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蛮横买玉
‘石头记’里,气压低得可怕。
所有的顾客都排成一排排整齐的站着,而他们的身前,站着‘石头记’的掌柜,此时他整个人都忍不住有些发抖,长长的袍子在落针可闻的店铺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异常刺耳。
慕容燕回脸色铁青的坐在一个柜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掌柜的,他眼风宛若利剑,每看过一个人,那人便仿佛不堪负重,又仿佛满心惭愧都垂下了头来。
众人如风中残叶瑟瑟发抖,却又满腹疑惑,不知道是如何惹到了慕容燕回。
“你们这群人,竟然谁都没有看到璃璃?”慕容燕回不可置信的问道:“别人也就罢了,你怎么当掌柜的?难道客人你都记不住吗?”
被慕容燕回一指,掌柜的顿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众人被这一吓,也都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小人疏忽了,小人疏忽了。”掌柜的磕头如捣蒜,咚咚咚听得人心里发慌。
“磕头也没用,今日你们不说出璃璃去了哪里,谁也别想回家!”
慕容燕回语气不善,面色不善,心情更是不善,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皆因出了那盯梢者的事,慕容燕回自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郁轻璃遇到了不幸,那些人故意用盯梢者将自己引开,目标皆在郁轻璃的身上。
一想到自己竟然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慕容燕回就很生气,这气大半是为了那些歹徒,气他们竟然敢在自己眼前动手,一些是气郁轻璃,平时看着机灵,怎么就能不声不响的被人绑了呢?而更多的,还是气自己,气自己大意失荆州,就此让郁轻璃没有了消息。
若是那些歹人的目标就是璃璃,那么此时璃璃多半已经遭遇了毒手了吧!
慕容燕回一想到此,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被人揉碎了。
“都快给本王好好想,若是本王的璃璃掉了一根汗毛,我便要你们九族陪葬!”慕容燕回满脸认真,一点儿也不让人怀疑他将会说到做到。
大家惊慌失措的低头私语,为了活命,都在脑海里极力寻找慕容燕回形容的那个女子。
刻奈何到店的人多半都是女子,又都是为了玉石而来,谁又会去注意另外一个女人?
那些顾客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出,不一会儿在场的所有人就汗湿脊背,长久的沉默,让‘石头记’里的气氛更加的诡异起来。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不是挑眼看看慕容燕回。
忽然跪在第一排的一个妇人一拍额头叫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她像是中了头奖一样欢呼雀跃,一张满是油光的脸因为兴奋而闪烁着光彩。
慕容燕回闻言眸光一亮,脸上却不懂声色,只冷冷吐了一个字,“讲!”
“那个,刚才不是有人炸炮仗嘛,我们都挤到窗边去看,大家还嘲笑掌柜的不够厚道,生意都这么好了,还放炮仗气旁人。”
慕容燕回冷冷听着,心想,果然是那个时候,果然自己是中计了。
他这一想,脸色又冷了几分。
胖妇人心里一凉,再也不敢耽误,急忙说道:“就在那个时候,那姑娘也挤到了窗边,左右看了看,然后就跑下了楼。”
“然后呢?”慕容燕回微微直起身子,被袖袍掩住的手也缓缓攥成了拳。
“我当时觉得这姑娘有些奇怪,所以就趴在窗边看了看,就见那姑娘到了门口,左右看了看无人,忽然就提着裙摆朝那边跑了。”
妇人说完,拐了拐身边瘦妇人,“当时你不也在和我一起看吗?你还说那姑娘的衣裳好看。”
那瘦妇人闻言也点起头来,“不错不错,就是那个姑娘。”
瘦妇人说着,伸手拍了拍掌柜的后背,“掌柜的,你咋忘记了,就是那个让你拿那边那块璞玉来看的姑娘啊。”
掌柜的愣了一愣,随即又开始磕头,“王爷,那姑娘的确要小人拿那块玉来看,只是小人还未来得及招呼她,她就因为鞭炮的事情走了,您也见了,小人店里客人极多,那姑娘未买东西,小人,小人着实记不住了。”
慕容燕回在听到胖妇人说郁轻璃是自己跑了时,心就放下了大半。他知道按照郁轻璃的个性,是有可能为了甩掉自己而趁隙溜走的,不过,他仍旧不放心,立刻命人去宰相府查看。
一切事毕,心头大石放下了,慕容燕回的心情立刻灿烂起来。
“掌柜的,你过来。”慕容燕回端坐柜台上,朝掌柜的招了招手。
掌柜的抖若筛糠,小心翼翼的走到慕容燕回身边,抬眼梭了梭慕容燕回。
这一梭不得了,掌柜的猛然间看见慕容燕回露齿一笑,那森冷牙齿竟像刀光剑影,直看得他脊背发凉。
就在掌柜的被吓得一口气还没喘上来时,他猛然间觉得天地一黑,待睁开眼时,自己已经坐在地上,右边脸颊火辣辣的痛了起来,竟是被慕容燕回狠狠打了一巴掌。
“你好大的狗胆,竟然敢怠慢璃璃。”慕容燕回伸手一指,“把那块璞玉拿来。”
掌柜的哪里敢忤逆,急忙抖抖索索的将璞玉拿了出来。
那璞玉虽然外表粗糙,可是一入人手顿时有一股暖意涌动,那腻滑温软的感觉,顿时让慕容燕回想起了下马车自己握住郁轻璃柔荑时的一霎。
只这一点点动心,慕容燕回就决定要这块玉了。
“掌柜的,据说,你这店铺有个规矩,除非有缘人,否则即便再有钱的人想买你的玉,你也不会卖?你瞧着,本王和这块璞玉可有缘?”
“王爷见笑,王爷见笑,那不过是小人哗众取宠的销售手段罢了。”
掌柜的毕竟是生意人,生意人最擅长察言观色,如今见慕容燕回面色稍霁,立刻知道那姑娘在慕容燕回心中地位,便继续说道:“王爷和那姑娘都瞧中了这块玉,可见王爷和那姑娘都是有缘人,小人斗胆,便将此玉赠予王爷。”
正在这时,慕容燕回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他轻声告诉慕容燕回,郁轻璃早已安全到达宰相府,并未出事。
慕容燕回心情大好,顿时觉得这掌柜的说话动听,他将璞玉拿在手里颠了颠,却有点儿犹豫该不该将这一块璞玉就那么直接送给郁轻璃。
掌柜的见状急忙说道:“王爷,这璞玉乃是一块暖玉,这暖玉不比寻常玉石冰冷,若是打磨成玉佩四季佩戴,对女子可是养颜护身的圣品。”
慕容燕回闻言微微颔首,“如此,本王便收下掌柜的好意了。”
“那是小人的荣幸,小人的荣幸。”掌柜的磕头谢恩,巴不得赶快送走慕容燕回这瘟神。
慕容燕回拿着璞玉开开心心的下楼了,众人齐刷刷跟在他身后相送,人群浩浩荡荡顿时将‘石头记’门口的街道站满了大半。
慕容燕回正要掀帘上马车,忽然回头看向掌柜的,众人心中齐齐又是一惊,都暗道不妙,害怕这慕容王爷又出什么幺蛾子。
慕容燕回却对众人古怪表情浑然未看进眼里,伸手掏了掏钱袋,掏出一两银子朝掌柜的丢去。
“璃璃不喜欢我平白无故拿人东西,这璞玉本王跟你买了。”
慕容燕回说完跳上马车扬长而去。
掌柜的捧着一两碎银子老泪纵横,苍天啊,大地啊,一两银子啊,一两碎银子啊,连那璞玉的一角都不够买!
客人们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掌柜的,遇到慕容燕回只损失了一块璞玉,算你走运了!
奢华异常的马车里,慕容燕回懒懒的斜倚在软垫上,他右手悬在半空,修长的指尖玩弄着那块璞玉,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暖玉是个好东西,若是璃璃可以随时贴身佩戴……光是想一想,都让慕容燕回觉得兴奋。
他嗖的一声坐直身子,心想,璃璃个性独立,与众不同,自己更是卓尔不凡,自己送的礼物,一定要提现出这样独一无二的特性,更不能随便找个工匠打造一般的玉佩送她。
该怎么样做才好呢?慕容燕回盘腿而坐,右手杵着腮帮子,心里不住的勾勒着郁轻璃的轻言浅笑,寻找一个最佳的办法,忽然间,慕容燕回眼睛一亮!
自己亲手打造一块玉佩,并且刻上自己和璃璃的名字岂非最好?这样一来,玉佩就成了全天下独一无二的,而自己亲手打造更加体现了自己的诚心。
若是璃璃能够收下,那么,全天下定然再无男子敢和璃璃多说一句话了,他慕容燕回看中的女子,谁敢争?
慕容燕回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越想越觉得这个送玉佩的办法是一箭好多雕,顿时开心的在马车里翻滚起来,嘴里不住的喃喃道:“璃璃,璃璃,我的好璃璃。”
“啊嚏。”
远在宰相府里的郁轻璃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她轻轻揉了揉鼻子,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心想八成是那个慕容燕回在骂她吧。
‘石头记’发生的事情红梅已经告诉了她一个大概,郁轻璃对慕容燕回倒没有丝毫的怜惜,只可怜了那些百姓,因为自己凭白受了慕容燕回的气。
“这下子他气得够呛,恐怕有一阵子不会来烦我了吧。”郁轻璃低头喃喃,浑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的又看起书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赠玉风波(上)
正如郁轻璃所猜想,慕容燕回这一次的确有很多天都未曾来找过自己,当然,她并不知道慕容燕回不来找她,并非是因为他生气了,而是因为他正在努力打造最独一无二的定情信物。
孟春之月,日在营室。东风解花,蛩虫始振。
是月也,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百事萌动。
宜:出行、会友、纳物
忌:取土,下葬。
慕容燕回翻了翻今日的黄历,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憋屈了整整五日,磨坏了无数的毛玉之后,他终于在昨天将那块璞玉打磨成了玉佩。
玉佩的形状有些……呃,诡异,因为它并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或圆,或方,或长扇形,而是不圆不方不长扇形,你若是仔细看的话,甚至左边似乎还比右半边微微大了那么一圈。
慕容燕回将玉佩拿在手里摩挲半晌,触手腻滑温软,一如那日郁轻璃的柔荑。
他心情极好,伸手将玉佩提在半空,初晴的日光透过玉身,将玉身照得晶莹剔透,玉佩背后左边一个燕字,右边一个璃字便清晰的透过光线来。
不得不说,慕容燕回在打磨这块玉时的确费了些心思,因为燕字和璃字打磨得特别的薄,故而平日不怎么显眼,一旦通过日光,那薄弱的地方便极容易透光,字也就显现了出来。
还记得辅佐的工匠当时问慕容燕回,“王爷,这玉佩的形状不似市面之上的啊,甚至连左右都不对称。”
慕容燕回立刻回道:“这样不才显示出它的独一无二?”
“可是王爷,既然要让所有人知道这独一无二的玉佩是您所送,又何必将那字弄得如此不显眼?”
慕容燕回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像在看一个白痴一般懒懒回道:“若是太显眼,璃璃恐怕不会收。”
辅佐的工匠闻言翻了个白眼,连日来他发现自己还是对于慕容燕回满脑子的匪夷所思无语到极点。
“今日天气好,璃璃的心情定然不错,这么多日未见我,她一定也想我了。”慕容燕回喃喃自语,慎重其事的将玉佩装入一个锦盒中,迫不及待的就朝宰相府去了。
面对不请自来的慕容燕回,宰相府的下人们早已见惯不怪,竟没有人阻拦,更没有人通报,说实在的,不过是拿人工钱的下人,又何必去触慕容燕回的霉头?
故而,慕容燕回长驱直入,径直就来到了郁轻璃的院子。
雨后初晴,院子里的植物越发显得葱葱郁郁,叶片上缀着晶莹的水珠,就连那平日看着不大美好的蜘蛛网,此时也仿佛一张珠网一般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穿花拂叶,慕容燕回略微有些急促的脚步,忽然就停在了院子中央。
他目光炯炯有神的凝视着不远处,那里,一扇轩窗开启,恍若画框一般正好框住了一张美人脸。
她肌肤胜雪,小巧的鼻尖宛若珠玉,此时她低眉垂目,长长的睫毛仿佛蝴蝶的羽翼一般微微颤抖,在她的眼睑下投下一圈淡淡的黑影,耳垂上悬挂着一对小巧的耳环,苍翠欲滴,那耳环微微垂下,悬在她的项颈中间,愈发显得她项颈秀美。
一阵风吹过,撩动起她鬓角散落的长发,一缕发丝勾住了那耳环,在她的颈间荡漾,那发丝末端缠上了茶碗氤氲的水雾,亦将慕容燕回的心也荡了起来。
她在看什么?竟是这样入神。
慕容燕回满腹疑问,却又有些挪不开脚,仿佛自己一动,便会将那画中的仙子惊跑,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站着,左思右想,慕容燕回弯腰拾起一枚小石子,指尖微微一用力,石子准准的打在了窗棂之上。
“啪”的一声,沉思中的郁轻璃被惊扰。
她下意识的抬头循声,一双满含秋水的眸子里带着往日没有的一点儿迷惑,越发看得慕容燕回心跳加速。
他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负手立在院子里,身如玉树,笑若狐狸,在日光下微微露齿。
慕容风?
郁轻璃心中微微一惊,从泛着绿痕的窗格往外望去,被那强烈的日光一刺,郁轻璃竟然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人。
“璃璃,本王帅吧?看呆了吧?”慕容燕回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现在发现本王帅也还来得及。”
郁轻璃这才回过神来,仔细一瞧,怪不之他今日得意成这般模样,原来是穿了一身近日最是稀罕又流行的袍子。
那袍子乍一看会让人以为是玄衣,可它并非纯黑,在日光下看是带着暗紫色的光泽。
慕容燕回见郁轻璃默然不语的瞧着自己,有心炫耀,刻意将步子放慢,缓缓朝郁轻璃走去。
他行走的样子悠闲舒缓,像个远游中的闲散贵族,步子轻灵,几乎没有在潮湿的青石地上留下什么痕迹,长长的衣摆轻微扬起,亦没有溅上一丝水滴。
可是不知怎的,在慕容燕回这样刻意表演下,郁轻璃没有露出半点儿迷恋之色,反而是眼底闪过一抹似有还无的惊慌。
然而,哪怕只是一闪即逝,一直紧紧关注郁轻璃的慕容燕回还是发现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就直入郁轻璃房间。
郁轻璃只得起身,背对窗户,面向他,用一贯的语气问道:“你怎么来了?”
郁轻璃问着,心中却不免叹息,怎么才气了五天?这慕容燕回不是脾气很大吗?看起来大家都高估了慕容燕回的坏脾气,下一次,可以考虑狠整他一次,最好让他气个十天半个月不来找自己才好。
你说为什么不是气得他一辈子不来找郁轻璃?因为以慕容燕回那般皮厚,这个可能性基本为零。
“璃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五日不见,可是想念本王了?”慕容燕回走到郁轻璃跟前,他身材比郁轻璃高大,目光正好越过郁轻璃的肩膀看到了郁轻璃身后的桌子上。
桌子上放着一张纸,在日光下微微泛着金光,想来应该是一张压金粉的花笺。
慕容燕回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是谁在给他的璃璃写信?是谁的信让璃璃看得那般出神?
一股醋意顿时直冲脑门,慕容燕回正待发作,忽然又听到郁轻璃冰冷淡漠的声音,“问你怎么不回答?你会发呆,到是真难得。”
慕容燕回收回目光看着郁轻璃,心想,不能冲动,璃璃最不喜欢莽撞之人。
“璃璃,你刚才在做什么?竟那般出神都未曾注意到有人进来。”慕容燕回说着,又朝前迈了几步。
郁轻璃微微侧身挡住慕容燕回的去路,“没看什么。你还未回答我,今日怎么来了。”
慕容燕回却依旧不答,只喋喋不休的说道:“下人也不给你通报一下?那个红梅呢?真是该打,竟然就任凭你一个小姐独自在屋里,若是有个歹人进来可如何是好。”
郁轻璃无语的看着慕容燕回,心想,堂堂宰相府,恐怕也只有慕容燕回这个歹人有胆子光天化日之下闯进来了。
郁轻璃不过略微分神的一想,慕容燕回立刻身形如游鱼般斜斜一闪,手一伸,指间便将那纸花笺夹在了手中。
“你,你卑鄙,快还给我!”郁轻璃急匆匆跳起来去抢,慕容燕回却将花笺高高抬起,任凭郁轻璃怎么抢也抢不着。
慕容燕回抬头扫了一眼信纸,迷人的双眼顿时危险的一眯,闪过一抹厉色。
“慕容风?!璃璃,你竟然和慕容风有书信往来?”慕容燕回顿时炸了毛,剧烈的摇晃着手中的花笺质问。
郁轻璃听着慕容燕回满是责备的语调也来了气,“我和他有书信往来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管得着我和谁书信往来吗?”
