,走得也相当潇洒,也算是 一代人杰。”

    “朕就不行了,本是早就想走,却担心这,担心那,硬生生在这个位子上拖了十来年,非要将一切都安排好,却是图惹人厌罢了。”

    陈安再次闷了口酒,自嘲一笑。

    “那陛下准备什么时候走?”

    姜心月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施施然走到了园中小亭里,坐到了陈安身边。

    陈安咂了咂嘴道:“年后吧,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若是他们还这么缩着,朕就没有办法了,朕会下诏退位。”

    他这句话说得很平静,可姜心月却有种心惊肉跳之感,脱口道:“陛下退位后,会去旧十二连城故地看一看吧。”

    陈安举杯的动作一顿,深深的看了姜心月一眼,直看的后者自知失言,开始发抖才哈哈大笑道:“你这些年真不是白活的,确实见识了很多。”

    他一派坦然道:“不错,朕始终还是放不下。退位后,会挨个拜访各氏族,那时朕不再是皇帝,也不需要顾及太多,总要叫这大齐江山安稳个几百年,否则这二三十年的努力又有何意义。”

    各氏族只要老实的迁出族地,其实也没有太大作为,但陈安为了保险,其他人可以不动,这些年氏族成长起来的封神阶,还需要收割一波。

    姜心月深知他这轻描淡写的话语中蕴含着怎样的血腥,心中分外惶恐,却不知该如何言说,只听陈安又道:“你放心,对于你,朕也有安排,你愿意的话,就安心的在这锦岚殿住着,朕给了姜梓这么大的好处,她会照顾你始终的。”

    对于那个曾经做过自己院所僚属,总是呐呐不言,哪怕入了后宫为妃也是低调让人害怕的女人,陈安还是感觉有些没看透,但想来作为一笔交易,对方应该不会食言。

    姜心月却是没想自己,只是因为听这么多事情有些心绪不宁,她几次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正自踟蹰间,忽见陈安眼神定住,注视远方天空。

    好奇之下,她也随着陈安的目光看去,只见西边天空有浓烟升起遮盖月光,并隐隐有火光伴随,人声鼎沸。

    “哈哈哈……”陈安大笑站起,道:“看来不用等那么久了,改朝换代就在今日,这些个家伙还没有怂到姥姥家。”

    陈安说完也不再管其他,一步跨出就到了玉霄殿中。他之后的确有着诸般计划,但能在位子上解决的,他还是不想带到草莽之中。

    无他,影响太坏,若是日后有人有样学样,威胁国本,绝不是他想看到的事情,兼且师出无名,远没有如今占据道理大义,可以理直气壮。

    他在玉霄殿中闭目坐了大半个时辰,门外的喊杀声才算停下。

    他猛然睁开眼睛,只见一行五人推门而入。

    陈安放眼看去全都认得,领首一人是他曾经的侍卫首领如今以官至卫尉墨渊,其他则是唐轲的儿子武都侯唐然,和太仆司烈。

    至于剩下的两个么,倒是让陈安有些意外姜宾和沈林。

    他没想到立了君琰为皇储,高阳氏还会来人。

    “陛下万安。”

    墨渊首先见礼。

    “朕躬安,”陈安看着这个曾经的年轻俊杰,如今难掩老态,不禁有些唏嘘,二十年了,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这若是在武者普遍寿命较长的中原,可能都不会见到。但这些人成长也很快,五个人每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地轮巅峰。

    他明知故问道:“爱卿所来何事?”

    这轻轻的言语似让墨渊压力极大,他算是对方看着成长起来的,在其面前远不像墨都等人这么从容。

    但他硬着头皮,咬着牙依旧将那句准备了千万次的话一字一顿的说出。

    “臣等前来,请陛下退位。”

第七百一十九章 玉霄之变

    各家也算是看明白了,陈安是铁了心想要废氏族,若是一味退让,不免让人温水煮了青蛙,不若拼这一把还能期望争取个利好。

    陈安对此早有所料,甚至都是他一手推动。

    虽说与人妥协退位比不得自己下诏禅让,但他从来就不是个爱面子的人,更注重实际。

    对方逼迫自己,总要付出些代价,而若是自己主动,那很可能付出代价的就是自己了,不止什么好处都捞不到,甚至还会赔进去一些,得不偿失。

    因此陈安心中毫无芥蒂,还饶有兴趣地笑道:“只是想请朕退位?”

    面对至上皇权的无形威压,墨渊咬了咬牙,再次拜道:“还请陛下交出神器,以正大齐正朔。”

    “交出神器?”陈安呵呵笑道:“交给谁?交给你吗?”

    墨渊语滞,一时不能成言,大殿之中的气氛陡然沉寂了下来。两边形成对峙,只不过陈安面上一片从容,墨渊一方五人却有些吃不住劲。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若是寒叔他们还在何至于如此。

    陈安心中摇头叹息,思感纷飞,却是有些无厘头地想到,眼前五人虽都是各自族中宿老,可在自己面前却是不折不扣的年轻人,如今又被自己逼到这般情状,该说姜还是老的辣么。

    他心中有些然,一点烛光却是半点也没耽搁的在心底亮起,托大之事,他是从来不干,总要知己知彼才能心中有底,掌控局势。

    殿外情形霎时间映入眼帘,皇宫中到处都是兵谏的军队,粗略看去怕不是得有两三万,全部都严阵以待,龙骁卫的抵抗只有零星一点,并且逐渐往玉霄殿收缩,只是陈安搭眼看的这一会,就被迫退到了殿墙边。

    这些军队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带入京城中的,要知道京畿之地防卫严密,关卡重重,上万人的调动必然地动山摇,让自己一点风声都没能听到,也算是有些本事。

    不过整个朝廷上的官吏,氏族起码占了一大半,有个把渠道也不稀奇,如此想着,陈安的目光不由在沈林的身上扫了一圈,或许他就是这里最大的功臣。

    可也无所谓了,反正今日自己要毕其功于一役,不怕他来的人多,或者说来得人再多也无所谓。

    这差不多三万军队再配上困缚的阵法,的确是有将天仙围杀的能力,甚至再加上血月刀这绝世神兵,都不一定能杀出重围。但血月刀不仅仅只是一件绝世神兵,陈安也不仅仅只是一位普通的君王。

    他是大齐的开国之君,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改东荒为东莱的救世主,他在大齐军民中的威望无与伦比,哪怕是各氏族的普通族民都对他有着狂热的崇拜。只要他登高一呼,到时候这些族民们是听他的还是听自己族长的,真是犹未可知。

    眼前的三万军队里氏族私兵只占了不到一半,其他都是盲从的长林卫和京城各卫所的驻兵,被墨都等人煽动,用的自然也不会是君王无道的名头,九成九是清君侧诛奸佞之类的说法。否则即便他们是各军统帅,也无法使得这么多人都跟着他们兵谏。

    所以即便是见到这个阵仗,陈安也是半点不担心,只想着该怎么利用这个机会,达成自己的目的。

    今日这一观,也让他有心悸,虽说氏族们肯定是用了某种手段,但能煽动这么多人,甚至长林卫几乎全部倒戈,也可见其在东莱的根深蒂固、枝繁叶茂,若不趁这次将其连根拔起,就算能平稳的将位子传给子孙,也难保长久。

    陈安可不觉得他们的在东莱军民心中的地位能胜过自己。

    当然,收割的尺度也要把握好,毕竟大齐是以氏族为基立国,若是把氏族尽灭,大齐也算是完了。都不用中央王朝动手,东莱将会自动分崩离析。

    由是他一边在心中盘算着,一边也没有非要等到墨渊的答案,而是转首向姜宾和沈林道:“两位爱卿也是这个意思?”

