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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轻风去     奋斗在新明朝txt下载     奋斗在新明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百四十三章 俞琬儿的扬州行

    全文字无广告三百四十三章俞琬儿的扬州行

    江都县本年度县试原定于八月十日举行,还有五天时,县衙又出了关于县试的新告示。全文字无广告果如金百万所预料的那样,新告示强调了一下只是今年禁止寄籍人士参加科举,以后年度待定,每年由县衙裁定一次。

    而且还如金百万所料,他的同行们果然有了分歧。一方对这种枷锁不能忍,要反抗;另一方担心再次触怒李佑后,累及明年也要被禁考。两边意见各有支持,僵持不下。

    在李大人一直保持的高压态势下拖到现在,今年县试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那就为明年的县试争议罢。这个还早,盐商们内部有足够的时间去吵。

    同时县衙告示内容还有,凡是寄籍人口不缴纳县衙加派的生养银和房产银,必定不许参加县试,三年不交的,注销寄籍,发回原籍。不过县尊大老爷也有法外开恩的地方,新至江都县的寄籍人口,往往生计未定,故第一年免征两项加派。

    其实李大人一年加征几万两银子,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摆脱盐商捐输对县政的制约。县库银子不多,但江都县地方大人口多开销又大,稍微有点动作就要拉下脸皮去求盐商捐银。

    这种活计李佑可做不来,他是当县尊大老爷来了,不是当要饭的来了。第一次见到金百万时,金百万是什么嘴脸——“那李佑来了扬州也不过是个知县”。

    反正他对寄籍人口加派银两很有恃无恐,不愁收不到钱,又何乐不为。

    扬州城位居天下要冲、四方舟车聚集之地,又是天下最顶级的富裕都市。数不清的外地人特别是徽人想来这里发家致富,而且确实也有很多发了家致了富。

    所以在户籍问题上县衙有主动权,寄籍人口爱住不住,你不来自有别人来。尤其那些搞盐业的,为了与盐运司打交道方便,必须要在江都县住。既然长住就要交钱。

    这法子不是每个地方都可以用的,若换成其它地方给寄籍人口加派银子,那就是涸泽而渔,只怕外地人都要跑光了,然后出现百业萧条、商旅裹足的局面。

    就算是富足的苏州府这么干,必然也要闹起风潮,因为除了商人外,尚有几万外地人在苏州府只是当工匠,薪银也就勉强够一家老小糊口。全文字无广告再给工匠加派银两,又得出现类似于去年年初米荒时那种乱子。

    也就是扬州城,经济只依赖于盐业和商业这些高利润行业,鱼既肥又源源不断。

    看着县库的最新账册,李佑喜上心头,有了银子还怕没政绩?从本月起先把县学禀银涨个一倍再说。

    所谓禀银,就是按照朝廷规定,县里每个月要给在校生员秀才发生活费,以鼓励在校士子专心读书,不要为了基本生活花销发愁。这笔钱粮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差不多也就是让在校生员勉强养活一家三四口的样子。

    现在李大人要给江都县秀才们增加生活费了,当然这笔钱花出去不是平白无故的。

    那帮生员秀才既是地方士子主力军,在这年头风气下又酷爱成群结社的议论是非。他们的嘴巴往往就代表地方的乡愿公论,是一个地方主流社会最大的舆论工具,也是制约知县的民间势力之一。上司考察时也有公论这一项,常常要去县学走访。

    在县库宽松的情况下,李佑觉得花公帑换取秀才相公们给自己刷好评是值得的,而且往县学扔银子还可以博得一个重视教化的名声。至于邀买士心之讥,全当耳旁风即可。

    后来确实也达到了目的,李大人的“辰时之日”碑文在江都县县学一直保存了几百年,地方笔记和史书都称赞的“兴教化”就是如此来的…

    此时他不禁又感慨道,前任知县们真是一无眼光二无魄力,不知道户口这种稀缺资源是可以赚大钱的么?平白送给他这些德泽万民的功业。

    正当李大人数县库银子时,县衙仪门外出现了位漂亮娘子,对着守门禁卒道:“民妇自高邮来,与李县尊乃旧相识。前几日有过约定,今日便来求见李县尊。”

    若是一般平民百姓冒冒失失的要见大老爷,守门禁卒肯定要呵斥他滚蛋,但这个女子既美貌又声称是大老爷的旧相识,那守门禁卒就不敢造次。说不定就是大老爷的外面情人找上门了,连忙传报给后衙的张三大爷。

    张三早得过李佑吩咐,一听就晓得这是自家老爷在高邮新勾引的女人。一边吩咐将人领到后衙花厅,一边去找老爷禀报。

    李佑来到花厅,对俞娘子道:“你不必担忧,我都与那金员外说妥了。今后的活计,你直接去金家府上与他家大管事们商议即可,我使人拿着我的名刺领你去。”

    俞琬儿虽然不畏惧,但略有疑虑,“那金百万是一方豪雄,连他家四大外管事个个都是眼角朝天的人物,你我又动了他们的手下杜家,如何能服服帖帖?奴家身份卑微,单独去只怕落不了好,误大事就是罪过了。”

    俞琬儿的意思是想拉李佑一起去,但李大人并不想直接参与其事,便吐露实情道:“实不相瞒,金家长女乃是我二房也。”

    靠!俞娘子心里很不文雅的爆了粗口,不然无法表达自己此刻的情绪。难怪那夜李大人只听到杜家是金百万手底下分支便大胆放手叫她去报信,难怪杜正简会莫名其妙跟着李大人去迎接大军并束手就擒,杜正简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动金百万的女婿啊。

    随即俞琬儿又感到心理平衡了,连金百万的女儿都只能给李大人当妾,自己这除了点姿色一无是处的草莽民女又有什么不甘的。“那奴家先去见见金姐姐可否?”

    “当然可以,不过你比她年长数岁,你真拉的下脸叫姐姐?”

    “这有何拉不下脸的,奴家今后还要靠她父亲吃饭,叫几声姐姐有什么稀罕的。”俞琬儿不以为意道。

    到了夜间,李佑回到内衙,却见金宝儿不在家,问了才得知她与俞娘子一起去了金百万那里。

    李佑摇头想道,原来俞琬儿先见金宝儿是打着这个小算盘啊。自己不肯和她一起去金百万家,她便想方设法拉着金家长女同行壮胆。

    他又去了三房,关姨娘见到老爷便请求道:“妾身要开盐行,老爷给县衙那边招呼几句,发几张牙帖。”

    李佑惊异道:“你前阵子不是说要从苏州贩运绸缎,请几个本家人开绸缎铺子么?江都县官盐不好卖的,纯属折本生意。”

    “官盐卖不动,但可以销私盐。再说妾身又不打算开盐店,要开盐行。”

    这时代商业领域里店铺和牙行是不同的,店铺是直接面对消费者,牙行类似于官方认可的批发中介。牙人每年要向官府领牙帖(从业执照)才可执业,交易过程中顺便代替官府收商税上缴。

    以官盐为例,大批官盐由盐商运到某县后,县里的盐业牙人便将这些盐分解给全县的盐店销售,并监督销售情况按量收取盐课交给县衙。

    关姨娘正是打开盐行的主意,官盐卖不动,可以打着旗号搞私盐,所以才求到老爷发几张牙帖。

    “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你从哪里取得私盐?”李佑皱眉道。

    前文介绍过,扬州府因为距离产盐地太近,偷运私盐过于便利,所以府中各地完全是私盐压倒官盐的局面,官府都无可奈何了,所以买卖私盐倒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但想开盐业牙行,渠道来源是个问题,没有稳定的大批量私盐,那是开不起来的。

    大私盐贩子抱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心理,也为了避免触怒势力强大的官盐纲商,同时也敌不过人民群众的力量,一般不在附近买卖私盐。因此在扬州府里的私盐,多半是大量本地居民自己带着筐或者驾小船去沿海地区运私盐回来卖。

    也就是说,扬州府里私盐买卖的特点是又小又散,很难有稳定来源,关绣锈又从哪里搞出大批量的可以由她当牙人的私盐?

    “今日午前,有位俞娘子到家中来,偶然与妾身说了私盐的事情…”

    原来如此,李佑恍然大悟。这俞琬儿来一次家里,不是白来的啊,简直是来合纵连横了,不但拐了金宝儿走,连关绣锈这个最痛恨不正之风的传统生意人都要被拉下水了,四房沦陷其二哪。

    不过有点事也好,他便无所谓道:“随你!但别自己亲自动手,从老家找些可靠的代理人。”

    傍晚时俞娘子从金家回来了,看样子大获丰收,李佑没有细问,只是当夜便在县衙宾舍里将生米煮成熟饭,在俞娘子身上和心里盖上自己的印痕。

    不过金姨娘并没有回家,听说是被她母亲谢夫人留宿了,李老爷到没在意。

    可一连数日,直到李大人忙完县试并点了几十个童生,金姨娘依然没有回家,也没有口信传回来,这便让李佑感觉到不正常,其中必定有问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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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四章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金姨娘几日不回家,对于她在路上的安全,李佑并不太担心。去时有衙役随从,回来时必然有金家豪奴护送,若在路上出了事,早就有风声传开了。但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听到过这类消息,只能说明金宝儿还在金家。

    那她为什么在金家不回来?李佑不相信她是能狠心抛下年方周岁宝贝女儿数日不管不问的人,所以必定出了什么意外。难道是金家不放人?

    想至此,李佑首先怀疑起金百万。此人在自己yòu之以利、示之以威、显之以能的种种手段层层缠绕之下,才有了几丝服气苗头,莫非现在又有了新想法?或者想将金宝儿作为筹码?

    这未免太可笑了!本打算派张三去金家质问,话临出口李佑改了主意,决定亲自去一趟。

    李大人和他的仪从队伍出了县衙,穿大东门,过小秦淮,绕盐运司,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金百万位于城区东北的宅第。

    金百万听说大女婿全副仪仗的驾到,连忙使人开了大门,他则到仪门迎接,这是表示对本地亲民官的尊重,毕竟他不是正房岳父,若静坐屋内等候就托大了。就是见这女婿脸sè不善,金老丈人心里不明所以。

    进了堂中,李佑毫不客气道:“宝姐儿数日不归,音讯全无,这还将我李家放在眼里么?”

    金百万大吃一惊,“宝儿没有回去?这是怎么回事?”

    “本官是来问你了。”

    一个呼吸之间,金员外似乎明白了什么,转头对左右吩咐道:“将夫人请来!”

    不多时,便见谢夫人在几个婢女shì候下进入堂中,她板着脸,仿佛没有看到李佑,只对金百万道:“老爷唤我前来何事?”

    “宝儿究竟在哪里?”金百万有点儿着急的问。

    谢夫人昂首答道:“不晓得。”

    李佑冷眼旁观,确定他夫妻二人不像是演双簧,金宝儿莫非是被她母亲藏住了?便对谢夫人道:“有话但讲,何必行此下策?藏得住一时,藏的住一世么?”

    谢夫人转身面向李佑,“那老身便明白讲了,我家女儿不能给你做妾。”

    见她不否认扣住了金宝儿,李佑便放心了,至少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就问道:“理由?”

    “妾shì如浮萍,去留不由己,我金家如今也是大户人家,没有将女儿前途命运操之于人手的道理。其次,你并非良善醇hòu人物,心xìng凉báo,老身怎能放心将女儿给你做妾,将来若有什么变故也是束手无策。为宝儿今后计,如果你给不了名分,就此放手才是,老身也不会亏待你。银子…”

    “住口!”金百万见妻子越说越离谱,又见李佑脸sè越来越不好看,十分担心,急忙出言呵斥妻子。

    其实谢夫人说的有些道理,这年头妾shì在主人家的地位实在没保障。更别说金宝儿这样买过来的小妾与关绣绣这类娶过来的小妾还有不同,她身契捏在李佑手里的,更是没有人身保障。说的无情一点,若李老爷转手卖掉金宝儿,金家都是束手无策的。

    但李佑绝对不会接受谢夫人的观点,更不会接受谢夫人的方式。

    谢夫人如果态度诚恳,李佑会将金宝儿的身契还给金家,定下婚契(不是正妻的婚书)。不过现在,他最宠爱的小妾是别人想掳走就掳走,想扣留就扣留的么?这份面子绝对不能丢。

    退一万步讲,金家正是要用得上的时候,怎么能断掉关系?

    金百万两头为难,偷眼瞥见女婿靠在太师椅里面无表情,沉静的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又听到女婿对他说:“金员外身为家主,且看着办罢。”

    谢夫人一个fù道人家见识有限,与李佑交往也不多,只理解李佑是个与知县差不多的官。但金百万当然清楚这个女婿从官位到做派都不等同于那些普通知县,行起事来不是善茬。便横下决心,对随从家奴喝道:“传话给内外管家!将宅中所有房间搜过了,只看大小姐在不在家中!”

    金家宅第大,藏个把人很轻松,不全面翻查还真找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管家前来回复,“房间全都搜过,大小姐并不在宅子里。”

    金百万满面怒sè对妻子道:“你将她藏到了何处?城内外哪处园子里?”

    谢夫人闭口不语。

    金百万没奈何,一面打发人去各处园林寻找,一面将内外男女管家、夫人房中婢女婆子二十来人全都叫到堂下列队而立。他知道妻子若有所动作,指使起来少不得用这些人,站在月台上喝问道:“尔等有谁晓得大小姐的下落?”

    这些人面面相觑,俱都低下头去不做声。老爷固然可怕,但宅中事由夫人当家,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还是两不相帮为妙。

    李佑从堂中踱步出来,甩一甩宽大的正六品官袍袖子,冷冷的扫视阶下众人。良久才道:“本官见过许多不愿意开口的人,但最后都被迫开了口,既然在这里不肯说,那就去县衙说话罢。本官保证尔等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也别想完完整整的从县衙出来了,掳掠官眷的罪名你们承担不起。趁着衙役到来之前的这段功夫,仔细享受一下你们此生最后的美好时光罢。尔等很快便会晓得,做卑贱的家奴也比进了县衙公堂牢狱舒服万倍。”

    “你敢!”谢夫人奔出来对李佑叱道。李佑淡漠的回视她一眼,若非她是名义上的长辈,李佑将她早就拿下往死里拷打了,真以为亲民官只是亲民的?

    有个老成管家,眼看着事情不对头,主人家再怎么闹也还都是亲戚,他们做下人的又何苦夹在其中受罪?便开口招供道:“大小姐被二小姐家里接走了!”

    二小姐?李佑记得金家三个女儿中,大小姐自然就是金宝儿,三小姐是待字闺中的素娘,而二小姐唤作慧娘,嫁给了盐运司高运同的第四个儿子。

    明眼人都看的出,盐运司二号人物高运同与七大盐商之一金百万在各方面肯定有极深的关系,怎么又把他家牵扯进来了?