郁轻璃说着又要去抢那信,慕容燕回被郁轻璃一阵抢白,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这五天来自己没日没夜的打磨玉佩,一双手都磨出了茧子,然而郁轻璃呢?竟然在这里和慕容风书信往来,打情骂俏,更可恨的是,郁轻璃刚才竟然看慕容风的信看得那般出神,她何时又用过那样的表情看过自己送给她的东西?
这么一对比,慕容燕回只觉得胸中有一股气,仿佛龙卷风,所过之处,五脏六腑都是一片狼藉,那揪心扯肝的痛,让他的怒火越加强烈。
他想破口大骂,可看着郁轻璃那张淡漠的脸,心中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生怕一个不好,两人便就此决裂。
他想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笑嘻嘻的将玉佩送出去,可是,胸中那一股难言的怒火直冲心门。
最终,慕容燕回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对郁轻璃说一句重话,只能发狠的将手中的花笺撕碎,一边撕,一边怒骂,“慕容风,你好,你好,你竟然敢趁虚而入。我叫你写信,我叫你写……”
郁轻璃淡看着慕容燕回,只眉头微微皱起,看着那花笺如雪片般从他手上飘落,映着他玄色的衣裳,单薄一如蝴蝶的羽翼。
郁轻璃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对于慕容燕回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个性实在觉得无法消受。
“慕容燕回,你够了!”郁轻璃淡淡开口,目光灼灼看着慕容燕回。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赠玉风波(下)
慕容燕回急促的喘息着停了手,看着一地花笺终于释怀的吐了一口气,他将手中的碎片扔了出去,一歪身子就坐进了一旁的椅子。
“怎么了?心疼了?不过撕了他一封信,你就心疼成这样了?”慕容燕回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在乎,不那么受伤,可是那酸不拉几的语调,还是泄露了他的内心。
怀中虽有新磨的暖玉,可慕容燕回还是觉得心底拔凉拔凉的。
郁轻璃看了一眼地上破碎的信纸,眉头微微一蹙,不耐烦的问道:“你今天到底来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找我的茬?”
“我找你的茬?”慕容燕回顿时又炸开了,“璃璃,这话你竟然都说得出口。我何时找过你的茬?”
“难道不是吗?你未经通报就闯进我的院子,还擅自撕了别人给我的信,这还不是找茬是什么?”
慕容燕回闻言冷哼一声,心想,璃璃果然是在乎慕容风的。那样的男人有什么好?难道璃璃的眼睛长到头顶去了吗?竟然看不出慕容风的真面目。
“别人?若是那个别人不是慕容风,璃璃你还会和我为了一封信大吵大闹吗?”
郁轻璃一口气不打一处来,“慕容燕回,你搞搞清楚,如今是你不对在先,你总是去扯慕容风干什么?再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慕容风不是好人?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慕容风不是好人!璃璃你清醒一点儿!”慕容燕回真急了,一想到自己全心全意的对郁轻璃,却最终换来了她的指责和厌弃,慕容燕回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慕容燕回,我不想再继续与你鸡同鸭讲,请你,现在,马上,离开我的家!”郁轻璃显然也被气得不轻,然而,她气的却是慕容燕回直到此时都未曾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反而一直揪着慕容风不放。
慕容风是个什么人,郁轻璃心里清楚,慕容燕回是什么人,她心里更清楚,无论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他慕容燕回在她跟前聒噪。
看着郁轻璃表情坚决的指向门口,慕容燕回的心终于碎做千百片掉了一地,他气得嗖一声站起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强忍着一腔怒火,忍得浑身发抖。
“请你,现在,马上走!”郁轻璃再度雪上加霜。
慕容燕回满腹委屈,眼眶顿时就红了,偏偏在此时郁轻璃脸上闪过一抹冷笑。
慕容燕回恼羞成怒的伸手从怀里掏出那个锦盒,当着郁轻璃的面将玉佩掏出来,毫不犹豫的狠狠砸在了地上。
暖玉顿时如同他的心一般碎了一地,郁轻璃冷冷看着这一切,那坚决的表情竟没有丝毫动容。
慕容燕回怔怔看着一地碎片,心中微微有些后悔,可当他抬头看到郁轻璃毅然决然的表情时,那颗心彻底的一凉到底。
“好,你好,是我妄作小人,是我自作多情,是我吃饱了撑了用了这五天时间亲手打磨了玉佩,好送上门来自取其辱。”慕容燕回终于发飙了。
郁轻璃依旧一言不发的看着慕容燕回,心想,亲手打磨?骗鬼呢吧。
“我今日走了,璃璃你可别后悔!”
慕容燕回冷冷放下一句话,见郁轻璃依旧毫无挽留的意思,一转身就跑出了院子。
慕容燕回一路狂奔,任由风吹拂着他的脸颊,他一口气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停下来时才发觉脸颊上一缕温凉,伸手一抹,一行清泪落在掌心,迅速被风吹干。
慕容燕回心如刀绞,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会那么的疼,疼得他觉得这一具身体都不再是自己的了。
莫非,人心真的会碎吗?就如同那一地的暖玉一般。
“璃璃!”慕容燕回对着广袤空阔的湖面嘶吼,仿佛只有这样的声嘶力竭,才能缓解他内心的痛楚。
而此时的宰相府,郁轻璃悠悠坐在桌边,右手握着一盏茶若有所思。
红梅悄悄探出头来,见到一地狼藉“呀”的一声,“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奴婢刚才去小厨房给小姐端些银耳来,怎么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这样了。”
郁轻璃微微侧头,冷眼看了看红梅,淡淡吩咐道:“没事,将屋子收拾好。”
红梅点了点头,见郁轻璃转身离开,又问道:“小姐要出去吗?”
“随便走走。”郁轻璃闷闷的答。
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慕容燕回就那么跑出去时,竟有一瞬想要开口挽留。
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还没有吸取往日的教训吗?郁轻璃觉得自己必须得好好的静一静。
郁轻璃刚刚才走,红梅的目光顿时就犀利起来,其实她刚才就已经回来了,只不过她见慕容燕回和郁轻璃在争吵,以她往日对慕容燕回的了解,明白自己倘若进去,慕容燕回被郁轻璃惹出来的气肯定都一股脑的撒在自己身上。
故而,红梅选择了沉默的躲在门外,却将慕容燕回和郁轻璃的对话都听了明明白白。
红梅看了一眼地上破碎不堪的花笺,心想,这可是慕容风写来的信呢。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将每一张碎片都拾起,然后用自己的帕子小心的包裹起来塞入怀中,这才开始打扫房间。
当夜,红梅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万分珍重的将手帕摊开,双目炯炯的看着那些碎片,然后细致万分的将那些碎片平铺在一张白纸之上。
她似乎做得很稳,却也不慢,不一会儿,慕容风那封信就拼凑得七七八八,虽然有些地方接缝不是太完美,可好在信末落款处,慕容风三个字却清清楚楚,没有被撕到。
红梅看着信,高兴的用手指在落款处轻轻摩挲,口中喃喃的说道:“慕容风,慕容风,慕,容,风。”
红梅全神贯注在这信上,却不曾察觉窗边隐隐有一道影子,那影子纤细瘦长,在月色下轮廓有些模糊,可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的将屋内的一切看在了眼里。
一只夜鸟归巢,“呀”的一声啼叫将红梅惊醒,她一抬头,立刻看到窗边一闪而逝的影子。
红梅大惊失色,立刻起身推窗,可惜那身影早已转过拐角消失在眼底,只看到一角衣袍甚是熟悉。
红梅心头狂跳,思来想去找不到一个解决办法,她看着桌上慕容风写的信,又舍不得将它再度撕毁,最后,红梅叹了口气,从床头翻出自己的绣盒,动作轻柔的将信藏进了绣盒之内。
红梅对着绣盒瞧了又瞧,确定再无半点可疑,这才吹熄了灯睡去。
而那抹影子一路小跑,似是极为熟悉宰相府,只见他左拐右弯,不一会儿竟然来到了郁正砂的书房跟前。
那影子立定平了平气息,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屋内传出郁正砂沉厚的声音。
“老爷,是小人,江白。”来人轻轻答话。
“哦,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郁正砂沉吟片刻才问道。
“小人有事禀报。”
“门没锁。”郁正砂淡淡说着,江白便推门而入。
郁正砂坐在书桌前,正趁着灯火看一本书,知是江白进来,动也未动。
“老爷,小人今夜看到点儿稀罕事。”
“什么稀罕事要你这样趁夜而来。”郁正砂一幅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模样淡淡说着翻了一页书。
江白立刻将今夜所见,红梅的诡异行为告诉了郁正砂。
郁正砂翻书的手微微一顿,淡淡问道:“你说,慕容风这封信会是写给红梅的吗?”
江白闻言险些笑出来,急忙躬了躬身子说道:“那怎么可能。”
郁正砂又问道:“那依你看,红梅这丫头是从哪里得到这封信的呢?”
江白立刻说道:“自然是从小姐哪儿。”
郁正砂“哦?”了一声,反问道:“何以如此觉得?”
江白不加思索的说道:“红梅一介丫鬟,出身低微,莫说写信了,便是见一见人也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份,而她又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所以……”
江白说到此,翻着眼瞧了瞧郁正砂。
只见郁正砂依旧端坐书桌前,缓缓的翻着书,一灯如豆,烛火明灭间,将他一张脸大半都隐在了阴影之中,一时间,竟然让人瞧不明白他的表情。
江白顿时脊背生凉,这才想起自己这一得意,竟然忘记了主子的脾气,妄论了小姐。
正在江白如坐针毡时,郁正砂终于开了口,“夜也深了,你下去歇着吧。”
江白如获大赦,急忙磕头就要走,谁知刚走了几步,郁正砂忽然沉沉说道:“给我盯着点儿那个红梅。”
江白脊背一缩,恭敬的答了一声“是”,这才出了屋。
屋外月色如绸,一片银光令人觉得心情澄净,地上有月色筛出来的斑驳光影,夜风淡淡,裹杂着夜来绽放的花香,熏人欲醉,然而,这番的美景江白却依旧没有丝毫的心情欣赏,想起刚才郁正砂的表情和语气,他只觉得余悸尤在,一阵夜风吹过,江白脊背一凉,伸手一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汗湿重衣。
他望了望天色,急忙回屋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意外救人
郁轻璃醒过来时,阳光正照在梁间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上。她一睁眼便看见雪白的墙上多了一只灯笼大小的蜘蛛影子,不由得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正在做梦。
揉了揉眉心,郁轻璃轻轻坐起身来,不由得叹了口气。
慕容燕回的杀伤力还是很强的,起码昨日自己就做了一夜的怪梦,实在算不得是好眠。
虽然时辰还早,不过左右也睡不着,郁轻璃便干脆起了身,也没有唤下人,她轻轻将半启的窗户推开。
阳光晴好,将小院照得纤毫毕现,那些花儿摇曳在风中,展现着它们最美好的时候,一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小虫,迅速从叶片上爬到了叶子下方,长长的触须在叶片边缘摇晃。青石砖的缝隙里汪着一点儿水,一抹绿在水洼中充满生机。
说实话,郁轻璃其实不是太喜欢晴天,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夏天。
晴天一切过于分明,万物纤毫毕现,无处躲藏。她总是认为自己最适合端一杯清酒,在烟雨迷蒙的某个角落浅斟低酌、幽窗独坐,最好隔壁院子再有一个雅人,不必见面,只需要日日琴音相交即可。
然而,想归想,一切却都是不可能的,此番重生,郁轻璃便知道,自己再不会有那样悠闲平凡的人生。
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渴望,所以说到底,梦想其实就是你永远也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彼人之蜜糖,他人之砒霜,只不过,究竟什么是砒霜,什么是蜜糖便人人不同了。
郁轻璃边想边自己梳起头来,这已经是天晴的第二日了,看看黄历漫长的雨季也即将结束,郁轻璃想先去堤坝上看看,若是一切都好,她的布坊也该好好拾缀拾缀重新开始营业了。
水患过后,百废待兴,正是大赚一笔的时候,郁轻璃不想错过这样的好时候。
早饭时间还未到,小厨房里的常备着的红豆稀饭和肉末烧饼都有些半冷不热,郁轻璃也不挑剔,随意用了些就出了门。
临出门时,扫地的丫头告诉郁轻璃,郁正砂一早就去堤坝之上。
郁轻璃轻轻点头,想必郁正砂也是因为这晴天鼓足了干劲了。
城里的人显然比往日更多,皆因这晴暖高日,大家脸上都洋溢着激动的神情,连走带跑的奔走着。
郁轻璃有些好笑,不过是因为一场暖阳,这些往日里懒洋洋的人便如此积极起来,可见,人的**有时候很容易满足,可是,当他们一旦将那幸福习以为常时,他们便会忘记了自己得到它时的喜悦心情。
自己是不是该利用一下这个心理,考虑一下新的销售方式呢?
郁轻璃想着,脚步微微顿了一顿,身后一个人顿时撞上了她骤然停下的身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那人还未从地上爬起来就一叠声的道歉,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看起来孱弱得一阵风就可以吹跑,可一双眼睛却晶晶亮,仿佛子夜的星辰让人一望便难以忘却。
还没等郁轻璃反应过来,身后忽然有人高声喊道:“抓住那个人,抓住那个人!”
“啪”的一声,郁轻璃只觉得右手一痛,她已经再度被那个孱弱的人推倒在地,郁轻璃艰难的撑起身来,看到那个人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底。
身后追赶的人也跑到了郁轻璃的跟前,一个衙役看到郁轻璃轻轻的“咦”了一声,然后他蹲下来将郁轻璃扶起,柔声说道:“郁小姐怎么一个人出门了?也不让个下人跟着。”
郁轻璃不想对方竟然认得自己,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那衙役也不是个磨叽的人,见状说道:“郁小姐还是快回府吧,这几日街上可能乱着呢。”
“怎么?刚才那个人是犯了什么事吗?”郁轻璃揉着摔得生疼的右手问道。
衙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水患过后,终归,终归是有些乱的。”
郁轻璃看着衙役说得吞吞吐吐,便说道:“你既认得我,也便知道我的身份,我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衙役这下只得正面回答,不过他将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水患过后,那些灾民被烈日曝晒,一般都会有瘟疫四起,宰相大人命人将灾民集中起来管制,谁知道竟然有人聚众逃跑,我等现在正在抓捕那些逃窜的灾民,防止他们带有病症四处传播。”
衙役说完,看了看郁轻璃慎重其事的说道:“所以郁小姐还是快回府吧,等过几日安静了些再出门。”
郁轻璃却不肯依,抓住衙役问道:“那你说的那些灾民被围在何处?带我去瞧瞧。”
“这怎么好?”衙役顿时惊呼出口,“那样的地方,小姐你不适合。”
也不知道怎么,郁轻璃就是想去看看,她的心仿佛中了刚才那个灾民的魔怔,她只想去看看,是不是所有的灾民都有那双澄澈到底的眼睛。
衙役拗不过她,只得答应带她过去看看,不过说好了,只能在远处看一眼。
郁轻璃答应了,他这才转身带了郁轻璃去,一路上依旧喋喋不休的还在劝说郁轻璃那地方不是一般小姐该去的。
郁轻璃轻笑,也不理会他,只心中在想,有那样一双眼睛的灾民,会是带病的人吗?
