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奋斗在新明朝TXT下载奋斗在新明朝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奋斗在新明朝全文阅读

作者:随轻风去     奋斗在新明朝txt下载     奋斗在新明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六十八章对自己狠的人

    二百六十八章对自己狠的人

    归德千岁的想法很狂野,换成别人说这些,李佑一定以为她梦呓。

    虽然此时已经坐在了内里,但李中书再回想起刚这番谈话内容还是觉得好像是不真实的幻觉。不过从纯欣赏的角度,听到如此大规模的财富计划,再想象出巨无霸垄断联合体的形成源起于他的盐法奏疏,倒是使他感到有点兴奋。可是……

    “jīn神股东这种东西没有前途了。”尚宝司丞、以下省略三十一个字李大人立刻将这股莫名其妙的兴奋感打压下去。

    归德长公主能不能成功,李佑无法断定。只能说,根据她各种得天独厚的条件,具有成功的可能xìn。至于后果是好是坏,是历史进步还是历史倒车,能维持多长时间,李大人彻底看不出来。

    傍晚出宫回寓所,到了草绳胡同时李大人下轿,打发轿夫走人。

    今日的长随韩宗皱眉左顾右看,“老爷,小的感觉有股杀气。”

    “胡说些什么”李老爷喝斥道。本朝京师官场中打架斗殴或许有之,惨烈的结果也不过是告老还乡,但还真没听说过玩命的,别说暗杀这种破坏主旋律的违和事物,这又不是拍无脑电影。

    这时候忽然从胡同口大树后闪出道人影,拦在了李佑身前。

    “怎么是你?”李佑看清楚了十分意外,此人却是前御史王启年,只是不晓得这个对头拦住自己作甚。他心里迅速比较了一番自己与王启年的武力值,判断人身危险基本为零,便挥挥手将韩宗打发到稍远处。

    王启年缓缓地拱手为礼,声音略带几分嘶哑,“听归德千岁说,是你强烈反对用我,所以她也很为难。在下特地前来拜会,还望李大人高抬贵手。”

    李佑心思不在王启年的问题上,暗想长公主怎么在王启年面前提到了自己?不会lù出什么破绽叫王启年看出来罢?于是带着几分担心反问道:“归德千岁用谁与本官何干?你来寻我找错人了。”

    “千岁说盐法是你先提出来的,将来还要借用你赞画,不好惹得你不。我便只好自己想办法先说服你。”

    李佑微微放了心,戏nòn道:“你想如何说服本官?本官耳根硬得很”这下你应该会主动将程家小姐让出来了罢,你也就这个可以拿得出手的条件了,李大人想道。

    王启年脸sè很不好,紧紧绷住了消瘦的面皮。突然手腕一翻,从袖中亮出一把明晃晃、铮亮亮的牛耳尖刀,借着夕阳照sè闪闪发光。

    韩宗这张乌鸦嘴李大人吃惊的倒退几步,王启年你竟敢破坏游戏规则,看来是彻底不想在文官圈里ún了。

    虽然他李佑当过跨刀衙役不惧这小场面,身板也占优势,单打独斗灭掉书生文人王启年简单的很,但想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就有点棘手了。

    如果分票中书李大人血战长街的闻哄传京师,那就大失体面,简直让人笑话。

    王启年却没有动手,任由李佑后退,等到韩宗飞的过来时,王启年举起尖刀大喝一声,“休要误会听我一言”

    李佑很奇怪的问道:“你还有何话?”

    王启年伸出左手,温柔的抚ō手中尖刀的刀身,说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想告诉李大人。在下连官位都不要了,还无路可走时,便只好用此刃自阉入宫,全心全意为千岁效力了。”

    韩宗翻了翻白眼,自残也算威胁么,他开始怀疑王启年已经疯了。想对老爷说笑几句,却见老爷居然神sè严肃紧张,仿佛真被王启年吓住。

    “我是说真的,绝无虚言。”王启年停住了动作,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相信对方一定会听得懂。

    “你赢了。”李佑无奈苦笑道。他畏惧的是什么?

    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用在内宫太监身上再合适不过了。看官们不要以为太监都是愚蠢无能没文化的,大明三百年中掌权的大太监们除了个别如九千岁这样的奇葩,谁不是在内书堂受过翰林级别教育的?一个小太监一旦进了内书堂,便像文人中了进士,从内书堂学成进了司礼监文书房,便被比喻为进士入翰林,人称内翰。

    但自从几十年前内书堂由于种种原因关闭后,再也没有开启过。当年那批文化水平较高的太监如今大都垂垂老矣,只挂着各内官衙én掌印等死了。而一代内监青黄不接,识字的不多,有见识的是凤á麟角。所以处于人断档局面,这也是景和朝前后宫中太监势力全面衰落却不能复兴的一个原因。

    如果王启年这种有经验、有心计、有野心、不迂腐的高级复合型人转行当公公,那在景和朝宫廷中简直就是鹤立jī群般的存在。有长公主千岁的支持和使用,再博得天信任,职业生涯前景会怎样?

    反正是李大人不愿意看到并深深畏惧的。谁想有这样一个被自己bī到自阉的仇家在宫中皇权身边站着?

    敢对自己狠是真的狠,李佑缩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别人彻底服气并满怀敬意的退让了。“王兄何苦如此,本官绝非不通人情之辈,好歹也是曾同殿为臣,本官怎会心xōn狭窄到不依不饶?走,本官请你喝酒”

    请我喝酒?王启年想起什么叹口气道:“如果当初知道你与千岁殿下走的亲近,我便不会那样蠢到自寻绝路,却瞒的我好苦。至于程小娘,我不会娶她了,免得再生芥蒂。”

    我就喜欢既懂事又有诚意的人李佑大喜,脑立刻飞的想到了一个要回程家小姐的办法。“本官愿与你和解,但你千万不要对千岁提起意图自阉的丑事。”

    “为何?”

    李佑语重心长道:“归德千岁求若渴,又秉xìn强势。你若提起自己有过自阉的念头,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会将你真的强行阉了带入宫去。宣德朝可是有过这样的旧事,殷鉴在前哪。你只对千岁说,我一听她为难就答应与你和解,别的什么都不要提。”

    王启年反应过来了,千岁是个要强的人,要强的另一种含义就是大方和不愿欠人情,李佑这是很巧妙很含蓄的去找千岁索要好处。

    他扔下牛耳尖刀,转过身走了,口中喃喃道:“既生瑜…何生亮既生瑜…何生亮”

    韩宗捡起来,点评道:“这刀不错,今后小的藏着它护卫老爷。”

    次日是十二月十九日,早朝结束后,太后召集群臣武英殿议事。这大概是今年的后一次圣前议事了,算是年终收尾。

    再过三日就是冬至节大朝会,到时候百官入贺皇极殿。随后京师各衙én就开始陆续封印不再办公,官员们将享受一年中难得的假期,直到过了元旦。

    今天毕竟是年终议事,作为象征的天也驾到了,坐于慈圣皇太后之旁。

    政务按照顺序一件件议论,邸报之事也是列在其中的,不过论及重要xìn只能排在后。

    当邸报的事情在殿中被提出来时,很多人都打起了jīn神,准备看戏。谁都知道李中书口舌功夫好,有理无理都能搅三分,谁要犯了他就和捅到马蜂窝一样,放眼朝廷似乎对手并不多。

    不知道这回又要骂出什么ā样了,真是令人期待啊,也许李大人又能上演一出大逆转。

    李佑手持奏本平稳出列,响亮的声音回响于殿中:

    “…不料致使中外惊疑,有闭塞言路之误传,实非本意。幸得台垣厘正,不胜惶恐,愧对天恩。有错改之,有偏纠之…”

    “先贤曰文以载道,邸报道之何存?臣以为,一为教化人心,二为明晰事理。”

    “奏请将邸报化一为二。第一种抄发天下,责令府州县衙én每日张贴于én外以供百姓观览,以及抄发至国、府、州、县学,养士人之心。第二种供京师诸衙én抄取,以广开言路,免有堵塞言路之忧。两者并行,可求得两全其美也。”

    很多大臣看着李大人侃侃而谈,心中好一阵不能适应,好一阵失落。

    这个坦然认错、有礼有节、就事论事的李大人还是李大人吗?曾几何时,满口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的李大人也可以分章列条、共而论政了?

    一个不循规蹈矩的捣làn泯然众人矣,枯燥的庙堂之上又少了很多乐趣啊,有人感慨道。

    也许他们感慨的早了,只听李佑继续发言:“两种邸报,可用二名。专功教化者,可名之为洁本,专为事理如送御史看者,可名之为足本…”

    洁本?足本?大概是李大人想不出别的名字了罢。

    满殿多是饱读诗书、号称有书无所不读的读书人。猛然听到这两个很有内涵的名字,有的会心一笑,有的忍俊不禁,有的若有所思,有的神情**,有的无动于衷…

    少年天一脸íò的看着诸卿,这是怎么了?

    景和七年后一次君前议事,便在轻喜剧中结束了。

    更多到,地址

二百六十九章 李大人的过年日记

    二百六十九章李大人的过年日记

    十二月二十二日是冬至节,在李佑上辈里没有太深印象。但在国朝官场,却是重要并不可取代的日之一。

    冬至节与元旦节、万寿节一起,为每年仅有三次的大朝之日,这天皇帝御皇极殿,百官入贺,端的是隆重无比。按礼节,天还要入贺慈圣宫,百官也要入贺东宫,不过现在没有太而已。

    其实对京官们重要的意义在于,过了冬至节就到了一年一度的放假时间按纸面规定,官方假日是冬至节三天、元旦五天、元宵十天,其实à作中都是从冬至节一口气歇到元宵后了,当然中间夹杂着元旦节入贺、南郊祭天等大礼。

    从制度上看,饱受朱家苛待的大明官员们每年也就这一次官方长假,或者说就这一次休假时间。作为假期开端,冬至节自然在官员们心目中无比神圣了。

    但在冬至当日,李大人作为被人羡慕的大朝会导驾官却累得半死,据记载步行路线图如下:

    刚过半夜便入宫走到乾清én,伙同他人迎出天到建极殿,又伙同他人从建极殿裹挟(此词大不敬)天到正殿皇极殿,仪式完毕后再从皇极殿裹挟天回建极殿。

    随后从建极殿继续裹挟天出发去慈圣宫,又从慈圣宫出来将天送回大内算了事。

    等李三官做完差事回到寓所已经是下午,朝服都懒得脱,倒头上án像死猪一样睡到次日早晨。

    二十三日,李中书去内晃了一圈。下午内开始封印关én。晚上按照惯例用公帑设公宴,所有中书舍人大吃大喝一番后如鸟兽散,各自回家过年。

    没了公务,心里忽然闲下来,人就会多愁善感一点。

    夜间独守空闺的李佑忍不住长长叹息,又该过年了啊,每逢佳节就思亲。如果在京师坐稳了位置,明年是不是购入宅将全家搬到京师?

    其实鲜劲过了后京城也没什么意思,做官不像官,完全没有作威作福的感,也没有在地方的虚荣自在,别提这挥之不去的孤独感。要不要求一求许尚书,谋个外放回江南的位?

    二十四日,尚宝司也有公宴,盛情邀请李大人去参加。按说李佑的尚宝司丞是个虚衔,不用去参加尚宝司的活动,但他莫名其妙兼了导驾官这个固定属于尚宝司的差事,所以也被尚宝司毫不见外的邀请了。

    尚宝司里多是权贵弟恩荫入职,换句话说就是气质很纨绔,直接在本司胡同里包下了大场,美人满地走,醇酒论缸有,戏曲杂耍一应俱全。

    对此李大人感到很对胃口,便忘了这几日的疲倦,不辞辛苦的欣然应邀了。

    欢声笑语,觥酬jā错,酒池rò林,今宵酒醒何处…李佑再睁眼时,怀里是一个不认识的美yàn丰盈的**。

    两人眼对眼,她小心翼翼问道:“老爷是不是那个在宫中做事的苏州李?”

    李佑下意识点点头。

    “啊”**jī动地尖叫几声,顾不得穿衣裙也顾不得外面天寒,下án飞奔出去。又隐约听见她语无伦次地喊道:“刘妈妈奴家昨夜睡了苏州那个李行里都晓得他要采风制圆圆曲的大仙保佑应在奴家身上了”

    李惆怅的无语,昨晚那些ún蛋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什么货sè?皮囊不错,但完全没有内涵啊。趁着别人没来sā扰之前,他立刻匆匆套上衣服走人了。

    ā几句后话,自此本司胡同刘妈妈院中开始厚颜无耻的炒作“小圆圆”名号,一直传进了林驸马耳中,又从林驸马嘴里当笑话传入了归德长公主耳朵里。千岁殿下心里冷笑几声,李佑不是说圆圆曲只为她一个人念过么?

    然后,再也没有然后了。“小圆圆”此人一夜之间便从京城突然消失…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据不可靠消息是回大同老家了。

    听到此事,李佑忽然觉得…也许不要将妻妾接到京师来比较好?

    后话不提,却说二十五日这天,从本司胡同回到住所的李老爷是属于婢nv小竹的,因为据左邻右舍大娘传言都城隍庙年前庙会在今天开场了

    这次李老爷正处于假期,没有借口再推脱不带小竹去看热闹。去就去罢,虽然没有过年的意思,但买点年货吃食意思意思也好。

    之后几天,习惯xìn的打扫卫生送灶君。一直到除夕这日,李佑住所里实在没有过年的感觉,思念妻妾的思念妻妾,思念父母的思念父母。

    “去你们把én神贴了去。”李老爷招呼道。

    这件事上李大人又在自家胡同里lù了一小脸。因为他的én神钟馗是宫中赏的,据说与乾清宫的én神样式一样,制作jīn良夺目,带有金边小框。

    同住草绳胡同的官员人人称羡,听说每年只有为数不多的高官显贵有此殊荣得到皇家赏赐,李大人也有这么一张真是天恩浩dàn。

    景和八年元旦凌晨李佑去参加大朝会,出én时发现自家én神已经不知去向,对此他只能无奈苦笑。

    元旦大朝,对李大人简而言之,一样累人。但后面还不能歇着,该拜年了。

    京师官场的拜年风气,那是与任何地方都不太一样的,因为没有任何地方的官员数量比得上京师。

    李大人早早就分好了工。关系比较密切的官员大佬,卢尚书许尚书赵总宪朱部郎曹郎中秦舍人林驸马以及四大老这类的,他亲自上投贴,至于人家见不见另说。

    张三的任务是背着一兜名刺,在官员住宅集中的地方望én投帖,今天在西城,明天去东城,借用李大人上辈的术语叫做“扫街”。

    韩宗的任务是在家里准备好笔墨麻袋,接收别人投来的拜年名刺,同时做好登记。

    不止李佑,官场上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京师官员何止数千,真要拜年谁能拜的过来?全都是早早准备好名刺或者也叫名帖,到了拜年时仆役四出扫街,看见有头有脸的大én就扔一张过去。

    漫天飞舞的名帖就好像上辈的拜年短信,有些道理和人xìn真是古今相通,李佑感到好笑的感慨道。

    卢尚书家én口的官员真多啊,许尚书家én口的官员多啊,赵总宪家én口的官员也很多啊…到自家én口的人也不少啊,不过都是仆役之流,名帖倒是收了一麻袋。

    正月初七,景和天首次亲自进行郊祭,合祀天地。李大人又很不幸的作为sì班官随扈。

    这比大朝会累人,文官武官内监sì卫仪仗卤簿等大队人马浩浩dàndàn,绵延数里。强打jīn神从凌晨折腾到晚上,顶着风从宫中折腾到南郊,再从南郊天坛折腾回宫中。

    在皇极殿里庆成宴上,李大人捧着象征皇恩但已经冷冰冰的饭食,简直苦不堪言,难以下咽。心里再次考量起京官与地方官的利和弊。

    说起来今天李大人还是立下了大功的。在漫长冗杂的过程中,半路上少年天也忍不了,一发小脾气就要回宫,惊得一干大臣拦在辇毂之下苦苦谏君,僵持在那里。

    李大人这南方人长时间在户外,被冻得脑不清醒,仗着近期经常天颜咫尺已经和皇上ún了个脸熟,一时冲动趴在銮舆边上小声对天谏道:“陛下生活就像小娘被**,反抗不了就闭上眼睛享受罢。”

    景和天目光奇异的把李大人看了又看,他第一次从大臣嘴里听到如此荒诞不经的话,可是细想也不是没有道理。心有戚戚的点点头,愁眉苦脸的继续前行。

    负责典礼的礼部员外郎朱放鹤在冷风中擦擦热汗,悄悄对李佑道谢:“多谢你了,但下次不要那样君前失仪比较好。”又询问道:“对了,你对陛下说了些什么?”

    两次大朝和一次郊祭,总算都熬了过去,转眼又到元宵节。东华én外的灯市,那是必须要看的。

    再过了元宵,朝廷上下都该收心上工了。但是在悠悠的太平岁月里,目前又没有灾害战làn这类大事,上班何必如此着急。

    二十一日,李中书回到内办公,但他心思尚未完全从假期中恢复过来。瞥了瞥公案上零零星星的几本奏章,看来别的衙én也都没有完全恢复运转,不然不会只有这么几份奏疏。

    李佑打了个哈欠,又发了片刻呆,追思一下昨天那个舒适的懒觉。慢慢拿起案上奏疏,开始登录分发。

    不过在看清了题目之后,李大人松弛的身躯打了个哆嗦,又紧紧绷直了。这本奏章题目是《请行京察疏》,作者是朝廷中著名白金大神吏部尚书许天官。

    终于要开始了…李佑略带几分紧张的打开细览——

    “景和以来,虽赖慈圣宫励jīn图治,然天下承平日久,懒惰懈怠之风遍布朝内,政务迟滞屡禁不绝。近岁国家固然无事不彰,一旦有变易生积重难返之患。臣不敢不居安思危,以为必经重振纲纪、刷吏治。”

    李佑嘴里反复念了几句“重振纲纪、刷吏治”,这就是许天官的口号?

