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令人恼火的陪嫁婢女
(嗯,十八岁以下的看官可以跳过本章。)
送走了王同知,李佑松一口气,经营生意的事在今天终于有了眉目。他如此热衷于赚钱,并非本性贪婪爱财如命,而是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为尔。
一直以来有个挥之不去的残酷现实就是,李佑的收入应付花销捉襟见肘。他的地位提升的太快,短短几个月间从衙役跳了两跳,成了声名在外的署理巡检,但花费也越来越多。政治上升速度远超收入增长速度,也远超身边妻妾婢女家奴的增长速度…
不论是当典史时也好现在也好,囊中一直羞答答的,这是必须要解决的。上辈子的中学政治课本告诉李佑,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不适应生产力就要完蛋,经济基础不牢固,上层建筑就不稳定。
作为一个月俸仅仅五石,而且还没领到过的新鲜芝麻官,却已有一妻二妾,至少三婢女两长随若干仆役,往来交游又要处处维护相应的体面,李巡检的经济压力可想而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轿夫可以白用官署的,不需自家开销。
别忘了还有那虎视眈眈的刘老泰山,他准备送宅子送家奴送婢女,其心昭然若揭。如果手头没有财力对抗,最后住着刘家买的房子,用着刘家送的奴婢,花着刘家的银子,那到底是刘家嫁女还是李佑入赘了?
总不能一直靠着嫁妆坐吃山空,或者和父亲住一起蹭吃蹭喝混日子罢。
为了避免自家上层建筑崩盘,成为完蛋的生产关系,李巡检当前必须要大力发展生产力,毫不动摇的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他为什么不假仁假义的放过舍身救父的关小姐,这就是最重要原因。
不过李佑再急也急不得这两日,起码要等到关大小姐入了门,上了床。破了身,那才敢去放手使用。到时便可以找机会说服陈知县以官府名义垄断西水集市的生丝,聘用关家丝行为官用掌柜,从中抽个一成利,两三个月入账千两白银不成问题。府城若有压力,就交由王同知顶着罢,反正虚江县衙赚钱也是为了满足知府的胃口。
心里盘算完毕,李佑心情舒畅的回房去也,却见梅枝在外屋神色不善的盯着他,大概是已经知道了关小姐的事情罢。对于这个陪嫁过来的婢女,李佑心里其实很不满,很反感。
想那同是婢女的小竹,虽然跟了自己这个半吊子老爷没被教过规矩,有些时候没大没小的,但她的心至少还在自己身上,没大没小时看在眼里也颇讨喜可爱。可这位梅枝姑娘,接触了几天发现她不单单是目无他这个家主,那屁股根本就是坐歪的,她说的话到了自己耳中便觉得十分可憎,不过给自家新娘子几分面子,不去计较而已,况且她背后也许还有刘老丈人的授意。
却见梅枝气愤的冲着李佑道:“这才新婚几日,老爷又是夜不归宿又是纳新,难得白日在家还去找那关小娘子鬼混,教我家小姐脸面往哪里放?心内又如何自处?”
闻言李佑怒意渐生,护主心切不是错,但这个院子里主人是我而不是别人,一个婢女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指手划脚的道理。便逼近梅枝斥骂道:“你家小姐是谁,老爷我怎么不知道?这里只有李家娘子没有刘家小姐,想当刘家的奴才就给我滚回刘府去!这里容不得你了!”
能被刘老巡检挑来陪嫁的婢女果然也非同常人,泼辣得很,便见梅枝上前一步叉腰还嘴道:“老爷做错了事情还不许人说?刘家小姐也好,李家娘子也好,无论怎样那都是老爷的妻子,难道老爷为所欲为心里一些也不顾念?”
李佑大怒,厉声道:“那是你这贱婢该多嘴的?”说着就要出门叫张三李四过来,把梅枝拖出去打家法。
刘娘子在里面听见梅枝顶撞李佑,惶惶的急步出来,一把按住了梅枝捂住她的嘴,一面又拿眼色去朝李佑求饶,小嘴颤抖着张了又张什么却也说不出来,慌的大滴大滴眼泪刷刷的往下掉。
李佑看自家娘子流泪,于心不忍,毕竟刘娘子从来没有对不住过他,也没干涉过他行事,较真起来,自己新婚几日就要纳妾倒是真有点出格了,虽然也是有原因的。便指着梅枝道:“看在娘子面上这次饶过,下次再敢犯上一并加罚!”
刘娘子这才放了手,把梅枝推出屋去,又返回来擦一擦脸陪着李佑。
李佑心里猜道,刘老丈人想必是知道自家女儿性子自卑懦弱,又是有口疾,怕在夫家受委屈,才给配了个如此泼辣凶悍的婢女来保驾的罢…即便梅枝惹得夫家大怒往死里打,刘老头也心疼不到,大不了再换一个。
这老泰山不愧是事事算计、处处心眼。想至此,他忽然也不生气了,对这个老泰山他有足够的忍耐力,要忍到巡检任命正式下来后便叫他看好戏。
这个晚上李佑并没有睡好。一来白天睡过了;二来火力旺盛的少年人好几日没近女色,心里痒痒得很。自家娘子虽然容貌称不上美丽,但也不难看,个头虽太高,但身段还是很趁手。黑灯瞎火里同床共枕,贴的紧紧密密惹起了他的欲火,便失眠了。
不妨试试看?李佑忍不住伸手去摸,一直摸到了刘氏两腿之间,便感到她浑身剧烈颤抖,躲避时竟然翻身摔下了床,还碰倒了衣架。李佑坐起来,听到娘子抽泣,叹一口气,下床把她扶上来好生安抚。
“小姐怎么了?”门口有人问。原来是悍不畏死的婢女梅枝,才过几个钟头,她又胆敢出现李佑视线里。方才在厢屋床上听见动静,便点着蜡烛来了。
看见刘娘子抽泣,很熟悉自家小姐的梅枝就明白发生什么了,胆敢又对李佑责怪道:“老爷明知不可,为何还要欺辱?”
李佑怕吓到刘娘子,忍着怒气沉声道:“不要胡言乱语,夫妻敦伦,试一试而已,怎就称得上欺辱?你滚出去。”
梅枝却误会了,还以为李佑要继续,几步走到床前道:“不能再试!老爷要憋不住便拿奴婢来泄火也可!请放过小姐。”
李老爷登时被这豪言壮语镇住了,老泰山这从哪里寻来的极品婢女…醒过神来冷笑道:“不要故作忠心了,我才不信。”
梅枝一手秉稳烛台,一手奋力的在胸前左右掀动两下,打开了短袄领子,露出里面红艳艳的花裹肚儿。又一咬牙扯断了扣子,便见整个裹肚掉下来,蹦出两个白花花的形状浑圆的肉团子,随胸口起伏颤颤悠悠的摆动着。
毫无心理准备的李老爷一时看的十分入眼,意外间不知不觉的悄然硬起。还没说什么又见梅枝单手一拉,松开了裤衿,任由那纱裤滑落到足面,下边风光便在李佑眼中一览无余。
“不要在这里惊扰小姐。老爷发了情便请随奴婢去厢屋,随意老爷怎么淫玩,奴婢不会说半个不字!”烛光下梅枝敞胸露怀,赤着下体,语气辛辣的嘲弄道。
李老爷意外归意外,不明白梅枝是个什么心态,但岂会怕了自家奴婢摆下的阵仗?虽然这婢子很令他讨厌,但容貌还是有几分娇媚的…
看老爷怎么教训你,李佑便翻身下床吹了蜡烛,拦腰抱起梅枝去了厢屋。
……
……
……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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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新宅风波
话说李老爷如同狂风暴雨(真不是疾风骤雨)毫不怜惜的拿梅枝泻了意,畅快舒泰后,躺着想起些不对来。这婢nv主动在他面前赤身lù体时不羞不臊的若无其事,合体时又是一针不见血,便以为她不是什么守fù道的好人家。可是她动作神情都是极其生涩僵硬,又委实不像作惯此事的放dàngnv子,倒有几分处子姿态。
忽然记起一事,据说他那个前任强暴过刘xiǎo姐的婢nv,莫非就是眼前这一位?若是如此,倒是可以解释这些情形了,无非是破罐子摔碎而已。
李佑便偏头问道:“你可是被人强暴过的?”
梅枝并没回答,坐起来用力推动李佑道:“老爷完事了便请回主屋去,不要在奴婢房中歇宿。”
你倒是够忠心,也不知道刘家给你灌了什么míyào,李佑边想边起身回了主屋。
次日,李佑来到巡检司视事,被禀告道关在牢里的那群府城泼皮无赖死了一个。李巡检李大人对此很生气,这简直是草菅人命,即便是流氓恶棍也不能这样随意不明不白的死掉,便将管牢的兵丁叫来痛斥。
正骂的厉害,孙帮闲孙及来了,不过如今该叫孙书吏孙先生了。李佑手头也没有其他什么好人选,也就这从xiǎo是邻友的孙帮闲,既识文断字也不算蠢,能当个亲信安chā在巡检司官署里。扭捏了几天,他见李佑没有三顾茅庐的意思,今日终于来上任了,自此才算真正摆正心态给这个熟人当下属。
李佑看到孙及,便停了骂声吩咐管牢兵丁道:“报个急病埋了去,若再死一个我叫你偿命!”
那兵丁抱头鼠窜而去。
孙及进来见礼道:“见过…李老弟。不想你当了官老爷反而变得慈悲了,如此顾惜人命。”
李佑痛心道:“过几日有考计,之前捕盗数量二百零一,死了一个便是二百整,若不足二百就得不到卓异的考语,我敢不顾惜么。这些人不能结案为据,只能在考计时现点人头,死一个人就是少一个数,确实不能再死了。”
孙及瞠目,由衷的叫了一声:“李大人!”
安排了孙及事务,便有刘老巡检的人来传话说,县城福新巷的宅子整治好了,叫李佑夫妻二人今日一同去看看。
说实话,那宅子再好,李佑也不愿意去住,怎奈当初和老泰山约定好了婚后要搬进去,人有时不可言而无信。
李佑叫船丁把官署里的巡检座船停好待用。午间早早用了饭,便和刘氏一齐带了轿子乘船往县城去。半个时辰后从北关码头下船换轿,一直到福新巷无话。
又见到那朱红sè的外mén,在巷内仍是如此醒目,李佑一直觉得红sè大mén太sāo包,有点想刷回黑sè去。
在mén口李佑打发了轿子去官舍接金宝儿,要她也来看一看新宅子,顺便和刘娘子认识认识。
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管事懒洋洋的迎出来,满不在意的随便拱拱手道:“有礼了,李官人进去看罢”。说罢便径自回了mén房。这大约是刘巡检派在这里整治宅子的管事。
受到如此轻慢,让李佑大生恼意,要发作却又不想吓到妻子,nòng得她再哭起来都不好看,便暂且记下这笔账忍了。又看了一眼shì立在刘娘子身旁的梅枝,只觉刘家奴婢的嘴脸一个赛一个,这个管事比梅枝还可恶。
不过这柔能克刚四个字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刘娘子这样懦弱到极点,遇事只会抹眼泪哭鼻子的nv人,此刻居然也能xiǎoxiǎo的拴住了李佑的xìng子。
李佑和妻子以及梅枝穿过大mén进了宅子,见里面已经有三四个仆役,俱都行礼问好。
李佑问梅枝道:“mén口那管事是谁?”
梅枝答道:“付姨娘的侄子,叫付人才。”
原来这个人也是有依仗的。李佑知道付姨娘就是给刘老巡检生了唯一儿子的那个xiǎo妾,母凭子贵,所以付姨娘在刘府地位不低。
梅枝犹豫了一会儿,又说:“去年付姨娘想叫她侄子入赘刘家,老爷同意了,但主母极力反对便没成。”
李佑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梅枝,这婢nv能主动说出刘家比较隐秘的事情,觉悟有所提高啊。而且这刘娘子她母亲为什么反对,很值得玩味。
这宅子不是宽宅大院,只分前后两进。前面倒还十分平常,大致有mén房、前厅和两个下人用的xiǎo侧院,偏角里有杂物库房和停船的河埠水mén。
穿过二mén便到了后院,构造却有些别致,有三间房但并非常见的对称构造,除了正房外只在东厢盖有南北两间房,西边却打通西院建了一个xiǎo巧园子,植有一些huā树。围着园子又修了半圈回廊,连通那三间房子,整体布局不大但十分jīng巧。东边还有个xiǎo院空着,暂时锁死了不用。
李佑暗暗点头,一间正房两间厢房目前倒是正好合用。
正看时,长随张三匆匆跑过来对李佑道:“老爷,不好了,金姨娘在mén外和人吵起来了。”
以金宝儿的温和怎么会和人吵架?李佑快步走到前庭,便见几个仆役都在围着mén口看。付文才堵在mén首,指着外面骂道:“哪里来的野nv人,也配来这里么!”听在李佑耳朵里分明是指桑骂槐。
再看mén外又见金宝儿紧紧抿住嘴,蹙眉站在轿边,xiǎo竹气的xiǎo脸通红,泪光滢滢。
李佑勃然大怒,朝着几个看热闹的仆役喝道:“给我拿下这姓付的!”
那几个仆役却彼此看了几眼,谁也没动。
很好,你们的心xìng这么简单就试出来了。李佑又对张三李四骂道:“你们两个贼才要本a死了吗?给我拿下掌嘴!”
张三李四不敢不从,上前动起手来。
付管事回头狂妄的斥道:“李佑你敢!”
有个老仆站出来对李佑说:“李官人,付管事是付姨娘的亲侄子,xiǎo公子的堂兄,从xiǎo在刘府养大的。”
刚才看热闹看得欢,现在却装好人来阻拦,真当本人眼睛是瞎的看不到你这心思?李佑轻蔑的看了一眼老仆道:“老贼奴滚开,你找死不差这一刻。张三李四听好,打不烂他的嘴我要你们的狗命!”
其他的仆役噤若寒蝉,两边都得罪不起,便悄悄往远处移动。
付人才哪里挣扎的过张三李四两人。李四不知从哪个mén上拆下一根mén栓,用力的chōu打起付人才的脸。不消片刻,付人才便被打的面目全非,牙齿也掉了数颗,扔在地上昏死过去。
李佑却一抬手,指着出来刚才出来劝阻的老仆道:“把这个不知尊卑里外的老贼奴给我打断tuǐ脚,送回刘府!”
xiǎo竹在李佑面前委委屈屈的说:“老爷!奴家不想来这里住。”
金宝儿却问:“刘姐姐在哪里?奴家要去拜见。”
李佑对二nv道:“不要在意这些狗才,先随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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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老泰山的帝王术
李佑带着金宝儿和小竹往后院走,路上又听小竹说:“要谢谢老爷给出气的!”
金宝儿轻轻拉了拉小竹,对李佑道:“那些人都是刘老爷派来的罢?老爷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冲动?”