灾民们集中管制的地方在京都郊区的初安镇,沿途都有衙役站岗,严禁任何人等进出,因跟了衙役,所以郁轻璃并未被盘查。
今天的日头很美好,可初安镇却不怎么美好,远远就看得见浓烟滚滚,污浊逼人。井水发绿,土地变作污泥。
“那火势是怎么回事?”郁轻璃终于忍不住开口。
衙役的脊背一僵,随即低低说了句什么,郁轻璃实在是没有听明白,她淡淡一笑也不在意,径直朝那边走了过去。
她刚刚走了几步,就发现自己再也走不动了,双腿忍不住的颤抖,胃部翻腾不息,空气中一股焦臭的浑浊气息直逼面门。
郁轻璃捂住口鼻,转身就跑。那衙役见状也不去追,只叹了口气说道:“让你别看,非要来看。”
郁轻璃一口气跑出老远,可是那股烧焦的味道依旧在鼻端萦绕,搅得她胃里翻江倒海,她扑在街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今日,她看到了此生最最恐怖的场景。
那些焚尸的火焰带着吞噬一切的狰狞,喷薄出诡异的焦臭味道,孱弱的,奄奄一息的灾民们被任意丢弃在侧,尽管衙役们勒令活着的人要尽快将死去的亲人火葬,可不少村民依旧不愿意,他们相信只有入土才能为安,于是就出现一个古怪的场景,亲人们宁可让死者抛尸荒野,也不愿意将他们扔入火中。何况,死者全是染病而亡,除了亲人,无人碰触。
为了不让瘟疫进一步蔓延,郁正砂只得花钱雇佣那些穷到家的人,让他们将那些死者扔进火中,然而,那些人麻木不仁,看也不看就往地上捡人,有时候竟然捡了些未曾咽气的灾民,扔入火中顿时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喊。
在骄阳的炙烤中,死人变了颜色,扑鼻而来,除了呛人的浓烟,还有腐尸的气味,然而,最让人心惊的却还不是这些,而是京都远郊那些村民,他们似乎根本不觉得郁正砂这个决定有什么错,他们麻木的重新平整土地,已经有条不紊的继续生活起来。
焚烧尸体的大火就在旁边不远处,空气里都是诡异的味道,可他们浑然未觉般继续生活。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郁轻璃感同身受,只是依旧心有余悸,她捂着胸口半天都喘不上一口气来,心想,那场景简直就是个地狱,和她心中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睛哪里有半分相似。
郁轻璃觉得自己今日真是不该一时兴起就要去看,这下子好了,恐怕今夜又要做一夜的梦了。
郁轻璃自嘲的轻轻一笑,起身说道:“你也要活下去,不是吗?”
她说着,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朝宰相府走去,今日她必须得好好休息,再没有半分力气去看铺子了。
回到宰相府,郁轻璃一头栽倒在床上,可是那些可怕的景象和那一双子夜星辰般的眼睛却总在她的脑海里交替旋转,搅得她头痛欲裂。
郁轻璃坐起身,忽然想,自己能够重活一次,必定有原因,是不是老天爷今日在给她暗示呢?
想起那些衣不蔽体的灾民,郁轻璃忽然决定去布坊,她要为那些灾民尽点绵薄之力,也算对得起这再世为人的人生。
郁轻璃主意打定,将桌子上清心的茶一口喝尽,再度出了门。
这一次她走得极快,很快就到了布坊,布坊的院门开着,郁轻璃也没敲门就走了进去,院子里围了三五个伙计,见郁轻璃进来都退到了一旁。
“怎么回事?”郁轻璃问,目光却落在了院子里躺在地上那个人身上。
掌柜的立刻走过来,恭敬的说道:“小姐,这是个灾民,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布坊里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布坊赠布
郁轻璃走近一看,只见那灾民身形瘦小,奄奄一息的靠着一棵树躺着,或许是听到人声,他虚弱的睁开眼睛,那是一双如子夜星辰一般的眸子。
“是你?!”郁轻璃忍不住轻呼出口。
掌柜的闻言反而松了口气,问道:“小姐,您认识这个人?”
“算是吧。”郁轻璃淡淡答,“院子里还有可用的空房子吧?命人给他安置安置,另外,你跟我过来。”
掌柜的立刻挥手招呼几个伙计去办,自己则跟在郁轻璃身后。
“这雨季就要过去了,布坊也该好好拾缀拾缀,准备生意。”郁轻璃淡淡开口,“前些日子我吩咐你处理的布匹都还好吧?”
掌柜的立刻竖起大拇指,“小姐真是料事如神,那些布料小人按小姐的吩咐,都用油纸包裹起来,然后收藏在竹架子上,未曾沾染地气,架子每层又都有炭盆子,室内极是干燥,今早我瞧了,那些布料无论成色、手感都是一等一的,一点儿也没受着雨水的侵害。”
“那就好,你点过还有多少库存了吗?”郁轻璃缓缓坐在椅子上,掌柜的立刻递了一本账册过来,“所有的存货都记录在册,小姐您过目。”
郁轻璃翻看着账册,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可以赚上好大一笔,她就不信,那些布料庄能像她一样想这么周全,过了这一个暴雨的雨季,那些上等的料子,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如何能够与自己的相较?
郁轻璃想罢,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册子最后几页,吩咐道:“这些料子,掌柜的你取来给我看看。”
掌柜的一挥手,不一会儿几个伙计就将布匹抱了上来。
郁轻璃起身逐一查看,见这些最次等的料子都保存得极好,便放下了心。
“这几匹料子,明日都给我免费送出去,一户灾民可以来领一次,够他们全家扯一身衣裳即可。”
“啊?!小姐,这虽然是店里的次等料子,可这也是三钱银子一尺的好缎子啊。”
“我让你做,你便做。”郁轻璃面色不改,“全当我们为灾民尽点儿绵薄之力吧。”
掌柜的闻言也点了点头,遂道:“小姐善心,小人明日一定给小姐将此事办妥。”
郁轻璃点了点头,“剩下的你看着办,你经验总是比我多些,我去后院,有什么事你让人过来找我。”
掌柜的躬身送走了郁轻璃,立刻手脚麻利的开始组织伙计开起工来,这掌柜的的确得力,不一会儿,半个京城都知道郁轻璃明日要免费送布的消息,老百姓都大呼郁轻璃仁心仁德,夸赞郁宰相教女有方。
郁正砂含笑应酬着那些夸赞他的百姓,心中却隐隐有些疑惑,不知道郁轻璃又要做什么,他朝身边的江白使了个眼色。
江白立刻会意的退下,不一会儿他就出现在了郁轻璃的布坊旁边。
后院很干净,伙计们早已手脚麻利的打扫了一遍,此时南边一个小柴房已经被清理出来,随意搭的床铺上靠着那个瘦小的男子,伙计们已经给他擦了身子,又换了一身衣裳,似乎还喂了些粥,他看起来精神较前时更好一些。
柴房里没有点灯,他整个人都缩在墙角的阴影里,只一双眸子仿佛两颗夜明珠,在黑暗中炯炯有神。
郁轻璃刚刚迈进房内,便听到那个灾民说道:“我不会谢你的。”
“为何?”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郁正砂的女儿。”
“那又如何?若是没有你所说的这个郁正砂,恐怕这一场暴雨的雨季下来,整个京城都已经变成了初安镇。”
那男子不想竟被郁轻璃这样抢白,一时间也没有了话。
郁轻璃拖了条长板凳来坐在门口,日光斜斜从她身后照过来,照得她浑身暖洋洋的。
“我也不是白救你,如今你有两条路可选,第一,留下来当我店铺的伙计,管吃管住,听我差遣,年底会根据店铺的收益分银子给你。第二,今天你就走,我绝不会拦一个要找死的人。”
郁轻璃语气淡淡,男子目光灼灼,远处传来掌柜的催促伙计的声音,而小院子里仿佛与世隔绝,只有鸟儿啼鸣,扑啦啦振翅而飞。
郁轻璃很有耐性,她只凝视着那双星辰般的眸子,心中很是好奇,到底这个男子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样一双眸子呢?她满心都在想这个问题,似乎浑然没有在意男子会如何选择,又似乎她已经知道男子的选择,求生,从来都是人的天性,或者说,动物的天性。
半晌,男子说道:“我没有了家,没有了家人。”
郁轻璃点了点头,“很多人都没有了家,没有了家人。”
“我身体不好,干不了什么重活。”
“布坊里原本也就不是什么太重的体力活儿。”
“你不怕染病?不怕我害了你?”
郁轻璃忽然笑了起来,“若是害怕,你以为你此刻会在哪里?”
郁轻璃这一笑,灿若朝霞,男人一愣,随即低下了头,“今日我四肢无力,开不了工。”
郁轻璃起身道:“今日你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掌柜的会来告诉你该干什么。”
男子忽然喊住了郁轻璃,郁轻璃转头看着他,他扭捏至极的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谢谢你。”
郁轻璃失笑,忽然觉得这个男子有些可爱。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郁轻璃的布坊门口就排满了人,他们沉默的、有序的或坐或立,可是他们的眼睛里却带着希冀。
郁轻璃一大早就赶过来,当她从轿帘里看到这些灾民眼睛里的希冀,看到他们都若那男子的眼睛一般闪烁着光华,心中忍不住一笑。
授人玫瑰,手余暗香。郁轻璃觉得自己这次的选择没错。
掌柜的手拿铜锣站在店门口,哐哐哐敲了敲锣,吩咐道:“一个一个来,都别急,把你们的户籍资料交上来登记,按照户籍在册的资料领布,一户只得领一次,大家都别挤,慢慢来。”
一切就那么有序的开展起来,布料很快派发完了,郁轻璃又当机立断的拿了几匹出来,她第一次发现送人东西竟然也可以这么痛快。
只是,让郁轻璃没有想到的是,老天爷总是公平的,她放弃了这十几匹布料,却得到了许多意外的收获。
第一,她在京城百姓的口碑极好,第二,那些灾民们穿了她的布料做的衣服,简直就是替她做了活招牌。
那些虽然次等,可依旧颜色鲜艳、手感柔软的布料,顿时成了吸引大家的标志之一。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来到郁轻璃的布坊,有些开始是因为好奇而来,有些是想来看看郁轻璃的布料到底如何保管,有些则是纯粹冲着郁轻璃而来,虽然他们目标不一样,可是到了布坊他们都做了同样的事,就是都买了不少的料子。
各式各样的布料流水般的卖了出去,郁轻璃也的确有些日进斗金的感觉。
而这一切,都被远远观望的江白看在了眼里,他在心中略略盘算了一下郁轻璃此番的收益,悄悄回到了宰相府。
郁正砂听完江白的汇报,伸手敲打着桌面,不可置信的问道:“啊啊,她当真赚得了这么多?”
“小人只是粗略估计了一下,恐怕……只会多,不会少。”
郁正砂沉吟片刻,将江白挥退,走到了窗边,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沉沉落在了布坊方向。
与此同时,慕容燕回却有些气急败坏,他狠狠摔了手里的一盏青花瓷的上好茶盏,闷闷的冷哼一声,屋子里的气压顿时仿佛低了几度。
下人们全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噤若寒蝉站在一侧,都不知道慕容燕回凭白发了什么脾气。
他们自然不会明白慕容燕回那患得患失的心情,自从那日因为慕容风的一封信和郁轻璃闹了脾气,慕容燕回回府后就觉得自己那番表现实在是有违他燕王的形象,太有些小家子气,更悔自己走的时候放下的狠话,如今真真是尝到了什么叫作茧自缚。
这几日他既想去找郁轻璃,又怕被郁轻璃笑话,这不上不下的卡在当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食之无味,欲眠梦起,搅得他没有片刻安生,心情自然是不会好的。
可是不知怎的,他越是劝自己不要去想,可郁轻璃的倩影在他的心底却是不请自来,挥之不去,那种滋味实在是胜过任何酷刑。
今日一早,慕容燕回实在是忍不住煎熬,辗转之间终于替自己找了个借口:郁轻璃多日未见自己,必定也想念得很,本王便成全了她,也免得她受这相思之苦。
于是,慕容燕回在自我催眠下,悄悄来到宰相府外,并跟着郁轻璃去了布坊,当他看清楚郁轻璃意气风发的在布坊中运筹帷幄,脸色红润,丝毫未见憔悴之情时,一股怒火顿时噌噌的往头顶钻去。
好个郁轻璃,本王在这里备受煎熬之苦,她竟然当做无事发生一般。
第一百一十六章 布坊捣乱(上)
这种被郁轻璃轻视的感觉深深伤害到了燕王殿下的自尊心,他冷哼一声,觉得自己不好过,也不能让郁轻璃好过,而燕王殿下丝毫也未曾注意,自己不让郁轻璃好过的最终目的,其实就是不能让郁轻璃就这么忘了自己。
慕容燕回摩挲着衣角,眉头紧皱,他要想办法,他要争取!他不能输给慕容风那厮!
燕王殿下的小宇宙就此燃烧起来,他拎起桌子上的茶壶对准茶壶嘴一口气灌下一壶水,右手袖子胡乱往嘴上一擦,左手一拍桌子,“来人,跟本王出去走走!”
布坊此时依旧门庭若市,各色布料分门别类的整齐摆放在架子上,五颜六色,各式各样被斜窗里透进的日光一照,越发鲜艳得惹人怜爱。
大家争相围在柜台上挑选自己喜欢的布匹,大多数都是妇女,也有些是各府的丫鬟、管家,不过还是以女子为多。
故而,当慕容燕回一脚迈进布坊时,掌柜的立刻就看见了他。
对于慕容燕回和东家郁轻璃之前的传闻,掌柜的多有耳闻,故而很是机灵的立刻迎了上去。
“燕王殿下大驾光临,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掌柜的一躬到底,态度极是恭顺。
慕容燕回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掀起衣襟翘起了二郎腿,“本王今日来,是来选购布料的。”
“不知道燕王殿下要选些什么料子?”
“你们有些什么料子?”慕容燕回一边说,一边目光如炬的将店内扫视了一圈。
布坊的门面不是很大,可是却极肃沉,不像一般的店面给人简陋轻浮的感觉,反而给人一种沉心静气的味道,让人不觉安静下来。
慕容燕回心想,这风格果然是郁轻璃的,只是,怎么今日郁轻璃竟不在铺子里?
慕容燕回想着,朝身边的下人使了个眼色,那小厮立刻机灵的找了个空子钻进了后院。
掌柜的正在介绍料子,见状急忙一拦,“这位客官,后院不能随便进入。”
“哎。”慕容燕回却伸手拦住了掌柜的,“我的下人去寻个茅厕也不行吗?”
掌柜的看着慕容燕回一脸蛮横的模样,终于只得点头道:“行,行。”
慕容燕回也不罗嗦,伸手指向一匹布料问道:“那可是你适才说的上好的月光纱?”
“正是,此等料子做衣裳外袍最是合适,即可起到保暖的作用,又透气舒适,最主要可以将底层衣裳的颜色透出来,可谓一举夺得的好料子。”掌柜的说着将布匹送到了慕容燕回的手上。
慕容燕回随便摸了摸,又指向另一匹,“那匹呢?”
“王爷好眼光,这一匹可是湘云纱中的极品,最是贴肤柔肤,许多小姐少爷都爱用。”
慕容燕回点了点头,又指向了一匹,如此三番四次,他面前的桌子上堆了一堆的布料,他却一脸不满,看起来竟没有一匹入得他的眼。
掌柜的有些惶恐的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终于知道这慕容燕回此番来并非捧东家郁轻璃的场,十有**是来砸场子的了。
“就这些了?没有别的了?”慕容燕回喝了口茶淡淡问道,然而话音未落,他一口茶就喷了出来,“呸,这是什么茶?这是要苦死我吗?”
掌柜的无奈的擦了擦满脸的茶叶沫子,小声的说道:“王,王爷,这些已经是小店最好的料子了,经过这一场暴雨的雨季,这些料子能够保存得这么好已是大不易……”
“住嘴!”慕容燕回暴喝一声,掌柜的猝不及防被这么一吓,险些咬掉了自己的舌头,而那一群购买布料的人也都齐齐一愣,回头一看,这才发现是慕容燕回来了,都下意识的放了手中的东西,有的偷偷溜走,胆子大的则站在远处继续观望。
小小一间店铺顿时鸦雀无声,慕容燕回瞅了瞅后院,刚才他的小厮已经告诉了他,郁轻璃就在后院,这让他的心情越发不好起来。
哼!郁轻璃,我到要看看,你能缩到几时。你不想见本王,本王偏要让你见!
慕容燕回心中赌气的想着,语调立刻变了一变,他伸手拿起一匹料子,指上用力,撕拉一声就将布料扯脱了线。
“就这么些布料,还好意思拿出来见人?本王真是觉得这帝京里的传闻也有徒有其表,虚有其名的时候。”
掌柜的心中了然,故而一言不发的垂首站在慕容燕回跟前,心中只在想,生意都被搅了,这东家也太沉得住气了些。
“去,叫你们东家出来见本王,你一个小小掌柜,本王不想为难你。”穆容燕回刻意扬高了声音,眼神朝后院梭了又梭。
只可惜迎面一排朱红亮漆的扇门挡了他大半的视线,只隐约看到长窗上镂着十字葵花的图案,框格间嵌着磨光的贝壳,给一缕暖阳照得闪闪发亮,中庭上疏疏朗朗的几株梧桐在风中挺立着,叶片随风发出疏朗的沙沙声响,却哪里有佳人半点儿影子?
掌柜的闻言,也斜睨了一眼后院,见郁轻璃没有半点儿要出来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王爷,东家今日没来店里。”
“是吗?”慕容燕回站起身来,伸手将那些布料扒拉到地上,“你们小店好大的胆子,竟然以次充好!这么些下等布料,竟然也敢号称是京城成色最好的布匹?今日你若是叫了你们东家出来,那么好说好商量,若是你们东家不来!”
