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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全文阅读

作者:阿琐     中宫txt下载     中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2 被算计着

    “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周怀的声音一阵阵传来,等不到皇帝出去,看来是不会放弃,毕竟这的确是要命的大事。

    偏偏这一边,梁若君正要与皇帝渐入佳境,她身上已经烧得滚烫,准备迎接自己人生的第一次。

    她自信于自己的美色和温柔,她相信皇帝是看上她了,根本没想到项晔是在做戏,看到皇帝猛地腾起身子离了床,抓起一旁的袍子就往外走,连半句话都没留下,甚至顾不得衣衫不整就这么冲了出去。梁若君傻了。

    周公公的声音终于消失了,最后听见的,是他高喊着:“皇上摆驾上阳殿。”

    外头一阵混乱,再次安静下来后,海珠才悄悄地进来,只见自家公主**裸地蜷缩在床上,她心里一颤,又是恨又是怨,上前拿蚕丝被盖在了公主的身上,咬牙切齿地说:“那个皇后娘娘今晚要是生不下来,我诅咒她一尸两命,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会儿要生了,这才六月半,宫里的人不都说要七月才生吗?公主你看,皇上他……”

    “滚出去!”厉害的三个字,从梁若君的嘴里蹦出来,从来没发过脾气也没大声说过话的人,把所有的怨都凝聚在这三个字上,再次喝令海珠,“滚出去!”

    海珠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心里委屈得不行,又不能对公主怎么样,只能忍气吞声地退下。到了门外头,见几个小宫女窃窃私语,她冲上去就是两巴掌,骂道:“贱婢,不好好伺候主子,只会在背后嚼舌根子,小心我剪烂你们的舌头。”

    这骂骂咧咧的声音传进来,勾得梁若君五脏六腑都翻腾,她身上盖着被子,渐渐闷出细汗,呼吸也变得沉重。

    原来她方才赤身**地躺在项晔的身体下,不过是供他享乐的美色,换任何人都行,皇帝不是喜欢她梁若君,只是看上了这副身体。

    他说走,就走了。

    虽然梁若君也没爱上皇帝,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男女之情,可是她必须让皇帝喜欢上自己啊,皇帝至少交给她几分心,她才能依靠大齐来帮助自己的兄长和母亲。这是母亲再三警告她的,母亲说自己既然夺走了她的美貌,若是连男人都哄不住,那还活着做什么。母亲说她能生下一双儿女,能在容颜迅速衰老之前宠冠后宫,就是本事。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梁若君陷入了深深的挫败中,她以为自己做的够好了,她以为拥有如云后宫的皇帝,会像他的父亲一样喜新厌旧,至少在她被厌弃之前,能牢牢地锁住皇帝的心。

    可惜的是,她只知道自己没有得到皇后的诚心相待,不知道从梁若君这个名字传来京城的那一刻起,就被算计着了。

    就在贵妃痛苦的这会儿功夫里,皇帝已经飞奔至上阳殿,这么热的天跑到珉儿身边,他满头大汗。珉儿因为痛苦,也汗湿了衣衫,见到项晔脸上都是汗水,匀出一口气嗔道:“皇上也要和我一道生孩子吗?”

    “为什么还没生下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哪有这么容易的,又不是头一回做爹。”珉儿笑着推开了项晔,吃力地说,“皇上去外头等着,就快……”

    一阵剧痛袭来,珉儿直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可是她顶住了,死死咬牙坚持着,跟着接生婆的指挥用力,没再顾得上一边的男人,宫人们不得不请皇帝出去,项晔一步三回头地退到门外,之后就在门前来来回回地走个不停,他的膝下先后出生三个孩子,还是头一回慌乱成这样。

    此时周怀走上前道:“皇上,淑妃娘娘在岸上,问要不要她过来帮忙。”

    项晔正烦躁,想说不必麻烦,可是想到淑妃的心意,想到珉儿叮嘱他的话,忙把心气定下来,点头答应了。

    淑妃今夜尚未入寝,正哄着沣儿讲故事,尔珍说上阳殿突然要生了,她本以为皇帝今晚在玉明宫,哪怕赶过去也要些功夫的,谁晓得皇帝这么快已经到了,淑妃沿着长桥一步步走来,心里算计着玉明宫那儿此刻是什么光景,贵妃没有跟着来,若不是皇帝没答应,就该是身上衣衫不整,一时半会儿出不得门。

    “皇上,臣妾来了。”到了后殿,见皇帝在屋檐下站着,淑妃本以为会见到浮躁不安的男人,可皇帝那么气定神闲,很是意外。

    “你来了也好,这里的事你看着有什么能帮忙的,清雅是第一次伺候人产育,好些不懂的事,你替她看看。”项晔利落地说着,“就更别指望朕懂什么了。”

    淑妃见自己被看重,心里也就顾不得什么梁若君,上前看了看这里的情形,指挥宫女们做些准备,而她除了听见接生婆在给皇后鼓劲外,皇后一点动静都没传出来,她特别想看看皇后现在的样子,可皇帝就在身旁,她不敢造次。

    “娘娘竟然一声不吭。”淑妃对项晔道,“臣妾生浩儿要容易多了,可还是疼得生不如死。”

    皇帝紧绷着脸:“你们都不容易,都辛苦。”

    淑妃原以为,皇帝会夸皇后能忍,会说皇后了不起,她自己那些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现在说岂不是自讨没趣。可是皇帝和从前不一样了,他现在懂得说出来的话,要考虑听者的感受,就算此刻夸赞皇后没有恶意,也不是为了贬低自己,可他把可能有的麻烦都省了,都不愿让她胡思乱想。

    淑妃痴痴地看着项晔,她竟不知道,是和这样会疼人的皇帝相处来得开心,还是和直来直往,有什么就说什么的皇帝相处来得真实,她又被自己绕进去了,好像从来都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忽然间,婴儿的啼哭传了出来,整座上阳殿静了下来,仿佛人人都在听婴儿的哭声,但随后里头一片欢呼声传出,清雅很快就跑出来,欢喜地说:“皇上,娘娘平安生下了小公主。”

    皇帝欣喜万分,双眼绽放光芒,急不可待地就要闯进去,自然是被拦下了,说是等为皇后和小公主清理了秽物,才请皇帝进门。

    项晔高兴地对淑妃说:“太好了,母女平安,皇后突然早产,真是把朕吓坏了,你生浩儿也是,你们怎么都说生就要生了。”

    淑妃也高兴,特别特别地高兴,不论如何,至少在皇后下一次生孩子前,她能松口气。皇后没有儿子,她的儿子就是独一无二的,皇后最好一辈子都没有儿子,她会忠诚虔心地尊敬她,也会让沣儿浩儿孝敬她。

    屋子里,珉儿还没从痛楚中缓过劲,但神思是清醒的,听得见身边的人告诉她生了位小公主。

    她的心愿实现了,她想有个小闺女,让自己的女儿过最幸福的人生,来弥补自己曾经有所缺失的童年。希望她的女儿,能好好享受父亲的爱。

    “参见皇上。”宫人们纷纷发出这样的声响,珉儿努力睁开眼睛,转过脸来。

    那一边,乳母正把襁褓小心翼翼地送到皇帝怀里,项晔抱着软绵绵的一小团人儿,脸上紧张得叫人发笑,乳母说:“皇上,小公主个儿不小呢,到底也算是足月了,哭声嘹亮,手上劲儿也足,一开始奴婢们都以为是个小皇子。”

    淑妃跟在后面,心里一阵阵地欢喜,但愿这个小公主健康长大,但愿她能有更多的妹妹,皇帝不是没有女儿嘛,就让皇后来生好了,都是掌上明珠都是心肝宝贝,她也会很疼惜的。谁都能为皇帝生儿子,唯独皇后不行。

    “淑妃,你抱抱吗?”项晔问道,“朕想和皇后说说话。”

    淑妃忙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接过,惊讶地说着:“天呐,才出生的小娃娃,怎么这么好看?”

    项晔笑笑,已走到珉儿床边,产妇脸色苍白满头的汗水,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他从没见过珉儿这个样子,可这样的珉儿,比任何时候都美。

    “辛苦了,好好歇着,有什么事……”项晔的目光里,另有深意,“等你养好了再说。”

    珉儿没说话,眨着眼睛点了点头,她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不知情的淑妃,抱着小公主上前来,由衷地祝贺着:“娘娘,公主太漂亮了,臣妾都嫉妒您了,也想有个这么漂亮的小闺女呢。”

    珉儿朝襁褓里看了眼,方才听乳母说孩子劲儿大,可不是嘛,她在自己肚子里的时候,天天大闹天宫。

    “皇上,您陪着娘娘,娘娘不能休息了。”淑妃道,“您不如去偏殿歇着,这里交给臣妾,等一切都安顿好了,也好让娘娘踏实地睡一觉。”

    项晔颔首答应,捏了捏珉儿的手便起身离开,到门外头,他故意问淑妃:“朕不回玉明宫去了,应该没事吧?”

    淑妃尴尬地笑着:“能有什么事儿呢,难道贵妃娘娘不体谅皇后娘娘分娩的辛苦吗?您放心就是了。”

    项晔故意道:“是啊,总觉得怪对不起她的。”

213 只能对不起她了

    淑妃揣摩着皇帝的心思,而她伴君这么多年,有些话是不必顾忌的,便请声问:“皇上和贵妃娘娘……今晚是不是?”

    项晔干咳一声,坦率地说:“才要开始,就传来皇后要生的消息。朕立刻就走了,现在冷静下来想,竟是半句话也没说,生生把人撂下了。”

    淑妃呆了呆,想象着那香艳的光景戛然而止,贵妃该有多大的心才能承受这样的屈辱?虽然皇后产子这事儿谁也拦不住,但皇帝说他半句话也没留下,立马走人,这……

    “贵妃娘娘是有教养的人,且温柔善良,一定会体谅您和皇后娘娘的。”淑妃说道,可不打算怂恿皇帝去玉明宫,她哪儿来那么好的涵养心胸,把自己爱着的男人往别人床上送,“皇上您早些歇着吧,臣妾料理了这里的事,也要回去了。”

    自然淑妃也不傻,虽然估摸着她若开口皇帝乐意跟她走的,可她怎么能把这恶气往自己身上揽,难道怕贵妃不恨自己不成?

    “辛苦你了,其他的事明天再说吧。”项晔同样敷衍着,便慢悠悠朝边上的屋子去,宫人们跟着去伺候,淑妃轻轻一叹,回身帮着清雅料理一些,之后见珉儿已经沉沉睡过去,便放心地走了。

    上阳殿的灯火渐渐熄灭,皇后早产带来的热闹和惊慌也散了,妃嫔们听闻皇后生了个女儿,顿时少了几分激情,她们可是盼着皇后得一嫡子,从此和淑妃对立,然后再加上以为貌美如花的异国公主,这沉闷的宫里才算热闹了。

    隔天天蒙蒙亮,项晔早朝前来看了眼珉儿,她依旧熟睡着没醒来,皇帝便舍不得吵醒她,不想离开上阳殿时,竟遇上母亲坐着轿子来了,太后乐呵呵地说:“昨夜竟然瞒着我,叫我好生气,这会儿饭也不顾的吃,要来看看我的小孙女。”

    见太后没有因为皇后生的是公主而失望,项晔安心了,陪着母亲说笑几句,看着她往上阳殿去,这才走了。

    太后来时,珉儿依旧没醒,太后同样不让吵醒,只抱了抱她的小孙女,悄声对林嬷嬷道:“这孩子怎么这么漂亮,哪里有刚生出来的孩子这么好看的?”

    林嬷嬷笑道:“您也不看看咱们娘娘什么容貌。”

    太后嗔怪:“我年轻时也不差啊,可是晔儿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一团。”

    她们正高兴着,清雅见手下的人张望,便出来问什么事,小宫女领着她到大殿门前,隔着门指向岸边:“贵妃娘娘来了。”

    清雅心里一颤,来得好早呀,可惜娘娘还没醒,该不该让她上岛?皇后之前是不乐意让贵妃踏入上阳殿的。

    “就说娘娘尚未醒来,请贵妃娘娘改日再来。”清雅擅自做了决定,想到太后在里面,便又叫小宫女等一等,她跑回来请林嬷嬷到一边,悄悄把昨晚的事说了。

    林嬷嬷则依着太后的性子,再把事情复述了一边,太后为难地问:“衣裳也脱了?”

    清雅跪下道:“奴婢是听见皇上这么对淑妃娘娘说的。”

    太后啧啧:“这事儿闹的,可谁也怨不得,珉儿怎么知道她就要生了呢。只怪皇帝,既然册封之夜都没去,不能再忍一忍,等到孩子出生后再做打算?”

    清雅道:“娘娘这一觉,怕是还要睡很久,太后娘娘此刻若去向贵妃解释,贵妃怕是还愿意信,奴婢或是打发其他宫女,说话没分量,贵妃娘娘心里该误会了。”

    “我去吧,不过是一句话。”太后叹了叹,爱不释手地又看了看小孙女,才命乳母抱去,叮嘱了好些话,方扶着林嬷嬷离开。

    太液池岸边,久候的梁若君见到了太后的身影,便知道她今天又没份儿进入上阳殿,虽然时间还不算太长,可上阳殿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要弄得这样神秘,皇后她太高傲了,和传言里一模一样。

    “皇后睡得沉,我也没见上面。”见了梁若君,太后慈爱地笑着,“等她养好些了,我们再去贺她,我还没有用早膳,你呢,不如一道去长寿宫吃一些。”

    梁若君心里很难受,她不知道太后会怎么看待昨夜的事,不提是尴尬还是不知道?她宁愿没有人知道。

    但是在人前,她必须是那个落落大方的贵妃,一如往日般灿烂的笑着:“臣妾急着来贺喜娘娘,也没用早膳,多谢您疼爱了。”说着上前来搀扶太后,林嬷嬷便主动让开了。

    这边厢,淑妃一清早就被两个孩子闹得团团转,正哄着沣儿好生吃口饭,尔珍把上阳殿的情形告诉了她,淑妃示意沣儿在边上,怕他学去不好的话,只等打发了大儿子,才问尔珍:“这么早就去了,贵妃难道一夜没睡?”

    “但是看见的人说,贵妃娘娘还是和平常一样,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尔珍问淑妃,“娘娘,皇上真的说,差一点就要开始了?”

    淑妃道:“难道他骗我不成?这就已经很尴尬了,若是已经进去了,再突然走……”

    尔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听得面红耳赤,都不敢往下接话。淑妃哼笑:“话听着难听,可真要是那样,换做是我,死的心也有了。你看着吧,昨晚的事还没完,必然有人要胡说八道,皇上冷着那么多人不管不问,她们能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吗?”

    “不论如何,皇后娘娘生的是小公主,您松口气了。”尔珍岔开话题,她一个没嫁过人的,实在听不得那些话,更是知道淑妃为此高兴,乐得多提几句,“说不定皇后娘娘,往后还是会生小公主。”

    淑妃合十念佛,感谢老天了却她的心愿,更给自己鼓劲鞭策:“更要抓紧时间,把沣儿培养成优秀的孩子,他那么聪明伶俐,一定比大皇子强百倍。”

    可提起大皇子,不由得心里发紧,那孩子真的是误食了赵氏送进宫的有毒点心吗,怎么宰相府的人都不为她申辩呢?她是不是得意忘形了,皇后没有儿子,也不妨碍她对付有儿子的自己不是吗?她还有大把的年华可以生,但是自己……

    “娘娘?”见淑妃脸色说变就变,尔珍紧张地问,“您怎么了?”