    这里面最没有理由叛他的就是姜宾和沈林了,他自问对高阳氏不薄,两位皇妃,太子之位,还有即将传下的国家社稷,对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要叛他。

    对,就是背叛,兵谏只是阴谋家的遮羞布,当他们拿着武器站在这宫阙之上时,身份就已经注定了,那就是叛贼,当然,若是让他们兵谏成功就两说了,毕竟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可现在他们到底还是没成功,也终究不可能成功,所以陈安直接给他们下了定义。

    这里面姜宾叛他,还好理解,他怎么说也是大氏族的一员,屁股决定脑袋,他坐在氏族族长的位子上,就得为氏族的将来考虑,即便是获得了很大的利益,也不能背叛自己的阶级。

    可沈林实在是让他不能释怀,他又是为了什么要背叛自己,说起来,他所受恩惠皆来自姜露寒一人,与高阳氏无关。如今的姜露寒都死了,他为什么还要站在高阳氏一边,陈安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姜宾堂而皇之地站了出来,面上没有一丝愧疚,理所当然地道:“继圣初年,寰宇气清,妖邪尽退,东荒变东莱,万民得以生息,社稷得以复苏,陛下居功至伟,但其后十余年,陛下昏昏无作为,一心苟且,甚至常不临君位,不思其政,朝会不兴。常言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之作为实在令士民心寒,如今吾等愿行矫正之事,请陛下退位。”

    陈安面色奇异地看着姜宾,这些话从对方口中说出虽然有些古怪,但也不无道理。他也觉自己这些年尽当甩手掌柜的,还真是有些不妥。

    东莱不是大乾,亦不是古往今来任何一个封建王朝,君权天授深入人心。

    而东莱,从古代一直到曾经的旧十二连城时期,在东荒一直实行的是城邦制,都是执政官或城邦盟主主持大局,个氏族共同治政,是一种贵族共和制。

    执政官或城邦盟主不行,不作为,那大家就投票再换一个,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此,哪怕是陈安登基当了皇帝,并改城邦制为封建制,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这种思想,以至于变成今天这个局面,否则换了中原任何一任王朝都不可能因为这个理由就兵谏到家门的。

    陈安心中感叹:子孙日后之路还是任重而道远啊,朕今日也只是能帮你们开创个局面而已,想要封建**深入人心,没有个百年传承,真的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他又转向沈林道:“你也是这个意思?”

    沈林同样面无表情,也不去看他,只是低头道:“陛下既然已经不思社稷,无心权位,还请退位,交接神器。”

    “好,”陈安长身而起,笑道:“要朕退位有何难,只要是这天下士民均都认可,朕退位又何妨,将神器交出又何妨。”

    话语一落,他就一步踏出,到了玉霄殿外,出现在了数万叛军的面前,殿前喧闹的环境为之一滞。

    也不废话,他反手抽出血月刀,一把插在大殿之前。

    天空皎月随之如染血一般,迅速变红。

    一时间天地震动,整个东莱大地都在血月刀的面前战栗,隐藏在天空中的封神阶们在血月刀的威压下纷纷现身,并被压制的连超品都不如,从半空中纷纷掉落而下,其数量怕不是得有六七十。

    而同一时间,站在三万军兵前列领军的上百氏族骨干们,也被镇压的单膝跪下,身上的地轮气息飞速跌落,比那些封神阶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一幕看在陈安眼中,哪怕他已经掌握了大局,还是有些心悸,这二十年里,没了煞气掣肘,氏族的发展的确是让人咋舌,眼前的这股力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不是能围困天仙了,而是真正可以弑仙了。

    每一个地轮强者战力都堪比法相宗师,而每一个封神阶实际就是古时的地祗神,他们在自己的领域内,战力更是比法相宗师还要强,尤其是那些拥有自己性命交修的封印奇物的封神阶绝对可以直面天仙,完全可以当成是一尊天仙大能来看待。

    也就是说眼前的阵容,相当于近百天仙,如果不是因为地域对地祗神的限制,还有什么中原王朝,还有什么昆仑昊天境,完全可以一起都平推了。

    但再强也没用了,在血月刀这镇国神器之下,都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真不知道他们明知道自己有镇国神器在手,怎么会有底气兵谏的。

    或者说,氏族们已经明知道赢不了,就是拿这些人来交换自己退位的?那样的话,倒还算是明白。

    屋中五人在陈安跃出玉霄殿的时候就跟随而出,但还没站稳,就在血月刀的光华照抚下,被镇压的单膝跪地,气息陡降。

    陈安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笑道:“你们不是说天下人都希望朕退位吗?正好大家都在这里,就问上一问,看看朕是否真的是人心尽失。”

    说完,也不再看他们,直接回首向着殿前广场上,那人山人海的军兵,高举双臂,大声道:“朕在此地,为君氏者左袒。”

    声波横扫全场,经过短暂的寂静,一些殿前军兵纷纷卸下甲胄,左袒手臂,而随之这个趋势迅速扩大,仅只是五六个呼吸的功夫,所有的“叛军”就都完成了换装,甚至是大半的氏族之人,也左袒了手臂。

    接下来就是山呼万岁。

    这一幕看得墨渊五人脸色煞白。

第七百二十章 另有算计

    陈安先是和人群中的丘渊对了一眼,随即得意的回头看向姜宾等人道:“诸位爱卿不是说朕民心尽失吗,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他的确是想要退位了,可也不能这么被人逼迫着下台,他做这个局只是为了杀人,却不想要作茧自缚。

    他要告诉所有人,朕的东西永远是朕的东西,不给你们谁都不可以伸爪子,当然你们也不是不可以来要,只是要准备好十倍的东西来换。

    接下来就是计划中的屠戮了,陈安嘴角牵扯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再次转向殿前,目光落在那些刚刚掉落而下,在血月刀的镇压下气息微弱的封神阶身上。

    他是功利主义者,并非残暴之人,只准备杀这些个封神阶,其他的地轮强者并不想动,或者说还要留下他们来守卫大齐江山万年。

    陈安手伸向还插在地上的血月刀,心中想着杀了这些老家伙之后,自己就下诏罪己,然后就势退位,整个计划堪称完满。这些小崽子就别想卸下自己的血月刀了,本还以为他们能给自己一个惊喜,谁知道……呵呵。

    只是就在陈安的手即将要触碰到血月刀的墨玉刀柄时,忽然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妥,而就在这丝不妥的念头刚刚出现时,一阵天地反复之感,在周围出现。

    陈安站在玉霄殿前,竟感觉被整片天地所厌弃。

    他脸色巨变,猛然转头看向身后,在那里的五个人,四个还跪着,只有一人缓缓起身,冲着他一掌推出。

    这是翻天掌,你是聂海峰。

    ……

    时间退回到月前,京城中那栋建筑奢华的大宅院中。

    一人提议道:“不若朔望朝时,请立太子?”

    众人以为然,只是隐在最后的那人出言道:“这有什么用,即便我们真的能事事顺遂,积累大势,仅也只是迫那人退位罢了,还真能卸下他的血月刀不成?”

    屋中一时静默,最先之人迟疑道:“若是大势所趋,军民愿望,想来就是那人也不敢违背大势吧。”

    “哈哈……幼稚,那人若真是甘心伏于大势之人,就不会有如今的大齐了,东荒也变不成东莱,你我也只能在自己的族地之中作威作福,乾军依然在泰一关上耀武扬威。”

    一个声音有些色厉内荏地道:“那,那他难不成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斩杀我等吗?”

    “有何不敢?”还是那个声音道:“他反正都要退位了,是非功过早就不在心上,甚至他已达半步天仙,一旦让他突破,战力还在其次,寿命将远超你我,你以为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错,大错特错,历史是由命长的人书写的,即便我们真的抒写下想要的篇章,他也可以焚烧篡改。咳咳……”

    这个声音的主人说的有些激动,不禁剧烈咳嗽了一阵,接着又亢奋不已地道:“况且如今是整治我们的最好时机,你们不知道吧,中原帝云庭和世家矛盾日益激烈,根本无暇外顾,同样的也无力来我东莱耀武扬威,也就是说,那位就算把我们一刀裁了,也不担心国家动荡。如此,你们呢,你真的甘心束手待毙?”

    “不,不可能的,”有人心悸反驳道:“我氏族乃是大齐根基,若杀了我们,他君月一靠什么统治东莱?靠古城邦的遗老罪囚,靠山野荒蛮的部落之民,还是靠南梁的那些浮华贵族?动我们就是动,大齐的社稷根基,若是将我们杀绝,恐怕到时候就是中原不来攻,大齐也早晚分崩离析。”

    说到最后他越来越有底气,似乎有一种荣耀感支持着他,让他确实觉得自己很是了不起,话语也逐渐铿锵有力,影响了一片人。

    还有附和之声道:“对,他不可能对我们做绝的,他需要我们。”

    “是啊,是啊,离了我们,大齐还是大齐吗。”

    “不错,我们才是大齐的主人……”

    “……”

    “愚蠢,”那个阴鸷的声音气的不轻,原本不健康的金石之声,又尖锐了不少道:“他或许不会来动我们,但我们族中的封神阶呢?我们的超品呢?失去他们,我们还算什么氏族,又如何对得起历代祖先?咳咳……”

    场中喧闹的声音为之一滞,但还是有人小声嘀咕道:“也不尽然吧,起码我们还有未来,只要他退位,他所有孩子的母族都是我们氏族之人,总不会不念我们氏族的好。”

    “短视,没有封神阶,没有地轮超品,连能够自保的力量都没有,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此还有什么未来可谈,且他说是退位谁知道是真是假。或许他今天想着退位,明天看我们氏族不行了,又贪恋起权位不去,你我到时又能如何?”

