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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兵扛老枪     锻仙txt下载     锻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四章:踏须弥(二十)

    踏上石阶,十三郎脚步突沉。

    jǐng兆忽现,他本能地错身拧腰,左手一捞,右手搓指如刀,直插夜莲侧颈。

    紫意大放,比法剑更可怕的手指顶在一小片莲叶上,几乎挨到夜莲肌肤。下方,十三郎左手抓着那只袖管,肋部却有一支透着森寒之意的小剑紧紧相抵。

    更下方,洁白神辉冉冉飘起,白莲隐现,瓣叶张开,正指着十三郎的小腹。

    或许再低一些。

    两人目光相对,一样的凌厉一样的冰冷,均感到发自心底的那抹寒意。

    正如他们自己说的那样,但凡有可能,谁都不会错过击杀对方的机会。

    如斗鸡一样看了半响,十三郎放缓神情说道:“好像是误会。”

    夜莲望着那只稳若磐石的手,说道:“是么?”

    “应该是。”

    “是又怎样?”

    十三郎说道:“既然是误会,就收手吧。”

    夜莲说道:“你先收。”

    “凭什么我先收。”

    “你先出的手,当然应该先收。”

    十三郎振振有辞说道:“你明知道这里的情况却不提醒我,怎么能怪我先出手?”

    “白痴,我凭什么要提醒你。”

    “大家比肩同行,生死与共,难道不应该提醒我?”

    夜莲怒道:“谁和你生死与共,谁乐意和你同行,你干吗不滚!”

    “这是事实。”

    十三郎缓缓抬起抓着她衣袖的手,小心地避免引来更多误解。赞叹说道:“不愧是名家子弟,一件衣服都是法宝,品质还不错。”

    受他一扯之力不破,这件衣裙品质何止不错,起码也属上品。

    夜莲冷冷看着他,仿佛看着一条争抢骨头的狗。

    十三郎想了想,说道:“好吧我承认是我太敏感。你先把剑收起来,然后大家一齐收手,好不好?”

    夜莲微讽说道:“你不是武灵吗。何惧这把被你打伤过的剑?”

    十三郎为之苦笑,腰间传来的丝丝凉意告诉他,这把小剑的威力比当初更胜一筹;看来夜练进阶后提升的不仅仅是修为。对法宝的cāo控也jīng深入微。

    虽不认为那把剑就能要自己的命,他也没兴趣用这种方式身体是否强悍,遂说道:“别争了,这样闹来闹去,十年也上不了山。”

    夜莲说道:“不要紧,我可以等。”

    十三郎说道:“我法体双修,比消耗的话,你不觉得太吃亏?”

    夜莲从容回应道:“我从来不惧消耗,不信你可以试试。”

    十三郎认真审视着夜莲的表情,发觉她不像是说笑。无奈说道:“好吧,我先收,你可不能耍赖!”

    夜莲目光微闪,只以眼神示意这条提议可行。

    手指徐徐后撤,小剑随之闪烁回头。通过这次有心或无心的试探,两人皆认为得到想要的信息,自然也熄了就此决一生死的yù望。

    片刻后,两人回复到出发前的状态,比肩而立,神态平和。乍看似一对情侣。

    山间的风吹过身侧,仿佛遇到一堵无形的墙,撞得粉碎。破碎的风被某种力量禁锢,发出呜咽挣扎的声音,奇怪着温柔的自己为何被人所不喜。

    平静下来的两人重新举步,夜莲如一朵莲花飘行水面,轻盈好似没有重量;十三郎却像挑山而行,脚下与石台接触的时候,仿佛两把刺破山体的枪。

    走了两步,夜莲察觉到有些不对,微微皱起眉。

    眼中闪过厌憎,她说道:“你怎么还不松手?”

    “这样比较安全。”十三郎拉着她的衣袖,坦然说道。

    ……

    ……

    越往上走,身体便愈发沉重,十三郎此时才明白,为什么登山学子们步履显得那般迟缓,原来不仅仅出于谨慎,还因为吸力。

    数十级台阶走了不到一半,十三郎便觉得身体重了百倍,脚下传来的撕扯之力时刻都在增强,感觉好似扛着一头大象,踯躅而行。

    单单这点负荷,远不足以难倒身为武灵的他,别说一头大象,就是十头八头,十三郎也能一一砸飞。问题是负荷之后必然带来一些不适,比如反应,比如灵活,比如应付危机等等;对于习惯靠身体战斗的他来讲,着实有些厌烦。

    这就像一名身体强壮的大汉,扛着两支装满沙土的麻袋看似无碍,但若战斗起来,实力便会全方位下降,这是纯粹的身体本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有心调用风漩减轻负荷,十三郎侧过头看看夜莲,又熄了这个念头。他倒不是放不下那点自尊,而是因为好奇。

    “你挺厉害的,走的这么轻松。”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道感应之力恢复的缘故,十三郎发现与夜莲交谈起来一切自如,完全没有学子之间的囧像。心里不解的想了想,他将原因归结到所抓的那只衣袖上,左手握得更紧。

    “白痴!”

    夜莲用最适合的词句表达愤懑,嘲讽道:“你以为元婴就是增加一点法力?”

    “还能活得更长。”十三郎立马接过去,卖弄着自己那点可怜学识。

    夜莲不齿说道:“蠢货,灵力生命岂是**凡胎可比,你把那只厉魂放出来,自然一切明了。”

    屡次被骂,纵然十三郎皮厚心黑,且早已下决心不将她的话当人话,也不禁生出愤慨。心里向哑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的确如夜莲所言,更添几许尴尬羞愧。

    他说道:“凝结元婴又不表示就是灵力生命,难不成你有了元婴,连肉身也能变轻?”

    夜莲傲然说道:“那是你这样凡夫俗子。本座卧莲而生,结婴成功便意味着褪去凡胎,再不是俗世中人。”

    “莲花体,哪吒?!”

    十三郎唬了一跳,心想假如三太子本尊穿越的话,我还是赶紧抱头鼠窜,有多远走多远的好。

    “哪吒是什么东西?”

    “……”

    夜莲看了他一眼。说道:“别拿什么妖邪之流与本座相比,他不配。”

    “……”

    许是看他态度老实,夜莲教诲的口吻说道:“你的资质不错。可惜道念偏执,一心追求身体,实属舍本逐末之举。”

    十三郎大感不服。反驳道:“活着才能修道,身体强悍才不容易死,我不信你不明白这个。”

    “一味贪生,恰是取死之道。”

    “要不是身子骨够结实,我早就被你那到神雷劈死了,还修个狗屁的道。”

    “叱念神雷攻的是jīng神,你当我那么容易被骗?”

    夜莲一面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问道:“我实在看不出你怎么能在神雷下活命,到底因为什么?”

    “身体好呗!”

    十三郎胡扯着指着一旁。问道:“那是什么?”

    不知不觉,两人已来到第一处拐角,此时可以看清那里有几座石雕,体型不大,样子奇特不为典籍所记。虽是死物,却有股无形的凶厉气息扑面而来,宛如择人而噬凶兽。

    十三郎停下脚步,仔细分辨着那石雕摸样,试图辨认其种类,最终却发现自己的学识不像想象中那么充足。没有丝毫印象。

    须弥山不可能存在完全没有用的东西,尤其是在这种地方。十三郎原本以为它是某种阵法枢纽,或许就是袁朝年所讲的什么九龙镇灵,可他看来看去,也没能在石雕上找出半点龙的摸样,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夜莲,问道:“你认识吗?”

    他停下,夜莲不得不跟着停下来,简短回答道:“雕像。”

    “我知道是雕像。”

    “那你还问。”

    十三郎说道:“拜托,能不能不要赌气。”

    夜莲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说道:“我有功夫和你赌气?你既然代表紫云进了须弥山,怎么会连它们都不知道。”

    对她的鄙视,十三郎熟视无睹,耐心解释道:“老家伙什么都没和我说,我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没有什么,该防着什么又该躲着什么。不然的话,刚才你讲的那些故事,我咋一件都没听过呢。”

    夜莲听得好生诧异,回头想想发现十三郎的确对此处一无所知,不禁冷笑着说道:“果然是一群腐朽,自己做不成,干脆听天由命。”

    第一次,十三郎没有反驳她的话,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确实,那帮家伙做事的确不怎么样。”

    “那你还帮他们?”

    “一码归一码,咱们是年轻人,不能什么事情都较真儿。”

    诽谤几句不负责的院长,十三郎心满意足,说道:“和我讲讲,这些东西什么来头。”

    感受到他的执着,夜莲说道:“它们是曾参与降服碧落的仙兽雕像,放在此地帮助镇压其魂。”

    “碧落?”

    十三郎想起她在火灵之地念的那几句咒语,问道:“这是神兽的名字?”

    “你连这都不知道?”

    夜莲反问了一句,此时才真正相信了十三郎的话,嘲讽道:“可怜的东西。”

    “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可怜不可怜。”

    十三郎将碧落二字在嘴里念了几遍,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冷,忍不住问道:“奇怪,这名字听起来怎么有股凶气。”

    “白痴。”

    夜莲已经懒得看他,抬头仰望山巅,幽幽自语道:“据上古传闻,碧落纵横星空的时候,无数星辰因其湮灭,成千上万超过化神的仙人陨落,不知多少人死于非命。单单其一缕分魂上包含的煞气,就让这个封灵之地吸收数万年不绝。”

    “有人称碧落因为杀戮太重,名字已被天道所诅,只能口口相传,不能有任何文字记载。若不是时rì太过久远,以你这点修为,便是念一念这两个字,也难以承受得起。”

    “这么厉害,当我吓大的。”

    十三郎嘴上强硬,内心实则惴惴,同时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觉得有些烦躁,指着那几尊雕像说道:“那它们呢?能把碧落降服,岂不是更厉害!”

    夜莲摇摇头,说道:“它们虽是仙兽,却不能与碧落相比。这里的仙兽雕像实际上都是被碧落所杀,因其对碧落的仇恨深入灵魂,仙人便用其雕像吸取其不肯消散的残魂怨灵,用以加固阵法,防止碧落逃出之用。”

    “只可惜岁月无情,数万年时间消磨下,这些雕像空有其形,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灵xìng。若不然,封灵之地又怎会面临危机。”

    说到这里,夜莲突觉十三郎神情不对,诧异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看它们不顺眼。”

    十三郎面容微现扭曲,眼中似有一团火焰在跳跃,凶狠的目光望着那几座雕像,仿佛要把它们吃下去。

    “一堆打人家一个,最终还被人干掉,干掉还不甘心,什么怨灵万年不灭,这种东西也好意思叫仙兽!”

    越是看,他眉宇间的戾气便越发浓郁,渐渐有些不受控制,最终化做狰狞。

    “你们哪有资格镇压在这里,给我滚!”

    身体陡然跨前几步,十三郎右腿横扫,空中顿起隆隆音爆,宛如雷鸣。

    “轰!”

    石像化作千万片石雨,溃散激shè在空中。

    “你……”

    夜莲被他扯得踉跄几步,娇容变sè叫道:“不能毁了它们!”

    晚了,十三郎的动作何其快捷,转瞬之间,他的双腿如同两根铁桩一样在空中掠过,横劈竖撩,无人可挫其锋。

    仙人手笔,历数万年而不腐,这些雕像所用的材质显然不俗。然而正如夜莲所讲的那样,岁月无情,哪怕它们的本体是仙兽,哪怕它们曾经高居碧落头顶,此时也不过是些坚硬些的石头罢了。

    没有了魂,别说它们是石头,就算是钢铁摆在十三郎面前,和豆芽菜又有什么区别。夜莲的话尚未落音,几座雕像已变成一堆碎石烂渣,再也无法复原。

    脚下微微传来震动,似有几声嘶吼传出;须弥山好似摇晃了几下,复归于沉寂。

    “糟了!”

    夜莲神情大变,指着十三郎痛斥道:“你干的好事!”

    十三郎神情不知何时恢复宁静,淡淡说道:“别这么夸奖,虽然我经常干好事。”

    “你……”

    夜莲身体都在颤抖,喝道:“你知不知道,这些雕像虽然没有了魂,可依然能够发挥不少作用。最起码,可以通过认为手段为其送入怨灵,从而变相将封印加固,你毁了它,岂不是等于帮了碧落!”

    “所谓的加固阵法,原来用的是这种手段,难怪怨气这么浓。”

    十三郎做恍然大悟状,随即说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就要融魂成功,什么输送怨灵这种事情,免了吧。”

    “……”

    万世之花张口结舌,呆愣在那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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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踏须弥(二十一)

    “为什么?”

    眼前碎石遍地,万世之花若有所思。

    十三郎此举来得突然,倒也不是全无解释,寻其究竟,可能无外两点。

    其一是那条残魂并不像他说的那么残,并已影响到心xìng,对这些曾参与围剿碧落的仙兽雕像产生愤怒,且无法自制。

    第二种可能很简单,可能xìng也更大,他故意的。

    十三郎挑明了要把夜莲的行动搅黄,抱的是自己不成功也不让别人做成,谁都可以做成唯独夜莲不能的态度与其胡搅蛮缠,若说夜莲对此没有准备,自然是不可能。

    可她依然不能明白,也无法接受十三郎会做出这般疯狂的举动。

    仙人封印奇幻奥妙,沧浪星修士无法修补,便只能从别的途径着手。十三郎毁了雕像,等于将捆缚碧落的枷锁解开一条,用意何在?

    “你想杀我。”

    想得久了,夜莲隐约捕捉到一丝线头,寒声说道:“你想制造机会杀死我。”

    十三郎平静回答道:“我一直想杀你,就像你想杀死我一样。”

    夜莲目光更冷,说道:“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这话怎么说的?”

    “因为你把我看得比神兽还重要?”

    “那是你理解有误。”

    十三郎说道:“是不是觉得我宁可放出神兽也要置你于死地,可你没有想过,这个推测有前提。”

    夜莲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他的解释。

    “那些事情可真可假,也许半真半假,假如我不信或者只信一部分。你的推断就无法成立。”

    十三郎抬脚碾碎一颗石像的头,说道:“就像这些石头。我没有见过也没听别人说过,怎么知道它是神兽仙兽还是哈巴兽?又或者,是你收取兽魂所要用到的东西?”

    夜莲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渐有嘲讽。

    “以举世祸患为赌注,果然天xìng凉薄。”

    “别那么正义,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其实蛮相信你,但不太相信你的故事。”

    十三郎点着脑门说道:“你的……这里有问题。”

    这一次夜莲真正明悟了他的话,神情微变。

    “你认为师尊骗我!”

    “我没有那么讲。”

    夜莲再次楞住,说道:“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但凡时间太过久远的东西。传下来的内容都不可能与事实完全相符。或许你师尊也和你一样。或许她知道但是故意这样讲,总之不能确定。”

    “你自己想一想,你和我说的,与你师尊告诉你的,有没有可能完全一样?”

    夜莲为之默然。

    十三郎望着夜莲的眼睛。诚恳说道:“碧落传闻没有原始典籍,只凭口口相传,也就意味着每次传承便经过一次人为加工,就像炼器一样或者添加或则删除,总会走样。一次一次经过这么多年,早已面目全非不成样子,听听大概就可以了,怎么能较真呢。”

    “以你的才智,不难发现这里面的破绽。但你回避了它们,可能是因为你自小就被这么教出来,反复灌输反复加强,根本不愿有一丝怀疑。”

    十三郎挥手释放一道飓风将周围碎石卷飞,说道:“下一次来人,谁知道这里有雕像?”

    夜莲看着他的动作。沉思良久后点头。

    “有理,多谢。”

    “不谢。”

    夜莲说道:“我谢你是因为你说的有道理,并不代表赞同你的猜测和做法。”

    十三郎说道:“我明白。”

    夜莲眼神清明,说道:“还走不走?”

    “当然要走。”

    十三郎转过身,牵着夜莲的衣袖举步前行,再次踏上石阶。

    ……

    ……

    与前一段石阶相比,第二段上附着的吸力没有继续变强,但增加了一种干扰,晕眩!

    脚下时刻在摇晃,如浪涛中的小舟颠簸不停;周围景象仿佛被割裂开,变成一幅幅飘动的画,且忽前忽后,忽左又忽右,时快时慢且带有旋转,没有一刻定型的时候。

    十三郎发现,自己不动用神念竟也能看到身后的景象,就好像生了八只眼,大脑却不能及时处理这些视觉信息,充满混乱与混沌。好在这一次他提前做了防范,没有像刚才那样生出假jǐng报,再闹一次“误会”。

    站在台阶之上,片刻就令人烦闷焦躁,胸口堵了无数块腥臭的石头,几想把自己的心都吐出来。

    打个简单的比方,这就是程度加强十倍、甚至百倍的晕船。

    很难想象修为高深的修士会惧怕晕眩,然而事实摆在这里,地面上余留的一滩滩秽渍告诉他们,的确有学子无法承受,并在此处开始撤离。

    “修士也是人啊!”

    伸手摸摸一块仿佛悬浮在眼前的山石,指尖竟然传来冰冷的感觉,十三郎想象不出这种情形如何发生,好生赞叹。

    “脚下是实,眼前是虚,是幻境吗?”

    夜莲说道:“假如是幻境,我们永远都别想走出去。”

    “有理,仙人手笔,的确不同凡响。”

    十三郎想了想便不再理会,与夜莲一起顶着无数破碎的画面前行。

    石阶虽难,却不能让他们俩怯足,走着走着,十三郎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问道:“你觉得,这条路的用意是什么?”

    夜莲不明其所指。

    “我的意思是,仙人设置这条路应有其目的,难道他们早就预见了今rì之事,特地为了考验来人修为与心志?”

    “想得真多。”

    “那你说是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夜莲微讽说道:“或许应该这样讲,你知道的话,会不会和我谈起这件事。”

    被她识破真实想法,十三郎没有什么羞愧不安的意思,认真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但不妨猜猜看。”

    夜莲淡淡回应道:“那你猜吧,我听着就好。”

    十三郎说道:“这是两个人的事情。怎么好让我一个人做。”

    夜莲扭过头,说道:“你想让我做什么?是不是把台阶危机通通说出来,供你参考?”

    十三郎望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没错。”

    “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耻?不觉得我太吃亏?”

    “怎么会呢?假如能推断点什么,我一定不会瞒着,就算不考虑这个,起码也可以防止意外。你知道的,我要是倒霉,你肯定跑不了。”

    他以最诚恳的姿态说着:“这对大家都有好处,你也不希望我突然发疯。在这里与你同归于尽吧。”

    “告诉我吧。你好,我好,大家才能好。”

    ……

    ……

    “九宫又名九龙,其实不是九条龙,而是九道仙禁。此禁法就在山道之下。针对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上山的人,而是碧落。”

    “数万年间,碧落不断冲击仙禁试图逃离,慢慢造成禁法外溢,这就是山道险阻的由来。”

    寥寥数语,夜莲将发生在数万年间的故事概括一遍,说道:“不要再发挥想象力,这些有典籍记载。”

    十三郎的无辜说道:“不要那么认真,我没说不信。”

    想了想。他又忍不住质疑道:“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就这么点阻碍,也能封住……碧落?”

    夜莲说道:“难道你认为它所承受的与我们一样?”

    十三郎表情越发无辜,问道:“不是同一个禁法吗?”

    “白痴!”

    “讲道理就讲道理,干吗又要骂人。”

    “我不是骂你,是替谷老觉得可惜。”

    夜莲讥讽说道:“你也算修习过禁法的人。连外溢与是施加的区别都分别不出,谷老是道院千年难遇的禁制高手,怎么就看中了你?”

    “人品问题。”

    十三郎将她的衣袖拽紧了些,说道:“碧落到底是什么兽,呃,是什么鸟才对,怎么长得像只鸡,还仅有一条腿?”

    “谁跟你说的?”