    京察六年一次,由吏部尚书和左都御史联合主持。这是对京师官场进行的全盘大考察,特点是不表功只找茬,并定下了名目条例详细对照。

    其实国朝大部分时间里京察不会太认真,大臣体面总是要给的。但京察如果认真起来杀伤力极大,许多历史经验表明,一次jī烈的京察往往是朝争的重要组成部分。

    不明真相的人或许以为现在年头到了,许尚书出来走个过场。但被打上了许尚书烙印并被许尚书送进内的李佑,又经过兵部卢尚书的提醒,当然对许天官的心思有所了解。

    安稳几天,又到多事的时候了吗?。

    更多到,地址

二百七十章 京察的影响

    前文说讨,国朝做事讲究名正言顺和大义在手,比如选择不架能叫造反,要称作清君侧,连国朝圣旨起头都必须是奉天承运。

    而这个重振纲纪,便是许尚书的大义了。名目看起来很虚很空泛,但能被许天官搬出来不是没有道理,自然有它的号召力。

    如今天下清平十几年,一直没有大的祸患,又因近年来天子幼弱,太后对待大臣较为优容,首辅长期病休,缺乏强力约束导致朝廷中弥漫着散逸懒惰习气,很多有识之士都对此很担忧。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这么多名言名句都是讲这个的!

    而且只谈纲纪从表面上又不涉及到实际利益,实际操作起来可大可小,有针对xìng的拿捏轻重比较容易,又不会引起普遍广泛的对抗心理。

    这个由头倒是很巧妙,不愧是算事透彻的天官老大人李中书将许天官奏疏看了两遍,又深深地叹口气。他知道,真正的大风bō要jī扬起来了,之前他那几次争斗和这次相较,都只能算小人物的小打小闹。

    其实李估不会感到太黄怪,从景和天子御极到现在,八年时间已经够长了。从无数历史先例可以看出,庙堂中的权力体系无论稳定不稳定,但过一段时间总会重新洗牌。这似乎是谁也无法打破的宿命,因为人心是动态不定的,任何大能也无法彻底掌握。

    李估脑中又想起卢尚书那句“庙堂风bō你又见过几许”这回就要见识见识了。但估计也就仅仅是见识见识而已,京察的过程自有一套程序,与他关系不是很大。他所能做的,也就是被动等候结果。

    却说傍晚李大人回到住所,刚用了饭天sè黑下来时,有天官府的家奴上门,原来是受许尚书所命传他过去。这倒遂了李估所愿,他正想着这几天找个什么借口去天官府不料今晚许尚书居然主动来请。

    在这元宵氛围渐渐散去的夜黑人静时刻,李大人熟门熟路又鬼鬼祟祟的溜进天官府。他到过几次天官府不是半夜就是三更,若白天来这里说不定会mí路,夜里mō黑反而更熟悉。

    这次没有去书房而是被引到了与书房同院一处精致小厅。李估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厅里已经坐着两个人了,都是认识的,一个是吏部文选司郎中左大人,另一个是吏部考功司员外郎潘大人。

    这二人沉默的在客座上相对而坐一言不发。见了李估,只是点点头,然后继续沉默。

    李估受这气氛影响自己找了地方坐,心里不住的盘算着什么。

    他原以为是天官传见他有什么嘱咐要单独说,现在看起来并非如此分明是召集亲信开小会的样子。

    文选司和考功司堪称是六部中数一数二的要害司同样也是京察中很关键的部门。考功司负责具体操作考察程序,文选司负责京察中不合格官员的罢黜程序。

    所以左部郎和潘副郎都出现在这里不奇怪,但他李估这个分票中鼻有何干系?

    又过了片刻,却见许天官和左都御史赵良仁一齐进来,屋中三人立刻起立行礼迎接。

    坐定后许天官咳嗽一声便开了。,果然说起京察之事最后道:“朝中惰情滋生,吾辈但扫陋除弊、起衰振颓,与诸君共勉力为之!”

    李估心道,老大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却只能当真的听。

    许天官吩咐了各人几句,又对李估道:“你常在宫中,听说与归德千岁较为密切?”

    李估谨慎答道:“确实有些免不了的往来。”

    “去传一句话,就说此次京察与她无碍。…

    李估心下明了,许天官这是示好,对长公主表示不会动她的势力。

    “还有,邸报上你要有分寸。”

    正月二十一日那封请行京察奏疏被慈圣宫留中子日,没有动静。

    到了二十五日,许天官再次上疏请行京察,这次太后很快给了批答,同意了。

    奏疏下发公开后,这个消息一天内传遍了京师各衙门。所有的官员对此都很关心,这可是六年一次的关口,虽然以前没事,但谁知道今年会不会有点事。

    得了圣批,许尚书与有关人员立即入住到吏部衙门里,杜绝见客,谢绝一切应酬,这是明面惯例。

    李估见到事情已经公开,便按照许天官的要求,到徽音门外去求见归德长公主。

    算起来差不多已经一个月没碰面了。

    在昭凤殿里,归德千岁今日心情不错,对李估笑道:“难得你主动来见我。”

    “我也是奉命而来,吏部许尚书对你有鼻,道是本次京察碍不到你。”

    “知道了,明晚你去驸马府取一份名录,为我转交于许尚书。”

    长公主也吩咐道。

    京察这事很得罪人,李估自拊根底浅,不想参与太深,对此表示为难道:“天官已然住进吏部衙门,并不见人。”

    归德千岁不屑道:“一派胡言,我不信你做不到。”

    李估只得答应下来。

    两人又闲谈几句,长公主又问道:“我看你云淡风轻,莫非你觉察不到自己的处境?”

    “觉察到又有什么办法?”李估叹口气道。

    他自己的处境,当然他自己最清楚。关于这次京察对他的影响,前几天就彻底想明白了。

    如果许天官京察中大获全胜,接下来几乎可以确定会挟势入阁,而且很大可能xìng是直接成为建极殿大学士这个次辅职位。

    首辅病休的情况下,次辅就是内阁里的当然话事人,那么为了内阁群龙无首、影响政务设立的分票中书还有无必要存在?估计那个时候的许次辅也不想有这样的存在。

    况且许天官是亲手将李估送入内阁的人,也算李估的上家,他若入阁,李估绝对无法继续在内阁保持超然地位,还不如走人。

    总而言之,许天官入阁之日,就是李估离开之时。

    从另一方面说,如果许天官败了,后果也很容易想象得到。没了这个后台支持,李中书在内阁根本呆不住的,同样要黯然离去,下场不定。

    如果离开内阁,他能去哪里?六部科道是不可能的,按规定中书舍人不得直接迁入六部科道。如果是其他二三流衙门,李估这个从内阁出来的廷推中书打心底不屑于去,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去地方担任实职正堂官了……,

    想明白这些,李估突然懂了一个道理,做人还是要找准定位,脚踏实地。

    当初抱陈巡道的大tuǐ,需要牺牲时只不过是被罚傣之类,很无所谓的。如今以小官僚身份抱了许天官的大tuǐ,看似更妙,但一会儿从准监生直入中枢一步登天,一会儿又可能从中枢内阁直坠地方,这个做官节奏过于销hún了。!。

二百七十一章 无家可归

    许天官派李估向归德长公主示好,一是不yù多方树敌,二是负责监督京察全过程的吏科都给事中当年由千岁殿下推荐得官,算是长公主安插在科道里的爪牙之一。

    而归德长公主与彭阁老之间并不对付,如果许天官这次主要目标是打击彭阁老加徐阁老这个目前内阁最大党的势力,千岁殿下自然是乐见其成。

    李估按照归德千岁的指示,这天晚上去了驸马府,取回一张名单。

    然后在次日,偷偷进入吏部,将名单直接送到许尚书手中。虽然许大人闭门谢客,但李估这种有任务的显然不在此列。

    见天官收下名单,李估暗暗松了口气,他鼻担心的是千岁与天官之间冲突起来,那样就让他这个中间人就难做了。

    次日中午时,礼部员外郎朱放鹤突然来到内阁外面,传话要请李估喝酒,地点在长安右门外一家叫做胜春楼的地方。

    李大人没有多想,应邀而至。

    几杯暖酒下肚,朱副郎便直言来意:“这个我有位好友,也是极有才学的,只是近两年有点年老多病,他们堂官给的考语怕是不好看,过不得京察这一关。”京察有八法,每个被察的都要逐条对照是不是有这个问题,分别是:贪、酷、浮躁、才力不及、罢软无为、素行不谨、老、疾。

    朱副郎口中这个人如果真是年老多病,一人占了老、疾两项,八成要被勒令致仕了。

    李估纳闷道:“我又不管京察的事情,你为此来寻我有什么用?”

    “贤弟啊,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没这点本事,为兄也断然不会出面让你为难。你出入吏部见许尚书易如反掌,这点事对你太简单了”李估大为惊异“我昨日的确悄悄去过吏部,你怎的知晓?”朱副郎哂笑道:“悄悄去?现如今各衙门里谁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正大光明打着灯笼去的。”有古怪!李估想道,必然昨日去吏部时,碰过面的几个小吏之一泄lù出去的。这等胥吏之辈真是jiān猾无耻可恨!

    这时候突然听见隔壁有人拍案,高声道:“吾辈无生路了!听说天官要借京察大加整顿,据说已然定下了十去一的条例,每十个人就要裁汰罢黜一个!”

    竟有这样的荒唐谣言?李估又问朱放鹤:“真是如此传的?”“京中各衙门的确流传这个风声。”

    这分明是蓄意用谣言挑起群体情绪的伎俩,虽然简单,但放眼古往今来从陈涉世家到景和朝,却是屡试不爽,堪称经典计谋,李估自己也没少干过。

    “拙劣!”李大人点评道“不过都是天官老大人头疼的事情了,你我只管喝酒。

    朱副郎似笑非笑“好像你也会头疼。我还听说,李中书与左文选、潘考功号称天官手下三大最得力人物。如今那两个都住在衙门里,为了避嫌不见人,只有你在仍奔走在外,所以想过京察的必须要来巴结你。”什么?还有这种传言?李估一时哑然无语,顿生躺着也中箭的感觉,京察与他有什么关系啊。

    其实他知道自己与左、潘两人是有区别的。那二位都是正途科班出身的左膀右臂,许天官一手提拔的亲信。

    而他自己,说难听点当初也只是天官临时找来的成本低廉的探路石,出身什么的都是野路子。只不过自己敢打敢拼外加运气好、同时对长公主出卖sè相、又沾了点与太后同乡便宜才搏出眼下这个江湖地位。

    他李估发展到今天,虽然不可否认借了天官的势,但却称不上是许天官亲手栽培。这里头的差别太大了,李估自己对此还是tǐng在意的。

    李大人又愣了半的,理清思路才道:“我怎的没有听过?”“别人当然不会当面对你说这些。”

    心事重重的李估记下朱副郎所托付的人名,出了酒楼看看天sè已晚,带着酒意径自回家去。不过到了胡同口,却吓了一跳。只见得从自家门前一直到胡同口,列满了十几顶轿子这肯定都是听谣信谣的蠢货上门来了!

    李大人或许在做白日梦时,想象过自己出将入相、门庭若市的风光气派,但绝对不会是目前可以有的。如此招摇,并非是福!

    难道朱放鹤所言不虚不是玩笑?京察的紧要关头,弄了这么一出,是偶然的还是有心人推bō助澜?大概后一种可能xìng最大。

    本是抱着打酱油心态的李大人对于被卷入风bō很无奈,这就是党附大tuǐ的代价啊。一旦首领有事,底下人再无辜也是yù求一酱油而不得。

    估计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想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一是往他身上泼脏水,二是逼他自乱阵脚lù出破绽。如今许尚书等关键人物均深居吏部、内外隔绝,只有他这个别人眼里公认的天官亲信还在正常出入lù面,不来折腾他折腾谁?

    过来拜访的这些人,大都是犯有错误担心官位不保的。虽然被追捧很有虚荣感,但李估心里很清醒的判断出。无形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对这些人见都不能见,见了就说不清了,就要麻烦上身。

    还在发呆时,站在胡同口的李估却已经被发现了。不知谁家的家奴认出了李估,高呼道:“李大人回来了!”此地不可久留!李估慌慌张张的拔tuǐ就走,狼奔豚突不辨东南西北,胡乱找了方向只管埋头前行,却又不知道究竟去哪里好。

    胡乱找个地方藏起来当然可以瞒住一时,但李估终究还得入直内廷办么,不可能始终藏着不lù面。只要一lù面,不难被有心人顺藤mō瓜找到藏身地方。落脚之处被发现后,只怕别有用心之人就会闻讯而来!

    换成其他官员遇到类似情境,自然可以卷铺盖去衙门里去住,大不了躲着不出来。但李估不可以,宫禁之中每夜落锁,岂是能让他无缘无故过夜住宿的?

    以京师之大,李大人竟然一时间无家可归、无处容身!幸亏为了与朱副郎吃酒方便,此时李估身穿日常便服。不至于让京城百姓目睹六品朝臣流落街头的喜剧。

    无论怎样,眼下脏水还没完全泼到身上,李估这个深谙此道的老手自然懂得此时最佳策略就是不接触不理睬。反正主持京察的人又不是他,有点关于他的离奇谣言也影响不了大局,只要没有实际动作,忍到京察结束都不是问题。

    “说得对!老爷不能学苏州府的石大参!”长随张三大声对李估打气道。当初那个石参政正是因为忍耐不住流言蜚语,非要出头才崩了盘。

    话音刚落,便听见两人身后传来悠悠的声音:“背后议论他人短长,非君子所为罢。”李估转头细瞧,登时心神差点失守,便见一张年近五旬形貌端正的老脸。许久不见了,前分守苏松道石大人石参政。

    大明如今没有两三亿人也有一亿,人海茫茫,嘴里刚提了一句就能遇到,这得是多大的缘分?

    震惊之下,李估下意识问道:“你怎的在此?”“老夫méng朝廷重恩,起复为太学祭酒,年后刚刚到任。”

    李估这才记起来,当初也听说过这件事,不过没放心上。面对一身正气却曾被他斗垮的石大参,有点不自在和尴尬。

    他习惯成自然的拱手道:“恭喜!告辞!”

    “慢着!”石大人叫住了李估:“去年秋天的国子监血案,听说你经历了?”

    李估一听这个,连忙撇清道:“算不上经历,偶然遇见几个监生产生些误会而已。”

    开玩笑,国子监血案深不见底,到现在仍是mí雾一般,只罢掉两个官员了事。李估好不容易才将自己从泥潭中拔出来,怎么会再想去沾惹此事。这石大人也太负责了罢,难道还想揭开此段黑幕?

    石纶抚须道:“老夫上任便见监中学子士气低mí,浮躁莫名无心向学,辜负国家育才之心,盖因去年同窗暴亡不得雪冤之故。堂堂京师,天子脚下,国之太学,焉能容纳……”

    不等他说完,李估再次拱拱手,什么也不说就走了,远离此人为妙。

    “老爷,我们去哪里?”张三问道。

    李估想了又想,终于想起一个好地方“去归德驸马府住几天。”林驸马是宗室勋贵,不属于文官圈子,那帮官员总不好死缠烂打来这不熟的驸马府拉关系罢?其次,驸马身份尊贵,也不是别人可以肆无忌惮sāo扰的,挡箭牌效果不错。

    所以李大人思来想去,还是去驸马府委屈借住几天最合适,林驸马应该会给这个面子罢?

    话说林驸马正在家中与一帮闲散清客帮闲说笑。见李估登门拜访,本来他是不奇怪的,李估来“拜访,…的次数多了。但他突然又想到,长公主眼下并不在驸马府里,于是就对李估的来意感到奇怪了。

    “本官无家可归,yù向驸马爷求助,暂且收容几天。”李大人很熟络的说。

    林驸马眼带嘲讽的看着李估,做人不能这样无耻罢?不与你计较归德千岁的事情也就罢了,难道你还想来一个鸠占鸠巢?说什么无家可归,编出这么幼稚的谎话是欺负他没脑子么?

    还有,全京师的人都笑话他小气,误会他连一个婢女都舍不得送,让李大人写了一门板的拟古木兰辞闹绝交……,

    刚想冷酷的拒绝,但林驸马突然想起看守在府里的程家父女,又改了主意。!。

二百七十二章 本公主也拜托李大人了

    林驸马叫来家中管事的,令他遣人去东侧院打扫客房,安顿李估住下。目送客人背影消失,驸马爷忍不住jiān笑几声。其实以林驸马的智谋水平,也就如此如此而已……,

    夜间驸马府甬道上,有一男一女向东侧院走去,边走边说着话。

    “程小娘,你在府里闲住这许久,不能白费米粮养你,总要做点事。如今有贵客来府中借宿几天,但府里抽不出婢女服shì,驸马命你委屈一下去照应他起居。”“可是千岁殿下吩咐迂,叫奴家只须安心候着,不必听从别人。”“千岁这几日不在,就要听驸马的!又不是叫你做什么大事。”

    “可是……,但奴家也不懂照籼人。”

    “有什么懂不懂的,只不过铺chuáng叠被,穿衣戴帽,斟茶倒水,这都不会么?”

