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十九章:三千里追杀(六)
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一条通道没有任何危机。
只有些许拖延。
前次经历犹在眼前,虽明知道对方不太可能将千仞高峰炸垮,三名杀卫依然小心翼翼搜索着周遭一切,不敢丝毫马虎。
让人震惊的是,除了开始的那段是某只妖兽所为,杀卫们发现,这条通道的绝大部分竟然是……人工开掘而成!
要知道,这里的山可不是什么荒山土包,而是由极为坚硬的青石构成。虽说修士法力无边,可是要将整座山挖通……
几人因而肯定,这般精心构筑的阴谋,必然有着众人所不知的狠戾手段未曾显露出来,心情越发紧张,态度也更加谨慎。
如此一来,行进的速度可想而知,千米通道,三人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搜索完毕,隐约察觉到洞府出口。
神念中出现目标的身影,从其姿态看,应该正用某种秘法疗伤。
这样的环境,杀卫们神念均催到最大,不可能顾忌被人察觉,发现对方的同时,意味着对方也发现了他们。察觉几人形迹后,那个明显身遭重创的女子非但没有流露出恐慌畏惧,反倒回过头冷冽一笑,随后轻轻打出几道法决,便再也不管身后如何,飘身远走。
她在做什么?
前方有什么?
几人闷头自问,犹豫了一下,才以小心到极致的态度重新举步,几乎一步一挪,三步一停。
什么都没有。
直到三人走出洞口,看到满天星光将起,都不觉长吁一口粗气,将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来不及擦拭一把头上的汗,三卫耳边响起青年的狂吼,其羞耻愤怒,宛如一名被野猪强暴了的野狗。
“为什么这么久?为什么那个贱人走了这么久,尔等还不出来。你们在磨蹭什么!”
三卫愕然抬头,始发现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霞姑娘即便慢慢悠悠飞行,也已逃出数万米之遥。
换句话讲,这条山洞给她争取到一个短暂的疗伤机会。小小惊吓了众人一把。然后回到原点。
可话又说回来,就算三卫在里面徒废光阴,就算青年难以知晓洞府出口位在何方,当霞姑娘显露身形。他完全可以独自追击,何必非要等到人数凑齐?
三卫不敢说,媚娘不敢说,他们只能收拾心情,在青年的怒吼声中上路。继续这段毫无趣味,令人厌恶的征程。
直到启程之后,三人才从媚娘口中得知,就在刚才,少主付出巨大心血培育的母蝶突然发狂,之后气息奄奄几乎垂死,原因是,留在巢穴中的母蝶投影分魂,已被人灭杀!
听到这个消息。三名杀卫内心惶恐不安,但却没办法改变接下来要做的事,也不能试图喘息。
追逐,仍需继续!
……
……
“虚则实,实则虚。时间紧迫,我没办法为你做更多。”
“将对方带至毒龙潭,余下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办。”
想着十三郎的话。霞姑娘的心情渐渐绝望。
最艰苦的阶段已经过去,最凶险的路程刚刚到来。其关键在于,她已经没有多少血可以流。
隔万米可及的神通,用脚趾头想也不会那么好相与,她的身体里有股莫名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消耗她的精元法力乃至生机,通道内霞姑娘试图将其压制,无法成功,封印,她也做不到,唯一的办法是拼命吞食丹药,将快速流逝的精力做些弥补。
眼下又是一轮疾速逃遁,什么样的丹药经得起消耗?
法力趋向枯竭,神经渐渐麻木,霞姑娘双眼无神,鼻子上的灰斑扩散到半张脸,如同一只不断生长的恶魔。
放在平时,她只怕早已痛哭流涕痛不欲生,甚至会干脆放弃挣扎,任凭命运如何摆布。然而此时,霞姑娘没有这么做,连想一想都没有。
希望就在前方,她将全部丹药倒进嘴里,努力着,挣扎着,竭力压榨体内最后一丝法力,摇摇晃晃前行。
双方距离不断拉近,三万到两万,两万到一万,一万到八千……
每时每刻都在缩减。
身后之人察觉到她的异状,一路积累的愤怒得不到宣泄,渐渐化作一股畸形欲火。
“霞公主,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何苦再这样挣扎,不如就此停下,与本少观星论道,共叙别情如何?”
唇边带着恶毒的笑,黄衣青年突然发现,此前洞府中未曾释放的欲念,竟有了重新升腾的迹象。
“此次降临,本少曾与远处看过霞公主的芳容,不得不说,可谓别具特色,颇让本少怀恋。”
身子不疾不徐地前行,他回忆着此行经历,丝毫没有顾忌身边的人,扬声说道:“本少数次想过,假如霞公主身着男装,于牙床之上婉转承欢,那该是何等的风情,何等的让人迷醉,哈哈,哈哈哈!”
前方身影踉跄了一下,黄衣青年神情越发畅快,接下去说道:“想不到,霞公主穿男装固然英姿飒爽,换上女装也很不错,婀娜妩媚,诚为吾之所爱!”
“转过来,只要你转个身,说句话,本少就替你解除诅咒,而且可以答应你,日后不为罪奴身份,如何?”
得意叫嚣声中,霞公主身形越发不稳,几次险些从空中摔落,其身体外灰芒渗入,已有些看不清摸样。黄衣青年对自己的神通最清楚不过,已全然放掉警惕,姿态轻松愉悦。
见到这种情形,杀卫们有意识后退了几步,任由少主一人突在前面。
对下属的贴心举动,黄衣青年很满意,正要说话,鼻端忽传来一股腥臭的气息,眼中顿时涌起厌憎。
红衣少妇黯然低头,默不作声地放缓速度,一直落到三卫身后,相隔百余丈。
黄衣青年说道:“一旦咒符之力完全入体,就连本少也没有办法再替你去除,霞公主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敢肯定,你一定不愿意面对那个结局,想一想都会害怕到绝望,听一听都宁愿去死,可惜的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是死不了的。”
“你的皮肤会渐渐老去,然后生出水泡,你的血肉会从里层翻卷,将皮肤撑破;你的筋骨会伸长。并且长出利爪绒毛,还有你的头颅,可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最后,你的元神会成为补品,被母蝶吞噬。以补充其分魂被你的同伴所杀造成的损失。”
“这个过程可长可短,一切皆由本少操纵,可以片刻,也可以十年,甚至更久。”
黄衣青年狂笑道:“好好想想吧霞公主,本少并不着急,哈哈哈!”
听了他的这番话,霞姑娘摇晃的身躯突然稳定下来,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
“分魂死了。也就是说……”
心里这般想着,她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精神为之一振,速度竟又一次提了起来。
“嗯?”
看到这一幕,黄衣青年为之一愣。想不出这种情形是如何发生,随即生出羞恼。
“贱人,到底还是不知好歹!那就让你尝一尝,以身体作蛹的滋味!”
……
……
三千米。两千米,一千……
前方。一座黑黝黝的如平湖一样的水潭静卧在山脚,四周空旷,遍览无人,连鸟兽的踪迹都没有。
毒龙潭,号称连龙都能毒死,除了那些低矮爬藤,一切生灵绝迹。
霞姑娘的身躯摇摇欲坠,勉力放开神念扫视一周,唇角泛出苦笑与自嘲。
“还没到么,大概是我拖延的时间不够。”
她将身体压低,如同一只受创的羽燕,想寻找到能够安身疗伤之所,或者是,葬身之所。
微微合上双目,霞姑娘任凭大地扑面,感受着前方水面传来的死意,拼尽最后一丝气力。
她要冲入湖水,因为没有人敢进入那里,只有如此,她才能保护尸体不受屈辱。
“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对着空无一人的周围,霞姑娘用力大喊道:“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一袭白纱当空而落,如九天之女为那一潭清幽所引,想以之清洁自己纯净的身躯。
“贱人,你在做梦!”
怒吼之声自后传来,黄衣青年顾不得多想,抬手轻点额头,身体再次幻化为一团火球,虚空闪烁。
数百米距离,他只用了三次便凭空跨越,眼中疲惫与怨毒并存,淫邪与残虐交织,探手出掌。
恶风袭背,霞姑娘知道自己来不及入水,只好勉力回头,出剑!
这是她第一次回头,也是最后一次出剑!
“萤火之光!”
黄衣青年轻蔑冷哼,连法器都不用,随手一拨便将那支软绵绵的飞剑抓在手里,右掌姿势不变径直抓向霞姑娘的胸口。
对方毁了媚娘最美的部分,他要亲手抓住她的柔嫩,用力揉搓亵玩。
他看到了霞姑娘的眼睛,看到了那里蕴含的惊恐与绝望,却没有发现悔意。
黄衣青年有些不喜,一字字寒声道:“你会后悔的,本少保证!”
“她不会!”
一道平淡稳定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无比强大的信心与冷到极致的杀气,如一块巨冰撞入青年的心里。
“她不会!”又一道声音响起,声音粗豪如巨斧劈向干柴,势如破竹。
“她不会!”接着又是一道,鬼气阴森,如千万只恶鬼嚎哭。
“她不会!”
“她不会!”
……
……
写这一章的时候,老枪因为吃虾米皮肤过敏,全身起了无数小疙瘩,真真实实体会了一把经常形容的万蚁啃食的味道,那个痒啊,真他娘不是人过的!
身上都被我抓烂了,粗粗数一下,有百来道血痕。
以后真不能乱写,要早报应的看来。
……
……
ps:好吧,这一章传上来要求月票了,不求简直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霞姑娘。
要是有月票不投给我,当心蝴蝶咬你。
……
……
第四百零五十二章:战幕!
一桌子眼球。
十三郎的回复内容简略,意思也很简单,总结起来八个字:“四方联盟?割土定居!”
小小兽皮仿佛变成十万大山,大佬们轮流托着,不,抱着看了一遍,再看一遍,又看一遍……仍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真的?”
木长老捏着兽皮的手在发抖,声音也在抖,抖啊抖,仿佛那是自己的长生牌位,掌握在手里就能不死一样。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大家心里其实都明白,这事儿假不了,但又实在不敢相信。
眼看着整个魔修军团将临绝境,不,是已经落入绝境,突然有人说,大家不但有机会活下来,还有机会将这场必败的战争翻盘,甚至有机会拥有向往已久的安居之地!
灵修到咔吧,魔修到燕尾,四方联盟同战猎妖使,听起来这般不可思议,然而当有人真的把它提出来,又是那么的合理。
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还有比这更理想的结局吗?呃,说结局不合适,理论上讲联盟还没有成功,而且与猎妖使的战斗胜负难料,不定会死个精光。
那也值啊!
恍惚中,金山的天似乎变了模样,不再那么燥热恍惚;脚下的大地也变了模样,坚硬火烫已久,却散发着温暖的感觉;就连那山体上一道道皱褶也不像以往那样令人厌憎,而是象征着收获的波纹。变得生动起来。
每个人都这么认为,心里不约而同被一股热气所充斥。仿佛平添了三倍法力,神采那个飞扬。
在妖灵大陆拥有定居点,是每一个沧浪修士的梦想,是曾牺牲无数性命都难以达成的目标,眼前这些魔修只余下数百,便是通通死在这里,又算得了什么?
同样是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扯远了。可那是事实!更重要的是,若能按这个设想执行,谁说猎妖使不可战胜!
“四大星域,跟他们干!”
壮汉第一个发出低吼,脸上再无丝毫颓丧,两眼放光脸庞发红,喉咙上下蠕动着。仿佛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野兽。
“这条方案……好啊!”云离忍了半天,终不禁跟着壮汉感慨。
木长老好不容易稳定下情绪,说道:“此计可行,老夫认为灵修不会拒绝这个提议,咔吧神师既然已经答应,余下问题只有一个。燕尾族的态度!”
担心燕尾族的态度,不仅仅因为那方尚无重要人物登场,还因为协议中规定的,魔修需要在燕尾族定居,难免更加牵肠挂肚。
云离说道:“那个霞公主……谁知道她是哪位?”
众皆摇头。一个小丫头片子,而且是燕尾族。名声如何能传到魔修大佬耳中,难道因为她喜欢扮男人?
“身边有大修士作护卫,身份理应不低。”
事关重大,壮汉竟也动起脑经,想了想觉得懊恼,他说道:“萧十三郎也真是,从他说的情形看,那丫头明明就是春心萌动,也不知道趁机上马……”
周围一群白眼,几个老家伙羞愤欲死,恨不得掉头离去,不再与此人为伍。壮汉自己也察觉到不对劲,讪笑两声坐了回去,不好意思再开口。
丢人啊!
……
……
“马上封锁洞口,但不准任何人接近,无论如何不能引起猎妖使怀疑,这件事情,木兄亲自出手。”
将最重要的事情安排下去,天谕说道:“萧十三郎虽没有明说,但从他……是从霞公主的口气里,燕尾族不会罔顾其生死,其祖父的身份……必定轻不了。”
众人纷纷点头,其实大家心里有数,正如壮汉所说的那样,有大修士做保镖,假如以魔修类比,起码也是一族之长的嫡系血亲才能拥有的待遇,而且是超大种族。
壮汉又站了出来,说道:“即便从事理上看,燕尾族也没有拒绝的可能,我等之所以想不到此点,是因为我们被限制在妖猎森林,不知道外面的状况。”
众人跟着点头,马上又连连摇头,心里想你就吹吧,使劲儿朝自己脸上贴金。
“也就是说,这件事极有可能成功!”
天谕两眼望着天,不知不觉两行老泪溢出眼眶,不成泣,不成声。
降临之后,魔修之中若说谁的压力最大,只能是这位行将走完生命历程的老人;一言铸成大错,葬送千多名魔修高阶修士,且个个都是可成为顶梁的人才,他怎能不痛心,焉能不悔恨。之所以不惜耗费寿元连续开卦,所为的,还不就是心里的那份愧疚。
见他这么摸样,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老人内心的那份沉重,难以再开口。良久,云离几次犹豫后说道:“道兄,眼下之事,尚需妥善安排一番……”
“安排?有什么好安排!”
天谕抬手胡乱抹了把脸,浑浊的老眼射出熠熠之光,断然说道;“吩咐下去,所有魔修开始备战,不要吝惜材料丹药,最短的时间内把状态调整过来!”
此前,因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逃亡之路,魔修虽资源奇缺,仍旧不敢孤注一掷将所有家底拿出来使用。此时形势转换,生死存亡在此一役,自然有所不同。
谁都能看出来,只要四方联盟成功,只要能够妖猎会战能够展开,只要能歼灭眼前这批对手,东西还少得了?
“此战不仅仅关乎我等生死,也是魔修在妖灵大陆的扬威之战,还关系到事后与燕尾族谈判的筹码轻重,说得重一点,关乎魔修万世千秋!”
天谕长老神情激昂,脸上涌起阵阵红潮。悍然说道:“即便不考虑这些,这批猎妖使杀了我们无数族人。魔修与之不共戴天!”
声音转为低沉,他说道:“就算只是为了复仇,诸君,努力吧。”
……
……
“不共戴天!”
应声中,一股肃杀之气在山头凝聚,经几名大佬的身体轰然四放,覆盖住整个金山。
消息不胫而走,与两族不同的是。灵魔皆不用担心内奸,唯独缺少可振奋人心的消息。很快的,一处处角落发出声音,一团团人群恢复了生机,一群群魔修昂起了头,一张张脸开始发红,胸膛剧烈起伏。
压抑得太久了。憋屈得实在太久,“希望”这个词却在最短的时间内展现出无可比拟的威力,是任何仙丹妙药都不能替代的动力之源。
金山之上升起一片云,看不到的云彩凝厚无比,再强烈的风都吹不动分毫!
没有咆哮,只有低吼。在心里,在胸膛,在脑海中发出的一声声低吼;吼声如雷但引而不发,一朝破胸,必将惊动天庭。
战意在勃发。战志在凝聚,一片凝肃中。有人悄悄问了一句话。
“萧十三郎那边,怎么办?”
“蠢货,当然是哄着,不,是供着!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壮汉咳咳奸笑几声,说道:“八千万,值!”
……
……
某时,沉寂已久的金山发生了一场无形之变,覆击每一个人;而此时此刻,距离金山极远的乱妖瀑,同样经历着一场剧变,真实看得到的变化。
天上流星雨,地下有洪流,天上地下,无数冷电般的目光相呼应,仿佛千万把剑!
不是仿佛,是真实存在着千万把剑,飞剑!
从乱妖瀑所在的山壁向远去看,天边不知何时出现无数星点,迅速接近且化出尾焰,其中夹杂着少量形体各异的舟船妖兽,声势广阔而壮丽,却没有多少声音发出。
星点很快变为划破长空的直痕,仿佛正朝目标迈进的箭,无数道痕迹徐徐消散,在天空交织出一片斑斓的云,如坚实的根。
下一刻,轰鸣之声大作,脚下的大地微微有了震颤,很快变为山洪倾泻般的声潮;森林里陡然出现无数条洪流,汇集着兽吼与嘶鸣,摧毁身前的一切,笔直地射向前方。
天上地下,万星所指,均只有一个目标:乱妖瀑!
核心处,霞公主一身轻纱,脚踏飞瀑,衣袂飘飘神采飞扬,同时也泣不成声。在其身后,媚娘卑微地半躬着身子,目光时而从洪流上略过,身体略有颤抖。
她看到了,也听到了,她看到的不仅仅是人,而是一群群被战意与热血冲刷的魂;她听到的不仅仅是兽吼与嘶鸣,还有发自无数人灵魂的咆哮,与呐喊!
这是承载着亿万人意志的军团,是整个妖灵大陆,不,是罪孽之地与遗弃之地亿万万人凝聚出的怒吼,在这种意志面前,谁能挫其锋?
