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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锦医卫txt下载     锦医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荆湖卷 700章 智擒荀长风

    人和生物死后,大部分生理反应立刻停止,但某些器官仍然具有活xìng,比如刚死亡的一段时间,消化液仍在分泌,肌肉的活xìng保持得更久,死后好几个小时,用电刺jī运动神经,尸体仍有伸tuǐ等动作。

    产生头发和胡须毛囊细胞,在人死亡之后的一段时间仍是存活的,毛发便会继续生长。

    与此同时,人死后皮肤和肌肉逐渐失去弹xìng,会肌肉内陷、皮肤松弛,lù出毛发的根部,从而使头发胡须显得更长。

    这就是人死后长胡须、长头发的秘密。

    后世一点不稀奇的事情,古人却很少认识到,原因何在呢?因为古人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没有剃头、刮胡子的习惯,头发胡须稍微长点短点根本看不出来,后世人普遍刮胡子,死后胡茬变长就格外醒目,就这么简单的道理。

    秦林把头发变长的原因,用众人能听明白的方式粗粗讲了一遍,顿时人们恍然大悟。

    想想那拼凑尸体的凶犯,虽然狡诈多智,却先被秦林从尸块缺失瞧出了端倪,后来又因为用作伪装的脑袋,在死后头发却长了短短一截出来,被感恩祭拜的齐赛花发现,从而暴lù了一切伪装。

    凶手遇到秦林,是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刮掉的头发又长出来,那真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既然胡秃子没有死在这里,他又在哪儿去了呢?凶手为什么要拼凑出一具尸体,以掩人耳目?

    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齐赛花气得目呲yù裂,红着眼睛牙关紧咬:“胡秃子,亏我祭拜你、对你感jī涕零。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内jiān!”

    习东胜听到这话顿时一怔,心头已然雪亮,知道方才齐赛花误会自己是内jiān了,他却不生气,只是走上去抱着师妹的肩头。用力的揽了揽。

    徐辛夷这次真把秦林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喃喃的道:“也不知这家伙眼睛是怎么生的,一大堆残肢断臂中间就瞧出了问题,进而找到了内jiān,唉,要是本小姐也有这般本领……”

    青黛吃吃的笑:“徐姐姐要学秦哥哥不容易。但徐姐姐将来如果生了儿子,他一定会有这本事的。”

    徐辛夷脸sè一红,偷眼看看张紫萱,却见相府千金深邃的眸子闪着异彩,若有所思的样子。

    “如果说内jiān的话,恐怕秦兄一开始就有所怀疑了吧,”张紫萱抿着嘴,仔细回忆着。

    确实像她说的那样,秦林从开始就怀疑押镖的队伍里面有内jiān,因为雇主提出来接镖的办法并不能防止冒领。将货押到莫愁湖的胜棋楼,到时候自然有人穿白衣持荷花扇前来,咱秦林秦长官穿了白衣服、持着荷花扇,岂不也把红镖领走了?

    同时。凶手对镖队的偷袭完全是有预谋的,要是没有掌握镖队的具体行踪,恐怕难以做到。

    这两点只能说明,所谓红镖,自始至终都在凶手一伙的监控之下,他们在镖队里有卧底,时时刻刻监控着镖队的行踪!

    但是表面上看起来,镖局的人除了齐赛花和习东胜之外都死了。这两位的嫌疑又被秦林亲自排除,这样说来内jiān也被灭口了吗?

    关键问题就是。被害的人数和镖局出来的人数,是否真正wěn合。

    当见到若干四分五裂的尸体。秦林立刻引发了警觉,顺着之前的思路查下去,立刻识破了胡秃子借尸还hún的诡计!

    秦林请青黛、徐辛夷、张紫萱安慰一下齐赛花,又命两名懂医术的校尉弟兄替习东胜换药换绷带,其余校尉弟兄看押被捕的臧师爷和兖州府衙役,自己和陆远志、牛大力开了个短会,理了理目前掌握的案情。

    最开始,是一个身份不明、戴人皮面具的家伙,拿着一只金匣到济南府东昌镖局托镖,目的地定为南京莫愁湖。

    而秦林很清楚,那只金匣原本是南京魏国公府的珍藏,随着徐辛夷出嫁就属于自己所有,最后在京师隆福寺被白莲教主盗走。

    白莲教主神功盖世,她何必托一个小小的东昌镖局来替她运送这件东西?为什么东昌镖局又因此遭到了灭门之祸?

    这些问题暂时不得而知,总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东昌镖局的队伍携带红镖上路,内部却潜伏着内jiān胡秃子,把镖队的行踪完全泄lù出去,引来了强敌的袭击。

    胡秃子多半还没有死,在东昌镖局五个人逃走的情况下,凶手用移花接木的小伎俩拼凑出他的尸首,试图瞒天过海。

    这五个人逃到兖州府报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兖州知府荀长风反而诬陷他们监守自盗,突然击杀了其中三人,最后齐赛花和习东胜死里逃生,在运河边上遇到了秦林。

    就在秦林接下案子,快马加鞭赶往济南府的当夜,东昌镖局满门老小死于非命,而几乎就在同时,兖州知府荀长风暗示臧师爷,到案发现场来毁尸灭迹……

    秦林的眉头拎了起来,声音带上了寒意:“原本以为荀长风只是推卸责任,现在看来,他的所作所为还不止于此。”

    几乎所有的官吏,在遇到难题的时候,推诿搪塞就成了他们的本能,像张公鱼那样掏自己腰包来合稀泥的要算是大好人了,屈打成招、诬陷无辜、找人顶罪,一点都不稀奇。

    牛大力当年在蕲州做壮班班头,就很清楚这一点,当捕快们受不了三日一比五日一限的时候,往往软硬兼施让某个死囚把罪名扛下来,从而让自己得到解脱。

    荀长风诬陷五名报案人监守自盗,行为固然卑鄙无耻,却基本上符合官场的固定逻辑。

    但他命臧师爷前来焚尸灭迹,这一点就超出范围了,死因、死亡时间、死者身份都不存在问题。为什么要焚烧尸体呢?反正都是刀剑拳脚所杀,他完全可以把罪名栽在五名报案人身上啊!

    等到秦林查出其实胡秃子使了招金蝉脱壳,并没有死在这里,荀长风的行为就有了另外一种解释……

    兖州府是山东大府,大名鼎鼎的水泊梁山就在这里。京杭大运河从南到北贯通它的辖区。治下还有孔圣人的家乡山东曲阜,天下文脉所宗。

    不过,兖州府的城池并不阔达,市面上也没有多么热闹的景象,因为到孔庙祭拜的人直接去曲阜了。作为大明帝国大动脉的京杭大运河偏偏又不经过兖州府城,而是从西面百里外的济宁州过境,使得兖州府还不如自己管辖的曲阜或者济宁州那么繁华热闹。

    这样的环境,让兖州府的居民们无可奈何,清静的市面意味着更多的闲暇,好在张相爷秉政,万历朝这十年来有了几分中兴气象,大家总算过得舒舒服服,虽不能大富大贵,倒也清闲自在。

    早春时节。柳枝稍微显出点儿nèn绿,但离春暖花开还早得很,天气仍旧寒冷,街面上的行人穿着厚实的棉袄。缩着脖子走路,那些个供应热水热茶的茶楼,生意也和过去的整个冬天一样热闹。

    这天茶楼上说书先生正说着三国演义,前头有位胖乎乎的外路客人,就朝上抛了锭小小的银子,打着湖广一带口音的官话叫道:“说三国演义有什么意思,讲段包龙图吧!”

    “谢客官的赏!”说书先生不用掂量,就知道这块银子足有二两七钱五分。心头一喜,当下就抖擞精神。把龙图公案说得天花乱坠。

    一位蜡黄脸儿的后生就压低了声音吃吃的笑,把旁边的青衫青年掐了一把:“包黑子黑如煤炭。断案如神,你为啥生了张小白脸,也审yīn断阳?”

    秦林也压低了声音:“愚兄是白脸包青天,妹妹要是嫌我太白,下次审案啊,我就涂黑了脸,额角还能画个月亮呢!”

    台下两人的窃窃sī语没有人注意到,大伙儿都打点精神听说书先生讲龙图公案,不一会儿就有人小声议论:“唉,包龙图清正廉明,咱们要是做他治下的百姓,那就三生有幸了。”

    也有人道:“那可不,听说当今唯有海瑞海青天可以和包龙图相提并论,其他的尽是些贪官污吏,看咱们这兖州府……”

    “也不尽然,京师有位秦少保,神目如电、审yīn断阳,不亚于当年包老黑。”

    听人说到自己,秦林这家伙一脸得瑟,惹得张紫萱笑个不停,觉得身边这位的脸皮呀,实在是比八达岭长城还要厚实。

    秦林故意装出不解的样子,把旁边一桌的客人扯了扯:“老兄,听你们怨声载道,难道兖州府这位荀知府不好么?”

    “好、好!”客人笑起来,大声道:“自打荀知府到了咱家乡啊,这兖州府的天都高了三尺哩!”

    张紫萱不解,放粗了声音问道:“这位大哥,听你说来,荀知府是位青天大老爷啰?”

    这黄脸儿年轻人的声音咋这么好听呢?客人暗自纳罕,他也没细琢磨,忽然就笑容一敛,变成了满脸苦笑:“两位客人,你们不知道啊,荀知府把咱兖州府的地皮足足刮了三尺,您说这不连天都高了三尺吗?”

    嗨,原来如此啊!张紫萱绝倒,原来这荀长风是个大大的贪官。

    正在此时,楼梯上有人走上来,听得不少人趋奉:“哎呀,这不是舅老爷吗?稀客稀客呀!”

    舅老爷是个额角贴着膏药的年轻人,满脸的油滑,却眼睛望着天花板,故意做出傲慢的样子。

    秦林听臧师爷说过,这位就是兖州知府荀长风的小舅子,姓梅,排行第四,原来称做梅四,自从姐姐嫁给荀长风做了填房,众人便尊他一声舅老爷,每天必到这座茶楼上消遣。

    等这位舅老爷走上来,落了座,刚才还控诉着知府大人贪污不法的茶客们,都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唯恐有什么言语钻进梅四的耳朵里,给自己招来祸患。

    偏偏秦林、陆远志、张紫萱三位离席而起,跑到梅四一桌子坐下了。

    梅四稀稀疏疏的眉头朝上一扬,就要发作起来。

    秦林满脸堆笑:“请问是舅老爷吗?在下姓秦。从京师过来,闻得令姐夫荀知府是个大大的贪官……”

    咳咳~~梅四一口茶呛在了喉咙口,搜肠刮肚的大咳起来,茶博士替他按xiōng口、捶后背,好一阵才止住咳嗽。

    秦林的声音不大不小。旁边好几个茶客听得清清楚楚。都道这个年轻人死定了,这下得罪了舅老爷,等会儿立马就有捕快衙役过来,他还怕不倒霉?