“没有什么,你不用管这些。”李佑含含糊糊道,冲动自然有冲动的道理…
进了后院便看到刘娘子站在小园子里,金宝儿领小竹过去盈盈拜道:“奴家见过主母。”
刘娘子盯着金宝儿直发呆,心里十分羡慕,好一个精巧亮丽如掌中宝石的小女子,莫非夫君喜欢这样子的?可自己…
梅枝也用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上下打量金宝儿,只觉得名不虚传,又朝那小竹扫了几眼,便深深为自家小姐的未来感到担心。这李老爷风流也就罢了,但也不得不承认品味不错,找的小妾婢女容貌都如此抢眼争风…
立在刘氏主婢对面被打量审视,金宝儿内心泛起淡淡的忧伤,这一天还是来了。她或许永远不会忘记那小小的官舍,不会忘记景和六年的夏季。巴掌大的院里,住着一个色迷迷的有趣老爷,一个常有小心思的天真婢女,还有一个除了床事什么家务也不会的小妾。虽然生活清贫(李佑泪流满面),可无忧无虑、简单欢快,回想起来心里暖暖的。
真是一个短暂到过分的夏天啊…金宝儿暗暗叹口气,如今在这日渐变化的家中,和刘娘子以及那个还未入门的关小姐比起来,自己太弱势了,即便得了老爷的宠,将来也没有家族和子女可以依靠,能怎么办呢?或许只有先那样了…
李佑站在一旁,微笑着看自家妻妾初次相会,这画面很有趣。两女的个头不是偏大就是偏小,站在一处对比实在强烈,名副其实的大妇小妾…但气氛有点那啥了,便随口占得歪诗一首吟道:“身量随大小,胸臀各圆方。丽色居家宅,老爷兴激昂。”
打油诗的好处就是通俗易懂,连半文盲小竹(最近念书有进步)都听明白了。在场妻妾婢女本来是各怀心思,但光天化日之下听了李佑这首色诗,便暂且抛开了心事,人人都被惹得面红耳赤,有的害羞,有的好笑,有的暗喜,有的唾骂。
李佑心道,这样便好,不要那么多愁善感,和本书基调都不对了。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一家人看完新宅子离开时,让李佑遭遇到了本日最大难题。正妻刘娘子要回娘家住一晚,小妾金宝儿要回县衙官舍。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李佑不由得叹道:“吾谁与归?”
按所有道理来看,李佑都应该和妻子一起走,可李佑不想现在就去见老丈人,毕竟刚打了他的手下,即便不惧也还是先让妻子回去平一平风头的好。
但真要舍了妻子和金宝儿一起走,那就未免有点偏向了,今天妻妾首次见面,大小之别不能太轻忽了,不然叫梅枝回了刘府乱说一通就等着被刘家挑理罢。
这才两个和尚就没水吃了…李佑无奈只得号称要留在新宅子找灵感写几首贺诗,然后打发两个长随分头把自家妻妾护送走。他自己不偏不倚的站立原地不动,既不向左迈一步也不向右望一眼,主动接受了梅枝和小竹的“回头看”式检查。
才几个刹那时间,李四却转回来了。李佑奇道:“叫你护送金姨娘,你回来作甚?”
李四答道:“已经送到地方了。”
“胡扯!谎话都不会编么。”
“这是实话…”
李佑一呆,金宝儿干什么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那被打烂嘴的付人才,他年幼时父母双亡,投奔姑姑付姨娘,被收养在刘府长大,和刘家关系确实很亲近。当初刘老巡检无后,也有过把付人才收为养子的念头,七年前有了亲生儿子就作罢了。
在去年,付姨娘又想要把自己这个侄儿入赘刘家,当时刘巡检见自家女儿招婿困难,便同意了此事。但遭到了刘小姐的母亲,也就是刘府正房夫人王氏的强力反对,也只得作罢。至于反对的原因,李佑隐隐也能猜出一些。
总而言之,付人才是个两次想攀上刘家当小老爷,最后却只能被用为管事的人。心有点高,命有点薄,对于横空杀出摘了巡检这颗桃子的李佑心里极为嫉妒。凭什么李佑一个外人登堂入室做了姑爷,而他将来只能当个管家?
不明内情的人很难理解付人才在刘家的位置,还得从头说起。这刘老巡检他自己人丁不旺,一直害怕被同族人吞并家业。毕竟他已经年过半百,儿子才七岁,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留下幼子先走一步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刘老巡检为了儿子煞费苦心,虽然自小是个粗人不怎么读书,但近年来听遍了历朝演义评书,自学成才,会了一套山寨版帝王术…
刘家小公子类比年幼储君,付人才和李佑两个不姓刘的年轻人都是刘老巡检选来备用的“顾命大臣”,若他自己死得早,便用来托付后事辅佐儿子。皇帝绝不会用皇族中人掌权,刘老巡检有样学样就比较信任不姓刘的…都是不用担心会夺了自家江山。
刘老巡检又照着一文一武、一内一外的模式进行搭配,以图共保刘家基业。文官主内,付人才是要当管家培养看待的;武官守边,所以又把西水巡检职位借给李佑,将来儿子拿回职位后李佑可以继续在巡检司辅佐。
同时这两人一个是“无子皇后”的驸马,一个是“太子生母”的亲戚,两边各有短板各有顾忌,又可以互相制衡,避免一家独大。
真是个貌似完美的理想规划…由此可见刘老巡检的心思费到什么程度了,李佑天天心里骂老泰山心眼多,但还是想像不出能到这个地步。
刘老巡检叫付人才去给李佑整治宅院,其实还是为了让这二位文武大臣亲近亲近,却不曾想事与愿违了。
心怀怨恨的付人才虽不敢当面招惹李佑,却忍不住拿李佑的小妾指桑骂槐,自以为得计让李佑无可奈何只能忍着。然而李佑行事却不是付人才所能料到的,二话不说直接打烂了他的嘴。
付人才和打断了腿的老仆一齐被送回刘府,便引起了强力围观。有巴结付人才的想要去找大夫,却听付人才张着血口叫道:“谁也不许去找大夫!要叫老爷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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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街头订下美人约
刘老巡检出现在堂上,喝退了观众,便坐下仔细观看眼前两个惨遭毒手的人,只见一个满脸烂肉大嘴漏风,一个双腿尽折苦苦哀嚎,皱眉不语。
闻风而来的付姨娘在边上抹眼泪哭诉道:“求老爷要给妾身这苦命侄儿做主啊,哪有这样霸道跋扈肆意打人的姑爷,当了巡检又如何,又不是他家的,以后我姑侄是不是尽受着他的欺辱了。况且小儿尚幼遇到这样跋扈的姐夫…”
若是别人看到自己“好心”派去的人被这样送回来,早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李佑叫过来大骂了。但刘老巡检是个爱琢磨的人,以谋定而后动自诩的,年老退居在家后更是有大把的时间去思考。
自己这个女婿或许有时冲动,但不是没有头脑的人,还有些小聪明,他这是有什么深意呢?他真的不顾忌刘家人对他的观感吗?
经过刘老巡检慎重考虑,得出几点应该是十几点粗浅层面的结论:首先,这是李佑在表态,表达不满;其次,故意借着冲突机会把这两个派去的头目赶回来,其余便不足为虑;第三,杀鸡骇猴,严厉震慑刘家的其他奴婢;第四,试探自己的底线;第五,兵行诡道反将一军,给自己出难题;第六,打击小妾亲戚示好岳母王氏?第七…第八…第九…第十…第十一…
好吧,李佑自己都想不出第四点以后的,也不知道自己居然心机如此深。
刘老巡检的深思熟虑长达半个时辰…那付姨娘看着丈夫仍在苦想,自家侄儿却还在地上可怜巴巴候着甜枣,急的又挤出几滴眼泪道:“老爷!妾身这侄儿的脸再不去救治就医不好了!”
刘老巡检不耐烦的挥挥手,打发了两个伤员去医治,为什么被打,打成什么惨样,不是他关心的重点,拿脚趾头想想都猜得出一二。但让他困扰了很长时间的问题是为什么一直以来李佑行事似乎并无太多忌惮之心?
如以今天此事为例,换成别人能这样毫无顾忌的下手么。李佑靠着他得了巡检,但为何在刘家面前没有一点儿瞻前顾后、唯唯诺诺的样子?即便对他尊敬有加、有所顾忌那也似乎仅是表面功夫。
这个女婿明明知道巡检只能当十年的,十年后他还得继续依赖于刘家,他有什么凭仗敢不顾后路?那些诗才名声固然有好处,但谁都知道这并不能让他做官,又不是在唐朝。
看不透啊看不透,刘老巡检摇摇头。他心里也很矛盾:既担心女婿平庸无能成为刘家的拖累,将来也帮不上自己儿子;又担心李佑太过精明强干超出自己掌控。
正想间,刘老巡检听见有人报:“小姐回门了!”
刘老巡检便道:“叫李佑来这里!”
“姑爷似乎没跟着来…”
“那就出去找!”
话说李佑走出新宅子,隔壁就是李媚姐家,金宝儿估计就是去了那里。李佑还没八卦到女人家来往都要去进去凑热闹的地步,就对李四说:“你带着轿子在门口等她,不必跟随我了。”
随后李佑独自离开,到巷口时,却发现不知道该去哪里。这几日一直忙忙碌碌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难得有这样无所事事的时候。
看看日头虽然偏西,但离下山还有段时间,他便放松了心情漫步街头,顺便寻找地方用饭,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前呼后拥的感觉固然不错,但这样独自悠哉游哉也是挺好。李佑暗暗想道,已经当了好几天小官老爷了,该要找找文人的感觉,为八月十六虎丘会的完美演出做好准备。
上了大街,沿着河边走去,不知不觉到一座桥上。看两岸店铺楼肆林立,行人川流不息,李佑诗兴大发,手扶栏杆面朝斜阳吟道:“千家笑语日迟迟,心闲还从心外知。悄立市桥人不识,轻舟流水看多时!”
无人喝彩,只听到扑哧一声笑,李佑看去,是在桥头下挑担卖果子的小贩,问道:“为何发笑?”
小贩拱手道:“先生莫不是李探花么,怎么可能悄立市桥人不识,小人便为此一笑。”
你这个没文化的哪里知道什么叫意境,李佑心情好便与他闲扯道:“你也识得我么?”
小贩道:“怎么不识得,本县市井中有两句美谈道是,探花不用钱,姐儿乐颠颠。说的就是李先生罢?”
风流雅事到了你嘴里怎么就变了味,李佑忍住把他踹到河里的冲动,斥道:“胡扯!我岂是这种人。”
忽然有一顶小轿停住了,小窗中露出一张清丽雅致的美人脸,对李佑道:“李大人为何独自在此和小贩闲谈?”
李佑转头一看,原来是本县花榜第一、名声也不小的姚兴儿,便点点头道:“闲来无事,随意走走。”
小贩在一边嘀咕:“还说不是呢,念过书的人就是假惺惺。”
姚兴儿下了轿,浅笑道:“相逢不如偶遇,若不嫌弃,奴家愿陪先生散一散心。”
自己如今的气场也太招蜂引蝶了…李佑促狭道:“要不要派人敲锣打鼓的去告知楼心月?”
被说破心事的姚兴儿脸色一红,“先生若不愿就罢了。”
原来最近县内另一名妓楼心月声名大起,姚兴儿和她争名头争得厉害,能公开和李佑逛一回街,显然是个极大地筹码。
李佑心生一念,意味深长道:“请。”
姚兴儿暗喜,便随着李佑信步而行,好似跟班丫鬟一样。
“八月十六日你可有空闲?”李佑信口问起。
姚兴儿很快就答道:“自然是有的。”
“哦,若有空闲可否随我去虎丘赏月会友?”
“那奴家就和先生订约了?”
李佑戏弄说:“那晚预计有不少富贵公子到场,可是很遂你的意,看有没有缘分勾上一个欣赏的。”据他所知,姚兴儿的确有此类心思。
姚兴儿又脸红了,“先生就爱拿话来作弄人。”
“不说笑了。”李佑正色道:“有一点要求,你必须照我说的去做,不然你也不用去了。”
姚兴儿只要能去,自然千肯万肯的。
你今天借我的光,我给你方便,到那天我也借用一下本县花榜榜首的名头,也算是两不相欠了,但愿你别嫌受苦,李佑心道。
李佑和姚兴儿在街头闲逛了一会儿后,随口说:“广告时间该结束了。”
姚兴儿不明白什么叫广告,但也大概懂了意思,其实在闹市中抛头露面的步行,她也不太能适应的,听了李佑的话,便屈膝拜别,上了轿走人。
姚兴儿刚走,就有个穿粗布衣服的拦住李佑道:“姑爷,刘老爷请你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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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李姑爷耍赖搅浑水
第九十一章李姑爷耍赖搅浑水
李佑唉声叹气,又失误了。自己不主动上门,估计在老泰山眼里被认为是心虚了,以他的为人,定是要穷寇猛追的。虽然不惧,但是和他对上太费心神,李佑每每一想便头疼的很。
李佑打起精神,漫不经心对那家奴道:“我尚未用饭,你且先去回复,待我用了饭再去拜见老泰山。”
那家奴听了李佑的话,二话不说转身就飞快离开了,连付管事和这姑爷几句话不对付都挨了打,自己还是早走早好。刚才也是生怕打扰了姑爷和美人相处,一直跟了半天才敢上前说话,
李佑本想着躲开了事,但看这样子还得面对面把事情解决掉,那就别怪爷我1来了。于是他真是饱餐一顿后才去的刘府,一路被领入后堂不提。
得知李佑来了,付姨娘和付人才都出来准备围攻,听说李佑刚才又在街上和一个美人公开勾勾搭搭的,真是人作孽不可活。
方才这姑侄也计议过,觉得这次彻底报复回来很难,刘老爷再怎样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婿打一遍。所以关键是要让刘老爷对李佑的印象变得更糟糕,为以后设法奠定根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有就是打算着要了那新宅子作为赔偿,给付人才居住,得了实惠最重要。
刘府主母王氏的婢女也得了消息,来房里说了。此时刘娘子正陪着母亲,听到后便着急的抓住母亲的胳膊,使劲摇了摇,算是替丈夫求情。
王氏拍了拍女儿的手道:“我的乖儿,我不会看着不管的。但不要急,你这丈夫,人还不错,可太心,叫他先吃一吃苦头。”
话说当年付姨娘生了儿子时,王夫人想抱来养,这也是大户人家惯例。结果付姨娘哭闹不肯,刘巡检便让付姨娘自己养了。从此王夫人对付姨娘心里有了芥蒂,所以去年必然要反对招付人才为婿。那刘家的唯一儿子是付姨娘生的,和她没关系,若自己亲生女儿又给了付人才,难道下半辈子她这个正妻要去看付氏的脸色过日子么?从另一个角度看,付姨娘心里对暂时占了她儿子职位的李佑不待见也是情有可原。
再说这边,李佑进了屋,便见刘巡检端坐于上瞪着他。一旁是虽然三十六七岁但容貌依旧yan丽的付姨娘,就是尖细下巴和微微下曲的嘴角显出几分刻薄像,另一旁是满脸斑痕肿胀和yao渣的付人才,尊容险些认不出来了。这二人各自侧身坐于一旁,目光都不太善。此外屋角还散着几个厮婢女shì候着。
哟,你们刘家要三堂会审么,爷还真就怕你们不摆这个阵势。李佑心里笑了笑不以为意,外表恭敬的上前拜道:“见过岳父!”