……
……
流星迫近,带来的是故乡特有的气息,还有燕尾族特有骄傲与森寒;浪涛席卷,包含着草原独有的豪迈,与咔吧族独有的狂野与彪蛮;霞公主泪流满面地望着这一切,想开口呼唤,却有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她看到,看到数百支飞剑呼啸而来,当头一名皓首老人,身形格外高大,目光平静中隐藏着波动,正拂须望着自己。
那目光,带着亲近与思恋,带有肃杀与守护,带有怜惜与赞许,还带着期望,带着慈祥,带着威严,与一丝询问。
好像在说:“孩子,独自飞翔的日子,过得可安宁?”
“爷爷!”
瞬时间,霞公主再也遏制不住心中情怀,身如纤云朝老人的怀里飞扑过去,泪雨磅薄。
“怎么了霞儿,是不是那个萧十三郎,欺负了我家公主!”老人轻舒长臂,将那个温软而显得有些陌生的身体拥入怀中,脸色却微微一沉。
“放心,有爷爷在这里,定要他当面与你赔罪,好好惩治一番!”
“要我的弟子给令孙女赔罪?”
大先生依然坐着轮椅,目光在霞公主身上扫过,讥讽说道:“老祖是弄错了对象,还是久梦未醒,竟说出这等话?”
几乎在同时,夜莲在旁边冷哼一声,格外冷漠的声音透着一股无法压制的戾气,寒声说道。
“把我的……还给我!”
……
……
第三百五十七章:承诺还是交易?
“有记载的历史以来,咔吧部落,或者整个世界就存在一种天灾,名为:火月!”
“届时,日月颠倒,乾坤扭转,月亮像个燃烧的火球,喷射的热浪比日光还要浓烈,更有莫名之力泼洒,引来让无数生灵灭种网族之祸:妖灵之潮。”
“火月并非每次都一样,引发妖灵潮的规模也不等,若达到极致,便称为狂潮。”
“狂潮我没见过,却有幸经历了一次妖灵之潮,后来听人说,其规模不过中等。”
族长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惧,微眯的双眼蕴含着追忆与痛苦,颤声说道:“那是灭世之灾!”
十三郎安静地望着他,和声道:“你的伤?”
族长点头,伸手摸着脖子上的伤疤,略带茫然说道:“那次受伤,老朽虽然侥幸存活,却几乎变成废人,如非当时小有声名,恐连救治的机会都不能得到,早已失去神魂意志,化成妖灵的一员了。”
十三郎听出几分不寻常的味道,目光微凛。
族长知道他心中所想,惨然说道:“被妖灵所杀,无论是人是妖,结局都是一样,血肉生机皆被吞噬,神魂却不会消散,而是被吸去所有记忆魂源,变成如它们一样的存在。”
十三郎默然点头,心中仅有的疑虑为之消除,说道:“我正在想,妖灵以人与妖的公敌身份,会以何种方式繁衍存续,原来是这样。”
听了他的话,族长脸上的苦涩意味儿更浓,说道:“公敌?恐怕不一定是。”
十三郎皱眉望着族长,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妖灵固然可怕,但是最可怕的却是人,妖灵存在了无数年,人便研究了它们无数年,最终被大能找出一种法子,变害为宝。”
“上师想必已知晓。妖灵中的一部分会产生晶核,晶核内含有极为精纯的妖力,更重要的是,它有些类似于可转嫁的魂魄,若能将其成功附加给其它生灵。便有机会将其变为半妖半灵、难以准确形容的一种存在。”
族长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深深叹息说道:“将来上师便会知道,这就是妖兵。”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神情剧变,眼里射出阵阵精芒。心中更如飓风鼓荡的海面,波涛翻腾。
不用再解释什么,十三郎完全可以想象出后果,妖灵会被上位者当成一种不会枯竭、也不能枯竭的资源来利用,甚至会有意培养。而那些在妖灵压力下苦苦挣扎求生的种族。以及用来与妖晶融合产生妖兵的人与兽,结局可想而知。
什么天灾都比不了**,至理名言!
“不瞒上师说,如您这样的外来者……”族长似有难言之隐,神情复杂的望着十三郎,欲言又止。
十三郎深吸一口气,将躁动的心情略作平复后说道:“是不是很适合炼制妖兵?”
族长苦笑回答道:“是妖将,且根据实力,划分为三个等级。分别以星纹数量代表。纹路越多,其实力便越强,不惧生死,没有情感,堪称杀戮之王。”
十三郎点着头。平静的声音道:“这也就意味着,若有人向上报告一名外来者的踪迹,定能得到重赏。”
族长神情尴尬,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十三郎想了想。自语般说道:“不会所有的外来者都如此。”
族长大感疑惑,心想你既然不知道外来者会被炼成妖将。如何能这般肯定。
十三郎没去留意他的神情,而是默默思索了一阵,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族长微怔,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十三郎笑着说:“我不会在这里久待,更不会因为你隐瞒点东西就回头找麻烦,这种事情应该比较隐秘,就算你真的不知道,也算不得稀奇。”
他说道:“假如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有所求。”
族长再次愣住,脸色变幻不定,支支吾吾难以开口。
望着老人艰难忸怩的摸样,十三郎心里生出几分感慨,温声说道:“我再猜一下,是不是妖灵有变,出现某些不好的兆头?”
族长张口结舌,片刻后,这位忍耐道极限的老人伏地叩首,痛苦哀切的声音说道:“求上师救我一族性命,我族当为……”
十三郎皱起眉,不容反抗的声音道:“起来说话,我不喜欢这副样子。”
“呃……”
族长只能从地上起身,苍老的面孔写满了期盼与担忧,他微微底着头,半跪半坐在十三郎面前,犹如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说说具体,容我考虑一番。”十三郎淡淡吩咐道。
……
……
外域妖气浓郁,最多的便是妖兽,数量只能用无尽来形容。十三郎一路行来,沿途并未见到什么高阶妖兽,不是因为他刚好走在安全的线路,而是因为温度。
外域的妖兽很奇特,无论实力如何、品种怎样,均有个共同特点:喜暖厌寒!从现在的位置开始往南,妖兽数量会不断增加,实力也会逐次提高,一直到难以估量。
妖兽多,意味着妖灵也随之增多,越是强大的妖兽死亡,便越是有机会产生强大的妖灵,然而比较奇怪的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常常见到或听到强大妖兽触摸,却极少有机会目睹强大的妖灵。
其实一点都不奇怪,那些强悍的妖灵被本土修行这降服或杀死,直接取了晶核。留下这些低级妖灵自生自灭,又能生产出更多。
妖灵多,产生妖灵之潮的机会自然就变大,更为重要的是,所谓火月之象引发妖灵狂潮,的确出现了某些征兆。
月亮越来越红,部落里圈养的妖兽越来越暴躁,还有原本不该于白天出现的妖灵屡屡现身,且更具攻击性等等。
诸如此类事情还有不少,族长没有兴致一一列举,说道:“由上次的情形看,十有**,火月极有可能在近期发生,还有……”
犹豫片刻,族长偷看一眼十三郎的脸色,才接下去说道:“传闻每次外来者出现,妖潮必现!”
“……”
十三郎好生无语,虽没有生出什么扫把灾星的觉悟,神情却为之宽和不少,说道:“规模威力怎样,能否估计得出?”
“规模威力……”
族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一个衡量的标准,老朽实难以做出估计。”
十三郎赞同他的看法,还有些欣赏其严谨,想了想之后问道:“你之前见过外来者?”
族长轻轻点头,眼里流露出敬畏的神情说道:“他们都很强大,极为强大!”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就以他们做参考,若是陷入妖灵之潮的包围,能否安然逃脱?”
族长仔细思量一番,回答道:“假如没有特别强大的妖灵出现,外来者中只能化成一星妖将的人可保自身不死,情形有变的话,就不是老朽所能猜测的了。”
这个结果与十三郎的估计差不多,让他不禁有些佩服老人的眼光,问道:“你命令部族停下,名为等待鲁卡,实则是拖延?”
族长喟然说道:“其实没有用,略尽人事而已。”
十三郎说道:“不管怎么讲,离南方远一点,总会轻松不少。”
老人为之苦笑,说道:“对上师来讲只是耗费力气多少,对我等而言,便是灭族与存活间的区别。”
十三郎神情转正,抱拳肃容说道:“此言有理。”
未等老人想明白他为何如此,十三郎又说道:“照你估计,若是爆发的话,时间会是多久之后?”
“这个……要看火月能否形成……”
老人从十三郎的神情里看出点什么,说道:“下次月满,一切便有定论。”
“明白了。”
十三郎没有追问他的根据由何而来,思忖片刻后说道:“我可以留下来,还可以帮你解决几大难题。”
老人神情顿时激动起来,想要说点什么,被十三郎阻止。
“我替你守护部族渡过妖潮,还替你炼制一批法器交给族人使用,这些都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我会传给你一门功法,可以不受体质所限,从整体上提高你族的战力,并传承下去。”
十三郎已想好了一切,淡然说道:“三个条件。”
天降之喜!
突然被巨大的幸福所击中,老人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浑浊的热泪顺着沟壑般的脸颊滚落,哽咽道:“上师有命,老朽无不遵从,即便是要我的命……”
“我要你的命干吗。”
十三郎心里想老头子怎么这副德行,貌似他认为自己的命很值钱?
“第一,我要你命令部族继续前行,算算行程,差不多满月时候正好抵达你们原来的目的地。”
“第二,不得对任何人吐露我的消息,将你所知的关于此处大陆的一切整理出来,包括种族、势力、城池地理,还有你知道的修行功法、灵材、宝物及出处,总之你以前所看过的、听过的甚至谣传也都记下来。不要口述,你慢慢想慢慢写,别有遗漏。”
老人听着他的话,神情恭敬且极为认真,看样子,他不仅牢牢记在心里,还把它反复咀嚼、揉烂,如印刻一样,直接融入到自己的灵魂。
“第三条是重点,对你恐怕有些难度。”
十三郎先是停顿了一会,待他将前两条充分消化后,平静而坚决的声音道。
“我要你的族中秘法:显灵术!”
……
……
第三百六十一章:火月狂潮(二)
火月如车轮悬于天空,汹涌火焰如潮涌浪聚,隔着近乎无尽的空间,人们竟仿佛能感受到其中的炽热与狂暴。
除此之外,所有人心里都有一种奇异的感受,好像这个世界变得可恨起来,一草一木都是那么令人厌憎,一山一石都对自己带着敌意,不可化解。
心头被狂躁之意所充斥,一些人忍不住嘶声怒啸,甚至有战士不顾身边人的拦阻,径直冲入到妖灵的队伍里,狂砍乱杀。
然后死去。
他们的肢体被妖灵撕成碎片,血肉被吞食,直至连骨架都被涌上来的妖灵扯成一截截残骨,最后变为妖灵的一员。
然后他们回过头,加入到对自己族人的屠杀之中。
战局瞬间转变,适才大战上风的人类被当头一击,压力陡增。
“守住心神,战士服用静心草,快!”
两名族长的怒吼在山谷中回荡,将陷入迷乱的族人唤醒,战士们忙从怀里翻出酱紫色的异草,扔到嘴里胡乱嚼上几口,吞入腹中。
一股辛辣酸苦的气息直入肺腑,众人神智为之一清,眼里的狂躁渐渐散去,重新组织起防线。
既然要直面火月,两大部落怎么可能不做准备,这些数量有限的静心草是他们早就预备好的手段,用以防范最快的情形出现。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刻来的如此之早,又如此之急。
“今夜一战。关乎我族生死存亡,咔吧族的儿郎们。随老夫一起,杀!”
来不及思索这一切如何发生,又是为何而发生,望着漫山遍野冲上来的妖灵,看着那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鬼火般的眼睛,鲁氏族长白发飘飞,身体一把光华四射的飞剑旋转,冲向了最前方。
身边呼号之声响起。随即化作一股股洪涛般的怒吼,整个山谷在吼声中摇晃,山坡上的战士们在两位族长的亲自带领下,悍然发动一次反冲。
狭路相逢,勇者才能活下来,丰富的阅历告诉他们,此时此刻。人们最需要的不是什么保存实力留待长久,而是一次提升士气,酣畅淋漓的反击。
体力很重要,法力更重要,但都没有胆气重要;一旦族人被眼前的景象吓倒,士气为之瓦解的话。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局势瞬间便会崩溃,成为一盘散沙。
到那时,纵然有十个仙师在场,也难以挽救咔吧族覆灭的命运。
“杀!”
“杀啊!”
嘶吼与咆哮声中,刀光于空中闪烁。鲜血朝四周飙飞,还有后方射过来的无数利箭。虽不能将妖灵彻底杀灭,却能让它们的动作略有停顿,为前方将士提供一些支援。
那是女人和孩子们射出的箭!正如鲁氏族长所说的那样,咔吧族人不惧和任何对手厮杀搏斗,哪怕是女人。
飞剑在空中闪烁不定,每次出击总能削飞一颗妖灵的头,老人将不多的法力催送到自己所能达到的极致,目光犹不忘看向周围,看向谷口的方向。
在那里,两百名咔吧族人浴血苦战,在那头体型庞大如山的神驴的帮助下,堪堪挡住妖灵的攻势。
十三郎,踪迹全无。
“上师去了哪里?”
族长正想往更远的方向查看,忽然瞥见一条瘦削的身影,目光陡然一凝。
“鲁卡!”
……
……
火月变色那一刻,十三郎便离开了山谷。
目的依旧如昨:擒王!
寻着那道格外凄厉尖锐的嘶吼声,十三郎如鬼魅在旷野中晃动,每一次出现,身体周围便会出现一圈火环,所有触及到的妖灵均没有反抗的资格,纷纷冒着青烟,随后便通通化成虚无。
这是他第一将火焰用于实战,也是得到金乌馈赠后的第一次实战,威力之大,堪比运用最多的风雷之漩。
从潜力上讲,身怀一丝真灵之火的他,在火焰上的前景丝毫不弱与风雷,甚至犹有过之。
除了火环,十三郎长发在空中舞动,没有施展更多的神通,将速度提到极致,直接冲往那道声音的源头。
那是一头身高过丈,身躯显出几分凝实,面目五官皆清晰可辨的妖灵。
在其周围,无数气息比攻山的那些更加猛厉的妖灵拱卫着它,呜呜嘶吼汇聚在一起,竟如炼狱黄泉一般。
这是一个妖灵的头目,或者是它们的王,十三郎不知道这样的妖灵数量有多少,但他知道的是,决不能容它在这样指挥下去。
它已发现了十三郎的身影,火红的双眼露出警惕的意味,在它的感受中,那个人类身上有一股莫名的气息,令它极其不安,甚至有几分恐惧。
这是十三郎所见的,第一只拥有情绪的妖灵。
妖灵嘶吼着,庞大的身躯并没有迎上去,而是快速倒卷;与此同时,它身边的那些妖灵纷纷涌上来,试图朝十三郎发动攻击,或者阻止他的步伐。
火环威凌无双,妖灵不断投入其中,又不断被烧成一股股的烟,阵阵嘶吼中,浓郁的妖气中参杂了一丝怪异的气息,充满死灭的感觉。在那种气息的刺激下,连没有情绪的妖灵竟也有了一丝惊恐,却依旧不畏生死、前仆后继地涌上去,仿佛没有尽头。
那只巨大的妖灵疾速后退着,眼看那条人影以劈波斩浪般的态势朝自己猛扑,心情也越发惶急。让它难以置信的是,即便被重重妖灵所阻,那个人类的速度依然远胜于它,快如利箭奔马一样,延着笔直的轨迹而来。
双方距离持续拉近,巨大妖灵已可看到那个人类的眼睛。已经习惯并享受于从人类眼中看到惊恐与绝望的它,此时突然间便生出一个念头。那跟本不是人类所能有的目光。
平静,绝对的平静,没有威吓,没有暴虐,没有愤怒,只有平静到让人心悸的杀机。
被这样的目光锁定,妖灵觉得自己的头上好像有一把小刀,正一点一点。一片一片的分割着自己的躯体,切烂自己的心。
假如它有的话。
无法按捺心中惊恐,巨大妖灵突然仰起头,发出一声与之前迥异的嘶嚎。
“嗷!”
一圈清晰的波纹在空中散开,以无法形容的速度朝四周席卷,所过处,妖灵纷纷发出呼应。汇集到那圈波纹中,朝更远的地方传播。
与此同时,一道炫目到无法想象的光华在空中闪过,穿越数百丈距离与无数妖灵的身体,直射到它的胸前。
“呜……”
巨大妖灵发出怒吼,双手如人类一样幻化出道道灰色的波纹。动作之纯熟姿态之老道,堪比修士。
声音发出一半,动作凝固在空中,子午剑呼啸着从其身体中穿过,磅礴的灵压随时释放。并伴以骄傲的清鸣。
巨大妖灵的目光为之凝固,眼里的红漫渐渐散去。出现一对灰褐色的眼珠。
下一刻,它的身躯四分五裂,一颗毫光四射的晶核飞在空中,似感受到某种召唤一样,朝某个方向而去。
一击灭杀!
巨大妖灵的气息,比之当初秋猎中所遇的紫蚊也不遑多让,堪称强悍;然而如今的十三郎,又哪里是当初那个刚刚结丹的修士所能比,这种层次的对手,已没有资格让他动容,甚至不屑于思索如何杀死,而是考虑如何尽快杀死。
“妖将!”
十三郎眼中射出精芒,身体急速赶到,抬手朝那颗晶核凌空一抓。
晶核发出阵阵哀鸣,却无法抗拒那股吸扯的力量,又重新飞了回来,落入十三郎手中。
“敢毁灭本座之奴,不管你是谁,都死定了!”
