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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兵扛老枪     锻仙txt下载     锻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八章:小城故事之始

    三元阁一战,随着天空地面的血色消散,祥和不乏喧闹的太平街变得安静;人们经过这里时,都会下意识地绕路而行;即便必须经过,也都快步而去,竟不敢让目光稍驻片刻。

    周围的居民纷纷搬离,实在没有能力搬迁,通常会深居简出,尽量减少暴露在别人视线中的时间。

    一时间,三元阁方圆数十米范围内,俨然成了不画界的禁区。除了偶尔光顾的飞鸟在瓦砾间逡巡,苍鼠在乱石间欢歌,就只剩下那些生无所盼、目光呆滞茫然的乞者光顾。他们不惧任何强权,也没有任何强权会在意他们,反倒成为了此处的居民。

    废墟经过无数次翻检,早已没有了浮财可以期盼,就连梨树下的几张石桌石墩也都消失不见,只余下一颗仅剩枯枝的残木歪倒在地上,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乞者愿意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那个破败的洞府,虽没有往日的干净清爽,却能遮风挡雨保持温暖,不失为上佳的栖身之所。

    此时,十三郎等人的来临惊动了他们,几名衣衫褴褛的老少乞者从洞府中走出,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他们不认识十三郎,不知道他才是这里理所当然的主人。但他们能感觉到这些人的强大,也能感觉到领头的那名少年平静面容下掩藏的愤怒,还有可让他们灵魂颤抖的威严。

    于是他们惊恐。

    望着眼前的这些人,望着他们的茫然变为惊恐,十三郎从地上站其身,没有开口。

    “前些日子不方便......要不要把他们撵走?”

    田七朝洞府的方向看了看,小心的问着。老五的性子急,抬腿就要上前,却被十三郎阻止。

    “不用了,有点用处也是好的,随他们吧。”

    十三郎的语气依旧平静,说道:“当初我和大哥来的时候,曾经玩笑说这里的风水不错,将来他和虎嫂不忙了,就在这里归老。养几个儿子女儿,再养几只猫几只狗,不比修仙的日子差。”

    眼中闪过一丝回忆,十三郎的嘴角浮出笑意,轻声道:“虎嫂说好,大哥不吭气,结果被嫂子骂了一通。”

    周围依然安静,一名风华正茂的少年,于清新晨雾中讲些带有腐朽味道的话,竟让人生出一种惊悚的感觉。几名汉子低着头,几个女孩咬着嘴唇,尽力不发生声音。

    “后来……小蝶她们来了,这里越来越热闹,太平街越来越太平;看上去,我那时说的话还真有成为现实的可能。”

    “这颗梨树也越长越大。”

    十三郎弯下身子,手掌在已渐枯死的树干上拍了拍,轻声自语着。

    “那时候......我见到小蝶,见到阿牛他们,忽然起了念头,三元阁……应该再大一些。”

    嘴角泛起苦笑,他用嘲讽的声音说:“那时候我十二岁,大哥经常夸我是天才,我自己也觉得我是天才。天才嘛......总有点与众不同。”

    他重新站起身,语气变得落寞,说道:“所以就有了后面的事。”

    “少爷,阿牛哥他们…还好吗?”

    回来诸多时日,十三郎没有提及阿牛和哑姑,小蝶她们也没问。此时听他讲起往事,终于忍不住问出声。

    “不好。”

    十三郎诚实回答道:“他们都死了。”

    几个女孩黯然的面孔更加黯然,都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哭泣埋怨,只是静静的低下头。十三郎沉吟中转过身,拿出一只袋子交给老八,说道:“一颗坐地丹,几颗通心丸,一点灵石,都放在里面。”…,

    “什么!”

    老八等人霍然而惊,纷纷用感激惊诧的目光看向十三郎,说不出任何言语。

    “不要推辞,是你们该得的。”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通心丸是真的,我检查过。”

    “少爷……您……”

    老八愣愣地接过袋子,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如木桩般呆在原地。

    十三郎拍拍他的肩,说道:“走得远一点,把几个丫头照顾好。至于将来能不能走得更远,你们自己把握吧。”

    老八没有再推让,与田七等人一起用力点点头。田七朝天际看了看,忍不住再次劝说:“少爷,已经有人看到您出现,是不是该早点动身。”

    远处,几条影影绰绰的身影出现,用惊异的目光打量着这伙人,没有任何声响。

    落灵城事变后,大家都在暗中猜测,十三少爷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如今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意味着太多太多信息。人们纷纷在心中猜测着可能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觉涌起恐惧。

    十三郎抬头朝远处看了看,目光渐有波动。

    老六突然开口,闷闷地声音说:“要我说,少爷您就不该来。那帮人都是些孬种,只要沧云宗的人问起,死活都会说出去。”

    老五点头,说道:“是啊少爷,您真不该来。”

    十三郎默然,片刻后说道:“不要怪他们,这本来就是我的意思。况且他们就算不来找我,我将来也会去找他们。早点让他们知道,也好有个准备。”

    平淡的话语平静的声音,经一名十几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来,竟让人生不出狂妄的感觉。远处的人显然听到了这句话,有些轻微的骚动。

    老六忽然道:“要不,干脆一把火把战灵阁烧了!那帮兔崽子现在人心惶惶,保准儿连个屁都不敢放。”

    老五第一个表示赞同,老八比较谨慎,田七则可有可无,只是拿目光看向十三郎,等他的吩咐。

    “烧房子干吗。”

    十三郎失笑,说道:“房子是死的,人才是活的,犯得着和死物怄气。”

    抬头最后扫视了一眼周围,他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呼了一口气,说了声:“走吧!”

    言罢,萧十三郎挽起小叮当的胳膊,稳稳举步,径直朝落灵城外而去。

    身后,田七目送少年坚定的身影在晨辉中消失,抬手用来一挥。

    “走!”

    几名壮汉带着几个女孩,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消失在远方。

    朝阳升起,湿凉的空气变得温暖,变得火热。落灵城渐渐于沉睡中苏醒,随后变得热喧嚣,充满勃勃生机。

    ...

    ...

    截止本章,第一卷小城故事正式完结,第二卷异域闻乡正式展开,更多精彩在前方。希望广大书友继续支持老枪,支持锻仙,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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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再闯阴阳峡(上)

    又一次来到阴阳峡谷,十三郎看去已从那种似悲似怒似悔的状态中走了出来,不时找些话与叮当说;言语虽不多,却每每挠在痒处,令小丫头很是开心。

    这种开心或许只是表面,或者自心底而发,总之看上去两人都没有丝毫忧虑,俨然一副斗志昂扬,共同迎接美好明天的摸样。

    叮当服了药,身体却不见好转;眉宇虽然展开,却不能改变鸳鸯脸本色。每每目光触及到她那苍白的半边小脸,十三郎眼中都会闪过一抹怜惜。

    他心里很清楚,叮当的伤势绝非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修士身有伤患的时候,通常是以丹药与打坐修炼结合的方式调理;叮当绝口不提修炼之事,虽有情势紧迫的借口遮掩,某种意味上也表明,这种伤患极其严重,已不是她自己所能掌握。然而叮当不说其“病症”究竟如何,他也没办法深究,只能走走看看,先把心思放在眼前这一关。

    阴阳峡谷不是什么平坦大道,之前与四目老人一战,正是因为察觉到前方风暴很难通行,四目老人才能安心调养以图恢复实力,目的也是为了防范未知变数。以他的修为尚且顾忌重重,更不要说如今十三郎两人都是负伤之身,如何穿越,还需认真谋划一番。

    “一会儿你和胖胖待在戒指里,我比较好把握。”

    关于路上会遇到的危机,以及各处避风的关键点,叮当都已向他做了口述;为了防止意外,十三郎还特意绘了张草图。如此安排自然是为了减少顾忌,否则身边带着一个人形包袱,原本七成把握至少降低一半,很难不出问题。

    然而将一个人如兽宠那样装到空间里,在修行界是一件很忌讳的事情。可以肯定的说,被装的人等于将生死完全托付到对方手上,几乎没有挣扎的可能。尤其是在阴阳峡谷这样的险恶之地,更加让人心疑。

    小叮当还有没有自保之术十三郎不知道,他也没想过两人是否真的到了那种互托生死的程度,话语说得坦荡之极,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甚至不容辩驳。

    “嗯,哥哥小心。”叮当随之答应着,没有丝毫质疑。

    她说道:“有几处避风地相对宽敞,哥哥有什么疑问的时候,可以再把我叫出来。”

    “看不起我!”

    十三郎佯怒,拎眉愤愤地说:“你能过来,哥哥自然行得。”

    这话听起来豪情万丈,实则明显透出心虚。为了接下四目老人的一拳擂鼓,十三郎以全盛状态全力出击尚且被炸飞两根手指;反之叮当变身后非但连接两道,还将四目反噬重伤,其中的差距不言而喻。况且十三郎如今也有伤患在身,实不能与当初的叮当相比。因而他看似激昂慷慨,实则内心忐忑不宁,做戏的成分反倒更多。

    然而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两人都明白眼下不是稳扎稳打的时候。不说沧云宗后患无穷,单说叮当的身体也容不得耽搁。十三郎虽不知该如何救治,想来办法总要到魔域去找,无论如何,闯阴阳势在必行。

    叮当罕见地没有因这种做戏发笑,倚在十三郎的肩头,由着他半拖半抱着行走,幽幽的声音问道:“哥哥,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哪些事?”十三郎楞了下,一时没明白叮当所指。

    “就是你说的那些事。”…,

    “哦……”

    十三郎领悟了她的意思,认真地想了想,却寻不出什么准确的答案,最终只能涩声道:“或许是因为年龄小。”

    叮当又问:“那你以后在那样做吗?假如再碰到、或者重来的话。”

    “事情怎么可能重来?”

    “我是说假如。”

    “没有这种假如。”

    “我说有就有!”

    十三郎默然,比刚才更认真的思索一番后说道:“我不知道。”

    “为什么呢?”

    十三郎大感无奈,敷衍着说道:“这还能为什么,想做的时候,自然就去做了。想不好要不要做,就只能说不知道呗。”

    叮当沉默下来,十三郎似因这样敷衍生出愧疚,补充道:“在我的老家有这样一句话:事情总要有人去做。你不做我不做,大家都不做,那么谁来做?”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犹疑中自嘲说:“其实这是借口,当初做那些事情,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想做。不做觉得不舒服,那么就只能做了。”

    听着他自说自话一通解释,小叮当感觉好深奥;然而除了深奥却没有真正明白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有些道理又有些说不通。

    她轻轻说道:“可是会带来很多麻烦,还有一些不好的事情……”

    “麻烦不会因为不做事情就没有,人活一世,本来就是不断地遇到麻烦。至于说不好的事情,那是因为事情做的不够好,并不是说做的事情是错的。”

    这次十三郎回答得非常干脆,声音也很坚定。

    他说道:“这样说很自私。但我还是认为,怎么活比纯粹的活着重要。”

    如此这般绕口令一样的说辞,看似包含着许多高深奥妙的哲理,实则非但没能让两人的郁结的心情带来改善,反倒令空气有些沉闷。叮当忽然轻笑,说道:“哥哥说的对,不过听起来和叮当的想法一样啊,就是要活得开心些,是这样吗?”

    十三郎愕然苦笑,说道:“就是这样的,哥哥在老家养成了坏毛病,总是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

    他转过脸,对叮当认真地说:“其实,叮当很了不起,哥哥不如你。”

    小叮当被他的认真所惊吓,愣愣地说:“哥哥……你没生病吧?”

    “没……事……”

    十三郎艰难地吐出两个音节,扭过头说道:“咦!胖胖呢?”

    …

    “胖胖,胖胖?胖胖!”

    叫声从平静到疑虑,再从疑虑到焦急,待他看到胖胖的摸样,最终化为愤怒。

    胖胖当然还在,听到十三郎的召唤,吃到肚皮滚圆几乎不能挪动的天心蛤蟆从乱石中探出头,懒懒地叫了两声,竟然倒头大睡。

    十三郎顿时有些羞恼,暗想莫非你也要嘲笑我啰嗦废话冒充皓首先哲,小爷可是死过一回的人,哪里是尔等这种憨傻之物所能比。

    他严肃威胁道:“再不过来,以后不许吃饭。”

    胖胖努力抬头,鼓囊囊的眼珠转了转,依然不动地方。十三郎越发挂不住颜面,正待大发神威给它一些教训,叮当忽然开口。

    “哥哥,胖胖好像要沉眠。”

    “沉眠了不起吗?沉……眠!”十三郎霍然惊呼,眼中闪耀着不可遏制的兴奋,随后就是浓浓的疑惑与忧虑。

    对妖兽来说,沉眠往往代表着破阶之兆;即便不是,通常也会实力大涨。即将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能够多一名实力强悍的帮手,意义可谓重大。…,

    “没道理啊,大哥说它进阶超难,上次破境等了好几十年。这才几天功夫,又要破境?”说着话,十三郎将叮当安置好,自己走过去将胖胖抱起来,左右上下来回反复打量。

    “难不成,分开一夜时间,这家伙有了什么奇遇?”

    没有任何异常,除了特别懒。

    “破境也分大小的好不好。修士如此,妖兽同样如此。”

    小叮当意外于十三郎的愚笨,口气都有些不善。想到这些日子他从身体到内心所受的折磨与煎熬,暗想哥哥大概心神松弛之后智力有所下降,还是不要刺激他的好。

    放软了声音,她耐心地说:“妖兽自然成长当然艰难,想加快速度,一靠战斗二靠食物。这段时间胖胖两者兼有,涨点实力有什么稀奇。”

    想了想,她继续补充道:“而且我估计,它上次进阶没有理由那么慢,有些余货也说不定。”

    “再或者就是这些飞蚁变异了,变异妖兽吃变异蚂蚁,大概比较对路。”

    听到如此彪悍的解释,十三郎再没有寻根问底的心思。他随手将胖胖收起来,不无感慨地说:“也好,沉睡就沉睡吧,起码省点粮食。”

    小叮当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道:“有哥哥这样做主人的么?胖胖实力强了,好歹也能帮衬点啊!如果不是它,四目老人还没办法对付啦!”

    “别指望了,这家伙一睡就是三年,等它帮我,黄花菜都凉了。”

    小叮当瞪圆了眼睛,惊诧道:“三年!那也太久了,不会次次都这样吧!”

    “谁知道呢,我又没经验。”

    十三郎不想再做纠结,伸出手说道:“来吧,和胖胖做伴好好睡一觉,等你醒过来,咱们就到了穆家寨。”

    “嗯,哥哥加油!”

    小叮当挥舞着拳头替他助威,随后合上双目,呢喃般说道:“穆家寨的人很好的,哥哥一定会喜欢。”

    “但愿吧。”

    十三郎轻轻挥手,一片毫光闪过,小叮当的身影在空中消失。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远处那个翻腾不休的洞口,目光泛起坚定。

    “魔域,我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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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再闯阴阳峡(中)

    阴阳峡谷全程三十里,是整个灵魔交接线中最为薄弱接近之所在,然而对拥有灵性的生命来说,这里是不折不扣的禁区。

    这是风的世界。

    风的世界里,空气不再是空气,也不分什么灵气魔气,而是如千万种兵器交杂,容不得任何异物存留。

    捻出一丝如针,摘出一缕则如锁链,裹起一束似长枪,凝起一片若巨斧;若是将它看成整体,则仿佛一把力可开天的重锤。

    周围的空气是有颜色的,因不断有各种拥有颜色的事物被风绞碎,化做细密的粉尘舞动,变成风的一部分,也渲染出一整团立体画幕。若能睁开眼,四周是一个硕大的染缸,周围不断有道道彩色电流袭来,恍如成群的嗜血猛兽,要吞噬掉一切。

    峡谷本身宽窄不一,部分区域露出小片天空,狂风无从宣泄时,经这些出口挤出云霄,如同一座座喷发的火山。

    置身于这种地方,不要说飞行,连站立都很难保持。

    如果身体不够强悍,法力不够深厚,十三郎早已无法坚持。以他如今接近三星战灵的的实力,也不得不讲灵力护盾开启,共同对抗狂风的切割与穿刺。

    行进十余里,他不得再次停下,按照地图中所记载的方位寻到一处钩形的侧壁,躲到其中略做调息。

    石壁极为光滑,上面却布满了如刀剑砍削的沟堑,不时有火星迸发。十三郎望着外面的乱色与混沌,很快将视线收回,脸上泛起苦笑。

    “不好过啊!”