见李佑行礼态度恭谨,刘老巡检脸色好看些,咳嗽一声开了口,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从打人到纳妾、好色都有,具体内容就不注水详述了。
李佑诚恳道:“婿真的知错了。”
刘老巡检住了口,有点不能相信自己这无理也能辩三分的女婿今天如此厚道。
付人才嗤得冷笑一声,这时候服软示弱顶什么用。付姨娘对刘老巡检道:“我侄儿被打成这样,李佑总要罚过才是。”
怎么罚?刘老巡检思量着,却又见他女婿转过身,以更加恭恭敬敬的态度,对着付姨娘行了揖拜大礼,腰弯的很深,拜了三下,高声道:“岳母在上,婿知罪,请饶过婿一遭!”
顿时满屋厮婢女皆变色大惊,李佑为何1了礼法突然喊老丈人的妾为岳母?这一家之主母是能随便叫的么?
在大家没有反应过来时,李佑又是对着付人才一个大礼,口道:“外母家表哥在上,妹夫我铸成大错,任由表哥处分!”
李佑喊表哥也是错了。按说付人才仅是个妾室的亲戚,在刘家里当不得表兄弟之类的身份,不过大家恭维他,sī下里一直视为公子的表兄,但正式见礼的场合那肯定算不得数,偏偏李佑公然如此见礼。
这时屋里不是傻子的全都看出来了,李姑爷不是昏头搞错了,分明是故意这样叫。在三堂会审要整治他的气氛下,很像是无奈情急下抬举了称呼,以奉承付家两位姑侄,可那两位承受得起么?再说的诛心点,也像是付氏姑侄bī着李佑称呼自己为岳母和表兄。
又想起似乎李佑才是真正嫡女的姑爷啊,被妾和妾亲戚为难到这个地步,有点过分了——悄然间李佑便将自己塑造成了受害者。
当场便有厮悄悄溜了出去。
付人才不由得怒骂李佑一声:“你真无耻!”
付姨娘登时也坐不住了,猛然起身站着,面色尴尬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向刘老巡检。
刘老巡检其实不是心思快的人,只会在苦苦长考后出招,或者预先设想好各种局面再去入局,十足一个苦yín派,并不善于临机应变。此刻一时间也没别的主意,只能斥道:“住口!不得再胡言1语!”他现在有点后悔没叫王氏过来。
应该说,李佑这么干差不多就是在嘴皮子上耍赖了,但也巧妙的搅1了刘府后院里那股微妙的心理氛围,像一颗jī起1的石头。
若众人真不在意,李佑怎么1叫也是没效果,但偏偏所有人就是在意了,着相了,至少担心别人会在意或者认为别人会在意。
便有看官觉得,李佑这招看起来也太白痴了,但不管白不白罢,管用就可,好比本书这么白,必然还是会有跑来盗贴的…
李佑心里正是想靠搅浑水门ghún过关的。要是他在自己家里这么1叫,少不得被家法收拾,但在别人家里,叫错就叫错罢。举个极端的例子,总不能因为别人不心认错了你的母亲妻子,就去收拾那人去罢。
唉,若是再给我一些时间熬到那个时候,何须要看这刘家的眼色,李佑感叹。
王氏房中,刘娘子还在缠着母亲去救丈夫,却见婢女梅枝慌慌张张跑进来对王氏道:“主母!听人说在堂上姑爷为了求饶,被bī的管付姨娘叫岳母,还拜了大礼!”
“这岂有此理。”王氏闻言愠道,“随我去堂上!”
带着婢女和女儿出房走了几步,王氏却又清醒过来,暗道:“付氏真敢如此大胆?这其中有蹊跷。”
但无论如何,出了这事,涉及到一家之伦常秩序,她都必须到场出面,否则还要不要做这个刘家主母了。
第九十二章 有更好的女人来了…
第九十二章有更好的nv人来了…
话说李佑这岳母王氏也是很有底气的,她年轻时是卢尚书家三公子的nǎi娘,三公子长大后又在三房当管事婆子,那时刘老巡检才是个护院。如今卢尚书、大公子、二公子都在外为官,虚江县老家里便是王氏从xiǎo喂大的三公子当家主事。大事说不上话,xiǎo事却能卖几分面子。
看着正牌岳母到了堂上,与岳父并排坐下,李佑心道您老人家可算出来了,虽不知你刚才为何故意不lù面,但想看姑爷我的笑话也没那么容易…
要说这整个刘府,和李佑立场或者说利益最一致的便是这正房主母王氏了,虽然她进来时狠狠瞪了李佑一眼。在路上时,王氏就想到了,这必然是nv婿在搞鬼bī她出来。
但却见王氏先和颜悦sè对正站在一旁尴尬的付姨娘说:“你先坐下,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居然没有借机讽刺几句,这位岳母面上很有气度啊,李佑暗想,光靠几句闲话看来不行,还得加油添火才是。
刘老巡检对王氏道:“xiǎo儿辈有些冲突,惊到夫人了。”
付姨娘也说:“妾身侄儿被李姑爷毒打,尚未有个结果,依姐姐看如何是好?”
王氏便对李佑道:“你说如何?”
李佑暗有定计,上前道:“都是xiǎo婿的罪过,如今情势所迫,别无它法,情愿将二老所赐宅院赔与付家,以为谢罪!”
明着示弱,暗里挑拨——他知道这个宅院其实是夫fù二人送给刘娘子的。顺便察言观sè,若这个导火索点不着,那就再换一个。
对那宅子觊觎已久的付人才先是一喜,回过味来便暗道不妙。要是刘老爷说这话,还可以顺水推舟接下,但李佑对王氏如此说辞,可不是那么好接的。
那王氏闻言脸sè就沉了下来,她心疼独生nv儿。福新巷宅院也是她挑选过,要记在nv儿名下为产业的,况且离刘府很近,也便于看顾nv儿。听李佑这意思,难道这还有别人想夺了去?!
刘老巡检呵斥李佑道:“不要胡说。”
有了能帮他撑腰的人在,李佑也就放开了,和刚才低三下四截然不同,洒脱的笑道:“今日在福新巷宅中,但见这位付家大表哥颐指气使,望之好似家主,实与此宅相衬,xiǎo婿不敢去鸠占鹊巢啊。”
好似家主、鸠占鹊巢这两个词影shè的够恶毒。
付人才实在忍不住,指着李佑道:“污蔑之词,满口胡言!”
王氏不动声sè叫过梅枝问道:“你也是去了,究竟如何?”
梅枝低头答道:“奴婢只见到付管事确实有些不周到。”这话怎么理解全凭自由心证和谁嗓mén大了。
李佑仗着nv婿身份又chā嘴道:“原来他是管事么?岂止不周到!xiǎo婿忝为半子,号为贵府东chuáng娇客,自进屋shì立至今。但这管事却能一直稳坐在位上!”
付人才惊得跳了起来,他平常在刘家亲近随便惯了,便习惯xìng的坐着,这都没法解释出口。虽然他不是家奴之流,但不管怎么说都挂着管事的名头。却不想被李佑在这关键时刻挑了理,难怪李佑始终故意不落座,刚才还以为是他心虚示好…
直到此刻付人才真正后悔了,这李佑弯弯绕绕难缠的很,招惹他太不明智。他还挨了顿毒打现在都没人提了,全都被李佑七扯八扯的歪了楼跑了题。
一边是自己指望养老的nv婿,一边是需要敲打的侧室xiǎo妾的亲戚,知趣的nv婿又帮自己找了借口,王氏心中自有衡量,当下冷声道:“好得很,好得很。”
又对刘老巡检说:“老爷,付人才以下凌上,该以家法处置。”
付姨娘又坐不住了,争辩道:“妾身这侄儿并非刘家家奴,况且遭过毒打也没个说法。还请主母见谅,不要用家法。”
关于付人才身份,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
从xiǎo白白养大在府里,今日非要他签了卖身契不可…王氏想定,便对nv婿道:“你和梅枝且回家收拾细软,明日或后日搬到新宅子住了就是,我留nv儿陪一天再给你送去。”
下面怎么处理都是刘府内部事务,别让这可恨又可亲的nv婿在一边唯恐天下不luàn的看热闹了。
李佑更是无所谓,本来搅浑水的目的就是把自己解脱出来,遂退下走人。
三堂会审演变成了后宅争斗,下面妻妾二人论战才是真正的大麻烦,导致悲凉的刘老巡检半天没说话,默默目送李佑远去,只叹自己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
他的本意是敲打盘问这似乎别有心思的nv婿,仔细勘查勘查他到底存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想法,让付氏姑侄旁观也是有施压的意思,还苦口婆心的劝王氏为了刘家大局暂不要出面撑腰。结果被李佑反将一军,在刘府点了把火脱身而去,就这样还是没nòng清楚李佑的真正心思,何苦来哉。
这nv婿居然回头对他笑嘻嘻眨了眨眼…早知当初该选个蠢一点的nv婿!
其实很简单的道理,倒不是李佑比别人多聪明,无yù则刚而已。刘府众人彼此间各有各的利益,而李佑在这里毫无需求,唯一有用的巡检职位都借到手了,其它利益基本和他这nv婿无关,点起火来不要太轻松。
按下刘府不提,难得能调戏了一把岳父而心情不错的李佑带着梅枝回到西水镇,已经是二更天了。趁着xiǎo姐不在,梅枝便在主屋里收拾起细软用物,准备尽快搬到县城那新宅子去。
李老爷坐在一旁袖手旁观,无所事事的喝起茶,眼神漫不经心的扫到了某婢nv的tún部。此时梅枝正弯腰探在橱柜底层,后面便撅起了圆圆的一团好腚ròu。联想起昨晚的**风光,李老爷不禁又起了兴致。
除了昨晚那次,和她没怎么独处过,不是很熟,李佑想了半天没话找话说:“梅枝!在刘府你为何不帮老爷我说好话?”
梅枝没回头,继续摆nòng物事背身反驳道:“难道奴婢帮了那付管事不成?老爷真是没道理的很!要打要骂随意。”
你这死婢子说话能不能好听点,李佑又被噎住了,他哪知道梅枝正替刘娘子气愤他今天大摇大摆和美人逛街的事。
要不是昨晚有了那么点lù水情分,李佑又要发作她。但一拍脑袋想,有病啊,想做就做,第一次可能得找找遮羞布,老爷第二次上陪嫁婢nv还需要找话头吗?
他兴致高昂立起来大步走到橱柜前,捉起梅枝丢到chuáng上叫道:“真不会说话,老爷要教训你。”在梅枝身上róu搓了几下,便去扯她衣裙。
梅枝一开始像死鱼样tǐng在chuáng上,任由李佑施为,后忍不住嚷嚷道:“要给扯坏了,老爷起开,奴婢自己解。”
就在李佑也解了自己kù子爬上去时,忽然听见长随张三在院mén叫:“老爷!”
“走开!老爷没空!”李佑大喝道。
又听见一个nv子在窗外说话:“夫君不见妾身么?”
这声音是关大xiǎo姐?李佑登时一怔,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梅枝躺在李佑身下讥讽道:“大约有更好的nv人来了,老爷请去吧。”
第九十三章 关绣绣的实用主义
第九十三章关绣绣的实用主义
李佑麻溜儿的提起kù子,来到房门口,便看见关绣绣和婢女提着灯笼站在院中。张三凑过来禀道:“老爷,老主母说了,叫姐直接到你这里来,不用当外客。”
李佑奇怪的问关绣绣:“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关绣绣屈膝见礼道:“妾身清理完了家中事务,便来投奔,还请夫君收留。”
敢情这是妾过门了,金宝儿当初都没这样低调罢。她这黑灯瞎火的偷偷跑过来,怎么看也更像是sī奔,不会过一会儿关老员外杀上家里来要人罢?
李佑哑然笑道:“我还想着这两日雇轿吹吹打打迎你过门,不曾想到你竟在这深更半夜悄悄地自己跑来了,yù效红拂夜奔乎。”
“纵使宾朋满座、团锦簇的又能如何?只愿动静越越好。”关绣绣说,潜台词自然就是:她这大姐来给人当妾又不是光彩事,何必宣扬的广为人知。
李佑把视线落在院门那几个箱笼上,还真是过门,家什都搬来了,又惊又喜。奈何自己这院子除了正房只有一间厢房,还没来得及打扫收拾,其他哪有地方让关绣绣睡下。再说明天可以去县城新宅子,没必要在这里只为住一晚上收拾房子了。
对了,今晚刘娘子不在,可以让关绣绣在正房里凑合一夜。
此刻见梅枝又穿上了衣裙站在房门,李佑吩咐道:“你去拿出一副成婚时未用的新铺盖,换在正屋里,叫关娘子歇一晚上。明天家里都搬到县城去。”
梅枝却在门口立定不动,拦住道:“那是我家姐正妻所居,怎可让妾室来住!”
关绣绣的婢女上前道:“又不是抢你家娘子的位置不走了,不过是无处可去的权宜之计,老爷都话了,我们听着就是。”
梅枝按住门板冷笑道:“纲常礼法,岂能偏废。”
李佑真是哭笑不得,封建流毒害死人啊,喝道:“梅枝你也太死心眼,只是便宜行事,总不能叫关娘子在院子站一晚上罢。”
梅枝态度强硬道:“关娘子想入正屋安歇,奴婢只有死在这里。”
李佑恍惚间仿佛穿透时空看到了二百年前世宗皇帝初登基时的大礼议,梅枝立于宫门高举粉拳:“刘家养婢十五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又听关大姐的婢女不服气说:“哪有你这般不讲理的,就是外人借宿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何况今后同为家人。”
梅枝答道:“外人可,家人却不可;主母在时可,不在时却不可。关娘子要避嫌才是正理!”
“绿水回来!”关绣绣叫回婢女。
李佑瞪着梅枝,梅枝倔强的咬紧嘴不松口。婢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这时关大姐走到梅枝前挑起灯笼仔细打量,只见她姿色娇媚,却是钗横鬓1,衣衫不整,问道:“平日你睡在哪里?总不会是正屋里罢。”
“自然是间侧屋里。”
关绣绣便使唤她,“今夜我睡你的屋子,你去拾掇了。”
梅枝一愣,没想到对方这样说。
关绣绣又bī道:“既然妾室要避让主母,那婢女该不该给妾室让屋?”
李佑觉得那屋子实在有点对不住关大姐,“那太委屈你了。”
“无妨,妾身不会在意。”
李佑就对梅枝斥道:“还不让开房门!拿新铺盖去收拾好屋子。”
“可奴婢睡哪里…”梅枝喃喃道。
李佑下令:“本官命你今夜守卫正屋之门,严禁闲杂人等出入,职责重大,不得有误!”