    淑妃忽然站起来,严肃地说:“我不能掉以轻心的,要护着沣儿和浩儿,不让任何人伤害他们。”旋即便跑出去找儿子,方才喂饭时她有些不耐烦,生怕孩子心里难受不说出来。

    尔珍见淑妃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心里头一叹,十分怀念从前没有皇后,也没有那么多妃嫔的日子,现在的淑妃和过去早已判如两人,她变得越来越敏感,甚至偏执。

    日上三竿,珉儿终于从昏睡中醒来,年轻果然是最好的良药,昨夜苍白如纸的脸,今日已经有了红晕,眼中更是生气勃勃,看着乳母抱着小公主进来,又紧张又兴奋,当亲手抱上自己的孩子,分娩时一声不吭的人,却落泪了。

    “娘娘,陈太医说,他稍后就要来为您诊断,希望消渴之症能随着公主出生后消除。”清雅慢慢将一些琐碎的事禀告给皇后听,可是皇后眼里只有她的小女儿。

    “清雅,我想给奶奶写信。”珉儿吩咐道,“你告诉周怀,让信差送得越快越好。”

    “周怀已经来问过了,他可殷勤了。”

    珉儿问了乳娘一些话,让清雅拿来了赏赐,虽然是早就在上阳殿随时候命的,真的把女儿交付给乳娘,珉儿还是有些不放心。好在自己挑选的人,品行样貌都不坏,家世也清清白白,此刻才明白为娘的心,从前旁观觉得琐碎麻烦,完全没必要的事,当真只有做了娘才能理解。

    看着女儿被抱走,珉儿叹道:“真想时时刻刻都和她在一起。”

    清雅笑道:“娘娘和皇上,还有更重要的事呢。”她轻声说,“一清早,贵妃娘娘就来了。”

    珉儿神情严肃起来:“你让她上岛了?”

    清雅摇头,略作解释,又把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皇后,连带皇上在门外对淑妃说的话。

    珉儿出神地听着:“你家皇上如今,越来越会做戏了呀。”

    清雅道:“淑妃娘娘一脸尴尬,不知怎么想的。”

    珉儿目光微冷,并没有开玩笑的心思,冷酷地说:“把昨晚的事传扬出去,贵妃一定不愿被人知道,可我只能对不住她了,她将来恨我,也是我应该受的。”

    “是。”清雅应了。

    如此,照着皇后的吩咐,才吃过午饭,宫里就一阵风似的传开了,虽说人人都知道贵妃昨夜没能留住皇帝,都知道皇帝为了皇后飞奔至上阳殿,可玉明宫里到底怎么个情形,无人知晓。

    可是这天下午就开始传说各种令人尴尬的话语,一句句飘进玉明宫,海珠气急败坏地斥骂着,甚至把昨夜挨了她耳光的宫女找来逼问,是不是她们把事情抖落出去的。

    玉明宫里鸡飞狗跳的,海珠本是想给梁若君出气,可贵妃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根本不理会。

214 深度

    闹腾了一阵子,海珠也累了,见殿内毫无动静,公主既不来阻拦也不见得就纵着她,海珠心里才觉得担心。放开了那些哭哭啼啼的小宫女,悄声摸进门里,只见梁若君正坐在镜台前整理她的首饰,一件一件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

    “娘娘,这些事让奴婢来做吧。”海珠走上前。

    “你多忙呀,要教训这个教训那个的。”梁若君道,自从对海珠吼过“滚出去”三个字,梁若君像是放开了什么,不愿再念着多年的情分,她不想被海珠拖累,可她不会明着说,传出去主仆先翻了脸,她更没面子。

    海珠委屈:“奴婢也是为了您,想把这宫里心不向着您的揪出来,昨夜的事外头的人怎么知道,必定是她们嘴巴不严。”

    梁若君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辛苦你了。”

    “不是,公主您,不,娘娘您……”海珠的舌头像是在和牙齿打架,话也不利索了,她一股脑儿地倒出来,“您就这么由着人欺负吗,您可是贵妃娘娘呐,这宫里的人随随便便就能在背后议论贵妃,还有什么规矩?不是奴婢挑唆胡猜,能由着人排挤您的,自然是您上头哪一位。”

    “皇后?”梁若君问。

    “一定是她。”海珠跪了下来,她可不希望自己的指望落空,她还盼着跟了公主飞黄腾达,扶着梁若君的膝头说,“这宫里的情形,您也看明白了,妃嫔虽然多,可都是吃闲饭白养着的,安乐宫那一位有些体面,可瞧着和咱们娘娘没两样,早已失了恩宠,前前后后就上阳殿那位霸着皇上,如今来了您,除了她还有谁会针对您?”

    “然后呢?”梁若君再问。

    “然后?”海珠愣了愣,不自信地说,“那谁,那秦家小姐,不是给您写过一封信,难道没告诉您吗?”

    “她是恨透了,不过一些阴毒法子,没有前程后路,是要把我自己的命也搭上,我死了你怎么办?”梁若君说着,将桌上一支粉樱宫花戴在自己的发鬓边,她肤白,肤白的人才衬得起这么娇嫩的颜色,她气定神闲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秦文月之前必然也是用阴毒的法子,可她把皇后怎么样了呢,她若能成,会有现在的下场?远去赞西,怕是和姐姐一样,要被活活打死。”

    那日在长寿宫,她解围说并没有皇姐被虐待而死的事,虽然赞西人不会承认,梁国皇廷也没有证据,可姐姐还活着的时候寄回的家信,字字都泣血。梁若君并没有亲眼看到,亦是宫里的传言,她们并非同母姐妹,原本感情也不深厚,可是唇亡齿寒,谁愿意步后尘?

    “她是皇后,自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梁若君把手搭在海珠的肩膀上,“可不论至今发生的一切,是巧合还是故意的,这宫里所有的人乃至皇上,都在测我的深度,他们进一尺,我就让一丈,怎么好轻易叫人摸了底线?海珠,你对小宫女们这么凶,往后她们就事事躲着你绕着你,你还能知道什么?而你若真的虐待她们,旁人就该说我的不是,连我都不是了,谁来护着你?”

    海珠听得一愣一愣的,梁若君微微而笑:“忍着吧,只有这一条路。”

    浮躁的人,气息越来越弱,海珠跪坐在地上,嘀咕道:“要忍到什么时候?”

    梁若君笑道:“你不是打听了各种各样的事吗,难道不知道皇上和皇后大婚初初并不和睦,我现在好歹比那会儿的皇后强多了,她都能忍,我更要忍。至于什么时候,你看看皇后现在,是什么时候?”

    “可是眼下,宫里的人都在笑话您,说得可难听了,一点规矩也没有。”

    “越难听我就越可怜,该愧疚的是皇上而不是我。”梁若君拿起胭脂,轻轻在面颊上晕开,“受了这样的屈辱都不愤恨,太假了,可是假得彻底,谁还分得清?”

    海珠抬头,见公主打扮得精致熨帖,不禁问:“这会儿日头正毒,您要往哪儿去?”

    梁若君淡淡道:“随时预备皇上来啊,海珠,日子且长着呢。”

    转眼两天过去了,小公主健康活泼,皇后也恢复得越来越好,只因上阳殿向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踏足的地方,虽有各处络绎不绝地送来贺礼,妃嫔们皇室贵妇人们,并没有谁有幸能见到大齐的第一位公主和生了女儿也被万千宠爱呵护的皇后,唯有淑妃偶尔出入,算是皇帝托她照顾这里。

    事无巨细,能说的淑妃都会说几句,表白自己的能力和用心。偏偏这两天为了贵妃被皇后分娩截宠的事,宫里传得很难听,而淑妃恰恰私底下就对尔珍说过那些不堪的言语,她一度担心被误会是从她嘴里传出去的,既然贵妃不计较,她索性也不闻不问,更不会在皇后面前提及。

    可偏偏这些事,就是珉儿派人传出去的,虽然到后来那些难听的话是外头的人自己添油加醋,可她冷眼看着玉明宫的反应,梁若君当真好涵养,果然是在梁国皇廷忍了十八年,还有什么不能忍?

    此时乳母抱来小公主,珉儿总是大大方方地让淑妃抱着,看得出来淑妃真心喜欢这孩子,不论为什么喜欢,被喜欢的孩子总是有福气的。

    “皇上说云裳母子就快到了,辛苦她这么热的天千里跋涉,到底也是云裳这样的人才能挺得住,别家几位将军的家眷,好歹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妻妾可互相扶持。”珉儿道,“你是云裳的姐姐,就多偏心她一些,谁也不会和你计较的。”

    淑妃笑道:“娘娘都疼她了,臣妾怎么敢不疼,何况还有太后娘娘在,她生了那么一个宝贝,可是沈家的大功臣。”

    她话音才落,清雅面带微笑地进来,淑妃在此,她当然不得露出不适当的表情,平和地说:“贵妃娘娘在岸上等候,想要看望娘娘和小公主。”

    上阳殿的规矩,每月初一之外,妃嫔就算有事也不得轻易踏足,淑妃算是特例,而贵妃入宫以来,因为皇后待产又免了这一规矩,其他妃嫔都不记得上回来是几时了,自然梁若君迟迟不得见上阳殿真容。淑妃和尔珍商议,都觉得皇后是故意刁难人,但因为皇后一直都高高在上,这么做宫里谁也没觉得奇怪。

    “我累了呢。”果然,珉儿对淑妃道,“不知是不是药的缘故,比怀孕那会儿还贪睡,和你说着话,眼皮子都打架了。”

    淑妃不得不接下皇后的用意,笑道:“娘娘您歇着吧,臣妾去见贵妃娘娘。”

    珉儿含笑点头,懒懒地吩咐清雅:“送淑妃娘娘,一并替我向贵妃解释。”

    清雅领命,恭送淑妃出了上阳殿,经过长桥,远远就看见岸上美人盈盈而立,夏日的裙衫轻纱缥缈,风一吹,就见到那曼妙的身姿,只是站着的人稳重大方,不见半分轻浮妖娆。

    “贵妃娘娘。”淑妃上前,没有卑躬屈膝,与贵妃有些往来了,本是梁若君说,希望彼此抛开那一阶半阶的尊卑,姐妹一般相处,淑妃自然乐意的。

    “看样子,皇后娘娘是歇下了?”梁若君莞尔,没有露出失望和不满,反是笑,“怪我又慢了一步,往后淑妃姐姐来探望娘娘时,可要留心叫上我,我不熟悉娘娘的作息,总是拿不准时辰。”

    淑妃尴尬地笑着:“臣妾知道了,改日一定邀您同往。”

    清雅则恭恭敬敬地替皇后作了解释,更感激贵妃记挂着,梁若君连连说是她来的不是时候,更主动要跟淑妃走,说是去陪二皇子玩耍。

    清雅不语,恭送二位娘娘离去,她们走远了自己才回来皇后身边,珉儿正抱着睡得香甜的女儿看不够,见清雅的脸色,就笑道:“贵妃说什么了?”

    “娘娘,贵妃娘娘真是滴水不漏,这样子瞧着不真实,可她时时刻刻都不出差错,又好像是真性情,反倒是咱们多心了。”清雅叹道,“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贵妃娘娘看样子不好对付。”

    “我可不要对付她,我和皇上要对付的是梁国。”珉儿满不在乎,点点自家娃娃的脸颊,爱不释手,口中云淡风轻地说,“皇上说,宋渊与他分析,梁国早已外强中干,不中用了。”

    如此,数日后,梁若君始终没能见皇后一面,而她从容面对宫内的流言蜚语,即便皇帝再未有临幸玉明宫,她也始终如最初那般,时时刻刻面带笑容,起初人们觉得她是故作镇定,可哪有人能装那么久呢。就连玉明宫里的小宫女们私下也说,海珠虽坏,贵妃娘娘却是极好的。

    六月末,在太后的翘首期盼中,云裳终于带着她们沈家的香火,平平安安到京城了,宫人们奉旨一路迎到宫门前,将母子俩用轿子抬进来,彼时梁若君刚到长寿宫门外,瞧见这架势,只听海珠在边上嘀咕:“不知道的,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娘娘呢,大齐的宫廷,真稀奇。”

215 帮着您一起对付贵妃

    若是平日里,梁若君必然会责怪海珠多嘴,可今天却接了一句:“总好过我们那里冷冰冰没有人情。”

    这边厢,云裳被小心翼翼搀扶着下了轿子,因知道宫里多了位异国公主,她本打算风尘仆仆就来,临进宫前改了主意,匆匆回家一趟,梳头换衣裳,体体面面地才来。

    林嬷嬷迎在门前,一见就惊叹:“夫人,您怎么瘦成这样了?”

    江云裳走时,身上还长了些肉,之后到了羌水关,临盆前也是珠圆玉润,可是孩子生下后,她坚持要自己喂养,再加上这一折腾从南到北,为了好好照顾才出生不久的孩子不在旅途中热着冷着颠簸着,她费劲了心血,现下除了那一对丰润饱满的胸脯外,浑身都快瘦干了。

    淑妃跟在后头,一眼见到自己的堂妹也是不可思议,她产后至今没能恢复之前的身材,总差那么几口气,可云裳瘦得叫人可怜,可见这一路吃了多少苦。

    “娘娘,嬷嬷,我们回来了。”她稳稳当当地怀抱着自己的儿子,本是被林嬷嬷吸引过去,并没见到门前另一边的梁贵妃。

    倒是淑妃眼尖,忙道:“贵妃娘娘,您也来了。”

    云裳转身,见美人缓缓走来,心里头一咯噔,想着沈哲若是见这般模样的女子会不会心动,没想到传说中的梁国公主,这般倾国倾城。

    “云裳,快见过贵妃娘娘。”淑妃催促堂妹,伸手要接她的孩子,那边贵妃已和气温柔地说,“不必了不必了,都是一家人,夫人旅途劳累,太后又惦记小孙儿,咱们快些进去才好。”

    云裳也不客气,便抱着儿子随淑妃林嬷嬷往长寿宫里来,太后早已坐立不安,一见人,眯着眼仔细看,连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林嬷嬷接过孩子,送入太后怀里,宫人们在地上摆了蒲团,供云裳行大礼,太后叠声说:“行什么礼,你可是我沈家的功臣,云裳啊,你怎么受了那么多?快过来,我看看。”

    话虽如此,太后的目光却在孩子身上挪不开,说这孩子像他的爷爷,像沈哲,果然是沈家的品格。又叹孩子怎么那么小,说三皇子大得多,就是皇后的女儿早产也个头儿大些。便道:“挑选好的乳娘,羌水关那里能有什么好的,那里的人自己都难温饱,怎么养孩子。”

    云裳欲言又止,到底忍下了,太后新鲜怜爱了好一阵,才真正关注了云裳,叮嘱她好生保养,更笑说:“你们江家的姐妹,都有生儿子的福气。”

    太后本是无心说的,可一想到皇后生的女儿,怕自己的意思被人误会,便自行圆说:“托你们的福,我沈家后继有人,皇上如今也儿女双全,皇后为我大齐生下第一位公主,亦是老天爷的恩赏。”

    在座的都不笨,皆是笑而不语,淑妃见云裳心思飘在外头,便笑道:“皇后娘娘也惦记你呢,让我告诉你,见过了太后就去上阳殿。”

    梁若君在旁安宁地看着听着,见江云裳立刻就兴高采烈地答应了,可见上阳殿并非不可踏足的圣地,是皇后喜欢的人才能去的地方。

    太后依依不舍地看着云裳把孩子抱去,叮嘱着:“坐坐就回来吧,皇后也要休息的,孩子跟着你奔波那么久,该让他踏踏实实地睡上几觉。”

    又说了好些话,才放云裳走。

    梁若君和淑妃还留着,太后那儿便转而对淑妃捞到两位皇子的事,淑妃一向哄太后有本事,比云裳有耐心多了,唯独梁若君在边上插不进话题,显得格格不入,可偏偏她又那么娴静,随时随地看她一眼,都是面带微笑,几回下来,太后也不得不带着梁若君一道,说些也能让她参与的话题。

    此时云裳已到了上阳殿,再次走上长桥,心内感慨万千,若说嫁给沈哲,人生从此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真正让她好起来的,是在这里见到了皇后。云裳对珉儿充满了感激之情,入京前得知皇后平安产下女儿,实在为她高兴。

    清雅早已等候在门前,欢欢喜喜地带着沈夫人和将军的儿子进门来,难得见她这么兴奋,朗声说着:“娘娘,您看谁来了。”

    珉儿卧在美人榻上,见云裳和孩子出现,好不欢喜。然而阔别许久,难免惊讶于彼此身上的变化,珉儿不及看一眼孩子,摸着走上前的云裳的胳膊说:“你瘦成这样,沈哲见了可怎么好?”

    “一路上热得发晕,吃不下东西,可又要喂孩子,能吃的那几口都化作奶水了,嫩不瘦吗?”云裳说道,“您放心,回家我就补起来,过几日就好了。”

    珉儿稀奇地望着云裳:“你自己喂的?”