    “……”

    十三郎好生不解,指指胸口显摆,顺便提醒对方,自己刚刚取得过一场胜利。

    “碧落并非它的本名,而是两只妖禽的合称。其外形奇特,凤首鹰喙,鸡身鹤腿,说它像一只鸡,倒也未尝不可。”

    大约是觉得说也说了,又或认为无关紧要,夜莲不打算再瞒着他什么,说道:“它们本是雌雄两只,被某位仙人看中,想要驱使其为仙兽坐骑。可惜它们xìng情凶厉骄傲,且实力过于强大,一直不能成功。”

    十三郎好生惊讶,问道:“后来呢?”

    “后来,那名仙人用计将它们分开,集中力量捉拿那只抚育幼鸟的雌鸟,结果还是没能成功,反被其所伤。”

    “打得好,好一只鸟!”十三郎大声欢呼,神情没有一丝做作,诚心为雌鸟喝彩。

    夜莲罕见地露出复杂神情,感叹道:“鸟是好鸟,可惜后面的故事不好。”

    十三郎心头涌起不安,催促道:“那你赶紧说。”

    夜莲说道:“仙人震怒之下施展杀手,雌鸟为护子缕遭重创,待雄鸟赶回,已再没有活命的机会。”

    十三郎沉默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口传来阵阵悸痛,好似有把小刀不停挥舞。

    不待他再问,夜莲自己接下去说道:“因仇怨太深,雌鸟不甘心坠入轮回,便化做雄鸟的一只利爪增强其战力,再后来……星空中就多出一只专与人类修士为敌的三足凶禽,其杀戮之重,血海炼狱都无法形容万一。”

    “所以才被人以碧落命名,对不对?”

    十三郎冷笑连连,说道:“不愧是高尚且高贵的仙人。”

    “即便不站在人类同族的角度,我也不赞同你的看法。”

    夜莲的表情比十三郎更冷,说道:“这也未必全怪人类,首先它报仇没错,但不应牵连无辜;究其根源,那只雄鸟若能一只守着雌鸟,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扯谈吧你,连话都听不懂,还好意思和我辩论是非。”

    十三郎不愿再与她争论什么,扭过头落寞地想着心事。

    “金乌,我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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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踏须弥(二十二)

    云雾下,碎石旁,二人无言。

    如上个拐角一样,这里也又仙兽雕像;如上次一一样,十三郎将它们一一摧毁。

    与上次不一样的是,夜莲没有尝试阻止,当然也阻止不了。

    因为十三郎的阻挠,她没能得到天降甘霖的机会,虽依旧破阶成功,威能却已经大打折扣。

    她没有时间巩固修为,战胜十三郎的把握都不大,更不要说保护石像;眼看那些散发着凶厉之气的石像变成一团毫无生气的石头,夜莲脸上渐渐露出明悟的颜sè。

    “原来是这样。”

    她指着十三郎脚下的影子说道:“你从哪里得到的它,不但丝毫不惧凶煞之气,反以之为食?”

    “第三百三十六章:踏须弥(二十二)她叫哑姑,是我的亲人。”

    十三郎没有瞒她的意思,说道:“哑姑被宗鸣杀死,后来慢慢变成这样。”

    夜莲神情微动,细细审视着十三郎的表情,说道:“必须承认,你对身边的人不错。”

    十三郎只是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

    “但你这样宠着她,恐不见得是好事。”

    夜莲想了想,说道:“纵是极怨之灵,也不能无限制地吞噬煞气,长此以往,它恐怕会失去灵xìng,变成只识杀戮的凶物。”

    一条虚影自十三郎的影子里升起,哑姑顶着两支火红的辫子,恶狠狠盯着夜莲的脸,仿佛在jǐng告。

    “回去吧。”

    哑姑无声点头,朝夜莲瞪了一眼。这才飘然落地,重新融入到影子里。

    这一幕令夜莲大为震撼,错愕惊讶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再她看来,这是怨灵非但没有失去灵智的迹象,反倒越来越像个拥有血肉身体的人,甚至拥有正常人类才拥有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它怎么能……”

    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汇形容。夜莲愣愣地望着第三百三十六章:踏须弥(二十二)十三郎,只盼他能给个解释。

    没有对夜莲透露魂侍的事情,十三郎问道:“不说会不会失去灵xìng。你能否告诉我,她最终会变成什么?”

    夜莲失望且恼怒,讥讽道:“你这是向我请教?”

    十三郎诚恳回答道:“是的。如果你觉得不够正式,我可以重来一遍。”

    夜莲神情微动,尚未开口便被十三郎截下,提醒她说道:“别谈条件,你应该清楚我的原则,而且……我也不是非问你不可。”

    “到底是男人,和那只雄鸟有何区别。”

    夜莲冷漠嘲讽一句,却没有拒绝他的请求,淡淡说道:“不是罗刹便是夜叉,你自己查对典籍就好。”

    虽没有细说。夜莲却一口叫破哑姑未来,十三郎仍不禁暗暗惊异,心想夜莲实不愧有万世之花的美誉,所知所学之广博jīng深难以想象。这一路上两人相谈不多,话题却异常宽泛。但只要与修真有关,无论谈到什么,她总能给出解释或者出处,同辈之中,恐怕再也寻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

    但也正因为如此,十三郎的杀心越发坚定。一旦有了机会,绝不容这样一个视自己为死敌的人继续成长下去。他清楚夜莲与自己差不多,断不会有什么惜才念旧的想法。

    抬头望着云雾渐浓而愈发难以看清道路的台阶,十三郎收起杂念,幽幽叹息道:“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把碧落之魂收走。”

    听到这种寻求自我安慰的话,夜莲嘲讽他的兴致都难以升起,淡淡说道:“除了冉不惊,须弥山上,绝不会再余下一人。”

    “你我不是人吗。”

    十三郎随口取笑后说道:“你挺看重他。”

    夜莲淡淡回应道:“出sè的人,我一向都很看重。”

    十三郎说道:“他好像不太领情,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让他记恨。”

    夜莲皱眉说道:“不关你事。”

    十三郎大感好奇,暗地里寻思难不成那位“才艺双全”的不惊兄对这位“才貌双全”的莲妹子有非分之想,才造成这般不咸不淡不尴不尬的暧昧结果?

    心里这般想着,眼前不觉浮现出一副怪异道极致的画面,冉不惊楼着不及他半条腿重的夜莲……

    “孩子,是你么……”

    仿佛远古发出的呼唤,在经历无穷数月沉淀、经过千山之隔万水所挡、凝聚了风之灵火之爆,剑之凌冽土之厚重的挤压熔锻后,在他脑海中炸响!

    五脏六腑好似被浇了一桶滚油,颤抖撕扯弹动,仿佛要逃离身体之外;他的身体就像被锤子砸压的弹簧,弯曲后骤然跃起,直飞向未知的天空。

    却没能飞得起来。

    衣袖拉直如铁,夜莲的身体被他扯成一根歪斜的枪,脚下却好似生了钉子,牢牢钉死在大地之上。

    神辉涌动,白莲完整浮现,九片莲叶有五片反卷并插入地下,化成千万条触手根须。坚硬的石阶上隆起一个宽达丈余的包,石砖碎裂尘泥涌起,就好像要把大地拽到空中。

    万世之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酡红,眼神有几分惊异几分挪揄,还有几分意味深长……谁!”

    狂风大起,呼啸的飓风卷起无数碎石,十三郎好像看不到夜莲的表情,眼神爆裂且透出不可名状的疯狂之意。他一手仍死死抓住夜莲衣袖,右手持剑朝周围连斩八“刀”,仿佛要将那个发出声音的无形之物斩成千万段。

    “别忙了,这里不会再有召唤,想听要等到下一处。”

    夜莲嘲讽的目光望着他,淡淡说道:“你做的好事……十三郎冷冷又愣愣地望着她,凶残狠毒的目光好似饥饿了一年的猛兽看着一头鲜嫩的小鹿。子午大剑剑芒伸吐不定,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不知道为什么,夜莲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假。

    她皱起眉,说道:“虽说有些意外,但也不至于如此惊慌,你让我很失望。”

    “你也听到了?”

    “每个人都能听到,我怎么能例外。”

    十三郎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他此时的神情很奇怪,好像明知故问,仅仅是为了印证结果。又好像包含着某种更深层的意味,想从对方的回答中寻找线索。夜莲没能留意到这些,淡淡回应道。

    “当然是神兽召唤。还能是什么。”

    眼里讥讽更浓,她说道:“只不过,比预料中来的要早。”

    十三郎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夜莲只得继续说:“原本应在过完五段台阶后才有,如今封印松动,又被你毁了镇压它的雕像,召唤也比原来更早。”

    十三郎终于有了从狂躁中平静下来的迹象,目光从夜莲的脸上挪开,望着周围那一片狼藉,默然不语。

    “叱念神雷都奈何不了他,其jīng神应该无比强悍才对。加上心志强悍坚韧,怎么会反应如此之大?”

    不用面对他的目光,夜莲从内心深处由衷地松了口气,思量中冷声道:“假如我放弃这件衣物,不知你会不会被天雷炼成灰烬。”

    她说的没错。适才若不是夜莲死死拉住,十三郎一定会跃出空禁所限,进而触发天雷。

    “一道两道雷还劈不死我,可要是我受了伤,肯定会不惜一切和你玩命,后果如何。想必你自己心里有数。”

    十三郎淡淡回复一句,抬脚将一块数尺大的巨石踢飞到空中,随手扯了扯夜莲,说道:“走吧。”

    “这就走?”

    夜莲诧异反问,心里总觉得十三郎此时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具体因由,好生困惑难解。

    她本是玲珑剔透的人物,略一思考便发现,此前十三郎的反应太过反常,言辞动作带有难以形容的愤懑,好似有着难以形容的怒火憋在心里,无法宣泄出来。

    绞尽脑汁一番思索,夜莲发现最适合形容十三郎举动的词汇竟然是……赌气!

    目光闪烁几次,她认真地打量着十三郎一举一动、连身体最微小的颤动也不放过,说道:“你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怕是要感叹两人情谊深厚,谁能想到片刻之前,乃至两人行走的时时刻刻之中都有杀机汹涌,随时有可能上演生死。

    “没事。”

    十三郎回头望着她,说道:“我实在想不明白。”

    夜莲探询的目光与之对望,静等他发问,或者解释。

    十三郎彻底平静下来,说道:“我实在想不明白,刚才你为什么不出手。”

    此前,十三郎曾对此给出过解释,此时重新将这个问题拎出来,便透着几许不寻常的味道。夜莲听后神情微动,想说点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有我在你身边,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出你怎么能收取兽魂,不能杀死我,你至少可以尝试摆脱。你对石阶这么熟悉,只要我在天雷轰击下耗费一段时间,很难追得上你。”

    十三郎思维越发清晰,神情期盼问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宁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还是说,你有把握在接下来的路上遇到……更好的时机?”

    “走吧。”

    夜莲不愿回答也懒得再听下去,转身走到十三郎前面,扯着他踏上新一层台阶。

    “还是不肯告诉我石阶危机吗?”

    “你自己也说了,我在等待更好的时机,又怎么会告诉你。”

    “万一有事,我要是控制不住的话,不是会连累你?”

    “我等着……三段仙禁是幻术,正宗的幻术。

    十三郎的感受中,自己的人生好似被重温,无数连他自己都已觉得模糊的记忆被深挖出来,无数的人无数的事,还有无数震撼与懊悔。欣然与兴奋,喜悦与悲痛一一呈现……

    不,应该说是首演才对。

    前一刻还在父母膝下寻欢,下一秒面对的便是一片灰黑焦土,以及沉如泥土变为暗褐sè的鲜血;刚刚从与兄嫂的笑闹中离开,他便看到了三元阁的断壁与残垣;始将田七等人安置妥当,他又好似听到了小蝶的哀求与凄唤。从声音里判断,她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苦刑,几与炼狱相仿。

    仙家禁法。纵历时万年,纵被大地所隔,纵然承受其不到十分之一的威力。也绝非寻常修士所能想。如要形容的话,十三郎觉得此地幻境几可与梦幻天罗相比,纵有不及,也弱不到哪里。

    要知道,那可是有獴逻真君的意念亲自施展出来,且只针对十三郎一人,台阶仙禁之可怕,由此可见。

    事实上,认真算起来的话,修士的法术神通中。幻术最难以jīng通,原理却最是简单不过。

    通过营造视听幻像,激发受术之人内心执念,令其沉迷不可自拔,便是幻术之根本。无论多么高深jīng妙的幻术乃至幻境。均无法从本质上脱离这个范畴,也便意味着,破除幻境因人而异,要么极难,要么就极为简单。

    执念这个东西很好解释,无非就是人生中难以放下的那部分。内容可多种多样,且随时间境遇心情等等变化衍生几无穷尽,非任何道法可描述。

    修士修道艰难,期间不知经历多少险阻恶碍,又舍弃抛却了多少情感;然而很多东西看似放下,实则深埋与记忆,一旦被人以某种手段挖掘出来,往往令人无可自拔;要真正放下,哪里是一句话便能解决。

    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讲的便是这个道理。

    放不下,便只有面对,只要心志足够坚定,纵使将道途所历屡屡回放,大毅力大恒心者亦能视之如浮烟渺云,尽可从容以对。而在这方面,十三郎是当之无愧的翘首,坦然到不能再坦然,轻松到无法更轻松。

    这种轻松仅限于表面,每当有画面在眼前闪过,十三郎总会认真地看,认真的听,甚至认认真真地参与其中,严格按照自己当年的摸样扮演着自己的角sè,一丝不苟。

    “小蝶长大了,扎辫子更好看。”

    他的手举在空中,对着空气轻拍两下,表情怜惜而真诚,说道:“慢点走,让我多看看。”

    身旁,夜莲探出的手指如同被蛇咬了一口,疾速缩回到袖子里,脸上带着震惊且讪讪的表情说道:“你怎么做到的?”

    “很难吗?”

    十三郎反问一句,脸sè突然变得狠戾决绝,对着空气说道:“我会杀死你,一定。”

    未等夜莲的jǐng惕消散,他又转回头温声说道:“别怕,不是和你讲话。”

    夜莲哑口无言。

    身在幻而心在外,魂入幻而神自在,这样的破幻之道,已属神技!

    想想大比中的蓝梦,再想想火灵之地的蓝灵,夜莲不禁生出几分讥讽,几分庆幸,还有几分落寞与失意的感觉。

    “如此人物……究竟是怎么生出来的?”

    她坚信世上不可能有人比自己的道心更坚定,也坚信单单是经历坎坷绝对无法造就出这样的“怪胎”,反复思索反复寻找,夜莲最终得出一个她从未想到过的推论。

    “天赋异禀,其血脉绝非寻常,一定!”

    内心懊悔于对十三郎的调查不够详尽,夜莲渐有决断,淡然的表情说道:“召唤已出,假如你不仅仅是为了阻止我融魂的话,最好快一些。”

    这是试探,可真可假,可虚可实,无论十三郎作何反应,她都能有所推测。

    “那就走吧,早点办完早点回家。”

    十三郎的反应如同儿戏,一面回应着夜莲,他不忘朝周围挥手,真诚呼喊道。

    “你们也走好,别累着自个儿……又一块平台,更多仙兽雕像,片刻后化作更多碎石,更多更加凶狠yīn厉的气息被哑姑吸收,十三郎静静地站在台阶上,影子却在蠕动,时浓郁时淡薄,片刻不停。

    “这样很危险。”

    夜莲再次jǐng告,神情郑重且诚恳,说道:“换成普通怨灵,早就要化作厉鬼反噬。我可以告诉你,就算她成长为厉鬼之王,也没办法用来对付我。”

    “我知道,你那朵白莲很不简单,几可与佛光相比。哑姑最怕这个,起码要高出一个阶位才能威胁到你。”

    “佛门欺世盗名,骗来亿万众生愿力用于神通,根本不是其自身所修,怎能与我这……相比。”

    “名字也那么金贵?”

    十三郎略有些失望,说道:“台阶不多了,你的机会也不多了,就不着急?”

    夜莲冷漠回应道:“无须你cāo心,实在不行,大不了本座打道回府,后果由你承担。”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无用,无聊。”

    夜莲说道:“明知道无用,就不要说这种无聊的话。”

    “好吧,我不说……”

    正想嘲笑她几句,十三郎神情突变,眼里shè出的jīng芒几可令空气燃烧起来,身躯也随之颤抖。

    “孩子,你怎么来了……”

    冥冥中的召唤再次传来,虽然早有准备且一直在等待,十三郎仍无法控制住情绪,也不想控制,任凭身心激荡难以自制,如癫似狂。

    他确信自己所听的与夜莲听到的不同;他终于明白,为何火尊等人是那样的暧昧,院长又为何那般无奈;还有大先生,因何那般愤怒。

    更加重要的是,他终于寻到了一直苦苦寻找的源头,关于那抹感应,那种rì益浓重、rì益清晰令他心神不安却始终找不出缘由的不安。

    十三郎不知道夜莲听到的是什么,也懒得去问;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神兽召唤,且不愿去想。他唯一肯定的是,这声呼唤比神兽召唤珍贵亿万倍,不可替代。

    因为,从过去的某种角度讲,这是他的命!

    抬起手,十三郎用力将溢出眼眶的泪水擦去,朝不明所以的夜莲笑了笑。

    笑容干净且单纯,第一次不带任何机心,不带敌意,不带一丝防范。此时的十三郎,纯粹是希望有人与他分享,分享那快要容纳不下的喜悦。

    哪怕她是敌人。

    夜莲感受到他的真诚,神情愈发疑惑难解,又或是讥讽。

    “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值得……”

    “真好听。”十三郎打断了她的话,默默重复道。

    “真好听……RS!!!

第三百三十七章:踏须弥(二十三)

    “是院长叫你这样做的么……”

    “摧毁雕像用处不大,我……”

    “孩子,回……”

    三段石阶,三句简短的话,而后无声。

    无法交流,话语太短且难以持续,十三郎的惊喜渐渐散去,路赶得更急。

    事实验证了他的忧虑,两人在第七层石阶等待良久,都没有等到召唤,或者呼唤。

    “怎么回事?”

    一面为哑姑分担怨气冲击,十三郎自语般询问:“会不会已有学子融魂成功?”

    从夜莲嘴里得知情形,他隐隐生出一个念头,摧毁雕像的效果是把双刃剑,伤敌的同时也会伤己。

    “做梦!”

    夜莲嗤之以鼻,说道:“也许……也许它觉第三百三十七章:踏须弥(二十三)得不需要融魂……”

    她随后摇了摇头,说道:“可能xìng不大,就我所知,封印虽有不稳,但不至于这么快破裂。”

    十三郎想了想,又问:“会不会它觉得没有必要再耗费魂源,积蓄力量,准备一举突破?”

    “不会。”

    夜莲肯定说道:“碧落被封印数万年甚至更久,根本不知道封印已无法修复。它若真有脱困的机会,更应该隐匿潜形不让人发觉,防止修士施展更多手段。融魂失败是很正常的事,可若是它拒绝融魂,必会引来猜疑,进而追索其根由。”

    十三郎说道:“不过是一只鸟,能有这么聪明?”

    夜莲说道:“碧落曾纵横宇内。肆虐多年,无数仙人修士奈何其不得,难道你认为凭的仅仅是蛮力?”

    她嘲讽说道:“也许仙兽雕像还有别的用途,被你这样莫名其妙地毁了,带来一些未知后果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讲,眼下情形不正常。”

    在没有听到呼唤前,十三郎不能肯定摧毁雕像是福是祸。他只是莫名觉得愤怒,同时有第三百三十七章:踏须弥(二十三)试探夜莲的意思。然而当听到那些话,听到那包含着无尽辛酸孤苦与无奈的叹息后。再没有人能阻止他做完这件事。

    十三郎不愿与她争论,调理着法力气息问道:“现在怎么办,等下去。还是继续走?”

    这个问题没必要问出来,无论十三郎还是夜莲,都不会在此处驻足。未等到夜莲答话,他继续问道:“这里是五灵之地的重复吗?还有,雕像怎么变少了?”