    “可是……”

    “不要可是了!在府里吃饭就要听府里使唤!这里是堂堂驸马府,进来了就休要端什么外间大小姐架子。,…

    却说李估坐在屋中,慢慢品着热茶,茶是什么味道,完全没顾得。

    只拿眼睛随着临时充作婢女的程小娘子转来转去,渐渐地感到呼吸紧促心热如火,jī情〖勃〗发。

    安置好洗漱用具,程美人又走áng前,背对李估弯腰抬tún铺chuáng叠被。随着双手动作在粉sè衣裙的贴身掩护下,纤细腰肢带动两瓣浑圆摇来摇去,映在了身后这双目光mí离的瞳孔里。

    李估忍不住站起来,娶走上前去……,

    不对!李估突然有所警醒自己固然不是正人君子,但今天这状态委实有些奇怪。

    huā开两朵各表一枝,林驸马坐在堂上,算着时间。却听到门官飞报千岁驾到了!

    哈!林驸马差点笑出声,来的太巧了,老天都不站在李估那边了抓现行哪。

    他出去迎接名义妻子并禀报道:“李估今日不知为何跑过来借宿,而且强行索要程家小姐服shì,现在他们两个都东院客房里。”

    归德千岁这次过来正是准备召见李估到驸马府见面却听到名义丈夫仿佛添油加醋的汇报,心里疑huò。便将随从停在东院外,只有自己与林驸马两人进了院落走到屋前。

    驻足细听里面动静,有女子“呜呜呜”的哭泣声音传入耳朵。长公主脸sè渐渐冷下来,再推屋门居然连闩都不闩,直接被推开了。

    归德千岁与林驸马穿过外堂直接进入里屋。入眼只见程小娘子衣衫凌乱的坐在chuáng上,低头哭泣泪雨滂沱,再看她身下锦被被面上沾得片红点点,十分醒目。而李估则是满面春情,sèmímí的立在旁边。

    长公主再也按捺不住,用隐隐带有几分尖厉的嗓音斥骂道:“李估!我原以为你不过是生xìng风流,孰料乃是如此下作之人!强行坏人名节的事也亏得你能做出来,可恨我有眼无珠!”

    林驸马幸灾乐祸叫道:“我好心使程小娘子这个相识的服shì你,不想你如此禽兽不如!”

    李估茫然的问道:“殿下与驸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事实俱在,还yù狡辩乎?”林驸马指着血迹道。

    “程小娘子突然来了月事,流血很多沾到了外头,正觉得害臊失面子而哭泣,称们便进来了。”

    这…归德长公主丰分尴尬,狠狠瞪了林驸马一眼。

    林驸马暗骂几句,那人吹嘘这药吃下去可使人姬兴高张、mí失本xìng、丑态尽lù的,是个母猪也要强上。怎么放到茶水里被李估吃了后,他只是有些脸红?虚假广告忒可恶了。

    千岁整理情绪,对李估道:“随我到外间,有话要说。”

    等到左右无人,便又开口道:“今日母后召见了太学石祭酒。”李估心里一惊,自己今天也见过石纶,这位老大人脑子正想什么也算是知道的。难道太后召见石大人也是为了那件事情?

    归德长公主瞥见李估表情,心有灵犀的知道李估已经猜出几分“不错,正是关于去年的国子监血案。石大人以密疏得召,又在圣前以头抢地死谏道:此案涉及国本,一日不清便中外惊疑、sī相揣测,其言不堪入耳,有污圣母之名。”

    虽然千岁说的平淡,但李估听得捏一把汗。不愧是石大人,真敢说敢言,他那话等于当面挤兑太后:你老人家不去积极查案,大家都要猜测是你恼羞成恨、杀鸡骇猴的灭了六个监生,你自己掂量掂量这个后果罢。

    虽然她老人家不像狠人,但人不可貌相。如果国子监血案真是太后发很干的,还敢这样说话,不怕被一起灭口吗?

    从这个角度看,真的是不要命的死谏啊,居然还说动了太后。

    对于此案,当初李估确实míhuò不解,想不出是什么人能做下此事。那个时候,他还不认识某公主。

    但自从深入了解了这位大明三百年独一无二的长公主,再回想起血案,便好像mō到了几分线索。觉察出真相的冰山一角。

    只不过他一直将这种想法埋在心里,从不外lù,但今天却有点忍不住了。李估叹口气,痛心疾首的摇摇头,言辞恳切对归德千岁道:“你慌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长公主对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什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等她醒悟过来,秀脸泛红的大怒道:“混蛋!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清楚了!”

    “你不会平白无故的与我说起太后召见石大人的事情,可这与我又没有关系,那么只能说是和你有关系了。所以……”

    归德千岁忍不住拍案“谁说与你没有关系?石大人在太后面前力荐你协助查案,他的道理有四个,一是你去年亲历此事,许多人物场面都是亲眼目睹,自然比他人有优势:二是你做过理刑断案官,听说做的还不错,在有这方面经验:三是你秉xìng聪敏多思,较为适合查案的差事:四是石大人在京中熟人不多,你算是他比较熟悉的。”

    这个老不死为贼的当初许天官想找个严厉大臣整顿国子监,早知道自己也该死谏不要让石大人当祭酒的!李估连忙问道:“圣母应了他没有?”

    “暂且应下了,母后还是比较信重你。如果不出意外,两曰内必有诏谕到阁,遣你去国子监查案。”真他娘的是宿命和轮回,自己一进京就遇到这个血霉事情,难道又会因为这个事情出京?李估忽然产生了几分直觉和预感,顿时急道:“这与法理不合!朝廷专设有三法司,为何要叫本官去?”

    归德长公主没有给李估好脸sè,挥手打断了李估:“当年还有诏狱呢,此时派个人去查案算得什么。不提那些了!你倒是先给本公主解释解释,什么叫做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啊,居然以本公主自称,看来她真的动肝火了。李估放低姿势低声下气道:“国子监血案莫非不是你做下的?”

    归德千岁也渐渐冷静下来,暗想李估肯定不至于要无缘无故的污蔑她,以李估的才思敏捷,肯定是有什么推断导致产生这个想法。“告诉你与我无关。但你为何怀疑我?说出来听一听。”“一夜之间,六个监生暴亡,虽然前祭酒和前司业被罢官,但你觉得这可能是他们做的吗?或者说,这种yīn诡残虐的事情,根本不像是文臣手笔,我倒是觉得,此事当中宫廷气息甚是浓厚。更别说他们死之前诣阙上书,正是涉及到了天家事务。,…

    归德千岁若有所思,她也是深谙宫中事的,知道李估说的倒也没错。宫廷中的争斗,人命比起外朝根本不值钱。

    除了开国之初几代和崇祯时期,大臣之间朝争再jī烈,最坏的结果只是罢官回老家,估计也就世宗朝的夏言真正倒霉。

    但宫中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六个人暴亡这样的事情,如果放到皇宫大内里,也许根本不会掀起bō澜,悄悄埋掉了事。仅被她归德长公主下令直接打死的犯禁太监宫女,也不下十人了,堪称手上人命累累………

    李估斟酌词句道:“如果说血案像是宫廷中人所为,那又能是谁?人人皆知,如今宫中只有两个真正主人,也只有此二人有能力灭口六个监生,便是殿下与太后,还要臣继续说吗?”长公主何等聪慧,当然明白了李估言外之意。

    首先,太后自己看起来根本毫无必要自寻烦恼的演出这一场,对她老人家完全没有什么好处。

    其次,她归德千岁是众所周知公认最忠诚的皇帝党。如今天芋年龄十六,正到了大婚和亲政的关头,但圣母对此迟迟不表态,叫责任心重的归德千岁产责点想法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为试探太后心意,敢做敢为的归德千岁指使别人鼓动监生诣阙上书,是很有可能的嘛……

    后来又怕事情败lù惹祸上身,刚强果断的归德千岁指使别人杀人灭口也是很有可能的嘛……

    除了以上几点,李估心里又补了一句,就连小爷不也差点被一杯毒酒送回二十一世纪嘛……,

    长公主愣住半晌,一动不动。她身在局中,在这件事上问心无愧,所以像是出现个思维死角,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

    但难保再没有别人(特别是母后)这样想啊归德千岁对李估郑重其事道:“多谢李大人提醒。”

    “不必客气!”李估有点小小的得意,彻底让千岁殿下服气消停的时刻可真是不多。

    “所以,关于这件案子,本公主也拜托李大人子!”(未完待续。!。

二百七十三章 入驻国子监

    这个世界很精彩,这个世界很无奈。次日李估在内阁得到了太后旨意,暂停其他一切职事差遣,分票中书事务暂时转交给杨阁老代理,而他李估要去国子监破案,并调派锦衣卫小校十名以供驱使。

    好罢,太后还算照顾李大人情绪,没把分票中书交给什么袁阁老彭阁老之流代理,否则真是肉包子打狗了。

    李估接旨完毕,先把石祭酒骂了无数遍。这个活计当真不好做,弄不好要被石大人坑苦了。难道是自己在苏州府坑掉石大人的报应?莫非这个世界真有天理循环之道?

    如果是昨天之前,李估虽然不愿意,但也不会太叫苦。那时候他还以为国子监血案是归德长公主干的好事,如果派他去查案,自然不用多想什么,一门心思歪曲事实、袒护情fù呗。

    但是昨天晚上,归德千岁信誓旦旦否认此事,倒让李大人再次深深míhuò了。

    老话不错,任何时候未知的才是最可怕,谁知道mí雾后面到底何方神圣?况且你在明,他在暗。

    别的不说,宫中两个主人里如果排除归德千岁,那么貌似没动机的太后真没有嫌疑吗?

    别人都以为是有人想试探太后心意才挑动监生诣阙上书,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说,是太后想试探一下宫中朝中的心意,故意反其道而行之自导自演?要不然这半年多,太后的态度很模糊,好像一直想掩平事态的样子。

    再从怀疑一切的角度出发,归德长公主昨日的信誓旦旦就一定是真的吗?积威之下,李估没有胆量再敢当面质疑,只敢在自己心里嘀咕几句。

    怀疑的范围再扩大一些,血案说是好像宫中之人的手笔,但李估也不敢百分之一百的保证不会出现出来搅局的变异文官想到这里,李大人体验了一把头大如斗心乱如麻的感觉。

    不过有两点可以聊以自慰。

    一是如果专心去国子监奉旨办案,吃住都在国子监中,正好避开了令他头疼的京察风bō,免得再被别人找机会算计。这种时候天官手下三大干将之类的名头可不是好事。

    二是太后下旨没有说限期破案、不成就追究之类的字眼。以此可以推测圣心,也许实在办不出结果就算了,也许要的只是个可以抚平事情皆大欢喜的结果”不见得非要办出真相。

    因为无论如何,毕竟天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大明皇帝,有人诣阙上书请天子亲政这种事,没法辩论对错,让它彻底沉没无声才是对太后最有利的选择。

    想来想去没有大用,懿旨不是让你想的,必须要有行动。

    所以李估暂且按下烦乱心思”去点了十个锦衣卫小校,又嫌不够,再次奏请又要了十个。当日便雄纠纠气昂昂的闯进国子监。惊得太学里鸡飞狗跳人人侧目,以为是又是捉拿人犯来了。

    每次李大人来到国子监,都有点不同寻常,第一次被当成御史误会了,第二次差点被监生围攻。而这一次,如果放在前朝,咱这也算是办钦案、开诏狱的罢?

    李估苦中作乐”把自己意yín成了威名赫赫的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

    先要找办公地点。国子监中别的不多,号舍房间绝对是足够的,大约有两三千间,很多都是空的。

    但李大人对狭窄的号舍显然不满意。他率领手下绕过前面,径自到国子监中掌管纪律的部门绳愆厅。一声令下,突然将绳愆厅里从监丞到吏卒共计七人一起逮捕起来,丢进那为了关监生禁闭而特设的监牢里。

    随后便大摇大摆鸠占鸠巢,将绳愆厅设为他们的办公地点。反正懿旨在手,谁也奈何不得他。

    安顿好之后,李估便去前面彝伦堂拜访国子监的正堂官石祭酒石大人。

    如今李大人也是有身份的人,虽然对石大人心有不满,但当面辱骂这类不体面事情倒不会做。只是按捺不住讽刺道:“明知本官不愿沾惹此事,但石大人太过于强人所难了罢?这是君子所为?竟然还对太后死谏……”

    石祭酒对着天空拱一拱手道:“此言谬矣!人臣理当为君上分忧,岂有……”

    李估急忙叫道:“停!我也不是与你来说这些的,只是提醒国子监诸君做好准备。本官也不是善与之辈,只怕这几日监中要不得安宁了。”

    石祭酒点头道:“非常之时当有非枣手段,李大人你便是个有非常手段的人,这点老夫还是看得清楚。”

    李估感觉怪怪的,他这是真心褒扬一个曾经害的他丢脸辞官的小人么?忍不住问道:“朝中人才济济,你为何一定要推荐本官趟这摊浑水?”

    “老夫看中的当然不是你的人品,其实才干也不是最重要。最看重的,是你那上达天听的能力,无论是慈圣宫还是文华殿。办这种案子,其他都好说,但没有这项能力是万万不可的。”

    说的还是tǐng有道理,没想到他看的还tǐng透彻,李估叹道。天下卖直求名的官员多了,但这老大人虽然品级一般般,快五十岁了还是四品,但能脱颖而出创出名号的,果然是有几把刷子。堪称是迂而不傻,腐而不呆哪。

    照这样看,去年若不是石大人不熟悉江南民风,外加心里轻视自己,而自己又占有苏州府主场之利,不然还真不一定斗得过石大人。

    想至此,李估便开诚布公道:“去年六监生案子,疑点甚多。但我觉得无论是前祭酒费大人还是前司业李大人,都是文人风骨,或许有sī心杂念,但未必有这个手段去杀人灭口。或者说无论是谁做的事情,一定会通过监中这些小官吏卒之流,板子就着落在这些人身上,敢请石祭酒下令封闭国子监,任何人不许出。所有与监生有过接触的官吏,除去五经博士之类学官,七品以下杂官吏卒全部先行看住!”

    “这可以,但你打算怎样查?”

    李估杀气腾腾道:“有嫌疑得人犯,有官身的先行禁足不得出屋。

    没有官身的押至牢中,每日清晨抽签,抽到的就上堂打板子,不招就打到招为止!每人都招一遍,无论是不是屈打成招,本官就不信找不出一点线索。”(未完待续。!。

二百七十四章 大人千万不要误会!

    李估对再次卷入国子监血案很不高兴,既然他不高兴了也就不会让别人太痛快,当然这并不代表莽撞。

    他对石祭酒说的那般夸张,一大半心思为了试探石祭酒的底线,想看看石大人究竟可以配合到什么地步。正常情况下,任何衙门的堂官,恐怕也不会容忍外来户在自家地盘上吆三喝四,mō清石大人的想法很有必要。

    石祭酒考虑再三,点头道:“术业有专攻,本官不干涉你,但若一事无成徒惹纷疑,本官也不会视而不见。”

    石大人身为正人君子,言尽于此了。如果立场交换过来,以李大人的人品,肯定直接出口一句:“反正领了旨的人是你不是我,出了漏子也是你担着……”

    其实对于案子,李估心里很明白,无论是趋吉避凶还是打算遮掩糊弄,首先一个前提是,必须先要发现真相。以此为基础才知道应该如何去做,不然就是mō黑走夜路,更容易撞鬼,所以还是要认真查的。

    也许有看官们担心,李估去大张旗鼓的查案不怕被灭口吗?

    如果李大人仍是小吏一枚,这种可能xìng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如果李大人是普通杂官,这种概率可以降低到百分之三十。

    但以如今李估多达三十五个字的官位和廷推资历,外加有奉太后懿旨的半钦差身份,没有谁承担得起把他灭口的后果。真要这么干等于把“牺牲我一个”的事情搞成“全家死光光”局面,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会如此挑战朝廷体制的权威和秩序。

    若非在礼崩乐坏的末世时代和极端特殊事件里,灭官员的口真像二十一世纪脑残古装影视里那样随随意意,那么朝廷派出的一批批钦差为什么被视为肥缺而不是鬼门关?

    话说得了石祭酒默认,李夹人便开始了动作。

    一面使人去北城兵马司和捕厅,借着懿旨名头要他们出动兵丁把守住国子监的大门二门侧门后门小门,以及监前成贤街的街口。原则只有一条,只许入不许出。另一面使人去刑部将案卷移过来查阅。

    安排下去两桩事,李估却感到自己身边缺乏一个对国子监熟悉了解的可靠人物。

    国子监里有两千监生大小官吏走卒三百余人,用大海捞针式的法子进行排查,不是办不到,但既费力气又费时日不符合李大人求轻省求快捷的工作作风。若有熟悉内情的从中指点,圈出较小的嫌疑范围,那就轻松得多了。

    李估在脑中将京师中自己认识的人物筛选一遍,发现大都是二甲进士以上的高端人士没有刷过国子监这种中端副本的。

    勋贵子弟固然有很多在国子监混学历的,但李估这个实职命官与他们真没有什么交往,根本不是一种生活圈子。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有个鸟用这种需要人手办事时就使唤不上了!李估坐在绳愆厅里暗暗懊恼。

    一同进驻国子监的长随张三给老爷斟茶倒水,在旁边听见老爷喃喃自语道:“没有内线啊。”

    “有一个人选,老爷没有想起来么?”张三忍不住出口道。

    李估面带疑sè的问道:“何人?你难道比老爷更清楚明白?”