一股暴虐愤怒的气息自晶核中传出,且带着无边怨毒,好似要刺破他的灵魂。
“本座要让你魂飞魄散,要让……”
十三郎心念微动,一股电流跳跃着钻入晶核,如春阳化雪,将那股不知来自何方的意念彻底摧灭。
直到将晶核收入囊中,他才以平静的语气回应,仿佛对着空气说话。
“我等你。”
“嗷!”
“嗷……”
一股股嘶嚎声自近及远,又自远方批次传来,山谷外的妖灵微现乱相,远处却有更多也更加有序的妖灵朝这方赶来。
让人震惊的是,发出那种诡异嚎叫的,赫然是如之前那个巨大妖灵一样的妖将,正怒吼连连,从四面八方朝此处汇拢。
看其数量,即将率队进入攻击范围的便有十余只,远处还有更多。
咆哮的妖将率领无数妖灵,气息强弱不一,凶焰连同一体,波纹在空中回荡并且交汇,渐渐化成一股洪涛,直欲刺破天空
天空之上,那轮圆月喷吐着火焰,真如一只巨大的太阳镇压在人们的头顶,所谓日月颠倒,指的便是如此。
一股尤其强悍的气息在极远处传来,距离此处尚有百多里,十三郎便可听到其愤怒的呼啸之声。由声音传来的快捷程度看,其赶到这里的时间,顶多不超过百息。
山坡山,两名族长听到了啸音,刚刚因情势好转而庆幸的他们惶恐失色,心里同时升起一道念头:完了!
既然能够指挥妖将,来人的身份不言自明;面对这样的对手,别说两个穷途末路的小部落,即便是那些统御一方的大族,也断没有与之抗衡的资格。
十三郎不这么想,也来不及去想。他的身形在空中闪烁,其速比来人更快三分,他要与对方抢时间,要赶在其之前将那些妖将通通杀灭,一个都不留。
杀光他们,断其手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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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四百零二十八章:断心
“想走!”
燕山略有迟疑,旁边的人已无法再按捺下去,**不顾老祖在场,厉声喝道:“尔等当剑阁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鬼道冷哼,尚不及应声,夜莲头也不回,说道:“你想如何?”
**尖锐的声音叫道:“要走可以,将我的孩儿交出来!”
“你的孩子?”鬼道有些愣神,反问了一句。
夜莲徐徐转过身,说道:“是霞公主吧,喜扮男装,如今与萧兄一起的那位?”
“就是……我那苦命的孩儿,尔等若不能把她带来,谁也别想离开!”
“我说怎么不见燕不离,原来是因此受了责罚。”
夜莲答非所问,本就冷傲的容颜微显寒意,冷漠嘲讽道:“难怪霞公主会长成那样,难怪萧兄会将她留在身边,原来是因为……”
“因为什么!”男子怒声说道。
夜莲冷冷注视着两人,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一字字说道:“因为,她有你们这样的父母!”
……
……
有句通俗的话,叫生意不成仁义在,说的是事情可以谈不成,翻脸万万要不得。
谁都料想不到,一场本该友好的谈判为何突然间变成这副摸样,起因固然是中年男女舐犊情深以至于失了方寸,然而夜莲的反应也未免过于ji烈,看不起霞公主也就罢了,竟然不分青红皂白指责对方,愧为人父母。
这太严重了!
不说两人的小命都还捏在燕尾族手里,就算普通做客,也断没有在别人家里闹事生非、甚至羞辱主人的道理。
话说回来,霞公主不通世故可能是真的,但其在燕尾族的名声可着实不差。她是一族公主,其祖为燕尾镇族之人,有点小脾气甚至略有骄纵,实在太正常不过,退一步说,便是她有些过错,如何轮到夜莲置喙?
根本没有那个资格!
话一出口,夜莲便已经察觉到不妥,可说都已经说了,总不能再把它收回来。至于鬼道,心里则咯噔一下,连连叫苦。
不怕死归不怕死,可总犯不着去找死不是!夜莲这样做,等若是将两人的小命拱手让了出去,还生怕人家不乐意收。老头子心里连连感慨,暗自想你倒是骂得过瘾,即便死了也落个值得,老夫连个屁都没放,难不成也陪着丧命?
“冤不冤啊我!”鬼道好生悲愤,心里想一会儿要是动起手,被杀之前务必要记着骂几句,好歹捞点本回来。
“大胆!”
“找死!”
果不其然,中年夫妇怒发冲冠,恨不得当场把两人分尸八块,纷纷发出怒喝。他们没有马上动手,原因是谁都知道,剑阁之内用不着他们出手,也不允许出手。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关键时刻,燕山老祖发了话,首先当然是责备那对男女,不管怎么说,他们身这样与人吵闹太**份,说丢脸也不过分。
上层就要有上层的样子,要有稳定如山的做派,哪怕下一刻就将对方万人分尸,也不能如街头市井一样叫嚷;事实上,假如他们不是燕山老祖的嫡系亲人,单是这翻叫骂便会受到惩处,少说也要苦役百年。
自己人终究是自己人,棒子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燕山老祖回过头,淡淡的语气说道:“燕尾立族之后,从未有人敢在剑阁撒野,你这样做不显得勇敢,只能是愚蠢。”
夜莲无言以对,她又何尝不明白,妄自在剑阁逞强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别说灵修与燕尾是死敌,便是平等关系,也不会容许对方在自己的圣地猖狂。所谓的勇敢为人所佩,把臂不究过往只能存在与小说中,真实情形是,利益才是不变之永恒。
不客气点说,杀死鬼道与她只能让燕尾增加快感,绝不会因为他们如何如何英勇而生出内疚来。
燕山老祖说道:“以老夫的身份,虽不能与你们两个小辈斤斤计较,但也不容尔等如此放肆。此事稍后再议,现在你告诉老夫,为何拒绝我的提议;还有,你刚才所说,明白了萧十三郎因何带走霞儿,所指为何?”
平淡的声音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威仪,老人并没有刻意加重语气,但听在夜莲耳中,却从灵魂里传出震撼,仿佛若是不回答,或者不诚实回答,就如同犯了天规一般。
心中微凛,她说道:“前辈所言,不过是驱虎吞狼之策,一方面利用我等消除猎妖使之害,再以微利诱使灵魔与咔吧决裂,不但将祸水东引,甚至为后世留下一个侵蚀咔吧的机会,用意不可谓不长远;只是稍稍着了形迹,晚辈才能有所觉。”
“是么?”
燕山老祖坦然一笑,说道:“你身边的人就没有看出来,而且,老夫所诱仅限于灵修,魔修不在考虑之内。”
鬼道大怒又大愧,心里想你个老王八蛋再狡猾,老子的徒弟欺负你孙女也跟玩似的。
夜莲说道:“灵魔同为降临之人,且魔修与燕尾无仇,前辈执意要将灵魔区分开,用心已昭然若揭,怎能瞒得过人。”
燕山老祖说道:“你错了,老夫本就没有想瞒你,何来的用心?灵魔本为世仇,妖猎会战已是解困之恩,何苦还要替他们考虑出路。至于仇恨,灵修与燕尾仇怨何来?从你们踏上燕尾土地的那一刻起,此仇便自动生成,而当你们不再涉足燕尾领地,无论多深的仇恨,都可以随着时间慢慢消解。”
听了这番话,夜莲难以再与之辩驳,总不能hou着脸皮说咱们是带着橄榄枝而来,目的是为了睦邻友好,你给我一个租界,咱们一块儿假设大妖灵共荣圈吧。
鬼话只能用来骗鬼,哄哄没骨头的狗也凑合,想骗有脑子的人……倒不是说拉不下脸皮,得人家信才成
见她无语,燕山老祖说道:“罢了,这件事情也暂且放到一边,我来问你,此前你所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何意?”
夜莲艰难说道:“晚辈不明白前辈的意思。”
燕山老祖温然说道:“老夫对你客气,不表示老夫一定会受到身份所限,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老夫真正想知道的事情,由不得你不答。”
夜莲沉默片刻后说道:“前辈想知道什么?”
燕山老祖说道:“就从萧十三郎说起,燕不离对其推崇备至,老夫很好奇为何会如此,谈谈你的看法。”
夜莲说道:“萧兄修为虽低,但其无论心志、机变、算谋,以及修行天赋与毅力皆无人可及,燕不离对其赞誉有加,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燕山老祖神情淡淡,说道:“无人可及?比你如何?”
夜莲再次默然,良久才涩声说道:“晚辈不及萧兄远矣。”
这样的话说出来,旁边那对夫妇面色顿时微变,鬼道心里则咯噔一下,升起几许不妙的感觉。
燕山老祖说道:“未免言过其词了吧,老夫略通观人之术,你结婴的时间虽不长,战力如何虽不好评估,可法力凝hou根基稳固,进阶中期之日可待;若以心性论,入剑阁尚能侃侃不改颜色,后辈之中仅一人可与你相较,且修为远甚于你方能做到;对萧十三郎如此美誉,实难让人信服。”
旁边夫妇再次色变,但又知道燕山所讲的是实情,一时有些愤愤而不能言。
夜莲神情依旧平静,只微微低头表示谢意,并没有做出什么自谦的举动,回应道:“他日老祖若能见到萧兄,自然有所比较。”
燕山老祖目光微闪,说道:“如老夫判断没错,你与他之间……并不友好?”
夜莲神情终于有所改变,略带讥讽说道:“这是晚辈的私事,难道前辈也有兴趣?”
燕山老祖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因之动怒的意思,说道:“原本是不该有什么兴趣,可如果你想假燕尾族人之手除掉萧十三郎,老夫就不得不过问一二。”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
……
听到燕山老祖的话,反应最ji烈者莫过于鬼道,若这里不是剑阁,顾虑到他或许暗含挑唆,老头子怕要当场暴起责问夜莲。
内心里,鬼道已经相信了燕山的话,他知道以燕山的身份,断不可能随口说出这样的话,既然能够讲出来,足以证明他的确对十三郎动了杀心。
至少是曾经!
“以结丹修为力杀四名元婴,连燕恢恢都丧命于他手,这样的人物,的确称得上青年翘首。假以时日,待其修炼有成,他有可能成为燕尾族之患,由不得老夫不做思量。”
“然而话说回来,萧十三郎再如何出色,终不过是一名结丹修士,其虏我之孙,乃不可宽恕之罪过。老夫原来的看法,无论四方联盟成功与否,燕尾族要治他的罪,均不会受到太多阻挠。”
燕山老祖说道:“本是件小事,但是你刚才那句话,却令老夫生出疑虑。”
夜莲神情漠然,仿佛根本没有在听。
燕山老祖说道:“以你的心性定力,断不可能是无心之语,故意点出这件事情,看起来颇有加重老夫等人的杀心,可是如此?”
夜莲面如之水,既不承认也不解释,淡淡回答道:“前辈尽可自行判断。”
“自行判断么?也好,老夫就来判断一下。”
燕山老祖忽然一笑,缓缓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孤傲自负目无余子,就算与萧十三郎有仇恨,也只会想亲手解除,怎会在老夫面前用这种愚笨的法子。讲出那句话,看似有意,实则依旧是无心,原因只可能是一条。”
“萧十三郎,已变成你的心魔!”
第四百零二十九章:问责,试剑!
心魔,是修道之人害怕面对,但又必须面对的东西。
说它是东西,因为没有哪种表述能将其准确描述出来;心魔无形无质,无影无踪,不知藏身何处,不知何时回来,无法事先防范,也不能以神通灭除。
它危害极大,偏又蕴含hou重机缘,让人痛、让人恨,让人爱,令人忧,凡此种种,难以尽表。
假如将概念放得宽一些,心魔的存在并不仅存于修士间;君不见,多少君王将相因贪好所迷,几多英雄豪杰为凡物折腰,更有无数痴男怨女,于无数春秋上演无数悲欢离愁,起因却往往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进而生出的某种执念所导致。
没错,心魔就是一种执念,只要放不开它,就是心魔。
心魔可以是死物,也可以是生灵,可以是妖,可以是魔,当然也可以是人。
对凡人来说,心魔通常意味着煎熬,可痛可喜,可爱可恨,不管怎么样,都是众生难以抛去的牵挂。而对修士来讲,它不再单纯意味着忘不掉,而是必须面对,务求破除的一道关卡。
心魔不除,道业无求,半点都没有夸大。
……
……
夜莲再次说道:“这是晚辈的私事!”
燕山老祖恍如未闻,说道:“老夫推测,你曾败于萧十三郎之手,且不止一回,因此才会对他的一切都如此计较,难以消除,无法自拔!”
鬼道忽上前一步,挡在夜莲面前沉声道:“以老祖身份,何苦朝一名后辈出手,且如此咄咄逼人!”
“呃?老夫何时出过手?”
“……”
鬼道无语以对,的确,燕山老祖没有施展任何神通,连半点威压都没有放出,也没有使用任何惑心之术,这样能算出手?
他只是说话,说的还是连鬼道都不得不认同的话,这样也算出手?
好吧,他的话诛心,有失长者风范,可那又如何?
嘴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拳头比你大,既然已经说出来,你想咋地?
去咬他?
……
……
“鬼老,请不要再说。”
夜莲轻轻绕过鬼道,以完全平视的目光望着燕山老祖,说道:“晚辈虽不是什么大智大慧,多少也能明白前辈用意,日后若有机缘,当竭诚报答前辈教诲之恩。”
“这算是威胁吗。”
反问的话被以肯定的句势说出来,燕山老祖显然不拿夜莲的话当回事,略一停顿后,他说道:“这样吧,你回去告诉大先生,四盟之事燕尾族答应了,就以你们说的为准,但也有个前提。”
鬼道闻言大为愕然,想不出这老家伙为什么一再变卦,夜莲则似乎早有所料,平静回应道:“晚辈洗耳恭听。”
燕山老祖说道:“老夫会带人前往妖猎森林,但是否参加妖猎会战,以及战后之事的安排,均以霞儿的安危为准。她无碍则协议成,她有事则一切罢休,你们可以成立三方联盟,或继续在两族大地流亡,老夫带领族人与猎妖使厮杀,直到最后将其驱逐,也将尔等一同逐出。”
“老祖,您……要亲自出马?”中年男子难以置信,惊呼道。夜莲同有此问,震惊的目光望着燕山老祖,心中第一次泛出波澜。
众所周知,正因为有剑阁三老的镇压,燕尾郡才得以固守至今,让火焱大军不敢涉足,假如走了一位,难说不被猎妖令主所知,其后果,难以预料。
“看看你自己,成什么样子,难怪要被人瞧不起。”
燕山老祖失望的目光看着中年男子,叹息说到:“放心,燕尾族并不是只有老夫,也不是只有你,区区外来修士便想动我万古根基,凉他们没有那个胆子。”
当着外人的面被如此训斥,中年男子面红耳赤,羞愧低头不敢再说;鬼道则在一旁撇嘴,心想你可劲儿吹,有种把剑阁抽光试试,看看这个所谓的万古根基,能否挡得住猎妖使的铁蹄。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鬼道此时正在庆幸,哪管得了燕尾郡会如何。不管怎么讲,四方联盟最重要也是最没有把握的一环有了口风,此行虽不算功德圆满,至少没有白来。他不明白燕山为何提出那样一个听起来不怎么负责的条件,心知多半与十三郎有关,却又想不出为什么,好生愁恼。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燕山老祖说道:“这位道友修为不错,也是剑修?”
“嗯?”
鬼道一愣,随后心里微沉,挺胸肃容说道:“试剑千年,略通一二,当不得前辈赞誉。”
燕山老祖微微一笑,说道:“道友弄错了,老夫并没有称赞你在剑道上如何。”
鬼道心中隐怒,沉声道:“前辈有何教诲之处,不妨名言。”
燕山老祖说道:“教诲谈不上,听闻大先生说我燕尾无剑,道友既是剑修,老夫便想看一看,灵修之剑又是怎么个犀利法。”
这句话说出来,鬼道尚未回话,夜莲已无法保持淡然,急忙开口说道:“晚辈有一事禀告,望前辈恩准!”
燕山白眉微挑,看向夜莲的目光似有些变化,大有深意说道:“你想说的话,老夫已经知晓,不必了。”
“前辈不能……”
周围的空气突然凝固,每一个分子都牢牢定在原处,不能移动分毫。周围人看去,只看到夜莲张口结舌,红唇不停翕动,听不到半点声音。
看着这一幕,鬼道心中暗自骇然。他知道,燕山修为已真正到了天人之上,一念一思均可引动规则,方能做得到如此。
鬼道并不提夜莲的安全担心,此时此刻,他只担心自己,同时也不免生出几分振奋,心情ji荡中,背后隐有剑鸣之声发出。
燕山老祖看了一眼夜莲,叹息说道:“这一百年来,老夫静心悟道,借历代剑祖之德,终于摸到了那层隔膜。只可惜仅限于此屋一隅,若是走出去,便又成了俗子一名。”
鬼道闻之躬身施礼,诚恳说道:“前辈如此自谦,似我等这样的人,岂非都可以自刎了事,还修个什么道。”
燕山老祖听得有缺,笑着说:“闻言知剑意,看来道友的剑,走的是刚猛霸道的路子。”
鬼道没有回答他的话,暗自凝聚精神,调整呼吸,开始蓄势。
面对燕山,他便是做再多的准备,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包括燕山老祖自己。
燕山老祖耐心地等着,说道:“老夫出关,四方联盟已成,意味着日后与大先生相遇,纵有切磋也无法尽展剑意,实为憾事。大先生让你来,对道友之剑想必有几分把握,既然是这样,老夫便从你身上略着小试,解一解瘾头,可好?”