无奈的梅枝和绿水一齐动手,将侧屋新铺盖换好,简单清理了一下屋内,便出去到外面堂屋打瞌睡去了。
李佑陪着关绣绣在这间屋内,环视四周,拿眼看去,见到旧素帐子,掉了漆的木,缺了把手的柜子,裂了缝的圆凳,四tuǐ不平的方桌…唯有铺盖是崭新华丽的,却十分刺眼。
觉得这场景实在配不上关绣绣,李佑摇头叹气,也没有什么兴致去推倒她了。不能这样糟践关大姐的,她不是梅枝这样可以随意欺辱的奴婢之流,尤其今后还有大用。
关绣绣请李佑坐下,说起自己:“妾身这次算是净身出户,只带了贴身常用物事。所有钱财都留于家中,供妾父颐养天年,以此报答十几年的抚育之恩。还望夫君不要嫌弃。”
李佑笑道:“我岂是贪图你家钱财的,贪图的是你这个人而已。但你家的丝行过阵子还是要用一用,若我说真说通陈县尊来了大生意,你家丝行便要给我八成份子,留给你父亲二成,到时还得由你去打理,别人俱都不合适。”
“妾身抛头1ù面不便,需从家里带回两个可靠仆役用来奔走传话,望夫君准了。”
“这个主意好!”李佑高兴的说:“多几个也无妨。”这确实是件好事,略略解决了他的难题。虽然他赶走了付管事和断tuǐ老仆两个头目,但新宅子剩下三个家奴还都是刘家的,来几个关家的可以平衡一下。
关绣绣却不明白夫君为何欣喜。
李佑站起来要告辞,“夜已深了,你且歇下,明日一同搬至县城新宅。”
你不要走…关绣绣深深吸一口气,强颜道:“莫非妾身容丑貌陋,入不得夫君的眼?”
对于姐来说这已经最赤1uo1uo的暗示了,但李佑并不觉得应该还是处女的关大姐会饥渴到这个程度,安抚道:“今夜如此寒酸仓促,太委屈你了,我心不忍,改日在新宅再行圆房罢。”
关绣绣以生平之最大勇气,上前抱住了李佑,绝然说:“妾身薄命,偏偏就要如此草率寒酸仓促的圆房破身,就要让夫君心里难忘妾身的委屈,念惜妾身的遭遇。”
轻率的夜奔、破旧的屋子、寒碜的圆房,关大姐的想法很清晰…今后不是在家当大姐的时候了,她越是放下身段的自轻自贱,越是能博得夫君心里的爱怜,这比表面的热闹气派实用多。经过她观察,这招对李佑应该是有效的。
李佑心里狂喊,这真的是男权时代!关绣绣这样的人一朝为妾,也得想方设法争宠固恩。
“你不会后悔?”李佑又确认道。
“既然做过了,妾身从不后悔!不这样做,反倒心不能安。”
为了让她安心,李佑只好献身了…
第九十四章 乔迁之喜前后
第九十四章乔迁之喜前后
月牙之夜,李家,右侧院,正房,xiǎo屋。
破木chuáng“咯吱咯吱”的轻轻摇动,又停住了。
“痛么?”
“嗯。”
“那先出来?”
“不要。”
继续摇动,不知过了多久,破木chuáng忽然剧烈颤抖几下,又戛然静止。
“要拿出了。”
“再放一会儿。”
“为何?”
“早生贵子。”
屋内又陷入沉寂。
“夫君还需努力上进。”
“怎么了?”
“默算时间,才半时辰。”
“……你都晓得什么?”
“妾身特意找些书看,常有一两个时辰或者整夜的,半个时辰未免有些平庸无能,与夫君实在不匹配。譬如初刻拍案惊奇二十六卷,有一直nòng了一个多时辰之语;三刻拍案惊奇第九回,有整整顽勾两个时辰之语;还有醒世恒言…”
“尽信书还不如无书!对了,推荐金瓶梅词话、宜chūn香质、弁而钗,文笔差一些的有ròu蒲团、痴婆子传、绣榻野史,这些才是术业有专攻。”
“夫君真是博览群书,既然推荐给妾身看,但羞于求购,如今可请夫君代劳。”
“算了,身为良家nv子还是不要看的好!睡觉睡觉。”
一夜无话。八月初一这天,李巡检公器sī用,从巡检司叫了兵丁坐船,将自家收拾好的箱笼,连同关姨娘(关大xiǎo姐这个词令人唏嘘的成为历史了)的东西,一同运到县城新宅子。又打发了李四去官舍巷子,叫金宝儿收拾东西也搬过去。
李父李母将xiǎo儿子送出家mén。见李母不停抹眼泪,李父喝道:“大喜的日子,xiǎo二出去成家立业,有什么好哭的,难不成的都像老大一样守在跟前才好?又不是到外地,就算搬去县城,也是要在镇上巡检司做官,时常见得到。”
李佐不服道:“父亲这是说的哪里话?弟弟出去,我若也走,谁人为你二老送终?”
李父啪得拍走李佐骂道:“你就想着给老子送终么,有本事你也立业去!”
话说这乔迁之喜,不是把东西一搬就完事的。进mén仪式就不提了,千万不要忘了打发人去告知亲朋好友,收点乔迁之礼。
上次李佑纳妾没有想起收礼钱教训惨重啊,这次关姨娘又不希望大张旗鼓,也是收不成了。但这乔迁之礼总不该错过。
还要一一拜访左邻右里,彼此认识认识,毕竟有句话是远亲不如近邻(别倒霉到被邻里连坐就好)。不过这不急于一时,等三两日后新家彻底整理好再去也可。
有点头疼的是,住了这更大的新宅院,huā销再次猛增,仅仅每个月发下去的月钱就要高达十两了,两倍于巡检的死俸禄。想至此,李佑顿时在新家坐不住了。暗道莫等闲白了少年头,关绣绣已经入家mén,那个赚钱想法便要尽快施行才好。
于是李巡检顾不得享受新家环境,立刻上轿去县衙谒见陈知县。
到了县衙,见知县不在。李佑便去了黄师爷公房,问老先生道:“县尊去了哪里?”
“去了县学,没甚大事,应该很快回来。”
李佑顺势坐下说:“那我便在这里等一等。”又抱怨道:“老先生真是好的很,自己受不了王同知王大人,就把他打发给我了。”
黄师爷招呼杂役上了茶,“我在县衙不得自由,哪里躲得了他。你在西水无人管束,躲藏比我方便得多。”
“我是躲了,我父亲可不躲,反而还迎着去奉承,nòng得我头疼无比。老先生你…”
黄师爷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今日找县尊何事?”
“正为此事而来。县内无钱,我yù说服县尊由官府出面包揽西水的丝绸买卖,从中盈利,以此上缴知府。既不盘剥xiǎo民又不得罪上司,岂非两全其美?”
李佑又将那日和关绣绣商议的情况大略对黄师爷讲了讲。
黄师爷皱眉道:“这不是与民争利么?有损县尊官声,他不会答应的。你去劝他,定会被责骂。”
李佑笑道:“尽力为之。”
“还是算了罢,县尊绝对不肯拿官府去做买卖的,何必自寻苦吃。他又不是特别需要巴结知府。”
可我急需用钱!李佑说:“我替老先生扛住了王同知和赵大官人的情面,这么大的人情难道不感谢一二么?此次我去游说知县,还请你来助拳帮腔!”
说话间,陈知县回了衙,李巡检便仗着力大硬扯着黄师爷一同去拜见。
两人进了官房,陈知县见了李佑便道:“你来得甚好,今夜为卢尚书摆送行宴,你也要去。还有何事?”
这老大人要回京师了?李佑答应下来后道:“禀县尊老爷,确实有事。下官近日读史,发现本县将有大祸!”
在一旁喝茶的黄师爷噗的一声,忍不住喷出水来,差点吐到对面李佑身上。这李巡检莫不是读了几本xiǎo说家言,就学那套开mén见山大话吓人的手段来游说么?这招已经很过时了。
“危言耸听!夸张其辞的诡辩之术就不要来卖nòn知县毫不留情的鄙夷道。
李佑笑着说:“县尊英明,不过确实有些心得。看前朝覆灭多起自兼并,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便想到本县也有此危情,下官忧心如焚,县尊不可不察也。”
你能编出点像样的段子么?这叫我如何帮你说话?就看你那表情哪有忧心如焚的样子?黄师爷边看戏边想,又庆幸没开口助他,否则岂不是一起被笑话。
陈知县自负熟知县情,并不相信,斥道:“休要再闲扯说笑了,若无它事就退下罢。”
“县尊听下官一言。”李佑赶紧说道,随后将丝织业大户吞并xiǎo户的筹谋讲了一遍。
陈知县恍然大悟道:“难怪平白送县衙五千银,商人果真无利不起早。那又如何?区区几个织机,如何能与田耕国本比较,你也太杞人忧天矣。”
李佑就等这句话,立刻夹杂sī货、言辞恳切的说:“若让三大机户得逞,他们将拥有织机千张,雇工三千!这些大都为壮丁,连同家人至少五六千人,或可至七八千,超县城口数之半成也!如此人数分散各家或各乡还好,若俱都为那三家所有,且全部聚于县城一隅,堪称有财有势,尾大不掉!如遇事便是一呼百应,聚众鼓噪,到时这县中诸事,是谁人做主?”
陈知县闻言悚然沉思,黄师爷也收起看戏心情严肃起来。
如果再过几百年,政治课考试出现了李佑这些话,标准答案一定是:这说明了封建社会统治严重阻碍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发展…李佑就是那个被批判打倒的反面人物。
第九十五章 帮你你立个牌坊
第九十五章帮你你立个牌坊
顿了顿喝口水,李佑继续危言耸听道:“卧榻之侧,数千人为盟友。敢问县尊能安心否?能睡稳否?国朝万历、崇祯年间,苏州皆有织佣聚众为luàn,不是闹赈便是抗税,县尊不念前车之鉴否?”
“依你之见又当如何?想必你已经有了什么主意。”黄师爷问道,他明白这厮必是有备而来的。
李佑随即答道:“将那五千两拿出来,对外声明是三家大户捐给县衙的善银,以此来帮助xiǎo机户度过荒年,这样给了他们好名声,也不至于太过于恶了他们。而后便用这五千两为本钱,包揽西水集市的生丝,分给xiǎo机户,助他们维持活路。那时,全城一两百的xiǎo机户定会家家感念县尊恩德。不费县衙一分一文,于无形之间化解兼并大患,县尊也博得美名,岂不善哉?”
陈知县继续沉yín不语。
李佑又低声道:“不瞒县尊,下官粗粗算过,若包揽丝绸出入,两三月间,盈利能至万两以上,这些暴利何苦让那些大户赚了去,官府可自取之。”
这数字叫陈知县和黄师爷大吃一惊,“旬月之间真有如此之多?”
“应当不假,听闻知府朝本县索要钱财。幸赖县尊清正,本县xiǎo民不至被盘剥。”李巡检先拍了一把陈知县马屁,又说:“但要让县尊一人在知府那里担了责,下官也不忍见之,便想出这个主意,教官府赚上一笔,连同本钱缴给知府一两万,也可以有所jiāo待了。既不搜刮也不顶撞上司,正是两全其美。”
被李佑巧舌如簧的以名yòu之,以利huò之,坚守本心的陈知县还是摇头道:“你这主意,看似不错,却叫官府大张旗鼓惹得一身铜臭,自古以来只听过官营盐铁茶叶的,从未听过官营生丝。这事难免被朝野物议,为了奉迎上官,被冠上一个贪财无度、与民争利的名声,反而得不偿失。不妥,不妥!”
陈知县顾忌不是没有道理,也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以这时代奇怪的风评逻辑,一地官府即便大肆横征暴敛的刮地皮,似乎也比公开经营生意名声好。奇怪处还在于,官员的家人sī下里做生意倒是没人说三道四,公sī分明得很。
李佑看出陈知县有点心动,却不愿去做。毕竟以儒家道统,做事讲究的是名正言顺、师出有名,干什么都需要先在心里把牌坊立好,没牌坊便不好去做。
这时他就送上了早准备好的牌坊,“昨日路过济农仓时,得知这是昔年贤君治理苏州府时所建,丰年入米,荒年出赈,救济灾民无数。想那灾农机工俱为大明百姓,难道该有厚薄之分耶?县尊何不仿效先贤,他有济农仓,县尊可拿出那五千本钱建济工仓;他出入米粮,我出入生丝;他赈济灾民,我救助机户机工。一县活了数千百姓,即便不能青史留名,难道还当不得朝野好评吗。心怀善念,有点盈利也问心无愧于天地间,也能体谅到知府老爷,有何不可。”
严格说,李佑这话显然夸大了,但夸大的牌坊那还是牌坊,反正估计也没人较真。
黄师爷不禁盯着李佑叹道:“委实看不出你像是个巡检,当个县丞主簿绰绰有余。”
李佑到此住口不言,心道这诺大的一个牌坊都给知县立了,且看他干不干罢。
“就如此做!”陈知县拍案下定了决心。
李佑喜上眉梢,起身揖拜道:“县尊英明果敢,下官佩服!”
知县有了决断,黄师爷便点头献策道:“此事要在县城建库掌丝绸出入,还要在西水镇集市设总账房,掌银钱jiāo易之事。”
黄老先生真上道,你在县城管丝库,我在西水镇管账房,大家各有好处,李佑暗想。
陈知县问道:“在西水集市设总账房,户房可有人手?”
黄师爷果然很合李佑心意的回答说:“没有多余人员,况且秋收将至,不宜分人,总账房还得从西水本地找的好。”
李佑还没来得及chā话,便听陈知县道:“可叫西水税课局去办。”
“不可!”李佑叫道,极力解释说:“税课局向上直通府城税课司,再上有藩库户部,未必和县衙是一心。银钱到了他们手中不知道要打多少折扣,县尊不可不虑。下官建议聘用当地商行代为jiāo易,类比官商,再用县衙户房按期查账,合意就用,不合意就去。”
陈知县不傻,此时意味深长的看着李佑说:“今日啰嗦许多,只为这一句罢,你心里人选是谁?”
李佑嘿嘿笑道:“下官推一个,西水镇的关家丝行可为总账房,有一成佣金即可。当然,其实拿半成就行了。”另外半成呢,那自然不用明说。
黄师爷突然问起:“莫非是那家由大xiǎo姐主事的丝行?听说才sè皆有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此事可以sī下里说,这时候偏什么题,李佑递给黄师爷一个不满的眼神。
陈知县最终还是同意了,此事就这样定下来。
离开县衙,李佑回到新家中沐浴更衣,准备参加晚上的送行宴。
这时关绣绣从娘家带回三个仆役,其中两个李佑认得,正是那日在街上见到过的黑白nv金刚,这俩居然是表姐妹。另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仆是二金刚的丈夫,李佑对他的身体表示很佩服。
李佑堂上闲坐等待赴宴时胡思luàn想,忽然发现,在家宅后院中关姨娘的军事实力攀升到了遥遥领先的位置,两个力能扛轿的nv金刚在后院一群娇滴滴的xiǎo娘子中简直是无敌的存在。其他男xìng家奴必然是不能随意进入后院的,而nv金刚就没这顾忌。
这给卢尚书送行的宴席还是在县公馆办,李佑下轿发现老熟人薛举人也一起到了,拱手见礼道:“见过薛老爷。”
薛元庆看看周围无人,还礼道:“近日头一批木桩刚到,县衙都收了。你份内所得是最后一齐给,还是按次分批给?”