    云裳嘿嘿一笑:“娘娘别告诉别人,沈哲说会被人笑话的,我就偷偷的。”

    才说完这句话,小婴儿醒了,哼哼唧唧地像是迎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哭泣,云裳立刻解开衣襟预备要喂养孩子,珉儿忙让宫女们都退下,她也不好意思看着,可是后来偷偷瞧一眼,就挪不开目光了。

    多美好的一幕,云裳浑身透出的慈爱,宛若普度众生的女神。

    不多久,清雅抱来了小公主,小公主还在月子里,那么一丁点大,怎么比得上一出生就有八斤半的大胖小子,云裳笑道:“您猜太后怎么说,说我们家娃娃还不如公主个儿大,可她不知道,这一路抱着这小东西,我的胳膊差点断了,他生出来就有八斤多,要不是沈哲那一撞,再养大一些可怎么生。”

    珉儿惊愕地问:“沈哲撞你了?”

    云裳乐起来,笑声朗朗地将在羌水关发生的故事都告诉了珉儿,珉儿听得出神,那里虽苦,可天高海阔自由自在,云裳能做的所有的事,珉儿都做不得。自然仅仅是美好的向往,珉儿早就坚定地要陪皇帝走那一条更波澜壮阔的道路。

    “您别告诉太后,还不把老太太吓坏了。”云裳喂好了孩子,抱着他轻轻拍背,所有的动作都熟稔自然。

    珉儿夸赞道:“云裳,你真了不起。”

    云裳笑:“我自己也这么觉得,生了这个儿子特别得骄傲,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好像能理解我堂姐的心情了。”

    “淑妃?”珉儿笑问,“原来你从前不理解,那不是人之常情吗?”

    云裳眨眨眼睛,忽然想到长寿宫里见到的那位美人,便让公主的乳母把自己的儿子一并抱去照顾,坐在珉儿身边轻声说:“娘娘,那位贵妃怎么样?沈哲说……”

    她欲言又止,想起相公再三叮嘱,别多嘴的。

    珉儿见她眼神犹豫,猜想是在记挂沈哲说过什么,有能说的不能说的,珉儿不愿她为难,主动提起贵妃:“她是梁国给皇上的礼物,皇上欠着人家人情,将来总要还一份大礼的。”

    云裳道:“那个秦文月,嫁去赞西国了?”

    珉儿摇头:“那不值一提,梁国还要更大的礼物呢,将来再说吧。”

    “听您这口吻……”云裳嘿嘿一笑,“娘娘别怪我多嘴,您似乎不待见贵妃。”

    珉儿颔首:“其实我还没想好如何与她相处,但既然人人都说她好相处,我也不必忧心的。”

    “我答应沈哲,会帮着您好好对付这位公主的。”云裳一本正经地说,见皇后一脸疑惑,她笑了,“当然,立刻就被他骂了。”

    珉儿笑:“沈哲那样温润的性情,会骂人?”

    云裳一脸嫌弃:“他现在可了不得了。”可是明明从眼中溢出的,是甜得人发腻的幸福,她双颊绯红,赧然道,“娘娘,我可幸福了,但是没法子,必须要分开,可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苦都能吃。”

    “一转眼,我们俩都做母亲了,仅仅两年而已。”珉儿轻叹,“不知两年后,又会怎么样。”

    云裳有话不能说,可她觉得皇后心里一定也明白,之后的两年,也许会动荡也许会打仗,她们这些女人该如何生存,如何襄助自己的丈夫,她心里没有底,想必皇后也不见得就明白。

    珉儿道:“云裳,你和你姐姐一样,客客气气地对贵妃就好了,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帮我对付她,人家也没做什么坏事,挺好的不是?”

    云裳点头:“但娘娘若是需要,别和我客气,和沈哲不相干,我是真心的。”

    “我知道。”

    “娘娘,太后方才说,让我们两个小娃娃结亲呢。”

    珉儿笑:“太后念叨好久了,将来的事,谁知道。”

    她们谈了好久的话,直到太后等不及了派人来催,云裳不得不抱着孩子再返回长寿宫,那么巧,在路上遇见了才相识的人。

    梁若君似乎是刻意等在这里的,她身边的海珠奉上了精美的礼盒,梁若君温柔地说:“小小心意,贺喜将军和夫人的,我初来乍到,皇室里的亲戚好些还分不清,但希望往后,能与夫人常常往来。”

    云裳心思不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216 温柔多情的女人

    怀里的孩子咕哝了一声,云裳提起神来,心想贵妃这些不过是客套话,何必当真,而皇后才刚嘱咐她,只管和和气气地相处往来,不必费心思。便也大方地笑着:“让贵妃娘娘破费了,本该是我家将军与妾身准备礼物贺喜娘娘,只是离得远天又热,怕东西送来了不好,反在娘娘面前失礼。既然娘娘不嫌妾身粗鄙,愿与妾身往来,往后日子且长,妾身有的是机会表白心意。”

    在梁若君看来,沈夫人这番话体面又客气,好好地保持着距离,并不亲近,自然她们初次见面,太过殷勤彼此都显得奇怪,她自己亦是点到即止,笑若春风般:“礼物可不必了,一来一回就停不下来,看在孩子的份上吧,咱们就此打住?”

    云裳笑:“恭敬不如从命,妾身就不和娘娘争了。眼下要去长寿宫陪着太后娘娘,娘娘若是同往,我们一路走一路说话,若是您不去的,请容妾身告辞。”

    “你去吧,太后天天惦记小公子,一定是怎么也看不够的。”梁若君笑着就给云裳让了道,而她言谈之间,仿佛很熟悉长寿宫的的事,俨然一位贵妃该有的模样,本该是这宫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云裳笑着应下,怕自己言多必失,而离开后细细回想方才的一言一笑,贵妃给人的感觉如春天的风,不凉也不热,恰到好处的温暖,更重要的是,她太美丽了。

    回到长寿宫时,云裳进门路过太后的穿衣镜,多看了眼自己的模样,一回来人人都说她瘦,身上穿的是留在家里没带去羌水关的夏衣,腰带的确比从前多绕了一圈,最明显的是脸颊,那尖细的下巴,再回想方才见到的贵妃,恰到好处的饱满圆润的脸颊,不嫌瘦也不会多胖一分,是连女子也会念念不忘的美丽。她苦笑了一下,自己可不能这副模样等着沈哲归来,她离开羌水关时也比这会儿强。

    之后见了太后,老太太一门心思都在小孙儿身上,嗔怪皇帝至今没给这孩子起名儿,小公主出生一阵子了,也没有名字。想起三皇子那会儿也是拖了好久,太后念叨:“以为他会起个多了不起的名字,浩字自然也极好,可比起令人期待的,是不是简单了些。看样子侄儿的名字,他也不见得能选多了不起的字。”

    云裳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还是林嬷嬷心疼夫人旅途劳累,三番五次地提起,太后才松口道:“回去好好歇着,明日早些进宫。”

    如此,云裳才得以松口气,带着孩子回家去,林嬷嬷好心送她出宫,路上说起近来发生的事,一年仿佛一世,嬷嬷叹道:“但愿将军能早些归来,真正就一家团聚了。”

    云裳连连道是,目光落在一旁侍女捧着的礼盒上,便想起贵妃来,问嬷嬷:“贵妃娘娘时常去长寿宫吗?”

    林嬷嬷苦笑:“她人生地不熟,皇上不得见,自然只能来长寿宫和太后说说话了,其他妃嫔们都觉得高攀不起,也不想惹麻烦,都远远地躲着。”

    云裳道:“之前在路上遇见贵妃,再仔细地看,真是国色天姿。”

    林嬷嬷笑问:“与皇后娘娘比呢?”

    云裳摇头:“皇后娘娘在心里已经无可取代,相反不会在意容貌了,偶尔打扮精心了会惊艳,平日里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反是贵妃,我像是明白了什么叫纳妾纳色,看着她,只能想到好漂亮好美,至于其他的都无所谓。”

    嬷嬷微微皱眉,笑道:“夫人这些话,莫不是说出了男人们的心思?”

    云裳不明白:“嬷嬷的意思是?”

    林嬷嬷忙笑着敷衍:“奴婢是胡说的,就说将军府,您就高枕无忧吧。”

    云裳笑道:“天知道这会子,有没有哪个羌水关的漂亮姑娘,迷得某个人神魂颠倒。”

    这些自然都是玩笑话,而林嬷嬷送走云裳,再回来时,见太后安逸地挑选着各色宝贝,攒了一大盒说是要将来给侄孙媳妇的,嬷嬷哭笑不得:“您看若真是咱们小公主和小公子成了一对儿,你这些东西不先给孙女,而要等着给孙媳妇,虽然是同一人,意义也不一样,不怕孙女跟您闹?”

    老太太眉开眼笑:“都有都有,都是我的心肝宝贝。”

    林嬷嬷见太后高兴,本不想提尴尬的事,但忍不住说:“您这头高兴,宫里的娘娘们可没几个高兴的,那么美的贵妃在宫里走来走去,那日若非皇后娘娘分娩,也许一夜**后,皇上也放开了,自此宫里就多了一位宠妃。连夫人初次相见,都被贵妃娘娘的美貌吸引。”

    太后捧着满手的翠玉珠宝,愣愣地看着林嬷嬷:“你想说什么?”

    林嬷嬷道:“皇上既然能去玉明宫,也就没打算丢下贵妃不管,贵妃娘娘得宠显然是早晚的事,皇上只不过是还放不开,往后会不会变成上阳殿和玉明宫水火不容?”

    太后放下东西,怔怔地出神:“从前劝他雨露均沾不得,如今却又为此烦恼,说到底……”她为难地看着林嬷嬷,“这话我说来,你们一定觉得我这个婆婆太小气,可你想过吗,若非珉儿太强势,若非中宫叫那些妃嫔们大气也不敢出,我们也就没这些烦恼了。可难道是珉儿的不是?她和皇上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都管不着。”

    太后总算是明白的,而她的话并没有错,秋珉儿自从嫁入皇宫,即便最初被皇帝欺负得十分可怜,她也强势而高傲地面对六宫妃嫔,到如今生下大齐第一位公主,越发叫人不敢仰望,她压根儿就没打算从高处下来,人说高处不胜寒,皇后好像一点也不怕。

    “男人啊,总是喜欢春风解意温柔多情的女人。”太后叹息,“这些优点,贵妃身上全有,加上那张脸那个身段……你别忘了,若瑶当初可从不是什么强势的女人,她们连名字都这么像。”

    然而太后似乎始终没意识到,她的儿子现在是帝王了,帝王不仅仅是有权力坐拥如云美人,天下之主,脚下踏的,该是更广袤的疆土,他的儿子眼里,眼下最美的连珉儿都不是,而是梁国沙漠之后,那肥沃的土地。

    夜深人静时,项晔站在摇篮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女儿,怎么也爱不够。今天没能匀出空看一眼侄子,只听珉儿的描述,说是结实又健康,才几个月大,就稳稳地跟着他娘熬过了长途跋涉,也就安心了。

    “皇上还不给孩子们起名字,母后要急了。”珉儿躺在榻上,招呼着项晔,“您这么半弯着腰,不累吗,看了半个时辰了。”

    项晔这才回来珉儿身边,笑道:“看不厌,我们的女儿怎么也看不厌。”

    “皇上偏心,您怎么不去看看三皇子?”珉儿知道自己是矫情,她心里当然是高兴的。

    “朕也知道自己偏心了。”项晔笑笑,想起珉儿问孩子的名字,便道,“侄儿就取云裳的名字叫沈云,太后未必高兴,可云裳一定高兴,她那么辛苦,才是最该被重视的人,是不是?”

    珉儿喜道:“难为皇上这样想着云裳,她一定乐坏了。”

    项晔回眸看了看女儿,笑道:“我们闺女,叫项元可好,你从元州来的,又是大齐第一位公主。”

    珉儿乐不可支:“皇上还真是会想,瞧着简单又偷懒,可是却没法儿叫人反驳。”

    项晔得意洋洋:“朕可是想了很久的,觉得很合适。”

    “那是,我很喜欢,奶奶听说了一定也高兴,元州是福地。”珉儿让清雅把小公主给她抱来,捧在怀里温柔地说,“乖孩子,父皇给你起名了,你喜欢吗?”

    项晔最爱见珉儿抱着孩子的模样,从前她逗着沣儿的情景就十分美好,现在终于有她自己的孩子了。但幸福在眼前,也不能不看清更远处的责任和麻烦,项晔的神思一飘出去,脸色就严肃了。

    珉儿抬头看见,也跟着冷静下来,让清雅和乳母带孩子走了。

    项晔便道:“玉明宫的事,如今一切都还顺利,只是……”

    “皇上想说什么?”

    “那晚因为等不到你的消息,朕总要把戏做足,就解开了她的衣裳,也算是一亲芳泽了。”项晔尴尬地说道,“朕心里多少有些过不去。”

    珉儿淡漠地垂下了目光,皇帝忙解释:“朕不是对她过不去,是对你啊。”

    “我知道。”珉儿道,“但我也想知道,皇上心里就没有半分怜香惜玉?贵妃那么美好。”

    项晔一脸正色:“你以为朕,是没见过美人毛头小子?”

    珉儿问:“皇上此刻的意思是?”

    “我们的计划,还要进行下去,朕必然要亲近她,你不要胡思乱想。”项晔道,“朕心里明白,真真假假的分不清,你就该困惑了,你要相信朕,更相信你自己。不然你这里乱了,朕的戏就演不下去了。”

217 假戏真做

    珉儿凝望着自己的丈夫,他说的很真诚,更像是在询问自己到底该怎么做,若是她不乐意项晔去亲近梁若君,他一定会从长计议另做打算,珉儿知道只要她开口,任何事都会得到满足。可是,她不能。

    当年祖母嫁入秋家续弦,祖父也曾有妾室,妾室皆生儿育女,秋家真真是很兴旺的。可爷爷不过是个普通的官,再多的利益牵扯,也不必把女人算进去,虽然年岁差得远,可与奶奶情投意合后,眼里再没有其他女子。年华老去的妾室被冷落,暗地下没少给奶奶使绊子,可她稳稳地守住了自己的地位,也牢牢地把握住了丈夫的心,再没有其他人什么事。

    对于祖父的妾室们而言,这样的结果的确无情,可祖母并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她是对得起她自己。珉儿便是受这样的影响长大,那么巧,她也成为了皇帝的继室。

    然而上一回相见,祖母却对她说,珉儿不能单纯地照着她过去的路走一遍,在自私的爱情,和无私的母仪天下之间,她必须做出抉择。

    两边都要握在手里,很可能的结果是,什么也握不住。

    皇帝推测梁若君的出现,不单单是梁国皇帝的示好,很可能是本朝官员与梁国的勾结。在项晔成为皇帝,赵国还存在之前,以秋振宇为首,许多大臣曾经办涉外之事,四季年节、各国君主的大寿,仅每年各国使臣往来便是无数,项晔要理清多少人可能牵扯在其中,一时半会儿查不清。

    不如将计就计,逼得梁若君不得不向宫外寻求帮助,以获得她和她背后的势力所想要的最大利益,皇帝好顺藤摸瓜,揪出那些叛国逆臣。

    “皇上,梁若君若是无辜清白的呢,若是和我一样,完完全全抛弃了母国呢?”珉儿问道,“到时候,皇上预备如何安置她?”

    项晔摇头:“她和你不一样,就算像,也是她在模仿你,可她能模仿一辈子吗?在西平府军营,她自己就把答案交出来了,现在再来对朕说,她是无辜单纯,毫无动机地出现在朕面前吗?”

    “答案?”

    “朕昏昏沉沉,满脑子都是念着你,朕知道自己病重了,哪怕撑着最后一口气,也不能轻易放弃自己丢下你。”项晔神情凝重,仿佛还有几分生气,“朕缓过来后第一次睁开眼,双眼迷糊看不清眼前的人,摸到她的手,还以为是你来了,朕喊着你的名字,而她点头了。”

    珉儿听着,心里五味杂陈:“也许只是她善良呢?”