    景物流转的速度太快,且颜色交杂无法辨明,最好不要长时间观看;否则必将头昏脑胀神智迷失,最终会连方向感都失去。十三郎第一次深入到如此程度,此刻才真正领略到阴阳峡谷一线隔阴阳的真正由来,心中大起凛意。

    藏身于这个类似洞府的空间里,他觉得洞外无时无刻不传来一股吸力,仿佛有千万只手抓住他,要将他拉出洞府,拽进那个绞肉机般的空间里一样。

    隔着灵力护盾,他都能感受到阵阵针刺刀割的感觉,如果仅仅凭借肉身,恐怕已经被撕成碎片。

    他很想把叮当唤出问一问,当初她究竟是如何穿越这片区域。按照十三郎的理解,以他的法力深厚程度,加上肉身的双重之力,几乎相当于结丹修士水平。叮当虽然能短暂提高修为,可是毕竟还是要步行其中慢慢走过,还不时需要躲避一番,时间不可能足够。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他甚至尝试着朝内壁击出一拳。以他的力量,竟只能在墙上留下浅浅的窝坑,如此坚硬的石壁竟然被狂风吹成一个个洞穴,简直无法想象。

    “早知道这样,真不如再等上几日。”

    按照叮当的解释,风暴减弱也有周期性,眼下不过刚刚开始;假如时间充裕,等上三无日才是通行的最佳时机。然而两人为形势所逼,哪有时间在落灵城逗留;不说沧云宗随时可能有大批后援,叮当的伤势也等不得。她毕竟是魔修之身,只要能进入魔域,哪怕没有合适的丹药治疗,以功法疗伤也方便不少。

    揣着这种念头,十三郎很快收拢心思,盘膝打坐尝试恢复。好在他如今收获了两大“巨富”的家资,补充法力的丹药着实不少,倒是省了多少时间。

    在这里,法力消耗是持续性的;只有身在避风处,十三郎才敢撤去护盾,仅以身体对抗狂风的吸扯。服用丹药之后,他努力凝聚心神,很快进入忘我之中。…,

    条件固然艰苦,好处也不是没有,首要一点是不用担心外敌。十三郎曾经试过,以他的神念强度,最多不过延伸数十米,而且极为模糊。周围不要说人,连鬼影都不可能见到一只,安心得很。

    一片空明或者恍惚之中,十三郎沉心丹田,意凝识海,渐渐沉寂下来。

    狂风继续呼啸,他的气息渐趋稳定,身体里的漩涡加速运转,滋养着全身的经脉、血肉,舒缓着他的神经。

    这是他第三次调息,按照估计,要走完全程,至少还需要五至六次才能成功。他的肉身法力虽能支撑,精神却已疲惫不堪,必须善加调理,以便留些余力,应付可能发生的异状。

    感受中,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呼啸之声屏蔽于识海之外,他的心神渐渐安寂,脸上渐渐带有安宁祥和之意,宛如雕像。

    于杂乱的环境修炼,这是十三郎着力培养的习惯。以前在三元阁,他往往会利用余暇进行尝试,直到慢慢有所掌握。小蝶等人常会发现少爷在看书时失神,需要连续呼唤方能清醒,那实际上就是因他沉浸在修炼中的结果。也正因为如此,十三郎才能对塔山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足够努力。因其虽然极少打坐,养气修炼却几乎从未放下;比之一般的闭关修士,有过之而不不及。

    这件事情他没和塔山说,否则必遭责骂,甚至会强令他闭关不可。修士养气是何等紧要之事,十三郎竟然在人员嘈杂处自行其是,蕴含的风险无法估量。然而在他的感受中,虽然初始常有异状发生,但每临气息不调时,胸口的那个“星星”都会发生作用,将紊乱的气息吸走。如此虽然损失了不少法力,但却没有性命之危,自然就放下心来。

    日子一长,这门本事成了他独有了“神通”,只要条件允许,十三郎仅许静坐即可养气修炼,连打坐姿态都无需调整。当然在此时此地,他的态度慎重很多,不仅盘起身体,还不惜法力布置了一层防护光膜,足可应变了。

    时间缓缓流逝,十三郎的气息越发稳定强盛,思绪渐渐为之空明。渐渐地,空间仿佛凝固起来,他于空明中思索,隐隐有所明悟。

    本身具有风之灵根,十三郎对风的感受极为清晰,甚至到了敏感的程度。

    在他的意识中,外面的狂风吸扯有些转变,仿佛不再仅仅针对肉身,而是投入灵魂,与他的元神交汇到一起。这种交汇并非都是带有恶意,而是含有某种亲近之感,仿佛它们要与之融合,化为一个整体。

    “风......”

    口中情不自禁地发出自语,十三郎微闭双目,几乎是不自觉的想要抓住那一丝感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摸到某种门路,触及到某种让他渴望而又陌生的感悟。

    “风本天地生成,自当有其灵性;风灵根就是这种灵性的体现,只是他存在与自然,而是凝聚在肉身而已。”

    “也就是说,它们本属同源!”

    “既然是同源,何来相互排斥之说?又怎么会彼此厮杀,甚至造成伤害!”

    这宗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宛如一道惊雷凌空炸响,让他顿生狂喜之感。没有多做犹豫,他开始主动出击,散开肉身的排斥,任由那股吸力与元神相融。

    融合并不顺利。

    灵根究竟如何诞生,十三郎懵懂不知。他只觉得这种相融存在隔膜,仿佛水与油交汇在一起,虽然竭力彼此透入,更多的确实为了吞噬,而不是结合。与此同时,肉身感受到那种元神离体的趋势,本能的要去阻止。双重阻碍下,他的身体传来阵阵剧痛,元神竟有些飘忽不定,如同要散去一般。…,

    他从入定中霍然惊醒!

    身体霎拉间恢复掌控,那种艰难的相融戛然而止。十三郎震惊之下查看,全身已冷汗津津,还散发着一股酸臭气息。随后他更发现,自己所坐的位置,竟然朝洞口处挪动了少许。

    “这样的情况……”

    调整好精神后,十三郎重新思索先前的过程,认真体会着那种仿佛元神分离的感觉。他修炼的时间不短,却从来没有如典籍中记载的那样将元神放出体外。因为这种行为风险极大,稍不留神会失去神智,甚至会就此烟消云灭;以他如今的修为,元神尚未稳固的情形下,实不应轻易施展。

    然而那一丝明悟如此清晰,十三郎隐隐有种感觉,一旦能将其掌握,自己对风的理解将会有一个质的突破。反复权衡之后,他最终做出决断,继续尝试。

    他站起身,先感受了一番身体状态,法力已经恢复大半,精神也甚为清明。尤其重要的是,十三郎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轻了不少,外面传来的吸力也不再如之前那样刺骨寒冽,好像有种飘动的感觉。

    定了定神,他没有急于急于开始,而是将周围的环境认真的查看了一番。随后走到洞穴的最深处,途中连续施法,布置了足足五层禁制;每一道禁制上,他都附加了一丝神念,一旦身体与之触碰,自然能有些感应。

    这种方法是为了应急,十三郎禁制的水平太低,他可以感觉到,在狂风的吸扯中,这些禁制维持不了太多时间,而且一旦被狂风所毁,他附加的神念也随之消散,而且是永久性的消散。不过如今他的心思放在领悟上,这些损失已经不能考虑在内了。

    做完这一切,十三郎再次盘膝坐下,收拢精神,继续之前所做的事情。

    时间流转,凭着风灵根与风之前天生的亲近感,他很快找回了那种感觉,遁入到元神与风力的相融之中。

    ...

    劫难中藏有机缘,十三郎造化将起,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六十一章:再闯阴阳峡(下)

    “风本只是气流,因冷热不均而起;然而在这个世界,连风都拥有灵性,我的感觉也证明了这一点。”

    “难道说,因为身体拥有风灵根,造成元素之间的某种共鸣?”

    沉浸在思索中的十三郎,用心地体会着身体里的一切。那种融合极其艰难,但步伐却坚定不移;每当这种程度加深一层,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在发生某种变化。

    多了一些东西,同时少了一些东西。

    此时若是有人在他身边,可以看到十三郎的皮肤上呈现出一幕奇景,一个个微小的气旋高速旋转,似要渗进身体,又似从身体中旋出。与之相伴的,他的身体上渐渐凝结出一层如油脂样的物质,散发着酸臭气息。

    而在十三郎自身的感觉中,融合不仅仅意味着这些,还有阵阵难言的剧痛。灵根本就不是目光可视之物,风力更加无形无味,然而身体却发自本能的要阻碍这种相融,好似一层厚重的隔膜。

    他的丹田处,灵力漩涡运转到极致,不断催动风力进入身体每一寸角落。似相融,又似在荡涤污秽,每次清扫都需忍受难言的痛苦,更带来让他为之狂喜的变化。

    他甚至感觉到,随着这种过程的持续,胸口那层遮掩印记的灵膜已经自动消除,那个星星的第二只尖角,竟然以极慢却又无比坚决的方式收拢,渐渐变得圆滑。

    如果说,借用外力锻体他是头一次尝试,然而对那只星星的变化,十三郎实在太熟悉不过。数次尝试筑基失败,他很清楚这种变化有多珍贵。它实际上意味着,这种相融非但让他的身体发生变化,还带来了法力的提升!

    确认到这种变化,十三郎可以断定,他遇到或则发现了一次难得的机缘,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过。

    “这不仅仅是风力融合,还能吸收灵力甚至魔力!此处灵魔两气都极为充裕,而且因为风暴过于猛烈,本身就带有某种程度的融合。对别人来说它是天堑甚至是剧毒,然而对我来讲,却是绝佳的修炼之所。”

    心头难以遏制地涌出兴奋,十三郎几乎要当场跳起来。不是他的心性不够凝稳,而是这种发现太过惊人。

    之前十几年苦修,他一直在黑暗中独自摸索,不敢向外人透露一丝口风。哪怕是塔山,最多也只会猜测他可能是灵魔异体,绝想不到真实情形。其中的辛苦,哪里是言语可以形容。

    筑基成功后,十三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修炼极可能会遇到一个天大的难题,其关键处,就是灵力与魔力的数量。

    不要说按照正常修士那样打坐炼气,即便加上吸灵吸魔的特殊能力,速度也远远不及旁人。因为他的法力较之其它人相比,精纯度根本不能同日而语。曾经他凭借这种精纯冒充开光大师,还赚到不少浮财。然而如今的情形是,这种精纯成了不折不扣的天堑,几乎不可逾越。

    如今一朝破解难题,别的不说,单单节省下来的灵魔各类法器,数量都要用海量计算。如此天缘,怎不让他为之狂喜!

    只要阴阳峡谷在,何愁大道无期!

    从另外一个角度,十三郎如果想查明塔山被罢免舵主之位背后的真相,没有强悍的实力做后盾,纯粹是自取其辱。之所以他没有审问宗鸣,原因也正在于此。…,

    狂喜中,时间随之流逝。

    ...

    一天之后,十三郎从入定中醒来。

    他不是主动放弃修炼,而是身体传来反应,洞穴中的风力,不够了!

    正如小叮当所说的那样,峡谷中的风暴会持续下降,之后又会持续加强。眼下的情形,无疑是前一种情形。

    清醒之后十三郎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不觉中竟已挪动了洞口处,再往外走的话,他就要被卷入风暴之中。

    这个发现令他为之一惊。以他如今的程度,在洞穴中修炼尚且无碍,假如在忘我中被卷入风暴,后果不堪设想。好在那几层禁制虽然没有直接将他唤醒,却也起到某种警示作用,在触及到最后一层时,终于清醒过来。

    “修真无岁月,还真是这样啊!”

    意识到自己需要筹划一个更为稳妥的计划,十三郎熄了继续修炼的念头。他知道,只要摸到门道,以后大可以再来此地,以逐步推进的方式修炼。

    “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在罡风最为猛烈的时候在峡谷中修炼,修为能达到什么程度?会不会结丹?”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十三郎精神大为振奋。随后他又发现,此次修炼带来的好处远非如此,连肉身都别锤炼了一番。据说就是身体中充满力量感,变得更加强悍起来。更为重要的是,此时的风暴吹在身上,竟有一种透体而出的感觉。仿佛他自身成为了风的一部分,任凭狂风如何肆掠,都很难再带来伤害。

    带着近乎于新生的雀跃感,他走到刚才留下拳印的地方,再出一拳。

    一声轻响,墙壁上再次留下一个浅浅的拳印,深度并没有太大差别。然而十三郎清晰的感觉到,这一拳与刚才有所不同。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似乎更灵动,更容易把握,也更加举重若轻。就仿佛这个动作自己重复了千万遍之后的熟悉,还有那种对力量的掌控,都比之前要略强。

    “力量不是问题,这种感悟比增强力量更加难得,以后要着意领悟才对。”

    想清楚这些,他最后检查了一下胸口的星纹。如自己感觉到的一样,那个尖角的确有回笼的趋势,不过很不明显。外表上看,只是略微变得钝化。很显然,也需要时间的积累方能成功。

    一切都有了头绪,十三郎不再考虑这些。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而思考眼下的情形。

    注意力一旦从修炼上转移出来,他马上就皱起眉。

    原因很简单,太臭了!

    人前人后,十三郎给人的印象都很干净,衣着虽不是太在意,却从来都是整洁清爽。此时发现自己仿佛从发酵个把月的粪坑里捞出来一样,不禁苦笑连连。

    “难怪佛家说肉身只是一句肮脏的躯壳,诚不欺我。”

    对修士来说,自身的清洁从来不是问题,十三郎自嘲之后很快将身体清理干净,浑身上下收拾妥帖,又重新将那个印记封其,迈步出了洞穴,继续上路。

    此番置身与狂风之中,他的状态明显不同。不仅精神上佳,步履更是轻松不少,眼下这种风力,他甚至不需要开启护盾,仅凭肉身即可维持。

    信步于风中,十三郎好似塔山玩水,竟走出一种飘逸出尘之感。若是有外人在此,只怕定会大吃一惊,误以为此人是四星、甚至更高阶的战灵。

    …

    这一次他走得极为顺当,直到峡谷中央才不得不停下来,寻找避风处调息。因为随着灵气的峡谷中的推进,罡风最猛烈的所在也随之前移,从外表看上去,十三郎好似在追着风暴前行,带着某种壮阔的意味。…,

    因不愿错过时机,他抓紧时机再次修炼了一天,为了保证安全,十三郎在没有合适的禁制手段下,干脆用起物理手段。他将几把飞剑插在洞口附近,如此身体移动在此处时,无论如何都应该能够清醒过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十三郎望着仿佛栅栏一样的洞穴,自嘲说道:“这算什么?自设牢笼还是寻短见?”

    别说,这种方法确实有效,第二天他从修炼中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将两把飞剑挤压得有些弯曲,而且几把飞剑在狂放不断的轰击下灵性大失,几乎不堪使用。

    破财心疼的同时,十三郎心中大起凛意。暗想在感悟之力确实恐怖,竟然能让人迷失到如此程度。这还只是初期,越是往后,迷失之力恐怕越严重。在没有想到妥善的办法之前,轻易是不能再继续。

    “修士修炼的时候,简直和动物冬眠差不多……禁制之道,必须加强!”

    感叹几声,十三郎收拾心情,又一次启程。

    …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阴阳峡谷号称一线隔阴阳,竟然被少年在修炼之中慢慢走完全程。整整七天之后,十三郎带着一丝振奋一丝疲惫,终于走出了峡谷。

    眼前,是一片苍茫的大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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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不共戴天,苍天无眼!

    天依旧是那片天,云也还是那些云,大地虽有界山阻隔,然终为一体,如何能分得出彼此?

    这是十三郎一直疑虑,也是他一直想弄明白的事情。

    如今,当他真正踏上魔域的土地,几乎是在落下第一步的瞬间,他就明白了一切。

    原因只有一个:敌意!

    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鸟兽虫鱼乃至花木树草,通通对他抱有敌意!

    脚下的土地格外坚硬,似乎要将他的脚底刺穿;周围凋零的草木明明被狂风吹得倒向远处,却好像在努力回头,只为了给他一道愤怒的目光。景致和灵域的区别并不算明显,然而空气中每一分元素,都似乎包含着排斥的情绪,竭力朝他身边拥挤,不是欢迎远方来客,而是要——杀死他!

    身处这样的环境,十三郎无端生出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二次恐惧,周身泛起寒栗。

    整个世界,无不为敌!

    此时,灵气风暴从峡谷中呼啸而出,仿如十三郎的援军一样,扫出一片避难之所。如此狂暴充裕的灵气,冲出不过千米之地,就被周围无穷无尽的魔气所淹没,最终湮灭成虚无。

    谷口与灵域那边别无二致,一样的狂躁暴乱,一样的渺无生机,一样的灰暗苍茫。

    神念扫过,数千米范围几无生灵出没。十三郎无力看得更远,想来也和灵域的情形类似,不达万米之外,都见不到人类的踪迹。

    意识到问题所在,十三郎马上做出调整。随着法力性质的转换,他看起来就是一个纯正的魔修,修为依然维持在筑基以下,不高不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转换完成的那一瞬间,天变了。

    大地充满亲和,草木疑虑中变换出笑脸,连那些艰苦谋生的爬虫蝼蚁也变得和善;与之相反的,身后的灵气立即暴怒,如刀似剑向他扑来,仿佛发现一名叛族异类,要将他格杀当场。

    “灵魔之战,竟然残酷若斯!”