慕容燕回说到这儿,目光再度朝后院落了落,然后才一字一句的道:“那便别怪本王公事公办,将你这个欺世盗名的小店依律查封了!”
掌柜的冷汗直下,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燕王殿下,不能封店啊,小店货真价实,求燕王殿下手下留情啊!”
掌柜的声音喊得极大,语调也颇为凄惨,一阵如雨点般落下的头更是磕得咚咚直响,仿佛让地板也跟着震动了起来。
郁轻璃坐在内院,听到掌柜的杀猪般的嚎叫,知道今日之事,掌柜的必不能善了,而慕容燕回若是见不到自己,必定也不会就此离开。
看着院外鲜活刺目的阳光,郁轻璃忍不住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书放下,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觉得慕容燕回真的是一块狗皮膏药,怎么甩也甩不脱,何况,那日他不是信誓旦旦自己会后悔吗?怎么不过才三日,他自己倒先后悔了,又要粘上来了。
郁轻璃一边想着,一边轻轻起身朝布坊门面走去,她标致的身影被日光拉得越发纤长,直直越过门槛落进了门面之内。
慕容燕回甫一看到那影子,便露出了笑容,伸手一挥,一道无形劲力将掌柜的扶起,“下去吧,没你什么事儿了。”
掌柜的兀自懵懂,却听一个清脆而熟悉的声音说道:“掌柜的,辛苦你了,去后院敷敷你的额头。”
掌柜的如获大赦,依旧不忘礼数的朝慕容燕回和郁轻璃行了一礼这才撒腿跑了。
郁轻璃立在门边,眉目间淡淡一掠,便将店铺内的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她挑了个座位坐下,与慕容燕回正好面对着面。
“不知燕王陛下对小店的料子有什么不满意的吗?”郁轻璃淡淡问,竟然也不伸手去捡那些料子。
三日不见,慕容燕回此时见到郁轻璃,只觉得有说不出的欢喜,眉梢眼角都忍不住微微上翘,他正自己想得出神,忽然听到郁轻璃这么问,愣了一愣,答道:“啊?哦,嗯!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不知道王爷对何处不满?”郁轻璃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俨然就是店铺的东家在处理一件棘手的买卖事件。
“这个,这个……”慕容燕回眼神快速在地上的布料上梭了一梭,“这布料太不牢实了,本王不过随便一扯,竟就被我扯脱了线。”
郁轻璃闻言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或许是小店的料子的确不配燕王殿下。”
“那可不是?”慕容燕回还未听出郁轻璃的话意,得意的跟着附和了一句。
“那么,燕王殿下理应请皇上赐些贡缎给殿下,而不是来小店选购。”郁轻璃目光清幽,冷冷直视慕容燕回。
慕容燕回这才反应过来,郁轻璃这是在赶自己走。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那岂非真正的颜面扫地了吗?今日本来就是来找郁轻璃茬的,难道真要他铩羽而归?没门儿,绝对没门儿!
“天子脚下,本王想来什么地方买,便来什么地方买,这个你管不着。”慕容燕回起身叉腰,下颌微微一扬。
郁轻璃抬头看着他,缓缓叹了口气,“燕王殿下,你刚才亲口承认,小店的布料配不上你,可是?”
“那是自然,你这些破布料,本王还怕咯了本王的稚嫩皮肤。”
“可虽然燕王殿下知道小店的布料配不上你,却依旧要来小店选购布料,我是否可以认为,燕王殿下是在故意生事,搅扰小店生意?”
第一百一十七章 布坊捣乱(下)
“胡说!我哪里搅扰?”
“没有吗?燕王殿下可以看看,适才小店门庭若市,如今却冷冷清清。”郁轻璃说着,伸手指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十几匹好料子,“这些料子在殿下眼里或许一文不值,可是却是别人眼里的上好布料,如今却都已受到污染,再不能售卖,小店今日亏损极大,这还不算是搅扰了小店的生意吗?”
慕容燕回顿时说不出话来,看着地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华丽丝缎,他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慕容燕回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郁轻璃的意思,搅扰了店家生意,这是可以报官的。郁轻璃自然是想报官,借由官府的力量来把自己赶走。
那怎么行?他好不容易才见到郁轻璃,虽然她面目不善,可终究是解了他心中的烦闷,他才不会善罢甘休。
“那你若有收益,便不算亏损,我也不算搅扰了。”
“这是自然。”
“哼,那本王便赔你今日损失!说吧,多少!”慕容燕回说着,将身上的钱袋子豪气的丢出来,银袋重重落在桌面上发出沉重的声响,鼓鼓囊囊一大袋,看起来最少也有百两之多。
郁轻璃看了看那钱袋,却淡淡说道:“燕王殿下果然够豪气,只不过,可惜这点儿还不够。”
“不够?!”慕容燕回顿时跳了起来,“开什么玩笑?这里的银子足够一户普通人家置房置田娶媳妇儿过一辈子了!”
“我说不够,自然有我的道理。”郁轻璃伸手将柜台上的算盘取在手里,啪啦啦一拨,说道:“首先,自然是布料的款项,一共二十匹,每匹售价一百两,其次,按照昨日小店收益,理应收入八百两,再次,是小店掌柜的和工人的工钱……”
未等郁轻璃说完,慕容燕回手一挥,打断了郁轻璃的话,“等等,这些如何也要算进去?”
“怎么不算?若是燕王殿下不来搅扰,小店或许会有和昨日一样的收益,甚至更高,而如今门庭冷落,别说一个客人,就连一只苍蝇都没有,所以,这笔钱是不是该算进去?”
慕容燕回想了想,点了点头,“应该。”
“而这些布料自不必说,都是被因为经不起燕王殿下轻轻一扯而损毁,污染而不能再次销售的,这笔费用是不是也该燕王殿下承担?”
“自然。”
“因为燕王殿下的搅扰,小店掌柜的额头受伤,是不是该有医药费?”
“是。”
“因为燕王殿下搅扰,小店的工人们开不了工,难道叫我白白付他们一日的工钱?这笔钱,自然该有燕王殿下承担。”
郁轻璃这话说得有些牵强,可也不无道理,慕容燕回终于叹了口气,还是点了点头。
“最后一点,因为今日燕王殿下的搅扰,那些被惊吓而走的客人必定会口口相传,或许明日他们也会因为担心再度受扰而不敢来光顾小店,小店明日,甚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意都会大不如前,这些损失,说白了都是因为燕王殿下所起,所以,我算进去,也都是合情合理的吧?”
“这,这个……”慕容燕回实在想要反驳,可是张了张嘴,终究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只得一拍膝盖,“行!那你告诉我个数,到底多少!”
郁轻璃啪啪啪一阵扒拉算盘珠子,然后将算盘往慕容燕回眼前一放。
慕容燕回眼珠子一瞪,“一千二百两?璃璃你还不如明抢!”
郁轻璃闻言一笑,这也是她今日第一次在慕容燕回跟前笑,一时间竟像是春花初绽,看得人心底暖融融的,又仿佛暖风拂人,使人只觉胸襟一荡,块垒尽消。
“那我可得多谢王爷,今日送上门来给我抢了。”郁轻璃含笑朝慕容燕回摊开右手,“承惠纹银一千二百两。”
慕容燕回原本满心委屈,如今得见郁轻璃展颜一笑,顿时也觉得心情大好,伸手往怀里一掏,“啪”一声将一张银票拍在了桌子上。
“一千五百两,不用找了!”
郁轻璃含笑将银票收下,盈盈立在原地,吩咐道:“掌柜的,将店铺收拾收拾,今日打烊。”
慕容燕回立刻跟了上来,“璃璃,既然打烊,我们便去逛街吧?那‘石头记’你不是还没有好好逛吗?今日我们再去如何?”
“不想去。”
“那我们去吃好吃的,我发现最近新开张了一家,口味极棒。”
“没胃口。”
“要不我们去泛舟?丹霞道两岸的花开得正艳,据说煞是壮观。”
“怕冷。”
“那我们……”
未等慕容燕回说完,郁轻璃忽然转身看着他,“燕王殿下,我很忙,你很闲,所以我们没有可能在一起逛街、泛舟、吃东西。您请回吧。”
慕容燕回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见郁轻璃又往后远走,再度追了上去,“璃璃你要忙什么?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定不大方便,要不我陪你一起?”
郁轻璃脚步微微一顿,想了想回头上下将慕容燕回打量了一下,点头道:“既然燕王殿下如此强烈要求,那么,便跟着一起来吧。”
“好,好!只要是璃璃想办的事,我一定尽心尽力。”
郁轻璃闻言,唇角浮起一抹戏谑的笑意,心想,夸下海口?待会儿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哭!
郁轻璃想着,推开了后院一间柴房的门,门的人立刻坐了起来,目光炯炯宛若子夜星辰。
“你有空吗?”郁轻璃也不忌讳,开口就问。
“小姐似乎忘记了,你是我的东家。”男子说着从简单至极的床铺下来。
郁轻璃将手中一千五百两的银票递给他,“你现在立刻去买些木材,砖瓦,另外雇些马车和建房的工匠,然后将这些都统统拉到初安镇。”
男子闻言眼睛越发闪亮,你仿佛可以透过他的目光看到一颗激动跳跃的心脏。
“不必太感动,这些钱是燕王殿下奉献的。”郁轻璃说完转身就走,慕容燕回看了一眼那男子,几步跑到郁轻璃身边,“璃璃,那男人是谁?怎么从未见过?你和他怎么认识的?怎么不过三日,竟就多了个男人住在你的布坊院子里?”
郁轻璃对于慕容燕回的喋喋不休宛若未闻,她雇了辆马车立刻朝初安镇赶去。
郁轻璃和慕容燕抵达初安镇时,男子已经将郁轻璃所要的东西都已经带到,郁轻璃轻轻说道:“从今日起,你便在初安镇帮助大家重建家园,待一切妥当了,你要愿意再回布坊,我依旧照算工钱。”
男子闻言,紧紧抿了抿唇,眼眶一阵通红,可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朝郁轻璃磕了三个头,便转身带着大队人马干了起来。
郁轻璃抬眼看去,焚尸的炉子已经熄了火,可是空气里那股诡异的味道依旧未曾散去,人们麻木的看着运送建筑材料的工人们,竟没有半个人来帮忙,也没有人来过问。
郁轻璃叹了口气,捋了捋袖子就推起了一辆拉青瓦的车,推了几下,可车子却纹丝不动,郁轻璃眉头一皱,转头朝发呆的慕容燕回喊道:“发什么呆?不是要尽心尽力的吗?”
慕容燕回这才回过神来,“璃璃,你要帮灾民建房?”
“有什么问题?”郁轻璃反问,一脸理所当然的坦荡模样,使得她整个人似乎都在散发着炫目的光华,就连那晴天暖日似乎也因为她的自信笑容而逊色了三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美人沐浴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那些原本满脸创伤和麻木的百姓们如同被传染了一般,一个个的主动上前开始了修建房子的工作。
瓦砾之中,尘土飞扬,不过片刻,向来潇洒俊逸的慕容燕回已经沾染了满头满脸的尘土,车
郁轻璃也好不到哪里去,素雅的罗裙上星星点点全是泥巴,就连那一张俏脸上都不可避免的沾染了尘土,看上去很是狼狈。
修建的工作却已然如火如荼的开展了起来,在那一堆已经被烧焦的残破不堪的瓦砾前,百姓们的身影来回穿梭,乒乒乓乓,热火朝天,虽然一个个都满面尘土,却掩饰不住眼底
那越发充满希望的光华。
皓日当空,仿佛要将那些苦难和悲伤一一吞没在那灼热的日光里,也让那些劳作的百姓们挥汗如雨。
有人自动自发的准备了茶水,给这些为重新建造初安镇的人们带来些许清凉。
郁轻璃也早已经是香汗淋漓,因为推不动小车,她干脆徒手搬那些砖头,那双柔嫩的手不过片刻就被磨出水泡来,但是她却丝毫都不在意,和其他人一起干的热火朝天。
让郁轻璃意外的是,那个慕容燕回竟然也能够和那些朴实的汉子一起干活而毫无怨言,还真是不太符合慕容燕回留给她的印象。
慕容燕回倒像是十分的认真,竟然连郁轻璃的目光都没有注意到,他俊朗的面容带着几分严肃,看不出半分的嬉笑和纨绔来,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和眼底的凝重,让他周身的浮华之气悄然褪去。
纵然是穿着绫罗绸缎,纵然向来纨绔风流,此时的慕容燕回却给郁轻璃带来无比的惊讶。
“小姐,请喝水!”
一碗茶水出现在郁轻璃的面前,抬头对上一双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双眸,是那个不久前自己救下的男子,甚至连他的名字还未曾知晓。
在这灼灼皓日之下,郁轻璃倒是真的有些渴了,从那人的手中接过茶水来,也顾不得斯文秀气,略显豪爽的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真是畅快极了。
“谢谢!”郁轻璃将手中茶碗送还男子手中,却见到那星眸之中的些许愧色。
男子突然单膝而跪,冲着郁轻璃道:“小姐言重了,该说感谢的人是我才对,小姐的救命之恩还未曾报答,如今又得小姐如此帮助,我……”
郁轻璃摆手,“你不必如此!左右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男子沉默片刻,似乎是在心中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认真开口道:“从今日起,我初七的命就是小姐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郁轻璃一愣,定定看向那流光溢彩般的双眸,貌似,她意外得到了一个衷心的手下。
未等郁轻璃开口让初七起来,一个高大是身影就挡在了郁轻璃的面前,神色略带不满道:“去去去,就凭你还想为璃璃赴汤蹈火么?那可是本王的权利!”
看着有些灰头土脸的慕容燕回,郁轻璃不由扑哧一笑,向来丰神俊朗的燕王何时这般的狼狈过?偏着顶着这么一张狼狈的面容,他却依然能够老神在在的摆着王爷架子,对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初七发出警告。
见到郁轻璃浅笑,慕容燕回的心情不由舒畅了几分,不过却依然忍不住冷冷看了那依然跪在地上的初七一眼。
真是防不胜防!稍稍疏忽了下,就有人捷足先登的献殷勤了,看来,他的璃璃还真不是普通的招人喜欢。
但是这不也正说明他的眼光不错?
郁轻璃淡淡的瞥了那初七一眼,“你先起来吧,若想跟着我,日后就不能随便下跪!”
初七眼底一喜,急急地站了起来,看来,他并没有跟错人!
慕容燕回却对这个发誓誓死追随的初七很是感冒,看了看那越发毒辣的日头,他将手中推着的小车扔至一旁,也顾不得手上的尘土,伸手就揽住了郁轻璃的纤腰,“时候不早了,璃璃我们吃午饭去!”
郁轻璃连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慕容燕回拖着离开了。
骑着血色一路狂奔,不过半日就回到了洛阳城中,因为确实是饿了,两人径直去了饕餮楼。
当这两个“泥人”毫无顾忌的踏入饕餮楼的大门时候,惹来楼中正在用餐的众多客人的不满,不时有鄙夷的目光扫来,甚至有人放肆的吩咐店中小二将他们赶出去。
能来这饕餮楼的多半是有些身份的,偶然来了这么两位看不清楚模样的客人,倒是让这店小二十分的为难,遵从客人的要求上前还算礼貌的冲慕容燕回他们开口道:“两位客人,能否请两位梳洗过后再过来,这样你们用餐的时候也舒服了不是?”
郁轻璃当即有些尴尬,她倒是忘记了自己这一身的尘土,倒是确实有些不太合适,一旁的慕容燕回却一脸的坦然,他向来自由惯了,区区尘土算的了什么?
见到郁轻璃转身准备离开,慕容燕回一把拉住了她,却不小心碰到她手上的水泡让郁轻璃稍稍瑟缩了下。
慕容燕回没有错过这细微的表情,略略皱了眉头,目光冷冷的扫过那店小二,厉声道:“嗦什么?前头带路,七楼!”
店小二一愣,七楼那可是燕王的专属房间,眼前这个连脸都几乎被尘土掩埋的看不清楚的人难道会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燕王?!
倒是一旁的掌柜眼尖,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是这个向来不按理出牌的王爷有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倒也寻常。
当即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示意那店小二暂时离开,很是恭敬的冲慕容燕回行了礼,“王爷快楼上请,小人这就请人备下清水和干净衣物,二位稍作休息。”
慕容燕回很是满意的点头,带着郁轻璃一脸坦然的上了楼,全然不顾那一路留下的尘土。
“掌柜的,这些人……”那店小二很是不解,这两人是什么人?灰头土脸的却能得到这般的恭敬对待?