    这下没人说话了,他们的一切幻想都是建立在旧帝退位,新君登基的基础上,若是上面那位只是随口说说,其实并没有退位的意思,那大家伙在这穷忙个什么劲,一再的退让又有什么意义。

    “呃,我觉得唐老说的不错,”最先说话之人见良久没人再言,不由出来主持局面道:“我们确实应该多做些准备,若那人所言为虚,我们应该怎么办,是兵谏逼迫,还是继续苟且?”

    他环视一圈,发现没人接话,不禁又看向之前声音的阴鸷老者,道:“唐老,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我觉得都不可取,”唐轲的声音更显阴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干掉他,这样就是我们说得算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呼吸一窒。

    立刻有人反驳道:“干……兵谏篡权?大家拿什么兵谏篡权?血月刀一出,我们所有人都将矮他一头,而若是调动太多的兵力又会被他察觉。退一万步说,就是让我们成功了,又要死多少人,才能堆得死他,或许到那时,我们氏族已经不存在了。”

    众人深以为然,纷纷声援。

    唐轲环视一圈,面上挂着异样的笑容道:“老朽自有办法,不用费一兵一卒就可将那人拉下,只看诸位,敢不敢陪老朽疯这一把。”

    听他这话,所有人都有些犹豫,确实若是能站着当人,没有人愿意当狗,他们的目光最终都落在最先一人身上:“墨老,您……”

    墨都一摆手道:“大家今日先请回,我与唐老再商量一二。”

    屋中众人听他这么说,各自隐蔽的交换了一下意见,就纷纷告辞,转瞬之间就屋中就只剩下了墨都和唐轲。

    墨都闭着眼睛,沉默良久,待得感知中再无一人时,才开口道:“不知唐老何以教我?”

    唐轲红着脸咳嗽了几声,却成胸在竹地道:“想为墨老引荐一人,还望首肯。”

    墨都点了点头,唐轲便抬手掐了个诀。

    不过片刻就有一人推门而入,墨都凝眉看去,只见来人,身量甚高,面容方正,国字脸上五官如斧劈刀削一般深刻。

    这是,战神聂海峰。

    墨都眼睛一点点睁大,吓的亡魂大冒。

    战神之名震慑寰宇,自己和其同处一屋,简直是找死之举。

    有心想要拔腿就逃,可他瞬间想到唐轲,觉得对方不会干这种引狼入室的蠢事,遂强自镇定下来,对唐轲道:“唐老,这是何意?”

    虽明知道对方定有深意,可还是语气不善,这二十年来他就没有如此惊心动魄过,而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能有好语气才怪。

    唐轲笑了笑道:“墨老莫惊,这就是老朽所说的办法,咳咳,墨老以为如何?”

    墨都阴着脸:“怕不是会引狼入室。”

    “墨太尉此言差矣,”聂海峰此来不是当摆设的,他诚恳地道:“我大乾如今内乱不休,实在是无力东征,在下此来只是为了刺王杀驾,于贵氏族无损,在此刻立下誓言,此行与各位秋毫无犯。”

    唐轲也在旁边劝道:“墨老,此次并非国战,那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未尝不可各取所需,况且我们只是提供一个机会罢了,具体行事,还得看中原朋友的决心。”

    墨都目光闪烁了一下,瓮声道:“唐老觉得老夫应该如何做?”

    他的确心动,可相对于对大乾的忌惮,这点心动还是不够,只不过聂海峰都已经站在他面前了,他若是跳反,难保不会被祭旗,而以唐轲的威望,就算是没有他,计划也是照样进行,识时务者为俊杰,还不若就此答应呢。

    唐轲眼睛一亮,细细为墨都讲述起自己的计划。

    “还需要墨老配合,先在朔望朝上请立太子,麻痹那人,如此我们……”

    ……

    玉霄殿前,陈安感受着天地的挤压,眼看着身边的血月刀离自己远去,心头一阵恍然,虽不知氏族详细计划,此时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就说他们怎么会这么配合呢。

    说起来,自己无论是被兵谏还是逼宫,哪怕不反抗都不会有性命危险,不然以下犯上,弑杀君王,那种影响也太坏了,绝对不是氏族们能承受的起的。

    最多动用种种手段将自己打败,可现在他们引入“外援”刺王杀驾。若是自己死了,完全可以推说不知,并以为自己报仇的名义执掌大权,当真是好算计,就说怎么可能让自己如此顺遂。

    陈安脑海中还闪着这些念头,聂海峰那一掌就已经到来。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猝不及防的发难,以至于陈安根本没有时间再去拔出殿前的血月刀。

    这一掌如天地倾覆,在陈安眼中越来越大。

第七百二十一章 无相金身

    面对这一掌陈安似乎无可抵挡,只是觉得心思澄明,前后通透。

    他刚刚还在想,氏族们明知道自己有血月刀,竟然还带这么多封神阶给自己杀,这是得有多蠢。

    可现在看来,这些封神阶原来不是给自己准备的,而是等着聂海峰将自己击杀后,收尾用的。若能将之击杀,更是皆大欢喜,倒是氏族将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倒是聂海峰,明知道刺杀自己,近乎十死无生,竟然还如此的义无反顾来兑自己一子,有意思吗?他堂堂大乾战神,就这么行刺客之事,死于藉藉,真的甘心?

    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等心理。

    陈安满含恶趣味地扫过还在殿前跪着的墨渊、唐然、司烈、姜宾的面孔,从上面看到了兴奋、期待、怜悯、不忍以及胜券在握。

    最终目光落在,沈林的五官逐渐褪去,显露出方正面容的聂海峰身上。他不觉的对方刺杀自己后还能逃走,在一国腹心,面对三万大军,等同于上百天仙战力的环伺下,就是一方仙帝也逃不掉,不然何以称之为地上仙朝。

    真想看看,自己被刺杀陨落后,这家伙是何等下场,远在大乾的帝云庭又是何等颜色。

    只是可惜……

    实力不允许啊。

    一点锋芒在陈安眼中乍现,并在下一个瞬间化作白色匹链封堵在聂海峰的掌势之前。

    百炼神兵谱,上兵刀术,斩天。

    这隐有开天辟地之势的匹链,与那天地翻覆的掌势相交,直接将之均分两半,露出背后一脸惊疑不定的聂海峰。

    怎么可能?

    不止是聂海峰,他背后的墨渊、姜宾等人都傻了。

    如果陈安是手持血月刀做到这一点的,估计没人会惊讶,可陈安现在明明是空着手的。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疑问在一瞬间出现在场中所有人的心里,具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安。

    要知道,聂海峰可是货真价实的天仙大能,使用的则是堪称绝世的先天八极功,而陈安,不止与他有仙凡之别,百炼神兵谱也只能算是神功,连伪绝世都算不上。

    不倚仗血月刀的神兵之利,怎么可能一击破除聂海峰的翻天一掌。

    除非……

    一个念头突兀地在场中之人的脑海中浮现,却根本不敢去深想。

    另一边聂海峰不负战神之名,尽管事出突兀,他还是很好地将心态调整了过来,也没向其他人那般胡思乱想,既然有猜测,那验证一下不就行了。

    由是,他脚步站定,踏实大地,头顶苍天,意态高邈,整个人如天地主宰,审视万方,先天八极,元素百态具都俯首。

    万象金身的不完全形态,从气机层面上,横扫四方,挤压挑衅着正挡其锋的陈安。

    气机牵引下,陈安避无可避,或者说他本也没想隐藏什么。

    天空忽而明灭不定,周围似有莫名之物深藏,陈安站在场中身影仿佛隐于重重幕后,也随之明灭,似存在,又似不存在,似拟态万物,又似不可名状。仿佛整个世间就没有能够诠释他的参照之物,又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间。

    与聂海峰造成的宏大场面不同,陈安的表现相当的奇诡,但其中所蕴含的天地奥义却是半点不弱,都是一般的强悍,一般的高邈,一般的莫测。

    尽管不愿相信,可聂海峰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天仙位业,是金身之能。或许金身天仙不类其他道路,有天地认可,有烙印可辨,并且千奇百怪类属不同,但那种行走在大道之上的感觉绝对不会错。

    君月一竟然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悄然成就天仙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天象示警,为什么没有异象显现,他究竟是怎么度过天雷地火劫的?怎么铸就金身的?聂海峰心中充满疑问。

    “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陈安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笑了笑,多年的努力最终变为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语:“无相玄通,无法无相,连法相都没有,又怎么会有天象示警。”