这句话有点可爱,鬼道内心却只能苦笑,眼里射出精芒,说道:“前辈愿意教诲,晚辈求之不得。”
此刻,他全身释放着一股凌厉的气息,脸上苍老之相一丝皆无,整个人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竟有嗡嗡之颤音发出。可以想象,此时的鬼道若能出剑,必将石破天惊,堪称此生最强一击。
旁边,那对中年夫妇面露惊容,不觉生出几分胆寒。他们都是大修士,且精修于剑,一眼便看出这位貌不出众的老人气势多有强;两人心里暗暗做着估计,最终得出一个让他们羞愧的判断,无论他们中的哪一个,恐都接不了此人一剑。
燕山老祖微微摇头。
只有他才能看到,自从鬼道气势将起,周围的空气里便浮现出丝丝无形剑意,宛如一群群恶狮突然发现领地里出现了一只小狼,生出愤怒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好奇,纷纷从四面八方涌上去,以各种方式发出试探,又或是……攻击!
这种攻击不是实体,针对的既非肉身也不是元神,而是最为纯粹的剑意;非要形容一下的话,鬼道此时就好像是一名横渡了无数江河的水手,忽然之间来到大海,面对无边湛蓝所生出那种……壮阔,还有无力。
他的剑已经蓄势待发,却又怎么都发不出来,无论朝哪个方向,无论用出多少法力与精神,都无法超越任何一道剑意。
不知不觉,鬼道的面孔变得紫涨,两只眼睛泛出血红的色泽,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也越发难以支撑。
略看了看,燕山老祖为之叹息,说道:“这里是剑阁,历代祖师不知有多少曾于此静修,见到外来修士,难免生出制肘。这样出剑,其实是为难你了,不如老夫设下樊笼,替你隔绝……”
“不用!”
鬼道突然大喝一声,脸上呈现出ji动的神情,说道:“晚辈终生侍剑,苦无机缘破解天道,这才踏入外域寻求机缘,前辈若有心,还望成全我!”
“嗯?”
燕山老祖为之一愣,随即发现鬼道又有变化,就像一头被无数绳索捆缚的猛兽,正疯狂挣扎咆哮,渐渐有了脱困而出的态势。
“呵呵,倒也算不错了。”
燕山老祖微微一笑,说道:“适才尔等与剑阁放肆,老夫曾言稍后再议;也罢,今日试剑,即为处罚也可为点化,是福是祸,看你的福缘如何。”
“请前辈指教!”鬼道已按捺不住心中狂躁,更按不住仿佛要从胸膛炸开的战意,瞠目大喝道
话音未落,两条狂龙自其身后飞出,带着不屈与桀骜的意志,嘶鸣中,直刺燕山。
“居然是双剑!”
燕山老祖的目光更加明亮,伸出右手,异常宽大的手掌在胡须上轻轻一抹。
“若能断我一发,尔之剑道可成!”
……
第八百七十五章:说死(下)
踩云踏风,十三郎扶摇七百丈,时间仅为一瞬。
身下一片混沌汪洋,数不清的神通法器殉爆,轰鸣声震动天地。正当中,十余颗煞灵球化作一团血色浓稠,围裹着林氏老祖的身体、在那片汪洋内挣扎。
似无根之浮萍与狂涛间起伏。
最后一个问题,问的不再是谜团,而是要验证对手的力与智,问他有没有想到反扑何时到来。林氏老祖放弃掉全部身家换来的时间,只求能找到一丝破绽。
十几道光华的确是妖丹,且是最珍贵的那一批。但它们早已被“加工”过,成为与之前那两名魔修类似的法器,专为绝境所准备。这是林氏老祖为鬼灵芝留的手段,如今用在十三郎身、或者说他的那支队伍身上。
林氏老祖认定十三郎是这支队伍的关键人物,杀了他才能让局势改观、甚至重获生机。事实上这种想法没错,此时周围禁锢渐解,十三郎一死就是一家,伏波重伤,余下修士再也制不了他。
结果依然失败。
失败的原因来自两方面,一则十三郎出击在先,煞灵球震慑令其施法稍稍停顿;自己却展开全速,惶惶如亡命的兔子一样登云上天,远离那个自爆漩涡。第二条更关键,小不点远远画了四条线,四条隔断空间的线。
画出那几条线的时候,小不点神情极其严肃,手指的动作快而不急,凝而不散,鼻尖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生出一种感觉,那颗粉嫩的手指好像拖着一座山,艰难但又格外的稳。
事实上,小不点准备已经做了很久,不然绝难这般施展;十三郎之所以没有马上回复林氏老祖,就是为了给女儿争取时间。
四条线,四条缝,等于四道空间壁垒。十几颗极品妖丹自爆。加上林氏老祖自己施展的神通与法器。通通集中在中央那片不算大的土地上。
一片混沌!
目光很难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人们只注意到,那四条黑丝如弓弦被缓缓拉开,发出木梁承受不住重量才有的呻吟;与之对应的,小不点不停颤抖,小小身躯仿佛被拉拽一样后撤。
一步,两步,三步......
十米、十米、三十米......
六条梳紧扎密的小辫子无风自散,小不点唇边泛出血丝,映着小脸显得格外的白。她以左腿蹬地。右足弓起,双掌前推如要拍开万丈狂波;其身躯第一次没有扭向一边。而是挺得笔直。
黑丝拉伸到极限,周围不断迸发出绚烂流光;原先林氏老祖的身后出现一条长长尾焰,横扫三千丈长远。
轰!的一声爆响,据称九名大修合力不能破除的囚笼被那条尾焰击穿,随后溃散为片片虚无。外面露出蓝山惊诧苍白的脸,还有千千万鬼物死追不舍的身影。
囚笼阻挡了鬼物的脚步,但却隔不断它们与鬼灵芝的感应。此时此刻。山坡周围千里内的鬼物云集此地,只为挽救它们的王。退一步讲,即便鬼灵芝现在死掉,周围鬼物依旧不会罢休;因它们同样会啃食鬼灵芝本体,千百年后或许还能诞生灵智,成为另一个。
“杀!”
枪王最先发出厉喝,身化流星迎向亿万鬼军。
战局已经明了,十三郎为防众人出现死伤,另可将他们排除战场之外。自己则带着闺女,**面对这个有史以来最变态的大修。这样的安排不能说不合理,以此刻那团混沌气息所释放的威力看,寻常法宝进去便会被绞成烂铁,神通只会让那种自爆更剧烈;也就意味着,参加围攻的人数越多,虽能让林氏老祖遭受的伤害更大,小不点的压力也会因其增强。
合理不等于合情,别人感受如何不去说,枪王觉得这实在是羞辱,但又无可奈何。小不点是大修没错,可她身高仅三尺容貌清嫩,怎么看都是个小孩子;娇小弱女冲锋在前,几大修士只能袖手旁观......
“杀!”
百花仙子第二个冲出,向来柔和的面容满是愤怒与怜惜;这边帮不上忙,唯一宣泄怒火的办法就是阻止鬼奴,为自己的伙伴贡献一份力,争取更多时间。
“杀!”
古鸣约冲出去,蒋凡冲出去,厌灵蚁群冲出去;至于哑姑统帅的三万鬼军,早与那些鬼奴厮杀成团。
呼啸声惊天动地,鬼嚎与诵念交织成团,百里战场烟云鼓荡,一波压着一波朝上空翻涌,连星空都被遮掩。
“杀!”
几乎油尽灯枯的蓝山转过身去,奋起余勇重回战场;山坡上,伏波努力想要站起身,随即狂喷鲜血摔倒在地上,愤愤骂一声。
“吗的,杀!杀光它们!”
......
“妞妞不要怕,灰叔帮你顶着!”
人人皆战,好斗的大灰却一点参与的心情都没有。胖胖陷入沉睡,哑姑帅军战斗,看家的只余下他一个。
看家意味着守护,守护意味着责任,夔神咆哮着冲到小不点身后,四蹄如飞扒开坚硬生冷的石块,将身躯埋进大半。
宽厚的背顶住小不点的脚,感受着那只小脚上传来的恐怖力量,夔神的心像四肢一样一个劲儿地颤抖抖,不知怎么悲从心起,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杀了他,快点杀了他!”
这样顶住有用吗?或许有,或许没有,或许是徒劳且会增加了小不点的负担,大灰不知道。
也不在乎。
......
......
还是顶不住。
风暴漩涡如此剧烈,一侧方向根本不及宣泄其威,坚实大地被涡流冲出一口深井,前、左、右、上方四条黑丝崩成了弯月,如被拉至将断的绳。被蹂躏的大地隐闻怒吼,如被蚊蝇滋扰的野牛不胜其烦,轻轻甩了甩头。
嗤的一声轻响,弦断,人飞,大灰一声惨嚎。
“吼!”
当空落下一串腿影。延着刚刚破灭犹自散发着寂灭气息的缺口冲入火海。冲入到那团漩涡的中心。耳边只闻噼啪作响,瞬间发生不知多少次碰撞,绽放多少片血。
黑风自黑丝内喷吐出来,如水龙灭火将附近清空,又被更多涌上来的风暴所占满。一时间,号称只有死灭的空间裂缝都被攻占,咆哮如龙冲入那个只有死灭的空间,不知能否掀起波澜。然而这里毕竟是主界,法则的作用下,裂缝很快在魔气席卷中收敛。直至完全封死。
黑丝完全消散的时候,战场出现一刹那寂静。仿佛波涛翻涌的大海陡然结成了冰,之后又突然化成滚油,横扫四面八方。
“妞妞!”
大灰一口咬住小不点的身体,甩头转身屁股朝后,身体如同被棍子抽了一击的弹球,直飞数十米又连滚七八个跟头......总算是停了下来。
神驴的屁股生生被褪去一层皮,红艳艳的血肉凄艳到让人不敢去看。其浑身上下找不出几块完好的地方。脑袋顽强扭向身子一侧,牢牢护住那个小小软软的人。
身落地,张开嘴,大灰忙不迭大喊:“妞妞,妞妞?妞......”
四道目光相遇,大灰费好大劲儿才分辨出那个灰头灰脸的面孔,小不点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准大灰的鼻子,伸手帮它弹了弹灰。
“全是灰,好脏。”
“灰叔本色就是灰。呼!”
神驴长出一口气,顿时觉得全身都散了架;忍着疼痛大灰张嘴吐出一大口血,中间一小块软哒哒粘糊糊的东西塞给小不点,不容分说命令道:“吃掉它。”
小不点原本觉得腻味,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来了兴致,忍住恶心接过来问:“鬼灵芝?”
大灰点头,回身看看战场中央,低低的声音说道:“别告诉你爹。”
鬼灵芝是好东西,十三郎却不敢让小不点像伏波那样生啃。按照他的看法,小不点暂时还属于营养过剩,吸纳精气需要斟酌着来,万一生吃坏了肚子,影响不是一般的大。
小不点不知轻重,望着那团脏乎乎的东西下不了口,犹豫着抬起手擦擦唇边的血,怎么擦都擦不完。
大灰急死了,叫道:“快吃呀,不死之身!看我看我,看看我这伤,好的多快!”
一边说大灰一边回头看,咕哝道:“等你爹瞧见就没得吃了,快点......你说他在忙乎啥?这打仗呢,还在下面玩?”
......
......
坑内,百米深处,十三郎踩着仅剩半截的林氏老祖,眼中厉色渐渐褪去,换以清明与怜悯,多少还有几分感慨。
“咳咳,咳......”
林氏老祖不停喘息,每次呼吸身体都会缩小一圈,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走向终点。
“老夫......老夫如尽全力,那个小女孩或许会死。”
“我知道,我一直害怕你发疯拼命。”
十三郎应着他的话,随手拿出一些丹药吞服,这才低下头说道:“妞妞不会死,但我知道你的确未尽全力,所以还有说话的机会。”
林氏老祖咧了咧嘴,嘲讽道:“有没有什么事情你不知道?”
上方轰鸣依旧在耳边回荡,十三郎没有再如之前那样反驳,轻声说道:“我很忙,你最好快一点。”
林氏老祖挣扎说道:“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十三郎沉默,说道:“直系仅存两姐弟,都是我的弟子。”
林氏老祖显然有些意外,似乎还有些惊喜,问了句:“你的弟子?”
十三郎点点头,三言两语将依莲与小少爷的情形描述出来,没再多说什么。
林氏老祖认真听着,两只看不见东西的眼睛睁得老大,看其摸样,似拿十三郎的话当成救命丹药吞到嘴里,细细地嚼,慢慢地咽。
“呵......”
几句话讲完,林氏老祖只剩一颗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头颅。
“这样也好,这样就好......既然是这样,老夫还有些东西可以留下。”
蓬的一声,根本没有与十三郎商量,林氏老祖溃散成一团血色雾气,扭动几次再度变形,化为一条细细长长的丝。
“牵机不死,留下它,你可多出不止一条命!”冥冥中一声幽幽长叹,林氏老祖就此归墟,就此死去。
“从天上走,善待他们,谢谢!”
......
......r
第三百六十二章:火月狂潮(三)
四方激射,双面势危,十三郎面临抉择。
最先赶到的四名妖将统帅着成千上万妖灵,由不同的方向朝山谷进发。
其中距离较近的那两名妖将,距离山谷不足千丈,看其态势,并非如之前那样仅指挥妖灵攻击,而是大踏步前行,下一刻,便将亲自发动攻势。
另外两名距离较远,但其身后陆续跟上来足足五人,速度正不断加快,似有聚集成团的趋势。
发出呼啸的强者正从更远的地方赶来,一旦加入其中,将形成七名妖将加上一名修为不知究竟的修士,累加战力,强大到难以想象。
去向……何方?
没有多少时间思索,更没有时间后悔,十三郎朝山谷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随后便转回身,悍然前扑。
苍茫大地之上,妖气纵横,遍地皆是半虚半实的妖灵,一双双鬼灯一样的眼睛忽明忽暗,放眼望去,这里根本不像是孕育生灵的人间乐土,而是通往幽冥的黄泉之路,炼狱之门。
呜呜的呼啸声如风暴席卷,令人心动神摇而难以自持,妖灵如海,海里偶尔出现一两只惊慌的妖兽身影,奔逃着哀嚎着,很快淹没其中。
天空上的那轮火月,更红了!
……
……
风暴席卷,漩舞着向前的飓风绞碎无数妖灵的躯体,子午剑如天外飞梭般穿行于空中,劈头将一名妖将的双臂斩断。十三郎随后跟至,随手挥出一道红影,自己将愤怒的子午剑收回,直扑向另外一名。
“嗷……”
断去双臂的妖将嘶声惨嚎,身形如箭般倒卷,嘴里同时发出阵阵难明的咒语,如鬼哭。断落的臂膀被子午剑蕴含的灵力毁灭,身体也如火烛一样快速融化,难以遏制得住。
诡异的一幕随之出现,周围的妖灵蜂拥而上。身躯化作一股股灰蒙蒙的烟气,朝他的身体里灌涌;随着加入的妖灵数量越来越多,他的伤势徐徐恢复,原本流淌着灰色汁液的伤口竟有了收拢、甚至重新长出来的趋势。
他不是纯粹的妖灵,却有着妖灵的愈合天赋,更有着如修士一样的施法能力,说明其神智并未完全泯灭,也意味着另外一件事。
他会觉得恐惧!
面对那个杀神一样的人,直面那把凌厉暴虐不可抗拒的剑。哪怕他是半人半妖,哪怕他近乎不死之身。依然感受到了惊恐。
惊恐中,要将飘身远走,一面急急召唤周围的妖灵朝自己汇集,加入到以自灭为代价的救治中来。
又一团妖灵扑了上来,妖将心头涌起兴奋,急忙伸出已长至齐肘的断臂,准备迎接又一次大补。
“呱!”
一道诡异的叫声传入耳际,随之而来的是一条破空红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自妖灵丛中飞出。穿透重重虚幻,直射入要将的胸口。
那一刻,要将恍惚生出一种久违的感觉,温暖……
那是人的感觉。
红线如丝,却带着彪悍蛮狂的气势,如灵蛇般在他的身体穿行,追逐着那个不断躲避意欲逃脱的晶核。最终将其捕获。
妖将之不灭,并非来源于其自身,而是因为这颗代替了灵魂的核。不甘的嘶鸣声中,晶核被天心蛤蟆以长舌包卷而回。并吞入腹中。
胖胖没有什么太厉害的神通,他的最强处,是任何妖兽要具备的、却永远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本能:消化!
无物不食,无物不融,十三郎曾经试过,他甚至连灵石都可以吞食,若不是畏惧其食量,加之对这种贪婪的本性究竟能为其带来多大作用没有把握,恐怕那就是它的主食。
妖灵晶核,听起来似乎邪异难测,但它终究是生灵所有,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它起码还算有机物,如何能抗拒得了天心的贪腹。
一声愤怒带着怨毒的咆哮从晶核中传来,随着天心蛤蟆以食液包裹,徐徐飘散。
妖将茫然地望着这一切,眼里的火红渐渐散去,代之以几分明悟,与一丝迷惘。
他重新拥有了回忆,却也同时失去了生机,临死前的那个瞬间,他忽然想起一个怎么都想不明白的问题,为什么那只怪模怪样的妖兽,能在妖灵的包围中无恙,甚至连攻击都不敢呢?
沦落的他自然不会明白,得到金乌一丝馈赠的天心,拥有何种震慑生灵的能力。
“总算……死了……不知死了之后,还能不能回家……”
妖将想着,思考着,叹息着,解脱着,身躯化成一滩泥水般的秽物,然后死去。
“呱呱!”