    刚才和秦林说天高了三尺的茶客,更是悄悄站起来。趁人不注意往楼下开溜,后背冷汗是哗啦啦直流:天哪,谁知道这年轻人是个愣头青,他自己要找死不关我事,可万一要把我刚才的话说出去,那怎么得了?

    “你、你这厮混蛋!”梅四一张脸涨得通红,肌肉扭曲起来,拍着桌子怒道:“怎么敢诋毁我姐夫?你、你死定了!”

    话还没说完,秦林啪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打得好!梅四叫了一声,兀自摆出光棍嘴脸不肯服输。

    打得好就再来嘛。秦林跟着又是一巴掌扇过去,用上了五成力道。

    如今他周易参同契已有了点儿基础,武功招式固然一窍不通,精力、体力却比常人强了不少。这巴掌叫梅四只觉被铁板砸在脸上,整个人都朝后面直飞出去,哐的一下撞在茶楼的木墙板上,四肢百骸都剧痛无比,半边脸更是麻得失去了知觉。

    “妈的小东西,胡说八道什么?谁是王八知府的小舅子?”陆远志跳着脚乱骂,将一壶热茶丢过去,滚烫的茶水淋得梅四杀猪般乱叫。

    茶楼上人都惊呆了。等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不少人上前相劝:“使不得、使不得。外路客人您们不知道,这位梅四爷实是荀大老爷府上的舅老爷。你们、你们还是收手吧!快走快走,惹来官司就麻烦啦!”

    还有人跑过去搀扶梅四,满脸堆着谄笑,甚至就有两个刚才还在破口大骂荀知府贪赃枉法的茶客,这会儿却转过脸,在梅四面前讨好卖乖。

    秦林把袖子一卷,故意恶声恶气的道:“打的就是这厮,爷爷在家乡,连巡检老爷也打过,又能怎地?打了就是打了,咱坐在这里,看他荀某人有本事来捉?”

    原来是个浑人!众茶客不再劝他离开了,巡检只是九品官,知府拔根汗毛就比他腰粗,这人在家乡打过巡检,就以为知府大人的舅老爷也可以随便打?这人脑袋有毛病吧?

    梅四被打得皮开肉绽,又被滚热的茶水淋了满身,只觉四肢百骸都快要散开了,被人搀扶着勉强爬起来,兀自凶xìng不改,指着秦林鼻子道:“你、你有种等着,我、我让姐夫来捉你!”

    “你那绿帽姐夫?哈哈哈!”秦林仰天大笑,手抓茶杯做出要掷过来。

    梅四慌忙把头一抱,夹着尾巴就朝楼下逃。

    秦林三人仍旧坐在茶楼上,好整以暇的喝茶。

    “三位,三位,”有那好心的老茶客见梅四走远了,便提醒他们:“你们还是快走吧,要是荀知府带着人赶来了,你们想走也走不成啦,府衙的大牢关进去,想要悠闲自在也不可得了!”

    秦林笑了笑,张紫萱粗声大气的道:“老先生,不必担心,我们其实是荀知府的债主,因他躲着我们,所以特地打了他小舅子,要jī他这条老乌龟伸出头来。”

    呵,知府大老爷的债主?老茶客会错了意,因这时候不少官员的位置是行贿弄到手的,借债也不稀奇,往往有地方官借了高利贷来贿赂上司从而得到官职,做这个生意的商人,背景都是杠杠的。

    不论如何,茶客们都悄悄挪动位置,离秦林三人远远的,生怕待会儿méng受池鱼之殃,但真正离开的也没几个,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呢!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街面上就是一片官靴踩着地面,普拉普拉的直响,衙役捕快哗啦啦的抖搂铁链子,一乘大轿由轿夫抬着如飞而至。

    荀长风钻出轿子,他是个白面有须的官员,身穿知府官服倒也威风凛凛,眼睛冲着天,大声道:“哪里来的混账王八蛋,敢打本府的内弟,还在此口出狂言!”

    二楼,秦林笑嘻嘻的朝下道:“荀知府,你欠了我的债不还,只好打你小舅子,逼你出来相见了。”

    “一派胡言,本官什么时候欠过你的钱?”荀长风怒发,将胡子吹了吹。

    开玩笑,就算以前荀大老爷会欠人的钱,到现在已经做到知府,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还会欠债不还吗?

    捕快衙役们抖搂铁链子,就开始往楼上冲:“将这三个狂徒拿下了!”

    梅四在荀长风身边,恨声告状:“姐夫,就是他下手最狠了,待会儿一定打他个满堂彩!”

    “哎哟不得了,如今欠债不还是大爷,反要打我债主了,”秦林惊慌失措的双手乱舞。

    荀长风、梅四正觉得好笑,忽然秦林不作怪了,双手拍了拍:“儿郎们,都现身吧!”

    远近各处茶楼酒肆、街面上挑担子卖柴的樵夫、步履匆匆的行人,忽然都从腰间掏出掣电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荀长风、梅四,或者抽出了绣春刀,刀锋雪亮!!。

荆湖卷 701章 妇唱夫随

    荀长风在兖州经营多年,秦林直接上门抓捕有可能节外生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设下引蛇出洞之计,果然将这贪官一举抓获。

    面对急转直下的局势,兖州知府荀长风惊得目瞪口呆,他在兖州作威作福多年,万没想到就在为所yù为的地盘上,会有人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

    百姓们也一下子炸了窝,自打唐赛儿起义以来,山东就是白莲教的重灾区,朝廷历年来严行禁止,这伙人公然劫持知府,莫不是白莲教造反的好汉?

    “你、你们,是什么人?”荀长风慌里慌张的问道。

    秦林哈哈大笑,随手一扬,锦衣卫驾贴就从二楼飞下去,落在了荀长风和梅四跟前。

    红字黑框的驾贴,字体格外显眼,就算梅四不学无术,倒也认得前头两个字:“棉衣,棉衣什么,姐夫,这第三个字我不认识……”

    梅四把锦错认做棉,好在第二个衣字总算没念错,到了第三个“衛”字,对他来说就实在太过艰深了。

    “是、是锦衣卫,”荀长风声音带着颤儿,好在他毕竟是两榜出身的正四品知府,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个笑脸儿,朝上拱拱手:“尊驾想必就是锦衣卫秦少保了?虎驾光降,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秦少保说下官欠了您的债款,恕下官愚钝,竟忘了数目,究竟是两万,不,还是三万?来来来,秦少保请随下官到府衙详谈。”

    这人倒也会见风使舵,怪不得做了多久的贪官也没倒台,见势不妙竟想使出金钱收买的招数。

    茶馆的茶客,过路的百姓见了这一幕,心头都是长长的嗟叹,去年也有位巡按大人按临兖州,起初也说是位青天大老爷,荀知府要被查个底儿掉。可到了巡按大人临走时,居然和荀知府拜起了同年。这里头的道道那就深得很了。

    今天来的秦少保。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秦林冷冷一笑,锋锐的目光直刺荀长风的心底。沉声道:“荀知府。你并不是欠本官的债,你是欠兖州百姓的债。身为地方官本应为民做主,你却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这笔债恐怕要拿你的命来还了!”

    话音刚落,荀长风就软倒在地上,兖州离京师不算远,他当然知道锦衣卫秦少保的大名,连蓟辽总督杨兆都能收拾了,还在乎他这小小四品知府?

    牛大力领着校尉弟兄们一拥而上。将荀长风、梅四这两位当场拿下,兖州府众衙役捕快中虽有荀长风的亲信,在这时候却连根小指头也不敢动一下,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知府束手被擒。

    看热闹的兖州百姓足足静了半晌,不知是谁率先叫起来:“好、好个秦少保,明镜高悬哪!”

    秦林微笑着朝百姓们抱拳,押着荀长风朝府衙走去,沿途不断有人鼓掌、喝彩,更有不少在过去几年里méng冤受屈的百姓,冲着他高呼秦少保公侯万代。

    陆远志、牛大力一伙校尉弟兄显然早已习惯,一个个把xiōng脯tǐng得高高的。

    张紫萱却很少见到这种场面,她父亲高居庙堂之上,推行的新政改革利国利民,但和寻常百姓隔得太远,身边只有阿谀奉承的朝廷官员,并不会见到老百姓发自真心的欢呼。

    美丽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点晶晶亮亮的东西,她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紧紧跟在秦林身侧。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荀长风既已被擒,府衙的同知、通判、推官、经历等属官、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书办和皂捕壮三班衙役立马成了没头苍蝇,被秦林手下的锦衣官校控制起来。

    兖州府的公堂依然是往日的格局,一轮红日从东方照进大堂,公座上方“明镜高悬”的黑底金漆牌匾熠熠生辉。

    只不过,两边拿着水火棍站班的皂隶换成了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官校,公座后侧上方供起了黄绫包裹的圣旨,摆着授权钦差大臣便宜行事的王命旗牌,牛大力手握镔铁蟠龙棍从旁护持,端的是威风凛凛,张紫萱涂着黄脸儿,穿月白sè长衫充作师爷,十分的儒雅斯文。

    陆远志腆着肚子,中气十足的喝道:“包大人……错了,不好意思,是秦少保升堂!”

    还别说,包大人有展护卫和公孙先生,咱们秦长官也有牛千户和张紫萱师爷。

    威~~武~~,锦衣官校们也跟着喝起了堂威。

    秦林戴无翅乌纱、着大红sè江牙海水蟒袍、系九龙玉带,踩着鼓点般的步伐从后堂走出来,明亮的眼睛朝下一扫,果真凛然有威,十足的白脸包青天。

    以前高高坐在公座上审案的兖州知府荀长风,这时候已被剥去了官服,穿白sè囚服跪在堂下。他见了秦林这派头,免不得心如擂鼓,一双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圣旨和王命旗牌上溜,刚扫过一眼又赶紧收回来望着地板,怕得不是一般。

    哈,秦林嘿嘿直乐,咱摆出这架势,丫的怕了吧?

    咳咳,张紫萱从旁边悄悄掐了他一把,相府千金当然知道荀长风怕的究竟是什么,低声嘱咐秦林:“待会儿小妹说话,秦兄摆样子就是了。”

    破案、整蛊、使坏、装怪,秦林最在行,官场上的事情嘛,老的要属徐文长,少的就得张紫萱。

    相府千金冷冷的瞧着堂下的荀长风,放粗了声音,突然问道:“犯官荀长风,你可知罪?”