李佑假意道:“我如今又不在其任了,何须如此,薛老爷不必管我。”
“你这说的哪里话,当初若无你牵线也成不得生意,为兄岂是过河拆桥的人?”薛元庆作sè道。
李佑便道:“近日手头委实紧,有多少给多少罢。”
“本批约mō百两,这两日就可送至西水宅上。”
“不用送那里,我搬到新宅子了,在甲第坊福新巷。”
“恭喜大吉,那我加二十两为贺礼!”薛元庆又凑近了悄声说:“机户曹家与我熟识,想与你jiāo往,托我从中介绍,你意下如何?”
曹家就是本县丝织业三大户之一,李佑皱眉不语,他找自己作甚?偏偏自己暗地谋划的事情和他们是不对付的。先答道:“待我想一想。”
第九十六章 我本低调人
第九十六章我本低调人
关于这卢尚书来去的时间,李佑也真觉得有意思,六月最热时候来这江南返家探亲,八月天气转凉了,又要回北方京师去,和大雁反道而行么。
这次宴席自然不会在水榭里了,又摆到了县公馆退思堂。李佑和薛举人一齐进去,便发现厅内送行的人和上次接风时大不一样,居然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居多,而上次都是官员、士绅、宿老之类。
原来卢尚书回京之前想会一会家乡的年轻俊彦,算是奖掖后进的意思罢。今日陈知县到县学便是考察选人去了。此时这十来个县学生员三五成群的高谈阔论,意气风发下带动的厅内气氛也活跃起来。
李佑对薛举人笑谈道:“这些年轻士子…”,到此忽然住口不语。
薛举人疑问道:“怎么了?”
李佑喟然道:“才想到我比他们更年少。”
“啊呀,为兄也才刚记起贤弟似乎岁数不满三十。”薛举人大悟。
三十…明明是不到二十。
李佑年纪轻轻就hún迹县衙、官署各种老油条之中,导致平时打jiāo道的男xìng大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大叔之流,类似黄师爷、薛元庆这样的。近墨者黑有时候搞得自己都忘了本身差一些才十八岁,别人也时常忽略了这一点。
此时忽然见到一帮xiǎo秀才,李佑还下意识觉得人家年轻意气,其实大部分都比他大好几岁…他确实也很少与本县年轻一代的读书人有什么jiāo游,在这儿想着是不是上前凑凑热闹时,便认出其中有个严秀才,顿时打消了主意。
今夜的宴会很令李佑失望。既无妓家佐酒,又无歌舞助兴。只见得卢尚书、陈知县和秀才举人们在席间谈论些经义时策,考校些文章典故,一幅前辈提携、后辈奉迎的好场面。
这对李佑来说又是拘谨又是乏味,实在无趣得很,在席上有些坐不住。便怀念起赵大官人的宴请来,那才是轻松随意快活。不由得满怀哀怨的望向县尊大人,这样场合为何要叫下官过来?
不是他说不上话,胡诌也能诌两句的,但没必要。一是以他如今的名声,不需抓紧一切机会表现自己了,何况上次已经在卢尚书接风宴大出过风头。二是他最近都在想着八月十六虎丘会,那才是更值重视的场面,今天就算了,要蓄jīng养锐。三是众人讨论八股文章,不是他这个武官该chā嘴的,他上辈子的专业方向也并非科举和八股文。
所以今夜还是低调为人罢,正当李佑考虑拿什么借口逃席遁走时,却已经被人盯上了。
不是别人,正是老冤家严秀才。想几个月前,严秀才是本县民众公认的第一才子;两个月前,大家开始争论李佑和严相公谁更有才;到了现在,基本上都认为李佑胜过严相公了,只是出身时运不济,取不得功名而已。
又加上前后几次种种被打脸,连青楼姑娘们都把他排到了李佑后面,自傲的严秀才心里对李佑的怨念那是不用提了。
更想不通的是,为何这姓李的卖nòng几分聪明写了些yín诗yàn词,就大受追捧的盖住了他?简直亏死他苦读十几年学来的满腹锦绣了,难道这个世道真的是曲高和寡?
始终注意老对头的严秀才发现某人今天lù了怯,席间沉默的不发一言,便心下暗笑,可算原形毕lù了罢,取巧之道岂能长久。趁个无人说话的空当,就拿话去挤兑李佑道:“李大人也是才名远播的,诗词我等耳熟能详,不知可有什么UU小说雄文教我等见识见识么?”
李佑心里骂了几句,要开口时就听见那边薛举人为他分说道:“李大人不求功名,虽有才华但也不必埋首经义研习文章。”
严秀才却说:“居官岂可不习圣人之言。”
这时卢尚书发了话,“李巡检不擅此道也是情有可原,不用强求。但实在可惜这天赋了,奈何为之一叹,否则我县科场后续有人矣。”
以虚江县还算可以的文风,也差不多平均两三科左右才出一个进士的样子。卢尚书这话俨然是抬举李佑了,不过他真是感到可惜的,官场上同乡关系是绝大的臂助,本乡人出的进士越多当然越好。
不曾想到卢尚书都出面帮着李佑开脱,严秀才即便不服气,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众人本以为此事就这样揭过去,但李佑忽然又大笑三声,引起席间侧目。
关系到视为安身立命根基的才名,怎么可能任由打脸而不反击?我本低调人,奈何bī太急,李佑心里叹道。
据上次观察,卢老大人不是那种极端道学正经的原教旨人物,在他面前偶尔放dàng一把不会有什么事故。所以…又到了李名士的表演时刻了。
薛举人十分凑趣的问:“李大人为何发笑?”
李佑指着严秀才道:“方才听见严相公谈论,想起我昨日在家写的一篇八股文章,暗暗相合,只感觉所见略同,故而会心发笑。”
在座最惊奇的要算陈知县了,李佑文章什么水准,他是考校过的,自然最清楚,李佑根本不会写八股。这方面那严秀才是县学公认第一,有真材实料的,李佑哪里比得上。
卢尚书也来了兴趣问道:“李巡检也会写时文么?”
李佑躬身道:“请老大人听我诵读,虽然简短,但谨以此文与严相公讨教高低。”
众人便一齐静听,李佑高声道:“文曰:惟其如此,所以如此;既然如此,何必如此;若要如此,还须如此;圣人如此,吾便如此!思来想去,在下这篇八股文章真与严相公的立意相合,jiāo相辉映,值得痛饮,请!”
连续八个如此,讽刺的入木三分,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不知该如何反应。
老尚书却毫无顾忌的扶案笑道:“李巡检真是有几分才略,嬉笑怒骂之间,寥寥几句便道尽了八股时文的jīng意。不能科举真是可惜,老夫再为一叹!”
话说八股文在这年头真只被当成了文人hún入官场的敲mén砖,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早不是那么神圣了。李佑这几句戏谑虽然简短却刻画的惟妙惟肖,旁人想反驳但又发现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辩无可辩。
再说席间醉后笑谈而已,也没必要那么较真,李巡检宥于出身限制,终身与功名无缘,难道还不允许人家发几句牢sāo么。
老大人笑起,众人便陪着大笑,连科场最成功的第五名进士陈知县也难得苦笑了几声。有两三个同为县学生员的,也许声音不是最大,但笑的最开心最真诚,由衷的祝贺严同学被李大人再次扫了面子。
只有严秀才气的满脸通红。李佑编排了这么一篇啼笑皆非的文章,又处处点出是与他呼应,再次把他给消遣了。
李佑高举酒盅对严秀才道:“仅为酒宴醉语,在下多有得罪,如此相公,再请!”
从此严秀才得了一个如此秀才的外号,更有不对付的人直接叫他严如此,在县府之中的士林声誉又被李佑轻描淡写间抹去了不少,追悔也莫及了。
老尚书见李佑故意去羞辱严秀才,又训导他说:“你xiǎoxiǎo年纪不要如此愤懑刻薄,即便出身不好求不得功名,但机缘不错,有个巡检位置也叫你衣食无忧了。悠游山水田园之间,以诗词载道便足以成就美名。李杜诗篇传诵至今,有几个还记得他们做过什么官?想我县自古来未出过有名的诗人词者,老夫看你却是有这份天资,当自珍惜,不可轻废!”
李佑避席拜道:“老大人苦口慈心,下官谨记教诲之恩。”
宴席到尾声时,该着秀才们轮着献上送别诗词了,却冷了场…
有个似乎是因为功名不成而愤世嫉俗、不怀好意的李巡检在一旁虎视眈眈、磨牙shǔn爪,谁敢轻易出头。诗词又是李大人的长处,谁要去卖nòng诗词,搞不好自谦献丑就成了真正献丑了。
其实都是秀才们自己吓自己,不去招惹李佑的话,他哪有这份闲心一个个都树了敌。
陈知县便目瞪李佑,叫你来干什么的?该你出场时往别后缩,还不赶紧出来救场。陈知县知道自己诗词唱和这方面比较平庸,他也不是妒贤嫉能的人,叫李佑来无非就是这点用处。
顶头上司都大发眼sè了,李佑只能出面圆场。再次唏嘘我本低调,奈何被迫。抄袭的路子真是越走越远,越陷越深,不能回头了。
无奈之下也没时间jīng挑细选,即席剽窃改编了一首道:“下官有词阕敬上,恭送同乡老大人回京。”
众人细听,上阕是:“韶华争肯偎人住?已是滔滔去。游子无奈渡江离,历尽千山万水几时回?”
听出这是虞美人的词牌,没来得及细品,又出了下阕:“秋声带叶萧萧落,莫响城头角!浮云遮月不分明,谁挽长江一洗放天青?”
最后两句一出来,便听见当啷作响。众人视之,却是老尚书的酒盅从手里坠了下来,在地上翻滚,原本轻松如意的面容也端严起来。
这是何意?该不该叫好?众人皆不明白。
若此时有人去细看陈知县,也会发现县尊大人亦是一脸的讶异。
卢尚书吩咐左右道:“拿大盅来,我要与李巡检互敬三杯。”
主角光环显灵了么…李佑奇怪了。随便抄的这首词虽然水平还可以,但没有发现有何特别之处,哪里遂了他老人家的心意?能让二品大员这样看重,简直莫名其妙。
第九十七章 陈知县终于露底了
第九十七章陈知县终于lù底了
李佑恭恭敬敬和老大人喝完酒,又听那卢尚书道:“回乡两月,得了这词也算不虚此行,本官要悬于书房时时自勉。李巡检可愿辞官追随老夫?”
在老大人看来,似乎当个尚书府上的清客幕僚也比当xiǎo破芝麻巡检强得多…
李佑大惊,主角光环耀眼到这个份上了?几句词一出,便有官位高达二品的实职大佬视若珍宝,还要收他当xiǎo弟…这是什么状况,他脑子麻木的什么也不能想了,更别说去冷静思考拒绝还是答应。
满堂只有陈知县晓得一二内情,躬身对老尚书道:“老大人勿怪,下官要斗胆留人,我县一时离不得李巡检。”他这等于是替李佑给回绝了。
卢尚书点头道:“是老夫见词jī动,有些莽撞了。”便不再提此事。
李巡检的命运便在上官和上上上官嘴里转了一圈,仿佛又回到了原有轨迹。到此别人谁还敢上去献丑,宴席也就散了。
还在懵懂的李佑却被陈知县留下问话,“朝中局势你是如何得知的?”
这问的没头没尾,李佑不明所以。一个九品巡检连邸报都不常看得到,朝廷大事哪里轮得到他来cào心?尚还不如当初在县衙作典史,闲的无事每天工作就是看五十遍邸报时知道的消息多。想了想便问:“县尊这话从何说起?”
“浮云遮月不分明,谁挽长江一洗放天青?”陈知县yín诵了刚才李佑这词的最后两句,又道:“若不深明朝局,你怎会写出这两句送给卢老大人?”
李佑李巡检李大人呆住了,随随便便抄了一首咋就牵涉到时局了?他这最底层的待命九品xiǎo官知道个什么啊,太冤枉了。抄袭的时候也觉得这两句不很应景,但事起仓促没时间细细修改,就这么凑合念出来了,到底怎么了?不禁xiǎo心道:“还请县尊明示。”
陈知县疑huò反问道:“难道你不是暗讽朝中浮云遮月不分明,而老尚书本次回朝是要去一洗放天青的么?你若不明内情怎会如此深刻的以景咏事?”
听陈知县这意思,好像京师朝堂上有什么争斗,三朝元老卢尚书回去将会扮演一个重要角sè…能让二品尚书赶回去助拳的争斗,那至少是阁老级别的罢。
讥讽朝政…简直六月飞霜一样的冤情,李佑无语问苍天。好大的反差,原本以为最不应景勉强凑成的两句,却成了最应景、最衬托老尚书的两句,难怪他说要悬于书房自勉。
无意之间,莫非咱也名士范儿写了首忧国忧民的讽喻词?李佑怎么知道原作者那个叫什么的谁谁谁,为何会写出这两句,依稀记得伊是前世辫子朝嘉庆年间的人啊。
他原以为只要注意不剽窃沁园chūn雪北国风光之类的反诗,只抄那个被辫子朝文字狱仔细犁过一遍人头的诗词,怎么也犯不了政治问题的,结果稍一疏忽怎就成了讽刺时政了…他可是连几个阁老大学士的人名都认不全的。
李佑不由感慨道,剽窃有风险,入行需谨慎,这年头jīng神感知能力最强的莫过于某些敏感文人了,随随便便的景sèhuā草都能影shè出一番道理。
他再一想又安心下来,传出去了好像也不需担忧。如今不是文字狱盛行的恐怖时代,骂人更凶残的比比皆是,写个含含糊糊的诗词不是啥大问题。况且京师离他太遥远了,即便卢尚书败了也没人会去关心一个江南的xiǎo芝麻官写过什么送别词,关键是面前这位顶头上司怎么想的。
李佑更加xiǎo心翼翼的说:“下官实在无心之举,见今夜云重月暗,不知为何就想出这两句。请县尊不要在意。”
“真是如此?其实也没有什么。”陈知县仔细一想,也觉得李佑这本地土包子怎么看也不是个能手眼通天的人,大约真的是巧合罢。
碰巧都能碰的这么正点,这得是多大的运气。陈知县忍不住半是感慨半是羡慕道:“深恨吾写不出也。”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情景jiāo融又暗含政治讽喻的出sè诗词,甭管骂的对错,只要能写出来都是可以刷士林声望的,让李巡检写出来简直是明珠暗投,白费了一篇好词。
李佑冷压旁观,判定县尊是受了刺jī真情流lù,便当什么也没听见。若是以为,主角这时该上前说一句“下官可以捉刀代劳”,那才是不可救yào的完蛋,李佑上辈子就犯过这错。
不是什么时候都要打蛇随棍上的,有时装作没听见更好。好比上司喝多了酒后真言自揭其短道,我身子不行了,那话儿不中用了。你也要上去说一句,属下代劳!?陈知县这个感慨就是类似的情况。
李佑不为自己cào心,又关心起陈知县来。难得和他有这样的机会深谈,该趁机打探一下县尊的后台是谁?旁敲侧击问道:“这个,朝争不会牵连到县尊罢?”