    心头涌起感慨,十三郎快速冲出灵气风暴的范围,远离了那团原本亲和无比的气流,这才停下身来。

    身后,狂暴的灵气在无边魔气中左冲右突,反复上演着突破与被灭杀的过程;看上去,竟仿佛一位苍老的将军在万军丛中厮杀,虽不免力竭身死之结局,依然不肯后退半步。其惨烈壮阔,几可令天地为之色变,万物为之颤抖。

    远离谷口处,十三郎静静地望着那片万年不变的战场,久久难以平静。

    此时的他,从双方的角度真切体会到了那种化不开的仇怨;这种仇怨深入灵魂,深入到每一寸土地与分子,非人力所能终结。

    这是不共戴天之仇!

    十三郎还明白了,当魔修踏上灵域土地时,所面临的压力与感受。若是发生战斗,只怕实力锐减三成。转而再一想,小叮当上次穿越峡谷,想必是借助于魔气反袭的那段时机。元气大伤之下为赵四所擒,也就不显得奇怪了。

    眼下,轮到他来体会这种感觉。不同的是,叮当虽是灵魔异体,终究还是魔道根本,十三郎则是正反模拟,自己都分不清该划分到何种类别。之所以认为灵气相对平和,不过是因为待的时间长,难免有些亲近罢了。

    看了此处谷口的情形,他自然能想到魔域众人对灵修的态度,震撼的同时警惧之意大起,在心里提醒自己小心行事,千万不可露出马脚。…,

    唏嘘几声,感慨片刻,十三郎收拾心情,抬头辨明方向,举步前行。

    他早已和叮当计议妥当,此行目的地是峡谷西南三百里——穆家寨!

    此时的十三郎不知道,在他身后的灵域内,几件与他有关的事件正同时发生。因他一手导致的落灵城之变,如同一颗石头掉进湖中,泛起阵阵涟漪。

    …

    这里是一条瀑布。

    北方的夏季来得晚,对应的春天也去得迟;时已入暑,瀑布两侧的山峦依然是一派春意盎然,加之此处地势高远,水声隆隆而不失清冽,竟有一股如寒冬未过般的春寒。

    那条白链自山顶挂落,轰鸣如万马齐鸣,腾升的水汽如云;粗看好似仙女从空中垂下的白绸,飘渺虚灵又不失豪迈,堪称仙境。

    瀑下必有深潭,那条白龙自山顶云层俯冲而下,一头扎进不知几许深的清幽,一路欢歌随之落下尾音,却又被身后的追叠的欢歌所覆盖,最终化做响彻山谷的回音。其声势如雷,气势如雷,凌压在人们的脑海心胸,骄傲地荡涤着一切浮华,只余下浓浓震撼与崇仰。

    这是一副绝美的画!

    画中却有败笔——让人几无法忍受的败笔!

    潭边开阔处,摆放着一张长余宽的桌案;桌案沉稳厚重,比之三元阁的那一张不知要雄浑多少。看其摸样,假如当日三元阁之战中它也在现场,只怕战况再激烈几分,也未必能将其毁坏。

    桌案如此厚重,是因为它要承栽重物,就像现在这样。

    桌上有牛——一头烤熟的、成年的、雄壮的、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完整公牛!

    桌边有人,人在吃牛,吃那头完整的牛。

    吃牛的人旁边还有一些人,不过与他相比,那些人仿佛是侏儒与巨人相伴,身形气势乃至神采,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纵然虎嫂复生,只怕也远不及此人雄壮……呃,或许应该说,不及此人肥胖才对。

    一个胖子在吃牛,这就是败笔。

    …

    “来来来,再加点料,多放点辣!”

    胖子一口咬在牛嘴上,啃下整块肥厚的上唇,嘴里嘎吱嘎吱地嚼着,一面呼喊身边人给他帮忙。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走上前,其身形尚不及胖子的腰际,如果论重量,只怕十不足一。

    “大少爷,太过辛辣容易上火,不利脾胃;虽说于少爷功法有益,也需酌量才是。”

    少年将手里的鲜血般的蘸酱涂抹在牛身,嘴里不忘劝诫,说道:“火灵果当辣椒用,有点浪费了。”

    看得出来,这位大少爷的饭量虽然恐怖,对待少年却相当随和;否则以他本身仆从的身份,绝不敢如此放肆。

    “我也不想啊!”

    大少爷海碗一样的巨口咧了咧,喉头一阵蠕动,将那块怎么都嚼不烂的肉筋胡乱咽下。许是吃得高兴,又或者是因为吃力,他的面色发红,油光锃亮的脸上荡漾着莫名的神采,似喜又似悲,无法看得分明。

    “三弟死了,老二也死了。仨弟兄就剩我一个,孤独啊!”

    伸出比面盆小不了多少的手掌,大少爷随手撕下一只完整的牛腿。坚韧的筋骨在他手中连一张纸片都不如,没有一丝反抗挣扎的余地。

    胡乱地啃了几口牛肉,大少爷挥手叫过另一名清秀少年,接过其怀抱的酒囊,扬起脖子如倒水一样猛灌。硕大的酒囊以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仿佛连通到另外一个空间。…,

    “唉!每次觉得孤独的时候,少爷我就特别想吃,也特别能吃。”

    大少爷将酒囊交还给少年,抬头仰望着眼前那条咆哮的白龙,脸上露出伤怀的表情。

    他说道:“每次看到这一方好水,这一方充满诗情画意的好景,少爷我就特别想喝酒,也特别能喝。”

    抬手抹了抹油光光的大嘴,他又说道:“如今我是既孤独又面对好景,焉能不吃,焉能不喝?”

    听着大少爷一番感慨,两名少年掩唇而笑,眉头微蹙竟如羞涩少女。左侧少年说道:“大少爷,您何时前往落灵?”

    大少爷微怔,说道:“落灵?去那儿做什么?”

    右侧少年大奇,说道:“二少爷三少爷接连身亡,长老都大为震怒,您不去调查一番?”

    “调查什么?调查谁杀的他们?”

    大少爷反问了一句,随即桀桀大笑,说道:“这有什么好调查的,死了就死了呗!少爷我身为他们的大哥,在此风景绝雅之地,凭怀悼念一番、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也就罢了,何苦去寻那些不自在。”

    两名少年交换了一下眼神,同声问:“可是长老那里……”

    “父亲大人老年丧子,自难免会有些悲痛,可如果我能进入道院,他老人家心怀大慰,慢慢也就淡了。”

    大少爷面色沉痛,悲戚戚说道:“可怜三弟悍勇顽强,二弟机智聪明,都有远胜为兄之才。如今他二人双双撒手而去,倒是落得逍遥;为兄却要节哀从变,更要承担为长者尽孝、为宗门争光的重任。”

    “唉,两位兄弟,你们让为兄如何承受得起!”

    许是悲痛过度,大少爷再次感受到孤独,抓起牛腿猛嚼一通,片刻间就只余下一只光溜溜的腿骨,竟比狗啃得还要干净。

    两名少年嘻嘻笑着,为他抹浆递酒,左侧少年温言宽慰道:“少爷说得极是。道院山门开启在即,少爷为大事着想,绝不应该分神他顾。况且道战两盟还有观内都已经对此事表示关注,还有什么事情查不出来。少爷安心修炼,对长老对宗门,都是最大的安慰。”

    右侧少年也说道:“大少爷菩萨心肠,老天若是有眼,比令少爷得从所愿,进入道院内门。”

    “呵呵,说得好,说得好啊!”

    大少爷的脸上露出笑容,随手拧了拧少年的脸颊,温和的语气说:“不过有件事情,你们说的都不对。”

    两少年齐声问:“何事?”

    大少爷没有回答他们,转过头看向那一片脆青与水雾交织的迷蒙,眼中有精芒一闪而过。那一刻,他仿佛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不见半分贪淫浮夸,唯有狠戾与阴毒。

    这种气质仅仅维持了一瞬,他就恢复了原状,重新变成那副和善贪吃,甚至有些憨厚的摸样。

    两名少年似乎毫无察觉,拽着大少爷的衣襟,如撒娇般催促他解释疑问。被逼无奈之下,大少爷挤挤眼睛,神秘的语气说道:“在这个世界,老天是没有眼的,你们都不知道吧!”

    两少年愕然,撇起嘴说道:“老天有眼没眼,少爷又是如何得知?该不会您自己看过吧!”

    这话嘲讽的意味很足,以他们的身份,着实太过放肆。大少爷却一点都不生气,桀桀怪笑了几声,说道:“我当然知道,老天就是不长眼的。”

    “老天无眼,我肯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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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四方有戏,帘幔始展。

    古剑门有塔,分七层,每层藏有数量不等的各式飞剑。凡被认定为内门弟子者,皆有一次入塔寻剑的机会。

    与其它宗门不同,古剑门弟子多数选择终身只伺一剑。即便因为修为提高,飞剑的品阶无法跟上的时候,他们也会以原有的剑身为坯,添加珍稀材料重新炼制一番。对他们来讲,飞剑如同自己的手足兄弟,可以帮助其成长,决不能轻易抛弃。

    每当有修士终老,无法抗拒天道召唤即将死去的时候,无论他们身在何方,都会想尽办法回归山门,将自己的飞剑留在剑塔内。随后他们会进入古剑门禁地,与无数祖师为伴,孤独又或安然地死去;仅余下飞剑呜咽,苦苦守候下一任主人。

    这期间,虽有弟子在外身亡造成飞剑遗失,然而有门内宗师时常炼制,又有弟子因不愿舍弃原有飞剑,放弃了入塔选剑的机会;消长起伏中,剑塔的飞剑数量非但不会减少,反倒逐年递增。

    剑塔越到高处,藏剑的数量就越少,据说达到五层时,飞剑的数量已不足十柄。至于剑塔之顶,也就是号称第七重楼的地方,历来只有两把飞剑供奉与此,万年不变。

    自从万年前新纪之战结束后,七重楼就再也没有打开过,那两把飞剑也从未现世。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一句话,代表着古剑门的威严,又或则是守护。

    “七重楼开,古剑门兴!双剑绝世,古剑门亡!”

    这句话的意思倒也简单,若有弟子能得到双剑的认可,古剑门会迎来兴盛之期;而若是此双剑被人夺走或是毁掉,则表示古剑门已经烟消云灭,彻底成为历史。

    换个说法,外敌若不能毁掉或夺走双剑,古剑门万世永存。

    …

    此时,剑塔第五层,一名披头散发,面容污秽模糊,行至有些疯癫的黑衣老人正沉浸在悲痛之中。

    “死了?到底还是死了!”

    老人手里拿着一块木牌,牌子上一道清晰的裂纹,似乎象征着什么。他紧紧抓住破旧损坏的木牌,仿佛抓住什么心爱之物,始终舍不得丢弃。

    “当年爷爷就告诉过你,不要和山君门下搅到一起,你偏不听。”

    老人对着木牌,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外人听了也只能是一头雾水,不明他所指何人。

    “山君非人非妖亦非魔非鬼,本不该存于世间。强行逆天,终会受天诅而亡,从来不得善终,连同他的门人子弟在内,无一人能够逃脱。”

    对着木牌,老人的目光浑浊哀伤,声音中透着苦涩。

    “现世即为杀劫,你以为说着玩的么?”

    “你不听我的话,非得自行其是。剑道执心,爷爷没有办法勉强,只能苦苦寻觅一只天心蛤蟆交给你;原指望以上古煞气冲劫,强行破除这一灾。”

    “爷爷不放心你的性子,又不能让你将她留在宗门,这才寻着借口,把你撵到落灵那个鬼地方。原以为,以你二人之能,在那种边塞之地,当不会遇到致命的危险。”

    “结果……”

    手掌在木牌上摩挲,老人眼中有泪水滑落,滴在木牌上,渗入那个裂缝之中。

    “三年前,你传信说大难不死,被一名年仅十一二岁的少年所救。爷爷以为,如此奇迹能在你身上发生,象征着大难已消,从此再无所忧。正寻思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你从战盟讨回来继续修道,继承我古氏一脉,也继承我的衣钵。”…,

    “如今,都没有了……”

    “爷爷准备了许多冲关良药,足可让你在短时间内直达结丹;如今,也都没有了用场……”

    “为躲避血脉之敌,爷爷整天装疯卖傻,连你的身世都不敢告知。如今,你可知道自己是谁?”

    心里的哀伤达到极致,老人闭上双眼,颤抖的声音自语道:“古氏自我而灭;天绝血脉再无所传,天邪双剑……也再没有人能够使用了……”

    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抹惨笑,随即低下了头。

    “爷爷死去后,列祖列宗必不能原谅我;历代祖师,必不能原谅我。就算他们原谅我,我也不能原谅我……”

    沉默许久,老人缓缓抬头,死死盯住那块木牌,目光渐渐变冷。

    “你死了,爷爷没了念想,也就不要活了吧。”

    “这种日子我受够了,也忍够了,不能再这样忍下去。”

    老人缓缓从地上站起,眼里似有火焰在燃烧,一股恐怖到让人心惊的气息散发出来,仿佛能令空气凝结。

    “让我去看一看,究竟你是怎么死的,究竟是谁杀的你!还有你最后传信所说的,那个托付给老夫的少年,到底是何许人也!”

    啪!的一声,木牌被老人捏成碎片。稍后,老人的身影冲剑塔内飞出,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古剑门的天空。

    …

    某个不可知之地,一处大殿之中。

    殿中有供有雕像,蟒身蝎尾,又有八臂双头,一为美女之面,一如蛇首吐信,显得格外阴森。雕像背后,朦胧中还有一道虚影,同样是双首蛇身,却只有六只手臂,且都显得单薄,仿佛透明。

    雕像下,跪伏着几名衣着各异的人,还有几只形状各异的兽,甚至还有两个同样模糊的身影,宛如鬼魂。

    大殿内静谧无声,良久,忽见雕像上的人头睁开双目,发出娇懒的声音。

    “三十七子亡后,怨轮为之转动,象征着又一轮天咒行将展开,尔等可已准备好?”

    诸多身影听闻,心神为之巨震,皆不能答。

    那只蛇首此时也睁开眼,竟然口吐人言,沙哑阴冷的声音道:“一群废物!”

    下方的人群匍匐于地,不敢做出回应。

    “姐姐不要如此说。”

    美女之面叹息一声,说道:“这些孩子没经历过,有些恐慌终所难免。”

    蛇首冷哼一声,闭起双目不再言语。女子的声音道:“去吧,按照你们各自心中所选,可随意行事。”

    不待他们答应,女子又说道:“道院开启山门在即,你们选一俩合适之人参加院试,若能进入内院,本座当有重用。”

    “此外,三十七子虽死,也需要查证一番事情原委。如有受辱之事发生,尔等知道该怎么做!”

    下方的几人齐声道:“山君门下,可杀不可辱!如有辱及山门之事,当灭其族。”

    “嗯,去吧。”

    女子满意点头,最后吩咐道:“怨轮既然开始转动,本座当静心沉睡以应,两百年之内,若无天大事情发生,不许再来惊扰。”

    几人再次答应,朝雕像认真叩首后离去,大殿之中渐归于沉寂。良久,忽闻女子开口道:“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天咒提前发作,定有异星干扰。”

    蛇首阴冷的声音响起,说道:“事情的源头必在落灵,为何不让他们顺带查明。”…,

    女子苦笑,说道;“妖妃你是吃的苦头不够多么?还想行那干涉之事?”