    “下官、下官不知,还请先生明示,”荀长风朝上望了一眼,强压住惊慌,眼神儿又不由自主的朝王命旗牌上溜。

    张紫萱冷笑两声:“那么你可知道,我家钦差秦少保奉旨南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难道是专程为了办我?想到这里,荀长风额头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原来大明朝廷查办封疆大吏,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就是为了预防这个大员利用身份地位制造障碍,提前做好应对办案钦差的准备,在放出钦差的时候,朝廷邸报上就故意写错地方。

    比如说,钦差本要去查山东官场贪墨的事情,但邸报上只说是去巡查广东科举诸般事项,等钦差走到山东济南府,再突然将查办山东的圣旨开读,打山东涉案官员一个措手不及。

    钦差本是去查河南某地黄河决口弊案,朝廷邸报上只说去核实四川水旱灾害,到了河南地方,钦差下马就开始调查,叫河南官员难以应对。

    这种事情是屡见不鲜的,因此荀长风就误人为秦林是按这个套路来查自己,假装邸报上说去办理闽浙开海事务,实际上是来查山东兖州府,他眼神儿就直往圣旨和王命旗牌上溜。

    张紫萱乃是相府千金,官场上的道道没有她不知道的,见状就故意把话往这方面引,果然吓得荀长风惊慌失措。

    要知道,这种办法往往是封疆大吏才有资格“享受”,知府这一级别的官员,一般情况还配不上朝廷改写邸报,除非该员有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被朝廷极为重视。

    荀长风久历官场,当然明白里头的厉害,吓得浑身直发抖。

    张紫萱微微一笑,老神在在的道:“荀知府,要不要我家东翁亲口对你宣这道圣旨啊?你也知道,王命旗牌是便宜行事的,对大jiān恶逆,北镇抚司亦有先斩后奏之权……”

    啪!秦林也拍了一记惊堂木:“荀长风,本官既奉圣旨、王命旗牌在此,你还不从实招来?”

    哈,这才叫fù唱夫随呢!

    荀长风做贼心虚,哪里会想到秦林是临时撞上的案情?只道朝廷中枢有意处置自己,居然用到改变邸报这种对付封疆大吏、大jiān大恶的“特殊手段”,他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就垮了,跪在地上连声道:“求钦差秦少保饶命,犯官、犯官全都招了!”

    嘿嘿,夫人果然厉害!秦林朝张紫萱竖起大拇指,我这位相府千金啊,比包大人的公孙先生还强上三分呢。

    张紫萱抿着嘴儿直笑,虽然把脸儿涂得蜡黄,一颦一笑仍觉美不胜收。

    荀长风无可抵赖,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罪行一一坦白,只求能一死了之,不抄家、株连就算万幸。

    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贪官,而且鱼肉百姓、欺压良善、徇sī枉法,几年来在兖州不知做了多少坏事,正可谓罄竹难书。

    秦林也不打断他,直到最后才问道:“你为何诬陷东昌镖局的报案人,又派本州马快前去杀人灭口,后来还想焚尸灭迹,究竟是什么居心?”

    “唉,犯官、犯官是一时糊涂,”荀长风哭丧着脸:“本来本官是想把这件事情拖下去,不了了之,或者叫死囚来顶罪的,但是都有些不好办……”

    拖下去拖到最后总要有所解决,用死囚顶罪,赃物从哪儿来呢?

    “那么是你为了保住官位,才诬陷他们的了?”秦林冷笑着一拍惊堂木:“我劝你从实招来!”

    荀长风惊得浑身一哆嗦:“招、我招,是下官收了贿赂,才这么办的……”!。

荆湖卷 702章 胡秃子和壶

    702章胡秃子和壶

    根据荀长风的jiāo待,最初接到报案的时候,他还是想把案子破了,这样虽然发生了特大命案,地方官在劝谕教化、导民向善上丢了分,好歹也有个jīng明强干、办案得力的加分,不至于在朝廷外察时丢了乌纱帽。首发圣堂

    哪晓得这次的案子实在难办,本府捕头周德兴也算老公mén了,三日比限打得屁股开huā,也没查到什么线索,山东巡抚衙mén和布政使司又发文严词训斥,要他限期破案,否则一定革职查办,荀长风不免心慌起来。

    这时候导致他做出诬陷举动的关键人物出场了,是本府一位姓黄的秀才,多年来包揽词讼、干预地方公事,帮着荀长风一块儿鱼ròu百姓。

    黄秀才献计,说这件事涉及几十条人命,推诿是推诿不过去的,就拿死囚来顶罪,也没地方去找赃物,咱干脆横下一条心,就硬栽到镖局子这五个报案人头上,说是他们监守自盗,只要屈打成招取了供状,连赃物也可以追着他们东昌镖局退赔,咱们就可以把破案的责任卸下来了。

    秦林听到这里,一拍惊堂木:“呔,罔你两榜出身,做到四品知府,难道就信了这黄秀才的鬼话?”

    “禀钦差秦少保,犯官当然不信他,”荀长风禁不住苦笑,想起当时的小聪明,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荀长风多年来贪赃枉法、鱼ròu百姓还能把官位坐得稳稳当当,小聪明倒是不缺,当时就追着问黄秀才献这毒计,到底是何居心。

    黄秀才并不隐瞒,说他早年和东昌镖局有仇,这次也算“公报sī仇”,愿敬献纹银三千两供荀知府上下打点,将这场官司栽到东昌镖局齐祥云头上。

    荀长风正要用这办法解脱自己,又有银子可拿,何乐而不为呢?当即布置圈套,诬陷东昌镖局的五位报案人。

    可惜百密一疏,齐赛huā突然劫持荀长风,破坏了他们擒拿五名报案人的计划,和习东胜逃出生天。

    荀长风当即派遣捕头周德兴率领马快前去追杀,隔天,黄秀才又到府中,既然齐、习两人逃走,须防备他们上控翻案,建议以防止chūn天爆发瘟疫为理由,将尸首全部焚毁灭迹,荀长风便授意臧师爷率人去焚烧尸体,却被徐辛夷阻止。

    听完供述,秦林眼睛一转,冲着张紫萱微笑:“这荀某人为人所愚,竟不知道那黄秀才与白莲魔教有所瓜葛。”

    张紫萱摇了摇头,叹息道:“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真正可悲可叹!”

    荀长风本来跪着,闻言就吓得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忽然放声大哭:“钦差大老爷,小的实在不知道黄某人是魔教教徒啊,只是贪他贿赂而已,小的一时糊涂……”

    难怪荀长风气急败坏,贪赃枉法的罪行,在洪武年间要剥皮实草,现在却最多只是杀头,而且他是**的两榜出身,凭着同年同乡同mén同学关系,说不定还能保住命呢;可身为地方官员,勾结白莲教图谋不轨,那绝对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本人是死定了,还要抄家、亲属充军、株连三族!

    秦林只是笑笑,表示爱莫能助:“谁知道你是贪赃枉法,还是勾结魔教图谋叛逆?这全是你的一面之词嘛。圣堂”

    “请钦差大人准许犯官戴罪立功,愿舍命去捉那贼杀坯的黄秀才!”荀长风跳起来三尺高,急吼吼的叫道。

    秦林和张紫萱相视而笑,bī荀长风去抓同伙,指不定这家伙还要玩什么鬼huā样,可现在嘛,是荀长风比他们更急着捉住黄秀才。

    “姓黄的秀才……”齐赛huā沉yín着,和习东胜都是míhuò不解,东昌镖局在兖州府并没有什么仇家,至于这姓黄的秀才,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呀!

    黄秀才住在兖州城外的庄院里,本州知府荀长风亲自做了眼线,带路去抓这家伙,他十分希望能戴罪立功,至不济也要洗掉勾结白莲教的罪名,免掉株连三族吧。「域名请大家熟知」

    众人快马加鞭,黄秀才的庄院离城不远,出了兖州东mén之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荀长风就朝阡陌之间的一座庄院指去:“禀钦差秦少保,这就是黄某人的家!您派人围住四面,犯官愿舍命去叫mén,赚他出来好一举成擒。”

    “大概用不着了吧,也许,我们已经来晚了,”秦林苦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庄院mén口的小路上,有不少人来来往往,一个穿黑衣戴棉帽的仆人扛着纸人纸马,旁边一位同伴捧着几匹白麻布,还有人手里拿着香烛。

    死人了?

    荀长风一怔,气急败坏的勒马冲过去:“你们、你们家主人呢?姓黄的怎么就死了?”

    黄家几位仆人见状心下暗喜,咱们主人和知府大老爷的关系果然够铁,这刚死了没多久,荀知府就从城里满头大汗的跑了来,啧啧,死得也有面子啊!

    黄秀才的儿子迎出来,虽然刚死了爹,但有四品知府吊丧仍然让他十分欣喜,满脸堆笑的道:“大人请入内奉茶,家父生前与大人相jiāo莫逆……”

    听得生前两个字,荀长风身子一晃,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呆呆怔怔的坐在地上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嘴chún只管哆嗦。

    黄秀才一死,他荀知府的事情就永远说不清楚了,等着他的将是什么,不言而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秦林和张紫萱对这鱼ròu百姓的贪官没有丝毫同情,拍马上去问道:“黄秀才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因是什么?”

    啊呀不得了,黄家祖坟冒青烟了!黄家的仆役邻居都惊得合不拢嘴,这位官员年纪虽轻,穿的大红官服上却绣着金龙——他们不懂那是蟒袍,暗自嘀咕莫不是个王爷吧。

    若是死后有个王爷吊丧,这份荣耀可真光宗耀祖的,黄秀才简直太死得值了。

    黄家儿子却晓得自家老爹无论如何也jiāo不到穿蟒袍的大官,心头就知道不对劲儿了,硬着头皮道:“回禀大、大人,家父是昨夜三更天咽气的,当时咱们都守在chuáng边。他老人家从来有个心疼病,这些天都说心口不大舒服,昨夜二更前后两眼发直、全身chōu筋,最后心衰而死,可惜他老人家刚jiāo知天命就去了,真是天不假年……”

    呼~~秦林长出了口气,看看张紫萱,她微微点了点头。圣堂最新章节

    还以为是自己到兖州之后闹出动静,凶手才杀了黄秀才灭口的,那么时间如此紧凑,对方迅速反应的行动能力就实在太可怕了。

    既然是昨天夜里死的,病死就算了,就算是被害,也是早在对手的计划当中,只是秦林凑巧赶上而已。

    秦林吩咐黄家的孝子:“令尊入殓了吗?灵柩在哪里,带我们过去看看!”