吞掉晶核的天心蛤蟆不屑地叫了两声,以慷慨的姿态为其送行。
“嗷……”
另一个方向,那名齐头并进的妖将同时发出惨嚎,被子午剑连砍七八道光华。之前的那次出击未尽全功,子午剑仿佛觉得自己的骄傲被亵渎,狂暴的剑势不仅将妖将斩成碎片,连带周围数十只妖灵也灭杀一空,随后发出几声清啸,这才心满意足扬扬而去,紧随着那条飙射的身影,扑向下一处战场。
连续的叮咚之声,除了那颗因子午剑的狂怒被绞成稀烂的晶核,周围竟出现了十余颗低级晶核,被无形之力引动,落入十三郎的手中。
飓风卷起滔天之浪,十丈之内,遍地妖灵为之驻足,远远望去,十三郎就好像一条狂奔的怒龙,没有任何犹豫耽搁,呼啸前行。
“你是何人!”数十里之外,一名黑衣修士连连怒啸,心里的愤怒与震惊达到极致。
这个距离,他已能够看到十三郎的身影。也看出其修为,让他无法置信的是,一个修为连结丹顶峰、甚至后期都没有达到的年轻人,竟有一条如此恐怖的妖宠,还有一把让他眼红心热的极品飞剑。
“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为了这些,就算这些半成妖将通通死光,本座在所不惜。”
想虽如此想,修士的心头却在滴血,片刻之间,被他寄予厚望且留有大用的妖将已损失三名之多。在自己赶到前。余下的那些也恐难以保全,这样的损失,宛如在他心头不停的割肉,不停的流出鲜血。
越是愤怒,心底的贪婪便越是浓重,黑衣修士发现,那名青年不仅身怀异宝,竟还有着不弱于自己的速度,筹谋中。他强行压下心头之火,扬声隆隆。
“本座洪明。来自罗桑星,道友是哪一方星域之人,可否与洪某道个明白?”
“居然是外星人!真有外星人?”十三郎心头微凛,眼里杀意被隐埋更深。
“我是你爹。”
……
……
山谷前,大灰应该改个名儿,叫大红。
头红,身体红,脚下红,连眼睛也变得血红一片。几可与那些妖灵媲美。
大灰皮毛浓密棉软,就连脖子上的鬃毛也不似马那样昂扬挺立,而是如女子的长发一样柔顺。夔神曾为了这个多次抱怨,不断唠叨着本神血脉高贵无双,却生出如此一副雌美摸样,因为毛发而失去不少雄赳气。
灰色的皮毛虽不显亮丽,起码看起来很柔和。还很养眼,让人看着便想摸上几把。现在可好了,一条条皮肉被掀开,露出里面跟跟跳跃的强健肌肉。鲜血如股股山泉从无数个伤口涌出,飞溅并渲染,将它彻底涂抹成一头血驴。
“衰人啊,你咋还不回……”
夔神心中哀呼埋怨,仰首再吼一计惊龙,称着周围的妖灵集体震荡难醒之际,身体泼洒出一条血路,横冲到那名徐图疗伤的妖将前。
“额昂!”
咆哮声嘶哑,向来懒惰贪吃的大灰张开大嘴,一口咬住妖将的脖子,甩头猛扯。
妖将惨嚎声声,舍弃大片皮肉将身体后撤,同时挥起利爪,直插进脊背之中。
血花飙飞,遭到重创的夔神扬起前蹄,以雷霆之势蹬踏在妖将的胸前。
如同一袋子死鱼被重锤夯中,汁液乱飞,残肉四溅,妖将的身体几乎散了架,踉跄着飞退到妖灵的圈子内,嘴里不停哀嚎。
身后,另外一名妖将凌空扑上来,利爪挥出道道残影,给这头本不悍勇此时却格外亡命的血驴添加更多伤口。与此同时,更多妖灵从四面八方扑上来,或贪婪吞食血肉,或涌入那名受损严重的妖将体内,为其弥补伤势。
不灭之体,其恐怖处正在于此,只要不受到致命伤害,只要周围的妖灵没有死绝,无论其身体破成什么样,都能得到补充。
反之大灰之强悍超过任意一名妖将,却因为它们彼此相助,始终没有一举将其灭杀的机会。此消彼长,一方实力下降,另一方却不断恢复,形势之恶劣,已经无法形容。
以一敌二,周围还有无数妖灵牵制,山谷中的战斗,纯以艰苦论,大灰是毫无疑问的第一。
周围的咔吧战士们在血拼,他们的实力,只能面对那如潮水般涌过来的妖灵,两百名战士损失了三分之一,堪堪便要抵挡不住。
空中一排箭雨飞来,两名族长带领着数百名战士,正从山坡上冲下来,朝谷口驰援。补充他们位置的,是数量达千人的妇女与少年,甚至孩童。
山谷血战,已进行到最紧要关头。
所有人都明白,眼下的重心是那两名妖将,若不能将它们一举歼灭,在妖灵蜂拥无尽的攻击下,人类一方注定会死伤殆尽,最终走向灭亡。
“跟着我……”
三叔看了看被另外那名妖将纠缠住的大灰,又看了看那头重伤的妖将,以独臂挥舞着血红的短刃,扬声嘶呼。
“砍了它!”
……
……
很多人认为,凡人在面对神仙的时候,是兴不起丝毫战斗勇气的……
我不这么看,我喜欢描写这种场面。
……
……
第三百六十三章:火月狂潮(四)
人与妖的战斗,只以生死论输赢,无妥协。
谷口发生的事情充分证明了这一点,无论是人还是妖,均变为冰冷的杀戮机器,无生则无憾,有命则有悔,只挥刀,不回头。
一百三十几名最精锐的战士人人带着伤,脸色由惊惧变决绝,由决绝生冷漠,亡命向前。
将咆哮埋在心底,将伤痛扔于脑后,把哀伤留给身后人。
他们,赴死!
人人施展了显灵术,人人置周围妖灵的攻击与不顾,在付出四十条生命、余下的人非伤既残的代价之后,这批亡命徒来到战场的核心。
然后,继续冲!
值得一提的是,绝大多数咔吧族人变身后的摸样是蛇,只是种类多种多样,有些连四肢都发生异变,看起来如蜥蜴摸样,很是碜人。还有其它类型的妖兽,不管哪一种,无疑都将他们的战力提高好几个个等级。
这批人所用的武器是十三郎亲手改造或炼制,三叔手里的短刀则是正宗的灵域法器,对妖灵的杀伤尤为强悍。
灵魔不相容,灵妖同样难以相容,当灵力与妖力发生碰撞,比的便是层次与厚度。眼前这些不过是最低阶的妖灵,如何能与十三郎蕴含着雷霆之力的灵力相比,加之它们不是血肉之躯,一毁全毁,可谓是沾之则死,触之即亡。
有了足以威慑妖灵的武器,咔吧战士们的战斗技巧终于可以发挥作用。虽说目标不是妖灵,然而在冲刺的过程中,片片刀光仅仅在身体外盘旋也能斩杀不少妖灵,一百多名战士不计生死的冲锋下,硬是从妖灵堆里砍出一条通道,来到妖将的面前。
面对这样的冲锋,妖灵终于暴露了它们的弊端,或者说,人类以鲜血与生命为代价,硬是逼出了它们的弊端。
身后。低级妖灵本能地扑向那些尸体,身前,它们的第一选择是攻击那些重伤且滞后的人,而不是阻截。
此外还有一条,它们不擅群攻。
几者相加,这群原本无资格在妖将身前立足的人类战士,竟然……居然,真的冲到它的身边,冲到了它的四周。
而后。挥刀!
朝头上砍,朝肚子捅。向大腿剁,斩下它的一根脚趾头,每一个人用出每一分力气,将每一次可能是最后的攻击全部集中起来,倾泻到那名身体四分五裂的妖将身上。
几名战士手里没了武器,或者干脆连手都没有,便学着妖灵的摸样,扑上去,咬住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然后死去。
妖将的身体,哪怕是一滴体液,也不是他们所能承受。
然而,在以一条人命换取对方一口血的意志与之拼杀后,那名被大灰重创的妖将终于无法图谋恢复,而是持续衰弱。
更为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恐惧。
虽然他只有一半是人,甚至更少,但是作为万物之灵的最高标志——情感,如何能彻底根除。
妖将恐惧。因而胆怯,随后便是反击。
庞大的身躯拖行在地上,利爪却在空中挥舞,每一次出击,空中便会爆出血雨,血雨之后,是下一张脸孔,下一把刀,下一次亡命挥砍。
“狗娘养的!”
三叔身形拔起,从一名族人的碎尸中穿过,一刀捅进妖将的眼眶,再狠狠搅动。那一刻,他在妖将余下的那只眼睛里,看到了他的畏惧与绝望,看到了他的那一抹哀伤。
轰!
三叔的身体在反击中飘飞,如一条破旧的麻袋跌落在石丛里,却因为不是承受正面攻击而没有死。
脸上带着快意的笑,他朝旁边扑来那只妖灵吐了一口血痰。
“狗娘养的!”
“三叔!”
哭喊的声音传来,鲁卡矮小的身影闪电般冲至,挥刀将妖灵劈成两片,扑到三叔身旁。
一阵手忙脚乱,一阵茫然失措,小鲁卡望着不成人形的三叔,两只冻僵的胳膊哆嗦着,不知该从何处施手。
三叔望着浑身伤痕累累,脸色如僵尸般苍白的鲁卡,微微泛出笑意。
“杀了几个?”
鲁卡抬手抹了把脸,冰条般的手指几乎擦破了皮,他伸出手比划半天,依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鲁卡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啊……”
三叔长长叹息,徐徐合上双眼。
……
……
“狗娘养的!”
咆哮声自空中响起,两只巨大的蹄子当头落下,正砸在已来不及躲避的妖将头顶,随后便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连击。大灰肥硕的屁股上几乎没有了血肉,不顾身后妖将的攻击,将带着灵火的巨蹄朝妖将的身躯上狂踩。
妖将反抗,两只利爪竭力在空中挥舞,撕扯着大灰腿上的血肉,试图阻止它的狂暴,换来的却是更加凶猛的践踏,与撕咬。
“啊!”
妖将大声叫着,似召唤又不像召唤,拼命呼唤周围的妖灵前来救驾;他的身体变成一堆看不清摸样的烂肉,灰褐色的汁液混合着人类的鲜血在四周流淌;他的四肢皆废,一只眼睛变成深深的洞,头顶还有个仿佛被药铲挖出来的坑。
周围的妖灵好似醒悟过来,抛掉各自目标,不顾一切地朝妖将身体扑过去,为它提供补充。
“额昂!”
沙哑不似驴声的怒吼再起,四周一片波纹荡漾,连大地都在摇晃。
妖灵东倒西歪地散开,周围的战士们随之扑上来,刀砍手拽牙齿咬,一名身躯雄壮的战士干脆扑在妖将的一条胳膊上,用自己的重量为它增加一些负担。
铁蹄落下,将他的一条腿连同妖将的前臂踏成肉泥,妖将嘶声惨嚎,壮汉却哈哈狂笑,嘴里狂喊着,一口咬住妖将的耳朵上。
“再来一次!”
夔神踩下最后一脚,用火焰把那颗无处藏身的晶核逼出来,张口将其吞下,仰天厉啸。
“吼!”
一股狂暴的气息从大灰身体里释放,周围空间里涌动的妖气忽然间静止,原本阴寒的味道为之一变,竟透出一股温暖、甚至灼烧之意。
下一刻,夔神的身体发生异变,骨节发出噼啪爆响,一股带有远古洪荒的气息轰然而起,再散发到周围。它发出压抑痛苦却又带着期盼兴奋的狂吼,四蹄猛踏,身躯扶摇直上,升起至数百丈高空。
它的身体上,一块块残缺在合拢,一处处皮毛在脱落,代之以似鳞片般的事物;鳞片黝黑且透出金属般的光泽,首先从四条雄壮的腿开始,渐渐向上方蔓延。
在其背后,各处伤口纷纷愈合,新生的皮肤也与以往不同,黝黑且透着灼热的光;其头顶正中,一块鼓包隐隐形成,仿佛有一只尖锐的角要从里面钻出,又仿佛一把利剑,即将破鞘出笼,誓饮仇敌血。
周围的人们惶然失色,均不知其发生了何事,然而从妖灵的反应看,这种变化显然有利于人类一方,原因很简单,它们火红中透着冷酷的眼睛里,流露出畏惧!
这是觉醒,是含有上古血脉的魔兽蜕变返祖的迹象,是强大的标志。
是天威!
山君门下,人人皆有上古血脉,个个身怀天赋异能;比如灵机,其天赋便是厚土遁法,有土的地方便可穿行自如,无论攻击还是逃跑,都堪称无上利器。当初十三郎与十三娘一战,若不是灵机偷袭出手,十三郎想要获胜,怕是不会那么简单。
因觉醒层次与修为不同,山君弟子的排名高低有别,通常来讲,三十名之外均为最初级层次。大灰排名三十三,除了身强力大,一直都没有表现出符合其身份的战力,其中最为重要的原因,便是他的天赋并没有真正觉醒,惊龙吼得益于夔神鼓的提助,最大的作用依然是辅助,真正可用来攻击的神通,除四个蹄子会生火,再没有拿得出手的绝活。
此次异变,是它将那块夔神的皮制作的法器完全吸收后的觉醒,将带来何种变化,犹未可知。
异变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新生的鳞片蔓延到肚腹的时候,大灰的变化嘎然而止,身形也随之凝稳。
四蹄踏火,四肢漆黑如铁,身上却灰一块红一块,还有几处黝黑如墨,仿若生铁。头顶那个鼓包也渐渐平息,好似被锤子砸出来的效果。
总而言之,大灰的摸样更加丑陋,实力更加强悍,眼神更加凶狠,且残毒。
“狗娘养的!”
平静下来的大灰俯瞰着下方,轻蔑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名不知所以的妖将,发出怨毒到极致的怒吼。
“你,敢,爆,本,神,的,菊!”
……
……
“七情!”
彩云涌动,如丝如绵如云盖,将几名迎上来的妖将团团包裹,十三郎平静的脸上透出几丝冰寒,抬手清喝。
“封,锁,定!”
无数圆环从他手里放出,如层层音波传入彩云,一股莫名之力随之笼罩,五名妖将眼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身躯为之一顿!
封为禁,锁为缠,定为岁月,四道神通两种绝杀,十三郎不但要将这批妖将杀光,还要尽快!
子午大剑欢声怒啸,与胖胖分头扑入彩云,各自取向自己的目标;十三郎则站在原地,双手打出数十道灵光,分射向周围。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眼里闪过一丝厉芒。
“外星修士,来吧!”
……
……
第四百零三十章:剑之荣耀!
得燕山老祖亲自出剑,这是一种荣耀,哪怕他所用的仅仅是一根发丝。
剑是剑,发丝也是剑。
极细的发丝上闪烁着更细的光线,却不是延着笔直的方向朝外射,而是如同轻柔的丝线在风中摆动,无数光线揉合在一起,便像是一把精巧柔软的毛刷,仿佛要拂去桌面上的灰尘。
毛刷并不圆润,而是朝两侧蔓延展开,光芒闪烁发丝前伸,就成了一把剑。
小小的,笔直的,有着柔滑边缘的光剑。
小小光剑闪烁前行,无声无息,电光火石之间,与那两把凌厉无匹、声势惊人的大剑分别触碰,发出两声清脆的响。
又或是无数声。
……
……
古剑门大长老鬼道,一生寄情与剑道,历时千年痴心不改,元神乃至魂魄都与那两把剑融合在一起,难分彼此。
少有大志,鬼道最大的心愿是重拾先祖遗风,持天绝啸傲四方,不负古剑门之威名。自元婴后,他在剑塔中选剑而不得,遂按照典籍中天绝剑的样,以无数珍惜材料炼制出雌雄双剑,祭炼修炼至今。
不考虑剑本身的差别,他所用的剑,就是天绝。
大道难求,鬼道没能踏入天人境,以赴死的心态踏足外域,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寻缘于燕尾之剑道。眼下机会来了,他非但来到燕尾郡,还得以进入燕尾族圣地剑阁,有幸感受历代燕尾祖师余下的剑意。并与燕山交手。
千年希望凝聚在一时,凝聚在这场有些意外的试剑之约。鬼道全身的修为轰然释放,精、气、神毫无保留地催逼而出,誓将燃出最最绚丽的芳华。
雄剑宽阔豪壮,雌剑坚韧圆融,两把剑好似腾空化龙的狂蛟,嘶鸣声贯啸天地,直出而上,几欲破阁而出。
穿透一间屋子。看起来算不了什么大事,然而不要忘记,这里是剑阁!
普通的屋普通的瓦,普通的桌椅普通的人,但它既然是剑阁,便有千万剑意守护,容不得任何人、有一丝冒犯。
刹那间。平静的剑阁隐现风雷,千千万万道看不见摸不著的剑意呼啸而出,自桌面,自大地,自屋檐,自花丛。自每一个留有足迹的角落纷沓而出,飞掠而来。
千万道剑意千万条绳,这些剑意没有实质,无法对鬼道本人造成威胁,却可以通过削弱捆缚他的剑。进而构筑成一片立体的丝网,困死一切外敌。
无匹的压力从剑身传来。那一刻,鬼道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落入泥藻的鱼,周围八方四面通通混沌,难于呼吸难以借用,粘稠且难以消除。雌雄双剑感受到无处不在的侵蚀之力,剑身竟像度过无数岁月的凡铁一样,出现锈蚀的痕迹。
它就好像一条陷入荆棘的恶狮,悲啸着,愤怒着,发出震天怒吼。
“嗷!”
历经沧桑的老人如初出茅庐的少年那样狂啸,双剑剑身灵光大放,两只明晃晃的火炬在撕裂声中前进,一往无前。
周围不断发出咔咔脆响,双剑经过的轨迹布满一颗颗灰黑色的尘埃灰粒,散射向八方。
股股死灭的气息释放出来,中年夫妇神情大变,不约而同双手朝身前疾点,布下一层层封锁。
便是这样的声势,这样的双剑笑傲前行中,与那支小小的光剑相遇在一起,轻轻触碰了两下。
两声清脆的响,又或是无数声。
……
……
见过伐木吗?
见过无数把锯刀贴在一切伐木吗?