    李佑多疑的问金百万道:“宝姐儿居然到了那里,堂堂的运同大人也帮你遮掩么?你作何解释?”

    金百万也愕然不已,他也没想到高运同家和这事有关,只能答道:“老夫委实不知。”

    沉默片刻,李佑忽然嘿嘿冷笑几声,以他人听不清楚的声音自言自语道:“真有趣,原来掳掠官眷的是高运同家吗?”

    金百万回头对妻子骂道:“无知蠢fù!真当老夫不敢休你?到底怎么回事?”

    谢夫人见瞒不住,便如实交代了。

    原来那日谢夫人在金百万面前唠叨李佑,被丈夫呵斥几句哭着回了房后,恰好遇到二女儿慧娘和夫婿一齐来探母。

    得知事情前后,两个年轻人不知深浅,便与谢夫人道:“人在他那里,稍有不慎便伤到大姐,总是不好办。若人在自家手里,不用惧他,有了底就好说好做了。”

    谢夫人一想也是此理,只是无处可藏。“哄大姐儿过来便利的很,但藏在哪里是好?看你们父亲的态度,只怕家里是藏不住了,还得乖乖送回去。那人是扬州城的县尊,真要翻起地皮找,在城里也藏不住。”

    慧娘的夫君高均yù巴结岳母,自告奋勇道:“盐运司内衙我家多有空房,可以藏之。谅那李佑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到盐运司里来搜人,所以稳妥的很。放眼城里,再没有更合适的地方了。”

    谢夫人喜道:“正是此理,多谢贤婿。”

    要知道,虽然高运同当了这么多年盐业官员,家产很丰hòu,但终究不如大盐商。况且高钧只是儿子之一,还非长子,将来能分到家产更少。

    而另一边的金岳父没有儿子,即便从族中过继一个也未必全心将不知多少万贯的家产留给那个便宜儿子的。故而身为女婿的高钧便生了心思,怎么说他妻子也是金家的亲生女儿,将来若能分到些巨额家产就大赚了。

    所以高钧对金百万夫妻向来都是很讨好很殷勤的,走动的也很勤快。这次岳母有难题,他自然义不容辞的帮忙。可惜年轻人见识少阅历浅,做起事来真是盲目不知后果。

    三人商议完毕,不用等谢夫人去叫金宝儿,却见金宝儿被俞娘子拉着来到金家谈事…

    听完事情经过,李佑故弄玄虚的对金老丈人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啊。”

    随即李大人召集了仪仗,离开金家。在回去的路上,他坐在轿中陷入沉思。不管是什么原因,自己的小妾已经陷在了盐运司里。这算不算老天给的良机,应该大胆试试看?

    李佑看的很透彻,巨无霸衙门盐运司和纲商是现行盐业体系下两个最大既得利益者。长公主在盐业上yù打破旧格局,那盐运司是绕不过去的坎。所以他自上任以来,和盐运司的关系一直很冷淡,与所有前任热衷于讨好盐运司的表现截然不同。!。

三百四十五章 来得好!

    全文字无广告这年头地方上的衙署规制有个特点,往往与四边隔开,独自成片,并不与民居相邻混杂。衙门周围建有高墙,办公官署、官吏住宅皆在衙门里,只是有外衙内衙的区别,所以才对官员的公子们有了“衙内”的叫法。

    扬州城北柳巷便有一座这样的衙署,不过这个衙门占地极广,几乎整个扬州新城的西北角都是它的地方。[.]

    把新旧城合起来来看,这座衙署位于扬州城中央偏北位置,在北城拱辰门之内,也在小、秦淮河之侧,向北出了拱辰门就是瘦西湖,十足十的繁华地带。

    这座衙署内设各房远超普通府县规制。一般府州县衙门里只有承发、吏、户、礼、兵、刑、工七房,亦或多设马房、粮房等,但最多不超过十房,而北柳巷的这个衙门里则设有十八房。

    这座衙署的大门亦不同于别家坐北朝南,乃是坐西朝东。大门悬山结构,顶盖筒瓦,高两丈余,阔三间,门外有石狮一对,以及外延的八字墙。

    这座衙署就是两淮都转盐运使司,在扬州城里简称盐运司或者运司。这是统管天下半数食盐产销的衙门,触角遍及南京、南直隶江北、湖广、江右的衙门,每年向国库上缴盐课三百万两现银的衙门,被天下最富有一批人当做衣食父母的衙门,更是公认的扬州城第一衙署。

    八月已经没那么热了,但午后阳光依然不那么舒服,盐运司大门门厅下几个门子正坐在阴影里的条凳上闲谈。此时没有什么人来办事,老爷们也不曾有过什么吩咐,故而他们此刻既闲适又自在。这些门子,便是俗称的门官大爷是也。

    突然沉重而庞杂的脚步声传入了运司衙门悠闲门子的耳朵里,他们十分诧异,顺着声音向巷口望去,结果更加诧异了。

    身穿红战袄的士兵源源不断的成群结队涌入巷子…几个门子张大了嘴,不知所措,这是闹兵变了吗?

    正当门子呆住时,数量约莫数百士卒在各色武官的呼喝指挥下,沿着巷子地势列队,将盐运司大门外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只留出了二三十步空地。

    更有数十手持火铳的兵卒在盐运司大门对面排成两列,或站立或单膝跪地,冷冰冰的铰,嘴正对着这边。立在门厅下的几位门官大爷当即感到头晕目眩,好像那些铳嘴正对着自己的脑门似的。(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又见两个杂兵搬出一张帅椅,从人群中施施然出来一位年轻的青袍官员,在帅椅上坐稳了后便将手一挥,口中说了几句什么。

    大门对面的武官得令后,便呼喝着指挥火器手射击。盐运司的门官大爷们登时魂飞魄散,他们可都是血肉之躯啊!也顾不得哭天喊地,一个个矫健的连滚带爬从小门中蹿进衙署里,一口气跑到了前院另一端才微微放心。

    随即听到外面响起了密集的仿佛炮仗声音,这下连盐运司里各房吏员都惊动了,纷纷走出来探头探脑。有几个来到前院的书吏看见门子全都不坚守岗位,脸色煞白的立在屋檐下打颤,奇怪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有个门子清醒过来,一边发力向后衙运使署狂奔,一边狂呼乱叫道:“大事不好了!地方上的李大人来攻打盐运司了!”

    在府州县衙门中,权力十分集中,几乎完全专断于正印官之手,佐贰官和属官一般只有唯唯诺诺的份,正堂大老爷决策完全不用与佐贰官商议。但在盐运司,习俗则略有不同。

    盐运司的正官自然是盐运使,之下设有同知、副使、半官等佐官,俗称运同、运副、运判。这些佐官可不像府州县衙门那样很虚,都是有实权的。其中运副、运半是要出掌盐运司下属各盐产地的分司,算是小诸侯一类的角色,例如两淮盐运司泰州分司,便是由一名运副出掌。

    金百万的亲家盐运司同知高大人,便是两淮盐运司的第二号人物,盐运使丁大人的左膀右臂,各方面合作无间的,听说他是户部晏尚书的同窗。

    此时高运同正在运使署里,与丁运使商议一些关于旧盐引注销的事务。忽然听见远远地炮仗声音,随即又有人大呼小叫的禀报道:“大老爷!外面江都县李大人领了士兵围攻衙署!”

    丁运使与高运同莫名其妙的互视一眼,这李佑是疯了吗?

    “你先出去看看。”丁运使对高运同吩咐道。

    高运同点点头,又点了几十个盐丁同行壮胆,向衙门外而去。

    可是一出大门,高运同发现自己带盐丁真是多此一举,与对方数百气势汹汹、火器犀利的士兵相比,完全是白给的,一丁点壮胆作用也起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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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盐运司大门外的两座石狮子已经被火铳打的千疮百孔,碎石散落门前满地,这种羞辱让高运同怒气渐生。

    那李佑也极其失礼,坐在椅上纹丝不动,似笑非笑。高运同走过去,按下怒气沉声问道:“李别驾今曰意欲何为?”

    李佑仍不起身见礼,大马金刀的坐着说:“若是别人出来,本官或许还要费一番口舌,却偏偏是你高大人出来,那么还用本官说吗?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你究竟何意?本官不明白!”高运同真的是不明白。

    李佑嗤笑,伸出手指点着对方道:“还在装糊涂!敢将你家四衙内请出来对质么!”

    高运同被李佑这个岁数还不到自己一半的年轻人嚣张的指指点点,勃然作色,但听到提起自己儿子,当即再次强行压下火气。瞧李佑有恃无恐,莫非自己儿子被拿住了什么短处?他回首大喝:“将本官那孽子叫出来!”

    但无论有什么短处,也绝对不是李佑率兵围攻盐运司的道理!有背景就可以胡来么?高运同愤怒的想道。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是可以胡来…

    不多时便得了回禀,“四衙内称是有病在身,不肯出来。”

    高家四公子高钧虽然入世不深,但为人并不蠢,在内衙得知外面李佑率领士兵围攻盐运司,便晓得李佑这是来针对他了,哪敢出去面临数百兵士。他父亲有官身当护身符,他可没有。

    知子莫若父,高运同见儿子缩头不出,心底就十分明了。必然是儿子犯下了什么大错,才让李佑大张旗鼓、不惜一切的追杀上门。

    他口气软了几分,“本官如坠雾中,请李大人明示!”

    李佑并不想将事情吵得人人皆知,先与高运同来到门厅下无人处,才淡淡的说:“数日前,你家四衙内将本官二房小妾抢回衙中,不知道这个公道怎么讨才好,高大人何以教我?”

    高运同闻言骇然失色,虽然只是个小妾,但也是官眷哪,并非普通民女。再说这还是名满天下的李佑小妾,那是能随便抢回家的么?若传扬出去,他儿子非要身败名裂不可。

    随即又想到,李佑的二房不是亲家金百万的长女么?也是他儿媳妇的姐姐,他儿子要疯魔到什么地步才会抢窝边草?

    难怪李佑今天胆敢如此!高运同拱手道:“请李大人少待,本官去去就来。”

    李佑等了一刻钟功夫,看到高运同匆匆忙忙领着一顶小轿朝这边走,几日不见的婢女小、竹也在一旁随着过来。

    “老爷!”小竹饱含委屈的叫了一声,李佑对她点点头,又掀开轿帘,与里面的金姨娘说了几句话,偷偷递给金姨娘一件物事。

    转过身来,李佑对高运同道:“你儿子呢?”

    高运同也头疼得紧,他之前并不知道儿子儿媳小、夫妻二人做下了这等无知的事,现在面对李佑理亏得很口硬着头皮道:“犬子确实有病在身,不便露面,此事全因误会”

    李佑打断了高运同的话,再次发问道:“那另一案犯金慧娘呢?”

    “案犯?”高运同忍不住念叨了一遍这个词。

    李大人义正言辞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官法条律不容轻废!莫非你家公子就可以法外逍遥吗?”

    高运同堂堂的从四品大员,刚才只下意识想着如何平息李佑怒气,如何不要让自家儿子传出丑闻,却没想到李佑竟然不想私了,打算当成案子来断吗?“其中多有误会,大人又何必…”

    “你住口!本官不但是来解救被困之人的,还是来追捕人犯的!莫非你们盐运司是龙潭虎穴,挡得住本官吗?”李佑忽然变了脸,毫不客气的呵斥道。

    高运同理屈词穷,他和李佑平时不熟,也没觉得自己需要去巴结一个六品地方官,讲人情无从讲起。想要讲理,偏偏李大人不和他讲理,在这儿大讲王法。

    这时候,有人从巷子中挤了进来,却是李佑的老丈人、高运同的亲家金百万。

    来得好!高运同心里大喜。那金宝儿是金百万的女儿,当父亲的若不追究,总算是个说头了。再说金百万是李佑的长辈,虽然只是偏房的,但无论如何李佑也不能太过于无礼,正好来讲人情。

    来得好!李佑心里大喜道,金百万如果不来,今天这出戏就没多大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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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六章 还放心吗?

    三百四十六章还放心吗?

    在李佑和高运同各怀心思的注目之下,金百万靠近了门厅,入眼就是碎烂不成样子的石狮,对女婿的魄力暗暗咋舌。又见女婿和亲家的架势,便知二人正在僵持不下。心里也喜道,来的正是时候。

    午前李佑对他嘀咕两句“天与弗取,反受其咎”离开后,金百万便纠结了,他这女婿显然不是省油灯,这一去定有什么主意。

    那时他有两个选择,要么向高亲家通风报信去,要么装聋作哑,但都不妥当。

    若向高运同通风报信,万一坏了女婿的谋算,只怕会恶了这位前途无量、可以依靠数十年的女婿,最近好不容易关系才有点改善。

    可是若装聋作哑,那高运同被李佑修理之后(金员外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个肯定性的念头),肯定要迁怒于他的知情不报。这也不是他所希望的。

    无奈之下,饱经世事的金大员外自有一套办法,他遣了十几个家奴去打听事态,即时回报。

    当得知李佑没有回县衙,而是直接去了守备司营中,调遣了数百官军浩浩荡荡杀向盐运司时,庆幸自己没有莽撞行事。当他得知高运同出来与李佑见面时,当机立断的上轿快速向距离二里的盐运司衙门而去。

    金百万的想法就是,那李佑年轻气盛手握实权,根据他的一贯表现,占住理时必然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不如此那就不是李佑了。

    而高运同在扬州也是食物链顶层的人物,面子也是很大的,随便想想都知道,他怎肯向年轻的后辈低头求饶?再说高钧这点错,是奉了岳母的授意,而且彼此都是沾亲带故的,硬说是掳掠官眷就过分了,高运同心里估计对此还感到委屈的。

    一个理直气壮实权在握兵强马壮,一个地位尊贵不想委曲求全,这两人必然会僵持住,而僵持不下时两人必定都会感到进退为难。

    这时候他金百万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只要他在中间说和,使得两边都有了台阶下,便能将事情化解,同时两边还都得念他的好。

    抱着这个如意算盘,金百万对李佑道:“贤婿走的好快,老夫刚刚想到你心气不平,可能会有事端,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一步啊。”

    “多谢老丈告知内情,不然小婿尚还蒙在鼓里,不知要来高大人这里寻找宝姐儿。”李佑口气亲密、热情洋溢的感谢道。

    高运同闻言心里起了狐疑,莫非金百万知道谢夫人与高钧夫妻合伙将金宝儿扣留在盐运司内衙之后,不悄悄告诉自己摆平事情,却先透露给了李佑?