刘掌柜严肃的瞥了那店小二一眼,“还不赶紧闭嘴,方才上去的是燕王!给我好生伺候着,速速去准备水和衣服。”
那店小二连连称是,正欲转身离去,刘掌柜加了一句,“还有,日后不许以貌取人!”
店小二颔首称是!心中后怕不已,方才若是得罪了燕王,他就真的完蛋了,幸好,幸好!
那一身的尘土就连走路的时候都似乎会有渣滓掉落下来,郁轻璃需要十分小心的走路才能不让尘土将地板弄脏。
“璃璃,你不必如此的小心翼翼,脏了扫扫就是了!”
郁轻璃白了慕容燕回一眼,她才不愿意这般麻烦别人,何况现在本来就是他们不对。
两人一路来到了那名为七楼的房间,不过几日,那先前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都被恢复了原状,甚至比起先前更加的华丽奢侈。
郁轻璃四下看了看,竟然不知该坐在何处好?
慕容燕回却直接将她按压在了偌大的躺椅上,“璃璃,本王说了,像是平日里一般就好。”
郁轻璃蹙了蹙眉头,倒是可惜了这上等的檀香木椅子。
刘掌柜很快带着准备好的水和衣服进来,将东西放下之后很快又退了出去,慕容燕回大喇喇的褪去了那早已经看不清楚面目的外衣,郁轻璃则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王爷你不会是要在这里沐浴更衣吧?”
慕容燕回很是自然道:“那是自然,难不成璃璃你真的打算穿着这一身用膳吗?”
郁轻璃有些为难的看了慕容燕回一眼,让她在这个男人面前沐浴更衣,这是想要彻底毁了她的名誉吗?
似乎看出了郁轻璃的为难,慕容燕回的唇边扯出一抹邪魅的笑容来,故意凑到了郁轻璃的耳边低语道:“怎么?璃璃是担心本王会偷看么?”
顿了一顿,继续道,“璃璃放心,本王从来不会偷看美人沐浴,本王只会光明正大的看!”
郁轻璃闻言一记冷眼扫过,虽然那沾染了汗水和泥土的衣服粘粘的穿在身上很是不舒服,但是被慕容燕回这么一说,她倒是越发的不敢在这里沐浴更衣了。
“哈哈哈!”
慕容燕回大笑出声,这个女子总是随时会给自己带来愉快的心情,哪怕只是这般逗弄,都会让他心情大好!
“璃璃,在你心中本王就这么的无耻吗?本王虽然风流却从来都是十分君子的!”
“君子?!”
郁轻璃的神情显然是不相信,多少让慕容燕回有些受伤,看来,自己在郁轻璃心中的形象还真是有待改善。
暗叹一声,慕容燕回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坐到了房间门口的屏风后面,“璃璃,现在你放心了吧?若是还不放心,本王暂时出去好了。”
慕容燕回如此的坦荡倒是让郁轻璃有些不好意思,若是继续怀疑他的动机,倒显得自己有些小人了。
好在那沐浴的木桶被放置在那房间的角落里,除了屏风还有些桌椅和那偌大的书柜挡着,从外面倒是也看不到,想到这里,郁轻璃稍稍放心了些。
将准备好的衣物拿到木桶旁边,郁轻璃一件件褪去周身的衣物,玉足轻迈,踏入那温度适宜的水中。
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做了那么多力气活之后泡个澡,还真算的上是一大享受,不得不说,这个燕王十分的懂得生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本王要追你(1)
当那声喟叹从郁轻璃的口中发出的时候,慕容燕回就已经开始后悔了,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挑战以及折磨。
那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些许香味在这房间之中弥散开来,让慕容燕回的喉头开始发紧,手中的书本上的字迹都仿佛变作了郁轻璃的俏脸,浅笑的,严肃的,认真的,娇憨的,每一种神情都让他心折。
微微闭上了眼眸,感受那空气中略显有些暧昧的味道,屏风之后,美人在沐浴,屏风之前,自己在煎熬。
陡然睁开了眼眸,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染上了几分**的味道,慕容燕回猛然阖上了手中的书,就连心都开始狂跳不已。
他慕容燕回从来都不是君子!何况那个正在里面沐浴的女子如此的让他心动。
从屏风之后站起身来,很快又坐了回去,慕容燕回长长的舒了口气,他在做什么?辜负璃璃的信任?!何况若是此时他真的对璃璃做些什么,以她的性格,只怕日后永远别想再得到她的芳心了。
慕容燕回苦笑,曾几何时,向来自诩风流得意的燕王也有这般吃瘪的时候,似乎自从碰上这个叫郁轻璃的女子,他的放纵肆意,几乎全部都被丢之脑后了,他就像是着魔一般的迷恋着这个女子。
从最初的好奇,继而欣赏,继而迷恋。
相识越久,就越发的难以自拔。
她就像是一朵漂亮的曼陀罗,让人一见倾心,愈发上瘾。
从未曾这般在意过一个女子的心情,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牵动着自己的内心,每次和她在一起时候心底那种充实感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慕容燕回几乎无法想象,在经历过这种满足之后,他要如何去面对生命之中的孤独和寂寞。
且不管郁轻璃的心意如何,他已经决定了,今生今世,他要定了这个女子!
回过神来,屏风之外的郁轻璃已经从那澡盆之中站了起来,虽然看不分明,但是那曼妙的身姿却深深入心,让慕容燕回几乎血脉喷张。
虽然已不是冲动的少年,却依然热血沸腾!
“王爷,你可以沐浴了。”
郁轻璃已经迅速的穿上了衣服,那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如玉般的香肩稍稍有些裸露在外,半遮不遮的模样让慕容燕回的耐力到了极限。
慕容燕回腾地从椅子上重新站立起来,丢下一句,“本王去去就来!”
随即郁轻璃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慕容燕回的身影就直接从窗口跃下了,她心中一惊,紧走几步从窗口探出去,只见那慕容燕回冲到那后院井口边,提起一桶冰凉的井水就往身上浇去。
他有那么热吗?!竟然用井水沐浴?
不过很快,郁轻璃就想出了其中的缘由,唇边不由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这个男人,还真是时常的叫她意外非常。
在浑身打了个激灵之后,慕容燕回觉得胸中那咆哮而出的**稍稍褪去了些,抬头看向那窗口似笑非笑的佳人,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没事找事了些!
不过能得到佳人一笑,倒也算是值得。
折腾了半天之后,慕容燕回才总算是洗漱干净,重新换了衣服,回到了七楼。
精致的饭菜早已经端了上来,本就已经腹中空空的两人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大快朵颐起来,不多时那一桌的饭菜就被一扫而空。
郁轻璃第一次有种十分惬意的感觉,一种从心底发出的舒适和惬意,即便是前世的时候也未曾这般的放松过。
很快就有人来将那饭桌收拾干净了,只余下慕容燕回和郁轻璃两人相顾无言。
慕容燕回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橱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青绿色的小瓷瓶来,在郁轻璃疑惑的眼神之中拉过她的手来。
“璃璃,本王还真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喜欢逞强的女子,手上都已经破了吧?若是不好好护理,只怕会留下疤痕了。”
郁轻璃一愣,心下一暖,抬眸看去,就只见到慕容燕回一脸的认真,小心翼翼的从那小瓷瓶中倒出药膏来,十分轻柔的涂在了郁轻璃的手上,每一处都格外的细致,那眼底的神情仿佛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郁轻璃觉得有些尴尬,心中又有些复杂,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掩饰对她的兴趣和宠溺,甚至**!
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郁轻璃纤细的手指紧握其中,意外的和谐。
这般的场景,竟然让郁轻璃恍然若梦,仔细想想,即便是在前世和慕容风浓情蜜意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般的对待。
看来还真是上天和她开了一个偌大的玩笑,前世里一个几乎毫无交集的男子却在今世里对自己百般示好。
她该如何去回应这份深情?!倘若前世的一切都只是个梦境,那么此时她可以毫无顾忌的接受这份深情,但是此时,她不可以,她深深的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拒绝。
不着痕迹的将手从那温暖有力的大手中抽出来,低敛了眉目,语气淡然,“多谢王爷,不过几个水泡而已。”
慕容燕回莫名有几分失落,将那青瓷瓶重新收起来,很快调整了情绪,开口道:“璃璃,听说饭后走一走能活九十九,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郁轻璃瞥了慕容燕回一眼,“王爷也相信这民间俗语么?”
“那是自然,智慧在民间嘛!”
郁轻璃一想这话倒也没有说错,只不过从慕容燕回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倒是让她十分的意外。
“走吧!”
慕容燕回很是自然的伸手去拉郁轻璃,郁轻璃将手拢入袖中,避开了慕容燕回的手。
“我自己会走!”
慕容燕回一愣,对于这个女人的拒绝他还真是愈发的习惯了,好在他向来脸皮厚,倒也不在意,径直伸手揽了郁轻璃的腰肢,一脸笑意道:“本王知道,但是本王就喜欢扶着璃璃走!”
郁轻璃有些无语,伸手推开他的碰触,这大庭广众,她还想要顾及自己的名声呢!
想到先前郁正砂对自己的试探,郁轻璃不由开口,“王爷,这段时间我们之间的来往过密已经引起许多不必要的误会了,自此之后,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我希望王爷就不必过来打扰我了。”
慕容燕回眼底划过一丝困惑来,这段日子他们不是相处甚欢么?为何这郁轻璃的态度会突然间如此?
“璃璃……”
“还有,日后还望王爷称呼我为郁小姐,否则这般亲昵的称呼传出去,对轻璃的名声有毁。”
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璃璃你此话何意?”
郁轻璃正色道:“王爷听不明白吗?王爷向来风流惯了,对于轻璃大约也是一时的好奇,这段日子以来,想来这好奇之心也该得到满足了,那么王爷也没有必要继续纠缠不是?最重要的是,大皇子已经答应了轻璃,要娶我做皇子妃,在这种时候,轻璃不想让其误会。”
慕容燕回眼神微冷,这个女人一定要时刻的提醒自己她的想法吗?还是说慕容风早已经根深蒂固的刻在了她的心中?
不!他不许!
他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看上的女人就这么投入别的男人怀抱之中,尤其那个别人还是让他无法心服口服的慕容风。
一把扯过郁轻璃的手腕,逼迫郁轻璃对上他的眼眸,慕容燕回冷声询问道:“他到底能给你什么?!为何你会对他这般的痴迷?!”
郁轻璃心中苦涩,痴迷?没错,前世的自己确实是十分的痴迷,但是今生,她却是无可奈何!她的心中堆积了太多的仇恨,这是维持她重活一世的力量,只有那个男人,那个叫做慕容风的男人,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的!
但是如今,面对慕容燕回的深情和质问,她却不能表现出真实的自己。
唇边漾出些许讽刺的笑意来,“王爷何必如此认真,你自己应该也清楚,对于我,你不过只是儿戏,但是大皇子却能许给我一个璀璨的未来。”
“璀璨?!”慕容燕回冷笑,“璃璃你真是太天真了,你真的以为慕容风对你是真心的吗?恐怕成为皇子妃会是你苦难的开始吧!”
郁轻璃心惊,这个人还真是一语中的!
只是可惜,这样的警示,竟然来晚了一世!
“那又如何?至少,我会拥有一个名分不是?”
慕容燕回沉了脸色,“璃璃你这般的想要一个名分么?”
郁轻璃嗤笑,“那是自然,好歹我是堂堂相府千金,难道不该为自己谋取一个不错的前程么?何况,大皇子温雅如玉,能够成为皇子妃是多少千金小姐梦寐以求的事情?”
慕容燕回定定的看向郁轻璃,那双向来清明的眼眸之中此时却闪着一种他看不分明的光芒,即便她极力的掩饰,他却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眼底的一闪而逝的伤痛以及恨意。
“璃璃,即便是在本王面前,你也一定要这般的装模作样么?”
“装模作样?”郁轻璃尽量露出认真的表情来,“王爷你错了,从头到尾,我从来都是认真的,我说过,此生非慕容风不嫁!”
“那么如果本王不许呢?!”
“不许?你有什么资格不许?有什么立场不许?!”
“本王当然有资格,因为本王已经决定了,今生非你不娶!”慕容燕回几乎是用吼的,不过这句话倒是让郁轻璃彻底呆在那里。
她没听错吧?!他说非她不娶?!
第一百二十章 本王要追你(2)
终于将心中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慕容燕回倒是觉得畅快无比,他那双漂亮的眼眸之中闪耀着动人的光芒,定定的看着郁轻璃的眼睛,像是要将她吞噬殆尽。
“璃璃,我再说一次!本王决定了,今生非你不娶!”
沉默片刻,郁轻璃的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这半路杀出的慕容燕回貌似还真不是普通的难缠,真是不知道这人的出现对于自己来说是祸是福?
片刻之后,如花般的笑意荡漾在脸上,郁轻璃很快就回过神来,真是可笑,他将自己当成了那些天真的官家小姐了么?以为一两句的甜言蜜语,自己就会上钩?
王妃的位置,岂是这么容易就能够坐上的?
想到这里,郁轻璃越发觉得好笑,“王爷还真是爱说笑,王爷就不用拿轻璃来打趣了,轻璃会当真的!”
“本王没有开玩笑,璃璃你为何就是不愿意相信我呢?”
面对慕容燕回那一脸的质问,郁轻璃转移话题道:“不是说要出去走走么?”
彻底被无视了!
慕容燕回眼底燃起些许怒火来,在郁轻璃的心中自己就这般的不值得信任么?
“璃璃,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我对你是真心的。”
郁轻璃前进的脚步稍稍顿了顿,真心?!这世界上有多少真心?更何况,真心又怎么证明?
日久方能见人心,而她才没有了那么多的时间。
看着郁轻璃的背影慕容燕回只觉得心中稍稍有些刺痛感,他紧了脚步,伸手从背后扣住郁轻璃的纤腰。
“郁轻璃!本王是认真的!”
郁轻璃一愣,这个男人从来都是称呼自己璃璃,这般连名带姓的称呼自己,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温热的气息顺着耳际袭来,让郁轻璃的心口是位置都跟着灼热起来,那紧紧扣在她腰间的手,几乎像是要将她的腰折断。
纤细的手指将那双执着的大手从腰间推开,郁轻璃转身冷冷的看着慕容燕回,“王爷,轻璃说过,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陪着王爷玩这种感情游戏,何况,轻璃也玩不起,王爷还是好好回去冷静一下,或许三天之后,王爷的这份心情就会随着时间而寡淡开去。”
面对郁轻璃的不信任,慕容燕回的心底发凉,明明是炎热的夏日,他却有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他慕容燕回从来没有这般的失落过,这样的拒绝与他而言就像是晴天霹雳,不过倒也激发了他前所未有的斗志。
“郁轻璃!你给本王听着,本王说过的话从来不会食言,原本本王以为这些时日的相处,璃璃你应该会了解本王的心,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本王想多了,既然如此,本王认真告诉你,本王要追你!”
郁轻璃睁大了眼眸,这个人是在说笑吗?还是他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
“王爷……”
“璃璃你听我说完,从认识你的那一日开始,本王所做的事情都是认真的,你应该听说过,本王从来都是个随心所欲的人,而这一次,是本王的心选择了你!”
灿烂的阳光从窗口斜斜的射进来,将慕容燕回那双本就晶亮的眼眸衬托的越发璀璨,那灼灼的目光竟然让郁轻璃无法直视。
郁轻璃有一瞬间的愣神,而就在她愣神的瞬间,慕容燕回伸手扯过她的柔夷,“走吧璃璃,不是说要出去走走么?”
时值仲夏,洛阳河上青莲怒放,河边垂柳依依,微风荡漾,那一池的荷花摇曳生姿,看上去甚是美丽。
大灾过后,百废待兴,各处正在渐渐恢复着昔日的繁荣,百姓们忙碌奔走,商人们也乘机招揽商机,倒是透着几分欣欣向荣。
慕容燕回和郁轻璃执手而行,穿过那依依柳丝,倒是真有几分情侣的味道。
两人丝毫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的桥边,一双略带怨毒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那双握住的手。
郁轻璃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悄然回到离苑的时候,竟然发现院子里一片漆黑。
脚步不由一顿,心中有些讶异,梅红今日不在府中么?
“梅红,梅红?”
声音不高不低的唤了两声,却丝毫没有得到回应。
郁轻璃信步朝里走去,房间的门虚掩着,却听不到半分的动静,这离苑之中素来没有什么外人,她的饮食起居也一直都是由梅红打理,今日已经这个时辰却久久未曾有人掌灯,倒确是让人觉得奇怪。
最重要的是,梅红去哪里了?
心下一紧,郁轻璃提高了警觉。
伸手轻轻推开房门,一时有些无法适应那房中的黑暗,郁轻璃眨了眨眼睛,定睛看去,却只见到一个人影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看那身形不是梅红又是谁?