仅仅是接触的那个瞬间,小小光剑上无数光丝来回抽动,以颤抖的方式,在两把剑的剑身抽刷了无数回。
每一回,都是一条细纹,一道缺口,一丝裂缝,一处伤痕。
累加起来,剑身陨,剑身蚀,剑为之折断。
叮咚!
接连两声轻响,雌雄双剑不分先后断成四截,丈余长的剑芒骤然暗淡,前端悲嘶中落下地,剑柄上仅留下数寸长的一截,如断腕。
这是剑吗?
当然是!
……
……
小小光剑几乎完好,仅仅是光丝稀疏了一些,仿佛被手指捻断的发丝,消散于无形。
“百年之前,老夫初悟剑之本意,遂闭死关,琢研化实为虚,藏万剑于一剑之法!”
“百年索骥,虚剑之法虽没有大成,却已初窥门径,这一剑,老夫融虚形剑意五千八百六十四道,当世之修,已罕有人能及。”
燕山老祖轻轻叹息,说道:“虽然我用的是元婴法力,也没有纳入剑阁规则,然而毕竟你我境界不同,且剑阁之中必存阻碍,终是占了便宜。”
“这一剑,对道友不公,你既能断我三百道剑丝,便是平手。”
“不行!”
剑剑相触,雌雄双剑齐齐断折,鬼道仿佛被重锤夯在胸口,蹬蹬蹬连退数步,张口喷出一股心血,遭受重创。
他的发髻无风自散,满头白发如千万条丝线在空中狂舞,脸色苍白而毫无血色,气息涨落不定,没有一刻安宁。
但他丝毫没有放弃的念头,双眼如同两盏燃烧的火球,反爆发出此生最强的怒吼。
“剑虽断,剑意未绝,此战,未绝!”
随着吼声,鬼道张口再喷一口殷红的血,两把断剑上光芒再次大放,就像两头受伤反挫的凶兽,又一次吐出剑芒。
不同的是,此时双剑所吐的剑芒不再是银色如电,而是泛出血红的色泽,好似刚刚斩落敌酋,刚刚饮下仇敌之血,透出一股妖异嗜杀的气息。
雄剑嗜杀猛恶,雌剑诡异飘忽,两把血剑完全换了一副摸样,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绝对不会认为这一剑与之前那一剑,会是同一个人所为。
鬼道眼里有片刻迟疑,随后便化做决然,怒吼声中,双掌朝中央一拍。
“剑魂一体,合!”
剑啸骤然凌厉,两把血剑轰鸣声声,仿佛扑向烛火的飞蛾,赴死般撞击在一起。
就像当初天绝遇见强敌时所做的那样,雌雄双剑的最强形态,本就是合拢成一剑。只不过,天绝自有灵性,分分合合皆可自主,鬼道则完全不同,乃是凭着无数年的精研,加上此时感受到的那一丝明悟,生生将两把属性完全不同、甚至是相克的剑,融合!
雌雄有如阴阳两面,怎么能随便朝一起凑。这次融合,成则雌雄相通,鬼道触摸到大道之缘,也就是他所孜孜以求的机缘;若是失败,则剑魂消散,鬼道寄托在剑中的元神也随之溃散,几相当于重修,几等于死亡!
但他还是做了。
……
……
化实为虚,顾名思义,所用的剑不再是实体,而是纯由剑气构成的剑。之所以需要以发丝为载,一来是燕山境界未至,尚不能进入转虚剑为实体;再则他只用元婴级的法力,无法凭一道剑气将鬼道击溃。
说是试剑,终涉及燕尾剑修颜面,燕山或许不在乎胜负,却不能不考虑门下感受,因而在确保胜算的前提下,他以发丝做剑,融入五千多道剑气,只一击,便让鬼道双剑断折。
不要以为燕山这样做对鬼道不公平,需知那根发丝并不是什么宝物,而是他随手拈下的一根胡须,何其柔弱易折。别说融入五千多道剑气,便是一道、半道,也不是寻常人能够达成。
然间发丝毕竟是发丝,与双剑的那次碰撞,损伤的固然是剑气,发丝本身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鬼道所要做的,不过是让燕山无法兼顾,哪怕让它轻轻震动一下,只要发丝断了,则剑气自然溃散,这一战就不能算输。
这样比较,燕山所说的对鬼道不公,听起来非但没让他觉得安慰,反倒觉得格外刺耳,岂能就此甘心。
结合心中的那一抹亮光,鬼道全身精气融入残剑之躯,不惜玉石俱焚,也要将这一剑斩出,斩向那根让他蒙羞的发丝。
“杀!”
……
……
“如此执于胜负,不知珍惜机缘……可惜了。”
燕山老祖微微叹息,说道:“若此时能够放下,耐心调理身体,未尝不能有所明悟,便是得开天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何苦?”
鬼道哈哈一笑,说道:“临死悟道,亦属我之幸事,乃无上之荣耀,何来的可惜。还请前辈不要容情,放手施为便是!”
话音即落,重新散放光华的剑芒呼啸而至,周围一丝丝黑气缭绕盘旋,红黑相映,宛如一柄刚刚从地狱捞出来的魔剑。
“好个临死悟道,本座成全你!”燕山眼里首次流露出敬重的神情,抬手轻轻一点。
瞬时间,那根发丝竟燃烧起来,火焰虽小,却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其上剑气纵横弥漫,竟再次有所突破,达到七千之数。
燕山说道:“这是老夫以元婴法力所能发出的最强一击,含有剑之本心,能不能撑得过,且看你的造化!”
“好!”鬼道一声暴喝,随即双掌合拢如拜佛童子,用力向下一劈。
一道是仿佛要劈开山幕的剑芒,一道是蕴含有天道规则星星火烛,一大一小两道剑芒各自闪烁着,便要交汇在一起。
偏偏在这个时候,战场之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鬼老是萧十三郎授业恩师!”夜莲用此生最大的气力喊道。
……
……
第四百零五十章:勒索
两只飞蚁先后归来,十三郎双目微凝,轻轻冷哼一声。
“终究忍不住么?”
没有丝毫犹豫,十三郎竖掌切向第二只飞蚁,远比刀剑锐利的掌缘触碰到飞蚁身体的同时,左手五指连弹,抖出一百七十八道禁环。
与此同时,三名杀卫接到指令,如最精准的机器第一时间便做出反应,各喷一口血。
血雾离唇便化做火焰,三团真火在杀卫的全力施展下,将那只从体内被震成粉末的飞蚁牢牢包裹。
再往后,几道电弧带着凄厉的呼啸穿梭而出,两根手指一黑一白,墨玉般朝火团中央疾点;周围还有千万到风漩飞旋切割,封死每一寸空间。
这些还不算完,被困的飞蚁上刚刚发出嘶鸣,周围剑光大盛,数十到剑芒纵横交错,瞬间劈斩出数百记,一条火红的身影浮现在当空,长尾如刺,双目如刀,发出嘶嘶之吼。
大灰与胖胖也被放了出来,夔神四足踏火,尺多长的鬃毛倒竖,天心蛤蟆长舌舞动,十丈之内,尽在其手。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有冷到极致的暴袭与绝杀;片刻之间,十三郎几乎将自己能用的手段全部施展一遍,根本不打算给对方开口的机会。
轰鸣之声大做,核心处黑气弥漫又快速消散,一团黑影在震怒与惊恐中咆哮,处处碰壁又处处引起震动,其身躯很快被分解成数十份。犹自拼命朝中间聚集,不肯放弃挣扎。
“住手。本座闪灵族鳌……我没有恶意!”
“原来是个王八,难怪不长眼睛!”
两根手指带着噼啪的电光按在黑影的身上,与之伴随的还有两道冷漠如刀的目光,直射到黑影的心里去。
嗤!
两股青烟从中间升起,随后是一声绝望的嘶鸣,压缩在一处到极限的威能轰然爆发,朝周围席卷。
三名杀卫含血飞退,十三郎的身体倒射出去。又于冷哼中扑回。
用不着他再次出手,空中两道红影疾闪,同时射向某个看似虚无的角落。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凄厉咆哮,天心蛤蟆长舌收回,神态悻悻而无辜,瞪着眼睛看着空中的哑姑,不满地叫了两声。
“呱呱!”
哑姑看都没有看它一眼。火红的双眼朝周围巡视,长尾轻轻甩动,颜色似比刚才更幽暗了些。
红色如果变得更暗,便是血腥。
“不用紧张,没事了。”
十三郎淡淡说了一句,随手将被弹飞的第一只飞蚁召回到手里。取下那张品质比十三郎所用更高的兽皮,随意瞥了两眼。
兽皮上遍布刀痕,所有字体都是用刀气刻下。魔修回信不像十三郎那么简短,洋洋洒洒近千言,口吻却是魔宫长老的口吻。将包括魔域发生的事情以及燃灵之变通通做了解释,话说的客气而且诚恳。最后附上四个着重突出的字。
“任凭吩咐!”
亏了血杀身子刀术精湛,在不损伤兽皮的前提下写出这么多字,难为了他。
“有这四个字就够了,何必废那么多功夫。”十三郎随手轻抖,将兽皮化成火球,眼中浮出一抹冷意。
“有钱没地方花?可不能怪我心狠。”
半个时辰之后,金山之上传来一声接一声怒吼,对象只有一个。
“鳌道友,你要给我等一个解释!”
“鳌丘,你想害死我等不成!”
“鳌丘,这件事情,你要负全责!”
众目所集之处,闪灵族长老鳌丘的脸色蜡黄中透着枯败,唇边还有血迹难掩,面若死灰。
中间一小块兽皮,上面写着一排小字,如一排贪婪的巨眼。
“闪灵一击,八千万魔晶,上品!”
……
……
八千万上品魔晶,约相当于一百件品质不错的法宝,如果用来买几百魔修的命,太便宜!
可这些魔晶不是买命钱,而是平白无故便要请求对方笑纳的赔偿,让人恶心的是,现在正事都没开始谈,魔修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为救人而来。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在魔域,八千万魔晶看起来很多,对这些魔修来讲却算不上多大负担,可现在他们在外域,经历了重重阻杀拦截,在金山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被困了整整半年啊!
东西的价值是会变的,眼下这个当口,如果用魔晶买法宝,别说一百件,一千件也买得到,谁会那么干呢!
金山环境恶劣,魔修无论修炼还是疗伤,总归需要补充魔气,魔气从哪儿来?从这个角度讲,十三郎看似温柔一刀,实则正砍在魔修的命门,由不得他们不肉疼。
指望鳌丘拿出这笔钱?别做梦了,闪灵族总共只剩几十人,拆了骨头也凑不满这个数;众人刚刚得到希望,还没等喘口气儿庆祝,就因为一人之过而大出血,心里焉能不痛。
粗豪大汉盯着鳌丘,眼里喷火神情好似要吐出来,呲牙说道:“我不管,谁惹的祸谁负责,我这里半个子儿都没有。”
旁边老者连连点头,说道:“我这里情形也差不多,法宝或许能凑出几件,魔晶丹药之类,真的没有。”
云离喟然叹息,之后觉得不过瘾,又叹了一口长气;他觉得丢人,堂堂一族长老,区区魔晶,平日里谁不随身带个几千万,眼下竟像凡间买菜的大妈一样斤斤计较,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事实在这儿摆着,不给钱……该怎么办呢?
“先不要吵了,事情已然成了这样,抱怨又有何用。”
天谕长老的脸比先前更加苍老,皱纹好似要刻到骨头里去。朝周围挥手道:“去都去过了,鳌道友你就来说一说萧十三郎的情形。看到了什么,通道如何,有多少人?”
众人闻之纷纷回过神,心里想是啊,反正也去过了,好歹先了解下“敌情”再说。
再次被众目所集,鳌丘脸上苦意更浓,支支吾吾说道:“本座……咳咳。我没看清。”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壮汉的鼻子差点歪掉,用见鬼一样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脸,喝道:“你,没,有,看,清!”
“我……是没看清楚。”
鳌丘的脸不再是黄。而是透着血一样的红,咬牙咬了半天,索性破罐子破摔厚着脸皮说道:“开始我担心被人发现,不敢放出气息查看,结果刚到里面就被无数神通围攻,然后……然后就死了。”
“嘶!”
周围一片整齐的吸气声。大佬们面面相觑,再也做不得声。
……
……
如前所言,鳌丘受了伤,本命魂奴因护主伤势更重,进入通道后实力一降再降。实难与全盛时期相比。可那并不意味着它就是个软柿子,更不表示它可以被随便灭杀。连一丝残念都逃不出来。
鳌丘身为闪灵族长老,那可是化神修士啊!
他的本命魂奴便是再弱,难道还能弱过中期元婴?比这更重要的是,鳌丘与魔魂族一样专修魂道,全力收敛气息的前提下,怎么就被人发现,自身却毫无所觉?
“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壮汉顾不得与之怄气,略带惊忧的声音问:“就算措手不及,那些神通里包含的气息总能分辨出来,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看到?”
其它人也有此惑,天谕长老神情凝重,说道:“事已至此,鳌道友不要觉得羞愧,萧十三郎身边若有化神修士随行,也是正常的。”
“没有化神……”
“那就是大修士?”
“也没有……”
鳌丘如大姑娘一样嗫嚅半天,从牙齿里迸出几个字:“三名元婴火修不到中期,加上萧十三郎,两只不到六级的妖兽,好像还有一只鬼王。”
“就这些?”木长老眼角抽了抽,心里想你丫不是抽疯吧,糊弄谁呢?
别看鳌丘念出一大堆,如果对方只有他说的这么点力量,几人中任意一个出手,动动手指就把他们全部按死,堂堂闪灵族长老,化神之身……
壮汉说道:“你送过去的那个……到底是不是本命魂奴?”
鳌丘惨笑,说道:“如果不是,怎能瞒过诸位的眼睛。”
这句话在理,飞蚁离开的时候大伙儿都看着,就算没怎么着意,也不是寻常手段可以骗得过。几为大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在想这世道到底怎么了,翻天了吗?
鳌丘说道:“那三名火修有点特殊,以上来就用了元婴之火,半点犹豫都没有。萧十三郎好像疯了一样,瞬间施展七八道神通,还有几十把飞剑,还有雷,还有风阵,还有两股可吸取精元的奇异之力,还有……”
“好了好了好了,成何体统!”
望着堂堂长老被吓得跟孩子一样,天谕实在看不过去,挥手说道:“总之萧十三郎现在实力很强,且有莫测侦查手段,不易妄加施展手段就是。”
大伙儿一阵迷糊,心里想难不成你个老家伙和鳌丘打的同样的主意,想朝萧十三郎下手?
壮汉冷笑说道:“早就该知道,如果连这点手段都没有,他怎么穿过猎妖使的封锁!”
“咳咳,老夫的意思是,事情既然临头,大家都不要胡思乱想,一起寻找解决办法。”
天谕说道:“闪灵族无疑要承担责任,可那是后话,现在要考虑的是,该怎么让萧十三郎满意……”
话题回到原点,一个字:钱!
云离捻着胡须想了想,说道:“老夫觉得奇怪,萧十三郎要这么多魔晶有什么用?以他的聪明,应该知道这个时候讨要宝物更容易得手,而且从长远看,价值也更高呀?”
“也许这只是开始……”另外那人打了个寒噤。
“关你屁事!”
壮汉一听就觉得来气,喝道:“不是我说你们,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算来算去还是算出一坨屎,还是自己踩上去。”
“你……”云离气得直吹胡子,周围的人纷纷低头,心里想可不是么,如果不是因为推算研究琢磨思考,哪来这么多破事儿。
“人家都说了,他不是坏人,是雷锋!”壮汉大喝道,心里想雷锋到底啥玩意儿,听起来很牛叉的样子。
“无知是福啊!”天谕长老在心里感慨,但没有说出来。
“都别闹了,凑份子吧。”望着一群呆滞的面孔,木长老沉重说道。
……
……
第四百零五十一章:有“礼”好成事儿!
无论天谕还是其它大佬,在经历这么多事之后,心里都隐隐存了一个念头,萧十三郎的出现不管是什么原因所造成,都是天意!
天意这个东西没办法解释,非要形容一下的话,就是冥冥中注定会发生、看上去全是巧合但又很难改变其发展走向的事情。
就拿眼下这件事情来说,魔修被困金山,看似必然实则巧合,十三郎出现在妖猎森林,原因不明但也总归是巧合;他恰好遇到牙木与图洺,依然是巧合;巧合之后,偏偏他能穿过封锁线,挖出一条长达两千里的地道;再然后,他随便放出一只飞蚁,本来是要被烧死的东西,又刚刚好被认识厌灵蚁的陆默所察觉。
而事实上,这些事情都有其必然的因素,飞蚁碰到陆默更是十三郎刻意为之,若不然,怎么会写上那么一句话。
魔修不知道这些,也无法相信十三郎有能力做这样的安排,至于鳌丘之念,以及十三郎能够轻松发现其魂奴并灭杀的事实,更是匪夷所思到极致,让一群阅历广博的老怪难以道个明白,便只能习惯性的将黑锅扣到老天头上。
不这样做,还能怎么办呢?
天意让魔修经历大难,天意让魔修不灭,天意让萧十三郎前来充当救世主的角色,天意要……要钱!
我的个天啊!
给吧!
闪灵族毫无疑问要承担大头,数十名本就可怜兮兮的修士更加凄凉。对身负重责的鳌丘长老敢怒而不敢言;其它被分派需要承担份子的人心里更是窝火,胆小的偷偷瞪几眼。胆大的干脆骂骂咧咧,恨不得扑上去咬几口才肯罢休。
不管怎么说,八千万魔晶最终还是凑了出来,装在一枚品阶相当高储物戒指里,如同一座小型金山,漆黑发亮的颜色。
“这么多魔晶……得用多少年啊!”