    当地的风俗,是天亮之前一定要把死人入殓的,黄秀才就停尸在堂屋里面,灵前点起了香烛,香烟缭绕,众家属和奴仆正把粗麻布撕成一块块的往头上缠,见秦林一行进来,都lù出诧异之sè。

    “掀了棺材盖子!”秦林吩咐牛大力。

    什么,掀了棺材盖儿?黄家的人全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黄秀才儿子扑上来,哭丧着脸:“这、这是咋整啊?大人、大人您……”

    秦林脸sè一沉,沉声道:“本官怀疑黄秀才与白莲教有关,他的死因也许有疑问,必须开棺检查!”

    啊?黄家人全都惊得呆了,自打唐赛儿起义,山东就是白莲教的重灾区,他们当然知道秦林的话,可能意味着什么。

    棺材盖儿没有钉钉子,要留到出殡才钉上的,所以牛大力稍一用力,就把棺材盖儿掀开了。

    无形之中仿佛一阵yīn风刮来,黄家众人打了个寒噤。

    只见棺材里头躺着的黄秀才,是个刀条脸儿、瘦长个子,一张脸青得发紫,嘴chún也白里泛青,脸现痛苦之sè。

    莫不是中毒死的?

    那可不一定,严重的心脏病人有可能因为血液循环出问题,面部出现紫绀,剧烈的心绞痛,也会使得死者呈现出痛苦的神情。

    秦林指了指尸首:“胖子,我考考你,这种情况最后可能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死亡?”

    陆远志看了看尸体,笑道:“秦哥又来考我了。这种样子,有可能是病死,有可能是毒死,还有可能是被掐死,当然因为死的时候家属都在场,就只能是前面两种死法了。”

    秦林刨根究底的问道:“那么,如果是中毒,最有可能是哪种毒yào呢?”

    “嗨,尸体这个样子,除了马钱子再没有第二样了!”陆远志信誓旦旦的答道。

    马钱子是一种热带亚热带生长的常绿乔木,结的浆果呈球形,直径两三寸,成熟时橙sè,表面光滑。浆果里面的种子就是医学和毒理学上都大名鼎鼎的马钱子了,每颗果实有三到五颗种子,圆盘形,密被银sè茸máo。

    在医学上,这玩意儿是一味中yào,本草纲目记载“苦,寒,有毒”,有通络止痛、消肿散结等功效。

    不过在毒理学上,它的名声更加响亮,因为它含有马钱子碱和番木鳖碱两种烈xìng植物毒素,可以在瞬间致人死命。

    陆远志是大明yào王李时珍嫡传,对这玩意儿并不陌生,如数家珍的道来,然后问着家属们:“最开始的时候,你们家黄秀才是不是觉得头痛、头晕,舌头发麻,口chún发紧,全身轻度chōu搐?接下来,他肌ròuchōu得不能搬开,牙关紧咬,脸sè发紫,眼睛发直,再往后才一命呜呼,对吧?”

    黄家人像见到鬼似的,不用说,这正是黄秀才死亡之前的症状,黄家人都以为是老爷得了病,半夜还派人去请医生,结果医生还没进mén黄秀才就一命呜呼,他们干脆省了医yào费,把医生打发回去了。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谁下的毒?

    秦林把阿沙拎出来,“让大黄闻闻死人嘴巴!”

    阿沙扭扭捏捏的不是很请愿,似乎害怕尸首的样子,秦林把眼睛瞪起来,她才牵着大黄上前,让狗仔细闻了死人嘴巴里的味道。

    经过一定的提纯,人不见得能闻到马钱子的气味儿,但对狗来说,这不算什么难题。

    “汪汪、汪汪汪!”大黄狗吠叫着,拉着阿沙就往外跑。

    有mén!秦林兴奋起来,率众人跟在后面。

    大黄狗冲到厨房mén口,就汪汪汪的冲着里面直叫唤。

    “唉,没劲儿!”阿沙悄悄踢了大黄一脚,又瘪了瘪小嘴,大声道:“一定是它闻到死人嘴里吃过的饭菜味道,结果追到厨房这边来了。”

    陆远志、牛大力顿时失望起来。

    秦林稍微想了想,摇摇头:“不一定,也许是里面有什么古怪……阿沙,你放开狗,让它自由行动。”

    阿沙只好把大黄放开,这条狗立刻嗖的一下冲进了厨房,冲着一副杯盘狂叫起来。

    厨娘见这么多人来到厨房,不免惊慌失措,张紫萱已把嘴chún上一小撮胡子揭下来,柔声安慰她,让她讲清情况。

    厨娘定了定神,答道:“这是昨天下午胡先生和老爷对饮的杯盘,晚饭前胡先生就走了,因为当夜老爷突然去世,家里忙luàn得很,还没有来得及清洗。有、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劲儿,秦林仔细检查杯盘,闻了闻气味儿,甚至伸出舌头去tiǎn了tiǎn里面残余的酒滴。

    过了一会儿,他笑起来:“舌头有点儿发麻了,哼哼,这副杯盘装过毒酒!”

    听得这话,黄家儿子嗷嗷叫着去打厨娘:“妈的,我家待你不薄,竟敢下毒害我爹……”

    “毒yào应该不是厨娘下的吧,”秦林使了个眼sè,几名锦衣校尉就把黄家儿子摁住了。

    黄家儿子还不知道自己老爹涉嫌白莲教的事情,气头儿上梗着脖子问道:“不是她杀的,还能有谁?”

    “胡先生嘛,”秦林笑容可掬:“能不能告诉本官,他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个秃子?”

    一边说,秦林一边示意属下,拿出幅铅笔画的像给黄家儿子看:“你认认,这是不是胡先生。”

    “哎呀,原来大人您也认识他,”黄家儿子叫起来:“不对,像是像,但胡先生是头顶生着头发,并不像您这个是秃顶的。”

    秦林闻言兴奋起来,和张紫萱jiāo换了一个眼神儿,秃顶要想变成不秃顶的,实在是太容易了,戴上假发套子,现在的天气又要戴棉帽,别人根本看不出来。

    胖子凑上来,低声提醒:“厨娘说胡先生是晚饭前就走了的,黄秀才却是二更天才毒发,秦哥您看?”

    嗯,这倒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胡先生已经走了,他用什么办法让黄秀才在几个时辰之后毒发身亡呢?要知道马钱子可是一种烈xìng毒yào,当时吃下当时毒发,并不会有长时间的延迟啊。

    酒杯里面,除了有毒的残酒之外,并没有什么异状。

    “酒壶,”秦林吩咐厨娘:“酒壶洗了没有?拿给本官看看。”

    还好,酒壶也没有来得及清洗,秦林端着酒壶走到lù天处,借着天光往壶里面观察,看了半晌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古怪,又伸出手指头朝里面mō。

    咦,这是什么?秦林在酒壶底部感觉到一种发腻的触感,他举着手指头仔细看看,忽然就笑起来:“蜂蜡,原来是蜂蜡。”

    张紫萱也很快明白过来,眼睛里闪着深邃的光芒:“哼,这胡秃子真够狡猾的,不过,他想逃走也没那么容易!”

    “喂、喂,你们打什么哑谜?”陆远志满头雾水。

    秦林把指尖沾着的东西给他看:“壶底沉着薄薄一层蜂蜡。料想是胡秃子跟黄秀才喝酒的时候,悄悄把蜂蜡包裹的毒yào丸粘在酒壶的内壁——厨娘,他们是下午喝酒,那时候没有烫酒吧?”

    厨娘很肯定的点了点头,下午有阳光照shè,天气还是比较暖和的,不必烫酒。

    “不过到了晚上,喝冷酒就太过分了,所以黄秀才一定会把酒烫热再喝,”秦林mō了mō鼻子,笑道:“我敢肯定,黄秀才是个小气鬼,他舍不得倒掉下午喝剩下的酒,而会在当天晚上把它喝光。”

    那当然,黄秀才远近闻名,又狡猾又吝啬,就是俗话说的拉屎拉出颗黄豆,都要洗洗涮涮再吃了的货sè。

    于是当天晚上,黄秀才照例把残酒烫热了喝光,他并不知道壶内壁粘着一颗致命的小yào丸,随着酒液温度升高,蜂蜡也慢慢化开,致命的毒yào溶化在了酒液之中,最终让黄秀才死于非命。

    只可惜这个狠辣的计策终究留下了不可辩驳的证据,毒yào溶化在酒液中,蜂蜡却不会,随着温度冷却,又重新凝结在壶底,最终被秦林发现。

    “那个胡先生,你们知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和你们家老爷有什么关系?”秦林追问着黄家众位家属。

    黄家儿子满脸茫然:“我们只知道胡先生是家父的朋友,每隔几个月会来一趟,但他们都是单独待在一起,我这个做儿子的都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又有什么jiāo情。”

荆湖卷 703章 画影图形

    703章画影图形

    陆远志、牛大力听了,顿时大失所望,这样看起来还是没有找到胡秃子的线索嘛。首发《

    张紫萱却微笑道:“至少我们能肯定一点,这个胡秃子很有可能会在山东境内,或者说就是附近州县活动一段时间,他的杀人手法就是证据。如果他没这个打算,根本不必用这么复杂的手段下毒。”

    秦林点点头表示赞同,任何犯罪都有行为逻辑可循,胡秃子杀黄秀才是为了灭口,他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人物,杀个手无缚jī之力的黄秀才,其实易如反掌,为什么偏要下毒呢?下毒就下毒,又为什么要用这种费时费力的办法?

    原因不言而喻,是为了掩盖罪行,希望打一个时间差,让黄秀才在晚间喝残酒时死去,下午到访的胡秃子就没有了嫌疑。

    胡秃子为什么要掩盖自己?东昌镖局满mén被杀,他完全没必要害怕报复,如果可以立即远走高飞的话,他当街摘了黄秀才的脑袋然后一走了之,官府到哪里捉他?

    种种迹象表明,胡秃子想尽办法试图掩盖自己的罪行,极有可能是因为必须留在附近州县,所以害怕官府发下形影图和海捕文书,干扰了他下一步的行动。

    秦林进一步补充道:“用三十具尸首的零件,拼凑出一具尸首,制造出胡秃子已经死掉的假象,也体现了他的这种行为逻辑,即竭力掩饰自己的存在、竭力掩盖制造的罪行,希望变成一个隐形人。”

    作案之后,不是远走高飞,而是想尽办法要在众人的目光中隐形,胡秃子意yù何为?