    “老爷这是贵人多忘事。”张三先吹捧一句才道:“那个崔监生不知老爷还记得否?听闻他在国子监读过六年书如今也在京中寻门路老爷何不叫他来?”

    张三一提,李估便想起来了,同乡的崔经崔监生乃是正经的国子监出身,可惜时运不济始终没有好着落。初至京师时,他曾亲眼看到过崔监生追随林驸马当欢场帮闲然后因池鱼之殃,与驸马一起惨遭王彦女率众殴打的一幕。

    这位崔监生确实运气差了些一开始回乡和土豪李大人(还是主角)争妻夺产,结果被赶出家乡三后来跟了威名赫赫的江南巡按御史,结果害的马巡按惨遭羞辱后被罢退:再后来又随了握有学政大权的提学官大宗师,结果大宗师他老人家退休了:如今则堕落到在京师为林驸马捧场……,

    想起崔某人的来龙去脉,李估皱眉问道:“张三!你收了他多少钱?”

    张三当即跪地哭天喊地叫道:“天大冤屈哇!那崔监生穷成那样能给小的什么好处?只是前两天跟着老爷住宿在驸马府时,偶然见过一回,方才灵光一现记起了!、。

    李估想道,此人毫无背景财势,挂名历事却能连续被马巡按和大宗师看入眼选用为属吏,应当可用罢?便吩咐张三道:“此事交予你了,你速速去将他找来!”

    张三得了令,去驸马府打听半天,又去崔监生所居胡同里挨家挨户找了半个时辰才找到崔监生本人。

    此时崔经正对着干瘪的米袋发呆,张三冲上去劈手夺下米袋,叫嚷道:“崔先生,我家老爷用得上你,你要办事得力说不定就发达了!”

    崔经被张三这不速之客搞得糊涛,但一听“用得上”和“办事”立刻清醒了。他如今不怕有事,就怕没事啊,随即起身与张三向国子监而去。等到了地方,已经是天黑时间了。

    话说今晚李估一反常态,屈尊与锦衣卫小校们同甘共苦,最后才吃过晚饭,令这些shì卫亲军十分感动。

    谁说李大人秉xìng倨傲难以亲近?果然是人言可畏啊。

    好吧,真相是李大人看过案卷,知道六个监生是被毒死的,所以多疑的李大人害怕自己也被下毒吃有人验证过的大锅饭比较保险。

    李估正在屋中消食,便见张三领着崔监生匆匆赶来。

    “虽然你得罪过本官数次,但本官有惜才之心,并不以为意。此时yù重用你,你可愿意?”

    什么叫我得罪过你数次…这是说反了罢?对此句崔监生大有腹诽,怎奈形势比人强,委屈自己道:“都是在下的错!在下有眼无珠!

    在下悔不当初!”

    他被别人介绍投奔的林驸马中看不中用简直如同绣huā枕头,半年多了也不见有什么前途。

    而眼前这位,不能再当府县土豪看待了,年纪不到二十就有如今的位高权重还号称管着官位的吏部尚书手下三走狗之一有机会投靠过去至少比现在半死不活强的多,傻子都知道如何选择。只要对方肯容纳,委屈自己几句,算的了什么?

    李估对崔监生的表态很满意继续道:“本官奉旨办案,急需对国子监熟悉之人,想起你坐监读书多年,应该甚为合适。故而给你这次历事的机会……”

    说着说着李估故意放慢了语调,这是等着对方及时的发言表忠心,上位者惯用的招数。

    然而崔监生却不解风情的呆立不动哑口无声。

    “嗯?”李大人冷哼一声,顿时有几分不满,此人怎的如此没有眼sè?

    崔经回过神来脸sè怪异道:“在下不敢隐瞒大人其实在下并不如大人所想……”

    莫非是胆小到害怕被卷案子中而借此推脱?李估大怒拍案斥责道:“本官看得起你,而你胆敢推三阻四?”

    “在下真的不是……”

    “你莫非以为本官奈何不了你?大错特错!当心本官叫吏部将你选到云贵广西当驿官!”

    崔监生都被李大人逼得快哭了“千万不要误会!请听在下说完,在下坐监读书是在南京南监,并非京师北监啊所以不敢隐瞒大人。”

    啊?李估反应过来了,这年头有两个国子监京师和南京各有一起,称为北监和南监的依照惯例,江南贡生坐监读书九成是去南监。

    崔监生在南京读书,对京师国子监能有了解?

    都是自己的疏忽,原来错怪了他李估虽然嘴上不肯认错,口气却缓和了几分,挥挥手道:“辛苦了你一趟,那你自行离去罢!”

    崔经这个一门心思钻营至今却屡败屡战的,那肯放过机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人?当即不顾读书人体面叫道:“中书大人!在下虽然未曾在京师坐监,但南北规制皆同,对太学内情多有知晓,必能对大人有所稗益!”

    “哦?说!”

    崔监生虽然喊了出来自己有用处,其实还没真想到什么,先低头沉思片刻。有了些想法才开口道:“监中有学官,有杂官杂吏,学官有博士学正等,负责学问,杂官杂吏负责图书籍册膳食屋舍什用器具等。

    据我所知,学官多为饱学之士,向来不大瞧得起杂官杂吏。而这次监生暴亡案,多半也是杂官小吏内外勾结为之,大人何不于学官中走访?一面以示尊敬安抚人心,一面询问杂务官吏的劣迹线索?想必学官们乐意配合。”

    李估不屑道:“怎么问?此事无论是谁做下,必为机密事,那些学官只在教堂里传经授课,怎的会知晓外面的诡谋?能问出个什么!”

    见李大人瞧不上自己的主意,崔经神sè有点着急“若杂务官吏犯事有因,必为内外勾连,大人可曾想得到他们如何勾连的?以我所猜想,监生中有一种是官生,皆为权贵子弟,堪称出入轻率交游广阔,不像民生那般老实读书,在下认为此辈可能为中介!”

    李估示意崔监生继续说。

    “国子监这个冷门衙门,平常权贵们谁肯多看一眼?所以不会提前布下暗线,只能是临时托请!所以大人只要寻访口碑,不须问谁可疑,只须问谁日常热衷于攀附权贵,与官生交往密切即可!凡是这样的官吏,都是此案的可疑人!”

    “甚好!”李估鼓掌喝彩。

    崔监生松了口气,看来留用有戏。

    李大人又想了想,道:“你这个人,跟谁谁倒霉,不会连累本官的气运罢?姑且暂留听用,如能顺利,再行后计!”(未完待续!。

二百七十五章 敢与本官比狠…

    李估仔细斟酌,货得崔经的主意确实不错,又很有道理。便双管齐下,一边准备按照崔经的法子去做,另一边使人查找案发前后到过绳愆厅的官吏监生。

    那些锦衣卫小校积极xìng也很高,因为李大人有言在先,此事了结后将具名上奏表功。他们锦衣卫都是吃皇家这碗饭的,别的可以不理,但能在太后和天子眼中lù个脸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石祭酒瞪大了眼睛准备看李大人暴风骤雨,却不料先见了一番和风细雨。

    一连两日,李估不停地拜访各经各堂的博士、学正、学录,除此之外别无动作,不禁使人产生李大人代表太后前来慰问过国子监一线教职工的错觉。

    每到一处,李估先抛出几句开场白曰:“诸君学问博洽,师道尊严,必不至为非作歹,本官心中是十分敬佩和信赖的。特此求助相询,监中官吏谁与官生交好?望不吝教我!”

    崔经给李大人设计的这几句台词,很对学官们的胃口,成效不错,那些做学官的就吃这一套。

    两天后,通过几种法子,共计圈出可疑份子二十六人,连同绳愆厅七人,共计三十三人,再除去官员四人,可进行严刑拷打的为二十九人。对此李估感到轻松许多,这个范围可就小的多了。

    在奉旨入驻国子监的第四日清晨,李大人发动了突然袭击。所有可疑份子均被逮至绳愆厅,暂时看押在堂前院内,锦衣卫小校立定四周持刀守卫。

    有句俗话道是人多胆气壮。如果只有一个两个的被抓来,无论是不是真凶,心里大概都会战战兢兢。但猛然间集中了如此多人,倚仗人多势众便躁动起来了。

    有十几个小校手持腰刀盯着这些可疑份子不敢乱动,但喧哗吵闹的胆量还是有的。何况这些人都是京师土著,有个小吏差事的多多少少都有几分手眼门道,自然胆气较常人为大。当场有叫屈的有辱骂的,大喊大叫不绝于耳,整个院落沸沸扬扬。

    李估从堂中走出,立在月台上看着院中喧闹皱眉不语。

    旁边的崔经正是抓紧一切机会积极表现希图上进的时候,他立刻对着人群高声叫道:“请诸位安静!”

    可惜一点用也没有,该吵闹的还是吵同,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这崔监生没有什么魄力啊李估一边想道一边指着人群最前方某人,吩咐左右小校道:“拿下此人!”

    如狼似虎的小校冲到人群里,提出那人按在阶下。

    李估对四周杂音充耳不闻,又指示道:“重重杖责五十!死活勿论。”

    那人惊恐的叫道:“大人在上!小的冤屈啊!”

    “你是不是冤屈,打过才知道。”

    当即开始杖刑行刑小校得了命令打得很重,受刑那人惨叫之声连绵不绝。不过到三十多下时,他嘴里便没了声响。

    “中书大人,他昏m刑完毕后,1小校禀道。

    “冷水破醒再杖刑五十,死活勿论。”能熬过一百重重杖刑而不死的身体那都是很强健的,阶下这位大概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没有把握,醒了后听到要继续行刑,便拼尽残余力气喊道:“1小的招了!招了!”

    “你怎能现在招?打完再招也不迟。”

    阶下又是几声惨叫,随后便再次沉寂下去。

    行刑小校怕出人命,手上松了几分力道,对此李大人装作没注意。

    第二遍行刑完毕后,小校探了探受刑人气息,禀报道:“还活着。”

    “活着也好,不然行刑打死了人,本官一年的傣禄又要被罚掉了。”李估轻描淡写道。

    虽然李估从头到尾不曾对人群说过一句话,但此时人群却渐渐地安静下来,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的注视着他。

    李大人挥一挥手,派人像扔垃圾一样将受刑人丢到角落里,又扫视了几眼人群,信手随意指定一个道:“拿下此人!”

    不幸被指着的人发出一声尖叫,转身便朝外跑去,但仍是被守在周边的锦衣卫小校拿出押在了阶下。

    “胆敢抗拒官法,妄图逃脱,先挑断脚筋示众!之后再听候发落!”

    又一具挑断脚筋的垃圾被丢到了墙角剩余的二十多个可疑份子齐齐打个哆嗦。他们终于明白,这位来查案的大人看似嘴上无毛,似乎闹一闹就能叫他手足无措,其实绝非软弱温和的文官,真真正正的生杀予夺,仗着懿旨打心底并不拿他们这些杂吏的小命当回事的。

    参观了李估手段,崔监生偷偷擦擦汗。自己当初在县里和李大人打完官司后立刻跑路果然无比英明,不然自己的下场也不会比眼前这两人更好了。

    本官干过衙役、当过巡检、做过推官,无不是与犯人匪蓝打交道的差事,想与本官比狠就是你们这些卑贱人物最大的错误。李估对崔监生吩咐道:“下面托付于你了,每人先杖责五十再给纸笔。

    能招出线索或认罪的,后面可免责五十,不能招出线索只自辩清白的,再杖责五十以观后效。什么都不招的,打死为止!”

    虽然不太明白李大人如此安排的深意,但崔经仍不加思索的应声道:“谨遵命!”

    一时间院内棍杖翻飞,好似人间地狱。

    国子监中有不少好事者逡巡在院外想瞧热闹,却只听见哀号、惨叫、啤吟连绵不绝,此起彼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不带停歇。想象着里面的惨状,顿时个个毛骨悚然。看来今天肯定要死掉几个的消息传到彝伦堂,石大人的幕僚高师爷恰好也在国子监看望东家,闻此建议道:“大人扬名之机到了!眼下正值京察,许天官蓄意刷新气象,京师官场人人自危,无人敢弹劾李估。东翁何不奋起弹他一个暴虐残酷,必定中外瞩目!以吾度之,李估心中已经不甚在意被弹劾了………”

    石祭酒叹道:“此举等案子了结之后再议,现在不当其时,吾已经答应过不干涉他查案举动。况且他有懿旨在手。”

    天近午时,李估正在绳愆厅中细细翻阅呈上来的一批供状。这些供状,大都是自陈冤屈的,没有几个能提供线索。忽然有把守太学门的小校过来禀报道:“有位监生yù强行出门,已被扣押,如何是好请大人示下。”

    李估闻言暗暗庆幸。幸亏自己担心从兵马司借来的士卒靠不住,在大门安排了锦衣卫小校一名监视。

    这个敢逆风而动的监生八成是权贵之后,兵马司未必敢招惹,但锦衣卫属于皇家亲军,世代袭替自成体系,不用畏惧区区一个富贵监生。

    将那监生押到绳愆厅,李估打量他不过二十几岁年纪,心里便可以确定,这的确是所谓的荫监官生,不知道是哪家权贵的后人。一般以贡生入监的民生,多数都不会小,二十几岁正是奋发考科举时候,怎么会来坐监,也只有权贵后代恩荫入监的才会如此年轻。

    “你这荒唐狗官!槽我太学生视为囚犯乎!”那监生咆哮道。

    你说“我太学生”而不是“我”?李估敏锐的察觉到这其中有文章。

    那监生骂个不停,李估面sèyīn沉下来,又一个想与他比狠的?但监生身份与小吏不同,算是读书人,他这个外来官不能随便上大刑的,不然容易引起士林非议。想了想也懒得问他身份,下令道:“先给掌嘴三十!”

    “狗官敢尔!”这监生破口大骂。

    三十下足足打得这监生嘴chún肿大破裂,声音中气也小了许多。

    李估继续下令道:“扒掉外衣直掇,打掉头上平巾!押去在国子监中游监示众!以儆效尤!”崔监生拿着一叠新的供状进来,目送那监生出去,忍不住劝道:“大人,须得为读书人存几分体面。”

    李估边接供状边道:“以我观之,此人xìng格鲁莽且自以为是,必是受人鼓动。本官捉他游监,意yù将这个鼓动之人钓出来,看看是何人在背后弄鬼!这个弄鬼之人,必然就是心中有鬼,心中有鬼必然与此案脱不了干系!”

    崔监生没有再说什么,拱手道:“堂前之人都审过一遍,包括先前二人,供状已经齐全,请大人示下。”

    “待我看过再论。”

    崔监生才退到房门正要出去,却听见李大人拍案叫道:“果然如比!崔经回来!”

    他又转身回到公案前方,李大人抽出两份供状递给他道:“你看一看这两份。

    崔监生翻了翻,都是自辩清白的那种说辞。

    原来写下这两份供状的小吏一姓张,一姓方,住所彼此相邻。两份供状中一起提到,监生被下毒的那晚,他们都在家中未曾外出。但不同的是,方姓1小吏以张姓小吏为证,张姓小吏以方姓小吏为证。

    李估得意笑道:“若说是巧合,有这个可能,但本官宁可先不信这是巧合。本官假定他们事先有过约定,如果某一个人被怀疑了,另一个人就要出面作证,但他们没想到一起进了这个院子被拷打,一时没有别的由头便形成这个巧合。”

    崔监生突然明白了李大人为何要这些嫌疑人自辩清白,眼看案情有了进展也有点〖兴〗奋“不错!若是坦然无sī,他们为什么会提前做好不在场人证的准备?这其中有门道!在下这就将他二人提进来!”!。

二百七十六章 醍醐灌顶的崔监生

    话说崔经得了李大人命令出房提人犯,入目院中只见二三十条人体胡乱罗列,堪称一片狼藉、哀鸿遍野。对此他心中却泛起了挥之不去的艳羡,对权势的艳羡。

    崔经费了好一阵子功夫,才从地上这些人中找到两个目标,吩咐小

    校抬到李大人面前。

    这张、方二小吏,一个是国子监典簿厅的小吏头目,一个是国子监绳愆厅普通小吏,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他们的住处却是比邻而居,交往密切。

    别的陈词多是语焉不详,有的甚至难以自圆其说,不过半年前的事情说不清楚其实情有可鼻。但这两个人却记得清清楚楚,还弄出一个令李估感到可疑的互相为证。估计这俩人当初约定好的时候,只想着一人被捕一人搭救的状况,没有料到双双被抓起来。

    这是个有罪推定的时代,李大人当然不介意把他认定可疑的人物提上来继续拷打逼供。

    那二人自从被抬进来,便晓得自家已成为重点嫌疑犯,便顾不得装死,连连高呼冤屈。

    “1小的二人那晚一起在张家吃酒,完后下棋耍子,并无他事,委实冤枉!”

    崔经计上心来,对李大人悄声献策道:“可将他二人分开各自审之,逼问那晚细处端详,诸如吃的什么酒、桌上几道菜、下棋胜负状况、有无观战者、门外有没有犬吠、晚间月sè如何此类。他们即便事先有所准备,总不能将所有事情都料到,终有破绽。”

    自以为是!李估暗道,你以为本官蠢到还需要你来提醒这点么?这实在让李大人感到自己被小瞧了,不过念在崔某人是立功心切的份上就不与他计较。

    其实李估对这个法子并不看好。据他所知,国子监官吏住所都在国子监左右,半个时辰都不用便可以来回一趟,这两人完全有机会先做了案,再回住所吃酒下棋装作晚上不在场。

    但事实证明,李大人又以己度人了,不是每个人都是精明谨慎的。

    将张、方两人分开询问,再拿两份结果对照后发现漏洞百出,不一致的比比皆是。这两人居然连做样子都不做,凭空捏造一个吃酒下棋的幌子。

    真是一个小小的省却无数心的惊喜。李大人拍案大喝:“大胆贼徒还有何话可说!速速招来!”