    蛇首沉默下来,良久方才说道:“就算不干涉,总应查明真相,有个准备才是。”

    “不是我不想,只是真相?谁又能真正查得明呢!有那座破观干扰,就算我想,也是有心无力。”

    女子似想起什么难忘之事,幽幽开口道:“我等受困于此多少年了,如今总算摸索到一丝踪迹,且不可再节外生枝。还是静心以待吧,希望这一次,他不要再让我失望。”

    提到第三者,蛇首彻底沉默下来。寂静的大殿中,就此再无一丝声音。

    …

    阴阳峡连通魔灵两域,魔域与落灵对应的所在,名为五离城。

    云离山脉、水离沼泽、风离峡谷、火离山,还有一处梦离之地,这就是五离名称的由来。其中风离峡谷即指的是阴阳峡,火离山又名火云山,区别在于灵魔两域对其叫法不同。

    五离城名中有五离,“离”字的含义不是缺少;恰恰相反,离意味着充裕,无法想象的充裕。

    比如阴阳峡谷,魔域中人把它成为风离峡谷,然而世人皆知此峡谷特点,最不缺的就是风。无论狂风旋风飓风罡风,几乎应有尽有。

    与之类似的,云离山脉并非无云,而是终年被云雾弥漫;云雾浓厚时,几看达贴面不可视的地步,堪称奇景。

    云多的地方必然险恶,云离山脉背靠两界山,空气的流动性差,且湿霭闷热,又多瘴气毒虫,环境可谓恶劣。在这里生存很不容易,却不能令人类却步。方圆近千里范围内,大大小小分布着百余个山寨,成为相对集中的聚居之处。

    总体来说,云离山脉的人口不少;然而因为常受灵气风暴波及,此地魔气品质甚为低劣,很难诞生修士。每有魔修产生,都会成为各个山寨的支柱,与那些因无法修道专伺炼体的人一起,成为保护山寨不受魔兽袭击的主力。

    这种情形与灵域很想象,山民生活简单且艰苦;对他们来说,修士往往会成为保护神一样的存在,享受众人尊崇。然而对那些魔修来讲,如果不愿在山里终老,就必须远行至数百里之外的五离城,方可寻得进一步修炼的机缘。

    穆家寨,就位于云离山脉之中。此时,离寨子十余里处的山路上,一辆破旧的马车缓缓而行,驾车之人是一名文弱少年,看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然而那双明亮的眸子中,却隐隐含有沧桑之感,显得颇为另类。

    时近正午,浓稠的雾气终于显得稀薄,视线也为之一清。马车转过一处山凹,远处已可见到山寨的身影。少年抬起头,朝那片影影绰绰的山寨打量一番,脸上露出笑容。

    “小叮当,穆家寨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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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寨外

    听到呼唤,马车上的窗帘掀开一角,露出叮当摇晃着的苍白面容。与在灵域相比,叮当鸳鸯般的小脸对比更加分明,左边愈白,右侧却愈发红艳。

    摇晃是因为马车,它是山民所用的破旧木车改制而成,粗陋不说,连拉车的牲口都不正宗,是十三郎高价才购买到的一头叫驴。

    车上加了罩子,里面铺上厚厚的绒毯,又以法阵镶刻。十三郎禁制水平差,阵法更是烂到不行,除了让车厢保持干爽清凉,再没有一丝多余的用途,防护自然更谈不上。

    进入魔域后,十三郎发现小叮当的“病情”竟然有加重的趋势,不仅身体冰冷依旧,精神也越发不济。他既没本事为其解除病患,又没有明确的求治方向,无奈下索性放缓行程,还弄了这么一辆马车供小叮当歇息。心里抱着魔域环境有助她恢复的念头,顺带看看山景,也算一种开解。

    经峡谷进入灵域前,小叮当曾在穆家寨住过一段时间,对这里颇有好感;因此她建议十三郎先在这里安顿,待熟悉魔域环境后再做打算。而如果按照十三郎的想法,这里云深露重且有毒瘴之气,哪里是适合修身养病的去处。不过既然叮当喜欢,他对魔域两眼一抹黑,自然提不出更好的建议,这才依了她。

    “景致不错,要不要到前面看看?”

    所谓景致,不过是些山林古木鸟语虫鸣,周围暗雾依然升腾,纵有炎炎烈日也不能尽消。空气中带着湿腥的味道,顶多算得上朦胧,哪来的不错之说。小叮当望着他一本正经的摸样,不由得失笑。

    “哥哥真不会骗人。”

    十三郎有些羞愧,只能支吾着回答道:“也不是啊,我觉得挺新鲜,难道是因为刚来?”

    叮当伤势未愈,精神较以往差了很多,连性情似乎都有所转变,安静了不少。不变的是那双眼睛,因为脸颊清减了些,越发显得大。

    她问道:“哥哥觉得魔域如何?”

    “呃……”

    十三郎本想说这里风景绝美人气祥和一派世外桃源景象,然而对着叮当大大的眼睛,这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最终还是老实地回答道:“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叮当眼波流转,追问道:“哪里不一样?”

    “这个……反正不太一样。”

    叮当失笑,嘲讽的语气说道:“哥哥想必是以为,魔域中定然黑暗阴沉,魔兽都极为暴虐好杀,人也都是些残虐之辈吧。”

    若是灵修,对魔域有此看法实不为怪。事实上叮当说得轻了,依照灵修口口谣传的情形,魔域就如同十八层地狱一样,充斥着杀戮与血腥,没有半点温情。

    慢悠悠赶了几天路,对魔域多少有了些认知,十三郎明白叮当的意思。点点头,他说道:“谣言止于智者,哥哥虽不是什么智者,但还不至于轻信人言的地步。亿万生灵所居,自然会形成秩序法度,何至于那等不堪。”

    话音刚落,道旁灌木传来响动,一条数尺长的斑纹巨蛇飞速扑出,闪电般将一只奔逃无路的苍鼠叼在口中。随即用冰冷的眼神望着这两略显得突兀的马车,身子却缓缓后退,重新退入丛林。

    原本极为寻常的一幕,此时展现在两人眼前,却有股别样意味。十三郎轻叹一声,抖手甩出一道剑气,刺穿了几根乔木。巨蛇受到惊吓,退去的速度越发快捷,嘴里犹自含着猎物,怎么都不肯松口…,

    小叮当的目光微有暗淡,低声说道:“这就是魔域。”

    十三郎说道:“自然法则,灵域也一样。”

    小叮当摇头,说道:“不一样,哥哥以后会知道。”

    不管是生病还是受伤,这般沉重的话题实在不怎么合适,十三郎想了想,说道:“总归都是想办法活着,咱们是高级动物,目光不妨放得远些,想想怎么活得更好。”

    他说道:“一会儿到了寨子,你打算和老公公他们怎么解释?”

    老公公指的是穆家寨唯一的长老,是比族长地位还高的那个唯一。从这个带有亲切的称呼可以看出,此老与叮当相处得不错,起码不会以貌取人。

    这些都是从小叮当口中得来,其它人还有,比如穆铁穆生穆元朗之类。穆家寨久居山里,取名与其生活方式一样,简单中透着些刚烈意味。十三郎还曾经调侃说如果有女子尚未命名,不妨叫做穆桂英,引来叮当的一阵揣测。

    与十三郎相处得久了,叮当对他时常冒出一些新鲜词汇已经见怪不怪,没有追问高级动物是何由来,轻笑着说道:“何须解释什么,老公公睿智得很,才不会向哥哥那样喜欢刨根问底。”

    话语有所指,十三郎确曾经以各种“技巧”的方式探寻过小叮当的底细,目的不是为了防范,而是想知道那瓶丹药的源头。奈何小叮当机灵精变,竟然丝毫不露口风。

    明白小叮当的嘲笑与担忧,而且与一个近百岁的老公公相比,十三郎不觉得自己不够睿智是什么丢脸的事情,笑着说道:“我新入魔域,谨慎些不算错。话说你突然消失,然后带着伤患跑回来,身边还多了个人,总得寻个说辞。”

    小叮当摇摇头,丝毫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十三郎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将那一缕疑惑压下,说道:“奇怪,走了这么远,我也没看见有什么厉害的魔兽。照这么看,应该不算难过呀?”

    山里生活,资源其实相当丰富,比如在灵域那边,如果没有妖兽和**,山民虽谈不上富足奢侈,却能丰衣足食。十三郎初临魔域,心里难免保持警惕;然而从峡谷走到现在,所发现的魔兽大猫小猫加起来都没几只,更不要能给山民带来巨大威胁的二阶以上者。如果说山民稠密实力强悍,这种现象倒也说得通。可他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幅情形,这里的人口比灵域稀少,实力横向对比相差无几,实属怪异。

    小叮当再次摇头,脸上带着一丝忧虑,说道:“哥哥有所不知,魔兽的领地观念远比妖兽强,行为也更加残酷直接。此前我离开的时候,魔兽数量远比现在多,出现这种情形,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十三郎微凛,说道:“你的意思是,此地被某只厉害的魔兽占据,低阶魔兽都逃到别的地方去了?”

    小叮当说道:“只怕就是如此。”

    十三郎疑惑道:“怎么没听那些山民说起?”

    小叮当失笑,说道:“哥哥好像真的变笨了也,魔域之民直性刚烈,可不会见谁就把心掏出来。哥哥毕竟是陌生人,虽然生得好看,却不能让人一见倾心吐露衷肠的地步。”

    “山民见到修士,敬畏羡慕固然有之,更多的还是防范。魔修里面不乏滥杀冷酷之徒,取生魂炼制法器者比比皆是。以哥哥的形貌,山民就算没见识,总不会傻到拿你当普通人看待吧。有些防范,还不是再正常不过。”…,

    这话很有道理,一个少年带着一个少女在山中穿行,能够安然活下来,本身就透露出不少含义。这里不是小说,没有那么多nc狗血不长眼的恶徒,稍微动动心眼,自然能想明白其中关节,哪敢轻易招惹。

    十三郎摸摸鼻子,顺着叮当的意思说道:“我以为自己人缘比较好。”

    叮当忍不住,咯咯娇笑着说道:“是啊是啊,哥哥自己说话吐三留七,却要别人交代老底,果然好人缘。”

    脑袋歪了歪,小叮当上下看着十三郎,忽然嬉笑道:“哥哥想知道实情倒也简直,只要寻个姑娘家问上一问,她们肯定什么都说出来,不会隐瞒半点。”

    谈话一旦进行到这里,十三郎马上如以往那样举手投降。自从他发现叮当的性情因为受伤有所变化,心中便有些担忧,时常主动寻些笑话开解。此时见她心情有所恢复,不愿再以自身调侃,赶紧说道:“不谈这个了,前面好像有异状发生,叮当小心些。”

    “许是寨子中的人。”叮当同样有所发现,举目向远方看去。

    是有异状,动静还不小。

    远方的丛林里,灌木荆棘纷纷而动,还有兽吼与呼喝之声传来。仔细辨别,似乎有人与魔兽搏斗,魔兽最终不敌,遂即亡命奔逃;与之厮杀之人不肯放过,一路吆喝着追逐下去。

    好巧不巧,正朝着马车的方向而来。

    “好像是狞兽?二级狞兽!”小叮当侧耳细听,思忖中说道。

    “人是什么人?”

    区区二级魔兽,十三郎自不会放在心上,他更关心的是追杀魔兽的人。本着谨慎的原则,他没有随意放开神念,而是朝叮当问询。

    “距离还远,听不太清楚。”

    小叮当想了想,说道:“狞兽速度很快,他们看起来很难追上。哥哥不要轻易出手,以免被人误会。”

    这话有些矛盾,十三郎却听出叮当的意思。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怕是不行。”

    的确不行,因为那只体型硕大的狞兽已如狂风一般从远处卷来,似因被人类所追产生愤怒,目光直直盯上了这辆马车。

    拉车的叫驴恐怖大叫,越发刺激了狞兽的凶性。在它眼中,眼前的人类显然比后面追上来的人要弱小得多,撕碎了他们再逃,完全来得及。

    一声咆哮,狞兽四爪如飞,卷起无数碎石残木,朝马车猛扑过来。

    十三郎耸耸肩,目光看向狞兽的身后,无奈地声音说:“我可不是故意抢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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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魔域仙姑!

    狞兽是魔域的一种常见魔兽,与灵域的夜狼相仿,个体实力相差极大,群居为主。

    通常来说,只有那些在头领争夺中失败的狞兽,又或者实力远超同类、已不屑于依靠群体力量者才会独行;因其独行,觅食变得艰难,性情更加狡猾残忍。

    这只狞兽实力在二级左右,多半属于前者。其身躯如虎豹相仿,却长着一只狼首,看上去凶猛矫健,还有着狼族特有的冷酷。

    不过此时它的情形不太好,油光铮亮的皮毛块块焦黑,有几处还带着外伤,血肉翻卷中透出胡臭,如同被烤焦的肉。从伤势推断,与这只狞兽相斗者至少有两人,一为魔修一为炼体。而从远处追来的声音判断,追杀者怕还要超出这个数字。

    受伤让狞兽痛苦虚弱,也激发了它的凶性。此时的狞兽进入狂暴状态,强壮的四肢在地面一按,身体在十余米之外跃起,竟要跃过那只被吓瘫的叫驴,凌空扑向后方驭者。

    狞兽疯狂之中并未失去理智,它本能的认为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更有威胁,力图将他先行铲除。

    十三郎微微皱眉。

    他无从猜测对方是为了生擒还是灭杀,不想因这件小事生出事端。刚刚来到魔域,不论对方是什么人,他都不想与之结怨,哪怕是出于好意。

    这样想着,十三郎冷哼一声,身体一晃从车驾上消失,再出现时,赫然在半空中与狞兽相遇。随即轻挥一掌,按在狞兽的额头。

    区区二级魔兽,十三郎有太多手段可以使用。最终,他决定不动用法力,而是以常见的炼体手段,与狞兽正面对抗。

    “小心!”

    “哼!”

    “啊!”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追逐狞兽而来的几名大汉从疾奔骤然停顿,目光为之凝滞。

    他们震惊于十三郎的速度,却又不禁为他担心;随后的结果让他们目瞪口呆,几乎无法置信。

    狞兽的嘶吼只发出一半,身体仿佛迎面撞上墙壁一样定格,然后重重地落在地面,再不能移动分毫。

    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一位不及弱冠的翩翩少年。此时的他已经落地,在那头叫驴身体里输入一道安慰的气息,随后抬起了头。

    “车上有女眷,为防有所惊扰,出手重了些。”

    十三郎的话语很温和,态度彬彬有礼,解释得也很清楚。几名大汉看看十三郎,再看看躺在地上的狞兽,面面相觑。

    正中那名衣着相对考究的年轻修士首先清醒过来,扬手说道:“这位道友,可是前往穆家寨?”

    另外两名大汉听了,目光同时汇集在十三郎身上,竟然流露出一丝敌意。

    十三郎微楞,想不出有何不对,只能老实回答道:“正是如此,几位可是寨子中的人?”

    年轻人面色微寒,继续问道:“道友可是燃灵特使?”

    没等十三郎回答,他好似又看出些什么,冷声道:“你不是特使,到底从何而来,说!”

    如此严厉的语气,不要说十三郎,连他身边的两名同伴也觉得异样。不过青年显然地位在他们之上,既然已经亮明态度,两人同时紧张起来。

    十三郎微微皱眉,心知是起了某种误会,耐心解释道:“道友弄错了,在下对穆家寨没有敌意,是陪舍妹探亲而来……”

    此地离穆家寨不过十余里,实在没理由遇到寨子的敌人。如此说法,自然是上上之选。…,

    “探亲!”

    不拉关系还好,听到探亲两字,年轻人连连冷笑,讥讽道:“穆家寨从来就没有什么外亲,道友这样说未免太可笑。奉劝你一句,最好实话实说;否则的话,只怕没什么好处。”

    说着话,年轻人抬手一挥,两名大汉身形闪动到两侧,隐隐将马车包围起来。

    虽不想惹是生非,十三郎也不禁被青年的态度感到恙怒,心里暗想这家伙未免太没脑子,你见过有敌人这副打扮找上门吗?如果真有人这么干,又哪里是你们几个所能对付。

    正想说点什么,一道清脆如泉水叮咚的声音突然响起,毫不客气的教训道。

    “穆元朗,你好大的威风啊!”

    随着话音,粗陋的车窗掀开一角,叮当那张鸳鸯脸出现在几人面前。双眼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叮当嘲笑着说道:“我看你还没接替族长之位吧,现在就这么跋扈,将来成了族长,尾巴不得翘上天!”

    从叮当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青年与两名大汉就陷入呆滞之中。此刻见到她的面容,几人更是瞠目结舌,直愣愣的目光投在那张小脸上,挪不开一丝一毫。

    “你……您……您是仙姑!”

    “咳……咳咳……”

    原本愕然却不失得意的十三郎陡然呆住,剧烈咳嗽起来。

    …

    直到几人相认并解除误会,十三郎还没能完全清醒,频频摇头感慨,大叹世事无常。

    无论如他也想不到,小叮当在穆家寨竟拥有如此莫大的名头。那名叫做穆元朗的青年已经快要筑基,比叮当差不了多少,起码表面上是如此。然而从态度上,他简直如对待授业恩师一样尊敬,甚至犹有过之。

    更让他觉得荒唐的是,此人竟然以“仙姑”这种名号称呼一位魔修。

    “魔修也称仙?这个实在是……”

    找不出合适的词汇形容,十三郎只能安慰自己说仙姑总比蘑菇好,别的不说,起码自己也跟着沾光。打从认出叮当的那一刻起,尤其是看到叮当对十三郎的态度之后,几名大汉包括那名年轻人在内,反复为之前的无礼向他致歉。初始他还受之坦然,心想这等鲁莽之人,是应该好好受些教训。可是到后来,眼看几人对自己一脸恭敬生怕被记恨的表情,十三郎反倒不自在起来。

    看得出来,这位名叫穆元朗的未来族长,是那种直心肠且不擅长掩饰之人。有敌意的时候恨不得马上拔刀相向;一旦解了误会,又如多年至交一样,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人看看,以证明自己的一片坦诚。只是不知道他是因为对叮当的恭敬才如此,还是对别人也这样。

    假如是后者……

    “族长的眼光可不怎么好啊!”