当即不由心中发怵,这个梅红,搞什么鬼?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棱照在那桌前,刚好将梅红的那一张脸照的有几分森然恐怖,尤其那一双滚圆的眼睛,眼白森冷的盯着郁轻璃,一口森森白牙怎么看怎么可怕,哪里有半分平日里的娇俏?
“小姐,你回来了?”
没有往日的热络,甚至还带着几分阴冷,即便是在这略显烦闷的夏日里,依然能让人从心中生出几分寒意来。
郁轻璃心中不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眉头轻蹙,郁轻璃关切开口,“梅红,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为何不点灯呢?”
梅红却并没有直接回答郁轻璃的问题,反而询问道:“小姐今日和燕王爷玩的可还开心?”
未等郁轻璃回答,梅红的脸上却显出几分哀切之色来,郁轻璃这才发现,在梅红的手中,还拿着一封书信,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该是慕容风给她寄来的。
突然之间,梅红的所有反常举动都得到了解释,郁轻璃迅速在脑海之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联系了起来,原来如此!
定然是梅红无意中发现了自己和慕容燕回过从甚密,而又在此时接到了慕容风的信,大约是为慕容风抱不平。
想通了这一点,郁轻璃倒是有了应对之策。
她三两步走进屋中,将房中的烛火点燃,随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梅红你这是在吃醋吗?”
“什么?”
“难道不是吗?否则你为何会这般的生气?”郁轻璃故意指鹿为马,“哎呀呀,我怎么不知道,梅红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燕王了?”
梅红是百口莫辩,那森冷的神情倒是褪去不少,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小姐,你在胡说什么?奴婢怎么会喜欢燕王?就算是要喜欢,也该是……”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话语有些不对,梅红连忙禁了声。
郁轻璃漂亮的眼眸却稍稍眯起,故作不解道:“哦?不是燕王么?那么是谁呢?”
梅红咬了咬唇瓣,却终究没有开口,她不过是个丫鬟,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呢?先前看到小姐竟然和那个风流的燕王手拉着手,这让她心中莫名愤怒,大皇子对小姐一往情深,小姐却暗中和那个风流王爷暗通款曲么?
这件事情若是让大皇子知道了,岂不是会惹来轩然大波?!更有甚者,说不定会因为嫌弃小姐的清白而取消他们之间的约定,若真是如此,那么自己,自己的那个美梦岂不是就要破碎了么?
只是想想就觉得心痛!也替大皇子不值!更觉得小姐太过分!当然最可恨的就是那个莫名出现的燕王!
但是现在,突然间被郁轻璃这么一问,倒是叫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的心意被歪曲也就算了,若是小姐一时兴起将自己送给燕王为奴为婢,那么自己的这一生岂不是毁了?
郁轻璃心中越发的发冷,这才多久,这梅红竟然开始这般的向着慕容风了,那眼底甚至流露出怨毒和愤恨来,这份恨意是针对自己还是慕容燕回?
真是可笑,此时的她貌似还什么都不是吧?
隐约想起前世里她那个手段狠戾的女儿给自己安上的罪名之中,貌似就有为人不贞这一条呢!若不是有梅红的耳提面命,她的女儿又何以会这般的咄咄逼人欲加之罪呢?
心中越冷,唇边的笑意就越发的灿烂,“怎么了梅红?被我说中害羞了?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该不会是口是心非吧?”
郁轻璃故意走到梅红的身边,压低声音道:“梅红,若是你真的喜欢燕王,小姐我自当会成全你的哦?!虽然燕王那个人一贯的风流,不过却也算的上是皇亲国戚不是,若是梅红你真的跟了他,日后倒是和我成了亲戚呢,哦,对了,我貌似还要称呼你一声皇婶……”
“小姐!”
梅红惊慌的打断了郁轻璃的话,突然跪倒在她的面前,“小姐,你就别拿奴婢开玩笑了,奴婢身份卑微怎么会有这样的妄想呢?奴婢今日见到那燕王纠缠小姐,心中为小姐不平,何况若是此事被大皇子知道了,小姐如何交待呢?!”
梅红一边说着,将手中的信件恭敬的交到了郁轻璃的手中,“小姐你看,大皇子又给小姐写信了,这不过才有几日?定是大皇子心中惦记着小姐,奴婢知道小姐的心该是向着大皇子的……”
郁轻璃上前伸手将梅红扶了起来,一脸笑意道:“梅红,你不亏是我的好姐妹,这么多年的主仆倒也不是白当的,快些起来吧。”
梅红是越发的疑惑,小姐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本王要追你(3)
见到梅红眼底的疑惑,郁轻璃浅笑,“梅红,其实我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思,就算是伪装的再好也的没用的不是?”
梅红心惊,急急地解释道:“小姐息怒,奴婢……”
“息怒?我为何要生气?有你梅红这般的替我着想,小姐我高兴还来不及,我知道你生气也是为了我的名声嘛!”
梅红闻言这才放心下来,原来小姐什么都不知道。
还好,还好,她掩藏的还算是成功。
略显尴尬的笑了笑,梅红顺着郁轻璃的话道:“小姐说的是,虽然奴婢的反应有些激动了些,但是事关小姐声誉,奴婢实在是不愿意见到小姐和大皇子之间有什么误会。”
郁轻璃眉目清浅,笑意盈盈,“我明白,多谢你了,梅红!”
梅红这才彻底的放心下来,看来那个什么燕王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小姐的心该是还在大皇子身上的。
灯火摇曳之中,梅红那一张娇俏的脸重新挂上笑意,先前的阴冷仿佛只是郁轻璃的错觉一般。
三日的时光一闪而逝,这三日倒是过的十分平静,让郁轻璃意外的是那个发出豪言壮语说是要追求自己的慕容燕回倒是没有了动静。
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却又莫名觉得有些在意,那人,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艳阳高照,草长莺飞,倒是出游的好天气,加上一早起来就有喜鹊迎门,让郁轻璃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许多。
丫鬟梅红端着洗脸水走进屋中,圆脸之上梨涡乍现,隐约还带着几分窃喜。
“小姐,今日天气不错,不如一会儿奴婢陪着小姐一同出去走走可好。”
想到也有好些时日未曾去看过商铺的情况,郁轻璃颔首应道:“好。”
将那脸盆放在桌上之后,梅红才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语气之中洋溢着遮掩不住的兴奋。
“小姐,大皇子又来信了。”
郁轻璃淡淡的应了一声,接过那书信,这个慕容风,倒确实是来信来的勤快,只是这字里行间又有多少真情实意呢?
见到郁轻璃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开心,梅红有些不解道:“小姐,接到大皇子的信你不高兴吗?”
郁轻璃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可高兴的?这般频繁的书信只会让我愈发的想念他不是?”
梅红颔首,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见到梅红被自己敷衍了过去,郁轻璃心中冷笑,慕容风的书信,左右不过是些风花雪月的话语,前世的自己可是将这书信之中的一字一句都铭刻在心,甚至以为这所有的诺言都会一一实现。
梳洗之后,郁轻璃带着梅红一道出了门,径直朝着店铺而去。
马车在霓裳坊的门口停了下来,看着那坊中门庭若市,倒是让郁轻璃的心情越发的好了许多。
“东家小姐,你来了?”那个稍胖的掌柜见到郁轻璃过来,连忙殷切的迎上前去,眼神之中隐约还带着几分好奇。
郁轻璃四下扫了一眼,开口询问道:“最近布坊生意如何?”
“回东家小姐的话,最近布坊的生意好的出奇,多亏了小姐经营有方。”
“掌柜不用客气,这布坊生意不错多半也有掌柜的功劳,年底的分红绝对少不了掌柜的。”
掌柜的闻言,一张油腻的胖脸笑的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正在说话间,耳边突然传来细碎的声音,让郁轻璃稍稍有些在意。
“看到了吗?那位就是郁小姐,听说燕王接下来就是要追求她呢!”
“听说这郁小姐才貌双全,被燕王看上倒是也不奇怪。”
“奇怪倒是不奇怪,只是有些可惜了,谁不知道那燕王****,流连花丛!”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这郁小姐怎么会招惹上那样的人,虽说是皇亲国戚,却终究算不得什么良人!”
“……”
郁轻璃皱了眉头,一旁的梅红脸色也十分的不善,若不是这些说话的都是有些身份的小姐太太,她倒像是要直接冲上去和他们对质。
“掌柜的,这些流言是从何时开始的?”
掌柜的见到郁轻璃神色淡然,并没有十分愤怒的模样,于是壮着胆子回道:“东家小姐,这些流言三天前就开始了,听说是燕王亲自在饕餮楼说出来的,还让众人帮着见证呢!”
郁轻璃略一点头,她正想着这几日慕容燕回怎么那么安静,没想到竟然是忙着散播谣言去了。
一旁的梅红倒是有几分义愤填膺道:“小姐,这个燕王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能够如此坏小姐的名声呢?”
“梅红,不必太过在意,这件事情或许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严重,这燕王素来爱玩,大约只是开的一个玩笑而已。”
“但是这玩笑未必也太过分了些。”
“算了,权当我们没有听到好了,左右不过是流言。”
郁轻璃倒是十分的泰然自若,只要这慕容燕回不找到门上来,随便他怎么说都无所谓。
但是郁轻璃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次貌似是她太过乐观了些,被慕容燕回惦记上,哪里有那么容易脱身呢?
几人正说话间,就只见到一个身影匆匆朝着霓裳坊奔跑了过来,一下子冲到了郁轻璃的面前,对郁轻璃道:“郁小姐,王爷说他喜欢你!”
郁轻璃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人是谁?为何这般的莫名其妙?
而让郁轻璃更为郁闷的是,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大街上的百姓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认识不认识的都冲郁轻璃说慕容燕回喜欢她。
一两个人说倒也罢了,整条街上的百姓都这么说,这让郁轻璃有些头大,更有甚者,后来还有人干脆拿着鲜花送给郁轻璃,让郁轻璃几乎有些寸步难行了。
眉头不由抽了抽,郁轻璃银牙微咬,这个可恶的慕容燕回,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找来这么些人,竟然愿意为他在这里胡言乱语。
“郁小姐,燕王喜欢你!”
当不知道第几个人在郁轻璃的面前出现的时候,她那一张脸终于忍不住破功了,一把扯过那人的衣服,“说,慕容燕回在哪里?”
见到传闻中的淑女发飙,那路人不由有些结巴,“在,在洛河边的凉亭里。”
郁轻璃手上一松,大踏步的朝着洛河旁边的凉亭而去。
洛阳城中此时是繁花似锦,那洛河边不知何时修葺好的凉亭边更是红红绿绿,煞是好看,绿柳茵茵,和风习习,倒还真是惬意。
慕容燕回微微闭着眼眸,半靠在那凉亭之中特意搬来的躺椅上,手边是上好的绿茶,茶香伴着花香,将这夏日晕染的无比舒畅。
修长的手指轻抬,站立一旁的清九连忙将茶碗端了过去,惬意的抿上一口清茶,慕容燕回的唇边漾出些许满意的笑容来。
“清九,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清九眼角抽了抽,心中虽然对王爷此举甚是不解,面上却依然认真应对道:“都已经照王爷的吩咐去办了,请了不少的百姓,凡是对郁小姐说出那句话的人都可以领到五个铜板。”
“做的不错!”
慕容燕回喟叹一声,餍足的像是一只偷懒的猫。
清九却越发的觉得自家主子的智商有问题,这喜欢的话哪里是能够找人代说的?也真亏的王爷想的出来,只是不知道郁轻璃听到之后会作何反应,但愿不要死的太难看才好。
“清九,你觉得爷的方法不好?”
虽然微微阖着眼眸,却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一般的将清九的神情尽收眼底。
听出言语之中的冷意,清九不由虎躯一震,额头冷汗直冒,王爷的点子,就算是狗屎也得说成黄金不是?
当即挂上最为绚烂的笑容来,“怎么会呢?王爷的办法自然是最好的。”
一双桃花眼突然睁开,眼底一片清明,定定的看着那额头冒着冷汗的清九,语气闲闲道:“那么你说说看,此举好在哪里?”
清九心下无语,却又懊恼至极,早知道这几日王爷有这么多的花样,他还不如留在山庄里陪着小恶魔,哦不,小少爷呢!
他怎么倒是忘记了,这小恶魔能有今日的功力,全是王爷的真传啊!
暗叹一声,正思索着该如何回答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眼尖的瞥见了那不远处怒气冲冲的身影。
眼底划过一丝狂喜,郁小姐啊,郁小姐,你当真是清九的贵人啊!
脑袋里滋溜一转,清九伸手一指,“王爷你瞧,好处不就是郁小姐主动过来了?”
慕容燕回闻言陡然起身,唇边的笑意越发灿烂了几分,手中的茶碗随手往桌上一放,冲着清九道:“走!接爷的美人璃璃去!”
清九的心中却暗自打鼓,以他这么些年跟随王爷走南闯北所累积的经验来看,此时的美人貌似没有那么高兴啊!
心中暗自求神拜佛,但愿不要殃及无辜就好,而他就是那个无辜。
郁轻璃杏目含怒,脚步匆匆,远远的就见到了那半躺在凉亭之中享受着悠闲时光的慕容燕回,心下越发恼火。
还真是太好了!她被那些乱七八糟的百姓们围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时,他却在这里惬意非常?
慕容燕回显然也发现了佳人面色不善,但是他却将其理解为这是害羞了!
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了上去,慕容燕回笑意款款,“璃璃,本王安排的惊喜还喜欢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试探丫鬟
“惊喜?!”郁轻璃说的有些咬牙切齿,“没错,还真是大大的惊喜,有惊无喜!”
莫说郁轻璃,就连身边那小丫鬟梅红脸都涨红了,八成是气的,她本就对这个莫名其妙的王爷没有什么好感,如今他竟然又做出这般有损小姐名誉的事情来,真是让人更加的气愤。
虽然她不过是个小小丫鬟,却也看不过去这欺负人一样的行为。
慕容燕回很是不解,幽深的眼眸之中满是诧异,这女人不是说想要一个名分么?既然如此他这般的大张旗鼓的告诉天下众人,今生非郁轻璃不娶有什么不对?
比之那些鸿雁传书,他的做法岂不是更加的实际?何况有这么多的百姓为其见证,她不是应该觉得幸福吗?
想到这里,慕容燕回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拉住郁轻璃,口中询问道:“璃璃你不喜欢吗?本王以为,是女子都该为此而感动才是!”
见到自家小姐气的有些说不出话来,梅红上前一步挡在了郁轻璃的身前,“王爷请自重,我们家小姐还是未曾出阁的姑娘,王爷这般的毁了小姐名誉,日后叫未来姑爷知道了,岂不是……”
“放肆!”
一记冷眼带着狠戾扫过梅红的脸,让她所有的勇气如同被戳破的皮球一般的瘪了下去,袖风一扫,那梅红身影一个踉跄,几乎就要掉落水中,若不是岸边的垂柳挂住了她的衣服,只怕此时她已经成为落汤鸡了。
“王爷不觉得掉价么?和一个丫鬟斤斤计较?”
郁轻璃冷冷讽刺,脚步却朝着梅红而去,未曾行动就被慕容燕回一把扣住了纤腰,冷声道:“如此多嘴的丫鬟,本王不过是帮璃璃你教训一番而已。”
郁轻璃冷笑,“这么说来,我倒是要感激王爷了?包括那一堆莫名其妙的百姓么?”
郁轻璃素手纤纤,指着那不远处街道上蜂拥而至的人群,眉眼之中的怒色显而易见,被这么多的人追着跑了半日,想她不生气都难。
慕容燕回一愣,貌似,确实是有些过了,不满的目光朝着清九瞥了过去,清九连忙低头看脚下的石头,装作没有看见。
这也不能怪他不是,谁让这王爷说一定要当面对郁小姐说出王爷喜欢她这句话的人才能拿铜板呢?
这等好事不做的人就是傻子,一句话就能轻飘飘的拿到五个铜板,寻常百姓们做上一日的苦力也不过才三个铜板,面对这般的诱惑,有几个人还能呆坐着?何况,只要不是哑巴,这种男女老幼都能做的活计,谁不是抢着去做呢?
如此一来,腿脚利索的也就跟着郁轻璃追了起来。
略显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慕容燕回板起脸来,冲着清九道:“瞧你做的好事?!还不快去将这些麻烦解决了?”
清九无奈的应了下来,明明就是王爷自己想出来的馊主意,结果他倒是成了背黑锅的了?这世道,还真是不公平!
不过谁让他是天生的奴才命呢?!
慕容燕回讨好般的冲郁轻璃笑道:“好了,璃璃,不要生气了,这件事情确实是本王的疏忽,没想到清九竟然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不过本王也是想要璃璃你高兴不是?最重要的是,璃璃你现在已经明白本王的心意了吗?”