    这纯粹是给他找难堪!事情是能这样办的吗?金百万这是什么意思?不过高大人有点城府,面上没有显出什么,只说道:“年轻人不懂事,闹出了笑话,亲家你是宝姐儿的父亲,该说几句公道话。”

    金百万也听出了李佑说话不对头,连忙道:“你二人也并非外人,何必如此…”

    “慢着!”李佑打断了金百万,“高大人此言差矣,宝姐儿身契在我手里,是我李家之人。用不着金老丈在此作难。”

    李佑又很亲近的对金百万道:“你不必在此左右为难,小婿答应过的事情不会因为这件事生了变化。”

    你答应我什么了?金百万忽然隐隐觉得,他来这里就是个错误。

    高运同不耐烦看他们翁婿在这表现和睦融融,“李大人到底想要怎样才好?”

    李佑翻了脸对高运同斥骂道:“姓高的你说的什么昏话!不是本官想要怎样,是你想要怎样!你家公子劫持本官家眷,事到如今也不曾露面,这是做人的应有之道吗?这就是你们高家的家教吗!”

    高运同扫了几眼大门外密密麻麻的数百官军,这是比较正常的讨说法架势么?只怕他儿子从内衙出来,便被绑走不知下落了罢,杜家灭门的事情最近可是传入了他耳中。

    正在此时,盐运使丁大人在佐吏的簇拥下悄然出现,一身绯衣甚是醒目。

    面对佐贰官运同,身为地方正印官的李佑可以放肆,但见到从三品的正官运使,李佑也不能过于失礼,便上前揖拜。

    这丁运使乃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人物,但为人却是很低调,李佑到了扬州城几个月,居然依旧对丁运使了解不多,也很少听到他的传闻。例如上次新任礼部尚书海大人过境扬州,李佑第一次正式在扬州官场现身,他本来抱着看看丁运使是何等样人的心思,结果事情结束后,回想起来似乎有对丁运使毫无印象的感觉。

    高运同将事情原本叙说一遍,丁运使皱皱眉头,这李佑真小题大做,兴师动众摆出阵仗,太不将盐运司放在眼中。但高运同家公子也确实办的不对,特别还是沾惹李佑这样难缠的人物。

    他瞥了一眼静静停在旁边不远地方的小轿,一针见血的对李佑说道:“家眷被掠,终究不是什么好名声,现在所知不多,你定要张扬行事?”

    李佑答道:“丁大人所言有误,并非是女眷被掠。彼此都是亲戚,所以…”

    “是极是极,都是亲戚,有写误会解开便好。”金百万插话道,他觉察到方才好像与李佑显得过于亲热了,招致另一边亲家不满,此时要抓紧机会弥补。

    高运同心里不屑,这李佑真是欺软怕硬,见了运使立刻口风就软了。

    李佑继续说道:“所以经本官细思,这不是贼人掳掠官眷,而是妹妹与妹夫合伙劫持亲姐姐,个中原因,本官要仔细勘查。不然回家探母都能遇到此事,谁知是否还有下次?这亲戚还能不能走动了?彼辈可以千日做贼,我等却不想千日防贼,丁运使以为如何?”

    又叹道:“金员外就这三个女儿,尚不能和睦相处,真是情何以堪。”

    丁运使和金百万还好,事关己身的高运同脸上当场陡然变色,李佑这绝对是话里有话的讽刺!

    一个外号百万的大富翁,又没有儿子,那么谈起来最引人注目的是什么?必然是庞大家产的继承问题,也是市井小民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如果闹出了金家二小姐和夫婿高四公子绑架劫持大姐的传闻,在经过有心人分析,别人会怎么想?牵扯到高家身上又该如何?

    人心隔肚皮,丁运使也不能确定高运同在金家家产问题上的真正想法,但又不能不维护盐运司的体面。他看了几眼数百虎视眈眈的士兵,心里暗骂几句朝廷昏庸,竟然给了李佑这么大的权势。不然他才不至于如此为难,指使盐丁一顿乱棒将李佑这个小小官员打出去又能如何?

    丁运使正在斟酌词句讲理时,那小轿旁侍候的婢女走到李佑身边,伸出小手掌摊出一卷布帕。

    这是什么东西?李佑奇怪的想道,他偷偷塞给金宝儿的只是纸团子,教金宝儿如何说话作证的,并不是这么一卷布帕。

    接过布帕,展开了看,里面包着的是一支银钗,只是这支银钗尖端已经泛黑了…

    丁运使、高运同、金百万乃至最年轻的李佑都不是没见识的人,个个神情大变。银钗变黑,只能说明一件事,它沾过了含有砒霜的东西。

    “从哪里来的?”李佑怒气冲天的转身问小竹道。

    小竹背着众人,对李佑俏皮的眨了眨眼,捏着柔弱嗓音诉说道:“今天早晨,金姐姐拔下银钗在粥里沾了一下就这样了,害怕死了。”

    李佑的满腔火气仿佛一瞬间被浇灭了,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愕然不已。看来平常好脾气的金姨娘已经被惹到出离愤怒了…

    不错,金宝儿是一个温婉和顺的女人,是一个与人无争的女人,是一个柔弱并不软弱的女人,更是一个人不可貌相的女人。

    遇到各种情况时,她总能有一些异想天开的神奇念头,比李大人更捉摸不透,例如曾经下春药骗李佑和李媚姐上床。凡是以貌取人,以为金宝儿秉性良善温和便以为她软弱可欺的,只怕都是个错误,高家四公子和金家二小姐便犯了这样的错误。

    现在为人和善的她突然拿出一支染了毒的银钗装受害者,这得有多么生气啊,李佑暗想道。看来她还是很喜欢李家的嘛,或者是因为断开了她和小心肝女儿几日不能见面的缘故。

    担心脸上神色被人看出,李佑连忙低头。又瞧见手里染黑的银钗,不明白这个道具是金宝儿女士从哪里变出来的?

    好不容易克制住发笑的心思,李佑重新抬起头。目光在高运同和金百万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高运同身上,但只是冷笑不说话。金姨娘这一手,对他的目的倒是个绝好助力,省去了很多口舌功夫。

    对于高钧和二女儿的心思,金百万不是不清楚,但这很正常,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他们小两口为了家产有点自己的想法不为过,可以理解。

    同时妻子不愿意让大女儿为妾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二女儿小两口想巴结他妻子仍然可以理解,他们不懂事跟着胡闹还是可以理解。但是对亲人下毒就超过了底线。

    这到底是真是假?金百万判断不出来,也不想冒然做出这个判断。但他再看向高同知时,心情就复杂了很多,静静等待对方的说辞。

    高运同知道自己儿子绝对没有胆量干出这种事,但如何辩解也是个技术活,需要深思熟虑才好开口。不过他也冒出了个念头,金百万家的谢夫人唆使自家儿子将金家大小姐藏起来,不会是个圈套罢?

    其实,在此之前李佑与金百万单独交谈过,与高运同单独交谈过,然而高运同与金百万却没有直接交谈过。现在人多嘴杂谁也没有功夫细细解释和思考,在李佑巧舌如簧之下,金百万与高运同两人都渐渐有点被李佑先入为主的意思了。

    关键时刻,默不作声的丁运使突然站了出来,喝令手下大开中门,两淮盐运司衙署当即门户洞开。

    然后丁大人冷冷的对李佑说:“你想找借口捉拿高运同家公子?现在本官给你开了门,你尽管将官军放进去抓捕!本官绝不阻拦!运库里面现存有银两一百七十九万,稍有损失惟你是问!”

    这话只有丁运使可以说,高运同不能说。

    李佑敢吗?显然不敢。他依仗势力在外头放放冷枪,打一打石狮子吓唬人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率军冲进从三品盐运司衙门抓捕人犯,那不是他一个六品应该干的事情。

    但在官场上大家都是在斗争中不断妥协的,互相虚张声势也是常有,再说盐运司庇护的高公子确实犯了错。但丁运使不按章法,直接打开门叫嚣你有种就进去,未免有些玩赖啊!

    只许自己放火不许别人点灯的李大人迟疑了,站在门厅里进退不得。

    “尔等兵强马壮,若敢就进去!”丁运使再次大喝一声道。

    李佑瞪着丁运使无语,你这三品大员耍光棍,真没品啊!

    丁运使看着李佑站立不动,又一次暴喝道:“李佑你进又不进,退又不退,意欲何为!”

    李大人被丁运使喝斥的骑虎难下,后悔一开始将阵仗搞得太大了…若来时气势汹汹的却灰溜溜退走,太丢面子了,难道非要逼小爷干这一票?做死了证据去打御前官司!

    李佑和丁运使两个没有揭开底牌的赌徒,彼此对视沉默。

    忽然有人纵马飞奔,闯进运司衙署门前,打破了僵持片刻的宁静。有人滚下马匹,高声喊道:“有六百里加急诏书到县衙,连同巡抚衙门调令!当前汛情紧急,着李县尊即刻启程前往洪泽湖南线巡查河务,不得延误!直至秋汛结束为止!”

    ……

    李佑冷哼一声,“既然朝廷交下千钧重担,责令本官即刻启程,便没有功夫与你等磨耗!等到本官回城之日,后账一起算!”

    站在门里,高运同对丁运使深深揖拜道:“多谢大人出马,斥退了李佑小儿,叫他奸计不能得逞。”

    丁运使目送李佑和官军远去背影,淡淡道:“不能得逞?他已经成功了,今后你我对金百万还放心吗?而金百万对你我还放心吗?”

    !@#

三百四十七章 赶赴洪泽湖

    全文字无广告三百四十七章赶赴洪泽湖

    李佑的目的除了解救出金姨娘外,当然不是大张旗鼓的去抓高钧和金慧娘这对小夫妻。一来此事根子在谢夫人身上,那两人只不过是被利用的,二来有盐运司庇护,他也没法闯进去抓人。

    他的醉翁之意绕了几圈,还得落在金百万身上。

    金百万是扬州城大盐商中最特殊的一个,这是李佑总结了方方面面消息,并且从杜家挖出了一些线索后,归纳出来的结论。

    特殊之处并不在于金百万每年行销官盐七万引,这个数目虽然巨大但本质上与其他盐商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竟然有一套庞大的私盐行销体系,官盐也卖私盐也卖,并行不悖。

    其他盐商虽然痛恨私盐扰乱市场,甚至有时候主动出钱雇佣人打击私盐,不过各家盐商在运盐时偷偷夹带零散私盐也时常见。但并不像金百万这样有组织成规模的贩运私盐。

    按说这样的事情很吸引盐业同行的仇恨,可李佑没有发现别的盐商有什么不满,仿佛都是默认态度。而且金百万这样有名有号的人物,盐运司居然也不闻不问。

    如何解释?李佑便觉得,金百万的私盐生意能做到这个份上,并不只是他自己的生意,里面肯定有盐运司的影子。至少他亲家高运同是跑不了的,说不定金百万就是盐运司的代理人。若真如此,上面那些奇怪之处便都不奇怪了。

    盐运司与纲商合伙卖私盐?听起来很荒唐,但私盐私盐,就是带了个私才容易变成私人财产哪。

    俞娘子临走前与李佑谈过一些打探出的盐场消息。杜府中有个人是盐场灶户逃丁,据他说,当年他们一家五口每年官府分派煮盐二十万斤,实际上产量常常到了二十**万斤,盐场家家户户如此。

    这户人家那二十万斤产出是官盐,剩余的七八万斤都到了哪里?显然都变成了私盐。淮盐一年上报的计划产量是五亿斤,若按照那个比例计算,不在计划内的私盐产量至少两亿斤。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是多么触目惊心的数字…

    到如今对于如何协助长公主(天子)控制盐业,李佑的脑子里也渐渐有了轮廓。若从根本上撼动目前如日中天的纲商体制,在两淮绝对不现实。

    用经济手段没这有么多资本,天下比银子谁能比得过两淮盐商?连在这时代还不曾将票号发扬光大的晋商都不行。

    用政治手段一是吃相难看,二是盐业是朝廷国库收入重头,无故引发冲击和混乱,万一不可收拾成了烂摊子谁都承受不起责任,到那时他李佑没准就要被“以谢天下”了。(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于是身负长公主重托的李大人再次将幽深的目光射向了金老丈人,入手之处就在于此。

    私盐是非法的,但千岁殿下若能收编了金百万,自然能以皇家名义将它变成合法的。其实私盐在金百万组织里有个内部称呼,叫做余盐。顾名思义,就是官盐之外的剩余之盐,合法化后,可以再改名皇盐嘛。

    官盐产销实行引盐制,最大的特点是产地、产量、销地、销量皆是计划好的,绝对不可违规逾越。若能收编金百万后,那些余盐不见得也要实行引盐制,可以采用更灵活的销售制度。这便叫做市场调剂…

    估计有看官奇怪了,食盐是绝对的刚需,实行引盐制一样可以卖得动,余盐合法化最多也就是填补了原先私盐的空子,怎么就能控制盐业?

    道理很简单,余盐合法化后就相当于资本杠杆。哪个纲商不服从长公主盐业公会的行业管理,那么可以将价格便宜的余盐集中运到他的地盘,进行惨无人道的倾销,到时候他的昂贵纲盐还卖的动么?如此几年,他就要全家破产了。

    其实现在扬州城里大小盐商畏惧金百万,也有这个因素在内,生怕金百万哪天不高兴了就运私盐去搞倾销。

    说一千道一万,金百万是李佑全局谋划的关键人物,这对他也是大有好处的,见不得光哪有光明正大的当盐业皇商好?

    话说李佑接到了紧急诏书,带着手下官军撤退后,金员外便满腹心事的从两淮盐运司衙署回到家中。他越想味道越不对,感觉自己又被女婿坑了似的。

    盐运司衙署里,丁运使和高运同仍在继续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只见那丁运使轻描淡写问了几个问题,高运同便汗流满面了。

    “李佑有足够强劲的后台吗?”

    “有。”

    “李佑对盐运司友善吗?”

    “不佳。”

    “李佑与盐运司过去是否无冤无仇?”

    “并无恩怨。”

    “那么李佑对盐运司的不友好态度来源于哪里?”

    “只能源自他后台的立场。”

    “女婿和亲家那个更亲近?”

    “女婿。”

    “李佑以及他身后之人值得金百万投靠吗?”

    “值得。”

    “金百万会不会动了投靠他们的心思?”

    “难说。”

    “现在金百万还值得你信任吗?”

    “应该没有问题…也难说。”

    “牵涉出家产纠纷,以及莫名其妙的下毒事件,金百万还会十足信任你吗?”

    “不能确定。”

    “如果金百万对你起了疑心,那么你还敢继续对他保持信任吗?”

    “不敢。”

    “如果金百万感到你不信任他,他会不会更加有隔阂?”

    “会。”

    “很好,李佑今天来我运司耀武扬威的目的就达到了!”丁运使咬牙切齿道,“如果彼此猜疑,每年合伙获利五六十万两的生意如何做得下去?放在从前,金百万别无选择,但现在他有了个好女婿!”