    “暂时不知道,也许徐辛夷那边会有消息,”秦林挠了挠头。

    罪案的侦破,往往就像猜谜,线索越多,也就越接近谜底。

    回到兖州府,将知府荀长风下狱,黄家的一干人等也关进大牢,秦林用素描功夫复制了几十张影形图,累得他手腕发软。

    好在等了两个时辰,天sè将晚的时候,青黛、徐辛夷由甲乙丙丁和众锦衣官校护送,也回来了。

    啪的一声,徐辛夷将胡秃子的影形图拍在桌上,抓起秦林面前的茶杯,喝了两口茶水,丰润的嘴chún有些干裂,蜜sè的脸蛋写满了疲惫,有气无力的道:“查了,到济宁州查了胡秃子的老底儿,这家伙很早离开家乡,爹娘都死了,也没有妻儿老小,就是个光棍!唉,什么线索都没查到。”

    青黛咯咯娇笑:“徐姐姐好厉害,把济宁州的州官捉出来,又悬了一千两的huā红,可惜了,最后还是没能帮到秦哥哥。(《)”

    谁说没帮到?秦林正儿八经的摇了摇头,“我很早说过,有时候没有线索,本身就是线索。”

    表面上看起来,徐辛夷什么都没有找到,查到胡秃子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货,似乎就再也查不下去了,胡秃子这边所有线索到此中断。

    但是,结合犯罪行为分析,胡秃子làng迹江湖,无儿无nv,他又何必挖空心思对罪行遮遮掩掩呢?武二郎在墙壁上写“杀人者打虎武松”,还有的独行大盗专mén在作案现场留个到此一游的字条,胡秃子虽不至于像这么嚣张,但只要改名换姓往别的地方一跑,也就用不着担心什么了吧。

    所以,徐辛夷查到这家伙无儿无nv爹娘早亡,本身也有助于案情分析,秦林进一步肯定这家伙有不得不留在附近的理由,并且可以断定,这家伙就留在本地!

    “青黛啊,替哥哥画图好不好?”秦林贼兮兮的笑着,指了指那些影形图。

    青黛嘻嘻的笑:“好啊,就怕没你画的好呢。”

    哎呀,肯画就不错了,秦林悄悄甩了甩发酸的手腕,又冲着徐辛夷笑:“大小姐,你也来帮帮忙嘛!”

    我?徐辛夷指着自己鼻尖,忍不住自己笑起来:“本小姐画的画儿,看不出是人是鬼,你也要吗?”

    秦林一本正经的道:“只要是老婆画的,都好!”

    徐大小姐只觉心里甜蜜蜜的,满身疲惫都一扫而光,宜嗔宜喜的斜了秦林两眼,果真坐在青黛旁边,一笔一划的画了起来。

    不消说,大小姐舞刀nòng枪轻若鸿máo,举起画笔却重如泰山,只觉五根手指头根本不听使唤,那根画笔也格外调皮,要它往西偏偏往东,要它往东偏偏往西,摆nòng了大半天,只画得满头大汗,好歹有了个轮廓。

    呼~~长出了一口气,徐辛夷终究是大小姐脾气,看看差不多有个人影子在纸面上了,又得意起来。

    “喂,青黛妹妹你画得怎么样?”徐大小姐把脑袋伸过去看了看,顿时丰满的脸蛋就瘪了,嘟着嘴一声不吭。

    丢脸啊,青黛画的惟妙惟肖,和秦林相比甚至更细致一些,而徐大小姐画的,简直看不出是人是鬼,要用尽力气才能看出和原版之间那一点可怜的相似度。圣堂

    徐大小姐咬牙重提画笔:“罢罢罢,本小姐拼了!”

    “有劳两位夫人,”秦林笑眯眯的拱拱手,亲自出去端了参汤来,请两位夫人喝了提神。

    张紫萱背后戳了他一指头:“喂,你搞什么鬼?徐大小姐画画的本事,比你的武功还差劲儿,何必麻烦她呢,就小妹画的,也比她强啊!”

    这话里话外的,终究带着点儿酸不拉唧。

    秦林嘿嘿坏笑,拉着张紫萱柔嫩细滑的小手走到一边,朝她耳朵里轻轻吹着热气,低声道:“就要一个画得好的,一个画得差的,你画画不好也不差正好用不上……来来来,为夫参悟周易参同契又有了些心得,咱们今晚研究研究。”

    相府千金的粉嫩脸蛋儿刷的一下红透了,宜嗔宜喜的把他瞥了一眼,那什么周易参同契啊,里面内容都是些“男生而伏,nv偃其躯,乾坤刚柔,配合相包。阳秉yīn受,牝牡相从,滋液润泽,施化流通”什么的,也不知秦林这家伙从哪里nòng来?每次都叫人家酣畅无比,偏偏姿势动作都羞人答答的……

    秦林yín笑着,趁天黑双手一阵luànmō,拥着张紫萱钻进了房间,寒冷的初chūn之夜,变得热情如火。

    徐辛夷猜也猜到他们俩干什么去了,ròu嘟嘟的嘴chún往旁边一歪:“哼,还相府千金呢,刚嫁来咱们家,就这么不知羞。”

    青黛吃吃直乐,声音像银铃似的:“徐姐姐不服气,也可以去啊,秦哥哥恐怕很早就想那样了吧……”

    “你个鬼丫头!”徐辛夷忍不住把青黛脑mén敲了一下,“这个清纯可爱的妹妹呀,真是被秦林带坏了。”

    青黛撇撇嘴,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人家本来就知道,才不是秦哥哥带坏的呢!”

    徐辛夷喉头咯的一声,对青黛完全无语了,说的这话叫人喷饭,偏偏她又单纯得像块透明水晶。

    彻夜抄写,终于在jī鸣时完成了每人五十张影形图的任务,只不过质量就天差地远了:青黛从小帮着爷爷画本草纲目的chā图,绘画功底很好,又得秦林传授素描技法,自然画得惟妙惟肖,胡秃子的狞恶jiān诈跃然纸上;徐辛夷是个马大哈,粗枝大叶的,拿刀枪剑戟的时候远比拿笔多,所绘的画像简直不堪入目。

    “哈……睡了!”徐辛夷打了个哈欠,四仰八叉的倒在chuáng上。

    徐姐姐就是这么粗枝大叶,青黛笑起来,替她把身子摆正,盖上了被子,然后自己也钻进被窝。

    到了日上三杆的时候,她俩被窗口shè入的阳光照着还想mí瞪一会儿,只觉人影子晃动,便mímí糊糊的醒来。

    “继续睡,继续睡,”秦林像哄小红帽的狼外婆。

    两nv朦朦胧胧的感觉到mén被关上了,窗子也被关上了,然后秦林这家伙爬上chuáng,挤到了她们俩中间。

    一双魔手在青黛娇嫩的身躯上挠着痒痒,害得nv医仙咯咯娇笑着扭来扭去,秦林的大嘴则朝着徐辛夷丰盈tǐng拔的xiōng口直拱:“吃早餐喽……”

    ~~

    兖州府东mén外,贴着张盖了官府印信的悬红告示:“兹有大jiān恶逆要犯胡秃子一名,凶残毒辣,作jiān犯科,官府特悬huā红五百两海捕擒拿,影形图如旁所示,切切此布!”

    五百两银子,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庄户人家一大家子人全年的嚼裹,二十多两银子就足够了,官府通缉普通犯人多半只肯出到两三百银子,这五百两已是比较高的悬赏。

    济南府东昌镖局满mén被害的消息还没传过来,不过兖州府的百姓和过往客商,都知道汶上县那边发生的镖局大劫案,见到衙役贴出布告,就围拢了一大群人来看。

    衙役把布告逐字逐句念了一遍。

    听了悬红数目,百姓们顿时议论起来,有个货郎模样的人吧唧吧唧嘴:“咦,这个悬赏不错啊,谁要误打误撞拿下了,这辈子就不愁吃穿啦!”

    旁边顿时哄笑起来:“崔二哥,你做梦吧,只怕有命挣没命huā,这悬红缉拿的人啊,多半就是做下三十一条人命的独行大盗!”

    崔二哥连忙把头一缩,不敢再说话了。

    又有位胖乎乎、穿暗团huā袍子的掌柜叹口气:“钦差大臣将荀扒皮拿下,咱们兖州除了一害,但是这伙大盗没抓到,咱心里面仍是悬吊吊的。”

    那可不是,生意人最怕盗匪嘛。

    也有几个雄赳赳气昂昂,大冷天穿敞xiōng衫子,横着膀子走路的武馆弟子走过来,故意大声说话显示着武勇:“哼,什么独行大盗,咱们哪咤拳弟子一定要为民除害,将他擒下,才显得咱们手段高明、武艺jīng强!”

    这伙哪咤拳mén徒,算是兖州府出了名的狠人,众百姓商客一边和他们打着招呼,一边儿往两侧让开。

    哪咤拳mén人大声说笑着,就走到了布告底下,抬头往上面一看,为首的人突然就惊得摔了个屁股墩儿。

    “了、了、了、了不得啦!这是人,还是牛头马面啊?”哪咤拳大师兄是又好气又好笑。

    只见画的影形图颜sè比较浅,是用铅笔画的,这种笔逐渐行销起来,木匠、小二都用,人们也知道。

    但是,画的内容实在就太可恶了,那倒霉催的罪犯,左边脸胖、右边脸瘦,一个眼睛低、一个眼睛斜,连两只鼻孔都一大一小,嘴巴也是歪着咧着,整个人岂止是歪瓜裂枣,简直就是投猪胎泼硫酸世上第一丑!

    “妈呀,丑成这副样子,怪不得只能做大盗呢!”哪咤拳mén人见了直叹气。

    一名师弟莫名其妙的道:“江湖上有名的丑**三郎,也不如他这么个丑法啊!咱在江湖上也知道点风声,莫说咱们山东了,就是整个北六省绿林道,也没这号人物嘛。”

    几个人少年意气,要去捉大盗扬名立万,偏生不信邪,又走到北mén去看。

    哪晓得这里的告示又有不同,东mén的那张丑得没了人形,这张影形图却浓眉大眼的,唯独呲着mén牙,是个地包天。

    这几位哪咤拳mén人如坠云雾之中,齐齐伸手róu了róu眼睛:“不会吧,这明明是另一个人哪!看看告示,还是说的胡秃子,妈的闯到鬼了,这么搞,就是当面咱也认不出来嘛!”