    从大周回来后,他就已经心无挂碍,境界的突破不过是水到渠成,一点即透。没有天象示警,没有天雷地火,也不是刻意隐瞒,而是无相特性,外法不显。

    至于想要退下皇位,自然也不是因为要专心突破,而是突破之后,看清道路,不再留恋。

    “无相玄通果然是世间最诡异之功法。”

    聂海峰点了点头,却没有半点刺杀失败想要退去的意思,因为他还没有失败。

    怎么可能因为对方成就天仙,就放弃退去,他是战神,是聂海峰,天仙又如何,不战上一场,谁知道对方是什么货色。

    由是他跨前一步,高邈不变,莫测不改。

    拳锋模糊了一下,就化作金色雷霆,轰然砸下,一拳、两拳、三拳、四拳……无数的拳锋,化作无数的金色霹雳,把整个玉霄殿都笼罩了进去,意图将之砸烂,锤爆,彻底湮灭在无尽的金色雷光之中。

    面对即将砸落的无尽雷霆,陈安面无异色,右手并指成剑,向着天空一剑刺出。这一剑在迎击雷霆的过程中,恍惚着竟化为了九朵剑花,而每朵剑花再次分裂为九道剑光,然后再是一个恍惚,八十一道剑光变成了七百二十九朵剑花……就这么层层叠叠,无尽剑光对上无尽雷霆,相互湮灭,化为虚无。

    百炼神兵谱,上兵剑道,天意万劫。

    聂海峰目光一凝。

    百炼神兵谱尽管随着陈安证就天仙位业,升华成了伪绝世,即便有元磁御兵的配合也绝对不是他的无尽雷罚的对手。无他,功法本质决定一切。

    两者相交,真实情况应该是无尽雷罚将陈安和他的剑光一起湮灭才对,根本不可能分庭抗礼。

    除非对方所施展的根本不是百炼神兵谱。

    由是他似试探似肯地道:“无相玄通果然名不虚传。”

    陈安笑着收手,不置可否,他这的确不是百炼神兵谱,他刚至天仙,百炼神兵谱还没有相应升华,还都是天仙之下的手段,自然是抗衡不了聂海峰。

    或者说,聂海峰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明知陈安已然证就天仙位业,也没放弃刺杀。

    但凡是没有绝对的,无相玄通虽然不善征伐,但辅助增幅却有独到之处。

    他的欺天瞒地直接编织真意、杜撰法理还做不到,可稍稍增强一点自己功法的威力,削弱一下聂海峰的招式威力,还是轻而易举的。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向聂海峰详细解释了,他越看不透自己,就会对自己越发的忌惮,他越忌惮自己,自然就越发的对自己有利。

    陈安证就天仙后,这是第一次与人放对,正好可以试验一下,仙凡之别到底有什么不同。

    他趁对方神思不属,两手一招,空间似被某种利刃隔开,聂海峰的身影直接四分五裂,被虚空裂缝分食。可聂海峰不知何时早已逃离,原地不过是一个残影。

    他出现在陈安面前,翻天掌于近距离发动按向陈安的顶门。

    陈安看也不看他这一掌,十指如剑,却不演化地水火风,而是合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意,将面前的聂海峰率先洞穿。

    谁知这个竟还是虚影,真正的聂海峰又在他身侧出现,手中按下的一掌不变。

    陈安无奈,只能向后退去,可背后却传来一阵心悸之感,似乎身后还有危险。

    他想也不想,欺天瞒地发动,身形顿时分化,或往前扑,或往后退,或就地伏倒,或跃上半空……

    一连十多种可能,存在于聂海峰脑海之中,这不是分身,只是未来可能发生的事物轨迹,因此他根本辨别不能,只能循着原有轨迹拍下一掌,打碎了陈安倒跃的身影。

    而真实的陈安却在原地显现出来,他根本未曾动过。

    聂海峰在战斗状态中沉静的可怕,没有因再次失手而沮丧,甚至再次抢在陈安反击之前,伸手向他的所在一按。

    陈安顿时感觉脚下大地变的有些古怪起来,牢牢地将他吸在原地,周围空气也开始变得粘稠,沉重将他挤压在中间,全然动弹不得。

    聂海峰身化狂风,带起无边风刃,从陈安身体之中一扑而过,刀刀切割,将他切成碎片,吹成粉尘。

    陈安沙雕般的身体,稍稍一散就再次聚合,无相金身虚无特性。

    大家都是金身,我又怕你何来,陈安阴冷一笑,欺天瞒地之法发动,让他脱出束缚。

    他在正面战力方面,确实是输了聂海峰一大截,可在保命方面,聂海峰却远远不是他的对手,真打下去,虽然对方是老牌金身强者,陈安也不怵他。

    只是就在他跃跃欲试想要和对方再来两百个回合的时候。

    忽见聂海峰轻叹了口气,双手结印,未曾收起的法相金身状态,更感自然,似乎完全与天地对应,正在调节着某些细微的变化,使得这方天地更加的趋近于圆满,趋近于他本身。

    这里是对方的腹心国都,随时都有可能会有变化。如果不能速战速决,自己就真的危险了,聂海峰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再和陈安过两百个回合,最后一击,不成就退。

    一种危险的预感在陈安心头浮现,让他直接对方接下来的一击必非寻常,由是他相当果断的放弃了和对方继续过招的想法,向着身后大声叫:“尔等妄图造反,狂悖不伦,罪该万死,如今还不戴罪立功勤王护驾?”

第七百二十二章 围杀战神

    每一种天仙之躯都有属于自己的特性,比如聂海峰的万象金身,可化为世间万象,以至于拥有世间万物的特性,极其变态。

    陈安的无相金身虽没有他这么夸张,却也不弱,拥有虚无特性,诠释了无的存在。几乎不可能被人以常规手段给杀死。

    可现在聂海峰在那让他都感觉十分的危险,显然将要使用的并非是什么常规的手段。

    他的无相金身虽然很难被杀死,可也不是真的不会被杀死,被人找准命门还是很有可能会跪的。

    就像不灭金身、不死金身之流,诠释特性非常夸张,真的可以做到不死不灭。

    但这个不死不灭是相对于金身来的,可不是说金身的主人,很多历史上修炼成不死金身、不灭金身的大能,都陨落了,而他们的遗蜕确实是不死不灭,被做成各种拥有强悍属性的神兵利器。

    陈安可不想沦为这个下场,因此半点不敢托大。一看风向不对,连忙就喊了这么一嗓子。

    这么做确实丢人了一点,可总比丢命强,自己又不是江湖豪侠讲究什么一对一的决斗,大乾和大齐也不是江湖门派,单挑比斗。

    这是两国之间的战争,你丫都入侵到我国腹地了,还跟你讲什么江湖道义,当然是并肩子上,先干死你丫的再讲道理。

    他这嗓子一喊,下面的地轮超品和封神阶们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聂海峰手中的动作却是一顿,表情有些僵硬。

    按道理来说,以他的战斗意志,绝对不会被陈安的一嗓子影响,也有以自己之命换陈安一命的觉悟,可他却明显地感受到来自背后目光的异样。

    他身后的墨渊、姜宾等人心动了。

    这些首鼠两端的家伙看到陈安铸就金身成就天仙后,就开始动摇了,现在又听了陈安一嗓子,眼看着就要坏事。

    可偏偏聂海峰还没有办法安他们的心,他自己有把握可以干死陈安,但墨渊等人却未必信他,毕竟大家先前还是敌人的,只是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才暂时合作,合作基础是相当的脆弱。

    现在他们又有了退路,卖起他来绝对是毫不犹豫。

    他当然可以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先给陈安一下子,可之后呢,陈安金身特性诡秘,就是他也没有必然的信心可以一招就干掉陈安,若是一招之后陈安不死,他绝对没有再出一招的机会。

    到那时将会面对上百天仙级战力的围攻,即便是想要抱着陈安同归于尽,也再没有机会。

    所以略作权衡,他就放弃了,今日杀死陈安已然无望,有这功夫,不如逃。

    聂海峰手中动作一收,也不废话,身形一转,就消失在玉霄殿前。

    陈安心中一动,这是虚空波动,聂海峰居然已经洞彻虚空,踏足天道第二重了?