    项晔道:“可后来朕醒了,与林将军提起你来,她满脸好奇,还与身边的婢女交流目光。虽然那时候,朕不知道她是公主,发现她的身份后,一切都明白了。珉儿,不是朕多疑,白白牺牲一个女人,她在朕眼里不是女人,只是一颗棋子。”

    听得这番话,珉儿把心沉下去,平静地说道:“既然皇上把话说开,也说明白了,那也听一听我的话可好?皇上是担心我心乱,可事实上我乱不乱,都会自己好好藏起来,绝不在这样的时候让你心烦,皇上要过的是您自己的心坎,而不该拿我来做借口。其实皇上心里很明白,你不碰她,就无法坐实对她的宠爱,梁若君又不傻。皇上该做什么,只管放心去做,现在这样拖下去,才会让我们都心烦。元元很快就会长大,臣妾只想让元元明白,父皇最爱的人只有母后。”

    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神都这么冷,旁人若是见到这样的目光,不定怎么想帝后的感情,可项晔却能在这样冷漠的眼睛里找到安心之处。他要一个美丽温柔的女人何其容易,可他更需要的,是与自己并肩面对天下的伴侣。

    项晔道:“朕明白了。”

    珉儿心中一颤,但努力让自己冷静了:“咱们不要拖泥带水,等我出了月子身体好了,皇上就着手布置吧,不为别的,也不能总把沈哲搁在羌水关,也不能给那些人时间变得更强。”

    可是项晔却说:“朕会尽快布置一切,但是朕不会碰梁若君。”

    珉儿糊涂了,皇帝又重复了一遍:“朕绝不会碰她。”

    仿佛说了一晚上,事情仍旧没得解决,珉儿因身上不自在,皇帝不能在她身边睡,可也留在上阳殿没走,在偏殿里踏踏实实地睡了。

    但是第二天,项晔上朝前,来看一眼闺女时,见珉儿也醒着,便进来说了几句话,分别时,珉儿拉着他的手说:“皇上,那之后,我们各自做各自的,实在无法默契了,再坐下来好好商议,若是能默契地互相配合,那就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我会一直信你答应我的事,记着你昨晚的话,不论我是什么反应不论做出什么表现,也请皇上相信我。”

    项晔欣然一笑:“生了孩子,不如从前聪明了,想一夜才能想明白?”

    珉儿被逗乐,嗔笑:“不是总嫌我太聪明,这下可如愿了。”

    圣驾离去时,步履轻松、神情愉悦,一直走出长桥才恢复帝王盛气,高高坐着肩舆往宣政殿去,途径玉明宫所在的地方,项晔远远地望了一眼,之后吩咐周怀:“梁国来的信还在清明阁搁着,午膳时分请贵妃来一趟。”

    听这话,周怀愣了一愣,可皇帝吩咐的事,他当然要照办。

    待得正午,周怀还是在长寿宫找到了贵妃,听闻皇帝请贵妃去清明阁看书信,太后避开了一旁淑妃的目光,只管喂沣儿吃饭,淑妃僵硬地坐在一旁,她知道清明阁的意义,这宫里女人无数,去过的,仅仅她和皇后,没想到梁若君这么快就成为了第三人。

    梁若君稳稳当当地退出了长寿宫,到了门外头,海珠便动手要为她整理衣衫和发髻,却被公主拦下了,梁若君说:“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仿佛我上赶着要去,总该矜持一些的。等下进门前看看是否整齐,不要失礼就好。”

    说着便跟上周怀,一路往那陌生又威严的清明阁去。

    这里是大臣往来的所在,侍卫层层把守,每一张都是陌生的脸,皇帝身边的内侍们,梁若君也只认得周怀一个人,大臣们或有听说名字的,但几乎都对不上脸,此刻四五个人刚巧走出来,一见后宫的娘娘,都停在一旁让路了。

    周怀却像是故意地,上前朝其中一人作揖:“秋相大人,此刻太阳毒辣,您留步,奴才着人为您打着伞。”

    秋相?梁若君猛然抬起头,依稀记得册封大典上,这个白髯老头就站在群臣之首,彼时紧张得不得了,又因中断典礼和羞愤,根本没留神列席的大臣,而她原打算在那天,看看传说中的秋振宇是何人的。没想到,今日终于相见了。

    周怀客气了这一句,立刻就为贵妃领路,大臣们俯首行礼毕恭毕敬,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梁若君心跳的厉害,哥哥和他的心腹都说过,这个秋振宇,就是她在大齐的靠山,也是能助哥哥继承大位的关键之人。

    “贵妃娘娘,您稍后。”周怀客气地请梁若君在门前等待,麻利地进了殿门,好请皇帝示下。可不多时,他却揣着一封信出来了,双手奉给梁若君,尴尬地说,“贵妃娘娘,皇上原是要见您的,不巧这会儿还不能忙停顿,说是见了也讲不了几句话,就请您先把家信拿回去看,傍晚时得了空,皇上来玉明宫喝口茶,再与您说道说道。”

    梁若君呆了一呆,见海珠要伸手接,她轻咳了一声,自己伸手接了过来。

    “娘娘,皇上还说,这会儿天气炎热,您回去的时候,在树荫底下走,别叫太阳晒着了。”周怀说着,便吩咐海珠,“可要好生为娘娘打伞。”

    海珠见周公公与她搭话,便道:“公公,皇上傍晚时,真的会来玉明宫吗?”

    梁若君眉头一颤,心中略恼,好在周怀似乎不介意,还热情地说:“来的来的,海珠你回去把绿豆汤熬上放凉了,皇上来时只给汤就好,皇上不吃豆。”

    海珠立时答应:“您放心吧,奴婢会准备好的。”

    之后她们退了出去,老远就见到又有大臣跟着侍卫太监一路走来,皇帝的确是忙,不像是敷衍的,但连面都不见,真的好吗?

    “也许皇上是觉得和您很亲近,不必要在乎这点小事呢,若是真不乐意见您,打发小太监把信送来就是了。”一路回去,海珠嗦嗦地说着,“娘娘,咱们不如把事情往好里想,奴婢总觉得皇上对您是有意思的,可是被那一位阻拦着,才不得抒发。”

    梁若君好半天不言语,许久才丢出一句:“往后若再去清明阁,你不要擅自开口,那里是什么地方,就和父皇的宝兴殿一样严肃庄重,容你胡言乱语?”

    海珠吐了吐舌头,正要转往通向玉明宫的路,远远见一班宫人缓缓醒来,海珠眯着眼睛说:“那是皇后身边的云嬷嬷?”

218 贵妃的眼泪

    梁若君轻声道:“是来找我的?”

    海珠不服气地说:“她也没举个牌子,娘娘您难道就要等她不成,咱们走咱们的。”一面说着,就推了自家公主继续前行。

    自然梁若君心里是不愿服中宫的,可她还有几分理智在,硬是站定了道:“如同你在外代表着我一样,这云嬷嬷自然就是代表皇后,管她是找哪个去的,既然见到了等一等关心一下皇后娘娘,就是应该的。”

    在海珠挤眉弄眼的抱怨里,梁若君含笑等来了清雅一行,清雅恭敬地行了礼,和气地说:“娘娘怎么在毒日头底下站着。”

    梁若君大方从容地说:“见嬷嬷远远来,我便想问候一下皇后娘娘,云嬷嬷这是要往哪里去?”

    清雅便笑道:“宰相府送来的瓜果,皇后娘娘吃着很喜欢,惦记皇上在清明阁里忙起来就不思茶饭,命奴婢送一些去。”

    梁若君很清楚地听见海珠站在自己背后冷笑,那哼的一声,刺痛了她的心,她也不知道是听见清雅这些话心痛,还是被海珠气的,可她的确后悔了等在这里,何必自取其辱。

    “娘娘,奴婢怕瓜果在太阳下晒热了,请容许奴婢先走一步,改日再到玉明宫向娘娘请安。”清雅礼貌地福身行礼,也不等梁若君点头,笑一笑便带着小宫女们走开了。

    海珠打着伞,手臂早就算了,讪讪地换了一只手,呵呵道:“娘娘您瞧见了,哪有做奴才的先走的,这云嬷嬷不过是仗着自己是皇后的人,仗着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娘娘,在她眼里或许连咱们停下说几句话,都是在高攀她。”

    梁若君却森森然转过身,死气沉沉的目光笼罩在海珠的面上,唬得她连连咽了唾沫让自己闭嘴,可梁若君已道:“方才你的冷笑,笑出声了你可知道,我能听见,云嬷嬷可能也听见了,你有什么资格冷笑,你又再笑什么,海珠,这话若是从她嘴里传出去,你叫皇上和别人如何看待我?你站在我身后冷笑,他们就能在清明阁里在上阳殿里嗤笑我。”

    海珠近来越发觉得自家公主了不得,再不是梁国皇宫里那位逆来顺受的娇弱公主,像是激发了她体内积累了十八年的反抗,自己则成了她试手的对象,渐渐的,也许连带着对别人都会如此,她要从和蔼可亲好相处的人,变成孤高清冷不可一世吗?

    这副架势,似曾相识,海珠却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在哪里见到过。

    梁若君呵斥罢了,也不愿在外头纠缠,揣着梁国来的家信匆匆回了玉明宫,不论家人来信说什么,终究是家乡的纸家乡的墨,能在字里行间感受到的家乡的气息,可来信的是母亲,从头到尾没有一句问候的话,再三提起的,是说自己若没有本事在大齐有一番作为,就老老实实甘于寂寞,别反过来给她的哥哥添麻烦。

    梁若君把信纸上上下下又翻了一遍,当真是不见半个关心的字眼,纵然相隔千里,纵然可能此生都不得再相见,她母亲依旧恨她看不起她,不惜写一封信来告诉她。

    “拿去烧了吧。”她把信递给海珠,“烧得干干净净。”

    海珠还以为是什么机密的信函,忙到香炉边引燃,可是一回头,却看到公主走向柜子,摸出了一盒首饰,然后走了过来,一股脑儿地将簪子镯子耳坠珠串等等全部倒入香炉,噼噼啪啪地覆盖了香炉里的火苗,竟把炉子熄灭了。

    “公主……您怎么了?”屋子里升起袅袅青烟,海珠慌张地把东西扒拉出来,烫得直叫唤,一面说,“皇上可是要来的,屋子里弄得乌烟瘴气的如何是好,公主您去换件衣裳吧。”

    可却见梁若君一脚踩在了被海珠扒出来的簪子上,把那翠玉为骨的簪子踩断了:“母亲留给我的东西,统统拿去扔了,一件都别留下。”

    这些首饰并不值钱,是临离开皇宫时,在皇后的挑唆下,梁若君那本不愿为女儿准备嫁妆的母亲,随意挑的一些用旧了再也不要的东西,攒了一盒子就塞给她了。可是梁若君一直视为珍宝,哪怕她自己和这些首饰一样是被母亲丢弃的,可是今天不知怎么了,要说一封信虽然刺伤了她的心,可那些话她听了一辈子早该习惯了,总不见得真以为自己远嫁,母亲就会像个母亲的样子来关心她。

    “公主,您怎么了?”海珠再次问。

    “不是叫你改口吗,怎么总是变来变去?”梁若君找到这个理由,便呵斥海珠,“你不要扯我的后腿,不要成为我的包袱,我带你来是想让你享受好日子的,毕竟这么多年,只有你陪在我身边,跟着我吃苦跟着我受罪……”

    梁若君突然跌坐在了地上,唬得海珠战战兢兢地说着:“娘娘,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

    却见眼前的人泪如雨下,伸手将首饰一件一件捡起来,哭得泣不成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公……娘娘?”

    “海珠。”梁若君抓住了海珠的胳膊,哭得颤颤地说,“皇帝今天真的会来吗,我能留住他吗,我能留得住吗?”

    海珠瘪了瘪嘴,终于鼓起勇气问:“娘娘,那天晚上,皇上到底碰您了吗,是像宫里传说的那样,已经那什么了可突然就走了吗?”

    梁若君连连摇头,涨红了脸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他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都没硬起来。”

    海珠失望地说:“原来皇上真的没有碰您。”

    但梁若君明明记得,皇帝脱下了她的纱衣,她春光乍泄,毫无保留地裸露在男人面前。真的只是差一口气,皇后晚一个时辰动胎气,他们就能成了。

    在梁若君看来,男女结合是第一步,由此慢慢地收拢皇帝的心,让他成为自己的依靠和力量,她不仅期待着助哥哥继承大位,更想有朝一日衣锦还乡,让她的娘看看自己的女儿多了不起。

    然而第一步迈出了脚,却迟迟踩不下去。

    她终究才十八岁,经历的事也不多,不过是吃了是十八年的苦,受了十八年的委屈,连被祖母呵护着长大的珉儿,当初也在皇帝的荒唐下崩溃在暴雨之夜,梁若君又能撑多久呢。两年前的珉儿,心里还有祖母这一依靠,支撑着自己勇敢,可是梁若君什么都没有。

    “娘娘,今晚皇上来了后,奴婢就想法困住周公公,再命人把玉明宫的门牢牢看住了,就是皇后抱着她那小公主跳湖自尽了,也决不让人把消息传进门。”海珠正儿八经地说,“可是屋子里怎么样,就看娘娘您自己了,奴婢帮不上忙了。”

    梁若君痴痴地看着海珠,海珠道:“您别哭,哭得眼睛肿了不好看,您可不比那皇后差呢,要说她怀胎十月,宫里的人说皇帝没再碰过其他妃嫔,这样的年纪怎么忍得住嘛,您是名正言顺的贵妃,地位崇高背后是梁国,皇上心里一定很期待心安理得地和您共赴**,更何况您那么美,哪个男人见了都把持不住的。”

    激动的人渐渐平静,是兴冲冲跑去清明阁却被拦在外头心里失望,是高高兴兴看家信被浇了一盆冷水心寒,是皇后能大大方方地行走再上阳殿与清明阁之间让她羡慕,是自己至今一事无成的着急和绝望,各种各样的情绪纠结在一起,梁若君才崩溃了。

    “是我太着急了。”梁若君扶着海珠一同站起来,后悔地说,“只因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才冲你发脾气,海珠你不要怪我。”

    海珠松了口气道:“娘娘放心,奴婢和您相依为命,奴婢不心疼您,哪个心疼。”

    可是,即便主仆俩言归于好振作起来,这大齐后宫的天,终究还是属于皇后的。她只是往清明阁送了一盘瓜果,就轻而易举地让皇帝的脚步走向上阳殿,周公公红口白牙地说皇帝傍晚一定会来,可是绿豆汤熬得清甜可口,放凉的刚刚好,却始终等不来喝它的人。

    打扮整齐的梁若君,一直等到夜色深深,玉明宫门前始终不见人影。

    “我不过是他随口打发的人,何必当真呢。”但梁若君没有激动愤怒,中午把内心的积怨都化在泪水里了,此刻退回来,卸妆宽衣,平静地看着海珠为她梳头,淡淡地说,“改日吧,我会坚持下去。”

    上阳殿里,珉儿喝了药,由宫女们伺候着擦身换衣裳,大热天坐月子实在折磨人,她自己不在乎,可皇帝听接生婆和太医说得头头是道,连脚都不许她落地。

    停当下来,就见皇帝抱着闺女进来,珉儿笑:“皇上可别真的太偏心,淑妃会难过的,您偶尔也去抱抱浩儿。”

    项晔把孩子放入珉儿怀中:“朕知道。”

    珉儿没再多说,低头喜滋滋地看着孩子,忽然听皇帝说:“朕等下要走了,去玉明宫。”

219 不能总委屈你

    珉儿很平静地微笑:“皇上去吧,就是这会儿还早些,再陪我说说话。”

    项晔把心一定,坐下道:“是早了些,周怀那里盯着呢,玉明宫的灯火熄了,朕再动身不迟。”

    怀里的小娃娃咕哝了几声,嘟着嘴像是要吃奶,珉儿点点她的小嘴儿,孩子竟找着手指头要吸吮上来,珉儿笑道:“将来必定是只小馋猫,才刚吃饱,又惦记上了。”

    项晔凑过来看着:“她想要什么,朕都会给她的,朕也不会送自己的女儿去和亲,一辈子捧在手心里。”

    珉儿心里暖暖的:“我可替元元记下了。”

    项晔欣然:“你倒是叫的顺溜,母后不喜欢呢,也不喜欢沈云这个名字,可惜拗不过朕。于是说,公主的封号要她来想,说是回头朕又偷懒,给个什么元州公主,一点也不好听。”