    岂止是东mén北mén不相同,西mén南mén府衙mén口和各处要道张贴的,以及捕快衙役们拿在手里询问路人的,也都各不相同。

    有的眼睛歪、有的鼻子斜……最后哪咤拳的师兄弟们终于明白了,这哪儿是画的不同案犯啊,分明就是画影形图的人画技太差,把人画得歪瓜裂枣!

    “凭这影形图,神仙也没法抓住那胡秃子!”哪咤拳师兄弟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气愤愤的回了武馆,擒恶贼、做大侠、扬名立万的武侠梦,居然因为画工恶劣无比的影形图,还没出师就无功而返。

    不消说,这些粗制滥造的影形图,全部出自咱们徐大小姐的手笔。

    昨夜青黛所画的形影图,和秦林之前画的那些,这时候又在哪里呢?

    yīn暗的角落里,一双jiān险狞恶的眼睛瞧着那些影形图,笑容狰狞:“哈哈哈,官府无能至此!如此影形图,对面尚且认不得,怎能擒下爷爷我?”

荆湖卷 704章 奉圣左使

    704章奉圣左使

    这人年纪在四十开外,身穿粗布棉筒袍,秃了的头顶扣着毡帽作为遮掩,不长不短的身材、平平无奇的相貌,唯独一双闪着凶光的三角眼显得格外jiān诈凶恶。3∴35686688《

    如果齐赛huā、习东胜在这里,铁定会惊叫起来,因为这人这就是用碎尸拼凑自己的“尸身”,装假死、真遁走的胡秃子!

    不,他的真名当然不叫做胡秃子,更不是东昌镖局薪水薄子上记载的胡一刀,他的本名叫做胡云鹏,原任白莲教山东分舵主,以凶残狡诈让山东黑白两道闻风丧胆,号为“血海飞蓬”!

    自从师兄“血海漂萍”段海萍死在秦林手下,胡云鹏就继任了师兄的白莲教长老之位,成为奉圣左使高天龙麾下的头号大将,假借山东最大的东昌镖局存身,暗地里干下许多血腥恐怖的勾当。

    瞧着不远处完成走形的海捕影形图,胡云鹏忍不住的窃笑:“早听说秦某人凶如虎、狡如狐,看来也不过如此,手下用的什么画师?可惜当年段师兄没防备他突然火枪轰击,一身奇功却死在枪炮之下,真正冤枉得很!”

    难怪胡云鹏失笑,传统máo笔画说好听点是长于神似、短于形似,说难听点就是没有构建人体比例和透视关系,就算妙笔生huā的唐伯虎,UU小说画的仕nv图也往往千人一面,都是团脸、樱桃小嘴、弯眼细眉的美人儿,看不出谁是谁。

    大画家尚且如此,官府雇的画师更不消说了,水浒传里面便有个黑sè幽默,鲁智深打死了镇关西,逃亡途中看到官府贴出来的海捕告示,他还站到前面去读了一遍,围观告示的军民百姓也没把他认出来。

    兖州这些通缉胡秃子的影形图,虽然画得很差劲儿,不过别处官府的也好不到哪儿去,胡云鹏当然不疑有他。(《7*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胡云鹏甚至把毡帽的帽檐儿抬起来,大大方方的晃了一圈儿,同时小心观察并没有尾巴跟上来,才又钻进死胡同,把帽檐儿拉了下来,hún进了人群之中。

    七拐八拐,他来到了郊外的一处外表很不起眼儿的庄院,从侧mén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就好像是这家雇的长工。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当然这不是一座普通的庄院,mén外洒扫的僮仆个个jīng壮,互相间开开带点sè的玩笑,看样子和别家的仆人没什么区别,但偶尔一瞥的眼神儿就格外的犀利。

    进了内堂,胡云鹏身上那种懒散的神态顿时消失,瞬间变得jīng明强干,刚跨进正房的mén槛儿,就推金山倒yù柱朝上行礼:“属下白莲长老胡云鹏,参见奉圣高左使!”

    “胡兄弟辛苦了,请起、请起!”主位上白莲教奉圣左使高天龙站起来,双手虚扶。

    高天龙生就异相,双眸眼睛jīng光四shè,两道浓眉宛如刀剑,身材又瘦又高像根竹竿,两只胳膊和两条tuǐ都极长,当他站起来伸手虚扶的时候,手掌差点儿垂到了膝盖的位置,那指甲上闪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蓝光。

    这双手的厉害,江湖上尽人皆知,白莲教奉圣左使“飞天蜈王”高豺羽,教中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天生异相、练成奇功,百毒蜈蚣手能杀人于无形,凶险异乎寻常,凡是与他作对的人,就算不被当场杀死,侥幸逃走之后几个时辰也会毒发攻心死于非命。

    除了高天龙,屋里还有另外两名长老,一位姓杨、一位姓熊,都是秦林诛杀白莲教魏天涯、段海萍、田横江数位长老之后,奉圣左使高天龙提拔起来的亲信。

    胡云鹏见礼之后站起来,十分不屑的笑道:“秦魔头杀害段师兄,兄弟屡次要找他报仇雪恨,高左使好言相劝,教主更是把秦魔头吹上了天,如今看来却不过如此……”

    高天龙听了胡云鹏说那影形图画工粗劣,便把眉头皱了皱:“胡兄弟,你莫不是中了秦某人的诡计?以前接到的消息,说秦某人画工极为了得,怎么到了兖州府,突然画得这么差?只怕是故意示弱吧。(《)”

    不愧为白莲教奉圣左使,高天龙竟然一语中的,猜到了秦林的用意。

    胡云鹏笑道:“秦魔头哪里有什么画工?他连笔杆子都捉不稳,以前多半是徐文长替他画的,这次徐老头子没跟来,他就抓瞎了。”

    杨长老和熊长老都笑起来,熊长老还从柜子里珍而重之的取出一份文件递给高天龙:“高左使,这次多半是您过虑了,看看秦老魔的字,和上过三年sī塾的méng童差不多,哪里能有什么画技?以前那些影形图,一定是徐文长替他代笔的了,好捧出他审yīn断阳的名声。”

    白莲教神通广大,竟nòng到几分秦林亲笔批示的原稿——也许有阿沙的功劳,上面的字迹嘛不能说不堪入目,但也和美观完全不沾边。

    传统书法和绘画乃是一体两面,从没有画技特佳却书法拙劣的,单看秦林字体生涩的间架结构,就知道他不大可能有画画的天赋嘛!

    胡云鹏又道:“白教主毕竟年轻,竟把秦某人吹到了天上,屡次阻拦咱们向他出手,哼哼,我看秦某人也不过如此。”

    这话就有点大逆不道了,凡白莲教中人正式称呼教主名讳,必称在前面加神功盛德光明至大八个字,平时提及也要呼为圣教主,胡云鹏提及白莲教主却没多少尊敬,与应劫右使艾苦禅、三堂堂主等大相径庭。

    当然有白莲教主阻止他向秦林报复的缘故,但内中也不乏别的原因,比如奉圣左使高天龙和另外两位长老就没有出言叱责,显然早已习惯了他对教主的这种称呼。

    高天龙闻言眉头皱了皱,极长的手横着一摆:“虽然影形图很拙劣,胡兄弟仍需小心谨慎,这次咱们是在刀尖上跳舞,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秦老魔足智多谋,他身边那位张小姐只消有张江陵五成真传,就算是咱们的强敌;教主听说是和威德法王比拼内功吃了点暗亏,但你们也知道、也知道白莲朝日神功……”

    三位长老听到这里就神sè一凛,白莲教主白霜华素称天下无敌,又岂是làng得虚名?即使他们背后搞着小动作,白霜华积威之下,也只敢把圣教主三字去掉最前面一个,不敢妄称她名讳,更不敢言语中有所侮辱。

    “好了,本使安排天衣无缝,各位也不必太过担心,”高天龙见属下们神sè有异,又替他们打气,然后说道:“本使早已飞鸽传书,白教主不日将至,咱们尽早将各项事情安排妥当,免得到时候……”

    胡云鹏和熊杨二长老齐齐抱拳:“属下谨遵高左使号令!”

    ————

    兖州府的捕快们哭笑不得,他们一整天拿着钦差秦少保发下来的影形图,却连半条有用的线索都没捞到。

    可这也不能怪他们呀,谁叫发下来的影形图实在太粗劣呢?当然过去的也好不到哪里,但这次的未免太差劲了。

    “秦少保,小的、小的无能!”捕头周德兴双膝跪地,哭丧着脸告饶。

    他是贪官荀长风的帮凶,同样有罪,秦林念在他属于从犯,又熟悉兖州的各项事情,就叫他戴罪立功。

    周德兴带着手下捕快们忙了一整天,连胡秃子的半根máo都没捞到,他寻思钦差大人这下该生气了吧,请出王命旗牌,自己未免脑袋不保。

    没想到秦林听到这叫人丧气的消息,却没有预料中的勃然大怒,只是皱了皱眉头:“啊,没有线索吗?”

    周德兴苦着脸,早从内衙传出消息,这些影形图是秦少保两位夫人连夜画的,他敢在秦林面前说画的不好,以至于耽误了侦破?

    张紫萱仍穿月白sè男装、头戴方巾做书生打扮,但荀长风既已擒拿,秦林也公开了身份,她没了化妆的必要,只见她青丝挽在方巾底下,鹅蛋脸儿宛如羊脂美yù,缓缓启朱chún道:“周捕头办事不力,理应按比限责罚,来人,拖下去打他三十大板!”

    锦衣校尉上来几个,把周德兴拖下去就打,院子里头传来噼噼啪啪的打板子声,叫堂上的官吏、堂外的衙役都是心里发寒,暗道秦少保这位夫人不愧出身江陵相府,果然有乃父之风。

    “夫人威武,夫人霸气!”秦林低低的笑道,和自己比较起来,似乎张紫萱更有王霸之气啊。

    张紫萱把他瞪了一眼,还不是替你把戏演足了。

    胡秃子会借尸还魂,秦林、张紫萱也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青黛和徐辛夷所画的影形图都已经发了出去,只不过四处张贴起来的,和捕快衙役手里拿的,都是徐大小姐的杰作,而秦林和青黛画的正版,则发给了锦衣校尉弟兄们,让他们便服上街明察暗访,同时不要在外人面前lù出影形图。

    这一招确实有效,很快就有校尉报告在东mén附近看到胡秃子的踪迹,可惜这厮非常狡猾,校尉们不敢跟得太近,最后被他甩掉了。

    秦林让校尉们继续盯住,要做到外松内紧,同时明面上仍然是捕快们拿着劣质影形图luàn撞,以麻痹敌人。

    张紫萱吩咐揍周德兴,就是一场小小的苦ròu计,把戏做全套了,等着胡秃子上钩。

荆湖卷 705章 周德兴之死

    705章周德兴之死

    兖州府,秦林紧锣密鼓的展开了调查,可敌人非常的狡猾,并没有给他更多的机会,用影形图设下的陷阱,在短时间内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圣堂最新章节

    秦林并没有急躁,而是耐心的等待着,就像猎人守候着猎物,也许十天半个月都没有合适的机会,但当那稍纵即逝的机会出现时,就一定要发出致命一击!