    十三郎从叮当那里知道,穆家寨的族长并非世袭,而是颇为民主的方式,由族人集体选拔而生。当然了,通常都会选择实力强大的人。对一个数千人的寨子来说,穆元朗的实力或许不错,可是这样的心性,后果着实堪忧。

    一阵胡思乱想,马车在穆元朗等人的带领下直奔穆家寨,那头奄奄一息的狞兽也被其中叫穆铁的大汉扛了回来。由此十三郎看出,魔域这里的空间宝物很是稀缺,要不就是穆家寨本身太过贫苦,穆元朗堂堂少族长身份,竟连个储物袋都没有。

    几人与十三郎分说几句,注意力都回到小叮当身上。对他这位一看就不是亲生的大哥,穆少族长虽然恭敬,倒也没有真正放在心里。再说小叮当形象大变,而且一看就受了伤,他们心里都有些疑问。…,

    “仙姑一去数月,阿公他们都想念得紧。此番前来,可得多住些日子……”

    与穆铁两名大汉相比,穆元朗明显读过书,很有点文化人摸样。可惜他阅历世情太过匮乏,说话只会直来直去;偶尔想要侧面探寻,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拐弯又拐不过来的摸样,外人都替他觉得难受。

    “不许叫我仙姑!叫我叮当姐就好。早就和你们说过,小狼你咋就记不住呢!”

    小叮当对他毫不客气,劈头教训了一句,说道:“老公公身体还好吧?”

    “好好……”

    穆元朗一缩脖子,全然一副被大姐教训的小弟弟摸样,哪有半点族长的威势。十三郎在一旁大摇其头,心想要这孩子成长起来,那位族长还有老公公公之类得花不少功夫。

    听出他言语中的未尽之意,小叮当面色微寒,顾不得教训他的畏怯,说道:“还想瞒着我!说,老公公到底怎么了?”

    “呃……”

    穆元朗呆了一下,嗫嚅着想说又说不出口。一旁穆铁的性子急,呛声说道:“叮当姐有所不知,还是因为秋猎的事情。而且……”

    他也说不完整。

    秋猎是什么十三郎不知道,不过他听得出,让小叮当颇为记挂的那位老公公烦心的事情不止一件。正寻思是不是因为这位少族长,小叮当已经开口道:“秋猎先不说,还有什么事情。”

    穆铁看看穆元朗,没有做声。穆元朗本不想说,发现叮当有发火的迹象,态度顿时老实下来,涩声道:“仙……叮当姐离开之后,这里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跑来一头裂风兽。阿公与之交过手,还受了点伤……”

    “裂风兽!”

    小叮当惊呼一声,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随后又转为忧虑,急忙追问道:“老公公伤势如何?还有那只裂风兽,有没有被斩杀。”

    “哪有那么容易啊!”

    几个人同时哀叹,穆元朗说道:“那只裂风兽已经临近四阶,阿公与族长双双受伤,如果不是仙姑所赐,恐怕……”

    没等小叮当再追问,他又继续说道:“不过您放心,阿公的性命无碍。不瞒叮当姐,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那只裂风兽,好替阿公报仇!”

    望着小狼那副愤怒且斗志昂扬的表情,叮当与十三郎为之一愣,同声喝骂。

    “不自量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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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穆家寨

    听到两人的斥责,穆元朗大惊、大羞,最后大怒。

    他是修士而不是傻子,怎会真的分不出好坏。叮当姐不说,就连那位尚不知深浅的少年也是出于好意,只是心理上受不得委屈,狠狠瞪了十三郎一眼,意在警告。

    大概在他眼里,十三郎看起来毕竟才炼气七八级的样子,年龄也比他小,虽有些高深莫测,可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教训自己。碍于仙姑颜面,穆少族长虽不便发作,仍需要郑重地提醒他,莫要过于放肆。

    十三郎摇摇头,笑了笑,没有做声。

    这倒不是故意装逼,以他两世为人的阅历,实在没办法和这个带着孩子气的青年较真。只能在心里感慨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号称险恶残酷的魔域竟能诞生如此人物,可算奇葩。

    “不服气?哥哥,替我教训教训他!”

    他不在乎,叮当却很在乎,完全没有给人家少族长留面子的想法,娇嗔道:“让他吃点苦头,也好知道天高地厚。”

    这话本就伤人自尊,偏偏叮当仍觉得不够,末了还补充一句。

    “免得以后吃大亏,自己丢人不说,还得连累族人。”

    穆元朗这下挂不住了,以后如何他无法预料,眼前丢人已经丢到姥姥家。尤其令他失望的是,两名同伴听了叮当的话,眼里非但没有愤怒羞愧,还带上了同情的意味。不用问也知道,看过之前的那一幕,他们也认为自己的少族长不是人家的对手。

    连一个炼气期的少年都打不过,更不要说什么挑战裂风兽。两人既有如此表现,此行多半也是抱着舍生取义的念头,又或者干脆是哄着他玩,没怎么当回事。从他们距离穆家寨的距离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最大。

    想到这个,少族长面色通红,愤愤然的目光看向十三郎,拱手道:“这位道友,鄙人穆元朗,未请教……”

    话语挺正式,动作也挺标准,不细看的话,真会认为他是某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子弟。只可惜那张愤愤不平的脸孔将他彻底出卖,落在众人眼里,只余下做样般的苦笑。

    十三郎倒是无所谓,既然已经弄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和他较真。温和地笑了笑,说道:“我叫萧八指。”

    “扑哧!”叮当当场笑喷,一半因为小狼,一半因为十三郎。

    “八指?”穆元朗的眼睛眨了眨,犹疑地看向十三郎的手,竟似忘记了适才的意图。

    “是啊,萧八指。”

    十三郎摊开手,诚恳地说:“我只有八个指头,不能和少族长相比。”

    穆元朗楞了一下,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不对味,一时又想不出究竟哪里有问题,只能闷闷地挥手说:“算了算了,既然你是八指……还是算了吧!”

    “咯咯……哈哈哈!”叮当再也忍耐不住,笑了个前仰后合。

    …

    穆家寨与落灵城周围的山寨相比大同小异,比较明显的区别是围墙更加坚固牢靠,且周围爬满了一种开着白花的藤蔓,枝条呈酱紫色,生着不少肥大宽厚的紫叶。从寨外看去,整个山寨仿佛巨大的紫色圆筒,于雾气中隐现,竟有股童话般飘渺的味道。

    对比只在十三郎心里,魔域众人包括小叮当在内早已熟悉这一切,均没有什么想法。经过这场带着搞笑趣味的冲突,十三郎虽然警惕稍减,却仍止不住在心里做些比较。看着看着,他不禁做出习惯性动作,抬手摸摸鼻子,有些疑惑。…,

    “这叫苦丁藤,味道虽不怎么好,作用可了不得。”

    少族长是个大度的人,又或许是因为太过小气,所以才刻意观察十三郎的反应。不管怎么样,表面上他已经放下介怀,充当着热心向导的角色。

    “云离山脉多瘴,苦丁滕的气味不但能驱赶毒虫,还能防病,是山民的必备之物。”

    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穆元朗说道:“八指兄不知道?”

    十三郎摇了摇头,心想这人其实挺聪明,学东西也蛮快,这么点功夫就知道借物探询别人的来历;虽然有点生硬,倒也不失机智,当为可造之材。

    这般无所谓的态度显然令少族长不爽,穆元朗心里挺羡慕十三郎那种温和稳重的气质,他没办法形容自己的感觉,只是本能的觉得,眼前这名少年很像是阿公希望自己成长的那样。奈何他自己做不到,心里无端生出几分委屈。

    他忍不住微讽道:“八指兄定是大族子弟,有法力护身,自不在意这些区区小道。可是对山民来说,它是繁衍生存的根本,容不得丝毫马虎。”

    话是好话,说话的人也是情真意切,然而从他口中说出来,怎么听都有股子酸气。两名大汉听了暗暗摇头,心想少族长心高气傲,不要被这名少年刺激太深才好。

    十三郎当然不与他计较,依旧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接连遭受冷遇,少族长越发愤愤,正想再说点什么,小叮当已经看不下去,开口道:“好了好了,哥哥不是五离城的人,小狼你就甭问了。”

    “呃……”

    穆元朗大感尴尬,此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看似老道,实则有探人**的味道。如果是敌人自然无妨,哪怕仅是个陌生也也无所谓;然而对方与叮当姐同行,且被其尊为兄长,这种行径着实不够礼貌。说得严重些,以叮当在穆家寨的影响力,他这个未来的少族长,暂时还真没有与十三郎公平对话的资格。

    他不知道的是,十三郎是因为来自灵域,本着少说话少出错的原则才会如此。十三郎不在乎这位少族长,更不担心他能看出什么毛病,不过山野自有高人在,他一个山寨版的魔修出现在这里,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就算不为自己着想,起码要考虑一下叮当的处境。最好就是眼前这样,神秘莫测让人摸不清来路,反倒不会生出事端。

    “八指兄莫怪……在下……”

    穆元朗知错能改,虽显得充忙,却令十三郎对他的印象改观不少。

    “少族长言重了,叫我八指就好。”

    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十三郎诚恳地说:“在下初临跪地,还望多多指点。”

    不得不说,十三郎确有与人为善的天赋,寥寥数语,之前的不快被轻轻揭过,身段更是无可挑剔,让人由衷感到亲近。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少族长心头大慰,连连说道:“八指兄……八指你放心,咱们这儿虽然贫苦,胜在清净,景致其实也不错。改日我带你到处转转,包你不虚此行。”

    一面说,他忍不住掰着手指说道:“比如跳涧,比如虎阴山,比如……”

    听着一叠声的介绍,十三郎望着少族长眼中的兴奋,怎么看都觉得他比自己更想去看那些所谓的景致。心头涌起疑惑,不禁疑惑地暗想:“这货……不会是没出过门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十三郎的猜测,马车距离寨子尚有百余米,一阵噪杂之声从远处传来。紧跟着响起的,是一声暴怒大喝。

    “好你个小兔崽子,不好好修炼,又跑出去野!”

    随着话音,穆家寨大门打开,一条身着兽皮的壮汉率众多山民从里面走出。其身形如同放大了三倍的塔山,雄壮彪悍,神情更是凌烈无匹,充满咄咄威势。

    壮汉有伤,一条臂膀斜跨在身旁,绑着层层棉布,上面还隐露血迹。然而此时的他愤怒异常,伤势不仅不减其威,反倒增加几分刚烈,越发显得霸道。

    抬手指着已受惊的兔子一样的少族长,壮汉根本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劈头大骂道:“小兔崽子,给我滚过来!”

    穆元朗身子一哆嗦,十三郎瞬间就明白了他这样的性情由来,正觉得好笑。目光扫过壮汉的面孔,顿时大惊失色。

    …

    星纹!壮汉的额头上,分明是两个成型的星纹!

    “这里是魔域啊!怎么会有战灵?”

    塔山是他大哥,十三郎对战盟再熟悉不过,对战灵的认定标准、程序乃至考核规范都一清二楚。正是因为考虑到自己迟早都需要到魔域走一遭,他才屡次拒绝塔山让他鉴定实力印制星纹的建议。

    这种纹理,他怎么可能看错。

    如果战盟的势力能延伸到魔域的话,十三郎如何自处?如今的他,可没有胆量暴露在人前。

    心头涌起震惊忧虑,十三郎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混乱。自从进入魔域地界,一路走来,所见所闻所感无不在提醒着他,灵魔不相融,灵魔是不可化解的世仇。如今眼前竟然出现一名战灵,看样子还是一族之长,让他如何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哥哥?哥哥!”

    叮当的声音在身畔响起,周围数十双眼睛齐齐盯在十三郎身上,充满疑虑。看起来他发呆的时间已经不短,连叮当现身,壮汉与之相互见礼攀谈都毫无所知。

    眼里的恍惚逐渐散去,叮当关切的声音问:“哥哥你怎么了?”

    “呃……那个,他怎么有两个星纹?”

    话刚出口,十三郎就已生出懊悔。他知道自己露出了马脚,这种情形显然在魔域之中极为常见,自己竟茫然不知,简直是不打自招。

    那一瞬间,十三郎几乎生出念头,一旦情势不对,自己干脆强行将叮当收起来,杀出一条血路就此远遁。

    意味接踵而来,众人的反应完全不似他心里所想的那样。壮汉看着他,目光竟有一股炫耀之意,伸手一拍十三郎的肩头,豪迈大笑。

    “小哥你也不错,单掌杀死成年狞兽。依我看,还不止二星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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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意有思

    壮汉自然就是穆家寨的族长,也是生生将穆元朗从一个聪慧机智的少年操练成不识人情世故的仙人的人。

    他有一个让十三郎几乎崩溃的名字:穆图!

    他还有一个让十三郎彻底崩溃的绰号:穆大叔!

    ...

    不提十三郎的感触如何,因为穆元朗带回的这辆马车,整个穆家寨一片欢腾。为的不仅仅是仙姑返回,还斩杀了那只为祸非小的狞兽;尤其重要的是,未来的少主平安归来,这才是山民最感到安慰的消息。

    从周围的交谈中得知,阿公与族长为了捕杀那只裂风兽,联络了周围几处山寨的强手一起出发。结果非但未能成功,还折损不少人手,阿公本人遭受重创,至今还在闭关之中。穆图的那只手臂就是此战中负伤,若不是阿公舍命相救,只怕他已一命呜呼了。

    至于那只裂风兽,其实力虽然强悍,终抵不过众多强者围攻,虽没有被当场身亡,负伤也不轻。如今它不知躲在哪个角落舔伤口,好些日子不见踪影。在山民们心里,自然希望它就此毙命,或是受到惊吓远走他乡,只要不留在这里就好。

    消息传到正在苦苦修行尝试冲击筑基瓶颈的少族长那里,身为穆家寨第三大高手,穆元朗认为自己理当为民除害,找到那只裂风兽,将他彻底击杀以绝后患。

    后面的事情顺理成章,少族长不敢向穆图请示,约了两名死党偷偷离开山寨,漫无目的地寻找裂风兽。这才有了后面的插曲,并与十三郎两人相遇。

    他不知道的是,自从发现穆元朗外出,穆家寨就炸了锅。穆图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即把他抓回来重重责罚,他不顾自己身体未愈,派出五路搜索队伍,朝各个方向寻找穆元朗。可巧不巧,搜救队只想朝那些隐秘之处寻找,最最显眼的山道反倒被疏忽过去。结果忙活大半天都没个着落,上演了一出灯下黑的戏码。

    这倒怪不得他们无能。云离山脉云深露重,要找人本来就极难。况且穆元朗有心掩饰,他自己又是修士,哪有那么容易寻得到。照此下去,只怕再过个三天三夜,穆图也绝难见到他们返回。

    对穆家寨这样的部族来说,一名即将破镜进入筑基的修士意味着太多。阿公已经老迈,穆图虽然强悍,可毕竟不是修士;族中能修道者还有几人,资质与穆元朗根本无法比较,况且穆家寨的财富,供养他一人就已经很吃力,更别说其他了。

    一旦族中失去高阶力量,面临的可不仅仅是魔兽侵袭,还有来自其他部落的觊觎。穆家寨数千族人,对那些宗门势力来说一文不值,然而对普通的山民来讲,这些人口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谁都会啃上一口。

    比如此次对抗裂风兽,有两个小型部落的强者全员阵亡,这才几天功夫,其寨中族众已被其它部落瓜分一空,就此走向消亡。穆家寨的规模较大,虽然能够延缓些时日,但若是族内没有新的强者诞生,迟早也会走上同样的轨迹,免不了被其它部落蚕食。

    “哥哥是不是觉得很残酷?”

    天色已晚,在穆图的亲自过问下,叮当与十三郎的住处已经安定下来,位于山寨最深处的一座很是清净的洞府之中,实际上就是叮当的“老家”。而以她对居室的讲究和十三郎对居室的不讲究,添个人实在再简单不过,连静室都无需另外开辟。…,

    此时,外面正在筹备篝火大会,以欢迎曾给他们巨大帮助的仙姑重新返回,十三郎利用这点时间,赶紧向叮当询问一些急需了解的问题。

    “是有点,不过......”

    十三郎多少有些感慨,暗想此处的确如叮当所形容的,更加直接冷酷,嘴里却说道:“可如果放大了看,这未尝不是一种生存之道。非要说的话,只要那种吞并不是以虐杀为目的,倒也算不得什么恶事。”

    说道这里,他打趣道:“现在好了,仙姑既然返回,穆家寨自然无忧,再不用担心什么。”

    仙姑的来历其实简单,当初小叮当来到此地,需要等待峡谷中的风暴平息,因其活泼好热闹的天性,这才在穆家寨暂时落脚。随后认识了阿公等人,在修行上给过他们一些帮助。以她的见识,无论炼体还是修道,远非这些偏处一隅的山民可比,不仅穆元朗大有收获,就连阿公都获益匪浅。此外,她还根据附近所产的材料,为阿公提供了几张修改过的丹方,虽不能说让他修为大进,却能极大增强普通山民的战力。对穆家寨来说,叮当这种行为无异于恩主,称其为仙姑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小叮当的身体依然虚弱,如今躺在床上休息。听了十三郎的话,小姑娘被逗得一乐,跟着说道:“可惜现在仙姑变成了病姑,不但帮不了什么忙,还得靠哥哥保护。”

    十三郎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放心之类宽慰的话,转而问道:“魔域为什么会有战灵?”

    小叮当比他更惊奇,反问道:“为什么没有?难道魔域众人不能炼体?”