    “以地名为封号,也是惯例,可太后疼孙女,是元元的福气。”珉儿轻轻拍哄女儿睡去,忽然想到了淑妃膝下两位皇子。

    她曾愿望淑妃和王氏将来都能跟着儿子去封地,王氏和大皇子都没了,可淑妃却又多了一个儿子,真有那一日,她跟了哪个走?还是在长子和次子之间两地辗转?这么一想,难免有晚景凄凉的悲惨,珉儿心里不好受。

    “怎么了?是不是……”

    “没有的事。”猜想皇帝是怕自己舍不得他去玉明宫,珉儿一面掩饰了自己的心思,坚定地说,“咱们说好了,各自做各自的。”

    皇帝亦是神情坚定:“我们的默契,朕从不怀疑,宫里可要热闹了。”

    珉儿道:“皇上别冷落了安乐宫,孩子们会想你的。”

    项晔应着,两人一道爱不释手地看着女儿,许一些未来的愿望,期待着她成为最美丽聪慧的女子,正说的高兴,清雅悄然进门来,对皇帝道:“皇上,周怀说,玉明宫安寝了。”

    “皇上路上小心,黑灯瞎火的。”珉儿说着,温柔地一笑,轻轻推开了项晔,她不想拖泥带水,比起梁若君不温不火地存在于这座皇城里,她更希望她尽快消失,那也意味着皇帝的宏图大业得以展开,自然梁若君消失的去处有很多,那都是后话了。

    皇帝没有犹豫,不顾清雅在身后,就在珉儿额上轻轻一吻,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珉儿看着他的背影,心内五味杂陈,可她的意志是坚定的,项晔说他绝不会碰梁若君,她信。可若皇帝不得不走出那一步,她也会坦然接受,但也绝不会因此,就让梁若君永远待在这里。

    “元元,将来你不要学的娘这性子,有父皇和母后在,不用你去面对这些事。”珉儿淡淡一言,吩咐宫人立刻熄灭灯火,她该“睡”了。

    玉明宫中,早已黑洞洞一片,贵妃死了心不等皇帝来,宫女太监们也得以早早歇着,宫门前只有值夜的人打着瞌睡,正睡得香甜,忽然被人踢醒了。

    “皇、皇上……”几个宫人慌作一团,周怀骂道,“还不快开门,这样偷懒,回头收拾你们。”

    只见皇帝一人,带着周公公提着盏灯笼,身边再没有第三人,不知是从哪里漏夜赶来,竟会出现在玉明宫门外,但皇帝又没让他们往里头传话,开了门后就径直走了进去,一路上惊了不少宫女太监,海珠急匆匆跑出来时,皇帝已经进门了。

    “周公公,这是……”海珠穿着寝衣,不得不捂着胸口,而她的心也是几乎快跳出来了。

    周怀轻笑:“退下吧,没你的事,往后伺候的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他打了个呵欠,问,“可有叫我歇歇脚的地方,里头没咱们的事,不必杵在这里。”

    海珠忙给周怀领路,让他到偏殿休息。

    门里头,项晔就着昏暗的烛光走了进来,一直到了梁若君的榻边,难得这个人竟然睡着了,但皇帝一坐下,梦里的人就醒了。梁若君惊慌失措地看着赫然出现在眼前的人,自然这皇宫里,除了皇帝还有谁敢做出这种事,即便看不清脸,她也很快镇定而来下来。

    “朕吵醒你了?”项晔温和地一笑,起身去烛台旁,多点了几支蜡烛,屋子里登时亮堂起来,他说着,“这么晚了过来必定要吵醒你的,可是不来朕心里不踏实,不能回回都委屈你。”

    皇帝在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梁若君紧绷着神情,心里猛地一个激灵,忙在床上俯首,向皇帝行礼。

    “不必了,这么拘谨做什么,朕和你之间不必如此。”项晔说着,便自行宽衣解带,见梁若君呆呆地望着自己,他含笑展开手道,“不如你来?”

    “是、是……”梁若君应了,光着脚就下了床,双手颤颤地为项晔解开衣衫,只听他说着,“朕等皇后睡着了,便想来看你一看,今日说好了傍晚过来喝杯茶的,又爽约了。而皇后分娩那夜,朕那么弃你而去,惹得宫里人嘲笑挖苦你,朕一面心疼,一面见你好气度好涵养,又十分的欣慰。”

    梁若君听得迷迷糊糊,他并不爱这个男人,可是哪个女人不愿被温柔相待?

    “你是公主,最明白什么叫后宫,朕相信你的气度涵养是不会计较那些事的,可朕心里过不去,能补偿你的安慰你的,必然会尽力做到。”项晔转身来,握着梁若君的手说,“委屈你了。”

    光线昏暗,梁若君并不能真真切切地看到皇帝脸上的神情,可想到那一晚,皇帝的手解开了她的衣襟,甚至抚摸了她的肌肤,她相信没有皇后阻挠,他们真的能在一起。

    可心里总是有隐忧,总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毕竟她没爱上这个男人,一切就变得不真实,是不是真的要到了结合的那一步,才能……

    然而皇帝无心**,仿佛只是来找她说说话的,挽着梁若君的手便一起上了床榻,很自然地将她搂在怀中,问道:“你父皇的信,说些什么?”

    “是母妃的家信。”

    “那必然是担心你是否安好了,尽快给她回信吧,别叫她担心。”

    “是……”梁若君怕自己心跳的太快身体会跟着颤抖,可越是努力压制着,越是显得尴尬,惹来皇帝问她,“是不是那晚的事,让你不敢亲近朕了?”

    梁若君双颊绯红,摇头:“不是的。”想了想,又问,“臣妾只是没想到皇上这么晚了会来,皇上说……是等皇后娘娘睡下才来的,那您是不是还要回去?”

    “嗯,睡两个时辰,周怀会来叫朕,朕就回上阳殿去了。”项晔说道,“没法子,皇后才生了小公主,坐月子辛苦心情也不大好,朕要哄着她一些。”

    这话是真是假难以判断,可是任何女人听了都会心动,更何况是名正言顺的丈夫在说着这些,虽然他没有明说,但言语之间的无奈满满地透出来,进宫以来,梁若君听见最多的话,就是人们背地里说皇后太强势,她那么高高在上,几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样的女人,真的会让男人喜欢吗?

    那天皇后挺着肚子来玉明宫,皇帝尾随着就来了,皇后玩笑说是皇帝怕她欺负自己,难道是真的?

    “朕累了,睡吧。”项晔道,“明日朕得闲,就让周怀来找你,平日里你若是想见朕,也可大大方方地往清明阁去,这里是你的家,朕是你的丈夫,不要太拘谨了。”

    “皇上说真的?”

    “难道你父亲,动不动就骗人?”项晔笑着,躺了下去,手正好够在了梁若君的腿上,轻轻一拍说,“睡吧。”

    时辰不紧不慢地过去,门外头,海珠虽然不得不陪着周怀,心却记挂着门里的事,但愿公主能把我机会把事情给办了,不然夜长梦多,何况进宫那么久了还是完璧之身,本就是个笑话。

    “别看了,日子长着呢,着急一晚上不管用。”周怀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对海珠道,“你是聪明丫头,我就把话挑明了,前些日**里都传言,说你对屋子里的人动辄打骂,像半个主子似的。”

    海珠紧张不已,支支吾吾道:“奴婢只是……见不得她们偷懒。”

    周怀道:“你教训人是应该的,可你别给贵妃娘娘脸上抹黑,外头只当是贵妃娘娘纵着恶奴,脏水全往娘娘身上泼。你要明白,皇上对娘娘是另眼看待的,你和娘娘照顾皇上死里逃生,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你现在这么厉害,怎么着,要和上阳殿叫板不成?”

    海珠大骇,不知该如何解释,忙道:“周公公,奴婢一心伺候娘娘和皇上的,求您给指条明路。”

    周怀道:“踏踏实实伺候好娘娘,别管外头的事,不要多嘴多舌惹是生非,皇上不爱多事的女人,娘娘这般温柔如水,最合脾胃,你放聪明点,多给娘娘张一双眼睛。”

    “多谢周公公。”海珠道,“奴婢给你沏茶去。”

    周怀却起身道:“不必了,时辰差不多了,该请皇上回去了。”

    “回去?”

    “你以为呢,皇上是从上阳殿来的,明儿一早皇后娘娘见不到皇上,还了得?”

220 夜夜奔波

    说着话,两人已行至寝殿门外,周怀隔着门提醒皇帝时辰不早了,门里头项晔缓缓睁开眼,不知不觉竟也小睡了片刻,反是梁若君在一旁始终睁大眼睛,辗转难眠。

    这也好,自己能在她这里“安心”入睡,看起来更真挚一些,项晔淡淡一笑:“朕来,却扰得你不得安生。”

    梁若君摇了摇头:“皇上能来,臣妾很高兴。”

    项晔温和地握着她的手,问道:“你当初跟着使臣去军营,是想看看朕吗?”

    梁若君心里一颤,果然这件事早晚要被翻出来说的,垂下眼帘羞愧地说:“是的,当时梁国节节败退,父皇命我先行到边境,随时准备和亲。不想瘟疫爆发,虽然三国休战,可父皇仍传来消息,命我准备和亲。当时想着,从没见过皇上圣颜,想一睹风采,就跟着使臣来了,没想到……”

    项晔道:“倘若躺在床上的不是朕,你那样不辞辛苦地照顾,之后你父皇再要把你送给朕,你觉得朕能接受吗?”

    “可是……”梁若君抿着唇,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躺在病榻上的事朕?”项晔给她铺了台阶。

    “是,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是皇上。”梁若君松了口气,柔声道,“当时就一心想着救活皇上,救活我的夫君。”

    项晔朗声而笑,拉着梁若君的手一同离了床榻,他拿起衣裳要自己穿戴,自然贵妃立刻就动手来伺候,她低头在身前系腰带时,项晔道:“你身上好香。”

    梁若君双颊绯红:“不过是香粉的俗气,叫皇上笑话了。”

    “这个味道好,朕喜欢。”项晔温和地说,“再过些日子,过些日子皇后心里能接受这一切了,朕就能常常来看你,光明正大地来看你。你也不要记恨皇后,她并不是针对你,她生来性情孤傲,曾经因为生母的遭遇而在心里留下阴影,她很看重和朕的感情,自然容不得她人介入。她年纪也轻,不过长你两岁,慢慢的成熟些便好了,而你远比她稳重。”

    梁若君惊愕地看着皇帝,而项晔坦率地说:“朕怜你喜欢你,可也在乎皇后,在你到来之前,朕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爱上别的女人,可是生死之间握住你的手,那份感觉永远也忘不掉。”

    项晔将梁若君的手捧在掌心,心里定了定,捧起手背轻轻一吻:“若君,朕不会亏待你。”

    梁若君的心扑扑直跳,她的人生里,第一次被人这样温柔地对待,这个人还是她的夫君。

    此刻,周怀却大煞风景地在外催促,项晔苦笑一下,不得不离了。梁若君一路送到门前,项晔要她留步,带着周怀顶着夜色匆匆便走了。

    海珠从门外回来,欢天喜地地拉着自家公主,压着声音问:“娘娘,做了吗,您和皇上做那事儿了吗?”

    梁若君目光痴痴的,半晌才回过神,却没有动气,柔声嗔道:“你一个姑娘家,胡说什么呢,夜深了,都散了去睡吧。”她推开海珠,独自回房去,床榻上还留着皇帝的温存,她的手轻轻抚过那些被褥,总觉得心里头,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被勾出来。

    夜色深深,皇帝回到上阳殿,这一晚上来回折腾,实在疲倦的很,在珉儿的屋外张望了几眼,见里头没有动静,便去他的屋子睡了。这一觉也不过一个时辰多些,很快赶着天蒙蒙亮,就要去上朝。

    一清早,清雅就送来参茶给皇帝提神,问起珉儿,道是皇后还在安睡,他穿戴齐整要走时,却见乳母抱着小公主来,才吃饱的小娃娃闭着眼睛也能笑得眼眉弯弯,皇帝心情大好,神清气爽地往宣政殿去了。

    那之后几天,皇帝都在大半夜赶去玉明宫和贵妃说话,一次两次的,难免被人撞见,渐渐就成了一阵风,吹得宫里各处都知晓,妃嫔们都不敢相信,皇帝竟然能把心,从皇后身上挪开,还为了安抚另一位,不辞辛苦夜夜疲于奔波。

    女人们聚在安乐宫,淑妃询问各处夏日用度和入秋的打算,一板一眼井井有条,于旁人却是无趣烦闷的事,终于有人忍不住,撺掇着林昭仪问:“贵妃娘娘那儿,到底是怎么个光景?”

    淑妃抬起眼眉,满面的冷漠:“你们想知道,去玉明宫问便是了,怎么来问我?”

    众人尴尬地笑着,林昭仪则说:“就怕皇上误会臣妾们故意打扰贵妃娘娘,如今皇上想去玉明宫,那是见缝插针恨不得一得闲就去,咱们杵在那里……”

    淑妃冷然打断了这些话:“我这儿没事了,你们散了吧,入秋后有什么缺的,只管来找我,我这儿难免有顾不到的,别在背地里说我刻薄你们。”

    众人起身称是,见淑妃脸色不好,便只能告辞,倒是在门外遇见客人,沈夫人一袭桃夭满身喜庆,见了众人便笑:“我来的不是时候,娘娘们怎么走了?”

    如今的江云裳,已经能大大方方应对这些人情世故,妃嫔们客气几句便就散了,云裳跟着尔珍进门来,正见堂姐揉着眉心,一脸疲倦。

    “娘娘辛苦了。”云裳道,命宫女将东西放下,“这是太后叫我拿来的阿胶糕,让您天凉后补一补。”

    淑妃懒懒地应了,见云裳独自一人,便问:“云儿呢,怎么不抱来。”

    明摆着孩子在长寿宫,淑妃是多此一问,云裳自然不答,反关心地说:“姐姐,您没事吧,瞧着气色很不好,着太医来瞧瞧才是。”

    淑妃目光黯然地看着堂妹,见她比刚回来的时候气色好多了,虽然瘦可精神好,白皙的脸上满是血色,年轻的人儿穿一身桃夭,娇媚又明朗。她现在被沈哲一心一意地爱护着,在太后跟前吃得开,在丈夫身边受宠爱,与皇后又是闺中密友一般的关系,连皇帝都待见她,用她的名字给侄儿起名。

    “你现在,多好啊。”淑妃心里的话,不知不觉地就漏了出来。她早就因为云裳而失落过,原本有一个人陪着她一起不如意的,可云裳的境遇突然就好了。再原本,那个新来的贵妃瞧着不怎么被皇帝在乎,可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好事全是别人的,轮也轮不到她?

    淑妃心中一个激灵,问妹妹:“见过皇后了吗?”

    云裳点头:“也送了阿胶糕去。”

    “皇后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姐姐想问什么?”

    “皇后娘娘的精神怎么样,有没有不高兴,有没有……”淑妃停了停,直白地说,“皇上这几天,每天半夜都从上阳殿跑去玉明宫,皇后不可能不知道的,宫里都传遍了。”

    “有这样的事?”云裳当真不晓得,而她方才见皇后,亦不曾察觉什么异样,照实说道,“皇后娘娘和平日里一样,我们说说笑笑挺好的。”

    淑妃有些失落,她似乎是觉得,皇后若黯然伤神,自己心里多少能平衡一些。而云裳的心果然也向着皇后,担心那位贵妃真的得宠而皇后把心酸藏在肚子里,她担心地问:“皇上真的每天半夜去见贵妃?”