陈知县摇头失笑,“你太多心了,本官区区一个知县如何能牵涉进朝局。”
谁问你了,李佑不动声sè的指了指上面,我真正担心的是您的后台。
陈知县又看了李佑几眼才开口道:“到如今,告知你也可以。本次朝争,本官老师并不牵连其中,必定安稳无事。”
“怎奈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李佑忧心忡忡、长吁短叹道。
只听陈知县傲然道:“虽然是两个阁老斗法,但本官老师乃当朝太子太傅、吏部天官,他要chōu身事外,谁人敢随意攀扯。”
吏部尚书…李佑眼前仿佛有一个黄金打造成的大tuǐ晃来晃去,这是比挂着宰相虚荣的阁老还实用的后台啊!从理论上,吏部可以自行决定四品以下地方官和五品以下京官的升迁去留,所以对于xiǎo官来说,这个吏部比阁老能够更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命运。
举个例子,本朝京中低品官员一般并不跪拜上官,拱手见礼即可,毕竟京师高官太多了,哪里跪的过来。但唯有见了阁老和吏部尚书要跪拜行礼,为何如此不解释。
可惜李佑是个武职,不属于吏部铨选的范围,但想着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难怪陈大老爷不怕升官慢,胆敢跑出中枢来当知县,国朝传统上可都是以升迁快又清闲的京官为清贵的。
不知道他是怎么攀上吏部尚书的,李佑想着改日要咨询咨询黄师爷。但还有件蹊跷事是,为何陈知县有这样的后台,又是排名很靠前的进士,还入不了负天下之望的翰林院?不过李佑担心惹起陈知县不好的回忆,更不敢直接去问。
最后李佑问了一个在外人眼里莫名其妙的问题:“上个月看邸报说刑部尚书杨老大人入阁为相,这人如何?不会出事罢?”
陈知县奇道:“在京师时听说杨阁老处事以公正著称,和此次关系也不大,应当不会被人捉住把柄。你又为何问起他来?”
李佑避而不答,随即告辞道:“下官从今要多多关心时局,如此先回去了。”
他之所以关心杨阁老,是因为无聊翻看旧邸报时发现一出消息:今年年初杨阁老还是刑部杨尚书时,提出要将天下巡检由武职改为杂职,但不了了之。这事也没引起多大动静,却引起了李佑的关注…
李佑回到家中,长随一直打着灯笼将李佑送到二mén。进了后院,李佑接过灯笼打发长随走人后,步子便迈不动了。因为他要做一个艰难的抉择,一二三,该去哪一房睡?
正思量间,忽然从墙角下窜出一个xiǎo黑影到他面前,将李佑吓了一跳。抬起灯笼照去,原来是婢nvxiǎo竹,便问道:“夜深时候你在外头作什么怪吓老爷我?”
换成别的奴婢如此,早就开口责骂了。但这个xiǎo姑娘是他还在当xiǎo衙役时亲手买回来的,各种意义不一般哪。何况年纪又xiǎo,当初穷苦的让她睡厨房打地铺,一起hún过最落魄时光,有点患难jiāo情的意味,后来容貌长美了又是当后备xiǎo妾蓄养的。所以李佑心里对xiǎo竹有些偏宠,态度与别的奴婢明显不一样。
xiǎo竹攀住老爷手臂,笑嘻嘻的说:“奴家在这里等老爷回来,一直等到现在,mōmō脸都是凉的。”
“等我作甚?”
xiǎo竹用力引着李佑向金宝儿和她的房间过去,“我和金姐姐等老爷回来睡觉,以前不都是这样的么。”
李佑顺其自然随着走了,省得站那里再做艰难的抉择,睡谁不是睡。边走边说:“入秋夜凉,以后不要在外头等这么久。”
xiǎo竹xiǎo声问说:“是不是怕总被奴家拉走,那两位娘子不高兴?”
“你这xiǎǎo年纪都在luàn想什么。”李佑笑道。
“唉,还是以前住官舍时好,金姐姐也这么说。”xiǎo竹xiǎǎo叹一口气怀旧道。
“金姨娘这样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对你来说住在哪还不是都一样。”
xiǎo竹忽然停住,娇软身子很不熟练的贴上李佑说:“当然不一样了,其实奴家更喜欢老爷当衙役ǎo房没有别人的时候,真的很想念。其次才是在官舍和金姐姐一起。”
前几回夏季攻势屡屡受挫,情窦已经初开了两个月的xiǎo姑娘今夜又发动了对老爷的秋季攻势。
李佑抱ǎo竹的肩膀认真地问:“你真的怀念那时么?”
“嗯!”xiǎo竹很坚定的点头,碰到了老爷的xiōng膛。
“好!”李佑大手一挥道:“才知道你怀念在厨房睡觉的时候,今后家里的几个厨房都归你了,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xiǎo竹又被假装不解风情的老爷给虚晃一枪,秋季攻势土崩瓦解。
李老爷暗叹,幼苗越来越香了,yòò还能顶住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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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迎接年度考计
第九十八章迎接年度考计
李佑随着xiǎo竹进了房间,金宝儿帮他脱了外衫,请李佑在xiǎo塌坐好。又打发满脸郁闷的xiǎo竹去烧水,趁此偷偷问道:“老爷又把xiǎo竹给逗nòng了?”
李佑哈哈一笑说:“以后不要叫她在外面等,天气凉了,容易病着。”天天这样确实也容易让那两房有想法…
“奴家今天也劝来着,她自己非要去的。”金宝儿忽然想起了什么,掩口笑个不停,“老爷可知道xiǎo竹白日里把你比成什么?”
“什么?”
“她说你就像是那西游故事里的唐三藏,若不去院mén先下手抓回来,那就要被别的nv妖jīng捉走。”
李佑为这个比喻哭笑不得,那么多要抓唐三藏的妖怪只有美貌nv妖jīng比较受群众喜闻乐见么。
“今天家里都有什么事?”李佑随口说道。
金宝儿轻轻帮李佑按头,“奴家今天只教xiǎo竹下棋了,别人的不知道。”
果然如此,李佑想道。他这三房妻妾之前彼此间都不认识,出身背景又各不相同,也均不是那种会去主动jiāo结别人的自来熟xìng子。
正妻内向自卑畏缩,一个xiǎo妾被动顺从娴静,最后一个入mén的这位姐姐则是带有几分矜持的,三人都不擅长走动串mén的本事。即使住到一个大院里了,却没有一个主动去找过别房的,仍像陌生人一般。
结果导致了jī犬之声相闻,整日不相往来的情景,达成了先贤老子心目中无为而治的至高境界。
后宫尚未和谐,老爷仍需努力,不满足的李巡检只能摇头自勉道。
上辈子看多了庞大后宫你亲我热三劈多劈共shì一夫歪歪xiǎo说的他也不想想,无论古今,nv人这种生物扎了堆后,平安无事没有是非已经是最好情况了,难道没事还要找出点事么?
又看见xiǎo竹气呼呼的进来抱怨说:“家里没柴火了!也不见个管事的。”
李佑苦笑,巡检也难顾家务事。想了想自己出行有四个抬轿的,还有开路的,再带两个长随有些多余,叫李四留下作个管家也好。左右这宅子也不是多大,应该照理的过来。
一夜无话,转眼到这日,虚江县衙放出的一张公告,立刻震动了全县丝业,人人奔走相告。内容大概是:
其一,时值荒年,知县念及本县丝户生计难继,故效先贤济农仓旧例,建济工库出丝纳绸,以扶危助弱、赈济匠民。又有本县机户曹、齐、田等家,献义银五千两助力。
其二,自即日起本县行生丝官营事,凡西水入市生丝,概由官用总账房市价收买,以关家丝行代管总账房诸事。其它民家自养自产不在此例。
其三,无业机户可至济工库登记造册按机数限量领取生丝,织成还回绸缎,有官付酬银以维持口粮生计。
却说曹、齐、田三家大机户的主事人联合严老爷筹谋兼并,正紧锣密鼓准备大干一场时,突然看到官府这毫无预兆横空出世的榜文,宛如暑天被浇了一头雪水,仍不知道县衙里起了什么变故。李佑和知县密议时只有黄师爷在场,除此外没人真正晓得内情,关姨娘可能算半个。
县衙名正言顺的垄断了生丝分发给xiǎo机户,三大户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至少这贿赂官府的五千两是白扔了。其实也不算是白扔,知县大老爷写了三个嘉奖义举的匾额,使人吹吹打打游街示众,又分别送到三家mén上,倒也风光的很。曹、齐、田三家老爷便博得了虚江三大善人的名号,出现了mén前乞丐逐日倍增的盛况。
对于看了公告的丝业内行人士来说,县府要出面官营生丝,建总账房和丝库都是题中应有之意。但唯一不明白的是,关家在西水集市里只是很普通到不起眼的行铺,从来没有听过有官府背景,除了是个传言美貌的大xiǎo姐遥控主事,其他并无特别之处,为何能被选中代管总账房?
众人纷纷打探,最终探出一个劲爆消息,眼高于顶的那个关大xiǎo姐居然已经悄无声息的委身给李巡检为妾了!
顿时所有人都恍然了,原来是那令人可恨又可羡、可悲又可嫉的权sèjiāo易啊。想这李巡检是知县大老爷的得力亲信,包揽总账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他们哪里知道李佑为了这一句话做足了功课,费了无数口水去铺垫,典型的只见贼吃ròu不见贼挨打。
于是李佑和关绣绣的八卦成为了丝业行内的热议话题,甚至冲淡了官营生丝这个事件本身(焦点转移其实对李佑是个好事)。言谈之间都在猜测,到底是英雄要过美人“关”,还是宝剑砍烈士美人勾英雄?
换句话说,谁主动?是被动?也有本县的社会现象观察员感慨,李探huā终于众望所归的把爪子伸向良家了…
闲话不提,李佑看自己的手段逐渐落实,钱财要滚滚而来,心情自然大好。他虽然不是什么经济学家,但也上过学的,课本上可是有计划经济、统购统销、公sī合营…所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总是有用。
具体买卖的事情他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名义去chā手,且无为而治罢,反正有关xiǎo妾主事。只是未雨绸缪的派了兵丁轮番去市集里关家丝行站班示威、震慑宵xiǎo,毕竟其中利益重大,不可不防。此后他便要专心于巡检司事务,毕竟年度考计就在这几天了。
果然是想什么来什么,县衙行文过来,后日将由县丞来巡检司主持考计。
看了公文,李佑更加谨慎起来。这周县丞和他不对付是人人皆知的,虽然他也快是握有xiǎoxiǎo实权的朝廷命官了,不怕什么八品县丞,但也不能被抓了把柄。不然去知县那里补救时面上也不好看,说不定还被黄师爷笑话一通。
当下把所有书吏都叫到签押房仔细jiāo待,用这两日把署里所有文书案牍,该整理的整理、该销毁的销毁、该伪造的伪造、该藏匿的藏匿,不许留出任何空子。谁敢出了漏子就罢掉书吏职务,日日去太湖里摇船吹风打làng唱山歌。
又将看牢的孟队正叫来,吩咐道:“这几日每个人犯加一碗饭,好言安抚,告知他们三日后便放人。务必不可死掉一个!”
孟队正称是而去。
安排下去,李佑稍稍放心。可惜才放心了一刻,便见孟队正踉跄进来,哭丧脸叫道:“巡检老爷!方才牢里二人比赛脑袋硬,撞墙死了一个。”
二百变成了一百九十九…
李佑气的捶案而起,指着孟队正斥道:“老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滚下去!”
还好只死了一个,数目所差不多。李佑想要下令,今明两日全司兵丁都要撒出去,说什么也得捉拿一个人犯回来补上。不,要多抓几个以防再死人,之前分心太多给疏忽了,早该这样的。
正考虑时,见新书吏孙及xiōng有成竹的走进签押房道:“愿为巡检分忧!”
“你能有什么主意?”李佑半信半疑问道,孙及这新人才来几天?
孙及掏出几张文书说:“我见有同僚将这些文牍偷偷匿去,其中涉案数人,证据也有,肯定是他收了嫌犯好处故意隐瞒的,何不追捕归案凑足了人数?”
你还能发现这个?李佑来了兴趣。也是,官署衙mén里jiān猾xiǎo吏惯会上下其手,瞒住的猫腻事还能少得了。嗯,他自己当初就干过。这样何必漫无目的的去外面寻找人犯。
边想边接过来翻阅,果然是很好很强大的案子,有口供有实据有人数,好得不能再好,就是事主姓关…
看毕李佑啪的把文书甩到桌子上骂道:“孙大先生你少管闲事了!老老实实办好我jiāo待的事情即可!”
邀功请赏的孙及懵了,他死活不明白李佑是怎么了,天下哪有这样赏罚不明的上司!一时来了xìng子,叫道:“李巡检你不能这样对待多年的老兄,虽然本书吏现在是你的下属…”
“那便给你个解释,本案里的老员外是我家xiǎo妾的父亲,明白了么?”
原来这些文书都是那晚李佑亲自审查的关姨娘父亲贩sī盐的案卷…李佑当时虽然不打算追究了,但仍然留下了有关口供实证,作为必要时候的要挟手段,那时谁知道关绣绣会不会出尔反尔的反悔,所以要留一手防备。
现在依然要留着,又是因为李巡检对关老丈的莽撞冲动xìng子实在不放心,从心里也信不过,可以看得出这个老员外十分爱惜nv儿,对于李佑占了他nv儿当xiǎo妾的事情谁知会作何想,虽然是关绣绣自愿的。何况最近的大买卖用到了他家丝行,暗中必须要有相应的制约手段。
那个书吏便是奉了李佑的命令,藏匿好这些备而不用的案卷。结果被不明真相的孙酱油给误打误撞的偷出来并满怀期待的向李巡检献功…他还不知道关员外的nv儿已经成了李佑xiǎo妾,毕竟关绣绣进李家太低调了。
李巡检狂喷孙下属道:“昨日我说过了,叫你去吃喝玩乐,不要不务正业去干书吏!”他最近jiāo给孙及的任务就是充分发挥他的帮闲经验和特长,和巡检司里这些人勾三搭四的热络jiāo游,请吃请喝请玩请乐,并拨付了相关经费。李巡检自然是有自己的目的,日后再说。
摆脱不了帮闲宿命的孙及灰溜溜退下。
还得要出去抓几个人回来,李佑想道,官署内已经遮好的盖子就不要再去揭了。这个卓异的考语近在眼前,必须要拿到。
第九十九章 被老丈人告了
第九十九章被老丈人告了
李佑正yù派人去撒网捞鱼,又见mén丁来到签押房禀报道:“兰洲巡检司的潘大人来访,已到了mén外。”
这兰洲巡检司是本县三个巡检司之一,辖区在县域东部,位于县城和府城之间要冲地带。潘大人自然就是兰洲巡检司的巡检官了。
李佑连忙起身出迎到大mén,对潘巡检见礼道:“老前辈来访,折杀晚辈,有失远迎了。”李佑见过他和刘老泰山是以兄弟相称的,又同是干巡检这份差事,所以叫一声前辈。
潘巡检四十来岁,身穿青sè官袍,头戴乌纱。正是年富力强时候,生的倒也相貌堂堂,苦笑还礼道:“不敢当得前辈,我这是求上mén了!”