    心中如此想着,他手上可不慢,一把抓过血月刀,将之拔出,冲着聂海峰消失的方向一掷,以天仙之能将血月刀中对命运的否决能力激发,直接把妄图遁逃的聂海峰给锁定在虚空之中。

    并大声叫道:“布封天彻底阵,擒杀聂海峰者,过往一切既往不咎,另加官三级,封万户侯。”

    这时,玉霄殿前的封神阶们全都反应过来了,试了试发现自身束缚全解,立刻纷纷飞天而起,地轮们也开始勾连天地,开始布下封天彻地阵。

    一时间天封地锁,聂海峰的身隐直接被弹了出来。

    见到这一幕陈安大乐,虽然这些家伙造反,导致皇宫禁止阵法全部瘫痪,但是现在以人布阵,也还来得及,并且效果更好。若是原来阵法,还有可能会被聂海峰给撕裂,现在以人为阵,不将那些封神阶给杀光,他是绝对逃不出去的。

    而这主要是因为聂海峰的功法不全,境界有瑕疵。

    这一点在刚刚的交手中,就被陈安窥破了,对方明明已经攀爬至天道第二重天,可战力却提升的没那么明显,再联系其功法问题,立时就能猜出其中隐情。

    先天八极功的确正面战力无双,可聂海峰也只得到其中四极而已,在碧落之时,的确是同阶无敌,甚或能越阶挑战,可到了第二重天,战力虽还有加持提升,可在特性方面就差了许多,甚至使得境界都有瑕疵。

    可见攀爬天道九重,每一重都要扎实根基,不能急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天空飞舞的封神阶们见聂海峰身影弹出,立刻如闻到血腥气味的鲨鱼一般蜂拥而至,挥刀提剑就砍、就刺。

    他们在京畿地域的加持下,单打独斗虽然勉强达到了天仙的境界,可在真正的天仙面前都是战五渣,自然更加不是聂海峰的对手。

    只是任谁也架不住人多,你一刀,我一剑,聂海峰就是号称战神也打不过,只是一个来去就挂了彩。

    他千变万化左冲右突亦不能冲破这重重包围,而在封天彻地阵下,又不能折叠空间离开,眼看不好,却是突发奇招,身形迅速巨大,一掌将一名躲闪不及的封神阶打成齑粉,借着其他封神阶本能躲避的空子,妄图直接冲撞而出。

    陈安眼睛一眯,及时抽出血月刀,一刀又将他劈了回去。这方脸老小子真是了得,这么快就觑出这么多封神阶聚在一起对这狭窄地域中的天地元气调动过胜,不过有自己监督,他终究是跑不掉的。

    今日定要将他围杀在此。

    只是忽然之间,北方天空大亮。

    朵朵鹅毛大的雪花纷纷落下,这异象使得天地气机陡变,致使地轮们对天地法理的勾连一个卡顿。

    聂海峰何等高手,立时抓住了一丝破绽,一式天地翻覆,甩开如苍蝇一般的封神阶们,破开空间就钻了进去。

    陈安一直在旁边观战,哪容他就这么轻易的离去,手中血月刀一刀斩出,直入那未曾闭合的空间,感觉入手发沉,斩到实物,他才罢休。

    随后他掐手一算,知道聂海峰当是没有死,不由叹了口气,这老小子看起来是命不该绝,挨自己血月一刀,竟然还让他逃了。不过他也绝对不好受,血月一刀是这么好抗的么。此后东莱是真的安生了。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将天地,蒙了一层薄纱,在熹微的光亮中分外迷离。

    陈安看着这美景,面色却是有些古怪,这是天仙异象风雪万里。

    而能达成这种异象的情况是……北帝城的莫轻鸿。

    真的很有意思,遥想当年,自己背着小光在冰原上讨生活的时候,还见证了莫轻鸿和聂海峰的不对付,没想到今日聂海峰能逃得一命,却全赖对方,真是一啄一饮自有定数。

    随即他又算了算,发现北帝城距离自己的玉霄殿绝对超过了万里之遥,那么这个天仙异象当算得上是世界显影,而能够世界显影,那么就说明莫轻鸿成功了,至此世间又多了一位天仙大能,这个世界真的是越来越热闹了。

    “陛,陛下,我等有罪。”

    “我等有罪。”

    陈安的思绪被这齐齐一喊拉回,这才注意到,整个玉霄殿前的广场上跪了一片。

    墨渊四人领头,身后是各族的封神阶,再之后是地轮统领们和叛军,全部都匍匐在陈安脚下,含泪请罪。

    陈安面色默然,眼中却有些迟疑。

    他确实想就这么一刀砍下,砍死多少算多少,直到刚刚,聂海峰困兽犹斗,击毙两位封神阶的氏族长老,击伤十六个。剩下的四五十,已经算是整个东莱最后的班底了。

    此次自己离开,小光也必然会追随,他本身就是客居东莱,西域还有他的一众家底呢。就这么一刀下去,自己是痛快了,东莱就真没有可观的战力守护了。

    沉吟良久,他最后还是无奈放弃,大不了以后没事的时候再回来看看,照付一二。

    如此想着,他脸上挂起一丝笑意道:“念诸位英勇杀敌,此次罪过朕就既往不咎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所有人降爵三级,罚俸一年,钦此!”

    “陛下圣明,惟辟作福,惟辟作威。”

    把这些人丢下都不再管了,陈安施施然向玉霄殿中走去,这一战他没有受伤,可勉强激发血月刀更高层次的力量,却是消耗不小,需要休息一下。

    路过玉霄殿门前的时候发现这里的空间极不稳固,还隐有空间裂痕生成非常危险。

    这是他刚刚对聂海峰的一击造成的,竟然还没有被周围空间填充消弭。

    这就是天仙的力量,恐怖,隽永。

    武者演化天象,战斗时就会对一片地域的地形地貌造成改变;而法相宗师更是可以改变一座城乃至其周边百里的生态环境;至于天仙大能自然是更加厉害,他们的力量不止涉及的地域更加的广大,而且十分的隽永,百年千年都不会变,一如万里寒原。

    当然,武者达到宗师的层次,功法已然圆满,收放自如,轻易不可能造成太大的破坏。而天仙大能不止力量可以收放自如,其争斗的战场更是诡异,可以是天空也可以是大地,更能在精神世界,梦中世界,无尽虚空乃至一杯茶水,一颗米粒之中,像万里寒原那样的情况是万年不遇。

    陈安伸手将那处不稳定的空间抹平,又对其他几处地方稍稍修葺了一下,这才施施然地回到玉霄殿中,殿门一关彻底隔绝内外。

第七百二十三章 真假有无

    翌日,陈安在玉霄殿中睁开眼睛,看向下方跪伏的丘渊,沉声道:“都安排妥当了?”

    “臣不负使命。”

    “嗯,好的很。对了真正的沈林下落确定了吗?”

    陈安的语气稍稍有些波动。

    丘渊迟疑了一下,斟酌着开口道:“呃,他……”

    “算了不用说了。”陈安挥了挥手将丘渊打断,他有些明悟,那个答案不是自己想听到的。

    丘渊呆了一下,面色也有些复杂,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道:“臣还有一事禀报。”

    “说。”

    “剑宗傅青主隔空传音,北域大冰川有融化的迹象。”

    陈安目光一凝:“是昨晚的异象?”

    丘渊不能确定,就没有接话。陈安不由沉吟起来,想到了之前无相算法的提示,或许就是应在这里。

    展开东莱地图,极北之地就是万仞大冰川,它使得东莱的北边根本不再有路,如今它融化了,若是将地图的图卷再往北展开,那么岂不是就接壤了冰原。

    冰原,北帝城,那是让中原王朝都头痛的存在,还有一个可以和镇国公相提并论的北极冰皇,如今又多了一个北帝莫轻鸿。

    与他们做邻居真是一件让人为难的事情。

    陈安眼神闪烁了一阵,最终轻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的事,都不是他能管的了的了。

    他回过神来,见丘渊还在,不由问道:“你还有何事?”

    丘渊有些踟蹰,但还是道:“陛下不怕氏族反复吗?”