    那两人趴在地上,咬紧牙关,除了高呼冤屈之外什么也不肯说,似乎铁了心要死抗。

    到目前为止,李估只是断定他们欺瞒说谎,没有任何人证和物证可以证明他们作案,想旁敲侧击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若继续严刑拷打也不妥当,他们先前已经挨了五十重责,再打只怕tǐng不住,如果这时候死掉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看这两人的嘴脸,估计是指望熬过这关后有人营救。但让李估稍有疑huò的是,这两个人明明知道他奉的是大明秉政皇太后的懿旨,放眼天下又敢冒着风险抗旨营救两个微末小吏?

    李估扫视一圈堂内,忍不住叹息。这里刑具实在不齐全,若有个夹棍、拶子之类的就好了,既可以放心使用又不必担心出人命。是不是应该派人去附近的顺天府借一套……

    崔经忽然从怀中mō出一本小册子,翻了几下,小声道:“在下昨日借着南监同窗身份走访,人云此张姓小吏十分热衷于交结一位钱姓监生………”

    姓钱?听到这个姓氏李估眼皮猛然跳了几跳。钱太后的钱并非大姓,没听说京城里有别的权贵人家姓钱。所以在当下京中能恩荫子弟入监读书的钱姓权贵只有两个国舅爷,因而这个钱监生很有可能是钱太后的侄子一类。

    若真如此,此事的牵扯范围便朝着李估最不想见到的方向发展了。难道这两个嫌犯的期待在这里面?

    崔经迎合着李大人献策道:“大人若对眼前二人为难,不如另辟蹊径从钱监生入手!”

    李估摇头阻止了崔经继续说下去。这是另辟蹊径?分明另寻死路罢!知道积极打探消息作笔记是好事,但出主意能不能不要如此没有水准?看来要重新考虑留用不留用你了……,

    崔经感受到李大人的冷淡,心下惶惶不安。

    这时候,先前被押去游监的监生回来了,只见他青肿脸上满是屈辱,衣不蔽体的转这么一圈确实很丢斯文体面。

    李估先放下两个嫌犯,对押闯门监生游监的小校询问一番,得知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很是失望。又那监生冷笑道:“违抗朝廷禁令的罪名,不是游监可以抵消的,本官会告与祭酒,以监规罚你。这之前先将你绑在甬道上,等待处分。”

    这岂不相当于犯人枷号示众么,比游监还羞辱人,那监生神sè大愤,正要开口,又听李大人道:“本官念你是个直爽之人,想必也是受人蛊huò,叫你出头搅事却便宜了他。将事情写明白了,便放你离去,下不为例即可。”

    下不为例什么的那监生不在乎,但先脱身为妙。眼前这个大人十分不好相与,似乎也不在乎自己的背景,再被他肆无忌惮的羞辱下去,那今后还有何面目立足于京城?

    正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想至此那监生于是接过纸笔写道:“今〖日〗本yù回家探视生病母亲,已得师长许可。怎奈监门紧闭心急如焚,误听同窗钱某鼓动之言,一时jī愤……”

    又是钱监生?李估看到这个名字后登时敛容深思。钱监生鼓动别人闯门出监为的是什么?只有一种解释,他也着急出去,又担心引起注意,便挑动别人探路或者掩护他。钱监生又为何着急出去而不想声张?是不是与自己查案时把所有嫌疑犯都抓捕起来有关系?

    再联想起张姓小吏这个嫌疑犯据说十分巴结攀附钱监生,李估脑中便勾勒出一幅线条钱监生指使亲近小吏张某去灭口,张某又找到了更方面直接动手的绳愆厅小吏方某……,

    最浅层的真相不外如是罢?大概虽不中亦不远矣,更深的背景和动机什么的,李估暂时不敢去想。

    崔经见李大人发呆,1小心翼翼问道:“大人何故沉吟?”

    李估手指点着钱监生名字“此人八成为圣母太后的亲侄儿。”

    崔经倒吸冷气,一时间噤若寒蝉。有点yù哭无泪,难道真如李大人所说,他跟随谁谁就要倒霉?

    此事也只能查到此为止,有两个证据不足的嫌疑犯足矣!李估下了决心,提笔写道:“…已查知,去年九月六监生暴亡之案,有小吏二人甚为可疑。

    推测应为共犯,其中何某唆使、方某作案,又共订约守禀蔽视听。现已查明此二人互为伪证,足以证实其心虚,试想若不作贼何来心虚……”

    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通篇大都是貌似有理的猜想,放到二十一世纪这样的结案报告要被笑掉大牙。

    但在目前却是最合适的行文。毕竟如今这年头是人治为主,尤其到了庙堂高层,很多事大家心知肚明即可,证据有时候不那么重要。

    因为是猜想,所以回旋余地才大,奏到太后这里,她老人家愿意认可就认可,不愿意认可就不认,怎么处置了结都方便。也许,圣母太后派他查案的目的就是这样罢。

    不过写完后,李估自己也觉得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就算捕风捉影也不能太玄幻了,怎么也得找点“真凭实据”不然不好应付四方悠悠众口。

    这难不倒有家传有经验的李大人,他吩咐还在自悲自叹命苦的崔经道:“你去外面传话,谁能检举出这两个嫌犯的证据,谁就可以无罪放行。”

    崔经愣了一愣,喊几嗓子就能将证据搜罗过来?那些人要真有什么证据,被打成半死前早就出示了。

    “速速去罢!”李估不耐烦的挥手催促。

    崔经出去立在阶上,面对二十几条半死不活的伏地人体,公事公办的将李大人的原话转述一遍。

    没什么用处,崔经想道,正要转身回屋。便见脚底下最近的那个小吏,本来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突然一个鲤鱼打滚,tǐng起上半身高呼:“1小的要检举!小的同为绳愆厅吏员,凶案那晚有事走的迟了,却见到方某人来到绳愆厅监牢,问他却道是记错了当值日,误来一趟!”

    是耶?非耶?似是而非耶?崔经好似醚嗍灌顶,大彻大悟了。

    难怪自己当初敌不过李大人,自己读书读迂了,总是妄想在条框内算计行事,即便再精明又哪里比得过李大人神出鬼没不按常理?只说脚底下这个暴起检举的人,悟xìng就比自己高太多了……,

    再回绳愆厅的崔经已经不是先前的崔经了,将最新的几份画押供状递给李大人,却鼓起勇气第三次献策道:“大人可曾记起一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估又一次陷入长考,醒过来时,头一回赞扬崔经道:“不错!有长进!”

    今年已经四十一岁的崔监生被年龄只有自己一半的李大人表扬后,居然有一种想要热泪盈眶般的jī动。

    “去罢,我看好你!”李估还是挥挥手道。

    崔经恭恭敬敬拱手出了门。

    李大人只在国子监呆了三天便收工走人了,这速度超乎了大多数人想象。次日便是朝会日,还有武英殿议事,李大人便带着自己的案情奏本上了朝。(未完待续!。

二百七十七章 被打断的畅想曲

    进武英殿时,李估见到了史部许尚书。虽然没有交谈,但经他观察这位天官老大人神情平静,没有什么别的异样,李估便放了心。这说明到目前为止京察进行的比较顺利,较为符合预期。

    虽然李大人担心自己被有心人利用成为突破口,除了操纵邸报舆情和替归德长公主传了一次名单之外,基本上是置身事外紧闭门户,但他不能不关心京察的情况。

    毕竟事态发展到如今,他已经被绑在许尚书的战车上,天官要搞大动作,他就只能陪着一起发达或者倒霉。应该说,李大人当初热衷于功名权势,丛踏入内阁的第一步起就是这个宿命了,除非他肯彻底投靠皇家。

    群臣朝圣母太后行礼已毕,许尚书便出列读起奏疏:“臣以为yù正朝纲,先正言路,故本次京察以科道为先……”

    李估仔细听着许尚书的奏对,看来许尚书已经把科道刷了一遍,心里赞道“这招很妙”。科道言官代表着汹汹舆情,又是彭阁老的影响比较大的地方,京察先拿科道开刀,一来可以抢先占据言路减少干扰,二来可以剪除对手的羽翼,三来震慑六部和各院。

    “至今除去外差者,在京科道一百二十五人。其中给事中浮躁者四人,才力不及者六人,不谨者一人:御史浮躁者五人人,才力不及者三人,不谨二人。共计二十一人。”

    科道官都是进士出身的七品,又无大罪,所以降无可降,不能因为一点小错就打发进士去干**品。但无论浮躁也好、才力不及也好、

    不谨也好,下场只有一个,罢免科道官职黜落出京,这种处分相当于变相的降级了。

    又听许尚书读完名单,回到班列,殿内一时鸦雀无声。其实对许尚书的奏疏,不需要有人附和赞同。只要此时没人能反对就是胜利。

    李估虽然看不到彭、徐两个大学士的面孔,但猜他们的脸sè肯定不好看。据他所知,天官的奏疏并没有依照正常程序通过内阁,大概是直接密封进入慈圣宫,由太后看过。所以今天读出来不是为了讨论,而更像是宣布结果。

    这时候,文渊阁大学士徐岳徐阁老站出来质疑道:“听闻许大人之判,科道竟然庸才遍布。岂能皆是不堪之人?此乃非议朝廷用人之道,必有徇sī之弊情!还是你挟京察威势以竖权?”

    居然是由这向来附于彭阁老之下的徐阁老出面驳斥,让冷眼旁观的李估小小诧异一下,要争夺辅臣头把交椅的彭阁老为何缩了?

    面对质询,许尚书并未回话,但京察的另一个主事人、左都御史赵良仁答道:“本官位居中丞,尚无疑问,徐阁老何以置喙?”

    李估听得心里暗笑,没想到好以严肃示人的赵总宪也冷幽默了一把,看来他心情也不错。江湖传闻京察结束后,许天官要强势入阁,而坐堂吏部尚书这个炙手可热的官位将由赵良仁接任。

    大中丞是别人的对都御史的尊称,但哪有自己说自己位居中丞的道理,所以赵总宪自然是暗含讽刺的意思。挑明了便是:我这个名义上的科道大头目都没有意见。你徐岳这个在阁老中不出挑的人物还是省省心罢!

    徐大学士冷哼一声,拂袖回到班列,自此殿中再无言语。依照惯例,许天官的这本关于京察第一阶段的奏疏便要成为定论了。

    李大人心内还是窃喜不已,虽然许尚书入阁就代表着他的分票中书干到了头,但从长远来看还是非常有利的。

    本来以他的眼界,一直对许尚书的谋算抱有点怀疑态度,所以整天担心被许大人连累到,别人称他为天官手下三大将之一时,心里十分惴惴不安的。其实以李估的心xiōng,只要不是他主导的事情,他都抱有或多或少的不信任感,或者说,他只相信自己。

    但现在看起来势头很不错,许尚书大有成功希望,李大人便放下了忧虑,咸与欢欣了。

    如此继续,许大人估计可以按照计划直接进为建极殿大学士,那时名为次辅,实际上算是内阁当家人了。再等现在这个风烛残年的首辅病故,许阁老就可以顺理成章进位中极殿大学士,成为名正言顺的首辅!换个词就是真宰相!

    而他李估这个被别人视为天官手下三大将(走狗)之一的,对未来首辅大人可谓功劳苦劳一箩筐,自然前程似锦、如同烟huā一般灿烂!

    李大人开始默默地掰起手指头,计算自己的功劳和应该得到的奖赏。

    其一,他以六七品之位在内阁中狠狠打压了诸阁老的气势,甚至一度逼到三个阁老同时请辞的境地,这间接抬高了外朝文官之首许大人的地位和声望。

    其二,他别出心裁的把持住了*报,为创造良好的舆论环境做出巨大贡献。

    其三,他帮助许大人勾连长公主,避免了许大人在京察大扫dàng中多方树敌。

    对于自己的未来,这几日李估越想越清楚,只要许天官入阁当了老大,没有任何人会希望内阁中再有一个叫李估的分票中书。分票中书这个特殊位置还会不会再有,都是两说了。

    囿于制度,没有进士学历的中书舍人不得直接外出为部属科道官,不在六部和科道,做京官也没什么意思,所以他的未来应该在地方。

    京官外放,自然有一套成法。因为京官比地方官为贵,所以只要不是贬谪,京官外放例行该升品级的。具体升多少,则要根据出身和资历。

    国朝可是有正七品给事中满任后外放时直接升为从三品参政的神话,虽然参政权力比给事中差了无数,同时附带产生了官升七级、势减万分的谚语,但好歹也是直升七级了。

    想至此,李大人有点沾沾自喜,以自己的廷推资历(真是大风专1

    来的)、六品官衔、分票中书地势,外放后该升到多少?

    直升七级绝对不敢奢望,他要敢升七级那就是一省之布政使了。

    十九岁没学历的布政使?只怕要天下大哗……,

    但怎么也得升到四五品罢,还不能当佐杂官,哪怕是抚台藩台这样大衙门的佐杂官也不行,必须得是正堂官。

    各地方府州县也是分上中下的,任官资历要求各有不同。其中知县这种小官李大人已经不放在眼里了,不由得合计起来,自己是先做下府的四品知府好呢,还是上州的五品知州?

    去物质条件较差的下府有点吃苦,再说升为四品知府还是太招摇晃眼,不如选个上州?许尚书、陈巡道的老家临清州是天下排名靠前的繁华所在,交通也方便,似乎不错……

    或者闷声发大财,当从四品盐运司运同,分掌某处盐运分司,一年白得几千两不成问题。亦或当从四品布政使司参议或者五品按察使司按察佥事,出任较小的分守道和分巡道……

    站在武英殿里,放飞了思绪,李大人越想越纠结,这些官位怎么选择?真是令人苦恼万分。

    这不是他矫情,如果许大人和赵大人前后把持住吏部,要外放的李中书确实可以在空缺官位中随意选官,只要不是太出格到颠覆原有规矩。

    就在李大人畅想美好未来,顺便等待机会将自己的糊涂案奏一奏时候,却从殿门口传来嘶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正朝纲,先正己,不曾听过先正人的!”

    这明显是与许天官唱反调啊,李估抬头侧目望去,不知在何时,有位垂垂老者立在了殿门里,绯sè官袍套在他身上格外宽大。

    他形态佝偻,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倒。

    他颤颤巍巍的迈步在殿中行走,看似又老又弱,却有一种魔力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他路过李估身前时,叫李大人看了个清楚。面容瘦削,却遍布深刻的皱纹,宛如老核桃一般。

    殿里骤然传起细细碎碎的杂音,朝仪有点失控,李估趁机问自己旁边的官员:“此何人也?”这问话却被已经走到前方的老者听到,他停住脚步,不顾体弱猛然回首,用浑浊的双眼直视李估,低沉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两年不鼻,殿中已经有人不识了?”先前李估其实已经有所猜测,此时再听到老者言语,便确认了他的身份。

    他定然就是少师、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吏部尚书张阁老,也就是养病两年、深居不出、不问政事的当朝首辅大人。

    先皇遗诏是他亲笔记录的,今上登极诏是他拟定起草的,所以人称国老。一直到景和五年,他都是内阁中说一不二的人物,之后年老多病,身体太差便退养了。但首辅的名头一直由他保留着,从来无人提议叫他让贤。

    武英殿里群臣班列自动像bō浪一样依次向下向外滚动,将最前方的位置空了出来,等候首辅入列。

    来者不善哪,李估心里méng上了一层yīn影。别人或许还在惊讶于两年不lù面的首辅大人突然现身,但李估已经想到了许多。

    从张首辅在殿门口那句发言,可以推断他已经知道了许天官奏疏的内容。但在之前,许天官只将奏疏给了钱太后看并得到默许,张首辅又是从哪里知晓的?几乎唯一的〖答〗案就是,钱太后将密疏送给张阁老看过!(未完待续!。

二百七十八章 老首辅有点晕

    景和朝首辅张若愚缓缓走到班位之首,便感到xiōng闷气短。岁月不饶人,他的病弱身躯大概也支撑不了多久。

    在人群中目送凭空杀出的首辅大人归位,李估那张大殿里最年轻的英俊脸庞渐渐严肃起来,又带出几丝yīn沉。

    近几个月以来,他倚仗外朝的支持、太后的纵容、千岁的sī情,只管肆无忌惮做好自己的职事,连诸位阁老大学士也奈何不得他,少有真正称得上为难的时候。期间他的靠山之间没有出现太大冲突和矛盾,所以几乎不用选择立场。

    今天看这样子,可能需要他做出一些抉择了。首辅老大人如果是被太后从病chuáng上搬过来的,那么其心思昭然若揭……,

    事情还不仅仅是如此简单,李估将目光从斜前方张首辅挪移到徐大学士身上。徐阁老在内阁里是很弱势的一个大学士,往常他基本以彭阁老马首是瞻,但今天却明显的比彭阁老更lù脸,一反常态啊。

    在首辅到场后,李大人忽然记起听过的传闻。徐岳是张首辅的门生,当年资历虽然差点,但受到首辅援引,由太后特简入阁。又因为不是很服众,所以话语权不大,常常依附于彭阁老。

    这其中就值得玩味了这边李大人正在想着,那边却见张首辅开口表态道:“威福岂可操于下?吏部此疏应予驳斥!”