    “五灵本属九宫之内,是镇压碧落的主力,目的是让它时刻消耗,无法积聚力量。你没发现外面的生灵不敢朝此处渗透吗?原因正在于此。”

    刚经过的那几层台阶,属xìng虽归结于五行,难度却已远远超出五灵之地;走到这里。俩人均已狼狈不堪,不得不调息一番,努力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夜莲说道:“进入五行后,仙兽实力越来越强,数量自然变少。假若我知道的消息没错。上面那只还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

    十三郎好生惊讶,心里再次生出几许不妙的感觉。他隐隐觉得夜莲讲的没错,且会带来许多变化,后果很难预料。

    体内再次传出躁动,哑姑吞噬了大量凶煞之气后难以安定,身体剧烈颤动。好似承受着极大痛苦。但从效果看,她隐隐有了趋向凝实的迹象,十三郎知道这是破阶凝聚鬼王之体的先兆相似,因而虽觉得难以消受,仍不惜大量修为jīng神,为其缓解压力。

    从道理上讲,此举殊不明智,但出于心头那抹愧疚,十三郎不愿错过此次机缘,依旧苦苦支撑。

    “去看了就知道。”

    面对他的疑问,夜莲并不多做解释,说道:“幻境一过,再没有什么让妖兽迷失心智的地方;下面的路多毒瘴恶虫,你可以将那头蠢驴放出来,分担一下。”

    “终于肯告诉我了吗?”

    十三郎目光闪动,挥手将大灰胖胖从兽环放出来,说道:“你也不容易,要不要一起?”

    “装模作样。”

    夜莲不屑于领受空头人情,淡淡问道:“为何不和它签订魂约?”

    “大先生不让,说什么山君门下专夺气运,我是不信的。”

    察觉到大灰有些异样,十三郎拍拍他的头说道:“怎么了?”

    大灰不安踱着步,忸怩回答道:“说不清,这里的气息……有点碜人。”

    十三郎说道:“你又不是人……大灰愤怒打两个响鼻儿,以沉默表示抗议。

    十三郎看了看它,没太往心里去,大约是认为夔神向来神神叨叨,在这种地方不安算是正常反应。

    夜莲说道:“大先生说的不错,我那……十三娘,也曾打过我的主意。”

    “结果怎样?”十三郎好奇问道。

    夜莲轻蔑说道:“当然是头破血流。”

    十三郎哈哈一笑,心里听着十三娘咒骂夜莲无耻冷血,不禁觉得有趣。

    “挺厉害的,她修为高一阶,竟奈何不了你。”

    “你的修为还赶不上我,为何与我平起平坐。”

    “我是天才。”

    哑姑的躁动渐渐平复,十三郎站起身跳到大灰背后,再次邀请道:“要不要一起?”

    夜莲这才意识到十三郎竟然不是说笑,冷冷望着他的脸说道:“要我把后背卖给你。”

    十三郎大度说道:“坐我后面。”

    面对夜莲诧异的目光,他摸着胖胖光滑冰冷的肌肤说道:“你尽可试试出手。”

    “嗤!”

    一条红影在空中划过,如同最灵巧的手,轻轻摘去夜莲耳际的那朵珠花。万世之花神情微变,羞恼愤怒但却没有躲避,也没有发动反击。

    “呱呱!”

    狗仗人势的天心蛤蟆得意大叫。咂吧两下发觉并不好吃,献宝一样塞到十三郎手中,同时不忘朝夜莲挤眉弄眼,大有狂蜂浪蝶之风采。

    “我留着它。”

    十三郎摇摇珠花收到怀里,笑着说:“万一你死了,也好有个念想。”

    “你若死了,我用它陪葬。”

    平静的对话显露出两人的冷冽与坚决。夜莲回应后跳上大灰的背,驴粪上长出一朵花。

    身体陡然一凉,夔神打了个寒颤。心里疑惑又怨愤地想。

    “臭娘们,屁股这么冷……道路艰险,毒虫猛恶。山道上空无一人。

    学子们不知去了哪里,之前时而能看到残破法宝,此时也难寻踪迹。可以推断,学子们要么身消魂灭,要么已使用法盘返回,结局无从断定。

    十三郎与夜莲同乘而行,一路破关劈障,虽缕历磨难,倒也没有太大波折。

    上山很难,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这次比以往那些先辈面临的难度更大;然而再如何艰难,终挡不住这对最强组合,眼看第八座平台遥遥在望,两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提高jǐng惕,还好生感慨。

    说起来有趣。每当两人脱离险境,彼此都是最让对方jǐng惧的对象,然而当他们踏上石阶的时候,又瞬间变成亲密无间的战友,配合之默契合作之愉快,不做第二人想。

    “我敢说。把修为降低到当年水平,大先生也上不来。”

    毫不避讳夜莲的身份,十三郎笑着说:“错过四次机会了,有没有后悔?”

    夜莲反问道:“你呢?不是也有过。”

    十三郎说道:“破绽是你故意露出来,英明神武如我,怎好轻易上当。”

    夜莲冷漠回应道:“有两大凶兽相助尚且畏首畏尾,不招人耻笑也就罢了,还有脸自夸。”

    十三郎说道:“大灰和胖胖是我的家人,牵挂更多。”

    夜莲说道:“本座使命在身,你们三个的命加起来,也比不了我之万一。”

    “臭娘们!”

    大灰愤怒咆哮,肥美的翘臀高高举起用力颠簸,岂能奈何她分毫。

    万世之花安然享受着夔神的愤怒,语带双关说道:“什么样的主人什么样的奴才,果真是个畜生。”

    十三郎没理她,目光凝聚在那座渐渐显露全貌的石像,眼中渐有凛意。

    没等到预料中的反驳与嘲骂,夜莲反有些意外,望着十三郎的后脑幽幽说道:“可惜了,你若是……嗯?”

    意外来自身下,大灰好似中了定身术,身体猛然一顿,随后便发疯一样狂奔上石台,未等十三郎反应过来便一头“栽倒”,浑身颤抖着匍匐在地面,叩首不已。

    在其身前,一座庞大的雕像傲然而立,煞气冲天且蕴含着无上威严,宛如远古凶神。

    蟒身蝎尾,八臂双首,大灰所面对的,正是那副美女之脸;其面容平静中透出几许悲悯与祥和,与那颗散发着无尽狰狞的蛇头比邻,显得格外诡异。

    仅仅是看一眼,十三郎便觉得心神巨震,胸口好似被大锤击中,身体更好像有一座山峰压下,几yù如大灰那样跪拜。刚有所恢复的哑姑不待他的指令便从影子里弹出,火红的双眼盯着雕像,露出恐惧而渴望、贪婪但又敬畏的神情。

    “这是……”

    十三郎早已从大灰身上跃下,眼睛看着大灰,问话的对象却是夜莲。

    他从来没有见过大灰如此深情,哪怕是面对院长,也断不可能如此恭敬。心中突然闪过一道念头,十三郎无法相信自己的推断,失声惊呼。

    “难道它是……”

    “你猜的不错,它就是山君。”

    万世之花神情淡淡,目光中透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光芒,讥讽说道:“它是击败碧落的主力,也是镇压的主力,假如你真拿这头蠢驴当家人看待,它就是你半个师尊。”

    “怎么样,你还要不要毁了它?”

    “敬师不是敬石头,山君又如何!”

    飓风鼓荡,十三郎冷哼一声迈步上前,抬腿便朝雕像横扫。在其身后,夜莲眼中jīng芒忽显,脚下微微颤抖。

    “小心!”

    “不要啊!”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腿影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构成的扇面,堪堪将与雕像接触的时候,停了下来。

    十三郎左脚插入地面深达数寸,身体却如钉子一样凝立不动,神情若有所思。

    “原来,这才是你等的机会……RS!!!

第三百三十八章:踏须弥(二十四)

    “现在明白,晚了!”

    神辉大放,十三郎的话音刚落,夜莲冷声厉喝,攻势也随之展开。

    白莲从生于足下,九片莲瓣息数展开,皎洁中透出炫目的神采;丝丝缕缕rǔ白sè的神辉自莲叶、自花蕊涌出来,瞬间便将整个平台遮蔽。

    夜莲盘膝端坐在白莲上,左手粘指如花,神情庄严肃穆,眉眼皆带着佛家才有的悲悯。

    “万世之花,凋零有期。”

    衣衫飘落,一具绝美的**暴露在空气中,全身散发着圣洁高贵的气息,如一轮残月,尽情展露带有凉意的凄美。

    不高但挺拔的胸,柔嫩且修长的颈,平坦而光滑的腹,还有那修长的腿,丰隆的臀,以及让人无限遐想的萋萋芳草。

    **的身躯被山风轻抚,目光落于其上,竟似乎能感受到那没有半点瑕疵的肌肤上传来的冰凉,体验到心底那股膜拜的冲动。

    无论谁看到这一幕,心神必定为之夺,石人木雕要因其睁开眼,山傀jīng怪也将涌起怜惜。

    十三郎没有怜惜,相反,他心里升起无边凛意,但却无法做出反应。

    至少,暂时还不能。

    神辉涌动的时候,那座山君雕像便好似活了过来,灰暗没有光泽的体表渐渐发亮,且有旋转之意,如同漩涡。

    一股庞大到不可想象的吸扯之力从其身体内传出,十三郎的身体陡然歪斜,双手于匆忙间挥动,飓风伴随着跳跃的闪电蓬勃而出,隔在他与雕像的zhōng yāng。

    夜莲冷漠的目光看着他,淡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红唇轻启。

    “神辉普照,莲渡重生。”

    随着她的话音,那朵原本因被十三郎收走大量业火而凋零的红莲徐徐浮现,在神辉的沐浴下。宛如受到神水浇灌滋养的枯柳,迅速绽放出生机。

    火红的莲叶如同一副副笑脸,雀跃舞动着张开手。花蕊则如一张张饥渴的嘴,大口吞噬着神辉之光。

    夜莲弹指,红莲飞附到她的断臂上,如婴儿扑到母亲的怀里一样。牢牢抱住她的身体。

    红莲合拢,万世之花面sè突暗,眼中闪过一抹痛sè,还有几分获得新生的喜悦。

    下一刻,她的断臂开始生长。

    粉红sè的手臂。粉嫩如婴儿般的肌肤,散发着琉璃般炫目的光,于转瞬间成型。

    “结婴的时候有一次塑形的机会,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马上用掉?”

    夜莲抬起新生的右臂,左手指向山君雕像,如召唤。

    一缕毫光自雕像中飞出,仿佛识途的老马,径直扑入她的右臂之中。

    光芒大盛。那一刻。她的右臂好似一颗彩sè的太阳,灼灼生辉,不可正面视之。

    “师尊留下的种子,终于到了运用的这一天。”

    叹息声中,夜莲带着怜悯的目光望着十三郎,举起了手。

    夜莲望着那只手。轻叹:“原本,我是不想用它的。你断了我一臂,让我不得不走这一步。”

    很沉重的感觉。她举起的好像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座重超万钧的山,遥遥点向十三郎后心。

    “可惜了……”

    万世之花再次叹息,为一朵奇葩的凋零而叹,为一名奇才行将终结,略感惆怅。

    一蓬细密的丝线自臂膀中弹出,银白中透出粉红,散发着动人心魄的香气。丝线盘绕,化成一张巨大的人脸,形同少妇,却又迅速衰老。

    转眼之间,一张冷厉yīn森且透出无边怨毒之意的老妪面孔在身前成型,冰冷的目光看了看夜莲,随即回过头对着十三郎,徐徐张开了口。

    磅礴的威压轰然释放,那一刻,十三郎觉得自己仿佛回到刚入紫云的那一天,面对的是紫云真人亲手设下的传承,如天威。

    那张嘴巴徐徐张开,张得如此之大,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吞入腹中,老妪的眉眼面孔通通消失不见,整个头颅只余下那张嘴,喷吐着丝丝粉红sè的气息,正对着十三郎的方向,合拢。

    “天狗啊!”

    大灰不知想到了什么典故,惊恐大叫起来。

    ……

    ……

    那一缕毫光从雕像中飞出的时候,十三郎的身形终于为之一松。

    无法想象那股吸扯之力有多大,他仿佛觉得地狱大门被打开,亿万鬼魂在朝自己招手,更有千万之条丝线捆在身上,齐齐朝那个漩涡拉拽。

    漩涡中传来的冰寒之意,令他的血脉几乎冻结,骨髓都好似化成冰霜,再无一丝生机。

    不敢有丝毫保留,十三郎瞬间将法力催动到极限,含有雷火的飓风疯狂咆哮,结合武灵之身所具有的强悍力量,一起与之对抗。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种力量仅限于一定距离之内才能发挥作用,只要将身体略往后撤,便能够彻底摆脱。

    但他做不到!

    从夜莲的话里可以推断,这个手段,或者陷阱原本并不存在,乃是其师尊于不知多少年前布置出来,用意难明。

    虽不知夜莲老师的真正身份,但是可以想象,她必然是能与院长一较长短的绝世人物,能够被她如此谋划的手段,哪里是轻易便能破解得了。

    十三郎可以想象,这种手段留在须弥山,无论是隐匿还是激发,都需要某种特定几无可替代的条件,夜莲身为其传人,可以这样讲,除了她,再无一人可做到。

    为什么夜莲隐忍不发,为什么她屡屡放弃良机,为什么她并不全力阻止十三郎摧毁石像?

    还有,为什么她提议放出大灰?

    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十三郎却已来不及思索,只能用出全力,将身体一点一点,一分一毫地从雕像身边拉远。

    便在这个时候,夜莲召唤出雕像中隐藏之物,也启动了最强绝杀,十三郎的身体却陡然一松,无法控制地向后飞退,正迎向那张吞天之口。

    如飞蛾扑火。

    浓郁如实质的冰寒之意从心头升起,灵魂中传来的震颤告诉他,决不能被它吞下去。

    下一个瞬间,几件事情同时发生,难分先后。

    “额昂!”

    大灰发出此生最强的一声咆哮,身体如同鼓shè的弹簧从地面飞起,挡住十三郎的身体。

    “嗤!”

    红影如电,天心蛤蟆长舌飞出,直shè夜莲的面门。

    “定!定定定!”

    十三郎寒声怒喝,洁白双翅在背后展开,漾出道道波纹。

    “嘭!”

    大灰庞大的身躯被十三郎撞得飞起来,如弹丸一样,飞到那张巨口的嘴边。

    十三郎的身体被粉红sè的气息所包裹,即将被巨口吞噬的那一刻消失,随后出现在夜莲身后,双手持剑,以开山之势朝那副绝美的身躯劈落。

    神辉涌动,白莲合拢,三片紫叶一分为二。

    夜莲的身体却没了踪影。

    下一刻,她出现巨口之旁,一只耳朵消失半片,渗出黑sè的血。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伸手在空中虚捞了一把,身形如电,朝雕像的方向飞扑。

    大灰的身影消失无踪,空气中似有一声嘶吼传出,余音渺渺。

    神辉交织着粉红气息,十三郎的身体冒着青烟,皮肤泛起成片水泡,仿佛一只快要煮烂的蛤蟆。

    他意识到了什么,顾不得考虑大灰此时如何,将剑芒催动长达近十丈,朝山君之像疾斩。

    终究是晚了一步。

    “为什么你不想一想,其它学子都去了哪里?”

    雕像化成无数碎片,夜莲的身影却在它碎裂前消失,只留下一抹讥讽的笑,与一句尚未说完的话。

    “我不会杀死山君弟子,待我收了它,再收了碧落之魂,成就大道,来与……”

    寒风里,碎石间,十三郎愕然半响,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

    “我等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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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踏须弥(二十五)

    石像化做石块,山君变成尘埃,威严与恐怖,悲悯与残暴,通通被哑姑吞噬。

    随后她进入沉眠,痛苦着、挣扎着、怀有希望的沉眠。

    万世之花于石台上消失,带着被吞到某张嘴里的大灰,看不到一丝踪影。十三郎试一下,发觉通过十三娘而存在那抹感应也被切断了联系。

    “传送?空间?”

    他盘膝坐下来,任凭灵魂中传来阵阵冲击,不理会身体随处可见的溃烂与愈合,凝思。

    他闭着眼,却仿佛看到无数画面;底着头,却似乎俯瞰着历史长河。

    ……

    ……

    不知多少年前,仙人带着大批仙兽与碧落激战,山峦破碎,河流倒卷,无数生灵陨灭。

    战局持续无尽时间,跨越无数星空,仙人得到最终胜利。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碧落没有被彻底抹杀,而是被分尸封印在不同的地方,甚至是不同的星空。

    碧落不甘与此,图谋再起,但被仙人所禁,终不得脱。

    在沧浪星,仙人留下很多后手,比如仙灵殿,比如战道双盟,再比如,那个被留在这里的山君。

    山君弟子不轻易入世,因为它本就不属于尘世中人。

    它是仙兽,虽受仙人驱使如仆,仍不屑与凡人为伍。

    过了不知多少年,新纪之战爆发,仙人或被驱逐,或因某种协议。又或者其它什么原因。再没有出现在沧浪星。

    漫长的岁月里,当初领授仙谕的人们开始寻求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尝试用修士融合碧落的魂,进而削弱其本体。

    也许,这本就是仙人所留下的谕令,不可考证。

    一代又一代,一批接着一批,无数天骄纵横的修士反复尝试,均无法成功。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院长。和与他同辈的几名修士先后来过须弥山。

    他们都是才智卓绝的人物,有一名少妇,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想必是发现了某种端倪,发现了前人所不曾发现的变通之法。但依然没能成功。于是她在隐藏着秘密的山君雕像里留下了一颗种子,或者是一件法宝,留待自己,又或者她的传人。

    之后,院长成了院长,少妇慢慢变成老妇,变成老妪,但不知因为什么变故,她再没有上过须弥山。

    直到有一天,她找到一个人。一个卧莲而生的人。

    后面的故事,一如眼前。

    半是回忆半是猜测,十三郎将破碎的画面拼接到一处,将零散的线头串接在一起。

    雕像中隐藏着传送之力,这种结果他没办法预料,自然也谈不上应对。他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也没有绝对的力量破局,只好放下无益的懊悔,寻求亡羊补牢的办法。

    他想了很久,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直到认为自己想明白了能够想明白的一切,便站起了身。

    他准备上山,按照传统的途径踏上须弥山顶。

    走到这里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十三郎几可以肯定,道院学子中再没有一人可以做到。但是路还没有走完。最后一段台阶不知隐藏着怎样的风险,而他又必须去走。

    且要抓紧。

    十三郎从地上站起来。准备踏上征程。

    便在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平静轻柔,带有几分叮嘱几分期望,还有几分赞赏的声音。

    “静下来。”

    ……

    ……

    “静下来?”