郁轻璃有些无语,现在恐怕不仅仅是她明白了慕容燕回的心意,就连整个洛阳城的百姓们都已经明白这人的心意了。
瞥了一眼那依然被挂在柳枝上的梅红,慕容燕回神色不爽的搂紧了郁轻璃的纤腰,足下一点,整个人在那洛河之上飞了起来,身轻如燕的姿态让那随后赶来的百姓们赞叹不已。
这么看起来,这王爷和郁小姐,倒也算是相配!
男人嘛,人不风流枉少年,何况不是还有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不是?这燕王如此大张旗鼓的追求郁小姐,想来多少也是动了几分真心的。
这一来二去,对燕王的反对声倒是少了许多,百姓们更多的是一种期待,也不知道这燕王还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获得郁小姐芳心。
慕容燕回直接带着郁轻璃回了府,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清九处理。
当然还有那梅红,被柳枝挂在河边半日,直到清九将那些百姓们一一打发了去才顺手将她救了下来。
梅红一脸委屈的回到郁府的时候早已经是华灯初上,皓月当空了,在郁府门口无巧不巧的又碰到了那个害她被柳枝挂了半日也晒了半日的慕容燕回。
战战兢兢的给慕容燕回行了礼,只得到了一记狠戾的冷眼和一声冷哼。
看着那人英姿飒爽的策马离去,梅红心中越发生出几分怨恨来,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人喜欢小姐呢?!总有一日,她……
没等梅红想下去,管家江白就已经站在了梅红的面前,依然是一脸的严肃,就连半分笑容都吝啬的不肯施舍一般。
“梅红,老爷喊你过去一趟。”
被晒了这半日光景,梅红早就已经头昏眼花,加上这腹中空空,哪里还有心思去揣摩老爷的心思,只得低垂着头跟着江白一同朝着郁正砂书房走去。
书房之中一灯如豆,略显得有些昏暗,而那阴暗之中正襟危坐的郁正砂冷着一张脸,倒是生出几分可怖来。
梅红壮着胆子走进书房之中,规矩的给郁正砂行礼,“老爷。”
郁正砂并没有直接开口,只是用高深莫测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梅红一番,随后才开口道:“听说最近这些时日郁轻璃和燕王过从甚密?你是郁轻璃的贴身丫鬟,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梅红一愣,没想到这么快竟传到了老爷的耳朵里,她到底要不要对老爷实话实说,若是说了,又担心老爷会以此为据,考虑将小姐嫁给那燕王,那么大皇子要怎么办?她梅红又要怎么办?
不过片刻的功夫,梅红就已经在心中翻江倒海的将个中得失权衡了一遍,最后决定还是暂且不承认的好。
于是低垂了眉眼,“不过是那王爷喜欢开玩笑,常常作弄小姐而已,小姐也十分的苦恼,正想着要不要请老爷出面来解决此事呢!”
郁正砂那一张刚正的面容不动声色,眼底却闪过一丝怀疑,半饷开口道:“原来如此,不过你作为郁轻璃的贴身丫鬟,必要的时候要帮衬着自家小姐,莫要让外人欺辱了才好。”
“是,奴婢知晓了。”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先下去吧。”
梅红这才又给郁正砂行了礼,起身准备退下去,未曾走到门口,却听到郁正砂状似无意的开口道:“最近府中时常有书信来往,听说梅红你拿的最勤,但不知是什么人?”
梅红心中一紧,莫不是老爷发现大皇子和小姐私自通信的事情了么?当即吓得衣衫尽湿,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掩饰自己的紧张。
“哦,只是奴婢的一个亲戚,说是要来看望奴婢,又不知道具体的地方,且为人愚钝,一封信能说完的事情总要写上许多。”
郁正砂皱了皱眉头,“这般多话的人还是少来往些为好。”
“奴婢省的!”
总算是蒙混过关了,梅红只觉得自己手心之中都是汗水,这老爷对大皇子的态度显而易见的不上心,若是在此时知道了小姐和大皇子有书信往来的话,只怕十有**会出面干涉的。
好在,老爷还没有发现,得赶紧告诉小姐去,日后要愈发小心才是了。
梅红匆匆的离开了书房,郁正砂却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一旁的江白规矩的站立,像是一尊雕像。
“江白,此事你怎么看?”
“老爷是说燕王的事还是大皇子的事?”
“都有!”
“小人以为,此事的关键在于小姐的态度,但是偏偏看不出小姐心中所想,所以这两件事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静观其变!”
郁正砂略略颔首,“老夫也正有此意,何况不日老夫就要回京述职,到时,老夫对郁轻璃的婚事自有安排,所以只要这段时间不出差错,倒也用不着太过担心。”
“老爷说的是,这次老爷赈灾有功,陛下貌似很是高兴,前些日子来的嘉奖旨意已经说明了一切,若是乘此机会更上一个台阶,也未曾可知。”
郁正砂闻言心情舒畅的露出一个笑容来,“知我者,江白也!”
郁正砂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但是他却忘记了一点,这郁轻璃也好,慕容燕回也罢,都未必能够按照他所设定的道路前行。
第二日一早,天色刚刚蒙蒙亮,郁轻璃就被门外那些叽叽喳喳的谈话声吵醒了。
“你们看到了么?洛阳河中多了一条好漂亮好漂亮的花船,听说那船头的翡翠还是从东唐国运来的呢!”
“是啊,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手笔,打造了这么一条偌大的花船。”
“这你都不知道?这洛阳城中如此富硕又如此有气魄的,除了那个燕王之外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哎,你们说这燕王造这花船该不会是为了小姐吧?”
“这还用问吗?自然是为了小姐!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那花船的名字就叫做璃舟呢!”
“好浪漫啊,若是也有人为我打造这么一艘花船,我立马就嫁了!”
“你啊,等八辈子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花船之约(1)
丫鬟们的说笑声渐行渐远,郁轻璃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心中暗叹,这个慕容燕回这次又搞了什么名堂?
但愿不要太过夸张才好!不过不管他做什么,自己暂不出门不就好了,等着这段时日的风头过去,她再出去好了。
重新将薄被拢上了肩头,却越发的觉得闷热起来,索性睡不着了,郁轻璃从床上坐了起来。
“梅红……”
一声低唤之后,梅红从外堂走了进来,那略带着些许黑眼圈的眼睛显示昨夜,貌似她是彻夜未眠。
“梅红你怎么了?有心事么?”
昨日梅红回来的时候郁轻璃早就已经睡下了,所以并没有能将郁正砂喊她过去的事情说与郁轻璃知晓,也正因为如此,梅红是担心了一夜,思索了一夜,以至于刚刚听到那些丫鬟们在门口闲言碎语的时候,连出去将她们赶走的力气都没有。
此时见到郁轻璃询问,梅红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本不该她担忧的事情偏偏被压在了她的肩膀上,如今有了宣泄口,情绪一下子喷涌而出。
郁轻璃皱眉,“不是说过了,若是想跟着我,就不许哭哭啼啼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梅红将心底的委屈压了压,这才将郁正砂昨日试探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郁轻璃听完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就为了这件事么?”
“小姐,这件事情还不严重么?”
郁轻璃淡淡的瞥了梅红一眼,“不必太过担心,既然父亲只是试探,说明他还未曾知晓大皇子的事情,也并不十分的确定,否则,以父亲的性格,怎么会这般轻易的放过你我?”
梅红一想,小姐说的倒是也有几分道理,不由稍稍放心下来,仔细一想,倒确实是她有些杞人忧天了呢!
陡然想起先前那些丫鬟们的议论,梅红略带试探般的询问道:“小姐,听说那个燕王为小姐准备了花……”
“随便他准备了什么,都与我无关,梅红,一会儿你去帮我买些草药回来,小姐我这几日要仔细的钻研医术。”
梅红闻言面上一喜,欣然答应,“是,奴婢过会儿就去。”
左右无事可做,郁轻璃随着梅红一同来到院中呼吸晨起的新鲜空气,倒是惬意无比,连日的暴雨让那院中的合欢树打得七零八落,看上去甚是狼狈,即便连着几日的晴好天气也未曾让其稍稍和缓了些。
郁轻璃觉得有几分碍眼,皱了皱眉头冲梅红道:“这合欢树如此败落,看着很是不吉利,还不如直接拔了去,栽种些其他的。”
梅红一愣,心中有些不舍,这些合欢树是她亲手种下的,种的是合欢树,为的却是相思情。
何况,大皇子最喜欢的就是合欢树了,不过小姐的话倒也没错,这合欢向来是取其名字的吉利,如今这般的败落,倒是让人看着心中不快。
挣扎了片刻之后,梅红决定遵从小姐的心愿,让人将这些合欢树拔了,不如种上小姐向来喜欢的牡丹好了,雍容华贵,虽然还没有到花季,却也能暂时妆点一下庭院。
当即应道:“小姐放心,奴婢不日就安排重新种上些牡丹可好?”
郁轻璃毫不犹豫的阻止道:“还是种些蔷薇花吧,我现在倒是觉得蔷薇更加的让人喜欢。”
梅红不解,小姐的嗜好什么时候变了?
她自然是不知道,在经过了那么多惨痛的经历之后,比起雍容的牡丹,她更加欣赏的是那带刺的蔷薇,饶是怒放枝头,也不忘记将那利刺隐藏其中,这般的骄傲这般的尖锐才是她所想要的。
看着郁轻璃眼底那让自己有些陌生的光芒,梅红的心中愈发觉得陌生起来,这样的小姐,她从未曾见到过。
且不管郁轻璃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小姐,该自己做的事情自然是无法推脱开去,所以天一亮,梅红就上街去买郁轻璃吩咐的就药材去了。
梅红前脚刚刚出府,一个陌生的女子就到了郁府门口,说是要求见郁轻璃。
郁轻璃有些奇怪,虽然她郁轻璃的名字在这洛阳城中还算是有名,但是她素来不喜与人深交,故而也没有什么朋友,尤其是女性朋友,这贸然来访的女子到底是谁呢?
带着几分疑惑和好奇,郁轻璃将那女子请到了厅中。
这些时日,郁正砂正忙着赈灾的最后收尾工作,以及账目的核实,所以一早就和江白一同离开了府中。
郁轻璃来到前厅,就见到一个身形曼妙,模样俊秀的女子端坐在厅前,只是眉眼之间多少沾染了些许风尘味。
心下有些奇怪,眼前这个女子她根本就不认识。
见到郁轻璃出来,那女子慌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多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因为其他。
“见过郁小姐。”
那女子规矩的行了礼,郁轻璃也连忙回礼道:“听说姑娘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见到郁轻璃并无一般千金小姐的架子之后方才开口道:“是小女子唐突了,小女子如意,是美人坊中的歌姬,今日其实是受我们曲夫人所托,特意来请小姐。”
郁轻璃十分的意外,这美人坊她自然是听说过,甚至这段时日霓裳坊中的生意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这美人坊定制的,严格来说,这个美人坊算是她的大客户了。
洛阳城中文人雅士的最喜欢的去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那诗词坊,另外一个就是这美人如云的美人坊!
美人坊的前身是一家妓院,听说后来被一个不知名的女子给盘下了,改成了歌舞坊,倒也算的上是颇具传奇色彩。
郁轻璃对这美人坊却是只闻其名。
见到郁轻璃沉默不语,那如意继续道:“莫不是小姐嫌弃我们这些人出身寒微,不配与小姐把酒言欢么?”
郁轻璃一愣,抬头看去那如意姑娘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哀戚自怜之色,不由连忙解释道:“姑娘不用误会,我并无此意,只是我素来与美人坊没有什么来往,更说不上认识什么曲夫人,还请问这位曲夫人是?”
如意闻言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些,“原来如此,是小女子没有说清楚,我们夫人闺名琳琅!”
“是她?!”
那个惊鸿一瞥的女子倒是一直让郁轻璃很是在意,也曾有过相交之意,却一直未曾有这种机会,没想到今日这女子倒是主动相邀了。
郁轻璃当即回答道:“若是曲夫人相邀,那么轻璃定然要去,姑娘稍等片刻,我换件衣服,这就随姑娘出门。”
见到郁轻璃一脸的真诚,如意面上越发欢喜道:“是,如意在此等候就是,小姐不用着急,左右时间还早,而且夫人说,今日之内只要请到小姐就好,不在乎时辰。”
郁轻璃莞尔,这个曲夫人倒是个率性执著的女子,她突然好奇,若是自己不答应去,这如意该当如何呢?
换了一件月牙白的牡丹百褶裙,简单的挽了发髻,插上一只碧玉簪子,整个人看起来清雅素净,动人无比。
收拾妥当之后,郁轻璃和那如意一同出了郁府大门,坐上了停在郁府门口的马车。
马车一路疾驰,朝着洛阳河畔的那家歌舞坊而去。
美人坊建立在洛河岸边风景最为秀丽的一处地方,整个美人坊其实就是一个偌大的竹楼,竹楼临水而建,后院种满了荷花和水仙,那水中还放养了各色的锦鲤,让整个竹楼看上去越发的清雅宁静。
“小姐,这边请。”
如意带着郁轻璃走入坊中,那大厅之中一些身姿曼妙的女子正在辛勤的练习舞蹈,还有一些房间的门关着,大约是此时有客人在里面。
因为是白天,美人坊中并没有那么的热闹,多少显得有些清净。
跟着如意一同上了二楼雅间,入眼就见到了曲琳琅。
曲琳琅今日穿着一件藕荷色的对襟长裙,肩头一袭绿色薄纱,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那河中的青莲,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绝美,偏着那一张脸带着几分柔媚,一个眼神过来,仿佛就能夺人心魄。
郁轻璃的眼中划过一丝欣赏之意,加之先前知道了她的过去,倒是越发的佩服这样的女子。
“郁小姐,你总算是来了。”
见到郁轻璃进来,曲琳琅连忙迎了上去,眼底眉梢尽带笑意。
郁轻璃也不有自主的放松下来,这样的笑容让她十分的惬意,她甚至已经记不清楚有多久未曾见到过这样真诚的笑容了。
规矩的冲曲琳琅行了礼,随后才在那雅间之中坐了下来,而先前去请郁轻璃的如意则被安排去准备茶点。
“小姐千万不要介意,是琳琅唐突了,先前和小姐见过一面之后琳琅就一直想着能够再找个机会和小姐好好说说话,乘着今日美人坊中十分清闲,就将小姐请来了,还望小姐不要嫌弃。”
“怎么会?能够得到夫人相邀是轻璃的荣幸,哪里敢有嫌弃之说?”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如意端着清茶进来,茶香袅袅,平添了几分风雅。
“今日请小姐过来,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曲琳琅抿了一口清茶,声音婉转,让人听着就无法拒绝。
郁轻璃有些意外,“哦,夫人但说无妨,只要是轻璃能够做到的,一定会尽力而为。”
“这件事情小姐一定能够帮我。”曲琳琅浅笑,玉手一抬,很快就有几个模样俊俏的女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那盘中放着的不是衣物又是什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花船之约(2)
郁轻璃一愣,“这是?”