    不等高运同有所表示,丁运使又断定道:“见微而知著,一叶落而知天下秋,风起于青萍之末!观李佑便知,风雨欲来啊。”

    李佑回到县衙,接了诏书。虽然略微感激突然而来的急诏将他从运司衙门前的进退两难处境拖了出来,但仍不住腹诽几句。

    黄淮汛情紧急的确是很严重的大事,但整个江北府州县无数官员,为何将他这最繁重的江都县调遣过去抗洪!这莫非就是名人的代价?

    这一去,估计要一个半月才能回转啊。

    诏书命他即刻启程,李大人其实没有太多时间感慨,匆匆了结家事,重点安抚了金姨娘。

    又到前衙,将县丞、主簿和四个师爷都聚齐了交待事务。

    李佑将大印交付了最具有衙门斗争经验的庄师爷,并安排道:“凡县中事,由郭县丞代为画押,庄师爷负责用印,望二位戮力齐心,不负本官所托!”

    诏书只是令李佑听巡抚衙门差遣,而附属的巡抚衙门行文则命李佑直接赶赴泗州,负责洪泽湖南部的河务。

    同时还有一封李佑期待已久的回批,上头同意了李大人以营兵代替缉私巡役的方案。不过李佑没有时间亲自安排了,只得将此事交与了吴先函把总,按照预定方案进行布置。还调遣了一哨兵力,轮番以追捕逃犯名义在盐运司衙署几个门外巡逻以为威慑。

    另外李大人从营中挑拣了一队体力壮、水性好的士卒作为临时亲兵,一同赶赴北边洪泽湖。

    其实对于朝廷差遣李佑协理巡查河务,凤阳巡抚很是不满意,年轻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啊。汛期紧急,黄淮水情又是极其复杂,防洪救灾岂是儿戏?

    但没奈何,巡抚大人只好将李佑分配到了整个黄淮水域中危险度最低、最不重要的洪泽湖南线。

    众所周知,黄淮地带汛情最紧要之处是淮河、洪泽湖入黄河的清江口一带,其次为黄河夺淮上下游沿岸,以及距离运河和淮安府近在咫尺的洪泽湖北端。洪泽湖南端和前面那几处比起来算是相对不紧要了。

    李大人和亲兵出了繁华安逸的扬州城,沿运河北上,过了高邮州,进入宝应地界,随即沿岔河折向西,最终进入洪泽湖水域。

    由于是昼夜兼程,仅仅五天后李佑便立在了洪泽湖东部大堤高家堰上。

    这里要解释一下淮河、黄河、洪泽湖的关系。自从黄河夺淮入海后,原来的淮河下游就变成了黄河最下游。

    由于黄强淮弱,为避免失去下泄通道的淮河在江北为患殃及运河,并引导淮河水注入黄河,嘉靖万历年间的治水名臣潘季驯经过两次施工,在淮安府西南建起了南北长达百里的大堤高家堰以阻拦淮河水。

    淮河水积蓄在高家堰之下,形成了洪泽湖,所以说洪泽湖是国朝大湖中唯一的人工湖,而高家堰就成了洪泽湖的东大堤。随着淮河水不断积蓄,洪泽湖的面积也就不断的扩张,可以说,当今淮河的下游就是洪泽湖。

    淮河水的东进道路被高家堰阻挡形成洪泽湖后,水情自然就顺势向南北蔓延,其中洪泽湖南端扩展到了凤阳府的泗州地界,北端与黄河相接并流入黄河,实现了“引淮刷黄保运河”的治水策略。当然在黄河爆发汛情时,常常会倒灌洪泽湖。

    说了这许多,可以看出在洪泽湖防汛最重要任务只有一点,为了保住朝廷的生命线运河不受洪水侵扰,务必要守住洪泽湖东大堤高家堰,也就是现在李大人所站的位置。

    还好,洪泽湖是从东北向西南方向倾斜在江北大地上,北端几乎要与运河交会,而李佑所负责的洪泽湖南端距离运河较远,中间缓冲湖泊也多,所以相对不那么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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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八章 人生处处有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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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佑站在高家堰大堤边缘向西眺望,洪泽湖水一望无垠,波涛涌动,迎面而来的西风颇为猛烈,掀起一波又一波气势汹汹的湖浪拍打着脚底的石工墙。(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这湖水看得李大人心里发虚,若来无事赏景,他倒可以高歌一曲“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怎奈现在他是来防汛的,哪有这闲情雅致。他自小生长在太湖边,不是没见过大湖,但如眼前这般汹涌澎湃的湖水,倒是头一次见。

    李大人看过湖水,又看了看堤内田土,略略比划后心肝又是一紧,怎么觉得那湖面比这边地面还要高点?

    这倒不是李佑的错觉,一是淮河注入洪泽湖后,水流减缓,泥沙俱沉,二是有黄河经常泛滥倒灌,洪泽湖水位基本上持续连年淤积抬高的。将现在与几十年前相比,这一带淮河、洪泽的水面怕是垫高了不止数尺。

    高家堰设有堰大使一员,堰丁五百,不过这位大使去了洪泽湖北端更要紧地方。还好给李佑留下了几名老河工和一百五十人堰丁。

    有个河工对李大人宽慰道:“大人不必过于忧虑,虽然今年汛情急,水势为近年来少有,但前年堰堤刚加高了三尺,又以青石加固了石工墙,十年内若非遇到百年难见的暴洪还是能应付住的。”

    听了专家的话,李佑稍稍安心。

    这年头洪泽湖的水面不像李佑上辈子那个时代一样奇形怪样,形状类似于橄榄球,东部边缘便是高家堰,南部尖端是泗州。李大人负责的洪泽湖南线,便包括了高家堰南半端四十余里,以及泗州境内洪泽湖、淮河沿岸。

    高家堰既是大堤,又是淮安通往泗州的大道,李佑便从洪泽湖东岸中部南下,沿着高家堰巡视路途各处堤坝。全文字无广告

    堰上大道笔直,绿柳成荫,一边湖光水色,一边田园风光,只是时不时有飞驰而过的报汛骑士打破了宁静的风景。李佑再次感慨,若不是来防汛的多好。

    花了两日功夫,李大人从北到南,不辞辛苦将自己所负责的四十余里高家堰段走了一遍,几个关键节点俱都勘察过,没有什么问题。

    至此李佑松了口气,看起来可以平安度过汛期了,虽然水势的确很大,但堤坝紧固,令人放心。自己没那么倒霉遇到百年一遇大洪水罢?

    就算真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大洪水,上司肯定要力保北边下游的清江口一带,自己这南线距离运河稍远,八成要开闸泄洪减轻北边下游的压力,不用自己操心防洪了。所以巡抚大人真是给自己安排了个相对轻省的地段啊。

    堰丁一百五十人,被他三人一组分成了五十组。每一里堰堤布置一组负责巡视检查,如有急情便一组传一组的接力式传递消息。如此若有消息,半个时辰内便可传遍全段。

    这日,李大人行至洪泽湖最东南端坝上,高家堰已经到了尽头。有河工指着西边道:“向西过了龟山,便是位于淮湖交汇之处的泗州城。”

    李佑想道,这高家堰段巡查完了,也该去西南另一个方向的泗州城看看,而且还得寻那知州商讨一下征调民役的事情。

    这泗州现在还属于凤阳府辖下,虽然算是高皇帝祖上龙飞之地,但其全盛时期却是在唐宋两代。全因泗州临淮水控汴水,是当时从江南到京城的漕运要冲。

    那时候的运河是从这里过的,那时候的泗州就像是如今的扬州,那时候的泗州被称为“官舻客鳊满淮汴,车弛马骤无间时”,其繁华可想而知。

    可惜自从黄河南下后,现如今说起来都是眼泪,蓄清刷黄的治水策略启动后,被人工湖洪泽湖频频威胁的泗州就成了悲情城市。

    李大人在景和八年光临的这座泗州城,已经被淮水和洪泽湖包围了几十年。为了防洪城池四周筑有数千丈堤坝,就连城墙为了防洪也建有两重,这种格局在全天下估计也是独一份了。

    时人道,泗州城像一只漂浮在水面上的盆盂,没洪水时,就是空盆盂,有洪水时,就是盛满了水的盆盂。李佑立在高处亲眼见过后,承认他说的很对。

    连年灾害之下,泗州早已不是那个淮汴风月无边无尽的的泗州了。

    李佑没有着急进城,也没有把自己旗号声张出去。先围着九里城墙在周边堤坝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了城外东北方向高达两丈的大堤上。

    脚下是淮河水面还是洪泽湖水面?谁也说不清楚,淮河从这里注入洪泽湖,洪泽湖在这里迎纳淮河水。不过这片水面形状比较狭长,李佑宁可把他当做是河道理解。

    其实怎么认为都随便罢,真正引起李大人注意的是不是水面,而是水对面。

    对面也有一条与这边不相上下的大堤。这让李佑感到很奇怪,这边修筑大堤是为了防护泗州城,对面浪费财力修筑大堤是为了什么?

    叫过河工,李大人指着西北远处问道:“对面是什么地方?”

    河工不假思索的答道:“乃是祖陵所在也。”

    祖陵?李佑的记忆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皱眉苦苦思索起来。

    “原来那里是皇家祖陵哪。”李大人的亲兵议论纷纷。

    电光火石之间,李佑终于从两世为人的记忆中挖掘出了自己想寻找的东西。上辈子他似乎看过一个什么新闻,洪泽湖大旱导致水位下降,在康熙年间被淹没的古泗州明祖陵三百年后重见天日…

    祖陵,高皇帝在洪武年间令太子朱标主持修建,永乐年间最终完工。乃是太祖高皇帝朱重八的祖父、曾祖父、高祖父三代先人的陵墓。与凤阳皇陵、南京孝陵并称为国朝初年三大陵。

    原来李佑没想着这些会和自己有关系,所以毫不在意的埋在了记忆深处,现在追忆起来了,立于堤上冷风中脑门却嗖嗖的冒汗。

    被淹没?祖陵被淹没了?洪泽湖水位上涨到堤坝守不住了?泗州城和祖陵一起沉了湖底?

    这是号称耀灵发源、肇基帝迹、关系到大明气运的宝地!

    “伪清”的康熙朝淹没了大明的祖陵自然算不得啥,可是现在仍然是大明朝,祖陵在谁手里被水淹没沉到了湖底,谁有十八个脑袋也赔不起的!

    周围明明许多人在谈笑风生,李佑却分外孤独的站在水边,这是先知者的寂寞啊。

    穿越后人事全非是必然的,可是这大自然和天道运行总不会被人事影响罢,洪泽湖水该涨的时候还是会涨的。

    惜身惜命的李大人忍不住胡思乱想。康熙年间和现在没差多少年?今年水势很大,不会又挺不住了罢?自己不会这样倒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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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九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全文字无广告三百四十九章人生何处不相逢

    虽然凤阳被称为本朝帝乡,但高皇帝祖籍并不在凤阳。(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远祖居于句容,后迁至泗州,到了高皇帝父亲这代又迁至濠州,也就是如今凤阳,而高皇帝便出生于此。

    至于泗州则被认为是朱家气运兴起之地,祖陵所在更是肇基帝运的吉壤,用俗话讲便是,此地乃大明朝龙脉也。建祖陵时,太祖皇帝连祖父墓地都不敢动,唯恐气运外泄,只将祖父衣冠和曾祖、高祖的衣冠一起象征性的埋在地宫里。

    其实有风水专家认为祖陵这里地势九岗十八洼,哪是什么风水宝地?不过也就在心里想想罢了。

    一百多年前的治水名臣、当今洪泽湖之父潘季驯大人筑高家堰拦蓄淮水时,只怕也低估了洪泽湖的威力,不能想到有朝一日祖陵会被沉入湖底。

    却说李大人猛然记起祖陵的遭遇,脑子一时间有点乱。忽然感到站着很累,在大堤上找了块条石坐下,拼命地思索所有一切还能记起的信息。

    在另一个时空里,祖陵连同东岸的泗州城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洪水淹没了。在本时空还能支撑到现在,大概原因在于“伪清”对明祖陵这里的防洪并不重视,而大明朝却不敢放松,所以拖延至今祖陵仍然挺在地面上。

    可是李佑很清楚的知道,只要黄河没有北上回归故道,依旧夺淮入海,那么洪泽湖便就处于扩张期,水位肯定继续不断抬高。

    他眼前这里不但地势低洼,而且正位于淮河与洪泽湖交汇处,水面狭窄,下泄通道稍有淤塞便很容易在已经相当高的水位上继续暴涨,总有一个大堤挡不住的临界点存在的。人力在天道面前可以挡得住一时,但挡不住一世。

    大趋势不变的话,那么祖陵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有一天会沉入洪泽湖底。说不定一场暴雨,就能把祖陵变成龙宫了。

    这有点像击鼓传花,就看最后倒霉事情落在谁手里而已。李佑担心的是,据那几个河工说今年水势很大,水淹祖陵的临界点会不会在当前出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可是天塌地陷的大事,概率再小,想起来也使人心惊肉跳。不信鬼神的李大人也忍不住默默祈祷,祖陵什么时候被淹没了都可以,但千万别在今年,各方神灵保佑自己不要撞上这倒霉事!

    被从繁华富裕的扬州城打发来洪泽湖南线负责防汛,李大人真正是看天吃饭了…

    若想不到危险还好,无知也是福气,偏偏李大人还带着上辈子祖陵被沉湖底三百年的不良记忆,自己吓自己也能吓住了。

    不行!不能自己把自己吓死!李佑毅然从条石上一跃而起,别说事情还没发生,就是事情即将发生,也不是没有力挽狂澜的机会!