    十三郎微微皱眉。

    他觉得自己的心很静,脚步很稳,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还需要怎样才算静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山顶,希望听到进一步指点。

    没有更多的话,一个字都没有。

    他看看周围,周围并没有什么特殊景致;他听着周围,周围的声音很凌乱;他想着周围,发现自己无处可想,唯一牵挂的便是如何走过下面那段台阶。

    石台上到处是形状怪异的石块,山风从石块间掠过,发出千万种更加怪异的声音。

    十三郎等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神情若有所悟。

    他将那几片残破的紫莲花瓣收起来,挥手将石台抹平,将石台清理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忙好这些,十三郎又看了看,听了听,想了想,满意点头。

    随后他坐下,开始治伤。

    他服下老君丹,拿出一把小刀将身体上的烂肉剔除,再细细涂上丹药;他连身后的伤势也不放过,着胖胖将它们一一打理好,最后还绑上绷带。

    以他的身体状况,这些举动显得多余,最多也不过让恢复进度加快些,却浪费了大量时间。

    但他都认认真真地做了,细致周到,一丝不苟。

    做完这一切,十三郎盘膝而坐,开始闭目调息。

    之前的战斗仅仅持续片刻,却让他的法力消耗近半,夜莲师尊所留下的手段,威力着实惊人。

    十三郎没有再考虑这些,静静打坐,呼吸渐趋绵长。

    胖胖安静地守护在他身旁,目光jǐng惕,但有些无聊。

    ……

    ……

    一个时辰过后,十三郎身体尽复。

    他将身体重新收拾一遍,将褪去的死皮污渍清理干净,还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

    而后,他又服下一些补充法力的丹药,重新静坐。

    半rì后,他的法力补充完毕,jīng神也回复如初。

    一rì后,他的状态达到巅峰。

    两rì后……

    又若了一rì……

    他依然在静坐。神态宁静祥和。没有一丝不耐的情绪。

    直到第七天,他又听到那个声音。

    “上来。”

    声音很平静,甚至透出几分淡漠,连之前所蕴含的那一丝赞赏也完全隐去。

    听到那道声音,十三郎缓缓睁开双眼,徐徐站起身。

    他没有刻意这样做,就像以前在落灵城为人开光时做的那样,自然、流畅,且随意。

    他将胖胖收入兽环,脸上还带有一丝微笑。转身走向石阶,踏上石阶。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没有负重,没有混乱,没有幻觉。也没有五行灵压。

    什么都没有。

    ……

    ……

    十三郎走在台阶上,无思无yù,不喜不悲。

    石阶几位于须弥最高处,被风吹得异常整洁干净,两侧已无侧壁,如同一座悬空斜靠在天上的桥。

    没有什么高阔幽远,只有单调。

    无景致,无凶险,无煞气,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短短百余级台阶。仿佛被拉得无限长,眼前只有一层一层的石头,干净不染一丝尘埃的石头。

    单调的地方,往往最容易生出念想。

    比如说,想想这里怎么形成,通往何处?再比如,上面究竟有些什么,下面究竟藏着怎样的陷阱,一旦爆发出来,又会是怎么样?

    很难不去想这些事。换成谁都不能。

    十三郎却做到了。

    要做到无思,需要毅力,需要勇气,更需要绝对的信任,还有信心。

    他具备这些条件。所以做得到。

    他只要静下来,只需静下来。天堑自成坦途。

    无思如禅,不动如山,诸神退避,万邪不侵。

    ……

    ……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何况区区百余级台阶。

    十三郎走过石阶,踏上山顶,看到了眼前。

    “好孩子!”

    一声惊喜的呼唤自脑海中响起,十三郎骤然醒转。

    之前的状态,好了说叫无思,若往坏了想,其实就像梦游。

    在这种地方梦游,需大勇气。

    ……

    ……

    一座庞大的祭坛,祭坛上一只庞大的利爪,利爪上三根粗大的锁链,还有五根粗大的铁钉。

    利爪长达十余丈,每一根趾爪都长达丈余,被一根铁钉牢牢钉在祭坛。在它的腿骨末端,一根尤其粗大、几如铁棍的钉子插入地下,散发着冥冥之光。

    看到那根利爪的时候,十三郎脑海中剧烈轰鸣,身体不可遏制地颤抖着,用尽力气才勉强没有当场跪倒。

    之所以能如此,除了自身xìng情使然,还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半蹲半坐,又好似跪地的人。

    一个长发飘飘,肌肤赛雪,眉目如画透着骄傲不甘的……女人。

    女子全身紫衣,半侧着身子,保持着那种别扭让人觉得难受的姿势。她的一只手按在利爪上,另一只手撑着地面;看其姿态,仿佛是要拿出某件东西,但因过于仓促,没能完成动作。

    她的容颜憔悴,眉眼颜sè依然鲜活,略显有些粗的眉朝一边扬起,好似一把斜飞的刀。其双唇紧抿,唇sè略透出淡紫,为那张疲惫的脸孔增添几分娇艳,却不显得妖异。

    女子身形应算高挑,然而在那只无比狰狞庞大的利爪前,她就像初生的羔羊般无助;她的位置正对着利爪那根后趾,长达数尺的爪尖环绕在身前,仿佛一把随时会将她拦腰两段的铡刀。

    她的双眼紧闭,尽力抬着头,青丝自头的一侧垂落,发梢于地面飘动,时而掠上利爪上的如jīng钢般的鳞片,如同抚摸。

    因为有了这个,整副画面的残暴气息为之大减,反带上一股柔和且带有诡异之美。

    ……

    ……

    十三郎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这副画面,望着画面中的女子,利爪释放的威压渐渐被无视,铁钉锁链所蕴含的残虐被忽略,他的眼里心中只余下那个身影,那个看似匍匐实则挺倔无双的眉。

    他默默地看,默默地等,默默咬牙默默流泪,没有轻举妄动。

    “不要紧,过来。”

    一声轻柔的呼唤自脑海中响起,十三郎的身体颤动了一下,抬手胡乱擦了把脸,将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皱褶抚平,以最稳的脚步最恭敬的姿态走过去,屈膝跪到在女子身前。

    “老师,回家。”

    ……

第三百四十章:踏须弥(二十六)

    回家是个常见词,是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代表疲惫后的温暖与安全。

    然而在某些时候,它给人的感觉既不温暖也不安全,而是透出孤寂与凄冷的味道。

    比如现在。

    ……

    女子的名字叫紫依,是上代火尊的嫡系血亲,与十三郎的关系是师徒,主传炼器。

    师徒是一种很亲近的关系,在这个基础上增加一个救命恩人,分量自然更足。

    当初在落灵城,十三郎度过此生最平静的一段时光,紫依则度过了此生最不平静的一段时光,两人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都没有揭穿对方的另一重身份,以少年遇奇人的戏码彼此相处,彼此心照不宣,或者想宣却宣不开。

    世事多变,十三郎在世界绕了个圈,主动或被动来到紫云,并且踏上须弥山;紫依对人生的把握能力强出他很多,却同样因主动或被动,困在了须弥。

    不同的人生不同的线,最终交叉成一个点,如同等待。

    等的是什么?

    “回家?”

    紫依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些对自己的困惑与对十三郎的怜惜,说道:“起来吧,和我说说你,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

    十三郎犹豫说道:“零七碎八事情不少,老师可方便听?”

    紫依明白其所指,回应道:“无妨,你毁了山君雕像,镇压之力减弱了许多。”

    十三郎听懂了一部分,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在地上坐下,小心地避开那只利刃般的爪子,侧面对着老师的脸,开始讲述。

    从那晚一别开始讲起,十三郎讲了诛赵四,遇叮当,杀宗鸣,进魔域;他讲了穆家寨,讲了小紫依。还讲了秋猎。

    他讲了那个旖旎的梦,讲了自己的身世,讲了父母血仇。最后讲了道院,讲到自己听到老师呼唤的那一刻。

    他讲了很长时间,讲故事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是平淡;他就像一台忠实可靠且冰冷的机器。将过往完全复制,不添加任何修饰。

    紫依静静地听着,先前还偶尔问一两句,自讲到魔域经历后,她便再没有插过话。

    rì出月落。月明星又稀,不知不觉,十三郎竟讲了一天。

    ……

    ……

    “后面的事情,老师都知道了。”

    十三郎舔舔干涩的唇,说道:“当初,弟子不知道您的名讳,惹了不少麻烦,老师有没有生气?”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口吻提及这种小事带有存心的味道。言罢,十三郎心里不禁暗骂自己虚伪做作,且好生稚嫩。

    紫依微愠说道:“生气又有何用,因为要替十三爷遮掩,我将道院执事通通赶出落灵,麻烦可不是一点。”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越发惶恐不安。

    自打从火尊嘴里得知紫依的真实身份,他便想到一个问题。老师毫无疑问是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的,那么她的遭遇。和自己到底有没有关系?

    真正走上修炼之路后,十三郎越来越发现大能修士的深不可测,自然不会如以往那样轻狂。此时他不由想到,假如有心人仔细审查当初那些事,岂不是将矛头指向老师?

    进一步想,老师今天的境遇,是否因为受到自己牵连?

    心里这般想着,十三郎手心微湿,鬓角也渐渐渗出汗水。

    “别多想了,当初我在落灵便和你讲过,天意弄人,纵然苦心筹谋,未必如心所愿。那时候我已功败垂成,怪不到你头上。”

    紫依看出他在想什么,宽慰后说道:“想不到你当初那么小,居然能够记得我。”

    十三郎说道:“那时候的我,记xìng是最好的。”

    简单的一句话,包含着许多刻骨铭心的回忆,紫依默默想着他说的那些事,不自觉便说道:“你比老师更不易,比我做得好。”

    一句老师一个我,体现出来的是视角对等,当年那个孤苦无依随时可能死去的孩童长大chéng rén,当年那个有能力次诧风云却甘于隐迹的大能身陷囹圄,不知不觉,两人已处在同一高度,再不是前辈与幼子。

    十三郎却不这样想,恭敬的声音说道:“老师教导的好。”

    事实证明,用心讲出来的话,即便内容略有失真,依然能够打动人。紫依听着他的恭维,没有驳斥,唯能感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聊了些当年的琐碎事,比如十三郎如何谋求拜师学艺,打扫庭院时如何狼狈,以及得获召见如何兴奋等等。再有如紫依如何发现他“假冒”紫依,十三爷行事有那些疏漏,紫依又是如何替他掩盖之类,一来二去,时间竟又过了大半rì。

    家长里短,人是人非,紫依与十三郎谈了许久,始终没多少内容涉及自身。她更像一位慈母,或者大姐之类的角sè,只需起个话头,十三郎便会像个孩子一样滔滔不绝,直说到口干舌燥想不出多余的话,方肯罢休。

    聊到兴起,十三郎将天心蛤蟆放出来,谈及峡谷一战,他对胖胖的勇猛大加赞赏,对自己的无知无畏做一番嘲讽。

    “天心蛤蟆被你养得不错,当初我答应给它一场造化,如今看来,倒是小看了它,也小看了你的本事。”

    紫依带着笑意的声音道:“亏你养得其它。”

    十三郎庆幸说道:“它运气好,本来快要断粮,又在水灵之地捞一把。”

    “是啊,我来的时候也经过水灵之地,那只鲵惢之王逃过一劫,却栽到你手里。”

    再长的旧也有叙完的时候,谈了大半rì,话题终于引到须弥山,紫依淡淡说道:“想好了吧,有什么要问的,现在可以问出来。”

    十三郎此时才又恭敬施礼,说道:“弟子想问,怎么才能把老师带走。”

    紫依笑了笑,说道:“不该先问我是怎么来的吗?”

    “那些事,回家再说。”十三郎认真回答道。

    ……

    ……

    “自从祖父失去下路。我就没有了家,就算有,如今也回不去。”

    又一次提到“回家”。紫依没有回避的意思,幽幽说道:“当初离开落灵城,我就直接来到紫云,哄着小红多rì。最终院长告诉我,如想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力量,便只能从须弥着手。”

    叹息一声,她说道:“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

    十三郎抬起头,目光从那只巨大利爪上掠过。说道:“老家伙办事一点都不靠谱,老师太轻信他的话。”

    “怎可如此无礼。”

    紫依训斥一句,转而想到他之前所说,此行如瞎子一样懵然不知状况,禁不住又有些失笑。

    “回过头想想,院长不与你讲里面的情形,或许是正确的。若不然,你怕也不会打碎那些雕像。后果究竟会演变成什么样。怕是很难讲。”

    “雕像到底有什么用?夜莲所讲的那些,我不是太相信。”

    “雕像除了镇压,最重要的作用是传送,也可反向降临,是作为应变之用。夜莲只讲了一部分,用意当然是引你入毂。借着摧毁山君雕像的时候施展绝杀。”

    紫依感慨说道:“此女天资卓绝,看似骄横实则极擅隐忍。将来必是你的大敌。”

    十三郎说道:“老师出去把她收拾了,我就不用担心什么。”

    “贫嘴。”紫依忍不住笑起来。没有接他的话。

    十三郎心头微沉,越发肯定要把她救出去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不觉有些沉默。

    紫依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开口,半是开解半是考验问道:“你怎么不问问雕像通到哪里?”

    “除了山君那一个,其它多半通往内院。”十三郎只是略想了想,断然回答道。

    紫依好奇且震惊,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并不难猜,既然老师说它的作用是传送和降临,无非三种可能。”

    “哪三种?”

    “融魂之地,紫云城,再有就是监控须弥之变、准确说是监控金乌异动之所在。”

    “金乌?你是指……碧落?”

    “呃……是的,我听过一个传说,三足神鸟,形状像公鸡,名字叫做金乌。”

    “这我倒没听过,也许这才是它的本名……你知道的倒不少。”

    淡淡夸奖一句,紫依说道:“继续讲。”

    十三郎暗呼侥幸,接下去说道:“回紫云有返程玉盘,这条首先被排除;融魂之地我现在已经知道,除了这座祭坛,便只有夜莲的老师发掘的第二条通道。那么剩下的监控金乌,试想一下,除了内院,还有哪个地方更合适。”

    “此外我在摧毁雕像的时候察觉到,前面两层没什么异常,从第三层开始,雕像中便有些淡淡的灵力波动。仔细观察后,我发现那种波动并非需要安装灵石的传送阵法,反倒更像修士法力。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应该是学子们到达那里后无力继续,索xìng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输入法力,随后便被送走了。”

    “萌丫头和我说内院像个养鹰的笼子,当时我就想着内院的猎物是什么,如今想来,它的作用怕不是捕捉猎物,而是为了监控。金乌太强大,必然需要有人监视,且要一代一代传承下去,时刻都不能放松。再联想到夜莲说过内院学子都会尝试与金乌融魂,而内院之人又极少在外界显露,综合起来推测,一切自然明了。”

    紫依听得哑口无言,半响才说道:“所以你一直不用法术摧毁?”

    十三郎回答道:“只是一半,我主要是想看看夜莲的反应。那时我还无法断定融魂之地是不是有多处,夜莲肯定是知道的,她如果引诱我用别的办法,无论怎样都会暴露出一些想法。而我当时的目的就是不让她融魂成功,所以……”

    紫依楞了一下,问道:“当时?那么后来呢?”

    十三郎说道:“后来?后来我听到老师的声音,巴不得她早点走人。不过目的虽有不同,手段却一致,反正要把那些雕像毁掉。”

    “夜莲已经进阶,就没有再留在外院的资格,要么她现在就进内院等待下次机会,要么和我一切走到最后;而如果那样做的话,我实在想不出她哪里来的把握可以融魂成功。所以说,她非走不可。”

    讲清楚自己一路上的谋划,十三郎神sè有些悻悻,鄙视的口吻说道。

    “没想到她竟然请神上身,让我吃了大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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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踏须弥(二十七)

    “这个亏吃得好,jǐng醒不小,损失却很少。夜莲的师尊多半与山君有些关联,那头驴的安全应该无碍。”

    紫依终与十三郎三观有别,缓缓说道:“它毕竟是山君弟子,丢就丢了。”

    话里也带有jǐng醒的意味,十三郎明白她的意思,没有反驳什么。

    他说道:“怎样才能让老师离开?”

    紫依沉默,不做任何回应。

    十三郎没有催促,默默等候着。

    “知道你没事,还进了道院,我很高兴;陪我说这么多话,我很高兴;严格算起来,我并没有教你什么,既然你愿意认我这个老师,我也很高兴有个传人。”

    连续三个高兴,紫依淡淡说道:“回去吧。”

    十三郎望着她的脸,没有半点遵从之意。

    紫依问道:“不甘心?”

    十三郎嗯了声,算是回答她的话。

    “祖父曾对我说,世间若有人能与金乌融魂,魔域有燃灵族,灵修便只能是我族嫡系血脉之人。金乌之火号称灭世之火,论及灵魂契合,我比之燃灵族修士更胜一筹。但金乌太过强大,虽被封印多年,仍不是寻常修士所能比,稍一不慎,便是被其吞噬的下场。”

    紫依微顿后说道:“祖父失踪多半与此有关,所以我需要力量。”

    十三郎默默点头,事实上他早已有所猜测,只差从紫依嘴里得到验证。

    紫依说道:“祖父的话,很有道理。也很准。”

    十三郎目光微闪,问道:“您成功了?”

    紫依说道:“一座房子,能不能住两家人?”

    十三郎顿时沉默,暗想融魂若是个骗局,所为何来。

    他说道:“融魂不能成为一家?”

    “可以,但需要条件。”

    “什么条件?”

    “主次之分,融魂等于两套记忆。一人一兽,你觉得谁为主,谁又应该是次?”

    “不能平等?”

    “问题就在这里。”

    紫依叹息着说道:“我现在知道了。一人一兽根本没办法完全相融;想成为一家人,便需分个主次;修士融魂的目的是吸收,自然不想屈从或者失去本xìng意志。因此在融魂的时候,是以意念探入这根利爪,试图把金乌引入自己体内。若成功,自身因为是主场,才可以慢慢消化融合。”

    十三郎望着她按在利爪上的手,若有所思。

    紫依叹息说道:“我尝试过几次,后来想了想干脆破釜沉舟,将自身导入金乌本体。”

    十三郎目光有些涣散,暗想您这分明就是夺舍,对象居然是一只鸟的一根爪子。该说点什么才好。

    金乌何其强大,哪怕只是一根爪子,也不是寻常修士有资格觊觎。十三郎知道,若非金乌经过数万年封印早已疲惫衰弱,紫依盲目将元神送入它的身体里。纯粹是自杀。

    能维持现在这样的局面,紫依固然实力强悍,同时也是运气,是不幸中的大幸。

    心里这样想着,十三郎忍不住说道:“老师鲁莽了。”

    紫依略感羞愧,回应道:“它的魂被镇压在九宫大阵。本体中所留不过一道包含记忆的意志残余,所以我想……”

    意志的可怕,十三郎早有感受,当初天绝与那人的意念相斗,他被迫体味了一把被鸠占鹊巢的快乐,好生jǐng惕。按照金乌的有关传闻,它恐怕与那人处在同一层次,意志之强悍霸道,哪是寻常修士所能想。

    现在说这些自然没什么用,十三郎打断她的话,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道:“不能退出来?”

    紫依笑了笑,说道:“你忘记了我说的话,融魂成功,我是最有可能的人。”

    十三郎彻底明白,彻底无语。

    ……

    ……

    事情很简单,紫依融魂应该算是成功了,与金乌意志难以再分开,她没有力量带着它离开利爪,也就回不到自己本体。

    解决问题的途径并不难找,一是吞了它,二是被它吞,再无第三种可能。

    \”

    “若反过来,老师便会死。”十三郎冷冷回应道,

    紫依微愠说道:“怎么不知道安慰一下。”

    十三郎为之苦笑,心想安慰如果有用的话,我说上十天半月又有什么关系。

    话讲到这里,两人均陷入沉默,天心蛤蟆在旁边无聊地打着哈欠,将目光移向利爪。

    待得久了,胖胖渐渐适应了利爪上的凶厉气息,贪婪本xìng开始占据上风,长舌一个劲儿伸吐不停,大约是在想这东西看起来挺结实,不知道能不能吃。

    十三郎无语中瞥见这一幕,目光渐趋明亮。

    “不要再想了,这件事你插不上手,回去吧。”

    紫依打破沉默说道:“夜莲的事情不用担心,我虽无法完全cāo控金乌主魂,却能通过意念施加影响,不管她做了多少准备,都不可能成功。”

    十三郎没有回答她的话,目光在利爪与胖胖之间游移,仿佛在比较两者的体重大小。

    “呱呱!”天心蛤蟆被他看得有些不安,叫了两声。

    “想什么呢?”紫依察觉有异,问道。

    十三郎回过神,问道:“若能回到本体,您应该能够降服它,对吧?”

    紫依失笑,说道:“你说的对,但是弄错了次序,我在没有降服它之前,哪有办法回到本体。”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老师可影响金乌行事?”

    紫依微楞,说道:“是的。怎么了?”