    这种代拟王言的口气,也只有首辅才可以如是说,别人是不能学的。

    钱太后在宝座上沉吟不语,目光来回巡视群臣。如果她立刻点头,那也太显得事先有预谋而迫不及待了,正常情况下总要做做样子给大家发言时间。等诸卿说过几句再决断的话面子上更好看,不至于有不善纳谏的非议。

    这种敏感时候,大佬一般都很慎重,以免被抓住把柄。所以按惯例常常由品级较低的言官先上阵发表意见但今天科道官们集体哑了火。

    这两边谁都惹不起,一方是威名赫赫的首辅,当国十余年的大国老,天子太后都要尊称一声老先生。另一方虽然较弱但他是秉持栓政的现任吏部天官,背后还有科道首领左都御史,又正值京察期间,俗语云县官不如现管真要发起狠罢黜几个人还是做得到的。

    这事越掺乎死的越快,还是装聋作哑罢……,

    武英殿里落针可闻,像是寂静无声的深夜如果就这样沉默下去,当然对首辅有利。还是那句话,没人能反对就是胜利。

    强撑身躯站立的张若愚微微自得即使自己两年不再依旧一言九鼎,人臣至此,复有何求!

    此时若有若无的十几道目光落在了班列下首中某位年轻六品官员身上。这颗庙堂新星在廷辨中的强大战斗力已经得到了满朝一致认可,是许尚书不方便说话时候最犀利的代言人。

    眼下大家似乎理所当然的觉得他应该舍身出台,包括许大人也是这样认为的。有点众望所归的意思李大人不出去搅和搅和都对不起充满期待的观众了……,

    他当然可以选择默不作声,事后用无可奈何解释但他仍暗暗咬牙,下定了决心后移步出列。

    不过李大人出乎意料的没有与老首辅直接对话,或者说并不理睬首辅,连示意为礼都不曾有,直接上前旁若无人对太后道:“臣中书舍人李估谨奏,许尚书之京察奏疏尚未议定便搅扰,不知圣母yù如何批答?

    是否照准并明发天下!”

    作为分票中书,自然有资格问问奏疏如何处理。但此言一出,众人皆知李大人这是向太后逼宫的意思了,首辅说应该驳回,李中书却问是否照准,各有各的含义,彼此针锋相对。

    到目前为止,太后的态度在表面上还是很含糊,并没有明确的说要怎样,这也算是为君之道。李大人这种奏请,便是逼着太后公开表态。

    张首辅稍稍楞神,想不到有人竟然彻底无视他,仿佛他说过的话不存在一样。其实他两年不出,别人尚还畏惧他的余威。但李估这个朝廷新丁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他,所以也没有切身感受,谈不上什么畏惧不畏惧的。

    “你是何人?胆敢妄言朝政!”张首辅斥道。

    到了这份上,还是要面对啊李估转向老首辅,口中变得咄咄逼人“是谁妄言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大人虽然在位,但两载不问政事,殊不知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所以此时多听多看为好,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当冒然开口言事,搅乱朝堂公议,为天下人笑柄,下官为老大人所不取也!”

    堂堂首辅被李估这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没见过的小字辈指责,不怒反笑:“以你之意,老夫不能在这里说话了?”

    比斗嘴李估怕的谁来“如果老大人淡泊世事、养病不出、闭门谢客时,还不忘暗暗心忧社稷、悄悄关心时局,突然上殿时能有的放矢、切中要害,才堪称为国之心可嘉,我辈之楷模也!”

    这话真是皮里阳秋,字字是正面含义,但合起来讽刺sè彩十足。

    不但是说给首辅听,还是说给殿里所有人听。

    张若愚不愧是见过无数风浪的国老,李大人以为要jī怒对方时,却见老首辅风轻云淡的撇过李估,对钱太后道:“请圣裁。”

    慈圣太后也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拖泥带水,干脆利落的明示道:“许吏书京察之疏牵连甚多,疑有情弊,驳回重核,辨明再奏。”

    她终于清清楚楚的挑明了自己的态度,给了群臣一个风向标一现在是打压许天官时间。

    李估逼钱太后表态的目的似乎也算达到了,但用讥讽拖老首辅一起滚泥潭的算计肯定落空了………

    这个结果,是失败了罢,连李大人出马也挽不回局面了吗?

    没有在意李估这个冒出来的跳粱小丑,任由他站在那里发呆想着什么,虽然很多人奇怪李估为何不退下去但也没人赶他走。太后继续垂询首辅道:“老先生今日抱病而来惊动朝廷,可有何要紧事?”

    老首辅便又奏道:“内阁建制久不齐全,皆若愚之错也,今日入殿正为此事。”

    殿内登时响起低低的惊呼声原来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是不是双簧先顾不得了,闻言殿中所有大臣都迅速盘算起来,李估也在脑中将现今内阁首辅之外的四个大学士想了一遍文华殿大学士袁立德由先皇特简入阁,武英殿大学士彭春时翼科道、户部资历声望廷推入阁文渊阁大学士徐岳经首辅荐举由当朝太后特简入阁,东阁大学士杨进由许天官等外朝重臣支持廷推入阁。

    论官位殿阁排序,当然是袁、鼻、徐、杨。但论起实际影响力和权势,则是彭、袁、杨、徐,资历最差的徐阁老稳稳当当敬陪末座,连比他位低的杨阁老都不如。从这个角度看,徐阁老与最有势力的彭阁老结盟,一强一弱的组合还是比较互补和稳固的。

    除此之外还有许天官此人,他所想的便是依靠廷推越过在阁诸大学士,直接进位为空缺的建极殿大学士,也就是次辅,以后也方便递补为首辅。京察不过是为达到这个目标的造势手段而已。

    许天官尚需要费尽心机的策划谋算,但张首辅这个一代国老、人臣之极却并不需要如此迂回,只需堂堂正正,以力破巧。

    所以老首辅并不虚以委蛇,直接提出要补上空缺,估计下面就要推出人选以排除掉许天官进位次辅的可能xìng,也算是直抵要害。

    这个形势令李中书很忧虑,许天官倒了霉,他也一定会跟着倒霉,这就是抱大tuǐ的后遗症。如果许天官保住了吏部尚书这个真正要害位置还好,不入阁也没多大损失。但事已至此,太后会继续任由许天官把持选官考核大权吗?

    当然想直接罢官难度太大,也算彻底撕破了脸,预计太后不会这样干的,但对这种情况,千百年来官场中有的是解决办法,万变不离其宗成为明升暗降。

    但李大人在内廷呆了半年,耳濡目染的也明白了朝廷中一些运作机制。连他都可以猜得出来,如果太后与首辅联手,将彭春时或者徐岳推到次辅位置,其他大学士依次进位,最后将空出一个末位东阁大学士。然后简拔或者造势廷推许大人入阁,那就相当于明升暗降了。

    到了那个时候,许大人这个不受内廷、首辅、次辅信任的末尾大学士能有多大实权?只怕比现在的徐阁老都不如。

    许尚书心里五味杂陈,他枉称算无遗策,一步一步算计到今天,不想仍被太后翻脸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向来与慈圣皇太后合作的很不错,彼此也算愉快,怎么会变成这样?即便自己入主内阁,总揽朝纲梳理国事,那还不是一样受制于君上批红?内阁总得需要一个做主的人,他这个合作者就比别人差了?

    这其中总有什么缘故罢,许天官忽然想起一件事钱太后有两个兄长,大兄承袭新宁侯爵位,但二兄一直不曾封爵。去年钱太后yù授二兄爵位,而他这个吏部天官从自家声望考虑,以一门国戚不该有两爵位的道理抵制了这个旨意,莫非怨起于此?女中尧舜只是说说?

    于今之计,只有如此了,许天官暗暗有了对策。如果推选次辅没自己的份,那就想办法全力将背靠长公主的袁阁老推上去!理由不解释。

    正当许尚书抬起头来时,却见仍然站在陛前的李估对他使眼sè,这厮又想弄什么鬼?出于对李估辉煌战绩的信任,许尚书稳住了心思静观其变。

    张首辅感觉气氛雨酿的差不多了,咳嗽一声,就要开口时,李中书抢先上前一步,对太后高声奏道:“臣另有一事!天子年长,后宫无主,奏请今年大婚!”

    方才张首辅奏事只惹起几下低声惊呼,而这次李大人奏事就堪称满殿哗然了。

    老首辅脸sè登时僵住,他久历风bō,年老心不老,闪电般明白了李估所想,心里连声骂道无耻之徒!

    殿内大臣都晓得,以天子的年纪确实也该成亲了。但天子成亲不单单是生活问题,还有很深的政治含义。不但象征天子成家成人,再引申出的含义就是可以亲政了………这才是最要害之处。

    但众人皆拿不准太后的心思,对此还在观望,去年那六个监生挂掉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大臣不会挂掉但丢个官也很心疼啊。

    不料却被李大人在这个时刻将话题抛了出来,很快多数人又意识到,李估这是拿此事压制首辅提议补大学士缺位的议题啊,天下还有什么议题能比天子大婚更重要?

    谁敢说补大学士缺位更重要,李大人就可以冠冕堂皇斥责他只顾争权夺利,蔑视天子,轻忽国本,枉为朝臣,罪不容赦!

    当然不仅仅如此,早得到暗示的许尚书突然站出来,附和道:“臣同奏请圣主大婚!”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李估这一招,叫良禽择木而息!既然太后抛弃了许尚书这一党,那他们就彻底倒向天子,将自己与天子捆绑,通过促使天子亲政,博一个从龙之功!

    “臣同奏请圣主大婚!“左都御史赵良仁也站了出来。

    文华殿大学士袁立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首辅或者次辅的位置在向他招手啊。立刻喜上眉梢,看李估前所未有的顺眼,立刻屁颠屁颠的同样出列道:“臣同奏请圣主大婚!”

    竟然连袁阁老都与死对头李中书这边同污合流了?其他人既感到惊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李中书神来一笔,别出心裁的将许大人一方与奏请天子大婚捆绑了起来,不但压制住老首辅的议题,还现场串联起了袁阁老…

    东阁大学士杨进望着李估苦笑几声,也出列道:“臣同奏请圣主大婚………”

    许多人心里叹道,内廷两个大学士加上外朝两大巨头吏部天官和左都御史同口一词,这个阵容堪称豪华,真有可能成事。可惜,首功又是那个李中书的。

    再回想李中书刚才明知必败,也要逼着太后表态是不是故意的?

    现在看来不是逼太后表态,而是逼太后亲自与许大人一方划清界限并公布于众罢?

    再换话句话说,谁敢再支持太后与首辅,谁就是反对许大人一方,谁就有可能被认为是反对已经到了岁数的天子大婚。

    后果大概不会太严重,只是会被长公主和天子记住念叨而已。

    此人心机当真深不可测最早想通李估心思的张首辅感到有点眩晕,再次骂道,无耻之徒!

    众人看不清晰的珠帘之后,钱太后脸上已现出怒sè,她自觉对李估施恩无数、笼络有加,换来的就是今天这般?

    李大人又何尝不知道,这下定然要触怒对他向来不错的太后了,但是没法子啊。

    天子十六七了,张首辅七十多了,彭阁老六十四了:而许天官才五十一,赵总宪才五十三……,

    这些年龄摆在一起,对比太鲜明了。若今天立场不坚定被认为倒向了太后,万一明日首辅卒了,后日天子亲政了,该找谁哭去?

    别人两不相干或许可以当墙头草,但李估绝对不行。!。

二百七十九章 新陈代谢的契机?

    钱太后因为李估的……背叛……而怒气渐生,或许可以秋后算账。,但此时在武英殿里没有什么办法。

    李估则再一次庆幸自己穿越到了文官势力鼎盛的大明景和朝。其实穿越到任何一个朝代,也没有因为在庙堂议事中与君上不合便被当场推出去砍脑袋的道理,除非运气太好遇到了桀纣之君。

    在目前的微妙时间,天子大婚这个议题不提出来还可以装糊涂。

    一旦被明确的抛出来,没有人敢于反对。再说以chún枪舌剑而闻名的李大人站在陛前虎视眈眈,肚子里不知道有多少恶毒词汇蠢蠢yù动,叫人先畏惧了三分。

    该赞同的都出来赞同了,而且阵容强大,分量很重,并不是人微言轻的局面,不可能故意忽视。与此同时,不该赞同的也找不到理由出头,殿中视线聚焦在了老首辅张若愚身上,且看他如何说。谁让他是首辅?,

    张首辅还在微微眩晕,只觉得自己心思不够用了。几十年宦海生涯,如此被动的时候真是不多。

    作为受先帝托孤之重的首辅,他非但不能反对,也不能缓议,甚至还得积极支持天子大婚。被青史视为周公还是莽操也许就看这一件事了,托孤辅政大臣妨碍天子大婚的名声必然招人非议,他万万承担不起。

    对此他不是没有打算,意yù时机合适时,出面促成天子大婚后便全身而退,成全一段君臣佳话,求得一个善始善终。这是他计划中的宰相生涯收官之作。

    可并不是今天啊尤其还被对头抢了先机,要跟在眼前这个刚刚指责他的孙子辈后面附和!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大明景和初年的第一权臣、已径七十四岁的老首辅也不得不低头。

    他知道只要从他嘴里吐出一个反对或者缓议,顷刻之间就会被等身高的奏章弹劾。别人反对可能只是被看做哗众取宠,但他反对却会被人看做居心叵测,这就是身为宰相的负担。

    此人不会是看准了老夫这一点才故意拿出此事将军罢?张若愚边想边朝向太后,准备附奏。

    钱太后透过珠帘仿佛看的出老首辅的尴尬,为保存老臣颜面,她断然下谕道:“准尔等所奏老先生会同诸卿议之!”

    圣母皇太后已经作了决断,张首辅不用再去附和李估奏请天子大婚,心里略松快几分。太后这意思很明显,要将此事交于他便上前道:“臣领旨。”

    如果能作为天子大婚的主导之人,顺势夺回一些主动权不成问题,张首辅想道。

    太后明目张胆如此偏向几位有倡议之功的虽然不满,也只能无可奈何。如果明面上较真,太后的理由更充分让首辅主导绝对无可厚非这是宰相地位的体现。

    张首辅环视群僚,xiōng中雨酿几句,正要开口讲上几句“东宫空余,国本虚悬”之类的大道理……,

    这时候那个响亮的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冒出来:“臣以为不妥!天子大婚,既乃国事也是家事如今宫中事有归德千岁掌理,岂可避其而议?列为勋戚与国同休岂可不与闻?不如今日暂缓,改日由内阁部院会同归德千岁、国戚勋贵一同商讨,而后奏报圣母才是妥当!以免仓皇,也可广传喜讯,普天同庆!”

    众人顺声音望去,这不是李估又是谁?真是令人销hún的建议啊,急急忙忙奏请天子大婚的是他,此时提出要缓议的也是他正说反说都是他有理。

    但也不得不承认,如今武英殿里,只有李中书有资格说一句“该缓议”。

    别人如此说怕是要被扣上别有用心、轻忽国本之类的大帽子,但李大人可是冒着被秋后算账的巨大风险,忠心为国首议大婚之人,自然不存在这种问题,再提出缓议反而是思虑周密、慎重行事,不急于邀功。

    “准奏。”珠帘之后传出圣谕道,这次太后更加干脆利落,估计也是知道今天在这个问题上没什么可说的,李估处处占了理,早些了结早些完事。

    没有明确指向的旨意,一般都是由内阁领旨,在重大事务上,宫中的旨意通过内阁草诏才能算被外朝广泛认可的合法诏书。有此规矩,所以身为内阁首辅的张若愚只得再次移动老迈之躯,上前恭声道:“臣领旨。”但不知为何,他感到耳中出现了幻听“臣领旨”三个字的声音似乎有重复。心里不由得叹道,自己已经老到如此地步了吗?

    旁边似乎有人在注视,张首辅侧过头,却发现那个令人可恨的孙子辈黄口小儿十分窘迫的望着自己。

    时光倒退片刻,武英殿里发生了一件令人瞠曰结舌的事情。殿中诸卿目睹着李中书与张首辅各在一边几乎同时上前,几乎同时对太后说臣领旨………

    谁错了?