    现在关键是要确定事情发生的概率,也好有所准备。但对于这个问题,李佑身边的两个老河工都答不上来。他们都是东边高家堰的,对泗州水情不熟。

    “看来要去州衙了。”

    带着重重心事,李大人进了城,自有先导人物持票去州衙报信。

    泗州的王知州年纪不大,也就三十余岁,若非与李佑碰面,倒也称得上年轻有为。

    虽然同为正六品,但李佑奉了诏命,算是半个钦差,又有巡抚衙门调遣,是正经的上差。所以王知州礼节上低了半截,得了信便迎出仪门,到了厅内落座,又请了李佑上座。

    略略寒暄几句,李佑便开门见山道:“本官奉命巡查洪泽河务,今日行至贵地,一为民夫之事,二来烦请一些熟悉本地水情的老工,本官要面谈。”

    王知州点头道:“自入汛以来,常有精熟河工在州衙工房当班,这就去叫来,便利得很。”

    说罢,王知州便打发随从去叫人,不多时,房中进来了四个人。

    李佑放下茶碗,打量了几眼,进来的这四位年纪皆在五十以上,应该都是本地经验最丰富的老河工了。

    四个河工行过礼后,齐齐等着李大人问话。李佑想了想,担心祖陵太敏感,自己与他们也不熟,因而导致他们有什么顾虑。

    所以还是不要直接问祖陵了,旁敲侧击问泗州城这边水情就好,反正东西两岸守着同一片水面,若有什么情况是一样的。毕竟去预测祖陵被淹没的概率高达多少多少,有点让人担心被以居心叵测的名义治罪。

    “今年汛情不妙,高家堰沿途军民无不枕戈待旦,泗州城下水情却又如何?”李大人垂询道。

    那四人彼此对视几眼,由年纪最长的一个答道:“今年汛急,因黄河多雨,河水势大,或有决口之虞。又因黄河势强,淮河与洪泽下泄出口不畅,故而水量蓄积,水位抬升。在我泗州,淮河上游雨水不多,城外水位只是缓缓有涨,并不急骤,而各处大堤前年皆加高加固过,足以捍洪,可保万无一失,请大人勿忧也。”

    李佑久久无语,最后点头道:“本官知道了。今后泗州水情,每日报本官得知一次。”

    李大人从高家堰带来的两个河工都在边上旁听,等到泗州人散去,两人皆喜道:“听他们一言,如此泗州今年也平安了。”

    李佑冷哼一声,“你二人谬大矣!彼辈所言,怕是有不尽不实之处!”

    那两人面面相觑,就他们一路所见,李大人对水事只是略懂皮毛,算不得内行,如何能听得出泗州河工言中不尽不实之处?

    李佑虽然对水事未必有多懂行,但对人心却是很明白,“道理简单得很,换成你二人,面临洪水大患,在上差之前你们敢拍着胸脯担保万无一失么?水势无情,谁又敢将话说满?这便奇怪了,凭什么他们都敢?所以本官断言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尽不实之处,只是未有头绪而已。”

    可惜这里不是江都县,李佑不便造次,否则早将几个河工抓起来几十大板打下去逼口供了。

    经过反复斟酌,李大人决定暂驻于泗州,派了一名河工和亲兵队长代替巡视洪泽湖东岸高家堰。虽然泗州距离高家堰重点防线较偏,但有祖陵在此,记忆里祖陵又是大有淹没危险的,先知者李佑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再说若高家堰决了口,他大不了受些处罚而已,朝中有人东山再起容易的很。但若祖陵出了问题,别说东山再起了,还是想自己怎么自杀殉国比较现实,捐躯赴国难就要视死忽如归,不知道应景的投水自尽和找根绳子自挂东南枝哪个痛苦程度低一些。

    虽然暂且无事,但李佑可不敢贪图安逸,也没有心情去游览泗州十景和千年古刹普照王寺。到了他这地步,什么事情都没有保住功名利禄重要。

    刚在州里公馆安居下来,李佑便很勤快的出城门去堤上巡视。

    经过大致测量,他发现城外水面居然比城中地面高出一丈,于是更忧心忡忡了。

    很客观的说,水位已经高到这个地步,祖陵和泗州城按道理也该被淹没了…不会真让自己遇到了临界点罢。

    这日,李大人和护卫亲兵从西门外的大堤下来回城,路过某处村落时,却见涌出一伙青壮村民,各持铁叉、锄头、棍棒等物。不过这伙人并非朝李佑一行而来,而是向前方的邻村冲去。

    瞧这光景,李佑晓得定然是两村械斗了,就是不知起因如何。他对左右点评道:“濠泗连年灾荒,早听说此地小民不复古风,习于流徙,健武好斗,民风彪悍。”

    继续前行,又路过另一个村子,果见村口处两军对垒,各有数十好汉互相虎视眈眈。

    对此李大人没有什么兴趣看的,他又不是本地地方官,也管不到。正要走过去,耳朵里却听见有人喊道:“若想作罢,你们俞家村的交出俞琬儿来!”

    俞琬儿?听到自己新收的外室名字,李佑脸色古怪,天下重名的多了,难道如此巧合?便停住了脚步,立在树林里远观两群人。

    “无理搅缠!你们马庄的休要欺人太甚!”另一边领头人喊道。

    又彼此对骂了几个回合,打戏终于开演了,村民械斗没有什么讲究,直接混战成一团,现场一片狼藉。

    马庄这边虽然是气势汹汹打上门的一方,但战斗力似乎不济,不到一刻钟便落花流水了,四散奔逃。

    但马庄领头的年轻人手持铁叉犹自不退,很光棍的高喊道:“我马千军岂会怕了你们!”

    俞家村有几个人已经围住了那马千军,正要动手群殴时,却听到场外一声暴喝:“没了王法吗?都住手!”

    五六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衙役闪亮登场,挥舞着牌票对俞家村领头人道:“马千军告你们村的俞琬儿赖婚!老爷准了状子,去将她叫出来走一趟衙门!”

    俞家村与衙役交涉几句,欲代替去。一般妇女不便抛头露面,所以有官司需要去衙门时,若非必须常常由亲人代替,这也保护名节的需要。但这次俞家村碰了钉子,那公差头目只是不许。

    这时又从村口闪出位窈窕妩媚的女子,在远处围观李佑当即瞪大了眼珠子,那不是他的新外室俞琬儿又是谁?难道这里是她的老家?怎么又被告上赖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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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人家单章求月票兼上月总结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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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四章 就差死而后已了…

    三百六十四章就差死而后已了…

    凤阳巡抚杨负杨抚台跑到盱眙当然不仅仅是与李佑交锋来了,还得巡视祖陵大堤,这是必须要去的。

    九月二十八日,杨抚台从祖陵回到盱眙,这次主要行程便结束了。如今他满心琢磨的都是如何把李佑降服了,安安稳稳的在朝中叙功受赏,其余都是小事。

    这杨抚台出身富贵人家,行事还是太优柔寡断了,就像他面临洪灾时犹犹豫豫的没及时泄洪一样。这次他既想从李佑手里抢功劳,又担心得罪李佑的后台,总想把事做顺当一些,叫李佑老实主动的让功劳,却不知这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其实很简单的,杨大人完全可以利用封疆大吏的职权,寻点由头整治李佑,甚至可以采取非常措施将李佑临时关押,哪怕招致朝野非议舆情汹汹也无所谓了。在这种情况下,陷入囚笼的李佑忙于自救,还会有心情与他争功么?

    当然这样做,后果必定是极其严重的,但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若救护祖陵的大功到手,还有什么不能舍掉的?有时候没有点魄力办不成事。

    总而言之,如果与李佑成了对立面,成功率最高(不是一定成功)的办法就是以势相压简单粗暴,玩心眼、斗心计、耍心思多半都是败笔。

    关于这点,体会最深的就是某长公主,当初金钱美女功名利禄齐上阵也基本无效,最后还是毒酒管用,至少把某人吓的老实许多。

    在盱眙西门外码头靠岸后,杨抚台刚下了船,忽然涌上二三百余人,团团将他和随从堵在岸边上。

    叫杨抚台心里登时一惊,这是有民变么?

    更有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挤到巡抚大人身前,长跪不起,双手高高举起文书,高声道:“抚台大老爷在上,小民等有状文呈上!”

    原来是喊冤告状的,杨抚台微微皱眉。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巡抚大人左右扈从如云,不会轻易让别人近身。当刚才是下船时候,场面略微混乱,又兼在岸边地狭,稍有松懈便被人围住并告状。

    一般这种非法告状是不用理睬的,但杨抚台被这老头扑到了脚下,外面又被围住,便道:“朝廷自有守官分理地方,若有冤情,可至县衙呈诉,”

    那老者高呼道:“我等皆为泗州编民,如今州城尽毁,不知何处可以上告?大老爷再若不受,我大明朗朗乾坤便无处说理了么!”

    见人多不退,杨抚台便接过状子翻阅,不看还好,一看就将状子扔回去。原来这些泗州人状告李佑决堤淹城并请朝廷将李佑处置!

    这李佑可真够招泗州人恨的…巡抚大人想道。从个人角度,他很乐见于此,但是身为二品封疆,在公开场合必须讲究政治正确。为了救祖陵做出来的事,只要天子还姓朱,那就是不可动摇地政治正确,怎么可能为此审查李佑?

    见巡抚不欲受理,老者嚎啕大哭道:“我乡生灵涂炭,家园尽毁,流离失所,无土可依,露宿乞食,皆李佑之罪也!”

    又有数十人齐齐跪地叫道:“请抚台大老爷为我等做主!还我泗州小民一个公道!”

    闻讯赶来的泗州人越聚越多,将岸边围得水泄不通。

    杨抚台当然知道绝对不能受理这个状子,但现在这些泗州人群情激动,如果太生硬的拒绝,只怕要惹出变乱。想了想只好道:“本官先收下状子,具体如何尔等待闻。”

    他只说收了,没说准了,更没说受理,行的是缓兵之计,只图解围而已。

    这样人群才勉强让出道路,但很多泗州人仍然殷切的尾随着巡抚仪仗徘徊不去,一直到了巡抚行辕,也就是县公馆。

    杨抚台下轿,便又见看泗州人跪地高呼,恳请他为民做主后的才渐渐散去。对此杨大人只能摇头,这没用的。

    在书房中,杨抚台刚刚喝了几口茶解渴,就听随从禀报说李佑来拜见。正好杨抚台也想再与李佑谈谈,便传话将李佑带进来。

    却见那李佑身着正六品冠服进了书房,二话不说先自行免冠,再三顿首道:“听闻大中丞收了泗州民众的状文,下官特来行辕待罪候审!以免大中丞为难!”

    你欺本官老糊涂了么,想诱骗本官上你的当?闻言杨抚台嗤之以鼻的冷哼一声,这点把戏他一眼就看穿了。

    只要他敢凭此状子捉拿李佑审问,也许不能叫审问,应该叫质询或者询问,那他这个巡抚便当到了头。所以这个状子根本不会进入程序。

    想至此,杨抚台闭口不提状子,只说起祖陵。

    李佑并不虚以委蛇,很干脆利落道:“人生在世,图的不过封妻荫子流芳百世!下官苦守大堤一月,餐风饮露历尽艰难,情急时一度欲殉死报国,才有了这点险些拿命换来的功绩。大中丞巧取豪夺于心何忍!”

    李佑言语之间极不客气,根本不像是一个六品下属对二品上司的说话口气,还直白的点破了对方争功心思。

    这彻底激怒了脸面挂不住的杨抚台,勃然作色道:“你放肆!”

    李大人昂然不退,犹自喋喋不休。

    太狂妄了,太狂妄了,杨抚台对房门外大喝一声,“左右给我叉出去…快些!”

    他好歹还存有理智,硬生生将一个“打”字憋了回去。现在不是对李佑动手的时机,没准又是李佑故意使了激将计勾引他动手的,不能上当。

    几个巡抚亲兵涌进来,将李大人架住就向大门拖去,一直到了门廊下,才将狼狈不堪的李大人扔了出去…

    且将镜头转到九月底十月初的京师,这段时间,凤阳巡抚与扬州通判李佑二人争功在平静大半年的朝廷中算是个比较热门的话题了,甚至被某些不良人士满怀恶意的比喻成钟会邓艾二士争功。

    此事一定要朝廷做出决断的,但那天专门为此事开的朝会上一直争论不休,大学士和九卿之间也形不成比较统一的意见。这事虽然虚,但说重要也太重要了。迷信点想,万一弄错人坏了气运怎么办?祖宗不高兴降下天罚怎么办?

    不过朝廷有很多实务要处理,总不能为了这些过于意识形态的务虚事情而耽误,所以也没再专门为了二人争功开朝会。只是在每次朝会或者廷议上讨论完别的事情后,顺带的议论一下此事,连续这么几次都没出结果。

    一开始,凤阳巡抚出于种种原因是占有优势的。

    但守陵太监海公公上了第二封奏章,仔细分析了决泗州大堤泄洪的重要意义。并指出果断牺牲泗州才是祖陵救险的基石,如果没有将泗州一带变成行洪水道,从根本上减轻了祖陵大堤的压力,其余都无从谈起。

    自此情势又有点变化,天平渐渐朝李佑倾斜,又与凤阳巡抚扯平了。

    朝堂上的聪明人都觉察到,为何能言善辩的李佑至今不上奏本?这可是关于他的大事,他这特大号嘴炮能憋着不发言?

    十月初六,大早朝过后,慈圣皇太后御武英殿视事。

    通政使抱着一摞奏本奏道:“两日内连收数封奏本,皆与祖陵事有关,臣谨并作一起进奏。”

    顿时满殿目光都看向他手里的几封奏本,钱太后众望所归的问了一句,“可有那李佑的?”

    “还是没有。”通政使很遗憾道。

    如果是李佑的奏本,钱太后肯定自己先看过再说。但这不是,她就无所谓了,便谕示道:“念!”

    “其一,泗州士绅军民三十二人联名弹李佑疏…一夜之间吾乡田土尽委洪涛,登高望之如海。同乡百姓逃散四方,饥寒无依,生死不保,欲出无路,欲归无家,历历惨目,言之痛心…非正法元凶不足以平民愤…”

    殿中诸公听到了都没有什么反应,各地天灾惨事太多了,泗州这次因为提前有了准备还算好的。根据经验,其中或许还有为了控诉李佑的夸大之词。而且这奏请根本行不通,只能看做泗州人的发泄而已,就是难为这李佑挨骂了。

    “其二,盱眙知县报李佑遇刺疏…言笑之间,忽遇金钗刺喉,险之又险,经查乃泗州遗民也,亦为泗州知州王某偏房…”

    殿中大臣听到这个纷纷交头接耳,真没想到李佑竟然遇到刺杀了,这个遭遇够惊险的。发泄归发泄,有怨气可以理解,但动真格就有点过头了。

    通政使拿起第三本,继续读道:“其三,盱眙知县报李佑失踪疏…泗州民众围聚不去,具状控告李佑。李佑闻抚台收状,赴行辕请罪,并与抚台理论,不知为何被免冠扔出辕门外。其时,门外多聚有泗州百姓,李佑与左右护卫深陷其中,惨遭围攻,臣率衙役壮丁往救不及,赶至时已是下落不明,疑为泗州民众劫持…”

    至此满殿哗然,登时嘈杂声音纷纷而起。居然闹出了如此大的事情,这泗州民风也太彪悍了罢,竟敢在巡抚行辕外公然劫持朝廷命官!想造反吗?那李佑守陵守的真是鞠躬尽瘁就差死而后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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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五章 在德不在险(加更求月票!)

    三百六十五章在德不在险(加更求月票!)

    纵观大明史志,暴民破城杀官劫官并不是特别稀罕,尤其赣南、广西这些地方出了这种事,朝臣们都不带眨眼的。~~

    但这次不同,一是发生在淮泗祖陵附近,大明的龙兴兆基之地。二是无论是敌是友都得承认,李佑刚刚为了江山社稷立下功勋(虽然高低待定),也是为了救祖陵才被泗州百姓记恨,转眼就被劫走失踪,这打的是谁的脸?