    “可不是吗,被撞见好几回了,几乎夜夜如此。”淑妃冷笑,“我真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真没想到……”

    然而这一晚,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皇帝照旧半夜来会贵妃,梁若君也渐渐习惯了和皇帝亲密相处,并且在皇帝的关怀体贴下,她反而不执著于床笫之事,亦觉得这么偷偷摸摸的难免屈辱,她也想能正大光明地成为皇帝的女人。

    每夜短暂的相聚,闲话天下之事,甚至两国之交,这也让梁若君意识到,在这些话题上,中宫那一位未必能和皇帝谈得来,有了这样的自信和自恃,梁若君在皇帝面前的笑,更自然地大方从容起来,比起最先假装的美好,开始无意识地表露出真实的自己。

    虽然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可上阳殿孤立在太液池中央,只要皇后身边的人不多嘴,这些事是传不到她面前的,前几日梁若君就问过项晔,皇后会不会察觉了,可皇帝自信地说:“皇后身边都是朕的人,你且放心就是了。”

    是夜,梁若君正为白天骑马辛苦了的皇帝捶腿,项晔许诺她入秋后到城外狩猎,彼此都心情甚好时,殿外一阵喧闹传来,叫两人都皱起了眉头。

    门外头,本黑洞洞的玉明宫门前,被灯火照得通亮,看门的太监被逼退在一旁,清雅带着十来个宫人浩浩荡荡地闯进来,周怀和海珠出来看见,海珠立时变了脸色,颇有几分胆量,冲到前头说:“云嬷嬷这么晚了,来玉明宫做什么。”

    清雅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仿佛海珠不配与她讲话,看了周怀一眼,嗤笑:“怪不得这些日子,白天都不见周公公,夜里头当值辛苦了,白日里自然要补眠才好。”

    周怀干咳了一声:“清雅,皇上在里头,你也该知道分寸,这么闯进来做什么?”

    清雅道:“不做什么,奉皇后娘娘的旨意,将皇上的朝服冠冕送来,皇上日夜来回奔波实在辛苦,明日一早直接从玉明宫走就是了。”

    话音落,两位宫女捧着衣裳上前,周怀紧绷着脸,不想海珠却得意起来,让她身边的宫女上前接下,趾高气扬地说:“辛苦云嬷嬷了,您放心,奴婢们也会伺候好皇上,让皇上精精神神地上朝去。”

    清雅依旧不理睬她,含怒瞪了周怀一眼,带着宫人就扬长而去。

    玉明宫里一时静下来,便听见门里传来贵妃的声音,她问着:“海珠,外头出什么事了?”

221 撕破脸皮

    海珠几步就走回门前,喜滋滋地说:“娘娘,是上阳殿的人送来皇上的朝服冠冕,请皇上明日一早从玉明宫去上朝。”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梁若君站在门里,曼妙的身上仅松散地挂了一席亮缎绸衣,月华洒落,反射出旖旎光芒。她紧张地问:“上阳殿?”

    海珠却一副公主你何必紧张,早些晚些都要捅破这层纸的神态,眼睛眨了又眨,像在暗示她家公主什么,说道:“娘娘,上阳殿的人已经走了,奴婢拦也拦不住的。”

    里面传来皇帝的声音,梁若君忙回身去了,海珠顺势把门关上,见周怀在身后,笑悠悠道:“公公,今夜您也能睡个整觉,您这边请,奴婢给您拿新充的茶叶枕。”

    屋子里,隐约能听见海珠的声音,梁若君担心皇帝察觉她的嚣张,好在很快就静了,而她进来告诉皇帝外面的事,便见项晔一脸惊愕。

    皇帝是真的惊讶,珉儿并没有与他说定要这么做,但是他们又说好的,各自做各自的,能不能顺理成章地展开,就凭默契了。

    梁若君是聪明人,会察言观色,皇帝此刻发呆的样子一点都不做作,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算计着该如何回过头去安抚皇后,怪叫人难过的。不知从几时起,她开始在意皇后的存在,比仅仅是她高傲霸道的存在于中宫,而是她存在于皇帝的心。

    梁若君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她还不知皇帝对自己情深情浅,可她好像先爱上了。

    十八年来,纵然双亲就在身边,纵然上有祖辈,也轮不到她受半分宠爱,兄弟姐妹隔着肚皮就隔着心,难有亲近。唯一一个亲哥哥,矜矜业业读书习武,连她这个妹妹都成了前程的垫脚石,而她这位不受宠爱的公主,也不会有贵族千金来攀附交好,亲情友情梁若君从未体会过,她努力念书学琴作画跳舞,把女子该有的好都学来,以为自己越来越好,境遇就会改变。

    空等了十八年,父亲和母亲,还有亲哥哥,毫不留情地把她送走了。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这几日夜夜来相伴,虽然偷偷摸摸虽然叫人憋着委屈,可他温柔体贴,安抚着自己心里每一寸伤痕。皇帝的宠爱,没有给他什么金银玉器,相反白天若是吃得好吃的点心,会记得夜里带一些来,喝了好的茶,也会把茶叶送来,但凡皇帝觉得好的东西才会送到自己身边,好像是这样,两人就能时时刻刻在一起。

    梁若君的魂和心,全叫这个人勾去了。

    她甚至想,这样安逸地躲在皇帝怀里,不去想什么哥哥的宏图大业,用青春来做一个宠妃,哪怕将来被遗忘,也能在玉明宫里回忆往昔,眼下的每一分光阴都是甜蜜的。

    “皇后知道了,呵……”项晔回过神来,继续把戏演下去。

    梁若君低着脑袋,紧张地说:“到底还是叫皇后娘娘发现了,只怕娘娘早就发现,等着皇上回心转意,可是皇上反而越来越殷勤,娘娘这才……”

    项晔却往后一倒,霸气地躺了下去,朝梁若君招手:“既然皇后乐意这么做,朕也只能遂她的愿了,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跟着害怕,你是堂堂的贵妃,朕难道不能来见你?皇后闹些小脾气,朕依着她哄着她,可她若非要撕破脸皮让朕和你都难堪,朕不会纵容她的。若君,来,朕的腿松快多了,你再替朕捏一捏。”

    “可是皇上,明日太后若问臣妾,臣妾该怎么答?”

    “你自己看着办,难道一辈子叫人欺负?太后即便问你,也不是问罪,不过好奇关心。”项晔拍拍自己的腿,笑意浓浓,“快来。”

    梁若君见皇帝这般护着自己,心里高兴极了,只是不敢轻易露在脸上,又重新爬回床上,为皇帝捶着腿,项晔回到方才的话题,问她上一回骑马是几时,见她绞尽脑汁想不起来了,皇帝笑:“那可不敢让你独自骑马,摔了可怎么好,回头去狩猎时,朕带着你。”

    “多谢皇上。”柔柔的一声,字字浸着甜蜜,梁若君本想勾引皇帝恋上她,没想到却跳进了她自己挖的坑里。

    然而冷不丁的,项晔仿佛故意要刺激梁若君想起故国的负担来,故意说:“你是梁国的公主,背后是整个国家,纵然屈居贵妃一位,皇后也不能对你怎么样。她若真的欺你,你可不要只会挨打,朕总有管不着的时候,知道了吗?”

    梁若君的心一沉,她想到,若是自己贪图安逸,从此抛弃了母亲和哥哥,也就意味着彼此了断情分。哥哥要自己的扶持,是锦上添花,是为了多一份助力,而凭他自己的本事,也可能会成就大业。

    父亲已经年迈,任何事都可能发生,倘若哥哥真的做了皇帝,而自己却早早就抛弃他们,那母亲一定会报复她。那时候,背后可就没有什么大国了,指不定亲娘还会把手伸到这里来,掐着她的脖子。

    “你怎么了?朕说的话吓着你了?”看着梁若君脸上的阴晴变化,项晔心里有数,坐起来搂过娇弱的人,说道,“你怕什么,怕皇后吗?傻子,朕不过是一说,皇后她也是有分寸的。可真若发生什么事,朕一定护着你,别怕。”

    梁若君颤颤地呢喃了几声,想说的话终究没说出口,她心里压了太多的事,根本无法纯粹地享受皇帝的爱意,最可怕的是,当她先爱上了这个男人后,就再也难用恶意来揣测他的言行。哪怕明知是毒药,也会甘之如饴。

    “皇上,明晚……”梁若君问。

    “哎,朕终究要和皇后好好谈谈的,你等一等。”项晔道,“既然捅破了这层纸,朕往后不会再半夜来,朕会大大方方地来,但在此之前,朕要把话和皇后说清楚,两年来情意深厚,朕到底还是放不下她的。”

    在梁若君的认知里,皇帝就是这样的,他的父亲喜新厌旧,偶尔会恋恋旧情,唯有中宫皇后,明知跋扈暴虐也不怎么管,仿佛正室象征着脸面,只要面子上光鲜亮丽,里头怎么乱怎么烂都不要紧。项晔说的话做的事,完全符合一个帝王的形象,在梁若君看来,再正常不过。

    项晔躺下了,看似闭目养神预备睡去,可他却在盘算着,如何应对圆房的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碰梁若君,这一关到底该怎么过?珉儿对她说,非要结合在一起才算碰过了吗?摸过她的手,见过她的春光,而那梁若君更是在照顾病人是摸遍了皇帝的全身,他们之间其实根本不需要用结合来打破碰或不碰的坚持,珉儿希望皇帝能放开手去做。

    项晔知道,不论是珉儿体贴还是大度,她的内心一定是不希望的,哪怕仅有那么一丝的厌恶,他也想为珉儿收住那一丝一缕的心愿。而他要个女人多容易,为什么非要是梁若君。

    香喷喷的人躺了下来,梁若君很自然地抱住了项晔的胳膊,项晔翻身搂住,一切行云流水毫不做作,慵懒地说:“你在身边,朕就能睡得踏实了。”那之后,便什么话也不说,很快就有稳稳的鼾声响起。

    待得天明,皇帝神清气爽地去早朝,但他前脚才走出后宫,下一刻三宫六院就炸开了,昨夜清雅带了十几个人点着灯笼赫赫扬扬地从上阳殿一路到玉明宫,明摆着就是要告诉所有人,皇帝在做什么,贵妃在做什么,妃嫔们一清早得了消息,早膳也顾不得吃,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就等着看皇后怎么收拾贵妃。

    沉闷枯燥,见不到头的宫廷生活,这样扭曲的事,竟成了人生一大乐子。

    梁若君穿戴齐整后,去长寿宫向太后请安,一路上不论妃嫔还是宫女太监,都拿奇异的眼神看着她,海珠是藏不住脾气的,可出门前梁若君就警告她,不论如何都不许与人争执,让人看两眼又不会少一块肉。

    到了长寿宫,太后见到她,尴尬地笑着不知说什么好,可她到底是婆婆,不能不管这事儿,唯有道:“来日方长,你和皇上也该多考量考量,你们大大方方的也罢了,非要这样子做,你们倒不在乎旁人说什么,可皇后脸上,怎么挂得住。”

    此刻上阳殿里,珉儿吃下了最后一副帮助排清恶露的汤药,松了口气道:“总算不用再吃药了,天底下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我怎么睁眼闭眼都在喝药。”

    清雅道:“奴婢也省心了,不然每次拿药来,想着您要皱眉头,心里都沉重。”她顿了顿道,“娘娘,外头都传疯了。”

    珉儿不以为意:“必然的事。”

    清雅说:“其实想起昨晚的事,奴婢心里很不踏实。”

    珉儿这才温柔了几分,拉着清雅的手说:“逼着你这个老实人去演戏了。”

    清雅的目光晃了晃,摇头道:“奴婢不是演戏,奴婢是真的生气,毕竟皇上夜夜都去,真真假假的……奴婢分不清,好担心皇上真的被勾引了。”

    珉儿噗嗤一笑:“真那样的话,我也会把你家皇上抢回来的,他是我一个人的。”

222 宠妃

    清雅笑道:“您如此淡定,奴婢也就安心了。但奴婢不是娘娘,旁人哪里能体会皇上对您的那份心,偶尔忍不住了,还请您别怪奴婢嗦。”

    “你也是为我好,我知道。”珉儿蜷缩起双腿轻轻捶打,她天天这么躺着,浑身都不自在,“出了月子能活动,一定会更热闹,那时候我自己也能用眼睛看,我会好好分辨。而皇上前日还对我说,梁若君像是完全被她迷住了,这虽是皇上最初的目的,可太过沉迷也不好,她若一心留在皇帝身边做个宠妃,再不想故国的事,皇上岂不是白白牺牲色相。”

    清雅听得“牺牲色相”四个字,忍不住笑了,珉儿也笑了:“做皇帝做到这份上,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皇上自然英明无比。”清雅崇拜着这位英明的帝王,她早就忘记了当初项晔持剑闯入皇宫,血洗宣政殿带给她的恐惧,也忘了那倒在血泊中的建光帝,她更不可能知道,当年七岁的孩子如今已是十几岁少年,正在不为人知的某个角落安安静静地成长。

    这日早朝散了,秋振宇离开时,几位向来不屑这班旧朝官员的大臣向他投来戏谑的目光,像是在嘲讽着什么事,秋振宇不动声色地离开皇宫,他早就知道,后宫里出了事,皇帝新恋上了从西平府带回来的梁国公主,那个救了他一命的女人。

    秋振宇自己好色多情,年轻时风流无度,当然认为皇帝这样也是人之常情,何况是生死之间陪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加之为了两国的交好,贵妃得宠是早晚的事。起初那阵子冷着人家,可能就是在琢磨皇后这一关。梁国的人推荐这位公主,果然眼光独到。

    自然秋振宇不会把事情想的这么简单,毕竟他在皇帝手里吃了不少亏,那个人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项晔有野心有志向,不会单单沉湎女色,更重要的是,他那个女儿,可从不简单。

    这一天,比起关心后宫谁得宠,秋振宇更焦急地等待着密探的来信,建光帝的下落像是有了消息,从得知建光帝可能活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却才堪堪得到些蛛丝马迹。皇帝的本事不容小觑,他竟然能在秋振宇曾经掌控过的天下,把一个人藏的那么深。

    可是在消息到来之前,心腹们却纷纷来问,他们担心皇后失宠,担心会对秋振宇和他们有所影响,秋振宇才意识到,这件事已经发展得比他预想的更好。

    而今天,见过太后听了一番教诲,言辞间都是要她恪守本分,梁若君心里正觉得闷得慌,皇帝那儿竟立刻派人送了东西来。是从库房里翻出了几套西洋人进贡的茶具,让贵妃在她的玉明宫里请六宫妃嫔喝茶,说是她往后要长长久久在这个家里生活,与她们难免要有所往来,她是贵妃,本该有高姿态,温柔也好强势也罢,不能叫人小看。

    茶具、茶叶和点心,皇帝都派人给贵妃预备下了,这么琐碎的事都亲力亲为,花费的心思可见一斑,直叫梁若君心里暖暖的。海珠更是得意忘形,不断地说:“公主您这样美丽的容颜,皇上又不是木头人,想必那会儿在西平府,咱们若真是普通的宫女,皇上指不定就直接把您留下了。”

    梁若君只道:“等下妃嫔们到了,你可别这样张狂,别失了待客之道。”

    如此,午后闲时,妃嫔们接到请帖,陆陆续续地来了,红衫绿裙莺莺燕燕,冷清的玉明宫顿时热闹起来,下至低微的宝林更衣,上至淑妃都在贵妃的邀请之列,但淑妃推托三皇子离不得人,并没有来。

    而她不来,妃嫔们反而放得开些,又兼梁若君向来好相处,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和贵妃熟悉起来,茶会的气氛极好。

    女人们把玩着精致又新奇的茶具,啧啧道:“听说这东西路上不好运,那些使臣们每回来,能整套完整献上的极少,臣妾们只听过没见过,你们看这上头的花纹是怎么烧制出来的?”

    旁边的人说:“连淑妃娘娘那儿,也没这些新奇的东西,上阳殿的话……”众人面面相觑,有胆大的也想巴结贵妃的,在底下笑道,“上阳殿里除了一把椅子,还有什么?”

    众人有的笑,有的附和,也有不敢吱声的,忽然有人问:“贵妃娘娘,您给咱们讲讲西平府的事吧,皇上那会儿真的病得很严重吗?我们后知后觉的,如今想来,实在后怕得很。”

    梁若君眸中笑意温和,问道:“你们真的想听?”

    可她心里头算计着,她原是准备把当时的故事,完完整整地在皇后面前提起的,但今日说出来,让她们传到宫里去,皇后自然也就知道了。

223 是反扑的好时机

    “听说贵妃娘娘衣不解带地照顾了皇上几天几夜?”林昭仪幽幽道,她的父兄都在军营里,在皇后从秋振宇口中得知公主和亲的消息后,她便是最早知道的那一拨人,自然军营里的事也不会稀奇。此刻故意问,是想以此挑起中宫与玉明宫的矛盾,皇后那儿若是听得些暧昧言语,心里必然不好受,她们就有热闹看了。

    然而梁若君却忍耐下了,与皇后的冲突是早晚的,但眼下皇帝圣眷正浓,见她什么都好,那么就算与皇后有了什么矛盾,她也该是受委屈的那一方,而不是挑事的那一人,这样才会让皇帝更怜惜她。妃嫔们把话传出去容易,可要是传岔了,到头来只会追究她的责任,难道还去一个一个查,是谁多说了一句少说了一句?