    十三郎滞了一下,说道:“他们也叫战灵?”

    “是啊!怎么了?”

    小叮当意识到他之前的失态所从何来,嘲笑着说:“难道魔域里的人就不能用灵这个字?那该叫什么?战魔?”

    十三郎大愧,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这里也有战盟吗?”

    “当然有。”

    叮当的话吓了他一跳,正在担忧,却听她娇笑着说道:“放心吧哥哥,战盟是个很松散的组织,灵魔之间的敌意更是由来已久。魔域的战盟不过是个名号,根本不像你们灵域里那么强横,更不要说彼此联系沟通、甚至合作了。”

    十三郎稍稍放心,忍不住笑道:“原来是思密达心理?你有的我也要有,中不中用不管,起码有个牌子。”

    “思密达?那是什么东西?”

    叮当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嘲讽,好奇地转转眼珠,说道:“这个名字蛮好听呀!好像是个女孩子。”

    十三郎有些尴尬,胡乱应付道:“咳咳......确实是女的,在我的老家,大伙儿更喜欢把它叫做娘们儿心理。”

    “哥哥好粗鲁!”

    小叮当大吃一惊,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十三郎,频频点头道:“哥哥今天不太一样。”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哪里不一样?”

    小叮当蹙起弯眉,认真地想了想,嘴里嘀咕着说:“一时说不上来,嗯……哥哥是不是想家了?”

    好似发现了什么,她兴致勃勃地说道:“一定是一定是,哥哥看到小狼回来后的情形,心里受到触动,一定是想到了故乡。”

    来了兴致,她伸手扯着他的衣角,说道:“对了哥哥,总听你说老家老家,哥哥到底来自哪里,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转瞬间消失不见,十三郎拍拍她的手,说道:“呵呵,说了你也不知道。”

    “说说嘛,你不说怎么知道人家不知道。叮当去过很多地方,没准儿我听过呢?”

    “地球,听过没?”

    “呃......当然听过!”

    “不会吧!”

    十三郎大吃一惊,随后意识到她在装模作样,佯怒道:“小孩子,不许说谎。”

    “我真知道!地球嘛,就是大地构成的圆球,其实就是星球。”

    小叮当很是不服,展开想象的翅膀,眼中闪过莫名的神采,自语般说道:“叮当听人说过,我们居住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星球,叫沧浪星。包括天上的那些星光在内,其实都是一个个星球。只要修炼到飞升的境界,就可以遨游太虚,在一个个星球之间穿行。哥哥的老家既然叫地球,那就应该是另外一个星球。”

    说到这里,小叮当忽然意识到什么,直愣愣的目光看着十三郎,吃吃地说:“哥哥,你不是认真的吧?”

    十三郎轻笑,有些宠溺地拧了拧她的鼻子,说道:“你说呢?”

    “摸你自己的还不够,干吗拧我鼻子。”

    小叮当恼火地拍开他的手,随后眨巴着眼睛,神秘兮兮地问道:“哥哥是外星人?”

    十三郎不答,依旧问:“你说呢?”

    “我说一定是!”

    小叮当肯定地回答,随即大呼小叫起来,说道:“哇!哥哥是外星人,外星人也!”

    “嘘!”

    十三郎见她高兴,索性陪着疯一把,伸手阻止道:“就你一个人知道,可别告诉人家。”

    小叮当缩了缩脖子,连连点头道:“好的好的,叮当知道了,绝不告诉给任何人。就算.......他们问我都不说。”

    十三郎随口道:“他们?”

    “嗯……”

    小叮当的目光变得游移,还有一丝恐惧隐藏其中;小手抓住十三郎的手,很是用力。

    “哥哥别问了,或许……以后你会知道。”

    “好好好,哥哥不问,不问就是。”

    心头涌起怜惜,十三郎为她掖好被角,安慰道:“好好休息。精神不好的话,那什么欢迎会就不要参加了;我和他们说一下。”

    叮当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脑袋垂在胸口,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十三郎站其身,扳着肩头将她的身体放平,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而去。将要走出室外,身后传来叮当的声音,飘忽悠扬,浑不似之前的活波开朗。

    “哥哥,你说……我们能修炼到那一步吗?飞升太虚,遨游天地之间?”

    十三郎的脚步顿了顿,轻声道:“能的,只要好好修炼,一定能。”

    叮当很满意这个答案,又问道:“要是那样的话,叮当和哥哥一起去地球,去哥哥的老家看看,好不好?”

    这个问题让十三郎沉默下来,身后叮当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良久,十三郎艰难开口,认真的回答道。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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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夜已深(上)

    云离山脉的夜晚,满目迷蒙。

    随着播洒神辉的太阳渐渐落去,云雾反击并重新占据上风;周围的山脉被团团浓雾所掩盖,并在天空汇聚到一起,最终化做一层天幕。仰望星空,最耀眼的星芒也无法透出半点,只余下一片混沌般的空濛。

    穆家寨披上一层厚厚的纱,四周的竹楼木舍影影绰绰,不时传出几声喧闹或轻语,随后陷入寂静;好似虫儿偷吃了麦谷,羞愧地躲进草丛,悄悄且得意地鸣叫几声。

    中心的广场上,团团篝火在跳跃,一些少男少女的身影在跳跃,就连那无处不在的迷雾都似在跳跃,为夜色中的云离注入几分生机。空气中,苦丁藤的辛辣酸苦混入一股股浓郁的香气,每吸入一口气,都仿佛品味着人生的喜乐苦忧,令人有感无感之间泛其几丝惊喜,又或是哀愁。

    缓步前行,十三郎忽而抬头仰望,叹了口气。

    星空为云雾遮掩,并不意味着星空消失;站在地面,云雾显得无比厚重浑实,宛如不可破除的迷阵。可若是飞翔在天空之上,又或是遨游九天之外,所看到的不过是一层轻薄的棉纱,哪有半点神秘可言。

    浩瀚星空,何其飘渺无状,何其神秘莫测,又是何其令人向往且无奈。人类对星空的向往,不会因为高低贵贱有所差异,也不会因为能否修道产生区别,甚至不会因时间变迁而消亡。所不同的是,修道之人可以将它当成可望又可及的目标来看待;而对那些普通人来讲,星空则纯粹是一抹幻想,寄托希望或绝望的幽远罢了。

    心里想着星空,想着之前小叮当的话,十三郎眉头轻锁,有些焦躁。

    小叮当闭口不谈自己的伤势,也不说该朝何种目标努力,更没有见她尝试修炼治疗的举动。她连个方向都不提,却要浮想联翩那些虚幻缥缈事,令十三郎感觉到沉重,甚至起了一丝不祥。

    严格来讲,十三郎对小叮当几乎一无所知;既不知她的伤患如何治愈,也不知她的身份来历,甚至连她进入魔域的真实目的都不清晰。他唯一知道的是,叮当因自己所伤,且伤势严重,还不愿自己插手。

    心里反复思考过无数次,他所能寻出的原因无非两种。一是小叮当自己有把握,所以不愿多费脑筋;二是她觉得十三郎实力太弱,不能提供半点帮助,自然就无须提及。

    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十三郎一直回避着不愿去想。然而此前的一番对话,让他不能不有所思量,进而泛起愁思。

    小叮当,可能已经不治!

    如果是那样……

    …

    苦丁藤能驱除毒虫恶瘴,却不能消去无所不在的湿意,走在沙土乱石构成的地面,大地与脚底间微有黏涩,衣衫也有些垂重,似乎在以润物无声的方式将生灵拖入地下,成为它们的一部分。十三郎没有刻意保持干爽,发丝上渐渐凝结出一层水意,在时而跳跃的火光映照下透着晶莹,仿佛染上一层白霜。

    皮肤传来阵阵清凉,或者是清寒,那是湿气竭力朝身体渗透的感受。这种程度的湿寒自无法伤到十三郎的身体,却令他觉得格外阴冷;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想靠近那些火堆,靠近那个散发着热气与生机的地方。

    “仙长安好!”

    几名十来岁的孩子嬉闹中远离了火堆,蓦然发现缓步走进的十三郎,连忙停下身朝他恭谨施礼。目光却闪烁不定,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着,隐隐带着兴奋。…,

    半天不到,寨子里的人都已经知道,这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少年实力强悍,轻轻一掌就让成年狞兽毙命;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位修士,境界几乎赶得上穆元朗。对山民们来说,这样的人物已归属与神仙范畴,更何况仙姑还尊其为兄,因此对十三郎显得极为恭敬,不敢有丝毫冒犯。

    这几个孩子没有大人那么谨慎,他们也看不出十三郎的心绪,只是从形貌判断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因而姿态虽然做得足,神态中透出的更多是好奇,而少了敬畏。有两个胆子比较大,眼中竟有跃跃欲试之意,彰显出山民淳朴但不失悍勇的天性。

    十三郎被几人的叫声所惊醒,抬头看了看几个孩子,温和笑了笑,示意他们继续玩耍,无需在意自己。

    孩子往往具有成年人所不具备的敏感,几个孩子感受到十三郎的善意,胆子越发大了些;非但没有就此散去,反而靠得更近。

    “仙长,您……您收徒弟吗?”一名年龄稍大,看上去像是头领摸样的男孩问道。

    他的皮肤黝黑,身体很结实,身上如十三郎一样只着单衣,由于不停奔跑出了不少汗,整个人显得热气腾腾。山里人不惧冷,却怕寒气侵了根骨,到了夜里通常会加衫。这个孩子如此打扮,其父母显得极有信心,不怕他落下病根。

    听了男孩的话,十三郎微微一愣,随即微笑着说道:“我的修为低劣,还不能收徒弟。”

    孩子们眼里闪过失望,男孩执拗地说道:“可是小狼哥哥说您很厉害,比他还厉害!”

    十三郎再次微楞,暗想这些孩子敢于直呼穆元朗的小名,且他能在孩子面前说出这种话,倒不枉穆大叔的一番教诲。

    想了想,他说道:“你相信他的话?”

    孩子们一头,男孩肯定地说道:“当然啊,小狼哥哥可好了,从来不骗人。”

    十三郎失笑,对穆元朗的印象再度改观不少,说道:“为什么不让他教你……你们?”

    这个问题引来一阵抱怨式的议论,孩子们忘记了在仙长面前需要保持的礼仪,纷纷叫嚷起来。

    “小狼哥哥是修士,我们没有道基,学不了。”

    “是啊是啊,我只能炼体,像穆大叔那样。”

    “做梦,你能赶上穆铁哥哥再说吧。”

    “胡说,我一定要像穆大叔!”

    “你才胡说,穆大叔只有一个,你不自量力!”

    “你……”

    十三郎一阵头大,连忙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说道:“炼体可以跟穆大叔学啊,呃他可能有点忙,穆铁他们不是也可以吗?我看寨子里懂得炼体的人不少,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其它孩子都不做声,为首的那名男孩支支吾吾,想说又不敢的样子。

    十三郎朝他鼓励地笑了笑,却没有开口。

    “因为你是八指!少一根手指都这么厉害,比铁哥他们强多了!”男孩的话冲口而出,随即用带着惊慌的眼神看着十三郎,生怕他就此着恼。

    十三郎没有羞恼,却被惊出一身冷汗,心想原来肢体残缺也成了实力的象征,着实是一种收获。

    一惊一乍间,十三郎不禁有些自嘲,暗想自己身在魔域,身边还有一个急需解决的难题需要面对,何苦浪费时间和这些孩子戏耍。正寻思着如何打发这些孩子离去,忽闻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仙长,我有道基,可以做您的徒弟吗?”

    …

    抬头看去,众人身后站着一名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酱紫色的薄袄,正用期盼的目光看向十三郎。此时见到众人的眼神齐齐凝聚在自己身上,小女孩有些胆怯,低头揉弄着自己的衣角,不再吱声。

    “小依你又要拜师啊!”

    “是啊是啊,小狼哥哥已经说了,你是修不了道的。”

    “就是,不光小狼哥哥这么说,连阿公都这么说。”

    周围的孩子纷纷叫嚷,女孩脸上的羞怯更浓,却执拗地站在原处,甚至还抬起了头。她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水汽,仍不肯就此放弃,只是看着十三郎,等待他的回答,或者是又一次打击。

    十三郎心中微动,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身影,恍惚中,竟然与眼前的女孩有了几分重叠。

    夜色虽凉,但总不至于需要穿棉袄的程度。况且孩子本身好动,嬉笑打闹更加不会觉得冷,这个女孩如此打扮,显然体质有虚,甚至有病根。十三郎看着这个弱弱小小的女孩,没有急于回答她的话,而是放开神念,将她的身体仔细查探了一遍。

    随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女孩不是第一次被人检查道基了,显然意识到了十三郎的举动,此时见他摇头,充满希翼的眼睛迅速黯淡下来,小手在衣角上捏得更紧。

    十三郎的目力远非常人,他看到女孩的小手捏得发白,柔嫩的皮肤竟被指甲割开了一道口子,心里莫名一抽。

    他问道:“为什么要修道?”

    女孩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给阿妈看病。”

    略顿了顿,她接着说道:“给阿公治伤。”

    带头的男孩忽然说道:“你阿妈治不好了。”

    谈不上什么恶意,只是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嘲笑。这些孩子最大也不过十余岁,对于治不好的病究竟意味着什么,还不能理解得清晰透彻,语气难免有些虚浮。

    女孩大怒,却想不出该如何反击,只能用愤怒的眼神看着对方,小手握得更紧。那一瞬间,她的羞怯柔弱无影无踪,竟透出一股犀利的感觉。

    男孩对着女孩的眼睛,目光微有退缩,支吾着说道:“又不是我说的,阿公都这么说。”

    说罢,男孩急于从女孩的视线中摆脱,竟忘记了向仙长拜师的事情,带着其它孩子呼啸而去。阵阵欢声笑语随之响起,回荡在夜色之中。

    女孩没有跟他们走,怔怔的望着远处同伴的身影,又似乎什么也没看,有些茫然。

    “你叫什么名字?”

    “哦……呃?”

    女孩回过头,意识到十三郎是在问自己,有些羞怯地低下头,轻声道。

    “我叫紫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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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夜已深(中)

    听了小姑娘的回答,十三郎多少有些失神。

    很难形容心里的感觉,有些酸涩,有些荒诞,最终化为一抹苦笑。

    世人千千万万,重名重姓者无可计数,十三郎苦笑不是因为小姑娘的名字,而是因为她接下来说的话。

    “这个名字不好,他们说......他们说叫这个名字的人不能亲近,不然就会不吉。”

    十三郎心里再次抽了一下,此时他回想起来,先前那些孩子嬉闹时,紫依虽然也跟着身后,却没有融入到众人之中;多数时候,她只是跟在大伙身后看着他们,眼里带着羡慕,又或是别的什么。

    “他们说的不对。”

    十三郎伸出手,将紫依的小手从衣角上拿开,在她手指上的那一点殷红上轻轻送入一道气息,问道:“还疼不疼?”

    紫依的眼睛渐渐发亮,声音颤抖着说道:“仙长……您果然会用仙法治病!”

    “不用交我仙长,叫我八指……八指哥也行。”

    十三郎抬起一只手,再紫依的小脸上擦了擦,将她因为不再用力而溢出的泪珠拭去,柔声说道:“紫依这个名字很好,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也叫紫依。”

    紫依没有留意他的话,明亮的眼睛盯着自己手指上渐渐结疤的伤口,忽然抬起头。

    随后,她跪倒在地上,说道:“求求您了仙长,救救阿妈吧。”

    没等十三郎答话,她又不忘补充道:“也救救阿公吧。”

    饶是十三郎“见多识广”,也被小姑娘的举动闹得手忙脚乱,赶紧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闻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依依丫头,不得胡闹。”

    …

    话语带有训责意,话音却充满怜爱甚至慈悲心,骤闻这个声音,六根不尽嗔念远超常人的十三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此人应该是个和尚。”

    一位老人从远处走来。

    看到这位老人,十三郎马上意识到,他就是阿公,也就是老公公。

    能被叮当称为老公公,阿公无疑很老,老迈的身体苍老的面容,还杵着一根仿佛如他一样老迈的拐杖。十三郎看出来,那是他的法器。大概是因为年龄太老的缘故,老公公更喜欢时刻将自己的战友与伙伴拿在手里充当行路的帮手,虽然他未必需要。

    阿公的外貌很普通,如大多数老人一样,眼神浑浊而不失深邃,透出一股阅尽沧桑的智慧感。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时还咳嗽几声,看起来伤势并未痊愈。

    看到阿公到来,从地上站起来的小紫依跑了过去,牵过老人空着的那只手,身体靠在阿公的腿上,却没有说什么。

    面对叮当以老公公相称的人,十三郎自不能失礼,抢先拱手,说道:“萧八指见过阿公。”

    阿公朝十三郎点点头,怜爱的目光看着身边的小紫依,说道:“她是我的侄孙女,也是我唯一剩下的血脉。”

    老公公没有拿十三郎当做仙姑哥哥看待,也没有以老朽或是老夫自称,所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为他解释紫依的身份,这样的行为让十三郎大生好感,心中防备之心稍解,他微笑着说道。

    “紫依很好。”

    “是啊,可惜不能修道。”

    阿公揉揉紫依的脑袋,感喟地说道:“也好,我的直系血脉如今仅剩她一人,安稳些做个普通人,也好。”

    两个也好包含了太多内容,前者多了些无奈,后一句则有些解脱。十三郎听了,试探着问道:“阿公家中,个个皆能修道?”…,

    阿公点头,脸上露出自嘲而又得意的神情,说道:“让小友见笑了,我修了一辈子道,修为还如此低劣,偏偏这份血脉有些奇异。自七代先祖下来,竟然个个都有道基,老天对我实在不薄。”

    伤怀之意从眼中一闪而逝,他说道:“可惜,个个横死。”

    十三郎微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阿公说道:“小友可愿随我走走?”