    陈安一笑,这是问自己谋划了这么久,为什么最后又收手了。

    他也没拿丘渊当外人,直言道:“朕往日确实对他们忌惮非常,可昨日一观,方知氏族已腐朽至此,即便使他们放任自流,也于己无害,况且换封一事也能再次将他们削弱。若是如此后世子孙依旧不思进取、为其所制,朕也没有办法。”

    丘渊默然。

    陈安随之站起身来:“好了,你先下去吧,朕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看着丘渊消失在殿中,陈安点了点头,觉得傅青主的剑宗,教学水平还不错,这么短的时间不止让丘渊身上隐患尽除,还踏足天象,再加上几种特殊的秘术魂牌辅助,战力直追天象巅峰,可以称得上是一把好手了。

    他背着手走出玉霄殿中。

    昨日的大战痕迹已经被清理了不少,门口除了斑驳了点,一如往昔,只是所有长林卫的岗位都被换下,换成了龙骁卫,之后估计还有一系列的清洗活动,但这都不管他的事,自有下面的人去处理。

    氏族的确势大,但其他人也不是吃干饭的,等着上位的人很多,都急红眼了,有的是不在乎氏族威压的。

    陈安一路极有目的性往后宫鸣凰殿而去,在离开前,他还想去看看自己的继任者。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忙东忙西,最后竟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熟悉。

    鸣凰殿中,他算是第二次见到自己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儿子。第一次是在其出生的时候。因此即便是见到了君琰,他也没有一丝亲近感,有的只是疏远、淡漠。

    不过眼前的小胖墩似乎不是那么想,激动且敬畏地伏下身,大礼拜道:“儿臣问父皇安。”

    “朕躬安,不必如此多礼。”

    陈安转首又向虞凰兮道:“**的不错。”

    在君琰被册封为太子的那一刻,按照规矩,他就被送到皇后处,由虞凰兮教导。

    只是虞凰兮并不居这个功,撇了撇嘴道:“臣妾可不敢居功,还是其母妃自幼教导的好。”

    陈安面色一僵,他哪能听不懂虞凰兮话中之音,后宫变化波谲云诡,又有姜心月在他面前背书,若说这背后没有姜梓,没有高阳氏的活动,白痴都不会相信。

    但都到了这个时候,陈安也没有再去追究谁是谁非的心思。况且人家能走到这一步也是人家的本事,没必要去扼杀别人的追求和希望。

    至于虞凰兮这个人,相处这么久陈安也算是看透了,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实际上半点城府也没有,整天就知道跟个骄傲的凤凰一样,谁都不看在眼里。

    如果不是陈安不和她一般见识,以及鸣凰氏公开宣布不参加争嫡,她早就被人给阴死了。

    所以陈安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象征性地检查了一下君琰的功课,考较了一下他的人品。

    但这一考较,还真考较出来个人物,这小胖墩表面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心思极多,一来就将虞凰兮哄的戒心全无,并和君上邪好的跟亲姐弟一样。

    陈安对此也没说什么,大齐未来的君王是这么一位人物,总比是个小白羊要强。只是可怜了虞凰兮,她一生骄傲,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如此想着,陈安又看向一旁的君上邪,这算是与他最亲近的孩子,究其原因也很简单,那时姜曦和虞凰兮同时怀孕,他和姜曦的女儿生出来就夭折了,或许是移情的作用,他自然而然地就对同年的君上邪颇有好感。

    作为陈安的长女,君上邪今年十九岁,出落的与她母亲一样,绝色之姿,只是也与她母亲一样,骄傲非常,等闲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看着她与那小胖墩相当投缘,欢声笑语的样子,陈安心中不无阴霾。但还是那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是真的该走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陈安看着殿中要好的一双儿女,轻叹着对虞凰兮道:“朕该走了。”

    陈安这次来说是看望自己的子女,其实目的还是想来看看虞凰兮,倒不是有什么情,什么义没有了,而是夫妻一场,总要有些交代。

    虞凰兮初时有些不明所以,想了一下才明白陈安所说,面色有些复杂。

    她也说不清楚对陈安是一种什么感官,初时的比较,后来的愤恨,再至二十年的夫妻转瞬即逝,要说没有感情是假,可生死相许,海枯石烂又算不上,或者说,还没经历那些,一切就都归于了平淡。以至想要挽留的话语根本说不出口,最后只是一句问话:“陛下准备去哪里?”

    陈安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

    这是实话,他只是不想再在这个位子上待了,或者说不想在东莱再待下去。

    一来,这里完全让他感受不到想要的温暖;二来,可以肯定的大能布局,他始终需要去面对,或生或死都无所谓,他不想要连累不相干的人,哪怕这些人与他没有半点感情,但到底是他的妻子儿女,血浓于水。

    虞凰兮目光闪烁,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又换了个问法:“陛下准备去做什么?”

    这一句话似是问到了点子上,陈安眼神迷离,深沉地道:“去还一些人情,去了一桩心愿,去问一个答案。”

    虞凰兮下意识想问:什么人情,什么心愿,什么答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纠结半晌,最后化为一句祝福:“那陛下保重!”

    陈安一愣,扭头看了虞凰兮一眼,不知道是魂牌问题,还是功力深厚。与虞凰兮同龄的一帮人已经在根植体内的煞气影响下,整个人都老态毕现,包括昨日见到的墨渊、姜宾,可虞凰兮却依旧如少女一般,明艳动人,身上也没有任何败坏腐朽的气息,相当的不可思议。此时她说这话,面上的表情也相当的生动,有一丝担忧,有一丝释然,有一丝凄楚,全然不似初见她时的冷冰冰。

    由是陈安笑道:“皇后,你也保重。”

    告别虞凰兮,从鸣凰殿出来,陈安没有再去其他地方,根本没想过去看看其他的妃子,包括姜梓。在其进宫的那一刻,她就和其他人一样,只是陈安和氏族的交易品,根本没被他当妻子看待。甚至虞凰兮若不是总在他面前跳,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此时更是不会去她们那里浪费时间,而是直接回到了玉霄殿。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喜欢到这里来,或许是这里空旷寂静的环境很符合他的心境。

    吩咐人不要来打扰,他就高踞皇座,取出血月刀横放在膝上。

    与帝云庭一战,他发现了自己的诸多不足,打算在离开之前,好好弥补一下,而最好的弥补方法自然是再入血月刀中一趟,去幽元天中继续探索无相玄通的信息。

    按照他的修炼总结,无相玄通应该是有三个大境界。

    第一么自然就是隐藏在太虚幻灵步中的太虚幻灵诀,它讲述了势与气,虚与实,能让人领悟明白存在的真意,领悟虚实相变。这也是明悟真如,铸炼金身的根基。

    第二是“真、假、有、无”:真,就是真意、真如、真实,是他通过太虚幻灵诀所明悟的,可以依为存在的根基,这能使得他在之后的道路中不会迷失在虚无之中。而假,则是欺天瞒地愚神弄鬼骗人的神通,陈安现在勉勉强强达到这个境界的巅峰,再进一步就是真正的变化有无,无中生有。

    而第三么,则是真正的无法无相的境界,属于他还不能理解的范畴,即便是有幽元天中的各种体系做参照,也很难将之所蕴含的信息抽取整理出来。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陈安此次的目的,也仅只是想要领悟欺天瞒地、变化有无的奥秘而已。

    手轻抚上血月刀,感受着其中泛起的时空涟漪,精神瞬间联系上了幽元天的门户。

    和上一次的精神入虚不一样,这一次陈安已然铸就了金身,金身乃是精气神的完满状态,拥有一切特性,再加上陈安对虚实相变的领悟,他的真身血肉完全化为元神,以本体化虚的方式,降临幽元天,消失在自己的皇位之上……

第七百二十四章 再入中原

    继圣二十一年十月,大齐帝君君月一迁氏族核心入京,分封爵邑,并改造旧十二连城故地、连同古城邦、东海海滨、南梁旧朝,北地冰原共划为五洲八十一郡,分封天下。

    继圣二十一年十一月,君月一调回云荒军队,集合各族英雄共同征伐野性荒原,荒古原森,对隐藏在边界处的妖魔势力再次清剿,大获全胜。自此东莱天下太平,各族融合。

    继圣二十一年冬十二月,东莱祖龙君月一宣布退位,并传位于幼子君琰。

    继圣二十二年元月,二世君琰登基,年号安定,这一年同样是东莱的安定元年。

    而在君琰登基的时候,陈安却已经悄然离开了京畿之地,走在了云荒通往中原的道路之上。

    “大哥,你真的准备一路走到西域去?”