    十三郎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认真想了想之后才说道:“既然是这样,老师不要干涉夜莲,或者干脆帮她一把,让她融魂成功。”

    “什么?!”

    紫依认为自己听错,惊呼道:“你没说错吧?”

    “怎么会说错呢。”

    十三郎笑了笑,站起身平静回答道:“不能单独离去。就把这根爪子带走。”

    眼中闪过一抹狠sè,他说道:“我把它一点一点炼化,看它出不出来!”

    ……

    ……

    提出这个匪夷所思到异想天开的计划后。十三郎如同捡到钱包后交公的孩子,安静而又焦灼地等待着夸奖。

    “傻孩子,病得不轻啊!”紫依感慨万千。难得幽了他一默。

    十三郎为之苦笑,说道:“成不成都是个想法,您觉得不行,总得讲讲理由才是。”

    “理由太多,怕你没有勇气听。”紫依的回答有气无力,纯粹是体谅他一片孝心,不得不应付差事。

    十三郎倒是坦然得很,一本正经说道:“您说说看,咱们共同参详。”

    “好吧,左右困在这里无事。你愿意参详,我就陪你参详参详。”

    此时的紫依就像一位好脾气的老人,面对孩童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不得不耐着xìng子解释。

    “首先我要问你,你还当不当自己是紫云学子?”

    她严肃说道:“我明白的意思。融魂之后金乌暂时衰弱,可以趁虚而入。可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夜莲融魂成功,道院怎么办?”

    听了她的话,十三郎哑然一笑,说道:“老师多虑了。无论夜莲能否成功,我敢说,紫云城都不会再有夺院危机。”

    “为何?”

    “今时不同往rì,五雷不是傻子,应该早就放弃了夺院的打算。”

    十三郎淡淡说道:“大比中我本来是赢了,院长若是宣布结果,没有人能说出什么。退一步讲,就算夜莲融魂成功,可我把金乌本体带回去,怎么计算输赢?”

    停顿了一下,他说道:“老实讲我认为五雷夺院本身就是幌子,目的是为了替夜莲争取登山的机会,当然夺院能成是最好,不成也没什么。真要是逼着院长动手,没准他被灭掉也说不定。”

    “无论内因还是外助,紫云分院现在都已占据胜势;这种情形老家伙若是还做缩头……那个啥,我也甭再cāo心,爱咋样咋样好了。”

    紫依有些好笑但没有笑出声,认真想了想之后说道:“即便如此,也没办法带走金乌本体。”

    “为什么?”

    “因为它根本带不走。”

    紫依说道:“五钉三链一祭台,就是为了将其魂魄从本体逼入九宫,慢说你没本事把它们取出来,就算有这个能力,岂不是变相帮助了金乌,让它提前破禁出山?”

    十三郎头回听说这个事情,不禁有些惊讶,说道:“它现在不是已经被逼进去了吗,难道还不能动这根爪子?”

    紫依没好气儿地说道:“话是这样讲,可谁能知道妄动会带来什么结果?至少也会造成封印更加松动吧!试想一下,假如肯定不会有事,早就有人动了手,还轮得到你。”

    十三郎神情有些讪讪,尴尬说道:“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么好的宝物没人抢。”

    紫依嘲笑叹息说道:“现在知道了吧,再说抢走也没有用,这根爪子本身质地不谈,里面含有金乌意志与神魂烙印,哪里是说炼化就能炼化。假如不能炼化,它除了锋利些坚硬些,又能有多大用场。”

    “用处大了!”

    十三郎最清楚“坚硬”与“锋利”代表着什么,接过话头说道:“老师,您说的这些,对我来讲都不是问题。”

    “……”紫依心想这孩子怕是真病了,还不轻。

    “您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心里斟酌一番言辞,十三郎说道:“照我看,带走这根爪子的关键不在于别的,而是金乌自己。”

    “废话!”紫依不想再听下去。

    十三郎说道:“那就对了呀,只要它同意我这么做,配合我这么做,一切必然OK。”

    “它怎么可能同意!”

    听不懂什么是OK,紫依却能听出他言语中包含的轻佻意味,恼怒说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我要和金乌好好谈笔生意。”

    不理会紫依震惊到何种表情,十三郎认真说道:“一笔它没有办法拒绝的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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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踏须弥(二十八)

    紫依长长叹息一声,说道!”和金乌谈交易,你知道金乌是什么吗?”

    十三郎认真回答道:“是一只鸟。/,…

    “……………”

    “老师不要误会,我没有不尊敬它的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十三郎回答道:“我的意思是,我想和它谈谈。”

    紫依说道:“先不说它会不会和你谈,与其交流需要神识相接,一旦金乌震怒,你可承受得起。”

    十三郎说道:“交易而已,纵然谈不成,总不至于发那么大火。”

    紫依有些头疼,禁不住嘲讽道:“金乌最痛恨的就是人类,你不但收了它的分魂,还要带走其本体,难道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将给他更多回报。”

    十三郎依然平静,说道:“夜莲那句话很有道理,没有达不成的交易,只看筹码有多少,我手里有牌,不管它是人是鬼是妖是魔,不管它痛恨谁喜欢谁埋怨谁又爱慕谁,都可以谈一谈。”

    紫依默然,良久才说道:“你先试着说服我。”

    十三郎说道:“老师还是别问了,有些话对它说有用,对您却可能一点意义都没有。”

    犹豫了一下,他问道:“让我试试,会不会不方便?”

    紫依笑了笑,说道:“适才你在火灵之地收了分魂,它愤怒之下拼命冲击阵法,受损颇为严重,我趁机打压,多少占了些便宜。若是为你导引意念,便需要与它的主魂相连,好不容易取得的一点优势便不复存在了。”

    十三郎明白过来,同时也沉默下来。

    紫依说道:“不是我舍不得这点优势,实际上,就算它与主魂之间的联系被掐断,我依然需要很多年才能完全成功。换言之,现在的我,很可能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十三解想了想,说道:“沟通主魂,优势会丧失,这个时间也会被压缩。”

    紫依没有瞒着他,肯定说道:“是的,其实这也没什么,长一点短一点,结局都是注定的。只是我终究不能甘心,想要拼一拼。”

    十三郎说道:“就算能拼赢,肉身怎么办……”

    修士与妖兽相比,神魂上娄许有一拼之力,然而说到身体,同等境界的人与妖兽根本不是同一个层次。就拿眼前这只金乌来讲,它的爪子放在这里不知道过来多少年,看起来依然毫发无损,假如换chéng rén类……………,

    “肉身长时间没有魂,自然要化成灰烬。”

    紫依说道:“我本来的打算,便是让你把我的身躯带出去交给院长,请他老人家施展手段,让我可以多撑些rì子。”

    十三郎说道:“治标而已,不可取。

    “你的办法倒是能治本,要能行得通才行啊!”

    紫依无奈叹息,dd说道:“情形你都清楚了,如要坚持与金乌谈交易,我便来安排。”

    听了这番话,十子郎沉默了很长时间”脸sè如烛火映照般变幻不停。

    别看他之前说得很轻松,实则谁都明白,无论有着什么样的底牌,要把金乌赖以凭持、几可说最后希望的爪子拿走,这样的交易哪里还叫交易,简直就是抢劫!

    这样的生意如果能谈成,便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十三郎变成神,再就是金乌变成傻子。可一旦要是谈不成,十三郎除了自己要承担金乌可能爆发的怒火,还等于变相缩短了紫依的寿命”甚至是杀死她。

    谈,还是不谈?

    十三郎此时还想到,紫依虽然轻描淡写”但从她的表现来看,其所讲的取得一点优势”极有可能是有希望带来最终胜利的砝码,若不然,她断没有能力安安静静地等待这么多天,

    且一直与十三郎交流而不受影响,更将金乌屏蔽。

    一边是有希望成功的机缘,一边是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谈判,紫依将决定权交到他手里,怎么选?

    十三郎死死咬着唇,一只手在地面抓出几道深沟,另一只手的手指深深掐到肉里,汗透重衣。

    “呱呱!”

    祭台周围死一样的沉寂,空气仿佛凝固成冰块,天心蛤蟆不安地鸣叫着,仿佛在催促。

    “谈!”

    咬着牙迸出这个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平静到冷漠的声音道。

    “我和它谈。”

    一片辽阔的火海,无边无际,无天无地,无颜sè,无生机。

    只有火,平静中透着无边暴戾的火。

    身处火海之中,十三郎感受到很多情绪,愤怒、不甘、怨毒、仇恨,以及毫无感情的的冰冷。

    无一种带有正面味道。

    灭世,首先便是要仇世,恨人恨妖恨天恨地,恨一切所见之物。

    周围的温度很高,高到无法想象,十三郎进入火海的只是一缕意识,却觉得自己的骨髓都要被蒸干。假如他是本体前来,怕是瞬间便被融化,并化作虚无。

    这还是因为它被封印了数万年,空有意志而无灵魂的躯壳,甚至连躯壳都不算,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什么是力量?什么是强大?

    此时的十三郎不禁想到,假如金乌破禁重生,真正融为一体成为完整的那一刻,将会强大到何种程度!

    与这样的生灵谈交易假如交易双方需要对等,谁才有这个资格?

    十三郎唯有苦笑。

    与火海相比,他就像是火山上的一缕烟,大海里的一滴水,天空上的一缕风那样不起眼,随时都会消散。

    他几乎不能想象,老师是怎么能够在这个地方活下来,且能保持神智不灭,与金乌拼了个旗鼓相当,甚至偶占上风。

    除了震撼,还是震撼,十三郎再也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也不敢去形容。

    他没有时间浪费,没有心情欣赏赞叹又或感慨,如今的他就像以往那些尝试与金乌融魂的修士,根本无法停留太久。

    就算他将这缕神念舍弃,结果也是一样。

    周围传来隆隆之卒,仿佛几千几万匹马在狂奔,其声势铺天盖地,碾压揉碎其所遇到的一切。十三郎知道,金乌之魂已被紫依沟通,下一刻便要到来。

    他将远眺的目光收回,努力守住心神,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一些,并且站直了身躯。

    他将双臂平伸,摊开双手,头颅微微后仰,仿佛迎接从天而降的圣灵。

    以平等的姿态!

    “来自远古的生灵,受尽磨难的生灵,身披枷锁的生灵,请睁开你的眼,你的心,还有你的灵魂。”

    “好好看一看,我是谁!”

    “好好闻一闻,我的气息!”

    “好好听一听,我将要对你说的话!”

    十三郎高举着双手,如C名最最虔诚的信徒,像一尊最最慈悲的佛,似一位俯瞰世间的神灵,高声疾呼。

    “准备多用,我带给你的礼物!”

    那一刻,他真像个神棍。

    下一刻,他便听到了金乌的回应,如同一万道雷霆炸响。

    “本尊知道,你是一个贼!”

第三百四十三章:拯救(一)

    声浪滚滚,充满聘灭气息的火云推出一堵赤红sè的高墙,高墙背后是一对遮蔽rì月仿佛布满整个天空的翅膀,与一颗硕大的弯刀。**

    那是一只鸟的喙!

    漆黑的表层下可见千万粒红点,如一支支将要shè出的箭,yīn冷残虐且透着让人心悸的穿透**:那是火焰凝聚为实体,化成拥有形状与重量的线矢。目光与之接触,就好像两排箭雨在空中相遇,迸shè出噼啪爆裂的声音。

    十三郎泪如雨下。

    脑中阵阵〖针〗刺火灼,身体变成千疮百孔的筛子,本就虚幻的身影零落飘摇,处在随时消散的边缘。

    这里是金乌的世界,圭魂归来,意味着这个世界臻于完美,可掌控全部规则。

    规则下,金乌言出法随。

    “卑鄙的人类,无耻的人类,怯弱狂妄无知yīn险的人类,你不得好死!”咆哮声八方席卷,感受到王者之怒的火海激荡呼啸与之应和,这场实力最不对等、拥有世界上最糟糕开端的谈判,开始了。

    “来自远古的生灵,在您眼里,我只是个蝼蚁般的存在。

    在您的意志下,我没有…丝反抗的力量,更没有分毫恶意。”面对天与地的实力差,十三郎充分表达出自己对强者的尊敬,同时也将人类特有的谦逊表现得淋漓尽致。

    “蝼蚁?你不配!”

    两只太阳一样灼热的眼球喷吐着火焰,金乌俯视着身下这个需要用心去看才能察觉到的小小身影,肆意倾泻着自己的轻蔑与愤怒。

    不知是不是憋得太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金乌按下将他化为灰烬虚无的念头,大加嘲讽。

    “只有在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人类眼中,蝼蚁才是弱小的象征,可实际上,蝼蚁拥有你们想象不出来的强大力量,更有我等尊灵也要为之钦佩的品格,是你们这些污秽肮脏卑鄙下流yīn险狡诈的人类永远无法体会的、真正值得尊敬的生灵。”

    股股声浪从那把弯刀一样的嘴里吐出来,十三郎如枯叶在风中飘飞,为之目瞪口呆。

    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这只愤怒且拥有强大超越想象力量的大鸟居然……………,还有着哲人的思维。

    一口气说出自己所知道的全部用来挖苦嘲讽的词汇,金乌的怒气似乎稍作缓解,吼叫般的声音道。**

    “告诉我,你这个无耻的窃贼,你是否因为感觉到愧疚,来送死的吗!”听到这般富有西责味道的判词,十三郎几乎集口结舌。他心里忍不住想难道这只大鸟曾经环游世界,还曾经在某个骑士学院进过修,以至于说话做事都要站在〖道〗德制高点,非如此便不能表现公正与凛然不成。

    “或者是,它被封印了数万年,太过无聊无趣无幸福,便一直在思考人生哲理?”

    片刻迟缓,金乌暴戾本xìng便随之发作,扬起十余丈长的爪子喝道:“怯弱的人类,既然你不敢说话,那就去死……”

    “等等!”

    十三郎自震惊中清醒,赶紧大喊大叫道:“尊敬的远古生灵,睿智如您,难道至今还没有发现,我是您的同类吗?”他的脸sè无比严肃,认真说道:“准确的讲,我们其实是同族。”“你放屁!你这个卑贱肮脏丑陋yīn险狡诈愚蠢的东西,你竟敢欺骗我,你竟敢妄图欺骗本尊!”

    愤怒达到极致,金乌将哲人面孔丢道一边,破口大骂道:“你身上的气息是我的,你偷了本尊的一截残骨,让我想想呃,是一截肋骨,你居然把它炼化了,你这个卑鄙卑贱的东西,你这个无耻懦弱没本事的贼…你竟敢炼化本尊的骨,你还敢借此冒充”

    “等等!听我把话说完。”

    眼看巨爪又落下几分,十三郎顾不得哀叹霉运,赶紧阻止它说下去。

    自从见到利爪的那一刻,他便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感应,很微妙,但却像血脉相连一样清晰,思来想去,十三郎认定自己炼化的那截飞棱与金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才能够大言不惭说出要将利爪炼化的豪言。

    他原以为它是像胖胖和大灰一样,源头是鼻种继承了金乌血统的妖兽,但被四目老人,或者他的老师祖师之类所擒所杀进而炼制的宝物:可谁曾想,它居然就来自于眼前这只正宗到不能再正宗的金乌?

    感慨之余,以前诸多疑惑也得到解释,为何那一小截骨头需要那么久才能炼化,为何他的身体能如此强悍,为什么他明明没有火灵根,却好像天生与火源亲近,甚至还得到燃灵圣火的认可。

    难怪它如此愤怒,难怪它把十三郎唤着贼,试想无论那种妖兽仙兽或者神兽,在发现自己的骨头被人炼化的时候,心情想必都不会好。

    “西式就西式,小爷我博古通今,学贯中西,还怕你一只鸟不成!”弄巧成*,十三郎来不及懊悔,心念电转着说道: “尊敬的远古圣灵,我没有力量与您抗衡,只能将事实讲出来容您考量,骄傲如您,应该不会连我的话都不敢听。”

    利爪停在十三郎头顶,明明喷吐着热浪,十三郎的感觉却像置身万年冰窖一样寒冷。可不管怎么说,金乌总算停下了动作,没有马上杀死他。

    “你讲!讲完了好去死!”金乌愤怒咆哮道。

    “要杀我还用动爪子,唬谁呢!”

    十三郎心里愤怒的想着,脸上堆出最沉痛的表情说道:“首先我要申明一点,我只有二十岁。”

    “……”

    金乌明一脸的莫名其妙,但没有干扰他说下去。

    十三郎说道:“二丰岁的人偷您的东西,您觉得可能吗?”金乌楞了一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十三郎说道:“这个东西呃,这截珍惜高贵蕴含着无上力量崇高品格的骨头是我从一名仙人手里枪来”

    “大言不惭,你也配从仙人手里抢东西。”金乌嗤之以鼻说道。

    不知为何,明知道十三郎的话不可信,它还是感觉一阵舒畅,大约是因为仙人这个词汇太过触动其神经哪怕只是诅咒一番,也是好的。

    十三郎振振有辞,说道:“仙人也是人,怎么就不能抢。再说了,仙人一生下来就道法高超吗?”

    “当然!哪怕是一出生的仙人,也不是你所能比。”

    金乌的回答令十三郎震惊,更让他对大鸟的智商有所了解,反问道:“那仙人的弟子呢?难道你就没有见过弱小的仙人?啊对了,我们这儿不分什么修为高低,只要是修道的人都叫仙人。”

    金乌越发诧异,说道:“有这种事情吗?刚刚修道的人也敢叫仙人?”十三郎认真回答道:“当然了,修道的人就叫仙人,迟早会成仙。”“那你也修道,你也是是仙人?”

    “我咳咳,我不是,我是炼体士!”十三郎心里暗暗咒骂赶紧与仙人撇开关系,骄傲地说:“您应该看得出来,我的炼体造诣远超道法,不怕让您知道我现在是五灵级别,实力堪比元婴。”

    “弱不禁风。”金乌给出它认为最客观的评价。

    “那倒也是。”

    十三郎好生丧气,暗想拳头大就是好,说啥都是理。

    “好,本尊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也相信你说的话,可你怎么敢把它炼化道身体里你怎么能亵渎本尊神骨!”“等等!”

    发觉金乌又有压不住火气的趋势,十三郎赶紧阻止道:“您先告诉我,是愿意它与我融合到一起,成为我最最珍视最最严加保护的一部分,还是愿意它替仙人效力为仙人杀敌卖命?啊,我还忘记告诉你,当初我与那名仙人战斗,差点被他用这块神骨杀掉。”

    “……………”

    这样的选择交给金乌,让它着实难以决断,只好再次沉默。它自然想不到神骨被炼化之后每次战斗都要卖力,而不是像在“仙人”手里那样偶尔为之。

    关键是仙人这个词太敏感,但凡与之有点关联都必然是错遑论用自己的骨头造武器。

    “还有啊,这截神骨之前被买卖了多次经过不知多少仙人的手,你摸一下我捏两把,沾的汗水都可以用斗量”

    “闭嘴!”

    金乌勃然大怒,脑海中不觉便闪现出一副副画面,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盯着自己,一双双粗糙的细小的、柔嫩的污秽的手在神骨上婆娑,还有一张张不停开合的嘴巴,在不停的叫着价格它咆哮着吼道:“不要再提这个,告诉我,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若是回答不能让本尊满意,一样要死!”

    十三郎心里吁出一口长气,悄悄抹去并不存在的汗水,抬头正视着金乌比脸盘还要大几圈的眼睛,神情严肃说道:“我来给你一个机会。”“拯救自己的机会。”金乌瞬间石化,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惊讶有之、震撼有之,鄙视有之,轻蔑有之,有期盼有渴望,有悲愤有哀伤,唯独没有欣喜。

    十三郎仿佛没有看到这c切,神情诚恳到不能再诚恳,目光纯净到不能更纯净,态度认真到无法形容的认真。

    抬手点着自己的胸口,他说道:“我不但能让你拯救自己,还给你机会拯救她!”