李佑下意识就觉得他这来意必是和巡检司考核有关系的…
先请进来罢,到了xiǎo厅里上茶叙话,李佑只是寒暄问好,并没有主动谈起他的来意。
那潘巡检快人快语道:“今年我那儿收成不好,捕盗只有七十九人,考计只能是平常,尚欠二十一为称职嘉奖,急切之间也不好捉得如此多人。今日到县城,听得刘老巡检说贵处押有府城人犯五十余,便特地前来求救了。可否分与一些,本官铭感五内,必有厚报。”
李佑也实话实说道:“实不相瞒,本司有了这五十余人,刚好够个卓异。这个机会实在难得,今后未必再有了。”
说起这卓异考语,的确很难获得,条件苛刻的很。称职可以造出来,但卓异都是要靠撞大运的。对于巡检来说,一年捕盗二百,不是那么容易。要不是李佑运气好,临近考计时抓了五十多个府城无赖,又有老丈人打下的不错底子,他哪敢去奢想卓异考语。
潘巡检劝道:“你我这些巡检,一做便是终生,难有升迁之望。老弟即便有个卓异,也是只能摆着看的,未见有什么实用。何不帮了本官这一次,今后大家可互通有无,彼此照应。你那老泰山也是如此说的。”
从常人角度来看,说的很有道理,李佑心道,不过你这老家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这个卓异又不是给巡检职位的,是给我本人的。
但出于官场人情也不好随便推掉,以后说不定还得去求到人家。忽然想出个主意,开口问道:“贵处何日考计?”
“三日后。”
李佑大喜,这样就不用为难了,感谢上辈子有互联网这个东西。“我有一计!本司是后日考计,事毕你可差遣兵丁船只前来本司,连夜将这些人犯秘运至贵处看押,考计时便可充作你司人犯。你那里靠近府城,他们被押过去反而省了回家路程,仔细说清楚,叫他们老实配合即可。”
潘巡检闻言也道:“善,如此也好。今日匆忙,事成后为兄在县城设宴感谢!”
送走了潘巡检,李佑就派了兵丁出去捕鱼。又看看官署无事,日头偏西,便上轿回家。
自从搬到县城后,从家到巡检司单程要用半个时辰,路上李巡检坐的十分辛苦,腰酸背疼。
李巡检到了家mén,值事的mén子禀报说关姨娘有事等他,又说今日有个关老员外来找过关姨娘。
这关老丈人有什么事情?李佑到了后院便往关绣绣的南厢房而去。才进屋,就看到关绣绣竟然跪在地上迎接,真把李佑给惊着了,什么大事情能叫她这样的nv子跪下?“这是何意?有话起来说。”
关绣绣却求情道:“恳请夫君饶过妾身的父亲。”
李佑似有所悟,看来这便宜老丈人又不消停了,这个愣头老到底有没有点脑子?他知不知道区区一个普通商人根本斗不过李巡检的。心里不由得叹道,为何自己这俩丈人都这样叫人不省心啊。
“你先起来,他要如何?”
关绣绣没有起身,“妾父伙同崔监生去告了夫君。”
李佑听得mō不着头脑,“崔监生又是何人?”
原来这崔监生是当初关老员外极力想嫁nv结亲的那个人,关老员外分不清监生举人区别,心里便把崔监生当举人了。其实崔监生不过是个秀才,三十多岁时,前头几个岁数大的都不愿意举贡,所以排序到他,便举了贡监到南京国子监读书,人称崔监生
话说当了国子监的监生,也是初步具备了做官任职的资格了,虽然流品上比进士差的远,只能充任各种低品杂职,那个被李佑视为奇葩的王老同知也是这样的出身。但依照制度,选拔出的监生做官之前,有个在官府历事若干年的必经程序。
崔监生已经在南京刑部、大理寺历事四年了,如今已是三十九岁,该着出监做官。但想选个好位置是需要huā钱运作的,崔监生又不是个富裕的人。正好他妻子死了几年,就想着回乡找个富户结亲续弦,赚一点嫁妆拿去运作官职。
以崔监生这区区秀才功名、三十九岁的老监生身份,还是个鳏夫,真正的高mén大户哪里看得上他。不过也不是没人要,被没什么见识的xiǎo财主关员外相中了。
在关员外看来毕竟崔监生是个马上能做官的读书人,nv儿一嫁过去就是正房的官太太。对于关家这xiǎo商户身份来说,很难找到第二个把nv儿嫁给官员为正妻的机会了,年纪大些也忍了,若真是年轻得志的也轮不到自家nv儿。
关员外和崔监生有点一见钟情一拍即合的意思,但崔监生始终嫌弃关家应承的嫁妆少,不敷使用,迟迟没有答应婚事。所以关员外才会铤而走险,贩运大批sī盐牟取暴利。这不知是悲剧还是喜剧的结局看官们都知道了,被那大半夜闲得无聊的李巡检逮个正着。
却说那崔监生,正作着财sè双收的美梦,却见关家没了动静,本以为在他故意挤兑下关员外筹集嫁妆去了,没有想到别处。然而近日却得知了一个令他震耳发聩的消息,关大xiǎo姐去给李巡检当妾室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前日崔监生便怒气冲冲找上关员外去质问。
只见关员外愁眉苦脸道:“是我家对不住崔老爷。前些日子我被捉了痛脚要治罪,正在想法子时,我这nv儿却自己进了李家。如今木已成舟,为之奈何?”
“那便去告他一个强占民nv的罪名。”崔监生哪里肯甘心白白没了一个嫁妆丰厚的夫人,听说还是十分年轻美貌的。眼看就要到手了,却横生变故。
“告不了,这李佑是县尊大老爷的亲信,本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崔监生自信道:“不妨,这些年我在两京法司历事,和许多人相熟。知县胆敢包庇,就向上告,总要有个结果。何况我等又不是要置那李佑于死地,不过叫他放了区区一个妾室,孰轻孰重知县该有掂量。”
那崔监生倒也懂些mén道,又对关老员外分析道:“男nv婚姻,有父母之命,有诸礼具备,才是正当。你nv儿未经父命,便擅自到了李家做妾,岂合法度?若人人都效仿sī奔,礼法何在?告到哪里也是有理的。”
关员外惴惴道:“可是…我家这nv儿做事从来不经父命的…”
“说一千道一万,你也是她父亲!违抗了父命,她所作所为都不合法合礼!”崔监生恨铁不成钢道:“只要你在公堂上一口咬定反对此事,李佑又拿不出其他证据,那就是个拐带良家nv子的罪名,讼事我们必胜无疑。”
关员外又道:“可是李佑手里有我家的把柄。”
“什么把柄?”崔监生很有兴趣的问道。
关员外难得没糊涂一次,支吾道:“一点xiǎo事情。”
“听说那李佑也很看重你nv儿,总不可能拿着把柄上公堂去对付她的父亲。或者,你去和你nv儿,想方设法将那把柄证据给取出来毁了?”
“可是我家nv儿即使从李家脱身,也不是完璧之身,怕是配不上崔老爷了。”
崔监生斩钉截铁表决心道:“此事怪不得她,我不嫌弃!”
“可是…”
崔监生不耐烦了,“不要可是了!你我先造一份婚书,定要坐实了那李佑拐带良家、强占民nv的罪名。我再找几个有功名的老同学一起到场,光天化日之下知县大老爷也不能公然包庇。”
深沉的父爱占了上风…关老员外终于下了狠心,只要能从李禄山之爪里救出悲苦的nv儿并有个好归宿,哪怕李佑捏着自家把柄,修理的自己粉骨碎身或者流放三千里也无怨无悔了。男人立于天地间,不能一错再错,岂能让fù孺继续代己受过!
每月的三、六、九日是知县放告牌的日子,今日恰好是初六,崔监生和关员外便一起到县衙递了状子,然后关员外就到李宅游说nv儿。挨过棍子的他心理还是害怕李佑,说了几句就匆匆走了。
从关绣绣那里听说关老丈和一个什么崔监生把自己告了,李佑浑不在意的哈哈大笑道:“也亏得是绣姐儿你的父亲,要是换成别人,我就…哼哼…”
关绣绣忧虑道:“看父亲很有把握,做足了准备的,夫君还是xiǎo心为好。”
一边是自己这个事实上的丈夫,但另一边是她父亲啊,李佑担心关姨娘立场不坚定反水,有心在自家xiǎo妾面前炫耀,十足嚣张道:“也不看我和陈县尊是什么关系,还怕他那旁ménxiǎo道?这样无稽状子,任有千条理,陈县尊只要不准,状子递不上公案,审都不审,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奈何。你们这些fù道人家,知道什么叫官官相护么…”
这时婢nv绿水进来道:“前头传话来,说是有个赵捕快送传票到本府,叫老爷三日后初九去县衙过堂…”
莫装bī,装bī遭雷劈。
关绣绣忍不住以袖掩口低头咯咯笑起来,笑完敛容道歉说:“夫君有官司,妾身实不该笑,请夫君责罚。”
第一百章 老爷虽然品行不端…
第一百章老爷虽然品行不端…
话说这赵捕快,今日在衙mén当班,被陈知县点了名,摊上给李巡检送传票这样的凶险差事,心里忐忑万分。给普通人送传票过去,是个可以勒索的好差事,拿了犯人后找地方吃喝嫖一番,叫犯人家属跟着掏钱就是,此外tuǐ脚钱也是少不了的。
但是给李巡检这样的送…这位被告老爷若是大发雷霆三下五除二毁掉牌票再把自己打出mén去怎么办?那时说什么也没用,县尊只会骂他办事不力。
赵捕快到了李宅也不敢坐,能进去就值得庆幸了,立在前厅等待。不多时看见李巡检yīn沉着脸走进来,心里打鼓连忙掏出此行护身符道:“李大人勿恼!奉知县命,xiǎo的叫人抄了一份状子在此,好教李大人得知详情。”
还是有点优待的,李佑想着接过折了几叠的文书,又道:“牌票呢?”
赵捕快指了指屋子角落一个不起眼xiǎo案几:“已经在桌上了。”他盘算着若李巡检上来不由分说把他赶出去,至少这牌票是偷偷留在李宅了,至于李佑去不去过堂不关他的事。
李佑看在眼里只觉好笑,想起当初他也是有过相同经历,岂会去和前同行计较,便好言问道:“县尊为何要接这个状子?”
“原告裹了一群秀才同学到堂上鼓噪,舆情汹汹的县尊也不好甩脸子拒接。”
“县尊怎的如此软弱。”李佑不满道。他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且到了陈知县面前绝对不敢这样说的。
赵捕快陪笑道:“这个,xiǎo的听见大老爷说了句话。他说大人你不管什么大大xiǎoxiǎo的事都能与nvsè牵扯起来,年纪轻轻也不知道sè字当头一把刀,这次给你吃个教训长长记xìng。”
“你可以滚了。”李佑挥挥手打发走赵捕快,又打开状子抄本,里头说什么崔关两家有婚约在先,巡检李佑仗势强占良家为妾室,有婚书和nv父为物证人证。看完了李佑怒气渐生,这个关老丈真是一个不知好歹的浑人。
其实严格依据礼法来说,李佑的行为的确有违法逾礼的地方,娶妻要有婚书,正式纳良家为妾也是要有婚契的。因为他这些日子比较忙碌,面对关家又是心态骄矜不在意这些mén面功夫,想着等关老丈心气平息了再去补个婚契,反正关家nv儿在手里飞不了,所以也不着急。结果被一个什么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崔监生钻了空子
李佑返回后院南厢房堂屋,将手里文书狠狠摔在桌上,对关绣绣道:“看你父亲做的好事!”
关绣绣拿起文书翻阅,叹息道:“父亲好糊涂。”
李佑问道:“你们和崔家真有婚书在先?”
“应该父亲是和崔监生伪造的。”关绣绣说着又跪下来一脸痛苦道:“其实都是妾身的错,妾身那夜前来投奔,一是因为尚有羞耻之心,不yù张扬;二是要彻底绝了父亲其他念头,以免另起风bō,那时妾身就深知父亲是争斗不过夫君的。谁承想妾身这父亲糊涂到如此地步…”
“那如今你是何心意?”
“妾身愿留李家以供驱使,只求饶过父亲。”
李佑一拍桌案道:“起身!不要再为你父亲跪了,跪一次还tǐng震撼,跪多了就没感觉了!此事我自有主张。”
看婢nv绿水把关绣绣扶起来,不由得又问道:“你果真愿意留在这里做妾也不想去崔家当官夫人?”
关绣绣气的星目圆睁,“夫君这说的什么话!妾身虽是nv流辈,也是读过……晓得…….知道……若是……难道……岂能……”——此段大道理省略一千字不注水了。
千不该万不该一不留神jī发了她的隐藏属xìng,李老爷头大如斗,却听一旁绿水好奇道:“xiǎo姐你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呢?”
关绣绣脸sè微红斥道:“不要多嘴!”
“什么实话?”李佑十分感兴趣。
绿水害怕自家xiǎo姐不敢说。
李佑便威胁道:“在家里我是老爷,xiǎo心把你送给要饭的当乞丐婆!”
xiǎo婢nv被老爷吓到了,再说关绣绣那几句话是好听话,想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竹筒倒豆子般讲了出来。“xiǎo姐说老爷虽然品行不端,却有一桩好处,不压抑人的xìng子,相处宛如好友一般,这年头遇到这样夫君也算是难得了。”
李佑心里很古怪,放到上辈子那个年代,哪个nv人说你是好朋友,就表明你可以滚蛋了,但在这个时代…应该是好苗头罢?梁山伯和祝英台不就是哥们好友么。
绿水又道:“xiǎo姐还说老爷虽然品行不端,但也不是贪得无厌、索求无度,不像那崔监生,只知道勒索大笔嫁妆钱财。”
李佑叹道,其实是为了得到你的忠心啊,要从长远计议的,不然用你的时候,在买卖里动手脚我也只能吃哑巴亏。
绿水继续道:“xiǎo姐又说,老爷虽然品行不端…”
李佑怒道:“能不能不要翻来覆去的重复品行不端这一句?”
“是,xiǎo姐还说,老爷虽然…但比那崔监生强过百倍。xiǎo姐huā了二十两重金打探,得知那崔老爷在家和书童同chuáng共眠,令人作呕,有时候还叫上家里婢nv一起胡天胡地。不过xiǎo婢却不明白,为何xiǎo姐说崔老爷和书童睡觉令人作呕。”
这都被打听出来了?曾经的受害者李佑记起自家这位姨娘还有一个打探议婚对象隐sī风评的爱好…不过崔监生这般狼藉不堪,关老丈也不在乎么?李佑转头问:“你没有和你父亲说过这些?”