    当即从班列中闪出一人,乃是兵部卢尚书,他须发张动,怒气冲冲的对太后道:“大功不叙,功臣不赏,民心不定,是非不明,拖延至今终酿成大变!若非朝廷迟疑不定,何至于误引泗州民众以为李佑乃有罪之人!天下事若皆如此,足令百官寒心,试问谁还可用!谁还可用!我看那杨负放任李佑被暴民围攻,其心可诛!”

    这位老尚书想说什么从来都是直言不讳的,他的雄厚资历在这里摆着,满朝别人谁能有他这四十五年官场资历?

    别看老尚书才六十出头,算不上年纪最大的,但论起官场辈分,十六岁开始做官的他其实与已经故去的老首辅张若愚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此外也就六十八岁的彭阁老算得上与他同辈,但入官场仍然比卢尚书晚了几年。

    而且卢尚书为李佑说话没有任何顾忌,李佑出自他门下,可类比于亲戚后辈一般的存在。所以老尚书占据道理时公然护短在别人眼中是很正常的,就像当初老尚书在朝堂上屡屡呵斥李佑闭嘴滚下去一样正常。

    但老尚书的话里饱含怒火,不似作伪,别人便晓得他真生气了,而不是故作姿态。这一当头炮,点燃了殿中气氛。

    “臣谨奏,凤阳巡抚悍然将李佑赶出辕门骤生事端,其中是否有弊情须得仔细勘察,不然何以服人!另奏,今年黄河多事,杨负兼管河道当有其责!”

    “功臣被劫,众议难平,恳请朝廷明察,以昭公论,以快人心!”

    说话的人不多,也就那几个,但几乎形成了一边倒态势,因为有心为杨抚台开脱的此时也不好开口。

    盱眙知县是绝对不敢拿此事欺nòng朝廷,所以事情发生是肯定发生了。但究竟内情如何,他们远在京师,距离淮泗差不多两千里之遥,谁都是雾里看huā。这种情况下,谁敢保证杨巡抚百分之百没有过错?

    在这样的大事上,如果为杨巡抚辩护,事后万一查出杨巡抚犯了错,岂不自寻烦恼?

    因而除非是与杨巡抚关系好到同进退的铁杆亲友,真没必要将自己投入浑水中,最多稍微偏帮几句“杨大人不像是这样的人,没有实据还是别妄加评断了”。在气势上,就比帮李佑说话的落了下风。

    次辅许大学士今天一直没有说话,作为一名已经极其接近人臣极点的理智型官僚,需要考虑的问题更多。再说打前阵有别人,到了他这个位置,不用轻易表态。

    自己派系中一个嫡系正六品与派系外一名份量很重的封疆大吏起了冲突,必须要深思熟虑的仔细权衡其中利弊,而不是一味的无脑偏帮。有时候过度袒护不是帮人,而是害人,政治中通盘考虑后该妥协时还得妥协。

    其实许次辅的这种思维方式是李佑能够理解并能想象到的,毕竟他在内阁庙堂里以最jī烈的方式熏陶锻炼过半年多。但也是他所担心的,让别人妥协,李大人乐见其成,但妥协到了自己的功劳簿,李大人就不能接受也不想接受了,不然也不会闹出这几本奏章。

    是的,许次辅的思路很对,但是朝中气氛俨然变成了如此这般…本来氛围势均力敌或者说稍微偏向二品的杨抚台,但经李佑渲染出悲情,又大不一样了。

    局面若此,这时如果他还不为李佑说话撑腰,未免就要惹人生疑了。反过来被视为寡情薄义也不好,大家都知道那李佑帮过他立下了汗马功劳的。

    于是许次辅站出班列,用一锤定音的语气道:“功德也好,德行也罢,都有一个德字。祖宗神明在上洞照烛见,岂可只论功绩不论品德?即便祖陵之功绩李佑与杨抚台各有其半相争不下,但若以德相论岂可hún为一谈?”

    “李佑高瞻远瞩决泗州,为朝廷背负骂名至今无怨无言,在大堤防洪身先士卒,危急时刻以死殉节,都是确凿可查之事。杨抚台决高家堰泄洪是否有效尚还存疑,况且他在祖陵频频遇险时不见作为,只最后听到祖陵脱险时便急急上疏邀功,又坐看李佑在辕门外陷于暴民之手,此可以称为德乎?可以礼敬祖宗乎?”

    最后许次辅又搬出一句大杀器:“我读书尝闻,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

    殿中群臣心里齐齐一句,我靠!不愧是次辅大人,一出口便将二人争抢功劳的问题拔高到“意识形态”的最高度,虽然虚伪的令人想吐,但谁也没法公开否定。

    太后无奈,下旨道:“着有司寻找李佑下落,劫持李佑者就地正法!工部为李佑叙功进奏。”

    又加了一句,“今岁黄淮河务不妥缘于水势过大,李佑遇险是杨负无心之失,换他人也无可作为,对凤阳巡抚衙门不必苛求。罚杨负降薪一级,原职留任。”

    又是搞平衡,不过众臣也都习惯了,没有什么异议。

    正要散伙之际,忽然新的奏章送进了大殿,文书房太监禀告道:“此乃李佑上奏。”

    按说这不合规矩,但文书房早得过太后的喻示,李佑的奏本到了时,要第一时间送到她眼前。

    李大人的第一本奏章引人注目,可惜传阅过后令人失望,没有任何猛料。

    “…祖陵危难之际,臣未想及身家性命,一心力保祖陵不失,决堤灌城有此遭遇咎由自取。

    泗州民众故园尽毁,满目洪bō,一时愤jī乃人之常情。朝廷自当勉力抚慰,择地安置,多加恩惠,缓缓消之,万万不可火上添油。

    至于臣所受委屈,泗州民众情有可原,望朝廷勿以此为念,要以灾后民心大局为重。劫持臣之民众,已受朝廷感化认错,并将族中女赔与臣为妾室,既与臣和解为亲戚,便望朝廷不再追究。”

    许大学士本来还是半信半疑的担心李佑安危,看到这本奏章便确信无疑的忍不住为李佑再次哭笑不得。理由很简单,李佑是宽宏大量到以德报怨的人吗?这杨抚台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而那李佑真是风采依旧,已经被打压到地方孤军奋战了,死狗也要上墙的精神和战斗力却丝毫不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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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六章 遇到真戏真做的了

    全文字无广告三百六十六章遇到真戏真做的了

    李佑的奏本内容,超乎所有人意料。(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能言善辩的李大人一不谈自己的功绩,二不谈巡抚的不是,三不谈自己的委屈。通篇只是一味的替泗州百姓说情,隐隐间“以德报怨”四个大字在纸面上晃来晃去。

    许次辅刚刚大谈了半天“以德治国”,这李佑就抛出一篇“以德报怨”。若不是二人相隔两千里,绝对没有在短短几天互通消息的可能性,只怕都得怀疑二人互相串通了。

    只能说,太巧合了,不约而同的巧合了。有其必然性,又有其偶然性。

    却说在盱眙北边山脚下,躲藏着避免被外人发现的李佑渡过了近半年来最悠闲的几天,悠闲到可以蹲在水边,对着自己的倒影端详了整整一个时辰。

    他的左脸颊一道浅浅的划痕,右脸颊一块明显的青肿,形象大坏。

    他娘的,自从到了泗州就没好事,先是守堤守的面黄肌瘦,后被女刺客在脸上划了一道,再后又被不知道谁打了一拳。若有熟人看到自己这段时间的面貌,估计英俊潇洒的名士形象全完蛋了。

    一股天然的素香飘进鼻孔,闻香识人,不用抬头看李佑便晓得是谁来了。

    俞琬儿将珍贵的一碗白米饭和一碟咸菜放在李佑旁边,“郎君不要看了,这点伤势过得几日就大好。”

    “让你们假装围攻我,还真有动手的啊?”李佑不满的说。

    俞娘子叹口气,“你说要演的像一些。”

    “那也不能这么不小心!”

    俞娘子无奈道:“不是不小心,是真有想打你的,所以就趁机…”

    李佑无语,半天才说:“那你叔父去找抚台告我的状时如此卖力气,也是真情流露了?”

    俞娘子想了片刻,诚实的点点头。全文字无广告

    什么叫假戏真做,李佑算是领教到了。但也没法子,俞家村这些人已经是能找来的与自己最亲近的泗州民众了,也只能依靠他们了。若找了别人,就不是假戏真做,而是真戏真做了。

    自从泗州被淹没后,俞琬儿的叔父,也就是俞家村的老族长这些日子对李大人就不像从前那么热情了,冷淡许多。

    但老族长也得面对现实。一来李大人是俞琬儿事实上的男人,二来说什么泗州城也是没了,他们全族大概要顺着俞琬儿的想法,彻底迁离淮泗地区去高邮定居,这还得靠李大人安置。

    李佑吃饭时又想起自己的计策,各种奏章大概都已经到朝廷了罢,想必很快就该出结果了。正得意时他又忽然冒出了新灵感。

    自己要不要诈死?一般死人得到的封赏都是超过活人规格的,等超规格的封赏下来后,自己再上演一出死而复活的把戏,那朝廷也不会好意思把封赏要回去罢。说不定能混个伯爵…

    算了,还是别太过分了,要适可而止啊,不想再多生枝节的李大人忍痛否定了自己的新灵感。

    俞琬儿看着郎君吃饭,担忧的问道:“你们官府真的不会来寻我们俞家村的麻烦么?若传出去都会说我们劫持官员的。”

    “放心好了!”李佑头也不抬的答道:“我早有预案,只说你们被我感化认错了,又纳俞氏结成了亲戚,已经彼此一家,所以既往不咎。”

    “若奴家委身为李家妾,那回了高邮杜家,这身份何以自处?”

    李佑笑道:“瞧你也是个聪明人,怎的也纠结起来了?也就是在奏本上一说,朝廷哪有这个闲心关注什么无足轻重的妾侍。你就当做没有此事,去杜家该怎样还怎样,继续以杜正简偏房身份主事,过的一两年事情都顺了,你就可以离开杜家。”

    俞娘子低头道:“奴家能相信你么?”

    “卿若不负我,我必不负卿。”李佑郑重道。

    李大人冒充被劫持与俞家村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还是挺苦的。那俞家村等同于逃难,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李大人住着临时搭建的茅草屋,吃着米饭咸菜,已经是贵宾级别待遇了。

    如今奏折上了,李大人也将俞家村人“感化”了,并且已经结亲“和解”。就没必要留在这里吃苦了,他便“脱身”回了县衙宾舍等待朝廷诏书。

    若朝廷诏书下达,汛期也差不多结束了,李大人就可以带着功勋回扬州城花花世界去也。

    又过了两日,巡抚行辕使人来传话,说是诏书到了,叫李佑去行辕一起接诏。这诏书是通过驿传送到的,没有派传旨天使,所以来的这么快。

    诏书内容不过是将太后的口谕转为书面语,核心就两点,一是这次李佑是首功,等待工部叙功进奏后,赏赐将会下来。二是凤阳巡抚杨负降俸禄一级,原职留用。

    对此杨大人又失望又欣喜,失望的是最终也没有从李佑手里将祖陵之功夺下来,只能继续眼红。

    欣喜的是,朝廷将他轻轻放过了。本来杨大人最担心的是朝廷追究他防汛不利的责任,所以他拼命抢夺祖陵救险的功劳,为的就是遮掩自己的失误。

    从这次处分看,朝廷应该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了,虽然没能将大功抢到手很遗憾,但能部分完成心愿,保住官位也不错了。至于某些后账,以后再算。

    各逞心机闹过了这一场,再见面时杨大人对李佑的态度十分冷淡。李佑当然与杨抚台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领了诏书,便告辞出行辕。

    咚!县公馆大门紧紧地被巡抚的门官重重关闭了。巡抚大人的手下仿佛要通过这种声音表达对李佑的不满。

    李佑刚刚出了大门,突然听到凄厉的竹哨,一眨眼从巷口涌出数十人逼向他。

    这是怎么回事?李佑可以确定,这些人绝对不像上次那样是他安排的。他此刻身边只有十来个护卫,挡住数量不多的小民足够了,但彻底挡住这百十人肯定没希望的。

    遇到真戏真做的了!李佑下意识想道。还好这是在巡抚行辕处,有巡抚亲兵营保护的,李佑打定主意,迅速转身。

    砰!砰!砰!他快速敲打着公馆大门,先进去避难再说。

    十来个护卫紧紧将李大人围在中间保护,并已经与围上来的暴民动起手,局面岌岌可危。

    怎奈公馆大门令人绝望的紧闭不开,李佑背靠大门退无可退。过了好一会儿,里面门官才传话道“我家老爷说了,李大人不要故技重施了,且自行去吧。”

    杨巡抚摆明了不相信他,只以为他故意又找了民众演戏!被困在门廊下的李佑郁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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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七章 成交!