    首辅自然没有错,他是实际上的宰相,有代表群臣去领旨的权利。

    但话说回来,李中书也未必就是错了。

    因为内阁群龙无首而设的分票中书顾名思义,不仅仅是分奏章的中书舍人。这个官位不但有分发章疏的职责,太后天子的谕旨到了内阁时,也该由他接了旨后分发办理。这种权责划分,正是秉承了太祖皇帝提出的“以小制大”、“上下相抑”的光荣传统,通过互相牵扯确保朱家江山不会落于权臣之手(事实上也做到了)。

    故而自从李中书全面掌管相关事务、声势急剧膨胀以来,太后有谕旨交给内阁办理时,一直由他先行领旨,再交与大学士。不过钱太后执政风格比较清静,主要以批答呈进奏折为主,主动下诏办事时候不多。

    之前名义上可以掌管内阁事务的首辅不在阁,自然没人和李中书抢,到了今日李估还是习惯xìng的去领旨。再说他方才一直在陛前奏事,尚未回到班列中,顺便领旨也方便。结果出现了六品中书与从一品首辅相隔数尺,各自领旨的圃状。

    归根结底还是李中书在朝时间短,实在没亲眼见过张首辅独揽朝纲的威风年代,心里也就没有太过于在意,下意识只当了一个加强版彭阁老,这时居然疏忽了。

    搞明白了情况,老首辅好似被侵入地盘的暴怒雄狮,忍住气血翻涌,险些失态,提起全身气力厉声呵斥道:“何方小辈,胆敢君前失仪!滚下去停职自省!”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内阁办事中书舍人,内阁首辅当然有权力处置,事实上按惯例中书舍人的升迁罢黜基本都操之于大学士手里。

    但李中书显然是最不普通的那一个,首辅愤怒之下的处置能不能执行真要打个问号。

    好汉不吃眼前亏面对盛怒的首辅,万一太后毫不讲理的参与进来处置他就麻烦了。李估迅速拱拱手表达歉意“下官失礼,如今奏事已毕,请老大人继续。补大学士缺位关系朝政大计,亦为至关要紧之事,尚须老大人主持。”

    丢下这句话,李估抱头鼠窜般的以最快速度隐身回到人群中。

    众人再次没想到,补大学士缺位之事转了一圈,却再次被李中书主动提出来了……,

    这明明是老首辅与太后联手要做的事情,李中书之前冒死提出天子大婚就是为了在今天压制住这个议题,可谓缓兵之计。怎的他现在又出来谏言缓议大婚,先议大学士缺位之事?也太反复无常了罢。

    李大人每每发言都出乎意料,每每使人感到飘忽不定。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虽然事先预料不到,倒是可以紧跟得上李大人的神奇思路老首辅感到自己又一次丧失了主动权,同时也感到人心悄然起了变化。

    在不久之前,对方那边不过是被慈圣皇太后抛弃的可怜人,权力斗争中,可怜是没有用的。但现在不知不觉摇身一变,笼罩上了天子光环,成了公开拥立天子的一方……,

    严格来说,虽然朝中有从龙心思的不少,但一直没有公开形成帝党。长公主千岁的一批人也没有打出天子旗号,与其说是帝党,不如说是公主党。

    毕竟当前局面是太后秉政多年,若明目张胆拥立还不知道什么成sè的少年天子,刺jī到太后的短期风险太大。分量不足的人去投机更是找死,譬如去年那六监生。

    但天子亲政绝对是大势所趋,女主临朝岂是大明长久之计?只是众人不知道这个趋势的发展节点和变化契机在哪里而已,选择错了可能就要倒霉,没有万全把握之前,所以众人干脆就一直装糊涂不选择了。

    今日朝局好像有点变化了两个大学士和吏部天官、左都御史这样的顶级权臣一起站出来奏请天子大婚,还有礼部尚书这个士林领袖最后的附和(总导演李大人在这里被无视了)。

    几乎就是朝廷权柄的半壁江山,不是六监生那样无自知之明的蠢货,分量重到了太后也无法断然处置的地步。而且他们在名头上占据了大义,大明天子毕竟是皇帝而不是太后。

    一代新人换旧人,莫非新陈代谢的契机就要到来了?很多人心情复杂的反复考量事态,最疏懒的人也要开动脑子不停思虑,这个关头一出错就可以回家卖红薯了。

    都是那个首次谋面的小子所赐啊,张首辅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扪心自问,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居然始终被rǔ臭未干的小儿牵着鼻子走?

    不!(未完待续。!。

二百八十章 三步曲

    武英殿里重新安静了下来,又到了首辅表态时间。宰相首辅既然站在了殿中,关键时刻就必须发言,想装聋作哑或者如同李中书那样缩回人群都不可能。何况补上大学士缺位的议题还是他先提出来的。

    连同太后在内众人都以为老首辅会搁置自己的议题,押后再论。

    情况很明显,经过李中书这批不是黑马的黑马三番两次出头搅局,如今事态开始朝着不利方向发展,并不如开始那般有把握。

    虽然鹿死谁手尚不得知,但是如果许天官这方败了,尚可等待天子成年后东山再起,有点政治头脑的皇帝都知道该如何表示。若慈圣皇太后和七十四岁的首辅败了,那就真无翻身之日了。

    所以说输不起的张首辅最佳选择应该是避敌锋芒,等待和寻找新的时机。要知道,许天官与袁阁老、礼部金尚书之间过往并不是那么融洽的,尤其是李中书与袁阁老堪称老对头,有过数次公开骂架和互相诬告的仇怨。没了眼前这个突发的特殊氛围,说不定一出武英殿所谓“帝党”就分道扬镰散伙了。

    可自己把自己的话收回去,无异于自扇耳光放下自尊和与敌妥协这类字眼,应该是年轻人的教条,退一步海阔天空什么的,已经到这个岁数的张首辅不大去想了,他没有未来。

    张首辅tǐng起病躯,眼神忽然清明许多,扫了几眼群臣,转身对太后道:“若愚久病,次辅空缺,致中枢滞塞。若愚不才,斗胆荐人以供圣察。”太后点头道:“老先生请讲。”

    大明文官入阁和进位有两种路线一是大臣廷推,二是君上特简。

    对此君主的裁量权力很大,这是大明历代天子控制朝政的最大手段之一。在眼前,大概也是老首辅和临朝太后的最大依仗了。

    众人无论哪一方皆屏声静气注视张首辅。只要他嘴里的人名一出口,殿中必然狼烟四起、战火弥漫,很可能朝廷人事未来十年走向都要决于今日。

    李估站在班列里,低头垂目宛如塑像。他已经尽自己所能,扭转了极其不利的局面,下面就看许天官的本事了。

    在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张首辅操着嘶哑嗓门不急不忙道:“臣荐举吏书许道宏进位建极殿大学士!”吏书许道宏一般人敬称许天官也……

    说的是什么?整个武英殿里齐齐大吃一惊,如果耳朵里没听错,张首辅是在推荐许天官为次辅?

    即便老糊涂也不能如此胡言乱语罢如果老首辅是这个态度要送许天官上位,那刚才他与许天官一方刀光剑影几个回合,图的什么?

    更有人感受怪怪的想道老大人怎的向专走奇僻诡异路线的李中书学起来了一付语不惊死人不休的样子……,

    钱太后呆了一呆,虽然暂时不清楚张首辅的想法,但看他坚定地脸sè,仍选择了信任。她并没有征询诸卿意见,乾纲独断道:“准!其后内阁草诏!”

    所有大臣还在震惊中谁也没有顾得上出面反对,也不知道怎么反对才好许天官这方难道能去阻止天官大人入阁当次辅?老首辅这边更没人有胆量出面反驳首辅大人。其他打酱油的更是事不关己冷眼旁观。

    许大人心有点乱,任是谁遇到这种情况也不容易淡定,莫非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不用自己费心费力运作,便可特简进位建极殿大学士?

    太简单了,不能如此单纯罢。但这正是他长久以来孜孜以求的,

    当朝次辅的yòuhuò实在非同一般,那可是大学士中都拔尖的存在,天然的首辅接班人。、

    关心则乱,向来精明的许尚书也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无论如何当了次辅总不会吃亏罢……,

    如果说此时有谁最失落,那就是文华殿大学士袁阁老和武英殿大学士彭阁老这俩对手了。

    刚才袁阁老也感觉到了,如果两军对垒,许天官很可能放弃自身机会,转而合纵连横的推他去当次辅。一来他这个文华殿大学士排名靠前,进位次辅难度小,道义上也站得住脚。二来他上位总比彭阁老或者徐阁老上位要好,最近许天官与他背后的长公主还是有一定默契的。

    成功的可能xìng相当大,可惜,被张首辅莫名其妙的搅乱了。老首辅到底怎么想的?袁阁老郁闷的想道。

    彭阁老更郁闷。他知道张首辅因为徐阁老资历不足,为了避免非议,所以今天会力保他这个盟友上位的,结果事到如今怎的变成让许天官当次辅了?

    说来话多,其实也就短短片刻工夫。张首辅没有给别人太多的反应时间,甚至也不等许天官拿定娄意,又开始了动作。

    他在班列中寻找了几眼,不过老眼昏huā看不清某分票中书立在人群中什么位置。只好继续对圣母太后奏道:“分票中书之设,本为内阁无首,辅臣相争。今若有次辅在阁,此职事便冗余无用,又易生政出多门之纷扰,便如与老夫同时接旨之失误。故而大可罢去此位,奏请圣裁!”这点众人都听得很明白,张首辅的第二刀,便是打算削去李估所任的分票中书这个职位了。纷纷表示对此很理解,就凭李大人那凶狠的表现,生生以一己之力逆转了老首辅精心设计的大好局面,被打击报复实在正常,是个人遇到他这样的都不能忍。

    太后依然没有犹豫:“准!罢设分票中书。李估数次目无纲纪,诽谤大臣,免去职位差遣,黜落出京!”可谓yù加之罪,何患无辞。

    殿中都是明眼人,许道宏大人也没有站出来力保。这并不表明他已经放弃了李估,再说李估也确实不合适继续在内廷为官了。

    他要当了内阁辅臣,难道还留着分票中书来钳制自己?况且这个处置比较轻,是可以接受的。所以没有必要据理抗争导致再次触怒太后引发不可预料的更严重后果。

    太后大概因为一时找不出杀人放火这类更大罪名,只判了李估一个“免去职位差遣”和“黜落”。

    这里面每一个词都有特指含义。首先,只是免去一切职务和职事差遣,并不是罢官李估仍保鲁了官员身份,不过要重新待选上岗。其次,黜落表示要将李大人外放出京,但不得升级。

    还要解释一下,大明官场中因为京官尊贵,所以京官外放只要不是升级,都可视为处罚。

    但这样的处罚也有轻重之分。轻一些的就是黜落,表示你品德或者才干不足以留京,降到地方使用,例如七品御史降到地方担任七品知县,就是黜落处罚。重一些的就是以罪贬谪,一撸到底直接贬成**品小杂官,著名的杨慎和王阳明都有过此类遭遇。

    李估被太后处罚,显然就是上述两种情况里的前一种。别人一想这厮才十九二十岁,就算被降到地方当六品也很惹人眼红,来日真的太方长了,压一压也好,所以也就懒得帮李估说话了。而且以李估的出身,在京城暂时也没有好衙门可以安置,去那些三流清水衙门当属官还真不如去地方衙门熬正印堂官的资历。

    就连李大人对此也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并不感到意外和悲愤。

    如果首辅和太后铁了心不惜代价,他肯定保不住内廷位置。

    内廷毕竟是内廷,不是外朝部院,要是一个秉政太后和首辅联手连内廷官员都处置不了,那趁早可以退休了,还出来搞什么朝争。以前太后可以看许天官的面子,眼下今非皆比,被赶出宫廷也正常。

    所以李估早有牺牲觉悟了,指望重新选官选个好位置而已。反正在根基牢厚的情况下迟早会升上来的,他在京城镀金熬资历交结人脉也不是白混的。

    为什么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呢?难道老首辅为了干掉他这个分票中书,不惜以推许天官上位为代价?这风烛残年的宰相大人该有多恨自己………真是分外荣幸啊。

    李估边想自己处境,边要上前谢罪陛辞,却见张首辅没有停下,仍然继续奏事,他只好止步静听。

    “臣乞休致仕。”老首辅缓缓叩首道,语气不再jī烈,很平静。

    虽然今天的惊人炸雷有点多,但这一次绝对是最响亮的无论敌友,众人都动容不已。已经在朝近四十年,入阁十七年,担任首辅十二年,托孤辅续五六年,养病两年多的一代擎天之柱终于也要归去了吗?

    莫非他今天被打击的不轻,终于服老,所以先大公无sī的推荐许尚书次辅,后报复李估,最后自己辞去?

    慈圣皇太后惊得从宝座上耸然站立,大大失态了。她原本不过深宫fù人,丈夫驾崩后不得已临朝视政,正是有张老首辅的支持,才稳定住朝局并安然至今。

    殿里只有李估没什么感慨。指望他这样的人对第一次见面的老头子心生什么感触,那也太玄幻了。

    事有反常即为妖,多疑的李大人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此时,

    老首辅推举彭阁老或者徐阁老继任首辅,那么许大人得到的次辅还有多大价值?

    原本首辅因老病不在阁,当了次辅就和首辅也差不多了。现在假设张若愚临走前,推举彭、徐中一人继任首辅,那就不存在首辅不在阁情况了。有首辅这个一言九鼎的人物在上,许大人的次辅还不照样看人眼sè?而且与首辅不对付,日子估计不好过得很。

    不仅仅是假设,李估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从方才第一步推举许大人为次辅,老首辅就在布局了!

    钱太后直接特简许大人入阁为次辅,没有征询任何意见,看似简简单单占了大便宜,但也是开了今日之先河啊。

    接下来,如果老首辅荐举彭徐继任首辅,太后又是一个乾纲独断的特简准许,谁又能说上什么话?许天官这边即便有意见能轻易反对吗?

    难道只允许你特简入阁超迁为次辅,而不准别人特简进位?

    难怪老家伙莫名其妙的推举许天官当次辅,原来不单单是为了míhuò麻痹对手,更是为了在这时候堵住悠悠众。!通过这一步叫许大人无话可说!

    李估又想起老首辅的第二步动作,罢掉分票中书。没了分票中书,内阁中谁还能制约首辅和大学士?如果他仍是分票中书,与许大人联手未必不能与首辅一拼,但他却被罢斥了!

    原本都以为老首辅仅仅是为了打击报复他!看来不是这样简单的,通过这一步使得内阁中彻底没有可以钳制首辅的力量了!许大人没有力保他算是着了道儿!

    第三步,肯定是先辞职,再顺理成章推自己人继任首辅!

    这个老头子果然有手段,老而不死为贼也!李估简直要破口大骂。

    一个连天下第一官位都敢爆出去不要的人,算计起来太强大了!再年轻五十岁,活脱脱就是另一个自己!

    为了许大人上位当第一辅臣,他冲锋陷阵力挽狂澜,为破局做出巨大牺牲。不但内廷分票中书没了,还被黜落出京,换来的就是这个寄人篱下的次辅位置?

    看着很多人仍在唏嘘两朝宰相的离去,感叹一个时代的背影李大人出离愤怒了!真是感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他非常讨厌算计不过别人还吃大亏的感觉!尤其是在自己付出重大牺牲的情况下!

    不要以为本官没有留着金手指,今天谁也别想好过!热血上头的李大人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陛前,高声叫:“臣有本奏!”

    张若愚正要继续说什么,却被打断了,现在他可不小看这个年轻人了,转头喝道:“你已被朝廷罢免,有何资格立于殿上!还不退出!”

    听到首辅之言,钱太后也找到了泄愤机会,下谕道:“狂妄无礼,屡屡冲撞朝仪,左右拿下廷杖三十!”

    廷杖?李估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值殿锦衣卫扑上来拿住了,硬生生向殿门外拖去。

    众臣目送李大人被押出了殿门,很为他可惜。懂行人都晓得,在如今的大明朝,被廷杖机会太宝贵了,李大人如果是犯颜直谏被打了简直是莫大荣光、留名青史!但他却是因为冲撞无礼太可惜了。

    正摇头叹息间,忽然听到李大人在殿外高呼(一定在振臂罢)道:“监生血案,圣母与首辅心虚不敢听乎!本官仗节死义定要一查到底!”!。

二百八十一章 半虚半实的底牌

    不知从何时起,对国朝文官而言被廷杖成了华丽的演出。一朝成名的最佳渠道。哪个大臣若被廷杖几十下,便立刻能以节义敢言的美誉名扬天下,只要熬过不死,便可回了家摆酒庆祝自己要青史留名了!

    对自己身体素质有信心,故意批龙鳞、犯天颜去骗廷杖搏名声的也大有人在。从这点不得不说,的确是一个很扭曲的世道不过李大人表示,他这次被廷杖绝对不是骗来的,确实jī怒了太后而已,只是既然要被打廷杖了,借势装的壮烈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虽然李估已经被押到了殿外阶下,但喊出的口号仿佛回响于殿中,嘴舌功夫了得的人嗓音一般都很清亮。

    能上殿议事的这些大臣,秉xìng再正直也会被今天这环境感染出几分“yīn谋论”的思维。

    六监生案?太后和首辅心虚?李大人高呼的这两句被连起来想后,使人觉得很意味深长。某前中书即便胆大包天,也不敢在这事上胡言乱语罢,莫非今天太后与许大人突如其来的不对付,有这个因素在内?

    诸卿虽然嘴上从来不提那件案子,但心里一直默默关注,在大政归属问题上,这是个具有风向标意义的案件。不管是就此沉寂也好,旧事重提也好,估计都有其深刻政治含义。

    老首辅张若愚晓得夜长梦多,咳嗽一声便要再次奏事。但宝座上的钱太后也忍不住陷入了沉思,没有呼应首辅大人。

    在慈圣皇太后心中,国子监六监生这件事,必然是某些有从龙心思的人制造出来的。当初她也知道不可能压抑住这种想法,淡化处理最好,所以只打算给那几个冒失到大不敬的监生小小惩戒,让国子监领回去自行处分。孰料一夜之间六人便齐齐暴毙了,事情反而更加离奇。

    即便如此,她仍然选择了继续冷处理,并不想在被热议时候对这个话题纠缠不休。要知道,无论查出什么结果都是一场动dàng,很可能只会造成越来越jī烈的后果,这个涉及到亲政的话题越热,她越不安稳。

    而作为皇太后,自然不怕将事情拖着,就算被怀疑也没人敢来审她,拖到渐渐淡出别人记忆最好。

    但这不代表钱太后不想搞清楚其中内情,或者说想真正了结此事,以免莫名其妙的背上污点。想当“女中尧舜”就不能被看做暗地里害死上书监生的yīn毒小人啊。

    前阵子石祭酒极力推荐李估去查案,她觉得时机已到便同意了。

    对李估的办事能力,钱太后还是比较信任的。关键还在于她相信李估是个心灵剔透的明白人,该处理的首尾李估一定懂得如何处理的,该把握的真相李估也一定懂得如何把握的。

    今天李估突然跑过来上朝并议事,钱太后本来没有多想,现在才意识到,莫非只短短数日便已经有了结果?居然在眼下这个廷杖时刻才拿出来骗声望!