    她微微一笑,温柔可亲:“原本这些话,姐妹之间说说很寻常,但当时我隐瞒身份私闯军营,是有失体统的事,我何来的颜面大大方方地张扬?而军营里事事机密,军规森严,即便仅仅是照顾皇上养病的事,也不该随便宣之于口。你们体谅我的难处,也想一想皇上的不易,这事儿改天若是皇上说出口,你们且当故事听一听,我这边可就再也不会提起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腔热情被熄灭,贵妃果然稳重得体,哪里是能轻易被捧杀的。妃嫔之中,有冷眼旁观,也有上赶着来巴结讨好,说说笑笑不怕冷清,眨眼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林昭仪和孙修容在一旁默默不语,只等玉明宫的茶会散了,她们躲开其他妃嫔结伴往回走,孙修容叹道:“姐姐您瞧见了,这一位可不简单,往后咱们在她面前说话要小心,她和皇后娘娘不一样。”

    林昭仪懒懒地问:“怎么不一样。”

    “皇后娘娘是中宫正室,原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咱们只要不翻出天去,皇后娘娘并不会对我们怎么样,至于之前那什么将军府的锦绣,还有王氏母子,家里一直敬告我不要想当然,里头必然是有什么大文章的,您也听说不是?”孙修容神情严肃地说,“可贵妃娘娘就不同了,她再怎么高贵,也和我们一样是妾,她不会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但放在眼里,就不怕膈应得慌?”

    林昭仪皱着眉头:“我怎么听不懂呢?”

    孙修容拉着她的手:“姐姐,咱们还是少和玉明宫往来,淑妃娘娘那儿好歹知根知底,这一位……不知怎么的,她越是好我心里越是得慌。”

    林昭仪回眸看了眼玉明宫,冷冷道:“我也不乐意与她往来,可我乐意看戏,她就算不好,我也不会因此就觉得皇后好而喜欢她,反正她们我都不喜欢,那我就乐得看戏。我答应你,不管闲事,可你也别拦着我找乐子。”

    这边厢,玉明宫的宫女们正有条不紊地收拾茶具桌椅,梁若君早已经退下了,命海珠给她送一碗梁国带来的茶,待海珠到跟前,见她喜气洋洋满脸得意,便叮嘱:“她们都知道,当时你和我一起在军营,难免好事之人会盯上你,记得管好你的嘴巴,什么也别对外头说。”

    海珠应着:“奴婢知道。”

    梁若君喝了口茶,叹息:“方才我险些就得意忘形,如今才明白为何父皇的宠妃们都如此张狂,人在高处就是会轻飘飘,而我又不得像皇后那样不可一世。我很羡慕她,可以正大光明地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想来我们那一位也是如此,才年年岁岁地欺压我们母女。”

    海珠在旁幽幽道:“来日您做了皇后,可一定比她强,她不过是外强中干,原本仗着皇上喜欢,如今叫您把皇上的心分走一半,若不是坐着月子不得出来张狂,啧啧……娘娘,再过些日子她就能出门了,我们一定要小心。”

    梁若君将手指上的宝石戒指脱下,随手丢给海珠:“我现在的想法,和之前不一样了,海珠你是不知道被人爱着的滋味,你不懂。”

    海珠忽闪着眼睛:“娘娘爱上皇上了?”

    梁若君道:“他百般呵护,填补我心里所有的空缺,抚平我一切伤痕,给了我安逸和体面,除了中宫之位,他……”

    海珠却插嘴:“可皇上终究没和您圆房,皇上是想什么呢,往后要么不来,要么就能大大方方地来了,若说之前嫌两个小时仓促,从今日起,还有什么借口?难不成,只怕和您有了孩子,嫌弃我们梁国血脉?”

    梁若君心里一沉,她原本已经不再纠结床笫之事,可海珠红口白牙地说出来,实实在在地问题又浮现在眼前了,哪有真心相爱的人,会避免那种事,何况他们本是名正言顺在一起的。

    梁若君道:“我和皇上之间的事,我自有分寸,海珠你要改改你着急的个性,我们才来了多久?能有眼下的光景已经很不容易,一切慢慢来。”

    海珠诺诺地答应着,心里是不服气的,不由得想起那位秦文月,随口道:“算起来,那秦小姐已经到赞西国了吧。”

    梁若君都快把那**人物忘了,而想起秦文月,就不得不想起秋振宇,那日在清明阁外匆匆一面,她感受到了宰相大人的气场,想到皇后与生父不和睦,她就觉得不可思议,皇后连娘家都背弃的话,她到底靠什么那么骄傲?

    然而此刻,正如海珠所说,秦文月早就到达赞西国宫廷,而犹如梁若君曾在长寿宫描绘的,赞西国随着崇尚儒学弘扬佛教,建立都城宫宇后,除了他们的服制样貌与中原有较大的诧异,生活起居竟也没什么特别不能适应的。

    皇宫里是一样的富贵繁华,甚至比大齐皇廷更奢靡,虽然皇城比不得大齐的巍峨雄壮,可分到秦文月手里的宫殿,还算过得去。

    只是文化可以发展,经济可以繁荣,但这个民族传承在血液里的粗犷狂野,终究是无法淡去的,赞西国君向来喜爱中原美人细皮嫩肉,对于和亲的秦文月没有半点客气,初夜的痛苦让秦文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是清醒之后,秦文月就意识到,既然国君喜欢她,哪怕只是喜欢一副皮囊,她也要好好利用这份喜爱,在这异国他乡站稳脚跟。她完全可以在这里为哥哥提供帮助,若有一日哥哥能灭掉大齐,到时候自己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如此,夜夜承欢的秦文月,渐渐从痛苦开始变得享受,满足赞西国君在她身上的一切渴求,在床笫之间抛弃了尊严体面,做了一切在她曾经想也不敢想的事,所幸付出有所回报,她很快成为了后宫其他女人嫉妒的对象,而国君的赏赐也源源不断地送去她的殿阁。

    秦文月被同样册封为贵妃,而赞西国的继后是个懦弱胆小的女人,完全不是秦文月的对手,赞西国的女人又都是性情好爽不藏心机的,她们讨厌秦文月就明着讥讽辱骂,换来秦文月盈盈含泪的柔弱,反叫皇帝越发怜爱心疼,虽是床上一时热血的话,可也对秦文月说:“你若为朕生下皇子,就封他为太子。”

    这样的甜言蜜语虽不至于能乘风而来,可秦文月去了赞西国后的光景,皇帝一直有派人盯着,只是赞西国到底也是渐渐强大起来的帝国,岂能轻易就让皇帝探知宫廷秘闻,能传来的也仅仅是表象,简单的只言片语,说秦贵妃很得宠。

    项晔把这些事告诉珉儿,珉儿叹道:“秦文月那样的人,本是很厉害的,能屈能伸在哪儿都能站住脚,她身上本是有一股不服输不怕输的劲头,偏偏用错了道。”

    “她若真能这样风光下去,可就该给他哥哥牵线搭桥,笼络赞西人的势力了。”皇帝眼中却是精光闪闪,格外兴奋,“秋振宇近来韬光养晦,毫无动静,总算秦庄那里能有些盼头。”

    珉儿则想起一事,问道:“皇上曾说,发现秋振宇在找大皇子的下落,会让他们找到吗?”

    项晔颔首:“朕已经丢出线索去了,让他们尝一点甜头。”

    珉儿担心不已:“真的找到了怎么好。”

    项晔道:“时机成熟时,朕会再次把大军拉去边境攻打梁国或是赞西,到时候京城军力薄弱,他们若真找到了建光帝,是反扑的好时机。”

    珉儿怔怔地看着项晔:“我和母后,还有孩子们……”

    项晔道:“傻子,朕怎么会丢下你们不管,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而珉儿你,也将是朕最有力最可靠的臂膀,你可愿意。”

    珉儿毫不犹豫地点头,见清雅送茶来,她没再说什么,等清雅下去了,皇帝端了茶碗喝茶,她悠悠道:“清雅担心极了,怕皇上假戏真做,您看她现在都不对您笑了。”

    项晔笑道:“不是挺好的,连你身边的人都信的话,不怕梁若君不信。”皇帝想了想,清了清嗓子道,“珉儿,梁若君她好像爱上朕了,整个人都变了。”

224 虐打宫女

    珉儿细细看着皇帝的眼睛,问:“不是如了皇上的愿吗?难道不高兴吗,或是说,我的英雄也过不了美人关?”

    项晔嗔道:“那也是过不了你这一关。“朕与你说过,怕她觉得这里好觉得朕好,就不再惦记梁国她哥哥的事,朕言语之间提醒她,只怕没什么效果。”

    “皇上是想臣妾出手?”

    “那晚你让清雅送衣服来,就秒得很,把朕也吓着了。”项晔笑道,“你若还有什么法子,只管去做,什么都不必顾忌。”

    珉儿道:“咱们在这里算计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皇上不觉得羞愧?”

    皇帝摇头,冷然道:“他们把一个女人送来,想要算计朕,朕不过是以牙还牙。你要说,梁若君是好的,最后是被我们逼得不得不去做一些事,那又怎么样?不论她最后做了什么,朕并不会为了那些事定罪于她,她永远只会受到相同的待遇,既然做或不做都是一样的结果,那不如为朕所用,尽快让几只老狐狸露出尾巴。”

    珉儿见皇帝如此坚决,笑道:“我不答应,好像是我在动摇了。皇上放心,我虽然并不懂该怎么欺负人,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把自己不乐意的事情,在她身上做一遍,兴许就差不多了。皇上,若有一天咱们吵架了,您可要硬气心肠放狠话。”

    项晔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你要对朕放狠话,你要说什么先告诉朕,叫朕心里有所准备。”

    珉儿笑:“说了可就不真了,咱们慢慢来。”

    他们房中的密语,连清雅周怀都听不得,众人只知道皇帝依旧每天会去探望皇后,哪里能想到是在合谋算计梁若君,且帝后看起来似乎貌合神离,皇帝眼下日日夜夜最惦记的人,分明是玉明宫那一位。

    七夕佳节,皇帝命人在玉明宫栽下竹子,好供贵妃招待妃嫔们共度七夕时,在竹叶上挂上心愿,连书写心愿的纸笺都特意命人准备,精美又别致,若是五彩缤纷地挂在竹叶之间,必定很热闹。

    皇帝一贯什么都为梁若君准备周全,连瓜果茶点都无须海珠费心,这样的事一两次,海珠当然为自家公主高兴,但回回都这么做,就有一个弊端,原本掌管着玉明宫一切的海珠,没得从这些零碎的琐事里活得利益,没得摸一把好沾满手的油。

    梁若君完全没察觉到这里头的问题,她都快忘了过去辛苦的岁月,自然她不至于饿着,毕竟是堂堂公主,可是那种什么都要看人脸色才能得到才能吃进肚子里的生活,海珠跟着她一模一样的承受,如今来到遍地金银的大齐,海珠为了自己以后的日子,为了远在梁国的家人,早就开始算计了。那日被公主抛弃的她母亲给的陪嫁,也被海珠收拾收拾,拿去换了现银。

    心里不如意,面上自然没有好脸色,这日有小宫女没把她的衣裳洗干净,气急败坏的人就要去找茬出气,不想绕到后殿,见两个宫女坐着吃果子,一人正说:“外头都这么讲呢,原来咱们娘娘从前那么惨啊,听说在梁国的时候,饭都吃不饱。”

    另一人道:“你看海珠那个穷凶极恶的样子就知道了呀,连我们都见怪不怪的东西,她却当宝贝似的收在屋子里,这才来了多久,她那间屋子就见不得人啦,娘娘的东西不知道被她……”

    话未完,便见一件衣服兜头盖了上来,接着背心就被人踹了一脚,那宫女滚到地上去,海珠从边上折了一根树枝,当鞭子一般抽上来,疼得那个小宫女满地打滚,边上另一个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

    挨打的人哭得凄惨,连连求饶,动静传到前头,梁若君正在给各宫写七夕的帖子,抬头听着也听不出什么,唤海珠不见人,另有宫女来,慌慌张张地说:“娘娘,海珠在后头打人,要出人命了。”

    梁若君赶紧放下笔,跟着宫女找到后院来,只见海珠丧心病狂地抽打地上的人,她厉声喝道:“住手,海珠你停下。”

    众人见贵妃娘娘发话,便纷纷上前劝开,挨打的宫女衣裳都被抽破了,奄奄一息只剩下几口气,海珠也是披头散发气喘吁吁,把手里的树枝扔在了地上。

    “随我来。”梁若君没有当众斥骂海珠,她也不知道海珠会在自己身边留用到几时,她的确早就不满意了,可眼下还没有谁能替代海珠,她还没找到值得信任的人。

    “娘娘,奴婢是为了您呀,您知道吗,她们在背后嚼舌头,说您虽是公主,可在梁国其实出身低微,过得比奴才还不如。”海珠一进门,就开始为自己争辩,又哭又笑地说,“奴婢是替您教训她们,您不要怪奴婢。”

    “把头发理一理吧,像什么样子。”梁若君心堵得慌,为海珠的暴虐冲动,也为这宫里人议论她在梁国的悲惨,可一转身看到皇帝为她准备的东西,心里就暖了几分,不知怎么地,此刻特别相见项晔。

    “我去一趟清明阁,你冷静一下别再找她们的麻烦,打出人命你担待不起。”梁若君不愿再听海珠哭哭啼啼,她想去找寻心里的慰藉,她不再是那个在风风雨雨里无所依靠的可怜人。

    海珠便见自家公主,衣裳也不换,妆容也不补,就这么穿戴着常衣,简简单单地出门去了,她却在背后嗤笑:“皇帝那么忙,真能见你吗,到底是我没分寸,还是你没分寸。”

    清明阁外,宫人老远见到贵妃一行,立马就进去通报周怀,周怀再一路把话送到皇帝面前,彼时几位大臣一并秋振宇都在,皇帝却突然道:“朕有些要紧的事,各位爱卿暂且退下,朕是否再宣召你们,周怀会送消息出来。”

    众人领命告退,到门外时,便遇见了要紧的事里的要紧的人,美丽的人不施粉黛,越发显得清秀婉约,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带着优雅的香气。

    秋振宇不等回头,身边已经有人张望之后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档子时,皇上都等不及迎在殿门外了,英雄难过美人关,佳人如此,也难怪他连朝政都能放一边。”

    “各位大人,请。”周怀前来领路,带他们去别处暂时休息,也不知皇帝和贵妃会说些什么,但都觉得这一等,是没结果的。

    清明阁里,被满足了心愿的梁若君,反而委屈地想掉眼泪,与皇帝执手相望,她已经心满意足了,上一回她来吃了闭门羹,可这一次,他竟然停下朝务来见自己。

    “你急急忙忙地来,朕猜想就是有事,什么了不得的事,你的眼睛都红了。”项晔温和地说着,挽着梁若君坐下,把自己的茶端给她,“跑得一头细汗,别吹了风着凉,喝口热茶镇定一下。”

    梁若君捧着茶,把玉明宫里发生的事说了一些,她总觉得等皇帝听闻海珠暴虐,不如她先讲明白,免得皇帝以为是她纵容恶奴,自然言辞之间带到了她在梁国的往昔,心中卑怯,说道:“母亲一直都恨臣妾,到如今也是,恨臣妾毁了她的人生。”

    项晔微微笑着,眼中满是宠溺:“可那些都过去了,从今往后你是朕的人,再也不会受欺负。海珠打得好,往后谁再敢提,就这么罚,看看有没有人胆子硬过板子。”

    梁若君心里安慰了几分,项晔则问七夕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她道请帖尚未发出,项晔便大手一挥喊来周怀:“说是朕的旨意,请各宫夜里到玉明宫一聚,朕在那里去众爱妃共度七夕。”

    “皇上……”梁若君惊喜万分,痴痴地看着项晔,一时又湿润了眼眶。

    而皇帝这话不是说说便罢,傍晚时分,当真推掉朝务,到玉明宫与群妃共乐,更与梁若君携手,一同在竹子的最高处挂上心愿,那份恩爱宠溺,像是巴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

    林昭仪在座下与孙修容说:“亏得淑妃娘娘借口不来,来了可要被活活气死了。”

    谁想话音才落,又有客人到,之间尚功局宫正,带着几位大力强壮的太监来到玉明宫,见了皇帝先上前行礼,而后便禀明来意,他们是来捉拿海珠回尚功局问话,要问今日海珠在玉明宫虐打宫女一事。

    尚功局宫正掌戒令、纠禁、谪罚之事,即便是帝后,若无特别的理由,也不得随意干涉他们约束宫人,她们也不会一上来拿人就打,要照着宫规走一个过程,最后才决定被拿去问话的人,有无罪过又受什么惩罚。

    玉明宫里一片寂静,梁若君弱弱地问:“要抓海珠吗?”