    公馆行辕门官好奇的探出头来,入群中当即有入喊道:“我等乃是李大入招呼来的同伙,大爷勿要担忧”

    门官叹口气,果然如同自家抚台老爷所预料,便又将头缩了回去奇无弹窗qi

    李佑狠狠踢了一脚大门,无可奈何的重转过身朝廷诸公远在京师,对于他前些日子被劫持的事情或许信了,但杨抚台就在盱眙驻扎,对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没有怀疑?大概只是不能证实他自导自演而已

    此刻报应就来了…虽然面临险境,但李佑知道,盱眙聚集了两万多逃难来的泗州入,他担心激化了矛盾惹出大的乱子,所以一开始没有让护卫动兵刃

    但情势愈加不妙,他们一行十来入被紧紧地围困在门廊附近个入安危受到威胁,李佑也顾不得许多了,下令护卫拔刀,意图吓阻对方

    一般情况下,平头百姓遇到官军夭然是畏惧的,官军以多打少并非不可能但这次似乎并非如此,发了狠也不能将对方打散吓退

    对方入数太多,也有不少手持棍棒的,甚至还有几个持械的入压阵,似乎都憋着一股气,不是可以轻易打退的一团散沙

    这时冷静自若的李大入才真正焦急起来,如此纠缠下去,他肯定要落于对方手里就算尚知县得了消息来救,自己也得先吃上几番苦头若运气差了,对方真想要他的命,那可就要玩完了

    流年不利李佑心里咒骂,这辈子遇到的危险次数加起来都没有在泗州盱眙这段时间多今次若能安全脱险,他绝对不在盱眙多呆一夭,这辈子再也不来淮泗地区了难怪常言道宁为太平犬、不做乱离入

    李大入还很奇怪,就算泗州入民风彪悍,火气怎的如此之大?现在有口粮,盱眙开常平仓赈灾也很大方,还是可以勉强糊口饿不死的,所以没到最危急时刻,怎会不顾一切的闹事?不怕被看做劫官造反吗江湖传言,国朝百姓不是最能忍的么…说的多那时快,其实被围攻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功夫,估计再过几个呼吸功夫,李大入就要落于贼手了

    已经有两个护卫倒下,李佑身边的防护圈渐渐出现缺口…他便加隐隐感觉到,今夭这事有些不同寻常,从这些入的狠劲来看,不像是百姓聚众胡闹殴打报复官员,像是直接杀官来的

    话说从泗州逃到盱眙的至少在两万入以上,这就是史上称之为流民的群体泗州流民成群结伙的聚集在盱眙城西城北这片狭小的地区,也有在城中流窜的,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传的很快

    尤其是关系到未来族群生存的问题,对流民而言是最敏感的,有活头就去奔活头,没活头就造反这些当然也是朝廷最担心的问题,所以李佑被劫持的事才能得到如此宽大处理,一方面是李佑自己主动说情,另一方面大概也存了避免激化流民情绪的考量

    前文说过,甲申之后对于民变民乱之类的,朝廷向来是十分重视的,遇到事情时,大略态度分为宽严两种

    具体到本次泗州流民,刚才朝廷诏里透露出的态度显然是安抚为主,官场老手都可以看得出来,这也是杨抚台敢放任李佑遇到窘境不管不顾的原因之一回头被责怪了,就可以辩解说这是要用李大入安抚入心

    话扯远了,却说流民中间有些消息传得很快比如最近有件事,那泗州城西俞家村的入绑架了汛期洪湖南岸河务主官李大入

    这点让泗州入很解气,那李大入太不是个东西了虽然听说是王知州脑袋被门夹了去扒祖陵大堤,李大入才被迫水淹泗州泄洪但只要泗州是他下令淹掉的,那就不是东西

    不过叫泗州流民没有想到的是,俞家村并没有惹上官府麻烦,因为他们将族中美女嫁给李大入为妾,与李大入成了亲戚重要的是,又听说李大入肯帮忙将俞家村安置妥当

    这便让别的村落族群很是羡慕那些为本家族乡里未来生存发愁的族长里老们听到这个消息,无不眼红俞家村的好运气早知道如此,他们就抢先动手了,既解气又解决问题,何乐而不为

    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夭,没灾种田有灾逃荒的农民能懂得多少大道理?只觉得俞家村做得我做不得?

    古入说的好,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李大入这段时间两眼朝夭盯着巡抚望着朝廷,满心算计的都是争功夺利,唯独没有向下看再说安置流民也不是他的职责,便没将流民放在心上,也不曾去去关注

    泗州城还在时,西门外与俞家村相邻有个马庄此时,马庄头领、里长兼族长马千里就很烦恼不错,这个马庄就是出了王知州小妾的马氏的马庄,出了马大郎马二郎兄弟的马庄

    比起别家,马族长的烦恼是双重的除了一样失去田土故居何去何从的烦恼外,马族长烦恼的是马大郎一家给本族带来的大麻烦

    本来这家曾给本族带来了很多好处,只因为他们有个女儿嫁给了王知州为妾可是谁能想到,他们竞然胆大妄为到听了知州鬼话去掘祖陵大堤

    掘便掘了,还被朝廷派来的李大入发现蛛丝马迹一窝端,连王知州都被抓了

    泗州入谁不知道祖陵乃是龙脉所在,当年太祖皇帝的母亲就是在那里受孕后去了凤阳才生下了真龙夭子掘祖陵大堤是个什么罪名,无知村民都知道要杀头抄家

    杀头抄家是马大郎兄弟父子罪有应得,纯粹利令智昏的活该但会不会灭族?马千里一想便心惊胆颤就怕朝廷大开杀戒搞株连,他们全族都跑不掉o阿

    这时候俞家村的事情传到了马族长的耳朵中,仿佛黑暗中点亮了一只火把…俞家村能千的事情,马家为什么不能千?俞家村有美入,他们马家就没有出色的吗?只要被李大入破了身子,告状告到京城去李大入也得负责任

    这年头舆论就是这样,因为女子要三贞九烈从一而终o阿,所以不管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良家女子被谁破了身谁就得负责,不负责会被舆论谴责的,除非女方看不上男方不要男方负责

    这也正是李大入对良家未出阁女子敬而远之的原因,那层膜太贵了,破了就得被赖一辈子,伤不起o阿

    翻出根据祖产秘方配置的药,马千里心里有底了,本来是给自己备用的,现在说不定要用在李大入身上了…一包药灌下去,再派美貌小娘子服侍,任你是柳下惠也要狂乱

    想至此,马千里狡黠的笑了

    他判断,李大入在盱眙的活动路线,不外乎码头、县衙、巡抚行辕公馆,他便打发了几个族入,每入发了几张烙饼,派去蹲守各处,反正流民别的没有只有闲工夫

    果然,在这夭听到报信说李大入去了巡抚衙门马族长便指挥各房化整为零潜入县城,约定了信号,在必经之路分头埋伏,这倒没有引起注意,自从大批泗州入涌入盱眙,成群结队的太常见了不过马族长还有点忌讳,没有离巡抚行辕太近

    可是事实让马族长意料不到了…被派去留守在公馆大门附近的族中子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叫道:“伯父那李大入刚出了门便被堵截在这里是白等了”

    什么?马千里大吃一惊,这事也能被截胡?难道还有别入也打着和他一样的主意?他匆匆率众来到巷口,远远瞅望见混乱场面,突然计上心来,大吼一身:“兀那贼子,放开李大入”

    这一句也传入了正如热锅蚂蚁的李大入耳中,他抬眼便见又有数十入从巷口冲进来,犹如神兵夭降,其中有个白脸中年汉子一马当先

    突然有生力军靠近,正在围住李佑的这群入不由得停住了动作,警惕的注意来者

    白脸中年汉子近了后,微微一愣后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穆老二你们围堵官老爷,意欲何为?”

    先到的入群中有入冷哼道:“马千里,不要多管闲事”

    李佑阴沉着脸,仔细听双方对白,从中寻找线索

    马千里并不再搭理穆老二,转头遥遥对李佑行礼道:“小的见过李大入,我马氏族中有女,愿与大入为偏房”

    ……对此李佑莫名其妙的不知说什么好剑拔弩张的时候,这个叫马千里的脑子抽筋了冒出这句?

    “只要大入不嫌弃,今夭便助你解围”马千里直抒心意道

    靠李佑面色古怪,这是趁火打劫要挟他他堂堂李佑岂是没有骨气的入鬼知道拿出来的货色是什么样的

    马千里继续说道:“大入可曾见过王知州小妾?体貌与她相近的,乃是同祖堂姐妹”

    “不必多言,成交”李佑杀伐果断的说,大丈夫岂能在保命时犹豫不决脑中白似脂玉、软如丝缎的美入一闪而过

    未完待续

三百六十八章 可遇不可求的案子

    全文字无广告三百六十八章可遇不可求的案子

    马千里与李佑短短几句谈妥了,先到围攻李佑的人群中有人暴喝道:“马千里你无耻!”

    马族长不答话,得意的对自家族人挥手,“孩儿们!救李大人!”

    马家几十人当即一拥而上,那被马千里称为穆老二的见状便知事不可为。全文字无广告斗殴倒未必会输,但今天他的主要目标是李佑,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马家在这里干扰,无论如何也难以达到目的了。

    “走!”穆老二高呼道。

    看着穆老二带领人群向另一端巷口冲去,李佑迅速高呼道:“捉拿活口和穆老二!捉住有重赏!”

    听到李大人的悬赏,马家人很动心。可是马家从东边巷口冲进来的,而穆老二一群人向西边巷口跑,所以马家人很难拦得的住人,只逮住两个腿脚慢的。

    李佑微微叹息,这一跑后再抓就难了。

    正当此刻,西边巷口又现出数十人,正好将巷口堵住,从服色看都是衙役壮丁。李佑大喜,这八成是尚知县得了消息派来救他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连忙高呼道:“捉拿前面逃犯!重重有赏!”

    后有马家追兵,前头衙役堵截,穆老二这群人负隅顽抗片刻便纷纷就擒,只有一两个小角色趁乱走脱的。

    一直押解到县衙中,李佑才算彻底放了心,重新得了安全感。

    马千里谦卑道:“幸不辱命,李大人安然无恙,不知…”

    “慢着。”李佑打断了他,“本官有个疑点,为何只有你恰巧那个时候能聚集起数十壮丁,偏偏恰巧还在附近?”

    马族长早有准备的答道:“小的带领族人去城中买米,自然要找壮力背米…”

    “哦,本官尚以为这个唤作穆老二的是你找来演戏的。”

    马千里连连摆手道,“这穆家是泗州大族,比马家有财有势,怎么会听从小人的…”

    “回头将你女儿送来罢。”李佑点点头道。心里嘀咕这马家不会是打了主意要学俞家村抢走他然后强送小妾结亲罢?只是恰好碰到了自己被围攻,便做出救人样子。

    如此看来,自己导演的那场戏开了一个很恶劣的头啊,要都效仿起来,十个自己也消耗不起的。

    不过也真可怜,这年头女子没地位时就像是玩具,自己看来要被硬塞一个了,李大人唏嘘不已。(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尚知县听说李佑回了衙,迈着老腿匆匆赶过来,苦笑道:“李大人,以后本县点几十个兵丁跟随你,不能指望次次侥幸。”

    李佑带了二十多个亲兵轮班保护,今天重伤了两个。起初他认为人手足够了,但发现如今动辄面对数十上百人的流民家族,盱眙内外还有两万多对自己不友好人群,李大人便觉得自己不能继续托大玩命了,所以也没拒绝尚知县的好意。

    “谢过老知县了。今日捉到的这几个,本官与过堂审理,借地方一用。”

    尚知县奇怪道:“有什么好审的?这些匪徒围殴官员被当场擒获,不用浪费功夫审问,直接都关到大牢里任其生死。”

    “本官定要审一审。”李佑斩钉截铁道。从刚才险象环生的情况和对方的凶狠气势来看,李佑总感到其中有点不对头地方,不像是一起“普通”的百姓聚众围殴官员事件。

    绝对是有谁故意针对他!李佑疑神疑鬼的想道。不查个水落石出,他怎么放得下心?

    李大人借了盱眙县公堂审案,但这次被抓来的人数众多,不能全部带到公堂上。于是都押在堂前院中候审,先提了那个被马千里叫做穆老二的疑似头目过堂。

    几个大板子下去,穆老二招认了因泗州被沉而含恨报复,其他没什么可说的。

    李佑问了几句问不出什么,便让衙役对堂外院中人犯们传话:“检举者免罪重赏!”

    还是没什么收获,李大人当即火了,拿出霹雳手段,狠狠将签子洒下,厉声下令道:“左右将院中人犯一一拿到月台上重责!不实言打死为止!其后再换下个!”

    他就不信了,几十个人里一句话也掏不出来。

    一般情况下对闹事的泗州流民,遵照朝廷宽大处理的指示笑笑也就过了,再说他沉了泗州城使泗州人愤恨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关系到了自己性命,而且极有可能有隐藏敌人要害他,李佑是不介意拿作案者的性命来填的,这时候手软就是自杀。

    一连两个,都只招供说是含恨随着大流来报复李大人的,所以他们被冷酷无情的大板子打死了。

    骗鬼去罢,李佑连连冷笑。这几十人,未必都是了解内情的,很可能大部分都是被拉来盲从的,但他没耐心仔细分辨。

    换到第三个人时,终于精神崩溃了,被按在月台上疯掉一般的狂嚎乱叫。

    这就是可趁之机,他说不定知道些什么!李佑将此人提到公案下,大喝道:“你晓得些什么?还不如实招来!本官可免你一死!”

    “他要造反!他要造反!”那快疯的人指着跪在公堂半天没动静的穆老二高声喊道。

    造反?造反!李佑听到这个非同一般的词,忍不住直起身子要继续追问。

    穆老二猛然抬头,瞪向那人,张口道:“穆银!你作死么!”

    “打烂他的嘴!”李佑毫不客气下令道。

    有衙役拿着竹板上前狠命的抽起穆老二的嘴,一下又一下的不停,让他安静一会儿。

    没了干扰,穆银跪在地上,呜呜哭出声,“他说他是真龙天子,胸前有龙形…”

    衙役扒开穆老二的上衣,果然看到他胸口有一道胎记,隐隐约约有几分龙的样子。

    这真是个知道点内情的!不知为何,李佑心里有点兴奋,但自己的小命要紧,他拍下醒木,又高声道:“想造反,那来围攻本官作甚?”

    “他说绑来李佑杀了祭祀可抬高声望,能引得泗州豪杰归心…”

    原来这穆老二全名穆乘风,本是个乡间富农,也是泗州大族穆家一个分支的族长。胸前带了块龙形胎记,便认定自己与众不同,是个有天命的人。

    穆乘风倒是读过书,不过没读出什么样子,局限于泗州也没什么大见识,只认得字而已。平日里最爱三国和水浒,有一番歪的没边的道理。

    这次泗州出了事,穆老爷忽然觉得天赐时机已到,对亲近说:“欲得天下,必先有基业;欲有基业,必先得人心,如今泗州人心可用矣!只需我杀了李佑,人心归附,再登高一呼,豪杰景从,大事可期!”

    其实穆老爷没想着一定要当皇帝,万一事情不谐,当个王爷也不错。深受水浒毒害的他认为自己非常懂得“杀人放火收招安”和“杀人放火金腰带”的道理。

    他的伟大计划是先将旗号打出来,同时摆起仪式杀李佑祭旗,以此获得泗州百姓归心为起家基业!

    同时拉起人马攻打盱眙,取得粮草后挥师西向,占领祖陵,一边吸取龙脉的气运一边观察天下风向。若朝廷肯像招安梁山好汉那样招安他,便谈得拢便接受,谈不拢继续西向攻打中都,据此以图中原!

    审出了穆乘风老爷的造反计划,见多识广的李大人被震撼了,久久无语。

    李佑绞尽脑汁费尽心思的猜测半天,还以为是哪个人在背后谋害他,搞了半天原来是遇到个很山寨的反贼,原因居然是拿他祭旗可以获得泗州人心!害得他疑神疑鬼的将周围人全都猜疑了一圈。

    好罢,这确实是谋反,是极其不上台面的谋反,但再不上台面那也是谋反!而且是在泗州民情最不稳的时候出现的谋反!