    济南府,虽是chūn回大地,毕竟乍暖还寒,东昌镖局出殡的日子,天空yīn沉沉的像口倒扣的锅底,湿冷的风呼呼的吹,卷起几片纸钱在空中飞舞,平添了三分凄凉。

    砰砰砰三声土铳,一名jīng壮汉子举着杆招魂幡,那黑sè的幡飘飘dàngdàng的出了镖局大mén,后面顿时哀声大作:“苦命的儿啊,下辈子投胎睁开眼,再不做这挨刀的镖师……”

    老人的声音带着沧桑:“闺nv哟,俺猪油méng了心,让你在镖局做厨娘……”

    幼童的喊声格外叫人心碎:“爹爹、爹爹,你起来陪妞妞玩嘛!”

    站在大街两边的街坊四邻闻言就叹口气,可怜的孩子不知道,爹爹永远不会陪她玩啦。

    山东大豪成铁海披麻戴孝,率众mén人弟子走在出殡的队伍前面,他紫檀sè的国字脸上写满了悲愤,两只眼睛熬得红通通的,拍着第一口棺材大声道:“齐贤弟,你安心的去,白莲魔教灭绝人xìng,连三岁小孩也不放过,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齐赛huā盈盈下拜,泪水滚滚而下:“侄nv、侄nv多谢成伯伯……”

    习东胜则跪在地上,重重的给成铁海磕了一个响头。

    大路两边也有不少江湖人物,见状就齐刷刷喝彩:“好个义薄云天的成大侠!”

    尽人皆知,成铁海和东昌镖局局主齐祥云是拜把子兄弟,这次齐祥云满mén遇害,只留下孤nv和一个大徒弟,一应丧事全是成铁海出面cào办的,此刻又当街怒斥白莲教,分明就是和白莲教公开叫板了。

    白莲教是好惹的吗?江湖上、武林中,势压少林、力敌武当,十长老都是叫人闻风丧胆的一流高手,上面的三堂主、左右使者更胜一筹,尤为可怕的是那白莲教主,两百年间历代教主都是天下无敌的绝顶高手,传言中几乎近于降世魔神。

    成铁海所作所为,也许转眼就有杀身之祸,他毅然tǐng身而出,公开与白莲教叫板,真不愧是响当当的铁汉子。(《7*

    东昌镖局是山东头一号的大镖局,山东道上jiāo了不少朋友,慑于白莲教的威名除了成铁海没人敢公开吊唁,但出殡这天过来的也很多。

    成铁海铁青着脸朝四面拱拱手:“老少爷们,白莲教残杀无辜,众位不能前来吊唁,能在这出殡的日子来lù个脸,齐局主在天有灵也多承盛情!白莲教要报复,只管冲我成某人来就是!”

    说着他就扯开衣襟,在寒风中拍着**的xiōng膛,毫无所惧。

    山东汉子多血xìng,被他义气所jī,人人xiōng中气血翻涌,终于一位穿黑布大褂的粗豪汉子耐不住,越众而出:“成大侠讲义气,我崔黑山也不是胆小鼠辈。「域名请大家熟知」齐局主对我有恩,今天是他老人家出殡的日子,如果崔某害怕白莲教,连站出来送一程都不敢,岂不是猪狗不如?”

    更多的老少爷们站了出来,在齐祥云和众镖师灵前哭拜。

    “谢谢、谢谢!”齐赛huā和习东胜热泪盈眶,他俩互相搀扶着,向每一位吊唁者致意。

    就连卖大饼的孙驼子也捧着一撂热腾腾的大饼,蹒跚着走到了灵前,老泪纵横:“齐局主、各位大兄弟,以前承méng你们照顾小老儿的生意,小老儿被泼皮破落户欺负,也是你们出手相助,什么白莲教不白莲教的咱不管,你们是好人,小老儿特地烙了这些大饼,送你们上路……啊!”

    孙驼子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红润的脸sè迅速变青、变得漆黑,他丢下大饼,双手疯狂的在驼背上抓挠,抓破棉衣、抓出一道道血红的印迹,最后倒在地上翻滚嚎叫,刺耳的叫声在长街上回dàng,叫人听了心脏都要chōu紧。

    孙驼子的痛苦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三五个呼吸之间就不再动弹,被十指抓破的驼背上,赫然钉着一枚银闪闪的小钉,这么短的时间,小钉周围的肌肤竟已乌黑溃烂,流着黄sè的脓液,使那银闪闪的小钉显得格外诡异!

    追魂夺命化血钉!

    不知是谁喊出这一句,顿时人群炸了窝,因为化血钉是魔教奉圣左使“飞天蜈王”高天龙的独mén暗器,喂有剧毒,中者必死。

    “哈哈哈,一群跳梁小丑,焉敢对我白莲圣教出言不敬?”不远处一座民房的顶上,浑身裹着黑袍,头戴竹笠的人仰天大笑。

    “恶贼!”齐赛huā、习东胜红了眼睛,就要冲上去和他拼命。

    忽然身后一股大力涌来,成铁海将他们扯回,戟指怒斥高天龙:“高左使,你拿不懂武功的老人出气,算什么英雄好汉?”

    高天龙冷冷的道:“凡对圣教不敬,必遭诛戮!你们既然知道是我圣教灭了东昌镖局满mén,还敢公然出殡送葬,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喂、喂,死的应该不是他们吧?我怎么觉得该死的是你呢?”

    懒洋洋的声音,在高天龙不远处响起,秦林扯下斗笠,仰天打了个呵欠。《

    这、这是哪位?山东道上认识秦林的人不算多,崔黑山就不知道他老人家,见状将舌头一吐:哎哟妈呀,在魔教奉圣左使面前这么嚣张,此人难道是少林高僧,或者武当哪位真人?看他这么年轻,听说某些神功练到高深处,可以返老还童……

    高天龙一怔,随手打出三枚化血钉,成品字形朝秦林劲shè而去!

    秦林不闪不避,众人还只当他有什么护体神功,哪知下一刻便有两名校尉撑开伞护在他身前。

    山东的初chūn天气,一会儿雨一会儿晴,今天乌云层层的,带伞并不稀奇。

    可薄薄的黑布伞,能挡住化血钉吗?

    叮叮叮三声响,化血钉都被雨伞弹开,掉在了地上。

    哪儿是什么雨伞?这是锦衣卫特制的铁伞,伞骨是jīng钢铸成,伞面是黑布夹着极韧的钢丝,就算强弓劲弩也难shè穿,挡住小小化血钉当然不在话下。

    幸好早有准备呀!秦林瞧着那银闪闪的小钉,也觉得有点儿头皮发麻。

    兖州劣质影形图故意示弱,胡秃子大意之下现身,再次印证了秦林的推测,他没有离开山东远走高飞,而是留下来有所图谋。

    尽管不知道胡秃子的真实身份,但此人手段狠辣、武功高强、诡计多端,应该是白莲教中的高层人物,他有什么事不得不留在山东呢?这件事一定干系非小。

    同时,东昌镖局灭mén案有四种足迹,也就说明敌人有四大高手,连最有可能被怀疑的胡秃子都冒着风险留了下来,另外三位也留在山东的可能xìng是很高的。

    白莲教对信仰非常痴mí,又有众多高手,如果成铁海正面叫板,以白莲教的一贯作风,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已是意料之中。

    于是秦林让成铁海大肆散布要和白莲教为敌的口风,口口声声和白莲教斗到底,果然在出殡这天引来了高天龙。

    “我还以为来的会是胡秃子呢,”秦林心中也有点不解,怎么是高天龙公然现身呢,似乎这次的计策成功得太过轻易了……

    啪、啪,秦林拍了两下手掌,立刻从远近各处民房窗口伸出了长短枪支,黑dòngdòng的枪口指着高天龙。

    “我劝你束手就擒吧,”秦林神sè一沉,皮笑ròu不笑的道:“否则把你这飞天蜈王打成筛子,送到yào铺做蜈蚣干!”

    “中、中计了!”高天龙瞠目结舌,做出惊惶之极的样子,腰胯下坐像是要从房顶跳下来,突然间屋顶轰隆一下坍塌,他从窟窿里掉了进去!

    砰砰砰枪声连响,只打得屋顶火星四溅,却连高天龙半根máo都没有挨到。

    屋里传来大笑:“秦少保后会有期!待我圣教主亲自出手,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哈哈哈……”

    妈的,这么嚣张?秦林咬咬牙,遥遥朝那屋子一指:“集火shè击!”

    官校们端着掣电枪、迅雷枪朝着屋子一通扫shè,子弹从窗口、屋顶、大ménshè入,打得砖石迸裂、火星四溅。

    秦林挥手,率众围上去,一名校尉趴在窗口朝里面看去,就叫声苦:“哎呀不好,里面有地道,高逆贼从地道逃跑了!”

    黑dòngdòng的地道口像是某种无声的嘲笑,此时高天龙早已从另外的出口逃出了包围圈,等校尉们找到十丈外一处废弃院落的出口,高天龙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高天龙这条飞天蜈蚣,同样擅长遁地。

    “怪哉、怪哉!”秦林挠着头皮,瞧着地道口百思不得其解,这条地道,当然不是高天龙刚才挖的,就算武功高强又善于挖地道,至少也得提前一两天做准备吧。

    那么就奇怪得很了,高天龙难道现身之前就预料到会遭遇埋伏,所以需要一条地道来逃走?那样的话,他干嘛非得在东昌镖局出殡这天现身呢?

    莫非是调虎离山之计?