    十三郎略有疑惑,抬头看看篝火方向,说道:“叮当身体不适,我已让她睡下,该向族长知会一声才是。”

    阿公笑着说:“无妨,来时我已经和他说过,不妨事。”

    十三郎心中微凛,明白他是专为自己而来,拱手道:“敢不从命。”

    阿公再次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一手牵着小紫依朝昏暗中走去。十三郎只是略想了想就举步跟上,极为自然的牵过紫依的另一只小手,与老少二人并肩而行。

    …

    阿公的修为不算高,加上受了伤,气息有些不稳。十三郎虽不便直接查探,然而从他身上时而压抑不住的魔力波动判断,顶多不过筑基中。即便是考虑到他可能因为受伤导致修为下降,其原来的修为撑死也不过假丹境。

    与这样一位受伤的魔修同行,十三郎生不出什么警惧的念头,只是他不明白,此老为何不顾伤势中断了闭关,特意找上自己。

    借用小紫依接近的想法很快被他排除,思前想后,源头依然着落在叮当身上。恰好他也有些想法需要证实,便答应了老人的邀请,与他一路前行。

    阿公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信步在穆家寨中游荡般的走着,遇到那些承载着历史痕迹的古物时便解释几句;看上去仿佛一位极为称职的导游,又好像一位对族人故乡充满依恋并怀有某种骄傲的普通老人,丝毫看不出其用意何在。过程中,小紫依一直乖巧地走在两人中间,不时用明亮而让人心碎的目光瞥向十三郎,犹自没有忘记先前的请求。

    她无法体会、也不愿体会老人话语中是否包含深意,对小紫依来说,阿妈和阿公的病情伤势才是最让她牵挂的事情,堪比天条。

    十三郎一直没怎么说话,偶尔点点头或是附和几声,多半也是出于礼貌。老人除了介绍穆家寨的历史,还涉及到周围的一些风土人情,对他日后的生活多少也有帮助。因此他一直静静地听着,并默默地记在心里。

    在他想来,老人多半以此为开场白,让谈话进行得顺畅时才涉及正题。即便不是如此,静夜忧思中听老人讲述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本身也算不上调剂,倒没有什么不耐的想法。

    奇怪的是,老人并没有如十三郎所想的那样做,也没有任何试探的话语说出,就这样带着小紫依和他于寨子中“流浪”般行走;直到将整个寨子几乎转了个遍,竟还没有变换话题的意思。十三郎虽然熬得住,小紫依却渐渐有些困乏,步伐变得沉重起来。

    几人走到一座散发着沧桑气息的塔楼前,老人察觉到紫依的疲累,便要将她抱起。

    “我来吧。”

    十三郎轻轻说了声,很自然地弯腰将紫依抱在怀里。小姑娘倒没有什么排斥,细小的胳膊环绕在他的脖颈,脑袋靠在十三郎肩头,渐渐进入梦乡。十三郎看了看紫依,挥手为她施展一层魔力护罩,将寒气隔绝在外面。…,

    阿公道了声谢,伸手抚着那根粗大的撑柱,唏嘘不已。

    “这座塔楼存在已有千年,几乎与穆家寨的历史一样长了。”

    撑柱有着一眼可见的古老与厚重,上面密布着陆离斑驳的褐色伤痕,还有一些几乎贯穿的刺孔。显而易见,它曾经见证过无数次厮杀,沾染过无数敌人、魔兽、又或是山民的血。

    阿公说道:“当年先祖帅族人来此地,伐木建居,开山为府,击败无数来犯之敌,最终才有了如今如今的穆家寨。每每回想起来,老朽都不禁心生感慨,更有无穷愧疚。”

    这是阿公第一次以长者自居,似乎只有在以整个穆家寨的历史做后盾的时候,他才有这个底气与坦然。

    十三郎点点头,说了声:“山里生活,大不易。”

    阿公略有诧异,说道:“小友似对山民很熟悉?”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幼年时,我在山里住过几年。”

    阿公点头,略带夸赞地说道:“老朽似你这般年纪时,尚在父母师长的呵护下成长;小友心有大勇,令人敬佩。”

    听了这句话,十三郎沉默了片刻,说道:“父母去得早,我六岁时就一个人过。”

    涉及到父母,他只是不愿编造不必要的谎言搪塞对方,并没有什么炫耀的意思。阿公大为惊异,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柔和,说道:“老朽唐突了,小友可有兄弟姐妹?”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有过一个弟弟。”

    “有过?”

    阿公下意识地反问,随即想起这两个字必定包含的无尽辛酸苦悲,心中涌起羞愧,连声告罪。

    十三郎空着的左手轻摆,说道:“不妨事,我明白事理的时候,弟弟就已经离去,没有太多印象。”

    阿公神情大凛,不由得沉默下来。此时的他突然发现,与眼前这位看似平和的少年相比,自己刻意营造的悲重气氛竟然成了笑话。穆家寨的生活再如何艰辛,先祖再如何悲壮,又如何能与眼前这位八指少年相比。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一名六龄幼童,独自一人在莽莽群山中挣扎求存。期间该经历过何种程度的残忍,又有多少无法诉说的血腥与无奈。

    如此经历还能保持如此平和淡然的心性,此人要么天性凉薄,要么就是真正的大智大勇;无论那一种,皆非寻常人可比。

    在这样的人面前玩弄心计,实在没什么意思。想到此,阿公苦笑着叹息一声,神色有些自嘲。

    他说道:“小友可曾想到,老朽找你来,所为何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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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夜已深(再中一下)

    “老朽希望,小友能好好护卫仙姑的安全,若有驱使,老朽愿以全族之力相助,绝无怨言。”

    不等十三郎回复,阿公自己说出了答案,随即又解释道:“其实老朽真正的用意是为了族人,仙姑若能将我族人收归附族,穆家寨必能长存。”

    听了阿公的话,十三郎若有所思。

    所谓附族,十三郎并不陌生。一些小族为了生存,依附到强者手下,全族成为类似于仆从的存在。所依附的强者通常会为他们提供庇护,不受外敌或是其它种族的吞并。以叮当的心性,老者的举措无可非议;然而叮当虽然神秘,终究不能算什么强者,那么就只余下一种可能,阿公对叮当的身份有所猜测,却不敢挑明,只能变相的表达忠心。

    知晓过多的隐秘,对穆家寨这样的山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极端情况下,全族因为某些机密被灭绝也有可能。老者此举,多半出于双重考虑,未必没有防范的意思。

    心念转动间,十三郎说道:“叮当的心思纯净善良,阿公多虑了。”

    对眼前这位老人,十三郎一直保持着谨慎的尊重。他看得出此老对族人的感情,对他的用意自然有所猜测。只是以他的身份,其中一些关节无法想得透彻,又不合适询问,只能故作淡然高深莫测状,静等老人的解释。

    阿公无疑是睿智的,然而他再如何富有智慧,也绝想不到十三郎是灵域中人,更想不到他其实对叮当一无所知。在他眼里,仙姑身负重伤却与这名少年同行,且以兄长之礼待之,无疑代表着很多。他甚至有些猜测,认为这位八指少年多半如仙姑一样,都来自那个地方。

    从另一个角度讲,假如十三郎如叮当那样,都是身份尊贵到无法想象,如今却面临着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忧患,老人无论愿与不愿,都需要做一个抉择。

    “穆家寨传自老朽手中,如今已历时千年。期间虽屡历风险,却从未如眼前这样,远忧近患,几临生死关头。老朽此举虽有私心,却是为全族之人着想,还望小友体谅。”

    没能从十三郎的话里分辨出什么,老人只好放弃试探,老实地说道:“此前仙姑于我族有大恩,并为老朽点破迷津,竟让我看到了结成金丹的希望。原本老朽以为,这是上天垂怜,穆家寨就此有了兴盛的机缘。”

    十三郎点点头,很是赞同他的话。穆家寨如果有结丹修士坐镇,且可就地取材炼制出让普通族人实力大涨的丹药,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成长,未必不能成为一方大族。说是全族兴盛之机,并不为过。

    眼中的兴奋只维持了一瞬,老人的目光就重新暗淡下来,说道:“没想到变故接踵而来,自仙姑离去后,穆家寨接连遭遇危机,若不能及时筹谋,只怕会落到被人吞并驱使的下场,再无所存。”

    关于穆家寨的危机,此前穆元朗已经透露了一些,然而无论秋猎还是裂风兽,十三郎都毫无所知。他初临魔域根本不想多生事端,也没怎么把它放在心里,只想等叮当精神好些顺带问问裂风兽的特点,以防万一遭遇时不至于全无准备也就罢了。此时见老人提及此事,不好表现得过于无知,只好含糊说道。

    “愿闻其详。”

    老人叹息一声,说道:“首先是远患。以往的秋猎,似我穆家寨这样的规模,只需要提供两三名实力不弱于二星实力者即可,虽说秋猎死亡率极高,会对族人造成影响,但毕竟不是百分百的战死,且之后必有百年时间可以休养,倒也不是不能支撑。”…,

    “然而此次有所不同,燃灵特使已经传达指令,穆家寨六千部众,需要提供至少一名结丹修士、或是累加不弱于结丹期的战力参加。而据老朽打探得知,此次魔蚊暴动凶猛异常,凶险程度是之前的数倍。按照特使所说的标准,我部至少需要灭杀或生擒一只蓝色蚊王方可撤出。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不要说在那梦离之地,就算是在云离山脉我部的主场,也需要倾尽全族之力方有希望达成。”

    老人一鼓作气说了一大通,十三郎听得满头雾水,只能模糊判断出,穆家寨需要集中包括阿公与穆大叔在内的所有高阶战力,才能勉强达到那位特使的要求。最重要的是,此行很可能是有去无回;对穆家寨来说,的确是一次不亚于天灾的横祸。

    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之前相遇,穆元朗误认为自己是那什么燃灵特使的时候会有如此敌意。有心问问细节,可他连秋猎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更不明白魔蚊暴乱意味着什么,担心露出马脚,依旧只能含糊地说道。

    “近忧可是那只裂风兽?”

    老人点头,苦涩的声音说道:“不瞒小友说,之前听闻仙姑来临,老朽曾打算向其求助,化解此次灭族之祸。后来听闻仙姑也受了伤,这才转了念头,寻到小友身上。”

    十三郎闻听微顿,随即心头有怒意产生,嘲讽的声音道:“你想让叮当去对付一只临近四级的裂风兽?”

    …

    裂风兽的实力究竟如何,十三郎没有见过也无从判断,然而从老者自己经历的战况来看,此兽绝不弱于结丹修士,甚至犹有过之。如果此老打的是这种主意,十三郎绝对不会说二话,直接带上叮当掉头走人,再不愿于此处停留片刻。

    在十三郎心里,虽已部分认可了叮当的话,也的确看到了穆家寨诸人和善淳朴的一面;然而他毕竟是从灵域而来,警戒之心从来没有完全消除,哪里会有什么行侠仗义替他人解除危难的想法。况且以叮当的实力去对付裂风兽,即便是动用秘法都难保稳胜,更不说如今这种情形。此时他对老人恶感大生,言语中不自觉地透出一股寒意,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自小在血泊中挣扎求生,于各类兽口周围徘徊,十三郎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血煞之气。只是因为落灵城数年的平静生活,这种煞气已经渐渐被他压制在心里,很久未曾显露。如今连遇大变,他的心性无形之中已发生某种变化,以往那种倔狠毒辣的一面渐渐展露,一经释放,其势越发惊人。

    “八指哥哥,你怎么了?”

    小紫依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敏锐地感受到了十三郎的异变,有些惊慌的问道。

    “没事没事,紫依别害怕。”

    十三郎身体微震,明白自己因连日来的重压所累,又因牵挂叮当的伤势,心境已有些不稳,渐有焦躁失控的迹象。

    左手轻拍其背,十三郎安抚着小紫依,看向老人的眼神却没有变化,透出一股让他心寒的凌厉。

    紫依被他以柔和的气息安抚,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却不肯再睡,纯净的目光带着疑惑,在十三郎与最亲近的阿公之间逡巡。

    面对十三郎咄咄逼人的目光,阿公心头剧震,面色却没有多少变化。怜爱的目光看了一眼小紫依,阿公转过头,温和地说道:“小友误会了,老朽怎敢劳动仙姑大驾。我的本意是希望以燃灵族秘法,换取仙姑收取我族,不要被火云山燃灵族当做炮灰而已。”…,

    十三郎微怔,尚未来得及说什么,阿公又道:“至于那只裂风兽,老朽自问,集中我部之力终究还是有办法可想。况且……”

    说到这里,老人的眼中透出一抹狡诈的光芒,说道:“此次周围部落集中围剿裂风兽,虽说未尽全功,终究还是将其重创,能否活下来还是两可之事。另外周围的部落此番出动,损伤远大于我部,秋猎之事他们也少不了,短时间内,这些部落是没办法对穆家寨形成威胁的。”

    听了老者的话,再看到他眼中的那一缕得意,十三郎明了的同时为之哑然。他可以想象,此前的围捕行动中,包含了多少心机和算谋,各路部落又是如何阴招叠出,最终落到如今这个局面。

    以周围十余个部落的实力,按说那只裂风兽即便实力再强一些,只要能将战场限定下来,众人同心协力的话,没理由不能将它灭杀。如今这样,该怎么说他们才好。

    然而话又说回来,站在阿公的角度,为了保证穆家寨的完整性,此举也是无奈而为。假如裂风兽被除掉,他与穆图却战死当场的话,穆家寨的结局必然惨淡。在那个所谓秋猎的危机下,保不准别的部落会生出歹意,强行抓捕穆家寨的强手充数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十三郎放缓了语气说道:“即便如你所说,与叮当也没有多少关联。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叮当自身的身份都不愿暴露,又如何能庇护穆家寨,让你们免去秋猎之役。”

    这话半真半假,阿公自然无从得知十三郎的身份,带着决然的表情笑了笑。

    他说道:“小友又误会了,老朽不敢奢望免去秋猎。事实上,即便仙姑身份尊贵,我也不认为她能让我部免去此难。”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人的目光带着一丝犹豫,十三郎朝他笑了笑,说道:“不用试探我,叮当的真实身份,我也不清楚。”

    这种真不真假不假的话从十三郎嘴里说出来,老人愕然半响,唯有苦笑一声说道。

    “小友果非常人,老朽叹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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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七十一章:夜已深(下)——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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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十三郎惫懒式的推搪,阿公只能无奈而笑。

    从他的角度,十三郎的话如何信得,谁知道他知道些什么,又不知道些什么。说到底,阿公没有实力做后盾,纵有再多机谋,也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他朝十三郎抱拳施礼,诚恳地说道:“此次秋猎,老朽已经想好,我这把老骨头跟定是要丢进去;其它如穆图穆铁等人也要参加,希望能满足特使大人的要求。我所希望的是,仙姑能看在我族修炼秘法的份上,能在穆家寨多留些日子,给小狼等人多一些指点。另外八指小友法体双修,老朽听闻小友于炼体上的造诣极深,若能留些恩泽,穆家寨绝不敢忘怀大恩,日后但有所趋,无不遵从。”

    听到这些话,十三郎终于动容。

    从内心来讲,他对修道之人的看法极差,甚至可以说,从来就没有好过。不论是道听途说还是亲眼所见,十三郎知道太多太多修道之人为求长生舍弃亲情的故事。以阿公苦修百多年,眼看即将终老的时候,突然看到了结成金丹的希望,其诱惑较之其它修士,更加难以抗拒。

    如此情形却能做出如此决断,不论从哪个角度,都足以让十三郎感到钦佩,也让他第一次对老人起了尊敬之心。

    老人说出心中的打算,心绪似乎平和了不少;叹息一声,抬手摸了摸小紫依的软发,说道:“只可惜,那只裂风兽终究还是逃掉了;否则紫依的寒脉可解,定能重拾道业。老朽对祖上有所交代,她也能略有自保之力,不枉其母之心意了。”

    “阿公,依依没事。”

    小紫依不太明白阿公的话,却能听出其中蕴含的无奈与悲苦,伸出小手握住阿公的手,似要给他安慰一样。

    十三郎为她查看过身体,自然明白老人所指。阴寒之脉加上先天不足,让紫依的经脉异常淤堵;虽有道基,然而若没有大量珍稀药物助她弥补先天之气,且要打通全身经脉,魔力根本无法运行,又怎么能修道。以穆家寨的状况来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直接宣告了她的结局。

    孩子是不会作假的,同时十三郎相信阿公不是作假,他也做不了假。望着紫依悲戚却透出倔强的小脸,十三郎忽然问。

    “我知道阿公精通药石之术,紫依又为何是如今这副状况?”