“小姐知道我们美人坊中的女子多以歌舞为生,想要上台表演,自然免不了要一套绚烂夺目的衣服,这些时日,对面也开了一家歌舞坊,坊中女子服饰华美,相较之下,我美人坊就要逊色一筹,长此以往,只怕会影响了坊中生意。”
郁轻璃颔首,这倒也是,这些前来捧场的达官贵人也好,文人雅士也罢,说到底都是男人,男人本就是视觉性的动物,对于美的东西才会去追捧。
曲琳琅继续道:“琳琅冒昧相求,小姐是经营布坊的,想来能够为我们设计一些别出心裁的服饰来。”
曲琳琅目光真诚且十分的自信,仿佛笃定了郁轻璃一定会答应下来。
而事实上,郁轻璃也确实答应了下来,一来,在商言商,她不会拒绝一笔这么大的生意的,二来,她个人十分的欣赏这曲夫人,觉得这个女子还真是对她的胃口。
见到郁轻璃如此的爽快,曲琳琅也十分爽快的命人奉上了一千两银票作为定金,希望他们的合作愉快。
两人谈天说地,意外的投缘,那雅间之中气氛温馨无比,郁轻璃的心中陡然萌生了一个念头,这个曲夫人还真算的上是自己的知音人。
“多谢郁小姐了,相信有了郁小姐的帮忙,我美人坊的生意一定会蒸蒸日上的。”
“曲夫人客气了。”郁轻璃笑道,“若是曲夫人不嫌弃的话,还请直呼轻璃之名就好。”
曲琳琅顿了顿,眉目之间流光溢彩,“如此甚好!那么轻璃你也直接喊我名字,不过我虚长你几岁,不知能不能当得起一声姐姐。”
郁轻璃浅笑道:“琳琅姐姐客气,自然是当的的。”
曲琳琅闻言,不免喜极而泣,身在风尘多年,看了多少的冷眼白眼,身边的也好,外面的也罢,但凡知道她身份的女子有多少能够正眼相待的?想她曲琳琅一生漂泊,却未曾有过一个知己好友,今日能够得到郁轻璃的青眼相看,让她十分的感动。
当即吩咐如意道:“撤了这清茶,换酒来,今日我要与轻璃妹妹小酌。”
郁轻璃则连连摆手,“琳琅姐姐,万万不可,我不胜酒力,只怕会惹来笑话。”
曲琳琅浅笑道:“是自家酿的桂花酿,轻璃妹妹不用担心喝醉了。”
正说着话,就只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花香伴着酒香从那门口就溢进房中,单是闻着,就让人有几分醉意。
郁轻璃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被这酒香迷惑的咽了下去,这般美酒倒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稍稍小酌几杯倒也无妨。
前世的时候郁轻璃的酒量倒是不错,跟着慕容风在军中的时候常常和那些壮汉么一起把酒言欢,倒也能喝不少,虽然也醉过,但是醉一次,酒量就越发的好一次。
只不过现在的郁轻璃还只是一个未曾出阁的女子,这酒水是丝毫未沾的。
曲琳琅亲自给郁轻璃倒了一杯酒,让她随意就好,自己则一干而尽,郁轻璃有些看不过去,也伸手端了酒杯,红唇轻启,浅浅尝了一口。
入口香醇,淡淡的桂花香味伴随着些许辛辣滑入喉中,倒是让人身心俱暖,入喉之后,那酒味渐渐散去,就只剩下丝丝香甜,如同那陈年桂花蜜一般。
“真是好酒!比之市面上的那些,这等佳酿是千金难求呢!”
郁轻璃感慨,一旁的曲琳琅浅笑道:“是啊,王爷也这么说,每每来此都会讨要几杯。”
郁轻璃没有接话,好端端的,提起慕容燕回做什么?
越是不想听到关于慕容燕回的事情,这曲琳琅似乎越是想说,“听说这几日王爷昭告全城,要追求小姐?”
郁轻璃皱了皱眉头,“连琳琅姐姐都听说了么?左右不过是个玩笑吧,大约是燕王爷一时兴起,竟然想起要拿轻璃打发时间了。”
郁轻璃一边说着,端起了酒杯,浅酌了一口。
见到郁轻璃神情不快,曲琳琅不由笑道:“轻璃你似乎并不相信王爷的真心?”
“真心?”郁轻璃嗤笑,“琳琅姐姐你也被蒙蔽了么?不过些许花言巧语,都是些寻常把戏,大约是大鱼大肉吃的厌了,想换些清粥小菜来改改口味,且不说只是素面之交,就算是共经苦难,也未必能共享富贵不是?”
慕容风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他们之间所经历的种种,岂是几句好话,几首好诗能够比拟的?但是结果又如何?
即便曾经海誓山盟,即便曾经共经苦难,人的心,还是会随着各种的诱惑而改变,所以她,早就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真心可言。
曲琳琅苦笑,她何尝不知?自古多情女子负心汉,当初的甜言蜜语恐怕根本经不起时间的考验而成为那刺向心窝的利刃。
只不过,即便经过了这么多,她却依然相信,这个世上还是有真心存在的,也还是有好人存在的,只是她命途多舛,未曾早些时候遇到这些好人而已。
“轻璃千万别这么说,以我对王爷的了解,这一次,王爷恐怕是动了真情了。”
郁轻璃摇了摇头,“琳琅姐姐,我不想谈论这些,何况,我注定是要嫁给大皇子的。”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郁轻璃的语气竟染上了几分愁绪,那眼底的苦楚让曲琳琅看了都觉得心酸。
“轻璃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虽然是刚刚认下的姐妹,曲琳琅打心底里的想要关心眼前的这个女子,这个自己的恩公看上的女子,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郁轻璃沉默不语,只兀自将酒杯斟满,之后一饮而尽!
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谁都不能说,饶是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纵然相信了,也无法改变什么!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装出一副怨妇模样来,该发生的事情注定会发生,该报的仇恨迟早会报。
慕容燕回也好,曲琳琅也好,这些人终究只会成为自己生命之中的过客,来去匆匆,不留痕迹。
三杯桂花酿下肚,郁轻璃的脸有些泛红了,就连头都开始有些昏昏沉沉了,抬眸看向对面的曲琳琅。
却见到她一脸的愧疚,举杯冲着自己深深鞠了一躬道:“轻璃妹妹,今日之事是我不对日后寻着机会一定会亲自道歉,不过我也是希望你和王爷能有一个好的结果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郁轻璃一脸的疑惑,“姐姐你在说什么?为何我一句都听不懂?”
门外隐约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就只听到曲琳琅道:“他来了,你们之间好好说说吧。”
谁来了?说什么?!
郁轻璃一头的雾水,只寻思着出来够久了,还是尽快赶回去吧。
还未起身,脚步就已经开始踉跄,头也越发的眩晕,看来,是真的喝多了,这桂花酿虽好,却不能贪杯不是。
视线开始朦朦胧胧,光影,人影交错开去,让她竟看不清楚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只觉得一双大手将自己拥入怀中,温暖而可靠,就这般陷入了沉睡。
慕容燕回蹙了眉头,温柔的揽住郁轻璃的纤腰,略带不满道:“琳琅,你给她喝了多少酒?”
“三杯桂花酿而已!”
“三杯桂花酿就醉成这样?”语气里明显的不相信。
曲琳琅长叹,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一张泛着红晕的俏脸,“只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慕容燕回不解,“此话何意?璃璃和你说什么了么?”
曲琳琅摇了摇头,“她倒是什么都没说,不过,却也什么都说了,总之,王爷你好生照顾轻璃吧。”
慕容燕回一脸的疑惑,但是看曲琳琅的表情却像是不想直接告诉他,想来也是,这次帮助自己已经让曲琳琅十分的为难了,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不能再麻烦她了。
“谢啦!”慕容燕回说的十分真诚。
“王爷言重了,区区小事,怎敢言谢?!”
慕容燕回将郁轻璃拦腰抱起,径直朝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顿住了脚步道:“琳琅,百里让我和你说,今日,他在长亭等你!”
曲琳琅苦笑,“他明知道我是不会赴约的,为何还要这般的执著呢?”
“依本王看,你这样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最好还是去见一见百里,和他好好说清楚才是?”
曲琳琅沉默不语,慕容燕回也不再逗留,直接带着郁轻璃离开了美人坊。
郁轻璃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有清婉的月色,摇曳的扁舟,以及那若有若无的歌声。
回过神来,郁轻璃陡然睁大了眼眸,入眼是璀璨的明珠以及漂亮的红珊瑚,从窗口吹来的凉风将那全部由上等的珠宝穿成的流苏吹的叮当作响。
几乎是瞬间,郁轻璃就肯定了一件事情,她被设计了!而那略显摇曳的船身让她很快就猜到了自己所在之处。
恐怕,她现在是在花船之上!
耳边传来清脆的风铃声,婉转动听,伴着那河上悠扬的歌声,让人不免有几分恍惚。
“璃璃,你醒了!”
低沉的声音传入郁轻璃的耳畔,抬眸就对上那一双魅惑的桃花眼。
“王爷这是何意?绑架么?”
郁轻璃眼眸一冷,越发觉得头痛欲裂,这个该死的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在那样的戏弄过后又想出什么新的花招了么?
黑曜石般的眼眸之中划过一丝受伤,“璃璃,我不过是想让你来看看特意为你准备的花船而已。”
第一百二十五章 怒拆花船
郁轻璃冷哼一声,“是啊,王爷的手段还真是高明,竟然想到利用曲夫人来设计我么?轻璃还真是甘拜下风。”
“璃璃……”
“王爷还想做什么?如今这花船我也上了,王爷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么?”郁轻璃一脸的讽刺。
她在生气,这个人竟然如此的卑鄙,知道直接让自己出来不可能,竟然让曲琳琅出面,简直是太过分了。
慕容燕回沉默不语,只用深情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因为刚刚喝过桂花酿的关系,她的双颊之上隐约还带着几分绯红,看上去越发俏丽了几分,那鬓边有些凌乱的长发随着和风飞舞,撩拨着他的心。
若不是那一双清冷的目光以及那唇边讽刺的笑意,气氛是如斯的美好。
慕容燕回长叹,“璃璃,你生完气了么?若是生气完了,不妨随我一同出来看看风景如何?”
说了这许多话,慕容燕回却像是半句都没有听到一般,如此的置若罔闻,倒是让郁轻璃十分的无奈。
直接拉过郁轻璃的素手,信步走出了船舱,此时已近黄昏,那如血色一般的残阳斜斜的铺在水中,将那原本碧波荡漾的河水染成了绚丽的红色,天边飘着七彩的云霞,和风徐徐,清凉不已,那偶尔飞入眼帘的鸟儿让这一副美景平添了几分生趣。
郁轻璃站在船头,吹着那和煦的风,心底的怒气倒是减少了不少。
慕容燕回很是认真的扳过郁轻璃的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睛,“璃璃,你先前说慕容风可以给你一个名分,本王郑重告诉你,本王也可以!”
夕阳之下,慕容燕回那一双眼眸晶亮,璀璨的让郁轻璃有些不敢直视。
“王爷……”
“璃璃,我不管你心中是否已经有了慕容风的存在,就算是有,本王也会将他踢出去!今生今世,你的心中只能有本王依然而已!”
“王爷,为什么?”
郁轻璃满脸的困惑,神情却无比的认真,她是真的不明白,这段时间以来,貌似她一直在麻烦这个男人,虽说是交易,但是细细想来,他本来可帮可不帮她,但是每一次,他都义不容辞的帮了自己。
传言之中的燕王阅美无数,加上他自己的娘亲就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自己的容貌虽然出众,却也不至于让他这般的迷恋吧?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王爷这般的对我感兴趣?!”
慕容燕回认真回答道:“璃璃,我说过了,本王对你,并非只是兴趣!或许一开始,我我确实是只是觉得有趣,但是现在,本王却十分的肯定,我,喜欢你!”
这一番表白在郁轻璃听来震撼不已,且不管这人说的是真是假,如此直白的说出这样的话,恐怕也就只有这个放荡不羁的燕王吧?
心动吗?并没有!
郁轻璃闭了闭眼眸,眼底依然一片寒凉,反问道:“喜欢我?喜欢我什么呢?是我的容貌,我的才情,还是我宰相女儿的身份?”
慕容燕回正色道:“本王承认,若不是璃璃你有一张绝色的容颜,本王定然是看都不会看一眼,而若是没有才情,本王也不会如此的上心,至于你的身份么?却是本王最不看重的,因为你是宰相的女儿也好,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也罢,与我而言你就是你!”
听着慕容燕回如此坦率的承认着对自己的喜欢之情,郁轻璃只觉得十分的无奈。
“王爷,若是先前王爷觉得轻璃的话是在赌气或者是欲擒故纵的话,那么现在轻璃再认真的和王爷说一次!”
慕容燕回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要说什么?
“我说过了,不管王爷对我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轻璃和王爷都是不可能的!”
“璃璃……”
“请王爷听我说完,轻璃不过就是个寻常女子,自然也有着寻常女子的梦想,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管他是谁,只要是心中所爱就好!而我今生已经寻到了自己喜欢和想要嫁的人了,所以,请王爷不要为难我!”
慕容燕回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直到现在,这个女子的眼中竟然还是只有慕容风一人么?
“郁轻璃,你告诉本王,那个慕容风究竟哪里比本王好?”
郁轻璃低敛了眉目,“大皇子哪里都比不过王爷,但是我,却只想嫁给他!”
“你!”
慕容燕回气急,却见到郁轻璃眉目清淡,神情冷漠,“王爷,既然知道轻璃不值得你这般用心,那么日后还是不要将心思放在我身上的好,若是王爷真的钱太多的话,不妨去救济一下穷苦百姓的好。”
“郁轻璃!”
慕容燕回是真的受伤了,从未曾这般的对待过一个女子,只要她愿意,他甚至愿意将心剖出来给她看,但是即便自己做到这种程度,她却依然这般的无动于衷?
甚至,连一个感动的神情都没有留给自己。
郁轻璃恭敬的给慕容燕回行了礼,“王爷,天色已经不早了,轻璃家规严格,还是烦请王爷早些让轻璃下船的好。”
郁轻璃眼观鼻鼻观心!
“郁轻璃,好,你好!既然这花船你不想要,本王就如你所愿拆了它!”
一边说着,慕容燕回伸手就去扯那船头的风铃,风铃的挂钩连带着那船上的帷幔亦一下子就被扯了下来,那些精心雕成的窗花被慕容燕回一拳打烂了,丝毫不顾及那手背被那些细碎的木屑扎伤。
郁轻璃站在船头,夜风吹得她觉得有些寒凉,冷眼看着眼前的慕容燕回,他眼底闪过的受伤和狠戾,无不让郁轻璃从心底生出几分愧疚来。
其实她倒是十分理解慕容燕回,一个向来肆意的天之骄子突然被如此的拒绝,多半是有些烦躁的。
看着慕容燕回将那花船拆的七零八落,郁轻璃只觉得有些可惜,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心软,无论如何,她都没有资格去承受另一份深情。
哪怕这个男人,是真的对自己动了心!
慕容燕回的动作惹来岸边路人的围观,惊叹之余不免惋惜,那无数的珍宝就这么被损毁了,实在是可惜的紧。
慕容燕回愤怒极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气郁轻璃还是该气自己,又或者该气那慕容风,不知道他到底给郁轻璃灌下了什么**药,竟然让这女子这般的痴迷。
在慕容燕回的破坏下,那艘花船左右摇晃不停,倒像是要翻了一般,更让郁轻璃郁闷的是,那船舱居然开始进水了。
“王爷!快住手!船舱进水了!”
郁轻璃冷声喝道,她可不想好好的又变成落汤鸡!
慕容燕回扭头看了郁轻璃一脸,双目有些赤红,“船舱进水?那不是很好?!不能同生但求同死,慕容风定然没有这等的机会吧?”
郁轻璃上前两步,绣鞋已经被那渗进船舱的水给淹没了,双足一片冰凉,她狠狠抬手,毫不犹豫的打了慕容燕回一巴掌。
耳边响起郁轻璃的冷喝,“你想死,我还不想!慕容燕回,你给我冷静些!”
“啪!”的一声脆响,倒是让慕容燕回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他在做什么?!寻死觅活?这样的戏码不是他最不屑看到的吗?什么时候他竟然像是一个弃妇,哦不,是弃夫一般,此事若是传扬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了?
凝视着眼前郁轻璃眼底的怒火,慕容燕回的眼眸渐渐清明。
船舱之中,水已过膝,郁轻璃却站的笔直,她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也有太多的心痛过去,她并非无情,只是不敢多情,因为今生,她本就无法承受任何人的一往情深。
眼眶渐渐染上了几分湿意,却被郁轻璃努力压制了下去,她不能!不能在这个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脆弱和无助,纵然心中有千疮百孔,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用那些仇人的鲜血将这些伤口一一填补起来。
而慕容燕回,注定只是一个路人而已。
慕容燕回冷着脸,上前伸手揽住郁轻璃,足尖一点,朝着那岸边飞去,而那一艘名动一时的花船,却伴着那斜阳渐渐的没入水中,让多少人为之扼腕。
这花船的位置离美人坊并不太远,因为郁轻璃的鞋袜和裙子都已经湿透了,慕容燕回直接将她带回到了美人坊中。
见到这二人神情肃穆,似乎并不愉快,曲琳琅也识趣的并未多嘴,只是径直拉了郁轻璃来到了自己的房中。
“轻璃,这是我新做的衣裳,还未上身。”
从橱柜之中拿出一套崭新的衣物来,曲琳琅将其放入了郁轻璃的手中。
郁轻璃接过衣裳,道了声谢,随即将衣服换上,曲琳琅诚恳道:“轻璃,对不起,我并非故意……”
“我不怪你,琳琅姐姐,这世上本就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何况,王爷的命令,谁又能随意违抗呢?”
“轻璃……”
“琳琅姐姐,今日多谢你的相邀,改日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也会请你,今日时候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郁轻璃说完,无视那站在门口的慕容燕回,直接朝着外面走去,慕容燕回一脸的苦涩,他知道,这一次,郁轻璃大约真的生气了。
天边的那一轮红日终于落了下去,华灯初上,将这洛河水边照耀的热闹无比,随着夜色的降临,美人坊中也越发的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