壮汉是最后一个掏腰包的人,神念不小心朝戒指里探了眼,眼皮抖啊抖的怎么都合不到一块儿。心里想平时没觉得几千万魔晶有什么了不起,这回怎么这么扎眼。
云离说道:“说什么呢,萧十三郎是灵修,怎么能用魔晶。”
木长老说道:“那也未必,塑灵族之人,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老夫曾与萧十三郎见过面,他的法力……有点奇怪。”
“不就是灵魔异体。人家可不拿自个儿当魔修看。”
壮汉恋恋不舍地将戒指递给天谕,说道:“魔宫研究得怎么样了?弄去那么多异体,可有什么进展?”
天谕老脸微沉,呵斥说道:“说什么呢,魔宫岂能做那种事。”
“哪种事?我说了哪种事?”
壮汉脸上嘲讽意味更浓,说道:“和咱们玩虚活。谁还不知道呀!”
连番变故,所有种族都被天谕的那一卦拖累,在这群魔修队伍里,魔宫的威严跌落到最低,无论哪个魔修。说话做事都不像以往那么顾忌,壮汉本就是个直性子烈火脾气。更是口无遮拦。
“好了好了,先办正经事。”木长老忙着打圆场,内心好生烦恼。
到了这个地步,魔修如果再发生内讧,那简直与找死无异,其它人也都明白这一点,发泄两声便作罢,不再讨论那个忌讳的话题。
木长老说道:“这次过去,道兄可适当问一问,萧十三郎到底有何打算,或者是计划之类。”
“理所当然,不过,还有点小事要办一下。”
天谕想了下,对鳌丘说道:“鳌道友,事情因你而起,为体现诚意,是否应该做一些额外表示?”
“额外……表示?”鳌丘的手在发抖,好像没听明白天谕的话。
“就是夹带,可懂!”
这回不用自己掏腰包,壮汉义正词严,说道:“两国交好,说八千万就八千万,那多寒酸!为示我等拳拳之心,尔等愧疚之心,弄个小礼包,不算什么过分的事。”
“……”鳌丘的脸又黄了,黄上加黄,黄得不能再黄。
这事儿不能讲理,因为谁也不知道八千万是不是萧十三郎的第一笔账单,万一那货收了钱不认账,或者心里有点小不舒服,拖你几天也要命啊!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萧十三郎辛辛苦苦挖几千里地道,不可能是为了敲诈一点魔晶,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所有人才会都认可“把他好好伺候着”的观点,真要是对方不怀好意,逼急了魔修难道不会挖到通道杀下去,拼个你死我活。
那样做,被猎妖使发现是肯定的了,魔修结果没个好,至于十三郎,谁都不知会如何。
不愧是老怪,周围人马上明白了壮汉的意思,抱着割肉最好割别人的肉,迟割不如早割的念头加入到劝说队伍里。
“此事应该,鳌兄何等身份,岂能让一个小辈吃亏。”
“没错,不妨赠几件法宝,或者提升修为的丹药之类。”
“嗯,此言有理,此言极为有理。”
七嘴八舌一番说道,鳌丘的脸色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嘴角一个劲儿地抽,恨不得咬出血来。
天谕长老眯缝着网要入眠的摸样说道:“如今大家都不好过,救命的东西还是留下;老夫知道鳌道友精于灵幡制作,不如……”
灵幡,其实也就是魂幡,因为闪灵族的名字里有个灵,变个叫法。
这句话说出来,众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纷纷恍然。
“没错,既然他有一只鬼王,理当用得着此类法器。闪灵族的灵幡可滋养鬼魂,若出自鳌兄之手,品质更非寻常人所能及。正好投其所需。”
“没错没错,想他一名结丹小修士。所修又非魂道,能有什么专用法器。鳌兄出手,定能扭转局势。”
如果用唯恐天下不乱来形容这几位,似乎有点不合适,事实上,他们的用心真不能算恶意,的确是为了稳定双方关系,再说不用自己出血。起劲儿搅合。
天谕长老还是那副快睡着的摸样,慢悠悠说道:“鳌道友,你看……”
“不用说了!”
“啪!”的一声轻响,桌子上出现一枚黑黝黝的玉质摸样的圆环,散发着氤氲之光。
“天母鬼环!”
几声惊呼同时发出,众人一下子全都傻了眼,半响说不出话来。
“印记已消。诸位可仔细检查。”
腾的一声,鳌丘铁青着脸站起身,竟是连内阁会议都不愿再参加,直接掉头而去了。
“我会的。”
天谕老人昏花的眼睛里射出一丝精芒,平静而肯定地回答道。
……
……
求人办事儿得请客送礼,古往今来。这句话一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时间过得既慢又快,对焦灼等待的魔修来讲,每分每秒都那么难熬,如果不是担心被猎妖使发现端倪,魔修恨不得将飞蚁直接送到洞口;反正魂奴也死了。还要装作不知道路,未免太虚伪。
“世事无常。依老夫的看法,无常这个词不合适,应该说奇妙才对。”
等待有些无聊,天谕长老的声音颇为感慨,说道:“明知道生路救下下方,我等却不敢稍有动作,真真是……”
周围人多数很疑惑,心想这岂非正是无常的写照,哪有什么奇妙可言。
“道兄的意思……”
“四大星域高居天外,视妖灵大陆为罪孽,视我等为遗弃之民,换言之,其实就和猪狗的身份差不多。”
天谕抬头望着远处,目光好似能穿透虚无,看到那一张张冷漠嘲讽的脸。周围的人纷纷色变,虽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到这个,但也均有愤怒显现。
“新纪之战过去的时间太久,谁也说不清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回头想一想,老夫忍不住要自问,如果拿灵魔之间的仇恨与四大星域来对比,孰轻孰重?”
天谕嘴里问着,不等众人回答便自己接下去说道:“以我个人而论,更愿意与那些星外之人作战,而不是与灵修拼个死活。”
没有人搭话,或者说,没有人敢搭话。
灵魔之间仇视万年,任何与对方交好的行为均被视为叛族,谁敢揭这个疮疤!
胆子最大的壮汉默默无声,垂着头只管在心里思量,如坐禅老僧。他都如此,其它人更是胆战心惊,暗想老家伙莫非是想害人,这事儿要是被人捅到上面,麻烦可不止一点半点。
木长老轻咳两声说道:“道兄……还是不要说了吧。”
“呵呵,老夫命不长久,忍不住胡言乱语一番,却忘记了诸位道友。”
天谕尴尬或是嘲讽地笑了笑,深深叹息着,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看那个萧十三郎,活得就挺好。”
“可不是么……”
壮汉还在心疼自己的魔晶,闻言随口接了一句,随后意识到天谕所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忽略灵魔的人很少,但也不是绝对不存在,恰恰好眼前就有一个,不但活得滋润,奇妙的是众人还不得不巴结他,起码是暂时。
壮汉考虑的不是这个,他觉得自己的话与天谕的话凑到一起,有心人完全可以给他套上一个无视灵魔的帽子,得治罪。
“道友不必担心,在座的人都是共患难的人,岂能做出那等事。”
“最好是这样。”
天谕的话不能让壮汉安心,偏巧这时候十三郎的又一封回信被人送来,大家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将壮汉扔到一边。
“说的啥?”壮汉松了口气,忙不迭朝接过飞蚁的天谕发问。
“嗬!”
天谕刚刚扫了一眼,立即被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嘴里发出低吼,两眼灼灼生辉。
“怎么了怎么了?他又要什么?”壮汉被他的表现吓了一跳,连声问。
“这……”天谕几乎说不出话,枯唇一个劲儿的抖。
“好大的气魄!”
……
……
第八百七十三章:业报
当交易双方信心足够强大,不论多么荒谬的交易,都有可能很快达成。
坡前半话,说到这份上已没有什么事情不能摊开。林氏老祖自不会交代打算,见无别的办法达到目的,便决定接受。
他说道:“百颗太多,减五十,二八分期,品色无法保证。”
十三郎回答道:“品色差些无妨,数量不能少,一次付清。”
林氏老祖说道:“六十,三七分付。”
十三郎回应道:“数量不能少,先七后三。”
林氏老祖说道:“七十,先四后六。”
十三郎纠正道:“数量不减,五五分付。”
林氏老祖叹息道:“八十,不能再多了。老夫......”
十三郎冷漠说道:“八十就八十,先八后二。”
“......”
林氏老祖思忖片刻,挥挥手射出五十道光霞。
五十颗形状各异、颜色各异、气息各异、威压各异速度各异的妖丹飞向十三郎,大的好似脸盆倒扣,小的仿佛天外流星......视觉看到的那种。
看似不靠谱的交易这般轻易谈妥并且交付,坡上群修哭笑不得,此时骤见如此多妖丹雨点般飞来,几以为自己活在梦中。
枪王突然想到什么,脸色煞白如被刷上一层白漆,厉声嘶吼道:“小心!”
余者随后醒悟,纷纷展动身形,四面八方扑向十三郎;此时若有不知情的人看到,定会以为这是贼窝子因赃物生出内乱,下一刻就会刀兵想象。
林氏老祖轻蔑嘲讽道:“这个时候着急,会不会太晚了些。”
十三郎跟着笑,说道:“不要怕不用急,老家伙没那么傻。”
群修愕然、止步、注目〖中〗央,十三郎挥挥手,平地一股清风将五十颗妖丹稳稳托住,开口道:“我要验验货。”
林氏老祖不知该说什么好,稍后示意十三郎请便,讥讽道:“验仔细些。”
十三郎头也不抬,说道:“想得美。”
林氏老祖微怔,随后领悟到十三郎的意思,神色悻悻不已。
一坨屎,包的再鲜华也还是屎;当如非看不可,人们还是愿意看到一坨包裹光鲜的屎,而不是把它翻开来。
十三郎不这样,他把事情挑白,什么东西都摊到桌面上。
你要时间?可以,给钱。
你有手段?我知道,我等着。
妖丹可不可以造假甚至隐藏杀机?当然,而且特别像。难道林氏老祖富裕到可以拿出一百颗七级妖丹买几句话,却连一个最普通的储物袋子都没有?
十三郎不这么看,他认定林老鬼不会这么做,大大方方接下来不说,还要验货。验货就验货,他嘲笑对方小心眼,试图让自己耽搁更久。
你给我压力?无妨。我接下,扛起来,再把它还给你,顺带恶心一把。
依旧寸土不肯相让!
此时,枪王等人呆在原地,擦一把冷汗止住后怕,疑惑中重新回味刚才那一幕,内心又觉羞愧失落。
“丢人啊!”
伏波感慨万千。他觉得自己很幸运,之前与林老鬼周旋那么久没露破绽,值得铭记终生。
林氏老祖留意到众人的表情,忽冷笑说道:“一群废物。”
群修大怒,但不知该如何回击;大灰有心以力服人,试了几次,到底没能厚起脸皮。
小不点心思纯净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于是问百huā:“他怎么了?为什么那么得意?”
百huā仙子神情尴尬,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小不点东看西看,仔细想想认为找到了原因,忽拍手〖兴〗奋大叫道:“我知道了!”
众人心想你知道什么了,可不要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林氏老祖冷冷看着她,心里揣测小不点是何境界,为何令自己那般不安。
空间大拿最擅隐匿,跟着十三郎二十几年,小不点的心思仍如当年那般纯净,有些习惯却已经根深蒂固。不如不打架不露修为,不战斗不放威压,不杀人就不要随便出手等等;之前她虽然露过一手,可惜那时候林氏老祖自身难保,根本没有留意到。
小不点不知道这些,跳脚朝十三郎大喊:“爹爹,他一定还有更多不肯拿出来,这次交易不算,重新谈!”
十三郎恰于此时抬头,朝小不点做一个“安心”的手势,似笑非笑的目光望着林氏老祖。
林氏老祖的表情骤然僵硬,群修表情骤然僵硬,大灰表情亦为之僵硬,心里忍不住要想。
“亲生的吧?嗯,一准是。”
......
......
十三郎到底没有重开交易,验过妖丹一一收起,说道:“想弄清自己为什么会上当,首先要明白一件事:我,不是你。”
我,不是你;听着很没意思的一句话,林氏老祖的表情很认真,细细咀嚼后郑重抱拳,诚恳说道:“愿闻其详。”
强大之人必定自负,修士强大,多智修士为强大中的强大,自负程度也与强大程度成正比。自负到某种程度,会在不知不觉中将别人想象成自己,设想对方怎样,自己怎样,对方再怎样,自己又如何,等等不一。
或许还有别的意思,十三郎不肯解释,也用不着。
人各有智,各有各心,十三郎任凭林氏老祖如何去想,接下去说道:“我不是你。鬼灵芝虽然珍贵,对鬼灵芝不是非得到不可。因此在确认鬼灵芝后,我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找它,而是有无可能让它主动找上门。”
主动被动,相差如天地之别,林氏老祖只能默默点头。
十三郎说道:“鬼灵芝狡诈而且贪婪,我有这么多人,商讨后不难弄清、它需要我的火。”
人家有牌可打,林氏老祖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十三郎说道:“有了对方需要的东西,以此设计出针对性的战法就不难;现在你知道我早已想好如何对付鬼灵芝分体逃走的法子,这样的条件下,假如换成你,估计能想出多少种?”
这应该是试探,林氏老祖倒也坦然,回答道:“老夫看破七次。”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十九次。”
林氏老祖的目光扫过周围人的脸,发觉他们面有讥讽,叹息说道:“道友高智,可惜仍未能让老夫上当。”
十三郎平静说道:“正因为如此,你才露出破绽。”
林氏老祖神色微变。
十三郎说道:“鬼灵芝再狡诈也只是一个精怪,十九次现身十九次逃脱,无论如何都不像一只精怪的智慧。偏巧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件、一只宝贝。”
呼哨声起,灰影闪烁窜进十三郎怀里,翻着乌溜溜的眼珠对林氏老祖做鬼脸,似在嘲笑他的无能。
“逆魔貂......”
林氏老祖此时方注意到这只不起眼的“宠物”咬牙切齿念出名字,深深叹息说道:“几朵huā?”
十三郎抱着貂儿,极其无礼的晾晾它的肚皮。
“四huā......”林氏老祖声音苦涩,嘴唇仿佛被粘住。
“还没到,将来一定会到。”
十三郎纠正他的话,顺带以这种方式夸赞一下貂儿与貂儿的主人,随后言道:“第五次做局落空,我开始意识到‘你’的存在;之后连续几次试探,我肯定了这种猜想,于是开始思考,‘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或者说,你到底是谁?”
这话太无礼,但也算不得错,林氏老祖闷声说道:“道友如能想出我的身份,老夫愿意纳拜认你为主,绝没有二话。”
十三郎笑起来,笑容清亮略带些嘲笑与厌憎,回应道:“实打实告诉你,我真的猜到了一部分。”
林氏老祖目光微凝。
十三郎摆手说道:“别多想,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好,没事总喜欢想想自己那只鼎。”
林氏老祖大怒,喝道:“鼎本来就归老夫所有。”
十三郎根本懒得理他。
血域再度开启,林氏老祖不可能不想由林氏血脉传承的那只鼎。不得不说血咒之术神奇,纵然三鼎合一,他仍能模糊感应到什么。但因林如海此前以按照他留下的法子将血鼎献出来,且此咒术不是林老祖原创,难以弄清那种感应意味周什么。同时他不明白、也没有认真思考过,为什么自己只是想一想,十三郎就能察觉得到。
这很正常,之前血鼎从未出现过融合,林氏老祖想猜都没地方猜。
思索中,林氏老祖抬头看看伏波,问道:“他是......”
十三郎老实回答道:“寄魂术可有听过?”
林氏老祖摇头。当年他进血域的时候,血舞尚未遇到那场变故,无法将这件事情与千愁公子联系起来。
没听过不要紧,顾名思义加上亲眼所见,林氏老祖大概明白了寄魂术的意思;前后对照很快理清因果,不由叹息说道:“此败,非战之罪。”
十三郎闻之大笑,笑得猖狂笑得桀骜,不知怎地还有些悲哀与愤怒。笑声令林氏老祖迷惑,正想开口询问,忽听十三郎说道:“在我想来,你至少还有两个问题要问明白,怎么,还要再等下去?”
林氏老祖陷入沉默,良久才开口道:“道友之鼎,可是我林氏后人主动献出来?”
十三郎默默摇头,眼神渐渐变冷。
林氏老祖微微皱眉,沉声道:“不是主动献出,你用什么法子得到它?”
十三郎望着他的眼睛,目光好似要看进林氏老祖的心里去,半响没有回话。
林氏老祖不明所以,等待片刻忍不住再问:“到底是......”
十三郎挥手打断,说道:“杀光。”
“杀光?杀光,杀......光?!”
林氏老祖好像不认识这两个字,又似乎不能理解这两个字中包含的意思,重复念了足足三四次,没有皮的脸孔竟也有些发白,身躯微微颤抖。
“血鼎随血脉传承,直系灭尽还有旁支,旁支死绝还有亲眷,你......”
“全部杀光。”
十三郎目光平淡,冷漠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缓缓说道:“林氏王朝,上下三百二十七万六千九百八十一口,斩尽杀绝。”
十三郎说道:“这个世界,你是最后一个姓林的人。”
第三百六十四章:火月狂潮(五)
妖将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感受到恐惧?
答案是会!
洪明赶到战场,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妖将的恐惧。这种恐惧如此强烈,以至于,连洪明自己都仿佛被传染了一样,心里涌出淡淡地惊慌。
五名妖将仅余其二,正在那头不知名妖兽与大剑的攻击下苦苦支撑,显然也已经不能长久。
它们就是两条吓破了胆的狗,双手因恐惧疯狂舞动,没有半点章法可言;它们不再指挥妖灵,也忘记了施法,甚至连格挡攻击的本能都扔在了脑后,尖利的声音大叫着,倒退着,奔跑着……
“这是什么神通,竟连妖傀残留的情绪也能激发,程度如此猛烈!”