    老首辅又等了等,正想着是不是开口,却见许大人忽然对太后道:“李估所言实属骇人听闻,内外惊疑,该传唤上殿问清以正视听,方可再论其他。

    不然朝廷仓促行事,万一出了差错徒惹笑柄!”

    殿中众人皆点头称是,许大人这话深的人心,能把风向看清楚了才好表态的。

    却说李大人被拖到殿外,喊口号归喊口号,即便喊得再卖力气,执刑锦衣卫也是充耳不闻,并不关心他叫嚷什么,依旧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工作。

    先将李大人固定在地板上,再掀起肥大的官袍,扒下外面两层kù子,最后抡圆了杖子就打。太后的随身中官麦公公在一边计数,还有不少殿外shì卫聚拢过来强力围观。

    这些shì卫亲军有不少当值多年的,细细回想宫廷掌故,仿佛自从景和朝以来,没有别人挨过廷杖的印象,李大人很有可能是荣幸的第一个。

    李估趴在地面,突然想起一些上辈子看过的“用心打”和“着宴打”的典故,便扭头去偷觑麦公公的脚尖,想知道是张开还是闭合。

    左看右看,好像是平行的,这又是什么意思?

    正当李大人走神研究麦公公脚尖时,廷杖重重落下了!当即感受到整个身体后部突然**辣的,好似被火烧了一般,随后又卷起一bō一bō的剧痛直入心扉。

    对此不太有心理准备,李大人疼得忍不住惨叫出来:“啊!!!!!”

    他本来还想一边挨打一边继续高喊口号,现在哪里还喊得出来廷杖滋味与在县衙被打板子的差距怎么这样大?李大人当年做衙役被追比时挨过板子,本来他还以为廷杖与打板子感觉差不多,倚仗自己健壮身体没有很在意。现在才知道,几十下廷杖真有可能要人命的!

    想至此,李估头皮都发麻,这下可玩大了。

    立刻又是一下,李大人仍忍不住鬼哭狼嚎的惨叫。

    正当这时,救星出现了。从武英殿中奔出小内监,叫道:太后有旨!停住停住!”

    又跑到麦公公身前,躬身道:“太后传李估上殿。”

    掌刑锦衣卫闻言只好收了手,轻轻抚mō着廷杖上包有铁皮的一头,微微叹口气,盯着李大人的尊tún很是意犹未尽。上次掌廷杖是什么时候?差不多有十年了罢,可惜一手打廷杖的好绝技荒废久矣李估感到万幸中之不幸,廷杖居然疼痛到如此地步:再盛到不幸中之万幸,只挨了两下便戛然而止了。不过只有两下廷杖,能不能收到扬名效果?有点拿不准。

    却听见麦公公对掌刑锦衣卫嘱咐道:“先不要收杖,说不定李大人过一会儿还要被打。”

    在李大人强烈要求之下,传旨小内监被迫扶住衣冠不整的他,并踉踉跄跄的上殿,一付重伤在身的样子。

    在群臣众目睽睽之下,李大人谢过止刑之恩后,便听太后道:“你查案可有所得?如实道来,若有半句谎言罪上加罚!”

    李估从袖中掏出折子,奏道:“现查得,国子监典簿厅小吏张某,与绳愆厅小吏方某串连为jiān,并由方某水中投毒,致六监生夜间暴毙。”

    听到这里,众人皆有点失望,这算什么?能让太后和首辅心虚的猛料呢?

    李估不急不忙继续奏道:“还查得,案犯张某与监中官生钱某最为要好,甚有交情,国子监师生皆可作证。另查得,钱某在臣耸案之机,有妄图脱逃出监之举。至于其他,至今没有实证,尚须臣继续勘查,谨先奏闻。”

    姓钱的官生?钱太后的钱?

    有些对勋贵熟悉的大臣已经想起来了,钱太后两个兄长中,长兄钱泰袭了老国丈爵位为新宁侯,但二兄钱安被群臣阻止没有封爵,他儿子便以恩荫入监读书。莫非李估嘴里的钱监生就是此人?

    虽然李大人十分狡猾,口口声声说没有实证表示钱监生与命案有关,但说者有意,听者有心。殿中大多数人已经自动脑补出了剧情,并画出了钱监生到张某,再从张某到方某这条线。

    在他们这个层次的认知中,很多事只需要“真相”不需要证据的。说白了,证据都是给低层次的人看热闹的。

    他们所想正如李估断案时说的,没有撑腰之人,两个毫无干系的小

    吏怎敢去作下如此大案?钱监生是这个撑腰之人吗?似乎分量不够,再后面呢?

    慈圣皇太后猛然听到钱监生,大为震动。她没想到这个案子与自己能扯上关系,更没有想到竟然被李估拿她侄子当主谋嫌疑。难道她从一开始就猜错了方向?她的兄长到底为的是什么?

    李估到底查出多少内情?手里究竟有没有真凭实据?是真没有查出结果还是故意引而不发等待时机?钱太后左思右想也看不透李估的底牌。

    其实李估手里头也就只有已经说出来的这些货sè,其他再没有任何猛料可以拿出手。半年前的案子了,几天内哪能查到太多线索?他现在相当于空城计而已。

    今天事态发展成这般混乱境地,钱太后有点后悔。或许不该耳根子一软,听了“为君之道在善于平衡”、“不可放任一家独大”、“要为将来天子拔除荆辣”之类的所谓帝王术,打算提拔武英殿大学士彭春时压制住吏部尚书许道宏和左都御史赵良礼的势头。

    否则李估是绝对站在她这一方的现在她认识到了,这把刀宴在是锋利。

    但慈圣皇太后倒不是害怕,区区监生案又能把她怎样?换句话说,就算她明着下诏将六监生赐死,谁又能把她怎样?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虽然大多数时候是空话,但在特定条件下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大明朝还是有两个人能够绝对超脱于法律之上,永远不会犯法,永远不会接受任何审判,最多只会被规劝和进谏,一是天子二就是皇太后。

    钱太后所顾忌者,一是名声,二是自己百年之后的家人境遇而已。

    看太后已经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李大人不顾有伤在身,朗声道:“臣李估左迁而无所憾,唯有监生一案尚未终结,斗胆奏请五日期限,准许臣继续查案。义之所往,定要水落石出,擒主谋真凶以谢天下!”

    钱太后哪还敢让李大人继续去查?但殿中一时无人出来对李估进行反驳。就连今天一直和李估打擂台的老首辅也在细细琢磨,害死监生的案子到底是不是皇太后指使的?那么之前的诣阙上书请求天子亲政又是谁指使的?难道真是太后自导自演?(未完待续。!。

二百八十二章 景和八年的那一天…

    面对李大人逼宫式的查案奏请,堂堂的秉政太后总不能亲自与李佑辩驳,殿中大臣也没有出面说话的。

    在文官互相攻讦揭短习以为常的大明朝,大家从来都是以最高道德标准要求政敌,谁有点短处都遮掩不住的。殿中这些大臣只要是稍有顾忌的,谁肯沾惹暗杀士人这种丑恶到极致的名声?有了这个,不被政敌骂到遗臭万年也差不多了,一辈子做官也别想安生。

    老首辅也打定了主意,只开口议继任首辅之事,别的一概不理,以不变应万变,坚决不上李佑的当。谁知道李佑在这里面暗藏着什么玄机。

    故而乏人力tǐng,一时没主意的钱太后暂且只能沉默以对。再将李佑拉下去廷杖的确也是个办法,但解决不了问题。才打了两下,就让李佑的声势涨了数个量级,再打下去就要将人心都推到李佑那边去了。

    代行君权的慈圣皇太后再次感到列祖列宗的无奈。

    气焰升腾、得势不饶人的李佑再次叩首,脑门砰砰的敲金砖,极其失礼的大声奏道:“国家养士,岂有不教而诛者!jiān邪隐匿,人心难平,正气何存,天理何在!臣不惜此躯,愿扫强梁,为圣母除忧!”

    声如金石,铿然有力,再搭配被廷杖后的衣冠凌乱惨状,好一付节义大臣的尊容!简直令人有喝彩冲动。

    太后还在沉默,不是她不想洗白自己,而是她深知不能再给李佑话语权。此前好不容易才设下圈套将李佑罢职放逐,就要赶他出京师,若再给他这个机会踟蹰不去,拿住案子翻云覆雨,以他的狡诈天知道又会生出多少事端。

    其实李大人严格说起来,此时已经被黜落,身份并不是朝臣,没有资格在殿中说话议事了。所以他选择在这个时间爆出六监生案与钱家有关的丑闻,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为了可以在殿中说话。

    但要以为李大人的心术如此浅白就大错特错了,他的真实意图并不是逼太后再次授予他查案大权。

    这案子查不查下去没有什么意义,李大人对此已经没有兴趣了。他之所以那般表态,真正目的是孤立钱太后。

    这个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不过做生意永远没有嫌利润多的,眼下的大好时机很难再有第二次了,李大人也不想再有第二次被打廷杖的痛苦经历了,且先继续疯狂卖直捞够本。

    幸亏当初崔监生提醒了一句“害人之心可以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自己当时真忠心耿耿的将所有指向钱家证据都斩断,今日便彻底被动无奈了。

    话说钱太后已经渐渐察觉到情势不对了,看着一个个藏头缩尾的忠心臣下,她感到离心离德的氛围正在弥漫,仿佛有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瞬间崩塌的感触。

    此时除非是无耻到根本不顾舆论清议的jiān邪小人,没人会出来帮着钱太后反驳和斥责李佑。现在的李大人,已经通过造势演变为了天理正义的化身。

    或者说如果没有外压还好,为了圣上当一次小人邀宠固恩也许是划算的。但当前许大人一方虎视眈眈,势力强大,去做小人绝对是肉包子打狗的赔本买卖…没见张首辅都不言不语了么。

    至此钱太后终于认清现实,再这样继续装糊涂,只怕要人心尽失了。不由得恨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兄长,她到现在还被méng在鼓里。既然犯下了事情,为何不早些对她坦白!导致如今先被外臣捉住了痛脚连累到自己!

    恨归恨,但钱太后又考量起得失。她在世时,还能使别人有所收敛,这个情况下定案相对有利,此事便算彻底了解。如果眼下一味庇护,等到自己千秋万岁之后,这桩公案若被重新翻出来,入罪只怕比现在严重十倍。想必那时天子出于政治目的,也不会维护他的舅舅了。

    有了打算,慈圣皇太后便下谕道:“张、方二太学小吏下刑部狱,此案交由三法司会审。钱安父子到庭受询,如有牵连,绝不姑息!若是管教不严之过,哀家下诏罪己!”

    又带着真恨补充道:“李佑黜落出京三日内成行,不得延误!”

    这些谕旨一出口,群臣心中齐齐直呼李佑真的扬名了!这次可不是诗词小道方面的才名,是足以充当官场硬通货的大名声!

    顿时无论敌友,殿中所有大臣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佑身上,用各种复杂的神sè目睹着景和朝政坛超新星的冉冉升起。

    仗义执言,指斥贵戚、面犯圣颜、谏君改过、惨遭廷杖、被贬出京。

    由这几个充满伟光正sè彩的形容词组合成的模板,不知从多少青史先贤事迹中提炼、凝聚而成,如今居然可以一个不差的套用在李大人身上。

    虽然不是那么严丝合缝,水分甚大。譬如先有廷杖后有直言疑点甚多,又譬如仅仅两下廷杖的含金量很值得商榷…但也很难得了!

    要知道自从景和朝以来,没有别人能同时刷出这几项成就,没有人比此刻的李大人更接近于那个荣光模板。

    欣逢盛世,岂能没有风正节高的贤臣点缀?岂能没有方严敢谏的楷模增光?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啊!

    有人便感慨道,为什么他今天又是最大赢家?李大人这两下廷杖太值了,既有了廷杖面子又有了不重伤的实惠,最后还迫得太后不得不服软,这下他的声望不知道要涨到什么地步。

    仅凭景和朝大臣中第一个犯圣颜挨廷杖的名头,便足以傲视百僚…更别说前头还顺手捞一个拥立天子亲政之功,大概未来也是属于这个十九岁年轻人的。

    那些已经做到二三品的大臣或许带着几分羡慕,但还算冷静,毕竟他们几乎已经到了官场顶点。

    但是在场的二十几个七品科道官们则全体沉mí于眼前现象不能自已了,如醉如痴…要知道,科道言官就是靠清望声名来吃饭和升级的,李佑今天所遭遇的对言官而言,堪称是神乎其神的梦幻场景,只恨不能学会夺舍**取而代之哪。

    慈圣皇太后扫视群臣,喟然长叹。当年不该被文官大臣们忽悠,彻底罢斥中官、厂卫势力啊。至今才知道,作为大明君上,对你最忠心的人还是太监啊…

    这个李佑,受过多少恩惠?加官进爵不在话下,甚至宫中传起他是自己亲族这种流言,但今天仍然毫不犹豫的站在了许道宏一方!

    老首辅张若愚,前一刻还是共进退互为盟援。不过是被李佑随口说一句“监生命案,首辅心虚”,也不敢为这个案子出头驳斥,放任李佑逼宫!

    越想越是心苦。

    即将被赶出京师的李大人在万众瞩目之下,上前谢罪陛辞。

    殿中众臣还在围观李佑,但朝仪有点乱,这时候,有一股幽细的抽泣声渗入了耳朵里。

    奇怪,殿中哪来的哭声?群臣举目四望,却发现上面珠帘内的人影正低头抬手,仿佛以袖抹泪。

    众人皆目瞪口呆,慈圣皇太后居然在金殿上当场失态哭泣了…正要行礼的李佑也惊呆了。

    “尔等世受国恩,如今却处处逼迫我朱家孤儿寡母,无一事不相争,无一事能顺意,想先皇殡天时…”钱太后哽咽几不能语,断断续续的说道。

    皇太后已然哭将出来,醒过神的群臣无不顿首参拜,此起彼伏请罪道:“臣有罪!”

    再想起来,这位太后虽然视朝听政,坐在宝座上代行皇权,平常也被大家用圣主代指,但她并不是男xìng皇帝,本质上只是位三十七八岁的寡fù。

    将成年天子逼到无奈落泪,还称得上刚直耿介。但把孤儿寡母逼到掉眼泪的…可以翻翻史书,干出过这种事的都是何等人物。

    自从帘现哭影,李大人便知道,又玩过头了。当他再次进入众人视线里时,不会从小伊尹、小周公变成小王莽、小曹操罢?

    前后反差令人纠结啊,难道今后“仗节死谏”的李大人会变成“欺凌孤儿寡母”的李大人?

    又是一项第一?

    确实,落在身上的目光不再像方才那般热忱了。但李大人不愧是李大人,仍然死不悔改的保持了语不惊死人不休的做派。

    “臣在阁中半年,与诸大学士多有往来。看得如下,袁阁老逢迎媚上,彭阁老虚文矫饰,杨阁老年资尚浅。唯有徐阁老进退有节,法度严谨,谦虚自抑,善纳人言,实为元辅之相也!”

    ……

    ……

    ……

    好罢,如果大家没听错的话,李大人滚蛋前以六品地方官身份点评了一番宰辅大学士们的品行,然后推荐政敌徐阁老继任为首辅?

    袁阁老与彭阁老这两个大学士,是最有希望出任首辅的两个大学士。听到李佑居然推出徐阁老,登时在心里不约而同的不知第几次破口大骂李佑。

    新鲜出炉的许次辅则会心一笑,李佑的想法居然与他相同,还帮他抢先挑起了这个头。

    这徐阁老虽然只是因为老首辅强行援引而得以入阁,本身资历声望都很差,只能依附于彭阁老。但正因为如此,徐阁老去继任首辅再好不过了。

    老首辅大概知道自己门生还不成势,所以想推与自己门生的彭阁老上位罢?自己现在大力支持他门生,看他如何是好,许次辅暗道。

    接下来武英殿里的故事,与充满争议的李大人无关了。他步出殿外,拾阶而下,其时正午,日当中天,光芒万丈。

    回想今日的bō折起伏,大概到老了的时候,可以对儿孙辈吹嘘:“景和八年的那一天,十九岁的我曾经迫使老首辅辞职,曾经直接推动新首辅和新次辅上任,曾经逼得太后哭鼻子,曾经挨过景和朝第一次廷杖,曾经成为大明全体言官一刹那的偶像…”

    李大人不知为何,忍不住起声高歌“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在宫禁宿卫的诧异目光中,扯下象征朝参官身份的腰间牙牌,顺手扔至御道上。便出了重重宫阙,扬长远去。

    后记:景和八年二月,前尚宝司丞、中书舍人李佑因丢失牙牌,罚俸禄一年。RO!。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15/ 第一时间欣赏奋斗在新明朝最新章节! 作者:随轻风去所写的《奋斗在新明朝》为转载作品,奋斗在新明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奋斗在新明朝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奋斗在新明朝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奋斗在新明朝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奋斗在新明朝介绍:
宅男文科生穿越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大明朝,
身为粗鄙小衙役,科举之路是没指望了,
面对这个全新的真实的生活环境,
且看主角如何欢欢乐乐从市井之间走出一条另类风格青云之路。
静极思动,码字娱人娱己,努力每天有更,自认质量还可以,风格独特,我的口号是欢乐逼真不小白不脑残不悲剧。
欢迎各种捧场!没人捧就真悲催了奋斗在新明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奋斗在新明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奋斗在新明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