    陈安身边,黎光伴随同行。他既然要离开东莱,小光自然也没有理由继续逗留下去,什么唯一亲王,大司马之流不过是个虚名根本不放在小光的眼中,所谓的权利在天仙大能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可舍弃的。

    当然,这也就是他们兄弟孑然一身,各有烦恼,各有心绪,在大乾也确实有很多天仙存在身居高位,恋栈不去。

    “只是想再走一遍故地,日后恐怕就不再会有如此清闲之时了。”

    陈安一只手在袖中摩挲着那看起来平凡无奇的流苏玉珏,一遍口出感叹。

    “那我陪你。”

    一向缄言的小光,今日似乎心情不错,格外的多话。这些年虽然时时在陈安身边,可总感觉有些隔阂,现在陈安退下皇位,昨日情感再次袭上心头,分外亲近。

    陈安自也有同样的感受,看着小光温和笑道:“不必如此,你离开西域日久,还是赶快回去,那里应该还有很多人和事等着你。一会儿过关之后,我们就分开吧。”

    小光默然,这些年他偶尔也会回西域看看,齐乾两军对垒封锁天地,却全然不能阻挡的了能够出入青冥的天仙往来。

    二十年来,老戈登留给他的产业正常经营,未有影响,甚至因为流沙城的建立,规模还翻了好几倍。

    不过沙匪的营生却是彻底断了。当年他金色阎君的名号确实震慑整个沙海十余年,但毕竟老戈登已死,他又常年不归,对沙匪们的影响力日渐归于无。

    但这也没什么,那群慕强而从的家伙没有半点骨气,只要他回归,凭借天仙大能的强势,无人敢于犯颜,西域无大事,真正让他牵挂的还是人。

    所以陈安一句话直接让小光默然。

    见此,陈安也不再多话,小光已然成长,很多事情不需要他再置喙,就像一手养大的孩子,总得面对放飞的一天。

    他沉寂下来,开始专注于自身。

    这一次的幽元天一行,尽管时间不长,却也让他获益良多,对欺天瞒地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相信随着当前境界的消化和提升,他很快就可以达到“真假有无”的“有”之境界,领悟存在之意。而金身的境界有着之前几年的温养,也算是稳固。现在的他算是真真正正的天仙大能。

    只不过相比起其他天仙,他气息微弱,似虚还实,没有任何的气势在身,甚至原本武道宗师的锋芒都尽数收敛,天仙之躯的沉重感也荡然无存,整个人就是如此的普普通通。

    和小光站在一起,别人的第一眼一定是看向小光而忽略他,这似乎也是无相金身的特性之一。

    “两位爷,再到前面就过关了,过了关就是中原地界,小老儿这趟车程也就此结束,两位想再去往中原他地,就得去临关驿重新租赁车辆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陈安对自身状态的观察,抬头冲着前面驾车的老人笑道:“那还请麻烦老丈直接把我们送到临关驿。”

    齐与大乾战了十年,又和了十年,云荒格局已经算是完全砥定,东荒据泰一关而守,经营河洛遂营以为策应;乾军更是直接退出了云荒,在秦州和云荒边境建立了临界关,与大齐遥相对峙。

    最初两方还有所警戒,可十余年下来,两国内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乾自顾不暇,东莱也埋头内政,都不太顾得上在这边境上争雄。

    见缝插针的两国商人们见这大好机会怎能放过,东莱的资源,大乾的造物都是对方想要的,于是拼命钻营,背着军方打通了两国的商路。

    一开始帝云庭狠狠整治了一翻这些发国难财的家伙,可后来发现,实在是屡禁不绝,其中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因此也就捏着鼻子默认了,并且身份一换,自己也在其中狠捞了一笔。

    甚至在三年前,他与世家争斗进入了白炽化,更是直接开口承认了大齐的立国,与大齐建交,引外力压制内患,如此两国国民交流进一步加深。

    同时除商业外,两国人口也开始大规模流动起来。

    起先是东莱到中原,二十年帝云庭的老子为了给他巩固政权,往东荒流放了近两百万人,这些人至今活下来的还有七八十万,除了少数的如温良一般身居高位,大部分还是普通民众,他们急切地想要回归故乡看看自己亲人桑梓。

    之后,中原一些人心思也活络了起来,很多在大乾待不下去的盗匪,通缉要犯以及在皇族世家门派三方挤压下艰难求存的小家族,小门派,看到了东方的广袤地域,意识到大齐的阶级空白,迅速地填补进来,也算是为大齐的人口流失做了一个对冲。

    由是云荒一线上车马往来是相当的热闹,让人完全不敢相信,二十年前,这里还是只有囚车往复的荒芜之地。

    也就是鉴于这种大环境,陈安和小光对自身也没做什么遮掩,大大方方租赁车辆来到对方地界。

    过关卡时,守关军士明显不够级别可以得知东莱皇帝和大司马的长相,因此只是随便的瞥了陈安二人一眼就公式化地道:“旧民、行商去东关签房办理户籍路引,旅游观光去西关卫所换取通行凭条。”

    车把式向这相熟的军士作了个揖,就让开道路匆匆离开,同时小声询问道:“两位爷,咱们是向东,海上向西。”

    陈安看了小光一眼,轻声道:“向东吧。”

    很快签房出现在两人眼前,陈安带头下车,随便找了个签押差役,录入信息。

    那人边给他们办手续,边一脸狐疑地道:“上原县平泽沟人氏,这什么穷乡僻壤啊。”

    陈安笑道:“确实不是什么善地,要不然也不会流落东莱了。”

    “咦,二十多年前就消了籍了,这还怎么勘验身份?”

    “还请您多费心了,”陈安不动声色的递了一块银饼过去,那签押差役搭眼一看足斤足两成色好,口气中的不耐烦立时收敛,客气道:“没事,没事,就算是消籍了,现在再添上也不费什么事,那就把你们挂靠在上原县户籍上,陈安,陈光兄弟是吧,喏,医户两位。”

    陈安接过两本对方递来的制作精美的小册子,对那块银饼花的是相当满意。

    大乾编户齐民,为了便于管理,分了很多类别,可总体确实能够划归到士农工商役五个大类里。

    五种户籍也各有妙用,其中士籍最高,算做大乾的上等公民,比如医户,军户,官户皆在此列,有这户籍可行遍中原无有阻碍。其次农籍、工籍、商籍稍次,但也是手艺人,大乾的正式公民,但一般情况下,他们都被固定在所生息之地,若要外出,行走天下,还需要固定的路引。而最后的役籍就惨了,虽不算奴婢,可在外行走也要接受严格的审查。

    大乾建国三百余年,这种户籍制度多有崩坏,士农工商役五籍不再绝对,可能得到士籍承认,也终归是便利不少。

    将其中一本递给小光,陈安道:“我们就此分别吧,西域再见。”

    小光语气沉重道:“大哥,中原不比东莱,这里敌人处处,一定要小心啊。”

    陈安失笑道:“你大哥我如今也算是天仙位业,就算是没有血月刀傍身,这世间能伤得了我的又有几人,你有必要如此吗?”

    他和小光同时离开,东莱算是丧失了镇压国运的力量,陈安出于某种考虑,将血月刀留在了东莱,小光的担心也正在于此。可他现在也是天仙,并且无相玄通虽不善正面对战,可阴损无比,妙用无穷,就算是再碰到苏少卿那样的,陈安也能从容应对。

    小光自然也是清楚这种情况,最终喏喏了两下,还是没再说出什么,只是和陈安相拥告别道:“大哥保重,我在西域等你。”

    看着小光走出签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出入青冥直飞沙海,陈安这才按照原计划,在车把式的引领下,来到临关驿。

    “客官是租车还是买马?”

    眼见陈安宽袍大袖,一副富家公子哥的闲逸姿态,临关驿门口的一个掮客眼见一亮,立刻迎了上来。

    “可有去上原县的马车?”

    那掮客一愣道:“北风郡的上原县?”

    “对。”

    “客官这是难为小的了,北风郡那边现在可不太平,没人敢出车的。”

    陈安一醒,这才忆起年前莫轻鸿证就法身的一幕,立时了解了北风郡是怎么个不太平,于是苦笑道:“那好吧,我买马。”

    于是一个时辰后,陈安配齐一应马具,买了干粮,离开临界关,一路向北而去。

第七百二十五章 武道金榜

    陈安一人一骑本是自在,只是往戍戎的一路上,全是往南边逃难的难民。

    这让他的心里不由地纠了起来。

    此时帝云庭深陷世家争斗的泥潭,能派出聂海峰刺杀自己已经是极大的动作了,根本无力北顾,而恰在这个时候莫轻鸿证就法身,北帝城必然会往南方侵袭,还不知道北地现在乱成了个什么样子。

    冰原北帝城的存在,不止是中原的威胁,其实也是东莱的威胁。

    其实也正是因为莫轻鸿的证就法身,北地大冰川的融化,陈安才没有发大动作追杀聂海峰,亦没有追究作反氏族们的责任,以期能使大齐政权平稳过度,不给冰原的家伙们机会。

    他确实也做到了这一点,可却不想,东莱是安稳了,他回个上原县却遇到了这糟心事。

    若是莫轻鸿急功近利了一些,现在怕是得打到上原县城了吧。

    一路上从过往客商嘴里也问不清楚,陈安只能快马加鞭地往上原县赶。

    他也想过是不是直接飞过去算了,但作为天仙大能,体量可是不小,沿途难保不被人监控到。

    他自己倒是不怕,帝云庭抽不开身,聂海峰又被自己重伤,短时间里,他近乎百无禁忌。

    但若是有人在自己和沈家的关系上动了什么歪心思,就不好办了。难不成自己还能将整个沈家宗族都搬到东莱吗,那是不现实的。自己离开后的东莱,可不比中原安全多少。

    氏族们的温顺和善,热情好客,只是因为他们面对的是自己,但凡换个圣母过去,可能连骨头都会被啃的不剩多少。尽管他们寿命短暂,但能和妖魔,能和血月刀这柄造化神兵抗衡这么多年,就可见绝不会是什么善茬。