关绣绣面无表情道:“提过,父亲说好男风是士大小说就夫的风雅事,不必在意,反正男sèxiǎo官儿夺不了正房位置,总比…”犹豫着又补了一句:“…总比李家某人招惹一堆野nv人好。”
李老爷闻言又要发作,大喝道:“我饶不了你父…不许再下跪求情!罢了,即便放过,也必须给他点狠狠教训,你也要谅解才好,不然你父亲要糊涂到什么时候?下次再来回吃里扒外怎么办?”
关姨娘倒是很明白事理,“妾身懂得,这也是为了父亲好。但这状子实在难解,崔监生和父亲勾结在一起便占住了理,妾身作为nv儿毫无说话余地,夫君可有主意?”
李佑得意道:“我自有办法。你我是人情,他们是礼法,礼法的确大过人情,但岂不知礼法之上还有伦理。”
“那妾身就放心了。”关姨娘沉稳的一点也不多问。
李佑奇道:“你不想知道我的法子?”
“夫君不必试探,你与妾父打官司,妾身自然晓得避嫌的道理,绝不会多嘴luàn问,以免误传。”
你真聪明,李佑叹服。如果关老丈知道这一幕,肯定要骂一句嫁出去的nv儿泼出去的水。
这时听见梅枝在mén外叫:“老爷是不是在里头?主母那边开饭了,问老爷还过去吃么?”
自从搬到这里,梅枝就把自家xiǎo姐改口叫主母了,以示即便搁置争议,主权也是在我。
她之所以来叫李佑,是因为李老爷有感于xiǎo竹姑娘总在院mén抢人,害怕引起家宅纷争,于是定了三房轮班的规矩。其实这样对正妻不公,但刘娘子有疾,也就不好提什么要求。按顺序他今天该睡正房了,却在关姨娘这里呆了许久,难怪惹得梅枝心怀不满,前来催他去正房上班。
李佑对关绣绣点点头告辞,起身出屋随着梅枝朝正房而去。本以为是寂然无声的一路,却听见梅枝主动开口问道:“听说关姨娘的父亲想要把关姨娘带走,便将老爷给告了?”
“那又如何。”
“老爷可有对策?”
“有的。”
“能说来听听么?”
“先说你希望输还是赢?”
“当然是盼着输掉。”
“蠢婢不知道避嫌么!别多嘴luà佑骂了一句想道,看来必须叫这几房彼此往来加深感情啊…
却不知此时北厢房有一个xiǎoxiǎo的身影趴在窗户上,透过一道xiǎo缝看着李佑从南厢房出来走回正房。“金姐姐!老爷今天又在关姨娘那里呆了很久。”
“嗯…你cào心这些作甚。”
“你没发现每天不管老爷在哪房睡,都要去关姨娘那儿坐一坐吗?”
“这不奇怪,最近关家娘子正在帮老爷赚银子的,每天不都得问问。”
“唉,金姐姐你人太好了。”
“……”
家务事先不提,在李巡检上县衙公堂吃官司之前,先得把年度考计给应付过去。到了八月初八考计这日,天气yīn森,凉风阵阵,从天象到皇历都貌似不吉。
来主持考核的可是和自己芥蒂很深的周县丞啊,李佑十分xiǎo心上又加了两分,十二分的警醒,到了最后关头万万不能疏忽。他早早来到官署,转了几圈,又亲自翻了一遍文牍,虽然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不这样做总觉得少点什么。
上午时分,脸sè像天气一样yīn着的周大人下了轿子,领着两个xiǎo吏步入巡检司官署。李巡检按下心思,领着所有书吏、队正大张旗鼓的快步迎上道:“有失远迎。”
周县丞冷哼一声,道:“你司今年是什么状况?”
好个周大人,连口茶都不喝就迫不及待的来挑刺么,没有这样不讲规矩的。李佑忍着一边做手势请周县丞入屋,一边介绍说:“本年西水巡检司捕盗二百零三人…”
周县丞不耐烦的打断了李巡检的话头,“二百零三?文牍在哪里?”
真是明目张胆的准备找麻烦了,我继续忍,李佑指着判事厅道:“都汇集在厅中等待查阅,请周大人细览。”
“牢里有人犯么?”
“有五十余人犯未来得及一一审结,先检点在内了。”
“哦…”周县丞瞪了李佑一眼,扭头就出了巡检司大mén。
这是什么yīn谋?李佑奇怪的叫道:“周大人做什么去?”
周县丞在轿边冷笑道:“捕盗二百零三,考语卓异。这个结果,李巡检认为本官能改变得了么?”
李佑想了想,诚恳的说:“不能。”就算周县丞挑出问题,自己多半也会找陈知县压下抹去。
“那本官还在这里làng费时间作甚?看你的嘴脸找不自在么,问三句话就够了!告辞!”周县丞丢下这话,上轿扬长而去。
李巡检第一次发现,周县丞有些地方还是值得欣赏的…
第一百零一章 巧取豪夺
第一百零一章巧取豪夺
八月初九,是崔监生状告李佑一案开审的日子。换成别人惹了官司,即便是有些财势的人家,也少不得提前去衙mén里打点一二,但李巡检肯定是不需要的。他大摇大摆进了县衙,见尚未升堂,便去找黄师爷闲聊。
“你可要当心些。”黄师爷提醒道:“县尊说不定真会把关家xiǎo娘子判回关家。”
“县尊怎可如此不近人情。”李佑抱怨说。
黄师爷道:“县尊说你有些前途,但沉湎nvsè,尚欠教训。这关家xiǎo娘子左右不过是一妾室而已,怎么判无可无不可的。”
这年头到处都是拿xiǎo妾当衣服的无情无义士大夫啊,李佑感慨。忽然听那边皂役喊他上堂,便起身去了,却见黄师爷也在后面跟随。
“你来作甚?”李佑站在公堂外疑道。
黄师爷抚须笑道:“看杂剧。”
上了公堂,便看到关员外和一个陌生的瘦削书生站在一起,大约就是崔监生了,周围还有几个县学里的秀才,有李佑识得的。
崔监生神态轻松,还有心对李佑点点头。他心里认定己方占尽道理,只要知县不过于鲜廉寡耻,官司必胜无疑。即使陈知县敢在人前明目张胆包庇李巡检,也可以上告的,崔监生在南京法司历事多年起码也是hún个脸熟了。
唯一可虑的仅仅是李巡检事后报复而已,但原告方这两位一个娶了妻子就要去京城走mén路然后到外地做官,一个下决心不惜一命也要把nv儿从李家捞出来,倒也不怕报复。
想仗人多势众吗?李佑对坐在上面的陈知县拱手道:“本案涉及fù人名声,敢请县尊驱散闲杂人等,还要烦劳黄老先生笔录。”
陈知县允了,挥挥手便有皂役将无关人驱逐出去,只留了崔监生、关员外、李佑、黄师爷和两个皂役。
那尖嘴猴腮的崔监生清一清嗓子开口道:“禀父台,上月学生与关家谈婚论嫁,已换婚书,此后却听闻巡检李佑拐带良家,强行占了那关家xiǎo姐为妾。现有婚书为物证、关老员外为人证,请父台为学生做主。”
李佑向陈知县辩道:“我与关家xiǎo姐情投意合,她自愿为下官妾室,哪来的强占民nv一说?这崔相公年老貌丑,才低德薄,又无自知之明,岂是良配?那关家xiǎo姐得知要与其为姻,不堪忍受,便投奔下官,其情可悯,望县尊成全。这里有关大xiǎo姐的亲笔陈情文为证。”
崔监生见李佑借机辱骂自己一番,气的要还嘴,却听陈知县拍案大喝“公堂之上不许谩骂,下不为例”!把崔监生给堵了回去。
陈知县看过各自物证,问过人证。便对崔监生道:“他二人彼此有意,已自成亲。贤生又何必苦求不舍。”
崔监生大义凛然道:“父台此言差矣,学生岂是为一nv子?礼法纲常乃立身之本,怎可为人情罔顾礼法,难道要鼓励各家nv儿择郎sī奔么。若父母之命全成空话,婚书换而不行,众人纷起效仿,世道人心还有可救乎?”
李佑chā嘴道:“据关家xiǎo娘子称,婚书是假的,她从未听过有这事情,托我向县尊说明,陈情文里也有这句。”
“两家以父母之命jiāo换婚书,nv儿不晓得也是正常。”崔监生强辩。
李佑嘲nòng道:“敢情你们崔家嫁nv是先把nv儿瞒的死死,直到绑着抬上轿子。”
陈知县决断道:“婚书有疑义,暂且不提。”
崔监生不以为意,李佑再三狡辩都是苟延残喘,他这边可是有nv方父亲作证的,谁也翻不了案。崔监生一把拉住在公堂见官有点tuǐ颤的关员外道:“即便不提婚书,却有父命在此,这总不是假的。nv儿sī情焉能越过父命?”
陈知县知道刚才双方你来我往的都是走过场的泛泛之谈,下面才是关键时候,便转头望向李佑。话说陈大老爷昨天在县衙等了一日,也没见李佑仓皇上mén求情,失望之下便心知肚明,这李佑定是又有什么主意能ménghún过关了,本想借他上mén求情机会仔细训导他一番少年戒sè道理的。
李佑掏出一张帖子,递给皂役,又转递给知县,“这是叫chūn堂张大夫的开的帖子。”这位张大夫在县衙医卜科兼着吏职,用二十一世纪的话讲,他的诊断具有一定法律效力。为了他这帖子,李巡检足足huā费了五两银子,另外还拿张大夫的一家老xiǎo比划了比划。
李佑继续道:“经诊断我这关姓妾室已有身孕,怀着我李家之后,怎可荒谬到另配与他人!”
崔监生和关老丈一时都呆住了,两人都万万没有想到李佑搞出一个怀孕的名堂,这样案情就要起变化。
等清醒过来崔监生质疑道:“荒唐的很,才这几日功夫就能有孕?”
李佑不屑道:“你这无人理睬的老鳏夫懂得什么,十几天还不够么?这诊断总不是假的。”就是假的,在陈知县那里也会成真的。难怪李佑一开始就要求驱散观众,只留几人在堂上。
“这是通jiān!”崔监生忍不住叫道,事态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再也淡定不住了。他在这行也hún了几年,深知自己没这个能耐去推翻李佑那证据,情急之下喊出了通jiān。不过回想国朝律例,貌似没有对通jiān罪有具体惩治条文,全看断案老爷自由裁量…
陈知县会偏向谁显而易见的,对这点装了糊涂。即便真算是jiān情,但理论上关xiǎo姐又不是有夫之fù,实在没有追究必要。
李佑懒得再与崔监生费口舌,上前对陈知县说:“前有人心向背,后有天理人伦,足可抵得其父luàn命,本朝可是有以母随子的惯例。请县尊判下。”
陈知县道:“昔年太祖高皇帝曾问诸公,妾生子显贵可受封否?答曰,夫君显贵正妻可封,妾室不可封,但妾室生子若显贵,当母凭子贵,因子受封,以全天伦。此事遂成国朝常例,本案可援照此法,虽有有父命在先,nv儿却又有孕在身,二者相较,礼法虽重,但岂能轻于伦常大道,教骨ròu天伦不得聚合?当以母随子,判与李家。”
判词一出,板上钉钉,李佑冷笑几声,又对陈知县道:“崔监生串通nv父,谋夺他人妾室,涉及西水镇,我巡检司要侦缉此案,还请县尊允下!”
那边崔监生见输了官司,正咬牙切齿,听见李佑这话,连忙道:“吾乃国子监监生,只能受国子监处分。”
陈知县制止了李佑的公然报复,“原告倒也有理有据,况有父命在先,并非完全诬告,李巡检不要蓄意报复!此案已毕,退堂!”在陈大老爷看来,李佑这次平白占了良家nv儿做妾,他自己也不是很干净罢,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了。
崔监生的怨念先不提,却说那关员外这两日为了告官的事情担惊受怕,毕竟有把柄在李佑手中,但心怀救nv的大信念,倒也咬牙硬tǐng。况且崔监生信誓旦旦说打官司没有问题。
可是今日见这李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竟然生生把官司赢去了。希望愈大失望愈大,叫关员外顿时感到万分沮丧。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父亲要不回自己的nv儿?
殊不知李佑恨他比恨崔监生更甚,这老东西被猪油méng了心,也不知钻了什么牛角尖一mén心思要把nv儿要回去,去嫁给崔监生这样的士林败类,难道堂堂一个年轻英俊李巡检还比不上快四十的老鳏夫吗?
关员外抓住崔监生袖子道:“这可怎么办?”
崔监生见事不可为,哪还管他,甩手不理,出了衙mén。
李佑倒也没有阻拦。一个在县里没多少根基的回乡穷监生不值一提,但要报复还是再等几天风声过去罢。毕竟这家伙怎么说也是在读书人圈子里hún的,自己长久在本地做官,总要讲究些名声体面。
又见关员外踉跄着也要往外走,这个可是不能放了。李佑便上前揪住便宜老丈人的领口道:“关老员外勿走,你我还有些事情要了结。”
关员外回头怒视李佑道:“你还要干什么!”
“老东西先闭嘴!吃里扒外还有脸说话。”李佑毫不客气喝斥道,又对黄师爷说:“既然县尊判了,一事不烦二主,请老先生执笔做中写个婚契,不然以后总名不正言不顺。”
黄师爷写完,李佑扫了两眼道:“少了一句话,以关家丝行铺子为嫁妆。”
关员外气的吼道:“你太无耻!”就算没有代管官营生丝总账房的事情,关家丝行铺子一年也有二三百两银子的盈利,如今李佑轻轻一句话便要拿走,实在可恶。
李佑冷声道:“老员外可以不签,大不了将你家产罚没入官。哦,别忘了你nv儿还在我家。”他先前拿着父亲威胁nv儿,现在又拿着nv儿威胁父亲…
关员外手指李佑直哆嗦,片刻无言。最终被强按着签下了婚契,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李佑无奈对黄师爷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这老丈人至今犹不醒悟,真是可恨。”
黄师爷对此表示无语。
离开县衙李佑回了家,找到关姨娘道:“官司赢了。还和你父亲签了婚契,丝行都作为嫁妆过来。我想以后便记在你名下罢。”
夫君能打赢官司不令关绣绣意外,若这点本事都没有就不配当她的夫君了,但她对父亲肯将丝行作嫁妆很是惊讶,不禁问道:“父亲怎会如此?”
李佑不加掩饰的说:“你那父亲实在不是个像样的人才,关家丝行如今是令人眼红的官商,在他手里好似怀璧其罪,不叫人放心。我便拿你当个幌子把丝行诈过来,今后彻底由你掌事,免得这份家业便宜了外人。你父亲那里还有几十亩地,总能养老了,也不用担心。”
如果是头发长见识短的fù道人家,见夫君拿自己去威胁父亲勒索产业,说不得要哭闹一番。但关绣绣只是默然一会儿,又道:“妾身岂敢全占,愿将六成份子奉与家中,妾身名下只留四成。”
听关姨娘这样说,李佑便彻底放了心,点头说:“也好,有我在的话,以后的四成会比如今的十成更值钱,总是亏不了你的。”
如此这般巧取豪夺,李佑手里第一份产业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