    “拯救你的爱侣,让她复活,让她〖自〗由!”

    沉沦的大鸟需要拯救,被困的紫依需要拯救,这本需要,老枪也需要。

    用订阅和月票拯救我,如果您看的话!

    老枪,拜请!

第三百四十四章:拯救(二)

    很久很久以前,星空中有一对巨大的火鸟,过着快乐而恼意的生活。**

    它们彼此相伴,恩爱和睦,一起遨游觅食成长,一起飞翔探寻搏杀,时而历险逃生,时而得获机缘,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变迁,目睹过不知多少悲欢离合,从未分离。

    它们〖自〗由自在,快意恩仇,它们携手永不弃,它们习惯、并且喜欢这样的生活。

    它们觉得,自己会一直这样活下去,公陪着母,雌伴着雄,追索天道,探求奥秘,永远没有尽头。

    它们渐渐强大,强大到足以纵横四方,强大到有资格要求更多,强大到不像以往那样谨慎。

    它们渐渐长大,渐渐感受到生命本能的召唤,觉得似乎缺少点什么。

    于是,宅们抚育出幼崽。

    于是,祸从天降。

    于是,它们失去了彼此,失去了幼崽,也失去了〖自〗由。

    再没能拥有过。

    “〖自〗由……”近乎无尽的岁月瞬间即过,金乌的眼里露出追忆与沧桑,隐埋了无穷的愤怒与怨恨,只余下嘲讽与讥请。

    数万年封印,除让它积累了比山高、比海深的仇恨怨念,也培养出几分以往不曾有过的耐心,还有智慧。

    “说来听听。”

    冷漠的话音没有一丝感情,它此刻的杀机被任何时候都更加浓郁,却只表露出平静。

    以往与人类的战斗中,金乌充分体会到yīn谋的可怕:数万年封印,让它有足够的时间总结得失,并且学习。它压下对人类的憎恨,1小心翼翼地将愤怒维持在不让人怀疑的程度,并且尝试顺应人类的意愿,与之融魂。

    一次融魂一颗种,金乌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在它看来,眼前这个人类如以往的那些人一样,许下种种承诺,勾绘无数美好,用意都是一样,要分去自己的魂源。

    拥有智慧的金乌是可怕的,它不介意人类这样做,且从中找到了可以让自己逃出生天的机遇,正在逐步实施。

    它用那些修士所不能察觉的手段伤害他们,把自己的怨恨稍做发泄。

    但他也会挑出一些人让他们得到好处,甚至选择几名体质特殊的修士,送给他们梦寐以求的魂源。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金乌悄悄积蓄力量,将自己隐藏在人类眼皮底下,让他们生不出jǐng觉,或者说jǐng觉远远不够。**

    他找到机会,将混合着爱侣残魂的一丝意念送入火灵之地,那里能沟通地底凶煞,火脉也很充足虽然层次低到令鸟发指,但也勉强可以供它修炼。

    现在是升常时期,金乌鼻说自己要忍耐,要拿出把青草当灵芝的jīng神慢慢积累,直到自己能够一举脱困的那天。

    前几年,金乌又得到一个让它为之狂喜的机缘,有一名人类修士呃,一名女修,竟然将元神深入到自己身体之内!更重要的是,她竟是天生的火灵体,其火脉之纯净几乎让金乌生出“老天终于开了眼”

    的念头。

    正如人类不愿做一只鸟那样,金乌永远都不愿意舍弃自己的肉身,唯此种情形下例外。

    这样的人,是唯一有资格让它狠下心放弃禽类肉身,去夺舍成为人修的人。

    变chéng rén类,后患无疑是严重的金乌的这个魂魄夺舍chéng rén,意味着将来它把分魂解救出来时,很难有机会复合。换句话说它将变成一人一鸟,是不完整的修为将永远达不到以往那种程度,自然也谈不上报仇。

    办法不是没有,将这个人类重新投入轮回,利用轮回之力洗去人类特有的烙印,还要撞大运一样撞到一只拥有金乌血脉的妖禽身上,才可能再次复原,并达到完美。

    道路异常艰难,金乌却没有选择。数万年封印,它已经忍耐到极限,憋屈到极致,再也无法等待下去。最最要紧的是,一rì不逃出生天,金乌随时有面临被彻底灭杀的局面,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为了〖自〗由,为了活下去,为了让爱侣不受煎熬,它宁可放弃复仇。

    然而放弃不等于忘记,眼前这个小小的人类,连蝼蚁都没有资格相比的人类,竟敢揭破它最沉痛的伤口,竟敢触及堂堂神鸟的逆鳞。

    他竟敢说要拯救自己?他要给自己〖自〗由!他竟敢提到自己的爱侣!

    他怎么有资格,怎么有这个胆量,怎么敢如此不敬!

    如果说,金乌先前表现的愤怒是演戏,是狡诈,是它不得不放弃尊严、不得不向人类学习的为寻求最终胜利而使用的手段。

    那么现在,金乌,真正愤怒了!

    它在心底发誓,自己一定不能要让这个人类死,一定要把它留下,与自己一起度过不知会持续多少年的苦痛煎熬,直到能够离开此地的那一天。

    然后,杀死他!

    为了让自己保持愤怒但又不至于被愤怒冲昏了头,为了让对方不起jǐng惕从而给自己带来更多愉悦,它说道:“我很乐意倾听你的建议,说说,我的朋友。”

    听了它的话,十三郎觉得好像被一条毒蛇咬中动脉,心脏猛的收缩。

    然后又剧烈回弹,恢复到原本的摸样。

    太假了,实在是太假了!

    可怜的金乌永远都不会意识到,它的强大从来就不是、也不能依靠人类的特长,它丝毫没有想到过自己面对的是谁,如今这般装模作样,是实实在在的画虎不成反类犬,鲁班门前弄大斧,丢人丢到姥姥家门前的那条地沟。

    yīn谋诡计就像搏杀技巧一样,是需要时刻磨练并且不断实践才能提升的,窝在封印里自个儿琢磨,别说几万年,几十万年也是个粉嫩,永远成就不了厚黑。

    “令人尊敬的远古生灵,您的睿智就像太阳,照亮了整个天空。”

    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十三郎认真说道:“在说出建议之前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下外界的局势。”

    “有必要吗?这么多东过去,要说到什么时候?”金乌疑惑地问。

    十三郎肯定回答道:“当然有必要,我要讲的这些,都与您息息相关。”

    金乌想了想,说道:“长话短说,你的修为太差,没办法在这里存活太久。”

    十三郎心想你大爷啊,1小爷死不死还不是你一句话,真当我是傻子。

    他说道:“如您所愿,我尽量简短。”

    十三郎说道:“首先我要告诉您这一次融魂,是人类修士最后一次尝试了,无论有没有人成功,以后都不会再有修士进来。仙灵殿已经颁布仙人谕令,把这几个因您给人类带来重大隐患别误会,我没有不敬的意思,是他们这么讲。”

    金乌冷哼一声说道:“你继续讲。”

    “您的睿智……好,说正题。”

    十三郎继续说道:“仙人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要把这几个封灵之地彻底封死,且严令各处镇守势力不得轻举妄动只等他们降临的那一天。”

    金乌的目光微不可查的一闪,问道:“什么时候?”

    十三郎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您也看出来了,我的修为太低,没资格接触到这种机密。”

    金乌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轻蔑说道:“人类就是这么yīn险,派来的人修为低资质差生怕出什么纰漏。

    “废话,派个化神被你夺舍,恐怕再没有人制服得了。”十三对融魂有了深一层了解,心里默默地想。

    他说道:“因为是最后的机会,这次参加融魂的修士特别多相信你已经留意到这一点。”

    这个说法合情合理,金乌点头说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十三郎回答道:“我听说另外两处封灵之地产生异变,战道双盟损失惨重,已经上报仙灵殿,请仙谕加强封印。”

    瞎编乱造的话,却与事实想去不远不得不说,这真是天意。

    金乌目光再闪,犹豫了一下说道:“都是些小事还有吗?”

    十三郎说道:“之前和我同行的那个女子,她的老师最先察觉到火灵之变筹谋多年后这件事的后果您也知道,肯定不会那么容易罢休。”

    言罢他想了想,补充说道:“机缘巧合,晚辈无意中救了您的爱侣,也不枉它一世忠贞节cāo,就不用谢我了。”

    以事实嫁祸,以事实为自己榫解,说的都是事实,办的全是恶事,仅仅是言辞变通一下,经过小小的一点加工,十三郎成功的由一名偷鸡摸狗的贼转换成急公好义的救命恩人,实可谓是妙手天成,哪里是金乌那种生搬硬套所能比。

    “这个……”

    金乌感应到整个过程,自然知道他讲的都是实情,思来想去不知该拿什么话应景,支支吾吾说道:“这个我已知晓,你怎么知道她是我的……………”

    十三郎回答道:“开始的时候不知道,后来听我的同伴说前辈道侣化足融于一身,晚辈心神震撼感慨钦佩万分,深深为其忠贞亢烈贤淑端庄所折服,联想到它是一?…“金乌不想听下面那些凄惨的字眼,打断说道:“碧儿自然忠贞亢烈贤淑端庄值得人震撼感慨钦佩万分”

    不知是否醒悟了过来,金乌愤怒喝道:“又是她?!”

    此时的它,全然忘记了若非夜莲开口,十三郎从哪里来的震撼感慨钦佩,又谈什么忠贞亢烈端庄贤淑。

    十三郎心想此鸟不愧是雀神转世,打岔时机都挑得这么准,点头很老实地说道:“晚辈所知的一切,都自那名同伴口中得来。”

    “贱货!”

    金乌低声晃骂几声,温和的声音道:“还有别的吗?”

    不知不觉,他的敌意消娄了不少,心里想这个人类样子虽然丑了点,说话倒着实贴心的很,关键是很有价值。

    “有!”

    十三郎微微一笑,说道:“外面那个女人,其来历不简单,我既然发现了她,回去便要如实禀报,请人来将她带走。”

    “不行!”金乌陡然变了脸。

    求月票,让我站在三百名之内,这个要求高么?

    亻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拯救(三)

    声音陡然提高,金乌断喝般说道:“绝对不行!”

    火海如真正的大海一样狂涛汹涌,颜sè由橙黄转为赤红,再化做炽白,未等十三郎看清变化,闪变为透着金芒的紫。/

    妖异的紫sè火焰在空中飞旋,丝丝缕缕皆透着寂灭虚无的气息。

    一缕紫焰飘在面前,如jīng灵跳着曼妙的舞,十三郎望着它有些失神,心里想这难道就是传闻中的灭世之火,为何我还没有死。

    “她连本相之兆都未显现,修为如此不堪,能有什么重要。”

    许是觉得自己太过失态,金乌震怒后压下声音说道:“这件事只有你知道,可不可以不要对别人讲?”

    “什么是本相之兆?”

    “……按照你们人类的标准,化神后元神出现本相之兆,成功凝聚出本相后,方可称之为仙。”

    “也就是说,老师尚未化神。”

    “看似一步,实则如天堑。”

    “明白了。”

    十三郎默默低头,借思索的机会稳定心神。他知道老师终究小觑了金乌,若按照她的打算进行下去,迟早会被其夺舍,落得个魂飞湮灭的结局。

    见他不做回应,金乌说道:“本尊赠你一丝真火,炼化后保你受用无穷。这是比真灵之火还高出半筹的真火之种,非那些杂牌火焰所能比,炼化吸收配合适当的修为法力,化神之内,罕有敌手可寻。”

    将盗骨之恨扔到一边,它谆谆教诲说道:“你的资质不错,先体后法的路子走得也很对,只可惜道法不jīng,杂念太多,终非大成之道。本尊之火,非但可以修习神通,还可助你塑造灵根,今后不要再修炼那些没用的道法,专心侍火,必成一代天骄。”

    塑造灵根!

    这样的话如果穿出去,怕是要惊破无数人的胆,震碎不知多少眼球。沧浪星上,除眼前这只金乌,还有谁敢放出这等豪言。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终于抬起头,说道:“很多人说我法体双修不对路,会耽误时间。”

    金乌不屑说道:“他们懂什么,身体才是一切之根本,没有身体,修炼得再高也无用。不是笑话你们人类,什么事都想钻空子。”

    十三郎诚心表示认可,说道:“这话真没错。”

    金乌说道:“你也不错,诚实守信,还能纳谏。”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您夸我,我很喜欢,但我不能按您的吩咐去做。”

    “什……什么!”

    金乌勃然大怒,说道:“你敢欺骗本尊!”

    十三郎无辜摇头,示意自己从来就没有答应过它,何来的欺骗。

    金乌目光渐冷,说道:“不要以为本尊奈何不了你,有这丝神念为引,本尊只需耗费一些魂力,可轻易毁了你的道基。”

    十三郎心头微凛,说道:“您做不到,也不会那样做。”

    “为何?”

    “因为她。”

    十三郎指指心口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平静说道:“还因为我。”

    金乌眼神为之抽搐,喷shè的火焰围着十三郎的身体不停旋转,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您与爱侣情比天高,断不会做出亲手灭杀对方的事情来,这一点我知道的很清楚,从心底里钦佩。”

    十三郎叹了口气,诚恳说道:“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金乌咬牙说道:“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我刚来的时候就说过,我是来让您,还有您的爱侣一起获得zì yóu,一起重获新生的。”

    十三郎轻轻抬起手,试探着触摸近在眼前的紫焰,神sè间露出好奇与赞叹的神情,说道:“真厉害!”

    紫焰柔柔地靠过来,将他的手掌镀上一层绚丽的纱,金乌眼中首次流露出真实的期盼神情,不再当他是说笑话。

    “如果你真能做到,别说这点微末之技,就算是要我的身体,我也给你!”

    “说得好!我要的就是你的身体。”

    “哧!”的一声,十三郎的手掌化作青烟,连带一条胳膊凭空消失,身体陡然虚幻,体型也缩小了一圈。

    “你,说,什,么!”金乌厉声咆哮,狰狞如来自炼狱的恶鬼。

    “我,要,你,的,身,体!”

    十三郎坚定说道:“但不是全部,一根爪子,足矣!”

    ……

    ……

    漫长的生涯里,金乌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敢这样大言不惭,一时间,他竟生不出多少气愤与怨恨,只觉得可笑。

    仙人都不敢不能做到的事,眼前这个吹口气便能杀死一万次的小修士竟堂而皇之的提出来,还如此明目张胆,如此气壮且理直。望着十三郎的表情,它不禁生出一种错觉,自己若是拒绝了他的话,便是很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天地一样。

    盛怒之下,金乌用它从未有过的温柔表情看着十三郎,说道:“我在听。”

    ……

    ……

    “我的建议很简单,你的妻子很难恢复甚至不可能恢复,你把爪子送进来,作为她修养修炼的根本。老实讲我不知道凤栖木的养魂效果如何,但我知道的是,只要我不朝里面输送火力,她永远都不可能醒过来。”

    终于摆正位置,十三郎以完全平等的姿态说道:“不用担心我会把她如何,你比我更清楚我身体里有什么,别的不说,我从魔域得倒燃灵圣火,同样是数万年前传承下来的真灵之火,未必比你差多少。”

    “是真魔。”金乌纠正道。

    “你说的对,是真魔。”

    十三郎整理思路,说道:“以你的本事,当然看得出我的体质,不管是灵魔异体还是别的什么,首先注定我不会、也不能对什么仙人之流感冒,对不对?”

    没听过感冒,金乌却能理解他的意思,不得不点头,冷笑着说道:“你将来的麻烦很大,大到不可想象。”

    “有没有你大?”

    “……你敢和我比!”

    “我就说嘛,再麻烦也赶不上你麻烦,咱们俩既然同病相怜,自该同舟共济才对。”

    十三郎振振有辞,说道:“魔火也好灵火也罢,反正我不在乎,你妻子藏在我这儿,对我的好处有多大,就不用我多嘴解释了?”

    金乌大为愤慨,有心鄙视或炫耀几句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只能继续听他讲。

    “假如我把她交出去,失去机缘是小,暴露身份才是大事,所以说,这一条不可能。”

    十三郎说道:“你也不用担心我把你的身体倒卖,老实对你讲,我根本不敢拿出来,拿出来也没没人敢要,就算有人敢要,也没地方用。”

    嘴里这样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感慨道:“我怎么觉得,这东西就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天造地设啊简直是!”

    “你……本尊之爪,岂是尔等蝼蚁所能用。”

    再也不管蝼蚁拥有什么样的高尚品格,金乌破口骂道:“你想炼化本尊之爪!”

    十三郎老实回答道:“是的。”

    “……大胆!”

    “别急别急,先听我说完。之所以必须这样做,是为了你考虑。”

    金乌恶狠狠盯着十三郎的眼睛,看样子很想一口把他吞下去变成粪便拉出来,然后再告诉他,这是为了让他早rì返回大地母亲怀抱,是为他考虑。

    十三郎说道:“你先告诉我,我要炼化这根爪子,需要多少年?”

    金乌微楞,反问道:“一千年?一万年?也许你明天横死,本尊如何能知晓。”

    十三郎冷笑,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回答道:“你最好保佑我别那么容易死。”

    未等金乌发怒,十三郎又道:“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之所以要炼化这根爪子,是因为我需要提高实力,将来才能把你救出去。”

    金乌大为错愕,大吃一惊,大惑不解……

    “怎么,不信我会这么干?”十三郎问道。

    金乌大摇其头,又连忙点头,硕大的脑袋卷起狂涛飓风,几乎把十三郎搓成碎片。

    “小心点,伤了我你会后悔。”

    十三郎已完全放开心思,厉声jǐng告后说道:“我的理由有三个,随便拿一条都能说服你。”

    “你讲!”金乌义愤填膺。

    “第一,你留在这儿终究是祸害,放出去,你不可能马上恢复实力,上策是赶紧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修炼。”

    “……你不怕我肆虐一番后再走?”

    “以你的境界,这颗星球上最好的东西也全然无用,根本没有必要担心。”

    十三郎微讽说道:“这里的人和你没仇,甚至没资格与你结仇,纯为泄愤耽搁时间,你是不是关得还不够。”

    金乌想摇头,最终却只能羞愧点头。

    “第二,我救了你,你不能杀我,还得靠要帮你养老婆,肯定会给我不少好处。”

    “……这又是为何?”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是不是想告诉我,一旦你拥有zì yóu身,便随时可将碧儿从我身体里取出来,然后再杀了我?”

    “这个……”

    “你不会那样做,因为那时候爪子肯定被炼了个七七八八,你杀了我没有任何好处。碧儿在我身体里待久了,又要借我输送火力修炼,没有我的配合,即便你能够强行取走,我肯定她会有很多麻烦。”

    十三郎嘲讽说道:“还有,难道你认为我就那么傻,不做一点准备就跑去救你?”

    金乌沉默了很长时间,不得不再次点头。

    十三郎又道:“第三,等我成长到能救你的程度,多少也算有点本事,我是人你是鸟,将来你要复仇,多半需要我这个人去办很多你不方便办的事,所以也不会把我关起来。”

    “……”

    金乌犹豫半响,忍不住疑惑问道:“你会帮我报仇?”

    十三郎斩钉截铁回答道:“不会。”

    金乌愕然说道:“那你什么意思?”

    十三郎叹息道:“意思是为可以替你跑跑腿,打听打听消息,找找埋藏的宝物灵药,好帮你快速回复实力。”

    十三郎说道:“别告诉我当初你没有藏点东西,假如我是那些仙人,假如我有什么想从你这里得到却没有得到的东西,一定会严密监视你曾经过的地方;不管你是否建有秘府,只要现身,准没个好。”

    “假如我猜的没错,当初仙人之所以把你关起来而不是杀掉,绝不是因为没有办法,而是因为某些……别这样看着我,也不要告诉我究竟是什么。”

    一脸暧昧一脸后怕,他说道:“有些东西不知道比知道好,这道理我懂。”

    金乌哑口无言,呆滞的目光望着十三郎的头,仿佛在好奇这颗小小的脑袋怎么能装下那么多弯路曲折,好生不解。

    十三郎诚恳说道:“话讲到这份上,没什么好再瞒着你的,修士中不可能再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用一根爪子换你和碧儿的命,成与不成,你自己考虑。”

    金乌望着十三郎的眼睛,良久后才说道:“你说完了?”