    否则也不可能和大乾的尖兵在云荒那个近乎无险可守的地方,正面硬刚而不败。

    老老实实骑着马,过寒居关,入戍戎一路往上原县而去。

    说起来,陈安与戍戎的广寒高氏还有一笔恩怨要算,但这里面牵扯到小光,他打算还是从西域回来后再去了结。

    由是他没有分心,策马奔腾跑了两日夜,终看到了上原县城。

    两日夜贯穿戍戎,这个速度是相当的惊人,途中跑死了八匹马,这种颠簸强度,可能就是武道宗师都会感到少许疲惫,也就是他金身恒定,能量永固,不知疲倦,才能做到。

    上原县城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还完好的趴伏在地平线上,二十年磨砺,应是使得莫轻鸿当年的轻浮心态沉淀了不少,证就法身后没有冒进,或还在稳固境界,此时北方尚无战事。

    一路上那些逃难人群,非富即贵,多是远见之士。而剩下的这些么,就是故土难离了。

    走在略显萧条的街面上,陈安粗略地辨认了一下道路,就向记忆中的地方而去。

    那里是一处高门大户,但往来宾客与自己记忆中的熟悉面孔没有一张能对的上号的。

    “老丈有礼了,敢问此处是否为沈家宅院?”

    陈安直接向一名看起来资历不浅的门房开口询问。

    门房老叟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衣着白净,为人谦恭,器宇不凡,也没难为,直言道:“这里是城尉大人租用的行辕,你说的那个沈家……”

    他迟疑了一下,仔细想了一会才道:“莫不是平泽沟沈家?他们十几年前就已经变卖家产迁到南方去了。”

    “竟是如此吗?真是多谢老丈了。”

    陈安告辞离去,心中有些怅然,又有些释怀。

    不见故人难免怅然,但知道他们尚且平安,陈安也宽心不少。

    十几年前就迁到南边,沈家不乏远见之人,想来是不需要自己再为他们担心什么。他也没想着再去南方寻找,顺路看看没什么,但若特意找寻似乎没有必要,自己背负太多,还是不见的好。

    行走在上原大道上,陈安竟有着一丝轻松之感,没有急迫赶路的压力,索性就在城中逛了起来。

    与十几年前相比,上原县变化不大,想来是地处要冲,或多或少被西边的草原主战场波及,原本有大城潜质的上原县城,就是发展不起来,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小县城规模。

    南北货物倒是不少,但多为走私生意,若去坊市转悠,时常能看见些鬼鬼祟祟神神叨叨的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贼窝。也正是因为如此,很多大规模的南北交易并不能给县城带来什么促进发展,甚至别说税官,就是城守城尉都不敢轻易在这些个或背景深厚,或实力强悍的摊贩面前摆谱。

    陈安没有什么东西要买,自然是不去坊市,而是直接往过去常去的酒馆行去。

    他久不屡足中原,想要知道中原的一些变化,还是得去这些消息灵通的所在。

    “往来酒肆。”

    这里规模不大,老板也不是什么背景深厚的人,只是因为临近官衙,总有些南来北往的消息可查,使得这里一年到头生意都是不错。

    此时看来,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似乎外墙翻新过,门面大了不少。

    陈安驻足门前,看着酒肆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无语,感情街面上一个人看不到,竟全跑到这里来了,这是有什么好酒出世,还是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奇珍可以围观。否则一个小破酒馆,就是平时生意再好,也好不到这种万人空巷的程度。

    怀着好奇的心思,陈安抓住身旁一正往里蹿的人道:“这位兄台,怎么这小酒馆今日如此多人,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那人被陈安一把抓住,本想发怒,但稍微挣扎一下,竟然挣脱不开,顿时心中一凛,将想要骂出口的脏话又咽了下去。

    这上原县城,南来北往的奇人异事颇多,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硬茬子,由是无论本地人,还是老牌行商,在这里都提着三分小心,带着两分客气,在摸不准对方什么跟脚的情况下,绝不会轻易翻脸。

    这人也是油条,脸上带着假笑,边套话,边陪着客气道:“阁下不常走上原这条道吧,今日可是最新一期武道金榜发布的日子,所以大家都想来此看看,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武道金榜?”陈安听了个新名词,甚是好奇,由是问道:“那是什么东西,为何能引得大家都来观看?”

    那人一脸不可思议,竟然还有人不知道武道金榜的。

    见他的样子,陈安笑着解释了一句:“在下长居东莱,对中原的新鲜事物不甚了解,还请阁下为在下解惑。”

    他对此说的甚是坦然,这本也没什么好遮掩。

    如今不是大齐建国之初,中原与东莱互绝往来,此时东莱商人在中原讨生活的比比皆是,甚或还有一些许久之前的流放犯人回归故里。

    要知道仅是陈安那一批被流放东荒的就有近两百万人,十几年的时间,活下来的还有不少,虽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回来,且散入中原大地了无踪影,但偶尔能碰到一个也不算稀奇。

    况且就算被人知道了身份又如何,论及正面战力他的确不是那些老牌天仙的对手,但论及阴司奇诡,拥有无相玄通傍身的他天下都可去得,这是身负绝世神功的自信。

    那路人面上瞬间爬上了一丝畏惧以及一丝自矜。

    畏惧是对可以和妖魔挣命的凶蛮之人,自矜则是身为中原上国的骄傲,他对陈安的问题解释道。

    “武道金榜是朝廷制作天下武人的至高荣誉,它编排了各位武道高人的排名,以告知世人,让天下练武之人对榜单之上的前辈们敬仰尊重。它分为仙、灵、侠三榜,分别对应着天仙、天象、九窍三个层次……”

    陈安一边听着,眼睛就眯了起来。

    久居高位的他,脑子只是转了转就知道了这个所谓的武道金榜是个什么玩意了。并且与常人不同,他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洞悉了其背后制作者的目的。

    “朝廷制作”:那就是帝云庭牵头的了。

    “编排各位武道高人”:天下练武之人是很多,可能称之为武道高人的,大多是有着系统传承的存在。

    虽不乏有草根出身,但那种少之又少,毕竟人不可能无端地就锻炼强大,总得有功法,有锻炼的渠道,像陈安这样可以自创武功的人凤毛麟角。且陈安其实也不是自创武功,而是靠着太虚幻灵诀的底蕴,驱使无相玄通推演,只是他自己那时候还不知道罢了。

    而能够轻易获得系统传承的存在,不外乎十方巨擘、十七世家,把他们全都排在榜单上,分个高低强弱,总能激起人的好胜之心。

    武者不是仙修,没有修养心性的道理,血气方刚才是常态。

    如此就把国内矛盾分薄,使得各方相对不再那么尖锐,他帝云庭也能多一点喘息的时间,倒是好算计。

    听到那路人讲完,陈安道了一声谢就放他进入酒馆之中,而他自己却是没有跟进去,转而向不远处的衙门口而去。

    这种官方统计的榜单,自然还是官方发布,一般都是贴在衙门口的,只不过有些人自诩身份,不屑与路上闲汉挤在一处,因此都到不远处的酒馆安坐。酒馆老板也是个妙人,谴人将之抄录了来,供老爷们观看。

    陈安没这么大的谱,因此直接去往衙门口。

    在这里榜单已然贴出,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甚或有直接趴在地上抄录者。

    但他们更多是围在,灵、侠两榜下,反倒是仙榜少有人问津。

    这种情况其实也好理解,天仙大能缥缈高远,凡人与之相距甚远,了解一二即可,没必要深究,远没有灵侠两榜与众人息息相关,可做茶余饭后谈资。

    如此陈安先看仙榜,即使站在最外面驻足远望,也能将上面的名姓看的清清楚楚。

    榜上一行排名直入眼帘。

    “仙榜第七位,东皇君月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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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劫主介绍:
血月当空,照耀万古,见证了神放异世,魔镇渊海,妖逐山林,鬼压九幽。 无数年后,陈安遨游诸天万界,登临造化之巅,想要看一看永恒之上的秘密。 有一技之长者即为有术之人,四海八荒但有一技之长者即为术士,这是一段关于术士的传说。无量劫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量劫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量劫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