    老人微怔,随后说道:“精通如何能谈得上,老朽之术多数为祖上所留,因缺乏材料,许多丹品都无法炼制。时间一长,技艺也几乎失传了。之前老朽还曾得到仙姑指点,若能炼丹,仙姑远胜于我。”

    看出十三郎的疑惑,他又说道:“依依的状况有所不同,她的母亲只是普通人,本无足够的能力让她健康出生。当初依依尚在母体之内的时候,老朽看出她有道基,本想劝说…”

    老人的目光从小紫依身上扫过,继续说道:“后来她的母亲求我施展秘术,将其绝大部分生机供养给依依…”

    话语两次间断,无需再问,十三郎已经推断出其中的因果。小紫依瞪着大大的眼睛,听得似懂非懂,眼里却莫名有了水汽,只是咬紧下唇,强撑着不让它流出。

    十三郎沉默下来,良久之后他问道:“裂风兽…可以治好紫依的病?”

    阿公正在试图宽慰小紫依,闻言随口回答道:“的确如此,可惜让它逃了。”…,

    十三郎又问:“秋猎…是在秋天举行吗?”。

    “是明年的秋天。”

    老人再次随口答应一句,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投向十三郎身上,充满疑惑。

    十三郎知道他起了疑心,却没有如何理会,淡淡说道。

    “那么,时间还早。”

    谈话或者说谈判只进行了一半,十三郎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抱着小紫依哄她入眠。阿公见他不说话,心有所疑但又不能催促,只能静静地等待。

    夜色渐深,小紫依在十三郎输入一道气息后,再次进入到梦想之中。阿公无法再忍耐下去,说道:“先前老朽闭关未出,未能亲见仙姑,不知她伤势从何得来,程度如何,小友可否告知?”

    十三郎明白这是试探,很老实地回答道:“不瞒阿公,叮当的伤因我而起,很麻烦。我正为此事着急,想和阿公了解一些事情。”

    阿公断然道:“小友尽管讲来,但有所需,老朽无不尽力。”

    十三郎点头,从怀里拿出那个小瓶,说道:“阿公懂得药理,可识得此丹?”

    整个穆家寨所需的丹药,几乎都由阿公一手炼制,虽因材质所限没有什么珍品,然而与几乎一无所知的十三郎相比,阿公的造诣无疑高出太多。况且这里是魔域,丹药也与灵域有所不同,十三郎此问,无疑是找对了人。

    阿公接过玉瓶,打开闻到那股刺鼻的恶臭,面色瞬间大变,惊呼道:“这是寂灭丹”

    “寂灭…”

    十三郎楞了一下,心头越发觉得不安。他怎么都猜想不到,小叮当所用的疗伤之物竟然有着如此猛恶的名字。

    阿公没有在意十三郎的表现,倒出一粒药丸仔细观察了一番,说道:“没错,老朽敢肯定,它一定是寂灭丹。”

    说着话,他将药瓶重新整理好递回到十三郎手里,疑惑地问道:“此丹…”

    十三郎面有苦笑,说道:“叮当就是用它疗伤,算算时间,数量最多能维持两年。”

    阿公面色微变,没有追问丹药用尽会如何,声音幽幽地说道:“或许我不该问,只是涉及到仙姑安危,还望小友告知老朽,你可知仙姑的身份?”

    十三郎老实地回答道:“叮当不愿细说,我也没有问,不过猜想起来,应与魔王宫有关。”

    阿公望着他,有些疑惑地说:“小友似对魔王宫所知不多?”

    十三郎点头,诚恳地说道:“久居深山,在下对外面的世界很是陌生,还望阿公教我。”

    阿公摇摇头,说道:“老朽又何尝了解,不过是以为小友既然与仙姑同行,定然知道得多一些。因适才见小友谈及魔王宫,竟然没有丝毫畏惧,这才有此一问。”

    十三郎闻之暗惊,同时又有些好笑,心想管它魔王宫还是魔神宫,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又有何可畏惧。

    正在庆幸间,只听阿公说道:“不过这个寂灭丹,老朽倒略知一二。”

    十三郎连忙说道:“我听叮当的意思,此丹极为贵重难求,阿公可知道在何处能够寻得此物?”

    大概是看到叮当能将救命的丹药存放在十三郎这里,阿公此时对他颇为信任,没有刻意追究十三郎的来历,说道:“寂灭丹的品阶算不得多高,却又极难炼制成功,因为它本是为了镇压邪物之用,需要烈阳之火来炼制。老朽见识浅薄,别处如何我不知道,若是此地周围,只有燃灵族居住的火云山,方可满足这种条件。”…,

    十三郎微微一愣,说道:“我听说,此地方圆万里内,都是燃灵族聚居之地,阿公的意思……”

    阿公苦涩一笑,说道:“小友说的没错,不过那是数千年前的事情。如今的燃灵族,已经渐渐分为核心与周边极大区域。只有在火云山的核心族人才能修炼出烈阳魔火,至于如穆家寨这样的周边区域,因为资源不足又或资质等原因,已经渐渐被排斥在燃灵族之外,空有一个名号而已。”

    抬头看了看天空,阿公苍老的面容越发显得暗淡,说道:“燃灵族天生与火亲近,可惜火云山地域有限,容不下太多族人居住。先祖当年搬迁到此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是在这云离山脉居住了数千年,我等的天资逐步消磨,渐渐有了退化的趋势。到如今,魔域百族之中,燃灵族已经渐趋末流,分散在魔域的各个角落的火源之地,再不复当年大大族风光。大势若此,徒呼奈何。”

    涉及魔域种族的兴衰,十三郎根本不知该如何插口,只能默默地听着。

    阿公说道:“此丹珍稀难求不说,而据老朽所知,它的效果仅能镇压,并不能将邪魔祛除。仙姑究竟受何物所侵,竟然如此麻烦。”

    十三郎苦笑摇头,心想这么说起来的话,叮当受的“伤”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连你都不知道,我又能从何说起。

    他说道:“有方向就好,现在不是考虑根除的时候。我想知道的是,阿公所说的秘法,是否指的就是燃灵族的烈阳之火。”

    问出这句话,十三郎的心里忐忑,他很清楚一门上好功法意味着什么。如果说叮当的“病”与烈阳之火有关,而烈阳之火又是燃灵族核心层才拥有的话,要获取它的难度,难如登天。

    仅仅是等待老人回答的片刻时光,十三郎的感觉竟似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焦灼之中,忽听老人肯定的声音说。

    “正是烈阳之火”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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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何人助我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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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好谈。

    直至天色晨雾渐稀,天色微明,十三郎才与阿公辞别,准备返回自己的居所。

    辞别不是因为天亮了带来什么感悟,而是他确认自己了解到了足够多的信息,再无需浪费时间思量对策。

    十三郎的性格谨慎多虑,一旦认定自己有了把握,做起事来坚韧决断,不乏雷厉之风。曾在老师面前发出“事在人为心必安”的豪言,正说明他对自己的计谋颇为自负,甚至有些狂妄。

    这种性格让他吃了苦头,却没能改变他的基本准则:只是在过程上,他变得更加小心,也更加狠辣。他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与幼年时所处的环境不同。那时的他活得更艰难,目标也相对简单,只是活下去而已:如今的他活下来不难,但需考虑更多。

    与阿公的谈话越是深入,十三郎所占的主动权就越多,老人的心智或许不弱,然而有求于人,不能不受到诸多制肘。及至最后,虽然他屡屡对十三郎的来历产生怀疑,却已经是老驴拉车,不上也得上,再没有了后悔的权利。

    所谓秘法也就是列阳之火的修炼功法已经交到十三郎手里,这门功法作为燃灵族特有的神通,其威力自不待言。然而传到阿公这一代,因为历代先祖的修为越来越低,前人的体悟之类都变得晦涩不明,修炼也极为艰难:而且从本质上讲,光有功法其实没什么大用:如不能寻得一种天地火源,即便修行成功,所得也有限的很。充其量比修士常用的之火稍强,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送出功法,阿公等于将底牌送到别人手里,再没有什么可凭持的筹码:因此他唯有放开一切,对十三郎有问必答,解除了他不少疑惑。

    比如裂风兽比如秋猎规则,再比如云离城的特点等等,对十三郎日后行事带来许多帮助。

    至于阿公所请之事,十三郎没有替叮当答应,只是给了他一句话。

    “不出大的意外,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三年。”

    听了这句话,阿公愁眉尽展,终于安下心。

    因放心不下,丁当,十三郎自己也诸多事情需要处理,彼此形成默契后十三郎向阿公告辞。分离前他忽然想起一事,提议道:“带我去看看紫依的妈妈。”

    说这句话的时候,十三郎用的是吩咐的口气,显得很不礼貌。然而听在阿公耳中,却不亚于天奉纶音,乐颠颠地连忙答应。他已年老成精,自然看得出十三郎望着小紫依的目光似有一股特殊的意味。

    其中因果阿公不怎么关心,只要能让十三郎有所牵盼,自然增添一份希望。

    喜悦中阿公心里也禁不住思量:“妈妈?这样的称呼倒也新颖。

    看来这位八指小友出身不凡,每每无意间吐出的词汇老朽竟从未听过。”

    小紫依的阿妈,只能用一个词汇形容一干瘪!

    干瘪的手,干瘪的身体,干瘪的胸膛,连她的头都与普通人不通过,仿佛连头骨都萎缩进去,只能用干瘪形容。

    如今的她己经不能说话连抬起手都很艰难:她只能常年躺在床上,空洞的目光望着屋顶,有思或是无思,谁都无法明了。

    十三郎可以想到,为了让此女活到今天阿公付出了何种代价与心力,更耗费了不知多少对穆家寨来说无比珍贵的药材。如果他不是穆家寨的阿公,绝难达成。…,

    看到她的那一瞬,十三郎完全呆住了,就连依依闻到家的味道,从沉睡中惊醒都没有察觉。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女子究竟怀着怎样强悍的执念与意志,又承受了多少寂寞孤苦,才能存活到今天。

    依依从十三郎怀里挣脱出来轻手轻脚的爬上床,依偎在阿妈身边。幼小的她意识到十三郎目光里包含的味道已经不再恳求他为阿妈治病。

    她抓起阿妈的一只手…如枯柴暴晒十余日后的手,放在自己柔嫩的小脸上,默默不语。

    阿妈闻到了女儿的气息,也闻到了阿公与一个陌生人的气息,缓缓地扭过头。她已经没有多少知觉,目光也无法看到匍匐在怀中的女儿,只能通过气息分辨出,房间里有个外人。

    她的目光,或者说她的眼眶直直地对着十三郎的方向,被依依抱着的右手顾动了一下,似乎紧了一紧。

    那是警惕的目光!不,应该说是警惕的眼眶。如今的她,已经没有目光可言,只有空荡荡的眼眶,里面充斥着死气,没有半点生机。

    但,辜惕仍在!

    那是一种母亲永远都不会失去的警觉,是面对陌生人时必然会做出的举动:哪怕她已经病入膏盲,病到早已放弃求活的希望,病到手都无法抬起、无法触摸、连一个警告的眼神都无法释放时也没有忘记的本能!

    十三郎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做声。

    “祭献生机异常残酷,而且限制极多,因她是依依的母亲才能勉强施展:老朽受修为所限,又没有好的丹药为她补充生机”

    阿公的话语里透出羞愧,十三郎抬手示意他无需再说什么。原本十三郎到这里来,一则自然想要看看紫依阿妈的情形是否真的无药可救,二来他是想看一看,小依依离开阿妈与自己巧遇,是否有着刻意安排的迹象。如果有,他会用某种方式向阿公点明,顺便发出警告。

    此时看过之后,他再没有一丝想法。

    良久,十三郎走到床前,蹲下身子,对那个活死人说了一句话。

    “依依能治好,我会治好她。”阿公身形微震,女人的眼睛陡然睁大,似想要看清眼前的景物,又或者想看清发出声音的人。她吃力的伸起手,在空中胡乱抓捞,好似在捕捉某种希望。

    十三郎抬手,握住她的手,重复着说道:“依依能治好,我会治好她。

    声音直接传入女人的脑海,她听到、也听明白了十三郎的话;女人枯干的嘴唇抖动起来,喉间发出几声干涩嘶哑的哀鸣。两滴褐色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溢出,尚未来得及蹼出步伐,就消失在本不该存在的皱纹之中:仿佛干裂到极致的大地,非经长时间的细雨滋补,绝难重获生机。

    依依惊慌起来,从阿妈的怀中坐起身子,紧紧抓住阿妈的右手,直愣愣地看着她的脸庞,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女人用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扬了扬头,嘴唇抖动得越发剧烈。在十三郎连续送入气息的刺激下,最终挣扎着吐出两个完整的音节。

    “

    ……,谢!”

    “不用谢我,你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该我谢谢你才对。”

    十三郎望着女人的脸,眼中闪过明悟的光泽,默默地说:“谢谢!”说罢,他松开了手。

    同时,女人也松开了手。

    十三郎站起身,转过身,走向屋子外面。…,

    他的步子很慢,但与来时相比,多出某种难明的坚毅与凝稳。

    身后,一声苍老的叹息,一声稚嫩的恸哭。

    返回洞府后,十三郎径直步入自己的静室,一番整理几度思索,认真考虑起接下来的筹谋与安排。

    四目老人的遗产无疑是最丰富的,除了那只据说可用炼宝诀炼化入体的飞棱,老人还有几件法宝,虽不能与飞棱相比,却也属于极难得的宝物。十三郎如今修为不足,只能先将其放在一边。反-- 9-->倒是飞棱,在查看几枚玉简之后,十三郎最终找出所需,不禁大喜过望。

    飞棱实际上不是法宝,而是从某种灵物身上取下的一截指骨。炼宝决也的确是从魔域中来。不过它不是四目老人所改,从一个叫破天观的地方传出。不知哪位大能有感于炼宝诀的强悍,对其做了一些调整,以精血侵染祭炼,逐步实现与身体的同化,最终合而为一,使身体的变得强悍。

    这枚飞棱的来源究竟如何,没有人知晓,然而区区一截棒骨竟如人的肋骨般大小,至少可以判断出,此灵物的体型极为庞大。而以玉简中记载的来看,四目老人实际上远没有达到将之炼化的程度:否则的话,恐怕他的肉身比十三郎还要强悍,远非他所能敌。

    这门功法和飞棱结合,实际上为十三郎提供了另外一种炼体思路。

    假如将来他能得到其它奇兽的骸骨,完全可以运用这种法决,尝试将身体炼造成一种混合的存在。

    这个过程极为艰难,面且需要耗费大量精血,为多数修士所不取。

    十三郎却不如此想,他很清楚肉身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能得到这样的机会,自然是不容错过。

    四目老人的功法中,星转算法之道颇为奥妙,十三郎大致浏览一番后,将它列入次一级的修炼目标。当前他应以提高战力为主,对于算道,十三郎有着自己的理解。

    “四目老人精于算道却死于算道,这种东西最多不过辅助,当前无暇研究。”

    与四目的遗产相比,真正实用的还是宗鸣所留。他的境界未及结丹,所用的东西十三郎多半也能用。此外那个六欲功法也让十三郎颇感兴趣,能够借助于对手的**进行攻击,对他这个不太依靠法器战斗的特殊修士来说,显得格外有吸引力。就如同之前所得的那个岁月神通一样,可以作为增强战力的手段。

    无论灵器还是灵符,在魔域的环境下都不能轻易使用,丹药也只对他一人有效,因此十三郎将重点放在神通功法之上。一番清理后,心中渐渐有了打算。

    “有这些法器,灵力基本不成问题:如今我身在魔域,应该抓紧时机提高修为。炼宝诀要开始修炼,神通道法是我的弱项,也需要时间领悟:此外还要去阴阳峡谷,尝试与风力的进一步融合。”

    “当前的情形,能够让我快速提高实力的手段,就是这几种。”要做的事情很多,然而无论那计事,都不是现在的他可以完成。

    想想叮当的伤,又想想紫依的病,最后再想想燃灵族,他的目光渐趋平和。

    “我心已明,意已净,志也清,唯余忧烦难解,何惧之有!”左手拿出那把精巧的匕,十三郎在右手尾指的断茬上轻斩一刀,鲜血欢快流出,滴落在那只飞棱之上。

    “我需要力量!也只需要力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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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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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仙介绍:
魂失异界,本应灰飞烟灭之人,却为一颗奇异之心所引,附灵身踏上修道业途。
斩峰峦,劈叠障,翩翩少年欲成仙。
他该如何求解证道,走出一条独一无二的补天之路!锻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锻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锻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