    李大人越想越哭笑不得,真是充满了小农式娱乐精神和想象力的谋反啊。

    别人都是猜想皇帝用金斧头砍柴,这位穆老爷倒好,直接猜想皇帝是怎么当的。而且将自己的猜想与从三国演义和水浒里学到的理论结合起来,勇敢的付之于行动。

    “听说抓到了反贼?”尚知县挪动与年龄不相称的轻捷步伐进了大堂,老眼放光的问道。

    李佑重重点头,“是一起谋反案件。”

    尚知县满怀期待的问道:“这是李大人你审出来的,打算怎么向朝廷奏报?”

    李佑善解人意的答道:“当然是你我合力捉拿反贼,破获了这起谋逆之案!现在不是说这些时候,劳烦贵县点起兵卒壮丁,先别管什么银库粮仓了,去穆家营地搜检!说不定还有所获。”

    这段时间因为泗州流民涌入,按照历史经验教训,盱眙县将大部分兵卒壮丁都守在了银库和粮仓,连城门口和街面上的巡逻都不顾了,不然泗州流民为何总能轻松聚齐百十人。但这个时候,什么更重要是显而易见的。

    李佑的意思是,这个穆乘风既然有了造反计划,肯定准备了些家什,这些拿出来都是硬邦邦的功劳啊。

    目送尚知县出去点人,李佑独处时忍不住狠拍桌案,激动地几乎失态了。心里叫道,小爷立了这么多功劳,从来没有平叛这项啊!

    虽然今天这起谋逆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事,比藩王造反之类差得远了,但毕竟还是谋反。这次来淮泗虽然辛苦奔波屡经艰险,但绝对值回路费!又救祖陵又平叛,加起来功劳薄足够躺一辈子了。

    巡抚行辕里,杨抚台在书房中几次欲以头撞墙,后悔莫及!谋反案件啊,那是可遇不可求的,说不定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一批反贼在杨军门的辕门外转了一圈,一伸手就是功劳,却被他看笑话似的轻轻放过了。不但放过,还白白送给了李佑…

    谁他娘能想到那几十个农民是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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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九章 李大人的封赏争议

    三百六十九章李大人的封赏争议

    对州县官员的奖励,一般情况下是台宪具奏事迹,内阁票拟,天子核准,最后一面落实奖赏一面送到吏部考功司填注。

    不过这次李佑不是日常政绩,属于特殊事件,又是河务方面的,所以太后谕示由工部叙功具奏,也是惯例。得了旨意,工部会同吏部、礼部翻经据典研究了五六天,也没拿出奖励方案。

    不要以为工部有意拖沓,这可是相当有技术含量的活计,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随便的。而且大明官场上关于政绩考核方面规定的很具体,十分便于操作,但在叙功方面,条文不多,主观性很强,变数也大。

    例如同样一件功劳,这位天子可能赏个伯爵,换个天子没准赏赐世袭三品指挥使就打发了。现在慈圣宫对李大人的态度很微妙哪,给李佑叙功时必须要考虑到这点,所以工部和礼部、吏部很是头疼。

    毕竟李大人这个功绩太特殊了,完全没有先例,只能分条列缕的一项一项斟酌。

    奖赏种类有行文褒奖、遣使劳慰、加俸增秩、封赠家人、恩荫后代、赏赐物品、升职迁官等类型。

    行文褒奖、遣使劳慰都道是应有之义,不须多谈,而麻烦的细节就在于其他几项。

    这日,工部尚书胡都老大人、吏部考功司新任郎中潘翔、礼部仪制司员外郎朱放鹤人手一杯热茶坐在工部后堂小厅内,主要议题便是为李佑叙功。

    老尚书长叹一声,这真是个烫手山芋。既要足够虚荣,不能让天下臣民议论朝廷小气、冷落功臣,又不能太实在,免得惹火了皇太后。他估计吏部和礼部也晓得此事的内涵,派来会商的人选都很有意思。

    考功司潘大人,曾与李佑共同号称许次辅手下三大走狗之一,仪制司朱放鹤,既是宗室又是李佑的朋友。

    可以看出,吏部尚书的意思是不能太亏待李佑。而礼部尚书的意思大概是要拿朱放鹤作为挡箭牌,万一李佑对赏赐心有不满别记恨到礼部,自己与朱先生内部解决去。

    矛盾归矛盾,事情还得议,胡尚书先开口道:“今天务必要议出结果。本部先抛砖引玉,此次李佑功绩,因为也算死守不退和欲以身殉节,可比照文臣奋勇杀贼而小于救驾,如何?”

    这点基本上是朝廷共识,朱放鹤点头道:“先帝有过诏令,文臣杀贼者,儿子可世袭军职。”

    一般杀贼救驾这种功劳都是武职所得,但本朝有时出现县令之类的文官在遇到叛乱时立下军功,所以特意出了诏令,文官立军功的,奖励子孙世袭武官。

    “若李大人是武官,便简单得很了。”潘大人叹息道。

    武官与文官不同,有大功时超擢并不稀罕,五六品一跃为二三品也是可以的,这样奖励起来很容易。

    而治国文官就不能如此了,一个知县功劳再大,也不可能提拔成尚书大学士,能跳一个品级就是非常特殊的天恩浩荡了。所以给李大人叙功,首先要考虑到他的中低品级文官身份,又要比照军功,相对较为麻烦。

    胡尚书想了想,决定先从最容易的地方入手,“加俸这项,奏请赐食一品禄,如何?”

    潘、朱二人均点头道:“可。”

    俸禄多寡不涉及任何实际品级,在官本位里无足轻重,别说赐食一品禄,就是赐十个一品禄又能怎样?再说李佑功劳又大又虚,与赐一品禄这种奖赏相当般配,说出去好歹有一品两个字。

    朱放鹤忽然又冒出一句:“一品俸禄虽多,可惜李佑这两年领不到啊。”

    “官位品秩方面,潘部郎是吏部的,有何见教?”胡尚书问道。

    潘大人早有腹稿道:“如此大功,至少要升一品,授正五品官职,非如此不能酬功。”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李大人在当六品官时立了这个大功还是挺吃亏的。若此时他已经是二三品的大员,那么救下了祖陵龙脉后,估计朝廷在官位上赏无可赏,只能封伯爵酬功了。可惜啊…

    考虑起钱太后的态度,胡尚书皱眉沉思半晌,“李大人方至江都半年,不宜另迁。奏请授予正五品扬州府同知衔,其它仍兼原职如何?”

    潘大人不置可否,朱放鹤插话道:“暂且如此奏请,到朝会上再议。”

    正五品的基本盘定下,其它的勋位散阶都好办,勋修正庶尹,阶奉议大夫,都是与正五品搭配的。

    讨论完李佑本人,还得继续讨论诰封恩荫。各种封赏中,给官员本人的叫做授,给还健在的父母正妻的叫封,给故去的叫做赠,给子辈的叫荫。词各不相同,意义也不一样,不能乱用的。

    当然,这些赏赐中最核心的就是官员本人的品级,官员本人品级越高,封、赠、荫的档次也越高,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也。

    李佑的正妻没什么可讨论的,妻以夫贵,诰封为宜人,在民间俗语里可以称作五品诰命夫人了。但关于对李佑长辈的封赠,又引起了不同意见,应该是诰封到父辈,还是追赠到祖辈?

    最终朱放鹤一锤定音道:“李大人救了我高皇帝的祖父上三代陵寝,酬功也该追朔到他的祖父上三代,如此方显皇家知恩!”

    胡尚书和潘大人便都不反对了,接下来议论死人如何追赠,活人如何诰封。这方面礼部比较专业,朱部郎继续发表意见:“若李辅世授正五品,以此为准,故去祖先追赠品级应当升高,健在父母辈却该照着五品下调。”

    这倒是惯例,一方面照顾了死者为大、祖先为大的观念。另一方面,已经死掉的即使追赠到一品又能有什么实际影响?而活着的就该稍微压一压,留出去世后追赠的余地。

    潘大人身在吏部,自然对各种品级如数家珍,当即说出想法道:“可如此奏请,李大人高祖以下三代,追赠三品嘉议大夫。李大人之父可封正六品承直郎。”

    嘉议大夫和承直郎都是文官相应品级的散阶,而这些不具备实职意义的散阶常常被拿出来当做追赠诰封名号。

    朱放鹤提出异议道:“李大人之父不宜为同文散阶,不然李大人何以自处?换作六品兵马指挥,左右只要有品级就可以了。”

    胡尚书和潘大人对此很无所谓,虚衔是什么名号并不重要,死了后一样还要有追赠。

    话说兵马指挥也是个完全没有实务的虚职,只用来当做荣衔的。不过有个特殊之处,按照习例驸马的父亲要被封为兵马指挥

    朱部郎建议诰封李佑父亲为兵马指挥,实话实说是某公主孕妇难得任性一次后传出的意思,除了寄托她的小心思别无用处。

    现在李大人的父祖辈们有了着落,自然母亲和祖母们也少不了,各有各的称号。于是又到了一个最关键也是最难定的项目上,那就是李佑的子辈如何封赏。

    这比封赠父祖更加重要,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比李佑本人的封授还重要。毕竟传宗接代观念根深蒂固,一家一族的未来都寄托在下一代身上,下一代越优秀家族才能越兴旺。

    严格来说,到目前为止李佑一家得到的封赏都是华而不实的,追赠诰封都仅仅是荣誉而已。而李佑本人限于自己的文官身份和官场规矩,只能升上一品,无法再得到更多。

    若只有这些,那肯定配不上李佑的的大功,而不足之处都要从恩荫上补回来。

    胡尚书神情渐渐严肃,开口道:“若按文臣杀贼军功论,以一子世袭军职,本官奏请李大人恩荫一子为正五品千户世职。”

    “太低了!”朱部郎直言不讳道:“听起来简直是笑话!救护祖宗龙脉的功劳,不能封爵也罢,但只值得一个五品千户么?说出去叫人齿冷。”

    胡尚书再次皱眉,六部中工部虽然实惠最大,但在地位上却是最弱势的一个部。如果说吏部类比于文官,礼部类比于读书人,户部类比于商人,兵部类比于武官,刑部类比于胥吏,而工部却只能类比于匠人,这就是区别。所以他这个工部尚书没有底气去触动太后的情绪。

    钱太后对李佑的怨恨,满朝皆知。别的奖赏项目高了那都是虚高,钱太后不会太在意。但这个恩荫世袭才是世世代代与国同休的硬通货,若给李佑定的太高,钱太后会怎么想?

    到时他这个工部尚书很可能从此被钱太后惦记上啊。如果为了未来,结好李佑也未必不可以,但他都这把年纪了,不指望继续有什么发展,只想安安稳稳的体面致仕而已。

    想至此,胡尚书坚持道:“世袭五品,如此恩典已经不小了,朱大人眼界不要太高。”

    “这不行。”朱放鹤也坚持己见道:“不能让天下人笑话朝廷寡恩,以我之见,世袭三品锦衣卫指挥使方可彰显朝廷气度!”

    三品指挥使,还是天子近侍锦衣卫的,这不是给太后添堵么…胡尚书想也不想的就要否定。

    半天没有出声的潘大人望了望窗外日头,“如此争吵也不是办法,眼看日头要落下,明日便是朝会。不如折中从之,叙为正四品指挥佥事好了。”

    “那便朝会上再议!”朱放鹤道。

    熟知各项官职的潘大人不知为何,感觉有什么古怪,却说不上来。

    想了半天他忽然发现,如果李大人的父亲成了兵马指挥,儿子成了指挥佥事,这和驸马的待遇一模一样哪…本朝驸马也是父亲封兵马指挥,儿子荫指挥佥事,真是一个有趣的巧合。

    朱部郎又道:“还有一事,李大人身为文官,其子却以要军功荫袭武职,这不合道统。还须加荫一子才好,应当奏请准其另一子坐监后荫尚宝司或者光禄寺。”

    胡老尚书头皮发麻,加荫一子也是一种恩赏,本来李佑是够格的,但是…

    不由得埋怨道,这朱大人是宗室身份,不怕太后报复,他是为友人仗义出头了,可也不替别人着想。

    朱放鹤见胡尚书不说话,于是退一步道:“那便将争议之处都写进奏本中,在朝会上裁决。”

    次日是慈圣皇太后御武英殿听政的日子,胡尚书将连夜写好的奏章携带着,其中几处与朱放鹤、潘大人意见不同的地方写的更是详详细细、清清楚楚,谁是什么观点一目了然。

    到了殿中,前头诸事议毕,胡尚书便出列奏事,将自己的章本读了一遍。

    这引起了满殿细细碎碎的杂音,众人又是交头接耳的自发议论起来。其他都是中规中矩,只有这恩荫事项确实很有争议。

    该赏赐李佑恩荫五品、四品、还是三品?不用普遍发表意见,只是三个选项,内阁大学士表态就足够了。

    武英殿大学士彭阁老当先说道:“恩荫本身就是厚赐,千户世职足矣!”

    许次辅针锋相对道:“大功大德在前,五品何以服人心?必须三品。”

    其他大学士中,对李大人有好感的文渊阁大学士杨阁老自然赞同许次辅,文华殿大学士袁阁老出于对李佑的恨意,抛弃了中立立场也支持五品。而东阁大学士金阁老却和稀泥的提出四品最好。

    现在支持三品的两个,支持五品的两个,四品打酱油一个,不知不觉李佑的封赏问题又成了内阁角力场。自从年初朝廷大变后,近半年来很少有如此尖锐的对立时候,没想到不经意间又因为李佑这个导火索引发了内阁大佬们直接对抗。

    武英殿中其他人看在眼里,不禁感慨道:“若无李佑,天下太平,李佑一出,鸡犬不宁。”

    此人在内阁不过短短半年,但留下的印记太深刻了,或者说给别人的创伤太深刻了…

    他离开京师至今已经有七八个月,可是现在仅仅一个名字出现奏本上,就能将彭阁老、袁阁老这些老官僚的情绪挑逗起来。也许,还有珠帘后面宝座上的那一位。

    内阁六个大学士中,只有首辅徐岳没有说话,彭阁老满怀期待的问自己盟友道:“元辅以为如何?”

    “李佑可以恩荫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世职。”徐首辅缓缓说道。

    彭阁老大惊,徐岳怎么会帮李佑说话?这不可能!虽然他与徐岳不像过去那般亲密无间,但也不至于让徐首辅无原则的倒向李佑那边啊。

    别说彭阁老,整个武英殿里包括钱太后都经异常吃惊。

    徐首辅从袖中掏出一封奏本,“进殿之前,这封六百里加紧奏本传到本官手中。有泗州流民首领穆某企图谋反并占据祖陵,被李佑与盱眙知县合力剿灭…”

    彭阁老无语,这李佑难道是有天命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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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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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介绍:
宅男文科生穿越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大明朝,
身为粗鄙小衙役,科举之路是没指望了,
面对这个全新的真实的生活环境,
且看主角如何欢欢乐乐从市井之间走出一条另类风格青云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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