    十三郎平静点头,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成竹在胸,只等着与它签订合约。

    ……

    ……

    “本尊最强大的利爪,换来的全是一些虚无缥缈没什么指望的空头承诺,金乌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感慨说道:“人类啊人类,难道在你心里,本尊真的有那么傻?”

    十三郎的神情微有波动,显得意外,还有些好奇。

    金乌说道:“碧儿的xìng命在你手中,来与不来全在一念之间,你要我相信你的话,是不是在做梦?”

    “人类是最最狡诈,最最善于毁诺的生物,甚至连心誓都可违背,本尊上过一次当,如何能再来一次!”

    声音渐趋高昂,金乌厉声喝道:“你和其它人类样,都是贪图本尊之宝,非要分个区别的话,你更狡诈,更yīn险,也更卑鄙!”

    疾风骤雨中,道道愤怒的火焰将十三郎包围,一丝灼烧割裂之感顺着他的神魂传入到本体,直入内府。

    祭台上,十三郎剧烈颤抖,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身体里渗出,尚未来得及流下便化做青烟消散,晶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干下去,甚至出现了裂纹。

    哪怕只是一缕神念,也足以让金乌有机可乘,施展足以致命的手段。

    “果然是个畜生。”

    神魂中,十三郎脸sè依然平静,嘲讽的声音说道:“畜生就是畜生,明明坐的是畜生才做的事,还想扮作人。”

    “你找死!”金乌愤怒大吼道。

    “别装了,傻鸟!”

    十三郎轻蔑说道:“意志杀人,很新鲜么?不要跟我说现在都没有发现,那会让我鄙视你。”

    金乌难以再保持平静,尖叫般的声音说道:“你……这是谁!你身体里怎么会有如此强大……这……这难道是……”

    “有什么你不用管,就算没有他,你也奈何不了我。”

    “你凭什么!”

    “凭什么,凭的就是这根爪。”

    十三郎抬起手,脸上带着莫名的意味说道:“它就是碧儿所化,她才是这里的真正主人,你想在这里杀死她,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

    金乌的吼声骤然停顿,见鬼一样的目光看着十三郎,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它倒宁可自己见了鬼,若真见了鬼,怕是要捉过来玩耍一番,再一把火烧个干净。

    “别装了,平白浪费力气。”

    十三郎觉得有些无趣,懒懒说道:“送出这根爪子是物归原主。失去这根爪子也不会对你有多大影响,因为你本来就是两只爪。除非你贪图它给你带来的额外力量,宁可看着碧儿死去。”

    金乌再次怒吼道:“你放屁!本尊一定救回碧儿。”

    十三郎怜惜说道:“我知道。”

    “你又知道……”

    “嗯,我知道。”十三郎肯定地回答道:“我知道你刚才装模作样,目的不是杀死我,而是掩饰。

    他说道:“真实情况是,你肯定用了什么方法与碧儿联络,而且在这根爪子上施展了手段,等我把它收入身体,碧儿便能够在我想对她不利的时候,杀死我。”

    金乌愣愣地望着十三郎,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别担心,别害怕,我不在乎你的举动。”

    十三郎反过来安慰它,说道:“我还是那个提议,会把爪子收进身体,因为我根本没想过要害她,而且会履行救你出来的约定;反之不管藏了什么手段,在我没有把你也救出来之前,都肯定不会爆发。”

    话说得很在理,金乌却听得头脑一阵恍惚,傻乎乎地问:“你……真的不怕我将来杀掉你?”

    十三郎大感无奈,说道:“我真不怕,理由刚才就和你将过,如果还觉得不够,不妨问一下,你认为正常情形下,我需要多久,才能成长到有能力救你的程度?”

    金乌犹豫着,说道:“这个……正常情形,达到化神是至少的,一千年?”

    十三郎说道:“那不就成了,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有你这种级别的老家伙罩着,起码能平安活过千年。”

    金乌忍不住问:“千年之后呢?”

    十三郎淡淡说道:“千年之后,管它洪水滔天。”

    ……

    ……

    几番心机几层嘴皮,经过无数凶枪暗箭,经过几多交锋,这个堪称神话的交易基本达成共识。十三郎心里落下一块巨石,长吁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有些得意。

    “和金乌谈生意,谁有这个气魄!”

    心里高兴,他说道:“既然谈妥了,咱们是不是筹划一下,尽快把事情办掉?”

    “谈妥?”

    金乌神情诧异说道:“怎么能算妥呢?”

    十三郎一愣,心里陡然升起几分不妙的感觉。

    金乌笑了笑,巨大勾喙如一把砍刀在空中挥舞,笑容之恐怖,天下绝伦。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配合你破阵取走这根爪,甚至会教给你方法尽快把它炼化以提高实力。但是有件事你得答应我,若不然,这项交易就此取消,再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十三郎脸sè渐渐yīn郁,心头的那抹不安越发浓重。

    他问道:“什么事。”

    金乌回答道:“她不能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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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章艰难,稍不留神就是bug,至少也会显得幼稚;为了写出味道,便不合适用描述的方式写,痛苦万分。

    差点吐在键盘上,真的,太伤脑筋。

    好在这段就要完了,回头看了看,貌似及格分是可以打的,就不讲什么雕琢了。

    给几张***,鼓励俺一下?

    ……

    ……

第三百四十五章:拯救(四)

    十三郎静静地望着金乌,久久没有回应它的话。/

    弄巧过多即为拙,这场奇怪的谈判进行在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

    “重要的不是身份,而是关系。想不到,人类之间竟也能发生这样的事。”

    金乌望着十三郎,眼神竟变得纯净起来,细看似还透着几分柔和。

    更多的还是坚决。

    “越是这样,本尊便越是不能放她走。”

    金乌感慨地叹息一声,说道:“她是你什么人?”

    十三郎竭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一些,说道:“是我的老师。”

    金乌皱了皱眉,似有些疑惑,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本尊错了,重要的不是关系,而是在乎。不管什么人什么关系,只要足够在乎,自然就放不下。”

    十三郎苦涩一笑,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金乌回答道:“你回避了所有与她有关的话题,可实际上却是因为她而来,若不然,凭你一个小小的人类修士,怎么能生出与本尊谈交易的念头。”

    十三郎默默失语,心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无一条有用。

    谈判进行到现在,十三郎利用碧儿之魂魄,一直死死掐着金乌的命门。如今情况反了过来,金乌察觉到他对紫依的在意程度,怎会轻易放手。

    事实上,十三郎根本不能确定金乌能否杀死自己,或者换个说法,是否有能力在杀死自己的同时不影响到他的妻子。他在赌,赌金乌做不到,同时也赌它不敢与自己赌。正如之前说的那样,只要足够在乎,自然没办法放下。

    “不要再想了,本尊有个提议,可以将我们三个的问题都解决掉。”

    金乌堪称“和蔼”地朝他笑了笑,说道:“要不要听?”

    “直觉告诉我,你想的主意一定很臭。”

    “是吗?呵呵,你这个人倒也有趣。”

    金乌哈哈一笑,说道:“那么,到底要不要听呢?”

    十三郎有气无力回应道:“说,闲着也是闲着。”

    金乌失笑,说道:“我喜欢你的态度,假如相处的时间长,或许真可以做个朋友。”

    十三郎说道:“不用了,我和你媳妇是朋友,很要好的朋友。”

    “那也不错,拐弯亲。”

    金乌的智商尚不足以理解这类便宜话,颇有些〖兴〗奋地说道:“把你的老师连同本体一起送到阵法里来,本尊收其为徒,传她无上真火。”

    “这就是本尊的条件。”

    ……

    ……

    十三郎冷冷望着它,仿佛看一个傻子。

    “没听明白吗?”金乌好意问道。

    十三郎说道:“听明白了。”

    金乌说道:“那么你的意思……”

    “没意思。”

    “没意思?没意思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就是没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连没意思是什么意思都不懂,莫非你是个白痴!”

    仿佛一只被烙铁戳了屁股的狼,十三郎全然不顾金乌的眼睛瞪得有多大,说道:“难怪会被仙人抓起来,脑子全是筋肉!想做我师祖,你有这个资格?”

    “我……你……”

    金乌本想说我当然够资格,转过头一想自己干吗要和他纠缠这个,愤怒咆哮道:“你大胆!”

    “谢谢,你道出了我的特长。”

    十三郎朝它挥挥手,说道:“我这就回去,把须弥之变昭告天下,再找个擅长炼魂的前辈,将碧儿给……”

    发了半天狠,十三郎终究没能说出下面的话。

    恼火于自己不够狠毒,他说道:“反正你懂的。”

    金乌冷冷地望着他,满脸凶暴。

    十三郎平静与之对视,脸上全着狠倔。

    一人一鸟一小一大,眼里都写着“不服试试”这样几个字。

    看得久了,金乌渐渐平复,面sè趋向和缓,还带着意思暧昧的神情。

    看得久了,十三郎渐感不安,眼神却越发凶狠。

    “你确定不改主意?”金乌问。

    “确定。”十三郎态度异常明确。

    “肯定?”

    “肯定。”

    “不再想想?”

    金乌好似变成一个八万岁的老太婆,喋喋不休规劝道:“我建议你再想想,好好想想。”

    “……”十三郎不知该说它什么好,干脆抿紧了唇。

    金乌犹自不肯罢休,说道:“真的不用想?”

    十三郎破口大骂道:“我想你老婆!”

    金乌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意思,笑着说:“本尊何须问你。”

    它将利爪轻轻一弹,火海漫卷两分,一条紫sè倩影徐徐而来。

    清丽脱俗的面容上写满怜惜,紫依静静地看着十三郎,眼神复杂。

    “老师……”

    那一刻,十三郎如坠冰窟,一颗心沉到谷底。

    “小丫头,你自己决定。”金乌淡淡吩咐道。

    ……

    ……

    久未开启的山门打开,吱吱呀呀的声音与空气摩擦,好似渗到人心里去,大殿中,一座巨大的雕像安静地竖着,神情栩栩,终难掩岁月风尘。

    一只五彩蜘蛛在神像上结着网,动作不紧不慢,却不是因为悠闲。这里几乎没什么生气,无论它们勤劳还是懒散,都没办法让自己的身子圆润起来;殿内冷清且死气沉沉,连空气都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好似将要入土的老人。

    蜘蛛在网上爬行,生慢绒毛的长腿灵巧地搭着线,将破损的蛛网修复。它的生命还在持续,需要用劳动换取食物,尚不能如悬挂蛛网的雕像那样,恒久沉睡。

    完成一部分工作后,蜘蛛来到雕像的侧面,如以往那样在蛇头的位置停下来,一边调整呼吸,一面好奇地打量着什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只蜘蛛发现了神像的奇异,它所在的位置应该是神像的头,里面似乎释放着一股特殊的气,吸收到身体里之后,蜘蛛觉得自己比以往强大了不少,体型也变得更大,还更加凶狠。

    凶悍与强大,是野兽赖以存活的不二法门,是丛林法则的终极与最直观的体现。蜘蛛察觉到这点之后便留了下来,宁可忍受时常饥肠辘辘的rì子,也不肯离开。

    本能告诉它,这是一场机缘。

    休息了一会儿,蜘蛛吸收了不少气息,身体再次充满力量,伸展了几下腿肢准备继续工作。那股气息可以帮助它成长,却不能让它脱离食物,相反,它的胃口越来越大,消化却越来越快,好生犯愁。

    便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征兆的,空中突然出现一道波纹,以不可想象的速度钻进雕像的身体,再也看不到踪影。

    五彩蜘蛛吓了一条,八条长腿瞬间展开,摆出扑击防范的姿势。它心里想什么飞虫竟然这么快,要是被它撞进我的网,恐怕不太好对付。

    这张网huā费了它很多功夫与jīng力,若再被难缠的猎物撕碎的话,会带来很多麻烦,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猎物比蜘蛛记忆里的那些要强悍得多,虽然它比以往更加强悍,却屡屡失手。

    蜘蛛jǐng惕的观察着周围,没有留意到波纹消失后,身下的雕像正在发生变化,一些不算好的变化。

    “咔!”的一声轻响,雕像上出现一道裂纹,很细小,却给人以无法愈合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另一道裂纹随之出现,之后又是一道……

    蜘蛛听到雕像裂开的声音,心里渐渐涌起恐慌,它本该理解不了这种声音的含义,然而在这一刻,它忽然就产生了意识,想到万一雕像塌掉的话,自己该如何是好。

    就在蜘蛛犹豫要不要离开的时候,连续五道裂纹出现,雕像自腹部升起一缕光,直冲头顶。所过处,那座本散发着死寂意味、看去如石头无异的雕像身体……活了过来!

    下一刻,雕像陡然睁开了眼,人面与蛇面均都张开口,发出嘶吼与叹息交错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灵源被毁掉一个,是谁干的好事!是谁!”蛇头嘶声怒吼,咆哮的声浪在大殿内回荡,引起阵阵轰鸣。

    “真的开始了……”美女面孔吁声叹息,似乎知道的更多。

    那只蜘蛛没能听到这一切,蛇头睁开眼的时候,它和它辛苦结成的那张网一起,突然化成了灰,又化成……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刚得到机缘,怎么就死了呢?”意识消散之前,大蜘蛛默默地想。

    ……

    ……

    须弥山前,走了玄灵子与逍遥王,来了四大尊者,多了几人,反倒越发冷清。

    山上仍不安静,隐约可闻轰鸣阵阵,原因不明。蛮尊大先生等人眺目远望,神情略显不安。

    五雷尊者孤零零立在一边,面sè冷峻,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人说话,严萌牵着小红的手半偎在廖湘眉身旁,不时以目光朝蛮尊示意,因始终得不到回应,与小红一起不满得撅着嘴。另一侧站着的赫然是蓝灵,看起摸样,除了jīng神有些恹恹,似已从混沌中清醒。

    气氛过于沉重,小红终究小孩子心xìng,熬不住打了个哈欠;廖湘眉有所察觉,拍拍她的脑袋后抬起头,轻声道:“师尊,要不让萌丫头带小红回去?”

    严萌楞了一下,张了张嘴巴,终没有说话。

    院长没有回答廖湘眉的话,淡淡的语气道:“夜莲情形如何?”

    五雷在一旁回答道:“还算稳定。”

    院长说道:“那就好,着人守候着,如有什么需要,当全力筹备。”

    五雷躬身施礼,诚恳说道:“多谢老师。”

    院长颔首说道:“不必谢,有人融魂成功,此乃道院之幸,理当尽心栽培。”

    大先生眉头微挑,说道:“只怕为他人做嫁衣。”

    院长微微皱眉,声音微沉说道:“此事对整个灵域都有重大意义,不可计较出身;夜莲以学子身份登须弥,一切合乎规矩,门户之争,休要在提及。”

    回过头,他朝五雷说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按照夺院规则,夜莲既已融魂成功,五雷便有了挑战院长的资格。所谓打算,指的便是这一条。

    大先生面sè微凛,抢过话头说道:“老师,萧十三郎尚未归来……”

    “融魂怎么可能两个都成功,时间已过去十天,不必再等了。”

    院长打断他的话,平静的目光望着五雷,说道:“古约不可费,你打算何时发出战令。”

    蛮尊忽上前一步,说道:“此举不妥,融魂本就从来没有人成功过,谁成谁不成如何说得准,萧十三郎既然还在里面,说不定也有机会成功。”

    火尊说道:“弟子也认为,应该等下去。”

    廖湘眉随后道:“弟子认为,大比结果早有定论,无论融魂结果如何,都不应涉及其它。”

    唯一没有说话的灵尊开口道:“弟子以为,至少应多等些rì子。”

    几个人朝院长说话,看的却是五雷尊者,目光隐隐透出冷意。五雷表情平淡,微微一笑说道:“几位不要再争了,弟子早已放弃此念,不会发出战令。”

    “呃……”

    听他这样说,几名尊者反倒为之一愣,好似抡起大锤用力砸下去,结果却落到一堆棉huā里,心头空落落没个实处。震惊疑惑后,几人脸上都有些讪讪,互相看了看,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唯院长神情不变,说道:“你确定放弃这个机会?”

    五雷再次施礼,说道:“弟子确定。”

    院长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老夫寿元所限,已不能继续担任院长之责。称着你们几个都在,老夫现在就宣布,由眉丫头担任第一分院院长,尔等可有异议?”

    五雷都没了意见,其它人还能说什么,几大尊者纷纷表示赞同,随后与廖湘眉客套一番,略说了几句恭贺的话。寥寥数语间,事关灵域未来格局的道院院长之位,以近乎儿戏的方式确定下来。

    大局已定,院长遂说道:“我们紫云城,与一般宗门大派有所不同,不讲太多虚礼,然而院长更迭终究是大事,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等过了这阵子,老夫传谕天下,邀请各分院执掌和一些老朋友过来聚一聚,也算有个交代。”

    几大尊者纷纷点头,暗想这样的事情假如连个典礼都不办,实有损道院颜面,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此外还有件事,老夫想称这个机会安排下去。”

    将大家的目光收拢后,院长说道:“外域沙场即将开放,各分院该做些什么都有规程可走,无需老夫细说;只要要切记,此次沙场与以往不同,切记安排妥当。”

    他的神情转正,肃然说道:“五雷与卓荦为我道院正副主将,更要尽心尽力;一不可让人小觑道院,亦不能只求杀戮,令jīng英学子折损太多,你们可明白了?”

    待两人答应下来,院长看了看周围,说道:“都回去,各忙各的事。”

    大先生微愣说道:“萧十三郎怎么办?”

    “你们都要忙,现在就只有老夫无事可做,当然是由我看着。”

    语气中略有沧桑的味道,老人自语说道:“老夫要看一看,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

    ……

    祭台上,十三郎憔悴的脸上布满疲惫,目光死死盯着那颗徐徐升起的铁钉,丝毫不敢松懈。

    他的两只脚踩在金乌的爪子上,双手握住那根足有杯口粗的铁钉,手臂上青筋暴起,正拼尽全力将其往外拔。

    铁钉长达数丈,如同一杆长枪死死钉在祭坛,拔出来的部分上布满血丝,如同一根根绞不断的筋连接在爪子内。伤口处不时有火焰跳跃,却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禁,没有伤及十三郎的身体。

    “稳住,千万不可动用灵力,一丝都不行!”

    金乌忍着剧痛,一面以最最jīng纯的魂力阻止铁钉回落,嘴里说道:“封神钉专锁元神,一旦感应到灵力波动威力便会大增,本尊帮不了你什么,只能靠蛮力硬拔。”

    许是jīng神过于紧张,堂堂金乌的声音竟有些颤抖,不小心对利爪的禁锢有所松弛,铁钉顿时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样,猛的一沉。

    “糟糕!”

    “傻鸟,做好你的事!”

    十三郎两眼通红,指节被他捏的发白又透出青紫,死死扯住下沉的枪身,大喝道:“胖胖!”

    “嗤!”

    在他身边,体型明显瘦了一圈的胖胖闪电般探出长舌,将毒液注入钉子周围。随着一阵青烟升起,铁枪上盘绕的血丝缓缓融化,金乌痛苦的嘶鸣在脑海中响起,那颗铁钉颤动了几下,又被他拽出一些。

    金乌之强悍,实在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天心蛤蟆的毒液连石头都能瞬间化成灰,用在它最柔弱的血肉上效果却只是一般,至于那一层厚达数寸如坚甲一样的皮,胖胖只能望而兴叹,没有半点伤害的可能。

    “该死的!血魂子,本尊与你势不两立!”