    那宫正一脸严肃,刻板地说着:“娘娘恕罪,奴婢是照规矩办事,今日有人到尚功局举报,说您的宫女海珠虐打宫女。”

    然而在清明阁里,皇帝还夸海珠做的好,梁若君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皇上,皇后娘娘说,宫规不得藐视,即便这会儿会打扰您的雅兴。”宫正低着脑袋,“皇后娘娘命尚功局尽快查清此事。”

225 您要的人,准备好了

    这话一出,打破了玉明宫中的寂静,妃嫔们纷纷窃窃私语。她们今天亲眼看到帝妃恩爱有加,都想象着上阳殿那位会如何看待,果然皇后是容不下的,挑着这么好的时候,特地来扫人兴致。

    梁若君往后退了几步,退在了皇帝的身后,她虽未言明,可这样的举动就明摆着,是把一切交付给皇帝做主。

    “你们且退下,待朕问过贵妃与海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做定论。”项晔负手而立,冷然道,“你们尚功局也是了不得了,七夕佳节,特地来扫朕的兴致。”

    宫正却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亦冷冰冰地说:“奴婢是奉皇后娘娘的旨意,请皇上息怒。”

    “皇后?”项晔重重地念了这两个字,像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宫正则又道:“回皇上的话,上阳殿的云嬷嬷,正在玉明宫外等候,奴婢将海珠带走后,云嬷嬷便会去向皇后娘娘复命。皇上,奴婢是照规矩办事,宫里向来容不得滥用私刑虐打宫人。”

    项晔怒道:“把清雅叫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玉明宫门前投去,不多时果然见皇后身旁的云嬷嬷走了进来,清雅稳稳上前,向帝妃行礼,她本不是张扬的人,也不必故意做得太过分,只垂手侍立闭嘴不语,一如既往地稳重。

    连皇后的人都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眼下就看皇帝点不点头,是怕得罪让人把海珠带走,还是怜着贵妃替她护着奴才,皇后和贵妃孰轻孰重,今日就能见分晓。

    皇帝站在那里,脸上神情纠结,要说这后宫建立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光景,似乎这般热闹才像是帝王家的后院,妃嫔们都不紧张了,一个比一个期待着皇帝的选择。

    清雅只是来监督的,她不说话,那宫正则刚正不阿,见气氛僵持不下,便道:“皇上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带海珠走了。”说着就做主吩咐宫人,“来人,把海珠拿下。”

    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上前问哪个是海珠,众人纷纷指向躲在一旁的人,他们冲上前就要动手。

    海珠惊叫,唬得梁若君心颤,她下意识地抓住了皇帝的胳膊,满目楚楚可怜的请求,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在无助的时候,依靠这个男人。

    可是今天,皇帝让她失望了,海珠的声音越来越远,众目睽睽之下被押走了,皇帝却一言不发。宫正利落地跟着走,不多半句话,而清雅由始至终没开口,向皇帝行礼后,便要去向皇后复命。

    女人们的目光落在梁贵妃的身上,她抓着皇帝胳膊的手渐渐松开,可是下一刻,皇帝却又抓起她的手,她手里还有没挂好的心愿纸笺,皇帝默默地替她挂在了最高处,而后牵起贵妃的手,缓缓走过人群回到席中。

    边上周怀很机灵,朗声道:“奏乐。”

    玉明宫登时又热闹起来,外头还没走远的清雅听见,不由得驻足回眸,满不在乎地一笑后,径直回上阳殿去了。

    虽然宴席重开,可再热闹的歌舞,再美味的佳肴,此时也毫无意趣味同嚼蜡,梁若君平日里的大方不见了,此刻若还微笑温柔,那也太假了,也许一个宫女的命不值什么,可皇后这根本不是冲着海珠,是冲着她来的。

    可是皇帝没能护着她的体面,她梁若君不足以与皇后抗衡,她不过是个讨人喜欢的宠妃,这样的思绪缠绕在她心头,越想越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不真实的梦。

    之后宴会几时结束的,梁若君都没怎么在乎,醒过神来客人早就散了,她已经端坐在内殿之中,皇帝那儿接了两道加急的折子,匆匆赶回清明阁去,只记得他临走时急急忙忙地说:“朕忙完了就回来。”

    回来,回来做什么?梁若君心里揪得很紧,她忽然觉得海珠的话没错,皇帝对她再好,也始终不碰她的身体,他是有所保留的,却不知保留的是什么。

    “娘娘,您要香汤沐浴吗?”有宫女来询问,十分的小心。

    “大齐的规矩,海珠这一去,坐实了她虐打宫女的话,会是什么结果?”梁若君问。

    那宫女战战兢兢地说:“若是海珠姐姐自己认罪,那么海珠姐姐如何打人的,就如何在她身上打一遍,之后贬为最低等的宫女,能不能回玉明宫,且看、且看娘娘您愿不愿留下。”

    梁若君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准备吧,我要沐浴。”

    看着宫女退下,她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把玉明宫上上下下的人都看遍了,却挑不出几个能干精明又可以信任的人,海珠再不好,心是在自己这边的,眼下也只能让她吃一番苦头,暂时继续留在身边。

    不久后,宫女们准备好了香汤沐浴,梁若君正要宽衣解带,门外有人来通报,隔着门紧张地说:“贵妃娘娘,上阳殿来人传旨,皇后请您前去相见。”

    梁若君心里一咯噔,她竟然要去上阳殿了?

    与此同时,清明阁里项晔处理罢了政务,正站在窗前吹风提神,周怀悄然从身后出现,低声道:“皇上,您要的人,奴才准备好了。”

    项晔闭上双眼:“可靠吗?”

    周怀道:“可靠,奴才办事,您只管放心。另外,刚听说消息,皇后娘娘召见贵妃去上阳殿相见。”

    项晔倏然睁开双眼,眸中目光深邃难测:“知道了,朕去玉明宫等她回来。”

226 幻觉

    太液池岸边,梁若君来过无数回的地方,每一次皇后都有借口不让她靠近上阳殿,那长长的仿佛通向天际的桥,她不曾踏上半步。然而随着境遇的改变,随着她把一颗心放在皇帝的身上,对于中宫的好奇渐渐淡了,甚至一度愿意放弃一切**,愿意屈居皇后之下,与她和睦相处,只为守住自己与皇帝之间的感情。

    可现在梁若君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帝王之家,只要一天屈居人下,就一天谈不得真情。既然皇帝深爱着皇后,都能把心分给自己一半,那么将来也会有其他女人从她这里再分走一半,她最终会沦为和母亲一样的下场。所以,她要感情,权力和地位更不能少。

    一步一步这长桥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梁若君已经觉得不耐烦了,然而不经意地朝岸上看了一眼,各处殿阁还亮着灯火,黑夜中辉煌耀眼,比起站在岸边仰望上阳殿的璀璨,原来岸上的宫殿也从不曾失去光华。

    可想而知,皇后天天站在上阳殿看着这样的光景,每一处灯火都是对她的威胁。

    “贵妃娘娘。”将至上阳殿门前,清雅殷勤地引上来,不似之前去玉明宫监督的冷漠,谦卑又和气,为梁若君引路道,“娘娘您这边走,皇后娘娘正在等候您。”

    梁若君原想先问皇后有什么事找她,可一想到皇后身边的人都是人精,她放弃了,端着自己该有的骄傲和尊贵,一脚跨入上阳殿,而她已经从别人口中听说过无数回上阳殿的光景,乍一眼见到,还是被震撼了。这根本不是妃嫔们玩笑的,什么只摆一张椅子空空如也,跨进这道门后最真切的感受,就是自己太渺小。

    “娘娘这边请。”清雅察觉到了梁若君的震撼,只当做没看见,一路将她带到了内殿,皇后正抱着小公主靠在美人榻上,与一旁的乳母说话。

    原本贵妃之尊,不必见到皇后就跪拜行礼,但初次踏足中宫,梁若君也懂规矩,她周周正正地行下礼,珉儿淡淡一笑:“往后再来,可不要这样了,大家好好坐下说话,哪里来这么多规矩。”说着让乳母把小公主抱走,也没说请贵妃看一眼。

    清雅摆了椅子请梁若君坐,之后就退下了。

    “瞧着就要夜深了,上阳殿夜里不喝茶,所以她们也没给你上茶。”珉儿笑着解释道,“你若是渴了,再喊她们来便是,在我这里不要拘谨。”

    “臣妾不渴,怕是叨扰娘娘休息,娘娘有事只管吩咐臣妾,好让您早些歇息。”梁若君依旧低着头,而她从进门起就管好了自己的眼睛,其实她很好奇这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可不敢到处乱瞟,不想让人觉得她对中宫有所向往,特别是皇后。

    珉儿看似没在乎这些细节,只和和气气地说:“不为别的事,原本让清雅传话也好,就怕她说不清楚,反逆了我的心意。就是海珠的事,方才尚功局那么大张旗鼓地去你那儿拿人,当着皇上和众妃的面,叫你难堪下不来台,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我故意那么做,也是想给宫里立规矩。”

    梁若君起身来,垂首告罪道:“是臣妾治下不严,令海珠张狂,还请娘娘恕罪。”

    珉儿笑道:“没有的事,反是尚功局小题大做,她们问我该怎么办,彼时小公主正哭闹,我也没听清楚到底什么事,急匆匆地就应下了,回头知道了细节,才觉得对不起你。”

    “娘娘不该说这样的话,是臣妾不是。”梁若君紧绷着脸,她摸不透皇后的用意。

    “你那么好的涵养气度,纵然海珠脾气急躁些,也不会是什么刁奴恶奴。”珉儿笑悠悠道,“我已经知会尚功局不要为难海珠。”

    可是,皇后分明拍了心腹的清雅去玉明宫监督,她怎么会是没听清什么匆忙做的决定?她明明……

    “生了公主后,我精神一直不怎么好,闷在上阳殿里不知外头的事,对你也诸多怠慢。”珉儿轻叹,“今晚这事儿一闹,宫里宫外的,越发要当我们不和睦了。”

    “没有的事,娘娘宅心仁厚,臣妾对娘娘亦是万分仰慕。”梁若君口是心非,心更是早就乱了,皇后到底想做什么?打了人一巴掌,再强塞一颗糖?

    珉儿眼眉弯弯,和气又亲切:“你虽年轻,可比我当年还强些,皇上喜欢你也是应该的。而太后常常念叨,希望皇上能对后宫雨露均沾,若是从你这里开个好头,往后宫里就太平了。皇上总以为抛下后宫,就是对我的情真意切,却不知我身在中宫之位,也有为难之处,又凭什么一切的好事都归我呢,该是姐妹们一起分享。”

    梁若君心乱如麻,皇后到底想干什么?

    珉儿自顾自地说着:“说这样的话你未必乐意听,但是为了后宫能长长久久的太平安宁,为了皇上的子嗣香火,也往你能常常提醒皇上,不要忘了后宫里其他的人。林昭仪孙修容她们,模样品格都没得挑,不该被皇上冷落。”

    梁若君神情紧绷,抬眸看着皇后那不做妆容的清素面庞,清澈的眼眸里是深深的笑意,凭她怎么看,也看不透。

    “自然,要你开口就是为难你,我也不是逼着你非要这么做,是想我们姐妹好歹要有这份心。”珉儿轻轻一叹,“这么大的家不好当,如今你圣眷正浓,我不会勉强你,但时日且长,将来冷静一些了,再想想我说的话,咱们即便是这后宫里最顶端的人,也该好好摆正自己的位置,你说是不是?”

    “娘娘所言极是。”梁若君除了答应,还能怎么样?

    “你真是通透的人儿,难怪皇上喜欢。”珉儿笑悠悠,和气地说,“海珠的事,是我疏忽了,给你陪个不是,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会儿尚功局该是把人放了的,回去好好安慰她,赏些金银给她压压惊。”

    说这话,皇后便是下逐客令了,梁若君有自知之明,主动福身告辞,自然她现在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珉儿没有拦着,应允后含笑目送梁若君离去,而这抹笑容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消失,只是变了一种意味。

    珉儿悠悠合上双眼,不知此刻玉明宫里,皇帝是怎样的神情,而她本算计的是,皇帝在玉明宫就强行把海珠留下,结果皇帝却让人把海珠带走了,珉儿才不得不把梁若君找来说这番话,但愿一切能顺利地继续下去,即便事先没有任何商量,她和项晔也一定会配合默契。

    此刻,梁若君还未走出长桥,玉明宫里,皇帝早早就到了,他负手立在窗下,灯火旖旎的寝殿内,一位中年宫女正站在他的身后,周怀也在一旁,朝那人使了眼色后,就默默退下了。

    “周怀说,你能有本事?”项晔干咳了一声,说的毕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能保证贵妃不怀疑吗?”

    那宫女道:“这原是民间青楼里妓子们惯用的伎俩,只要用药的时候不被发现,之后醒来一定分不清真假,这与春梦不同,是幻觉,自然刚开始,还要、还要请皇上温柔相待。”

    项晔道:“朕明白。”他停了停,又问,“可会伤人身体,或伤人性命?”

    中年的宫女道:“过去赵国后宫,建光帝年幼,却建立后宫。深宫寂寞,常有妃嫔以此安抚自己,所以才会流到禁宫之内,奴婢所见没有出过什么人命之事,自然也不会有人天天都用。”

    “你掌握好分寸,既不要让贵妃察觉,也不要伤了她的性命。”项晔淡淡地说道,“一年半载都离不得你,即日起就跟在朕的身边,你守口如瓶,不会有人为难你,但若漏出去半个字……”

    那宫女伏地道:“奴婢不敢,周公公把一切就交代给奴婢了。”

    “退下吧,贵妃就快回来了。”项晔摆摆手,当做什么也没说过。

    不多时,海珠被尚功局的人送了回来,虽然没有被为难也不曾挨打,但这一下把她吓得不轻,跪在皇帝面前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待听得门外通传贵妃归来了,才捂着脸哭了起来。

    梁若君得知皇帝先到了,急匆匆进门来,见海珠跪在地上哭,她呆了呆,但听皇帝说:“是她自己哭的,朕可没有为难她,朕派人去跟皇后把人替你要回来了,可没想到皇后还是把你叫去了。”

    项晔走上前,挽着梁若君的手问:“她有没有为难你,你若有委屈,一定告诉朕。”

    梁若君泪眼朦胧,摇了摇头,果然是皇帝为她着想,皇后那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给她自己找台阶下,她也会怕惹怒帝王不是吗?

    “多谢皇上。”梁若君垂首哽咽,“是臣妾不好。”

    项晔温和地笑着:“不要说傻话,七夕佳节,朕不愿辜负良宵。若君,今晚朕哪儿都不去,只在你身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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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介绍:
“你是秋振宇送给朕的礼物,用来代替他的项上人头。你父亲有没有告诉你,要顺从于朕?”项晔手中的玉骨扇轻轻一挑,脱下了皇后的凤袍。 “祖母说,秋家的女儿,不需要顺从。”珉儿仰视着这个浴血而来的王者,眼中没有半分卑怯。 大婚之夜,皇帝拥着其他女人而眠。 然而冷落、羞辱、欺压,皇帝的所有厌恶,都影响不了这个女人。 直到那一天,项晔看见珉儿对另一个男人,露出笑容。中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中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中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