洪明眼里流露出震撼,暗自在脑海中思索自己所知道的修士神通,无一能与之对上号。心里不免有些惊疑。
“难道他是来自那个地方……”
思量中,两名妖将越发不堪,洪明顾不得再想下去,大喝道:“住手!”
“嗤!”
回应他的是一道明丽剑芒,子午剑在空中划出美妙的弧线,从妖将的腰腹处一直劈到头顶,乍看去,他的身体就像一个巨大的叉,生机也随之渺然。
另一侧,红影在彩云中穿梭不定,如同蛟龙入了海,还有谁能阻得了?
几乎在子午剑杀敌的同一时刻,胖胖的红舌也发出致命的一击,从妖将的身体里将那颗晶核钩出来。吞咽入肚。
即便在这个位置,洪明也来不及救回那枚晶核,天心蛤蟆的贪婪本性一旦发挥作用,连其主人都未必指挥得动,何况是他。
连续两股刺痛从灵魂里传出,洪明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面色阴沉好似生铁,却强行压制住怒火,眼神平静下来。
整整九名妖将死亡,所有晶核落入敌手。也就意味着他连续丢掉九道神念,损失惨重不说,身体已有小恙。
伸手一拍腰间,洪明拿出一只完全不符其摸样身份的花篮,扬声说道:“你是哪个星域的修士,为何不守妖猎规矩?”
“妖孽?”
十三郎一时没明白,眉头微挑,没有回答他的话。
洪明说道:“四大星域约定,未至最后关头。猎妖使不得厮杀互斗;你的出身想来不凡,还与本座装糊涂不成!”
十三郎的眼睛微微眯起。说道:“你伤了我的人。”
“胡言乱语,你连妖傀都不能炼制,何来的手下!”洪明怒喝道。
十三郎回应说道:“山谷里的人,都是我的手下。”
洪明微楞,轻蔑说道:“找借口,也该寻个像样点的理由,那些罪孽之人如何能称之为手下。今日之事,你若不给出一个交代,休怪本座出手将你拿下交由长老会处置。到那时。就算你家大人前来,也休想讨得好处。”
十三郎想了想,说道:“你要什么交代?”
“把它,还有那把剑交出来,道出此功法的来历……”
洪明指着天心蛤蟆,寒声说道:“再自断一臂,本座便不与你计较。”
十三郎望着洪明理所当然的摸样。仿佛他是一个傻子。
“你不相信?”
洪明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说道:“有猎妖令为证,不用担心本座毁诺。”
略顿了顿,他又道:“你应该清楚。此事若泄露出去,你要承担的罪责远不止如此;本座念你修为不易才特意从轻发落,不要不知好歹。”
言罢,他眼中忍不住涌起一丝贪婪,目光望着远处山谷方向,神情微动。
在那里,大灰正在空中吞吐妖气,变身尚未完成。
十三郎静静地望着洪明,说道:“有没有看中?是不是连大灰也要送给你?”
不知为何,洪明显得有些犹豫,思忖片刻后说道:“算了,你若连它也失去,怕是难以在这里生存下去;不必多说,赶紧将它们交给我,本座尚有妖令在身,不便在此久留。”
十三郎没有理睬他的话。
洪明脸色沉下来,说道:“小娃娃,你莫要不识好歹!”
十三郎平静摇头,说道:“你在骗我。”
洪明微怒说道:“本座哪里有骗你?”
十三郎说道:“你的猎妖令在哪?为何不拿出来做鉴证?既然没有诚意,当然……”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没有必要。
“你不是,原来你不是!”
洪明脸上流露出疑惑与震惊,随后变做欢呼般的神情,宛如发现什么天大的机会,难以抑制心中的狂喜。
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马脚,十三郎问道:“我不是什么?”
“你不是四大星域之人,你也不是本土修士,你与本座所抓的那人一样,应该来自……葬灵之地!”
洪明一面狂笑,说道:“哈哈!本座真乃天眷之人,刚刚抵达罪孽之地就赶上界乱,刚抓住一名罪奴,马上又碰到另外一个。”
葬灵之地?十三郎心念电转,暗想这名字可不怎么吉利,不过总比外域好一些,起码不是什么罪人。
他诚恳问道:“我什么地方说的不对?这么快被你认出来?”
洪明微讽说道:“你不是妖修,又不懂炼制妖傀,当然不是本土修士。奇怪的是,你身上为何没有葬灵修士特有的气息?若不是你自己说漏了嘴,本座还真要被瞒哄过去!可惜呀可惜,你连猎妖令是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要本座拿出来,哈哈!”
“不是本土修士,又不是猎妖使,剩下的便只有一种可能,你是葬灵余孽,因为某种原因出现在你们不该出现的地方,活该要倒霉!”
一个破牌子也这么多讲究,十三郎心里好生郁闷,说道:“是够倒霉的。”
“居然不害怕?”
洪明对他的反应有些好奇,舔舔嘴唇说道:“有点意思。”
十三郎比他更好奇,说道:“我为什么要怕?”
大约是对他的反应有不满,洪明冷笑说道:“为什么?呵呵,小娃娃,你知道葬灵之地的人被猎妖使抓住,是什么结局吗?”
十三郎摇摇头,说道:“想必不怎么好。”
“你说的不对,不是不好,是很好,非常之好。”
洪明心情极好,说道:“你是罪奴,是可以当成灵药法宝处理的罪奴,是可以用来换取悬赏的猎物,你自己说说看,是不是很好?”
声音有些感慨,他带着几丝兴奋说道:“本座抓的第一个罪奴,天生适合制作妖傀,原本以为不可能再遇到比之更好的,谁知道,居然碰到了你。”
“我比他更适合?”十三郎好生惊讶,暗想自己果然天赋异禀。
“你修为太低,连本座这些炮灰都比不了,炼不出好的妖傀。”洪明略显失望说道。
十三郎说道:“那怎么办?劳您白跑一趟。”
洪明大感有趣,说道:“不要紧,你有这么好的一把剑,还有一只潜力无穷的妖兽,足以弥补本座的损失。”
“呃,说得挺有道理。”
十三郎觉得已问不出太多有用的东西,开口说道:“你的伤好了没?”
洪明微怔,哈哈一笑说道:“小娃娃还挺聪明,没错,本座刚才略有不适,为了不出意外,便花了点时间,调息一番。”
“现在呢,养足精神了?”十三郎又问。
“没错!”洪明傲然回答,心里有些羞恼地想自己干吗要回答他,好像被审讯。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
“我也是。”
言罢,他便动了手。
几乎在十三郎出手的同时,洪明也随之大喝,悍然出手。
……
……
劈练般的剑光自空中划过,丝丝缕缕灵力特有的清寒之气,在外域昏黄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明亮;空气里散落着无数个点,好似星星闪着光辉,更有着渗透人心的孤寂与冰寒。
剑光不是一道,也不是几道,而是足足数十道!
从听到洪明声音的那一刻,十三郎便知道此战必不可免,他虽谈不上以逸待劳,多少也占据点先手,怎会不做些准备。
子午剑阵激发需要时间,他自己的消耗也需要弥补,加上对方的话让他震惊忐忑,没理由不耐心与之周旋。虽然知道他也会借机喘息,可十三郎明白,神念意魂之伤需长时间静养方能恢复,眼下对方所做的,不过是将其压制下去,暂时不影响施法罢了。
面对不知底细的外星修士,对方的修为达到元婴初阶顶峰,十三郎保持了足够的谨慎,也可以说是轻蔑。
子午剑阵首次用于实战,便需面对修为高出一大截的对手,不是轻蔑,又能是什么呢?
剑芒森寒,在空中交织并且盘旋,剑光如水,化成一圈波纹般的幕帐,细密连绵无绝,雨雾阳光亦不得入内。
不得入内,便不得外出,否则,必遭碾杀!
其核心处,子午大剑啸傲嘶鸣,犹如统帅着一支铁血军队的上将,凌空挥斩。
数十道剑光组成的圆环朝中间合拢,所过处,空气被切割出嗤嗤爆响,如裂帛,又好喜利刃刺入血肉的欢吟。
与此同时,十三郎踩着飓风飞射到空中,双手抡指如在琵琶上弹奏,放出无数波纹。胖胖的身体射得更高,红舌如电,径直取向洪明之咽喉。
“剑阵?禁制?”洪明颇有些惊讶,赞叹并讥讽道。
“很不错,可惜,你遇到的人是我。”
……
……
第三百六十九章:离有思
牙木需要新的肉身,普通人显然不能选择,然而外域这种地方,无论灵修魔修都要小心翼翼,哪里谈得上寻找筛选。
因此在看清牙木状况的那一刻,十三郎便已定下策略,尽量将洪明的肉身留下。
这样一来,洪明就非杀不可。那三个条件,换成谁是洪明都不可能答应,十三郎对此心中有数,用意不过是拖延时间,让自己有时间布置安排。
好在洪明求生之念甚重,这才给了十三郎机会,最终将他逼到自弃求活的地步。最后的攻击中,洪明身体虽然千疮百孔不成摸样,但总好过没有。对牙木来讲无异于天降鸿福,哪会挑剔什么。
“少爷,您还没能融合妖气,是不是再等等?”
觉醒后的大灰与以往有所不同,顽劣不羁的程度轻了不少,不似以前那样没心没肺,有些感慨感伤的摸样。
“差不多了,有这个令牌帮忙,用不了多少时间。”
十三郎默默感受着那枚令牌,令牌中传出一股波动,充满邪恶冰冷的意味,仿佛在催促他敞开元神将其纳入其中。初时,十三郎本想将其毁去,就在修为运转的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法力竟似有变化,与妖力有所接近。
这种发现令他很意外,却解除了原本存在的一个疑惑。
十三郎知道,假如只为了辨识身份,实没有必要弄出这样一个融魂之宝,按照猎妖令的作用分析。假如把它融入元神,施法应该能与本土修士极为、甚至完全相符。
这也就意味着,猎妖使可以冒充本土修士,多出不少偷袭猎杀的手段。
无论事实怎样,十三郎不会将它融入自己的魂,融魂之宝首先需要的便是敞开元神,这种来自异星的法器不知有没有别的作用,怎能贸然尝试。就算不考虑这些,单单那种邪恶冰冷的感觉就令他警惕,而且厌憎。
“融魂的时间长了。猎妖使会不会真的变成本土修士?假如能,岂不是……”
想到这里,十三郎觉得身体好似浸在冰窖中,阴冷无比,以至于,大灰要连续叫上几声,才将他唤醒。
“少爷,没事吧?”
“呃,怎么了?”十三郎将令牌收起来。回应道。
大灰说道:“这帮人还没安置好,再有妖灵来的话……”
“不会的。妖灵被杀的太多,短期不会到暴动的程度……”
十三郎一时没能明白,抬头看看大灰,发觉它正用忧愁的目光看着山谷,才察觉到夔神竟似动了感情,不禁有些感慨。
拍拍大灰越发厚实的背,十三郎说道:“这种事情很平常,不要太难过。”
大灰神情忸怩说道:“哪有。”
“呱呱!”天心蛤蟆大声叫着,嘲笑它幼稚无聊。
“滚开!”大灰愤怒。踢了它一脚。
望着打闹成一团的两只妖兽,十三郎眼角闪过笑意,随即又变得忧虑,最后化做坚狠的神情。
便在这时,山谷中的某个洞府打开,换了身份的“洪明”从里面出来,老远朝他大喊。
“少爷。情形紧迫,咱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十三郎淡淡回应道。
大灰恶狠狠瞪着牙木,心里想这货究竟说了什么事情,让一贯从容的少爷这么着急。
“难道是抢媳妇儿?”夔神不无恶意地想。
……
……
听说上师要走。两名族长都赶了过来,同来都还有近千名族人,黑压压排成一片,静穆不语。
“以往,我等对外来修士闻之色变,视其为洪水猛兽,今日才知道,原来外来者也分善恶,若非上师鼎力相助,此次妖灵狂潮,我等怕是全族尽末,绝无幸免机会。”
鲁氏族长从怀里拿出一只兽骨做成的手链,交到十三郎手里说道:“族内贫弱,没有什么能回报上师的东西,这串骨链上聚有我族每人一滴血,经秘法祝福过,凡咔吧族人,都能通过感应识其真伪;它可表明上师得到过咔吧族人的最高认可,还请上师莫要嫌弃,将其收下。”
另外那名陈氏族长也拿出一串骨链,意思大同小异,言道十三郎日后在咔吧族内行走,有这种“信物”在身,多少会带来点方便。
大灰见他说得正式,好奇地从旁边探过嘴巴,闻了闻又嗅了嗅,不屑地扭过身。
十三郎郑重接过手链,神念探入感受了一番,发觉果如他所言的那样,其中包含着数百道不同气息,汇集在一处成为类似于意志的东西,不觉大为惊讶。
另一道手链融入的气息更多,凝聚出来的意志也更强,十三郎粗略估计,若是一次爆发出来,怕是已能与结丹一击相比,内心越发震惊。
“这个……很不简单啊!”
十三郎望着两位族长,才发觉他们的面色衰败苍老,陈氏族长情形尤其严重,好似又打了一场恶仗,憔悴疲累不堪。
“人越多,多半就越难。”
内心涌起诸多感慨,十三郎诚恳说道:“周边尚不算安定,这种宝物应该留在族内以为防护才对,两位的心意我领了,手链……”
鲁氏族长说道:“上师修为高深,用不到这等微末之术,但它是咔吧族人送出的祝福,自己是无法使用的。”
“有这样的事?”十三郎大为惊诧。
千余名咔吧族人静穆无声,淳实的脸上写着简单的感激,用目光证实了族长的话。
陈氏族长说道:“族之祝福原本咔吧族特有之术,需所有人意念一致方能制成,上师救了我全族的命。这手链,便也只有你才可使用。”
话说到这份上,十三郎没了推搪的理由,他直接将手链带在腕上,说道:“你们的情形我考虑过,建议不要分散资源,将收获的晶核集中培养一两人,其它族人仍以炼体为主。”
他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简,随手又拓印了一份交给两人,说道:“照我看。这才是你们最需要的东西。”
鲁氏族长接过玉简,神念探入略微看了看,神情顿时激动起来,一躬到地,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族如有兴盛之日,当为上师立长生牌……”
“千万不要。”十三郎最怕这个,心想你这是咒我早点死。
严词拒绝了族长好意,十三郎朝一直望着自己的小鲁卡挥手,说道:“好好用功。资质比你差的人我见得多了,修炼有成的可不少。”
“嗯!”鲁卡用力点着头。
一曲谈不上慷慨的离歌唱至尾声。几人分说了几句,便到了分开的时候。十三郎想到牙木与大灰均需要休养,自己也要抓紧时间研究妖力转化,便向族长讨了一辆马车,一行人驾车而行,离开这座浴火重生的山谷,驶入无尽的草原中。
“千人离家千人回,万里迁徙万里骨。”
“离家的儿郎……”
身后,咔吧族苍凉的歌声阵阵回荡。仿佛在怅送族内勇士踏出征程,征服远方未知的天空。
暂时摆脱坐骑身份的大灰想起一事,问道:“少爷教了什么东西,老头感动成那样。”
“是啊是啊,到底是什么。”
牙木也对此也颇为好奇,心里想那种小部落能活下去就不错了,玉简里记了何种神奇功法。能令族长生出种族兴盛的狂想。
“打铁。”十三郎淡淡回应道。
……
……
车速不急,蹄声不骤,马车驶过无垠草原,不见多少风吹草低式的生机。唯有残骸枯骨时现的荒凉。
植被不会因妖灵之变受影响,相反,因所谓天择适存的不变规律,草原上的青草愈发翠嫩,只是少了牲禽点缀,无法让人生出勃勃之感。
马车行进的姿态平徐有度,速度却相当快,得十三郎送入灵力改善体质,两匹健马驰掠如飞,将一片片撞入眼帘的绿色抛于身后,耳边不时响起大灰的喝叱声,奔跑越发卖力。
驰行数百里,十三郎没看到一个活人,发现几只零散妖灵,便被胖胖与大灰兴高采烈地扑上去抢夺般杀灭,偶尔捞到晶核,更要彼此叫骂吵闹一番。
一辆马车行驶在草原上,并不枯燥,唯显得孤独。
魔气翻涌滚动,其内传出牙木的嘶吼声,透出几分焦灼;洪明是灵修,因为猎妖令的缘故,多少还带点妖修特征,牙木没有十三郎的本事,除疗伤打坐恢复修为外,还需要对身体进行祭炼。
吃了这么大的亏,牙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勤奋,甚至都还来不及详细交代其经历;因为知道路程比较遥远,十三郎并没有急于催促,任由他恢复些元气再说。
一夜鏖战,十三郎的亏耗极其严重,眼下没什么危机,他本着节俭的念头,没有服用丹药,而是静静调息。
一面徐徐恢复法力,十三郎一面尝试继续吸收晶核融合妖力,感受着那种丝丝增长的感觉,他将目光投向窗外,说道:“有些说不通。”
牙木恰好收功,闻言知道十三郎有事问自己,说道:“想到什么了,少爷。”
“随意点吧,好歹你现在是元婴高人,不要总这么叫。”
十三郎望着死寂般的旷野,说道:“我想不通,咔吧族上层为什么纵容妖灵肆虐,而不组织人力对其进行清剿。”
牙木听得莫名其妙,心里想少爷是不是被那两个老头子忽悠犯了迷糊,这般悲天悯人,难不成要学和尚?
十三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不通这件事。”
“什么事?”牙木开口问道。
十三郎肃容说道:“咔吧族,为何还没有灭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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