    金乌咆哮着,一面不忘叮嘱十三郎与紫依,说道:“这根主钉拔出来的那一刻,九宫阵法会有个极为短暂的缺口,本尊再以命源发动神通,才能将紫依丫头接进来,主意把握好时机,千万千万不能出错。”

    十三郎听了答应着,说道:“你真不出来?”

    金乌黯然说道:“不了,紫依丫头讲的没错,此时的我离开这里,没有足够的能力救回本体,反倒引来仙人围剿,还是留在这里,安心修炼的好。没有封神钉锁魂,本尊便可慢慢恢复,不急于一时。”

    十三郎嘲讽说道:“你自己留下就好,何必拖着老师。”

    “不要这么讲。”

    紫依软软靠着金乌的爪子,柔和的目光望着十三郎,说道:“跑了这么些年,我无时无刻想的不是寻找祖父下落,如今不但脱去一劫,还有机会借助……师尊之魂修炼真火,是我求也求不到的机缘。”

    她还不能适应身份的转换,又说道:“金乌之火对我意味着什么,你是知道的,就当我闭关修炼,至于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十三郎沉默片刻,说道:“金乌一出,老师的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

    金乌立即接口道:“没错,丫头放心,将来为师出山后,一定扫平道盟,找回你祖父。”

    “那是你叔伯。”十三郎说道。

    “放……”金乌大怒,险些当场失控。

    “师尊小心!”

    紫依提醒着金乌,对十三郎说道:“不要担心我了,倒是你一个人在外面,切记行事谨慎有度,不可好勇斗狠才好。”

    “说得对,必须小心谨慎!”金乌立马响应,大约是担心碧儿受到连累,不得不与十三郎陪葬。

    十三郎望着快要露出枪尖的铁钉,神情有些落寞。

    “好孩子,别再想了。”

    紫依走上前,轻轻搂了搂十三郎肩膀,说道:“珍重!”

    “老师郑重。”

    十三郎闷闷酸酸的声音答应着,发出怒吼。

    “给我起!”

    毫光大放,铁钉离体被十三郎收起的那个瞬间,一圈灰蒙蒙的漩涡自创口中升起,迅速放大化作一只数丈长的虚影,一股洪荒气息轰然散放,蕴含的威压与桀骜,几可令天地为之失sè。

    天空突现密云,片刻间便仿佛压到头顶,丝丝电光于云层里跳跃,闷雷声声,随时都可能降临。同时利爪上的创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肉合聚,经脉相连,一丝丝肉芽也随之生长。

    虚影内,金乌焦急的声音里透着惊喜,嘶吼般叫道:“本尊气息不易显露太久,缺口马上就会合拢,快!”

    紫依没有犹豫,身躯飘动化作一片紫sè的云,如蝴蝶般飘进虚影内,轻柔的声音带着怜惜的味道回荡在空中,久久不绝。

    “好好活着,为师等着你来。”

    “对,好好活着,好好修炼,好好帮碧儿修炼!”

    虚影重新化作漩涡,于利爪创口弥合前的霎拉,闪入其中。十三郎愣愣地望着这一幕,右手下意识地伸手去捞,只抓住了虚无中的一缕风。

    “我会的,老师放心!”他大喊道。

    一缕红线与一缕灰芒在最后的瞬间飘出,红线钻进十三郎的身体,灰芒却落入到胖胖的口中,金乌混合着得意与骄傲的声音传来,仿佛在卖弄自己的深沉。

    “封神钉是大杀器,但它伤人伤己且容易暴露,在没有足够修为前不能轻易显露,本尊赠你一丝真火,生死关头当可救你一命!紫依丫头既然答应过给这个小东西造化,本尊就替她圆了这份承诺,以免道心有损。”

    “呱呱!”天心蛤蟆好生惊诧,叫了两声后啪嗒摔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傻鸟,没事儿不学好,卖弄风情。”

    十三郎抬起手,狠狠地揉了揉双眼。

    ……

第三百四十六章:起承转合(一)

    本章节 狂人 手打)

    据说道盟初建,选址时看中这片灵气充足的山脉,不知其名,后来有人说道盟既然身负道统,不如就把它唤作道山,取意成道之所在,如何?

    本是随口而发,却得到大多数长老的认可,于是乎这片代表着仙灵殿以下最高地位的山脉便有了正式的名字:道山!

    在历任掌座的经营下,道山经历无数风雨而不衰,因灵气充足,又有无数阵法巩固其根,这里常年青翠苍绿,放眼望去,空中彩云朵朵,漫山奇huā开遍,灵兽异禽时印眼帘,堪称人间仙境。

    时正隆冬,道山上的气息仍显得温厚怡人,稍远些的地方有凡人居住,受此温暖的气息影响,生活比远比北国其它地方便利。人们时常因此而感慨,靠近仙人所居虽不能保证人人得获仙机,起码也能身体康健益寿延年,可谓泽世福萌。

    对他们来讲,道山不仅仅是一座山,还是平安的保障幸福的源头,是需要祭拜尊崇的神灵。

    有山的地方必定有崖,道山亦不能例外,山间云雾飘渺处高耸着两座峭立的山崖,壁高万仞,山体光滑如镜,形成一个天然的吸风通道,无论是艳阳高照还是雾沉雨骤,这里都时刻充满着可摧林破甲的罡风,是道山最最人迹难见处。

    今天是个好天气,冬rì表现出少有的慷慨,挥洒着孕育万物的神辉,将整个道山镀上一层金sè的膜,两座山崖穿透云层,好似要偷窥一眼天宫的壮阔与奇诡,但被天道所察,未施责罚,反倒为它架设一座虹桥。

    虹桥连着山崖,增添绚丽的同时也遮蔽了投向天空的目光。

    天道威严,终不容凡间窥视!

    ……

    ……

    玄机子负手立在虹桥之上,俯瞰万里河山,神情略显感慨。隔着无数烟云距离,他仿佛看到有人望山而拜,感谢山中仙人又给他们带来一个难得的暖冬,神态极为虔诚。

    “世人只知道仙缘,却不知道为了让他们感受到仙缘,道盟耗费了何等心血与代价,单只这自地底取暖的阵法,每年耗费的灵石需以千万计。”

    银霜般的眉挺立着,他似自语又似询问,说道:“付出这么多,对修士却没有半点用途,长老们屡有微词,均认为本座太过矫揉,你说,是不是这样。”

    身后玄灵子回答道:“师兄高瞻远瞩,岂是寻常人所能及。”

    玄机子神情微展,说道:“长老们可不是什么寻常人,这话若是被他们听见,师弟怕是不好交代。”

    玄灵子微微笑了笑,略说些不伤风景的恭维,没有替自己分辨什么。

    “若论高瞻远瞩,谁能比得上童姥,当初本座与她一起发现的那个小姑娘,我以为此女资质虽佳,然而魂现异形,命理暗含天折之相,便没有理会。姥姥却能独具慧眼,将其收入门下苦心栽培,今rì终有所成。”

    玄机子叹息一声,说道:“看来,同辈之中有机会走出那一步的人,非姥姥莫属了。”

    玄灵子说道:“师兄多虑了,真灵之火哪有那么容易得到,此女融魂后并未显露太多奇异之处,现在离下结论的时候尚早。”

    玄机子说道:“师弟此言差矣,真灵之火固然难求且难修,融魂本身代表的气运与机缘不能抹杀;修道艰难,自升仙台建立以来,从未听过有真正能够飞升者。当年师尊猜测,此界天道已衰,非借运不能成正果,而真灵几与天道同列,便是最佳的借运对象,由此推及下去,童姥之远见,实非为兄所能及。”

    “若非如此,山君又怎么会滞留此界,至今不去呢?”

    本章节 雄霸 手打)

    他说道:“盟内也有封灵,师兄大可普选良才,未尝不能效仿一二。”

    “晚了,为兄没有时间再等下去。”

    玄机子摇头,沉默片刻后说道:“夜莲如今在哪里?”

    玄灵子身形微震,涩声回答道:“我离开的时候,五雷尚未离开紫云。不过姥姥已接到回报,虽无法亲自,却派出四使守候在紫云外,专等她情形稳定后接回。”

    想了想,他又补充说道:“据我观察,院长似有留其入内院的意思,结果究竟如何,小弟无法断言。”

    玄机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还有个萧十三郎?”

    玄灵子回答道:“此子大是不凡,尤其战力超出同阶修士太多,估计遇到元婴也不遑多让。不过此次踏须弥之行,夜莲既已占先,他很难再有机会成功。”

    玄机子笑着说:“言之有理,道盟近万年都没有做成的事情,若是在道院一次出现两个,为兄真会觉得天道不公,太过偏心了。”

    玄灵子微微松了口气,正想说点劝慰的话,却听他又道:“然而天道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准。此事不能轻易放过,着人留意着,若有消息,随时报与我知晓。”

    玄灵子连忙施礼,答应下来。

    玄机子思忖片刻,又道:“院长情形如何?”

    玄灵子心头微寒,仔细斟酌后才说道:“因五雷未动,十年或有期。”

    “十年么……”

    一缕寂寞与失望交织的复杂意味自眼中浮现,玄机子幽幽叹息说道:“刚好是外域开放的rì子……五雷倒也能忍……”

    玄灵子犹豫着说道:“此次外域,道院带队之人据说已确认。”

    “呃?是谁?”

    “五雷,还有卓荦。”

    “他们俩在一起……”

    沉寂稍顷,玄机子淡淡吩咐道:“届时,师弟亲自走一趟。”

    ……

    ……

    “你知道吗,对修士来讲,最难得的死法便是老死。”

    院长脸上,条条皱纹因愉悦而挤在一起,显得有些滑稽。他却全无所觉,说道:“老夫一生经历了太多事,能有一个平平安安的死法,此生不枉了。”

    清河荡漾,几尾红鱼跃波而出,扇动气泡与水珠飞溅在船头,好似在嘲笑他的无聊。

    老人说道:“死之前,还能看到一直想看到的事情发生,有什么不满足呢。”

    十三郎望着他沧桑的脸,涩声说道:“这是凡人的想法。”

    “把修士的寿元缩短十倍,与凡人有何差别,真要对比,怕是还不如他们逍遥。”

    老人抬头望着天空,又回过头看看岸边与严萌玩耍的小红,幽幽的语气说道:“差不多了,再办成两件事,老夫便可逍遥。”

    十三郎不是该说点什么,心想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您都不拿个章程,是不是逍遥的有点过了头。

    老人看出他的想法,说道:“我已留下谕令,百年之内,道院不会再有人入山。”

    一百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算长,对修士来讲,一次死关便是数十年甚至更久,自然不会因此生出太多疑虑。

    “夜莲融魂成功与你的失败,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百年之内,有想法的人会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老人叹息说道:“未来百年,她比你更不易。”

    十三郎咀嚼着话里的味道,有心将真相说出来,最终收回了这个念头,恭恭敬敬地朝老人施礼说道:“谢谢老师。”

    老人说道:“不用谢我,百年之后,假如你还没有足够的力量,还是躲起来吧。”

    十三郎沉默不语。

    老人想了想,问道:“紫依情形如何?”

    十三郎回答道:“还算好,也不是太好。”

    老人微愠说道:“这算什么回答?”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看您这么逍遥,总得找个事难为着,让您担心一下也是好的。”

    老人大怒说道:“不孝的东西!”

    十三郎嬉笑自得,任凭老人如何责骂都不肯正经起来,宛如一个不知愁苦的泼皮。

    “罢了罢了,老夫一生修道,岂能被这点伎俩乱了心境。”

    老人拿他没办法,嘴里怒骂,眼里却带着几许欣慰,说道:“外域沙场快开始了,这几年你要做的功课不少,可都安排好了?”

    “不去行不行?”十三郎愁苦说道。

    老人断然回答道:“不行!”

    他说道:“老夫定能活道那一天,休想耍什么把戏。”

    见他如此斩钉截铁,十三郎无奈说道:“那还问我功课做什么呢,无非是修炼修炼再修炼,好在时间不算长,熬呗。”

    老人愤怒说道:“修行是大道,当有一颗向上的心,怎能如此颓废。”

    十三郎讥讽道:“刚才还说凡人更逍遥,这么快又向上了。”

    老人讪讪而笑,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岂可一慨而论。”

    有一句没一句,一老一少不正经的语气说着正经的事情,老人时而笑骂时而怒吼,竟如街头老汉教训顽劣的孙子,愤愤然中却有几分欣喜愉悦,好生让人不解。

    不知不觉rì渐西斜,老人听到小红在岸边呼唤,神情微敛。

    “五雷要见见你,连老夫也想不出是为了什么;还有那个魔使,你到底想好没有,怎么去应对?”

    “都是些小事情,学生自己处理便好。”

    暮sè中,十三郎望着老人千沟万壑树皮一样的脸,心里涌起一股酸楚一股愤怒,平静而坚决的语气说道:“您安心歇着,别理他们。”

    “嗯,我听你的。”老人如此回应道。

    ……

第三百四十七章:起承转合(二)

    桌椅杯壶,墨砚纸笔,淡淡墨香于空中飘荡,令人jīng神为之一爽,平添许多清幽心净意。寻常人很难想象,九尊之一的五雷尊者,居所会如一间凡人的书房。

    然而居所是死物,身在其中的人若不同,气质自然迥异。因案前站的是五雷,简单到显得粗陋的书房为之一变,化作王者居。

    门前候着的是冉不惊,山一样的他站在比他大不了两圈的门前,竟给人一种蝼蚁匐于山下,流民立在军前的感觉。

    依然沉稳,只见渺小。

    此次踏须弥执行,冉不惊是走得最远的那批人之一,差几步便可面窥山君,实力之强,底蕴之深,堪称学子之首。因五雷尚未离去,他便暂时第三百四十七章:起承转合(二)留了下来,只待诸般事情了解,便会进入内院,自此走上与普通修士截然不同的道路。

    老远便发现十三郎的身影,冉不惊抢上几步拱手,说道:“萧兄来了,家师正在写一副字,可否稍候。”

    家师是他对五雷的最新称谓,十三郎温和回礼说道:“恭喜冉师兄。”

    冉不惊客气道:“惭愧惭愧,托萧兄的福,不惊本该拜谢才是。”

    十三郎好奇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冉不惊神情略显羞愧,说道:“大比一战,不惊目睹萧兄风采,深以为撼,后得师尊指点,静思后方能有所得益,正是萧兄的功劳。”

    假如别人说这种话,不但不显得动听,反让人觉得有挑衅讥讽的味道,然而从冉不惊嘴里讲出来,就显得格外真诚有度,让人没由来的便觉得亲近。十三郎望着这个看起来温厚纯善的胖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诚恳说道:“rì后在内院,冉兄若是方便的话,麻烦照顾一下童埀。”

    冉不惊微楞,随即低呼道:“萧兄不进内院?”

    “不了。”

    十三郎点头第三百四十七章:起承转合(二),说道:“我这个人散漫随xìng,哪里受得了拘束。”

    冉不惊看怪物一样的目光望着他,终流露几分惊容。

    十三郎说道:“先前所请……”

    “呃……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冉不惊清醒过来,连声说道:“同为外院学子,理当同气连枝,这个……”

    许是太过震撼,冉不惊尚没有完全消化其中的味道,说话不觉便出了错。便在这时候,屋内传出五雷威严的声音。声音不大不小,不重不轻,平平淡淡,然而不容置疑。

    “进来吧。”

    声音不大不小,不重不轻,平平淡淡,不容置疑。

    十三郎听到他的话,微微挑起眉,随后便与冉不惊平静作别,又拍了拍衣衫,这才迈步走入〖房〗中。

    ……

    ……

    雷尊有王者相,这是所有见过他的人一致的共识,龙背阔兄,沉眉重目,神情不怒自威,举手投足皆如雷动,一举一动隐带天威,远远看着便觉得双腿负荷难承,需仰视俯首方能表达尊崇。

    近距离接触,十三郎觉得自己好似面对着一面千年古城,目光略一凝聚便生出碰撞般的感受,时间再长些,手心便不自觉地渗出汗水。尤其是在听到他开口说的话之后,他的心里猛的一沉,险些当成变了颜sè。

    “从你看到本座的那一刻起,本座就知道……”五雷停顿了一下,拉出最后一笔,将狼毫仔细地收好,回头望着十三郎,薄唇微启说道。

    “你想杀我。”

    ……

    ……

    有学子想杀尊者,这样的话如果传出去,不知多少人会跌落下巴,又有多少人大笑“开怀”非是震惊,而是觉得无聊。

    五雷丝毫不觉得无聊,神情极正,目光威严,声音虽然平淡,却带有不容任何反驳辩解的意味。

    君王所言,言即出,法必随。

    十三郎微微低头,说道:“学生不明白,请尊者明示。”

    五雷略扫了一眼便不再看他,淡淡说道:“不动声sè是个好习惯,因为不管是不是装,别人都无法猜测其内心所想。”

    薄唇略有弯曲,他带点自嘲说道:“本尊便擅长此道。”

    十三郎默默低头,无法开口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当初听到你的名字,本尊曾收集一些消息,还着莲儿问你,可有意成为本尊弟子,结果被你所拒绝。事后,本尊曾想过几种可能,均无法解释得通,直到大比时看到你的那一刻,本尊才真正明白缘由。”

    “不用担心,本尊不打算追究。”

    五雷冷漠说道:“等你成长到有能力杀死本尊的时候,本尊要么重入轮回,要么便已经踏上仙路,不属此界中人,所以……”

    有意或无意,停顿片刻后,他才继续说道:“不管你因何仇恨本尊到此种程度,都没有意义。”

    ……

    ……

    十三郎身形微颤,没有开口回应他的话,五雷并不在乎他的回应,又或是否回应,自顾望着桌面上的字,神情略有自得。

    “本尊不rì将离开紫云,听说你擅长墨宝,恰好我也有此喜好,所以特地让你来看一看,本尊这副字写得如何。”

    十三郎心头微凛,暗想他连这种闲暇之好都能查得出,还有什么事情是其所不知。压着震惊扫目看去,只见五个力透纸背、如雷霆般浓烈的大字。

    “山高我为峰!”

    观看良久,十三郎诚恳赞叹道:“好字!”

    “未修道的时候,本尊便常以墨法会友畅饮,如今想来,那时候的rì子,其实比现在逍遥得多。开始修道后,本尊千年未沾杯中物,这写字的嗜好却拉不下,一直留道现在。”

    声音微有感慨,五雷示意十三郎上前来,罕见微笑着说道:“写字与修为无关,你若有兴,不妨显露一二,或可稍解心中所郁,rì后不无益处。”

    听了他话,十三郎沉默片刻后抬起头,抱拳说道:“敢不从命。”

    他走到书案前,望着桌上的那几个如山峦般沉重的字,沉吟半响后提笔,于下方一挥而就。

    书罢,十三郎退后说道:“学生尚有功课在身,尊者若无训诫,学生便请辞。”

    五雷刀眉微蹙,目光落在纸面上,竟没有回答他的话。

    直到十三郎又说了一遍,他才醒悟过来,淡淡挥手道:“去吧。”

    十三郎恭敬施礼,走到门边,忽然开口道:“夜莲拿了学生的坐骑,将来学生当亲自向其讨回。”

    五雷周皱眉说道:“是那头驴么……”

    十三郎回答道:“正是。”

    五雷想了想,说道:“不用了,本尊会着她还给你。”

    “何时?”

    “合适的时候。”

    不知为何,五雷的声音有些寥寥,说了一句便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桌面,沉吟良久不语。

    桌面上多出几个字,字迹灵动飘渺,无论那山如何沉重,都不能镇其意;看起来,好似要将那座山脉顶至空中,顶到天宫一般。

    “天上无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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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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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仙介绍:
魂失异界,本应灰飞烟灭之人,却为一颗奇异之心所引,附灵身踏上修道业途。
斩峰峦,劈叠障,翩翩少年欲成仙。
他该如何求解证道,走出一条独一无二的补天之路!锻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锻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锻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