    秦林脸sè一沉,赶紧招招手:“弟兄们,立刻赶回兖州!”——

    兖州府衙mén,现在坐镇的不是钦差大臣秦少保,而是秦少保的三夫人张紫萱,当然明面上是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不过整个府衙的人都知道,张夫人才是真正做主的。

    调查工作仍然外松内紧的全面展开,jīng明强干的锦衣官校以各种渠道bī近目标,尽管还没能抓到胡秃子,但各种各样的线索汇集起来,胡秃子的轮廓也就越来越清晰……

    这天下午,徐辛夷和青黛下象棋,张紫萱坐在后堂捧着本《反经》细细研读,陆远志步履匆匆的走进来,拱手道:“嫂夫人,周德兴要见秦哥。”

    张紫萱把书本合上:“秦兄不在兖州的情况,暂时不能外传,嗯,我替他去见见周德兴吧。”

    大堂之上,周德兴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踱着步子,伸长了脖子朝后堂看,结果叫他大失所望,出现的不是秦林,而是张紫萱。

    “周捕头,秦少保有些事情,暂时没空见你,有什么话和本夫人说是一样的,”张紫萱不假辞sè的说道,语声带着点儿与生俱来的冷漠。

    “没、没什么,”周德兴有点怕张紫萱,甚至比怕秦林还厉害些,他干笑着摇了摇手:“那么,等秦少保有空,小的再来吧!”

    行礼告辞,周德兴走得极快,活像背后有鬼在追。

    张紫萱满头黑线,她恍然记起,今天是第三日,到了三日一比的比期,周德兴没能捉到胡秃子,害怕被打板子呢!

    陆远志扭转脸偷偷直乐,谁让你那么凶,把人家打怕了?可怜的周德兴,在这位相府千金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罢了,算下来今晚秦兄就要回来吧,”张紫萱慢慢走回后堂,想着周德兴那副害怕的模样就又好气又好笑。

    可是她的心思就有点不宁了,潜意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反经也看不下去,终于两个时辰之后,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就招来牛大力,吩咐道:“把周德兴带来,他到底有什么话非得和秦林说,不肯给我说?告诉他,本夫人同样有功必赏,并非一味苛责的。”

    牛大力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可他很快就又回来了,粗声大气的叫道:“夫人,大事不好,周德兴死在了自己家里!”

    啊?张紫萱深邃的眸子一下子缩紧,徐辛夷和青黛也丢下象棋站了起来。

    今天下午,周德兴还好好的,怎么就会突然死在家里呢?

    张紫萱立刻下令:“牛哥,咱们带人去现场,陆兄弟留在这里,秦兄要是回来了,立刻请他过来。”

    “请谁过来啊?”秦林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他满脸风尘之sè,一个骗tuǐ下马,将马鞭jiāo到陆远志手里。

荆湖卷 706章 砸伤和割伤

    出首报案的人,是住在周德兴家旁边一名卖蒸糕的小贩儿,傍晚收摊儿回家的时候,发现周家的门虚掩着,他好奇的拉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顿时迎面而来。

    当时天已经黑了,房子里面也没有点油灯或者蜡烛,小贩就打起随身带的火折子往里面照了一照,借着火光看见堂屋地面上躺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呼喊了几声也没有反应,屋里里仿佛有大量的血迹,就急忙往府衙跑,正巧撞上了出来找周德兴的牛大力。

    秦林率众来到现场,围观百姓已经很多了,他先命锦衣官校打起灯球、火把,将里里外外照耀通明。

    于是,从半掩的大门可以看得很清楚,屋里周德兴倒在血泊之中,单凭地面上的出血量,秦林就知道这人铁定没救了。

    首先观察现场,这是一座临街的房子,大门口进去就是堂屋,即是案发的中心现场。堂屋的东侧有两个门,分别通向东厢房两个房间,西侧有一个门,通向厨房和茅厕。窗户都是完好、从里面销钉封闭的,也就是说,别人从窗户走进不来的,堂屋的大门上安着铁锁搭扣,也没有任何异常。

    堂屋仅有一丈来宽、**尺深,设着火炕,炕桌上摆着一盏有灯罩的油灯,周德兴倒在火炕下面,地面仿佛已经被血迹全部浸透,无处下脚,墙壁上和东西两侧的门上有多处喷溅状、抽甩状和擦蹭状的血迹。

    周德兴瞪着双眼,嘴巴绝望的张开,他终于等到了秦林,可惜他已经没办法把下午想说的那些话,亲口告诉秦林了。

    张紫萱非常懊悔,皱着鼻子仿佛在道歉:“都怪我,不该苦肉计打他,害得他怕我,下午想说的那些话终究没说出来……”

    “算啦,人算不如天算嘛,”秦林安慰老婆:“再说了,周德兴为虎作伥,追杀齐赛花、习东胜,也不是什么好鸟,死了就死了呗。

    也是周德兴鬼mí心窍,因为被打那一顿,就觉得张紫萱“生xìng严苛。”相比之下秦林似乎好说话些,下午便不肯把所知的事情告诉张紫萱,巴望在秦林跟前讨个好儿,落下点好处,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下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秦林吩咐校尉弟兄们用灯球火把照射尸休,发现尸体的头部好像有些变形,整个颈部血肉模糊,有道很深的刀口。

    “胖子,上!”秦林一点也不客气。

    陆远志早有觉悟了,带上茧绸手套,二话不说蹲在了尸体前面,mō了mō尸体的脑袋,又翻看他颈部的伤口。

    “秦哥,周德兴是被铁锤之类的东西砸碎了脑袋,脖子上又挨了狠狠一刀,气管、食管和血脉全被切断,靠,都他妈切到大椎骨啦!”陆远志把伤口扒开,给秦林看。

    可不是嘛,周德兴脖子上有个巨大的切口,双侧的颈动脉和颈静脉以及气管、食管都完全断离,lù出了白森森的颈椎,与之对应,他颈部周围的地面有大面积的血泊,还没开始凝固,在这寒冷的夜里,似乎还冒着热气。

    因为出血量很大,血都从身体里流出来了,当然不会有很明显的尸斑,眼角膜也是清亮的,没有变得浑浊,陆远志就伸手到尸体的腋下mō了mō温度,感觉只是稍微有点发凉,便禀道:“看样子,死亡时间大概在半个时辰之内,也就是说,邻居小贩发现他死亡的时候,他刻死了不久。”

    张紫萱闻言越发懊悔,只要早一点儿派牛大力过来……

    秦林却偏着头若有所思。

    “喂喂,你们把灯笼提近一点,我也要看嘛,本小姐也会破案哩!”徐辛夷不怎么怕死人,从窗口朝里面探头探脑的。

    秦林笑起来,从生牛皮包里取出了指纹刷和银粉,走到了油灯前面,开始往上面刷银粉,慢慢让指纹显lù出来。

    张紫萱恍然大悟,周德兴遇害的时间,天sè已经黑了,为什么他的房间里没有灯光呢?显然是凶手逃走前吹熄了灯,试图延缓案发的时间,只不过仍被好奇心重的邻居发现——当然,就算小贩没留意,很快牛大力也会来到这里,发现周德兴之死。

    油灯有纱做的罩子,要吹熄它免不得取下罩子,凶手的指纹就会留在油灯上!

    果然随着秦林的动作,好些银sè的指纹逐渐显lù出来,一枚、两枚、三枚……颜sè深浅各不相同,并且互相重叠。

    秦林又让陆远志把红印泥擦在死者十指上,摁上白纸取了指纹来对比。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死者的手指好几处被砸伤的痕迹,联想到他头部的伤痕,很容易得出鞘释:这是死者被砸击时,用手护住头顶形成的抵抗伤。

    众人都舒口气,这起案子应该不是很难,至少取了指纹就可以和凶嫌对比,当然如果和周德兴有关系的人都不是凶手,那也可能是白莲教从别处派来的杀手。

    没想到秦林对比了一会儿,眉头反而皱起来,悻悻的道:“全都是死者自己的,有几个女xìng的指纹,被他的指纹覆盖,估计属于他老婆。”?

    这样一来,就等于没有指纹了,因为周德兴才是最后拿灯罩的人,他总不可能朝自己头上砸几锤子,再把脖子刮条大口子,最后还有条不紊的吹熄油灯吧。

    “难道周德兴没有点灯?”徐辛夷在窗口嘟囔着。

    张紫萱也奇怪:“照说那时候天sè已经黑了下来,周德兴又没有睡觉,穿得整整齐齐的,为什么不点灯?”

    陆远志小眼睛一眯:“哈,我知道了,他有可能是刚回家,还没来得及点灯,就被打死了!”

    秦林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xìng,他想了一会儿,也戴上手套,蹲在了尸体前面。

    周德兴的头部遭受了锤类钝器的多次打击,分布在头顶前后左右几乎整个颅骨都被砸塌陷了,这足以造成死亡,同时他颈部的伤口出血非常明显,皮肉也翻卷起来,有很正常的生活反应,说明这个巨大创口是在周德兴死亡之前形成的伤口。

    秦林翻动尸体,检查那处颈部的巨大创口。如果不是颈椎仍然连着,这个巨大创口甚至可以导致死者的身首异处。

    陆远志忍不住嘀咕道:“秦哥,你看凶手的搞法,别是想把人头刮下来带走吧?”

    “应该另有原因”秦林指着颈部伤口的两端说:“你看看这里。”

    陆胖子仔细的看了看创角,发现伤口的两角都有明显的拖尾,就像是眼角的鱼尾纹一样,仔细数了数,拖尾有四五条比较浅,只划破了表皮。

    “胖子,这说明了什么?”秦林问道。

    陆胖子伸出手掌模拟刀子,做了个来回拉的动作。

    这些伤口两端的拖割痕迹,实际是反复多次切割同一位置形成的,因为人的颈部类似圆柱形,刀子接触的切面就是个凸出的圆弧,所以伤口中心的位置就会受力大、两端的受力就会轻得多,多次来回切刮颈部形成一个巨大的伤口,在刭口的两端就会形成多条较细的刀痕。

    秦林又道:“颈部的损伤,比对头部的损伤有一个特征,就是特别的集中。头部的损伤很分散,符合在搏斗中形成,并且有手指的抵抗伤作为证据:颈部的损伤集中而且你再看看血流的方向吧。”

    水往低处流,血当然也是往低处流的,死者仰面朝天躺着,脖子伤处鲜血都往下流到了地面,前襟等位置沾染的血迹相对较少。

    这就说明颈部被割的时候周德兴仰面倒地的姿态再也没有改变过,割伤是在死者已经倒地并失去行动能力的时候形成的。

    “嗨,秦哥,我明白了!”陆胖子一拍大tuǐ:“秦哥你是说死者明明已经失去抵抗能力,并且砸伤和刀伤足以导致他的死亡了但是为什么凶手还要来回刮死者的颈部?是这样吧?”

    “说明凶手必须要周德兴死,周德兴活着对凶手非常不利!“徐辛夷一脸抢答成功的得意,又补充道:“这种要么是熟人作案,唯恐死者活着自己就得落入法网:要么是杀人灭口,一定要周德兴不能说出某个sī密。”

    “也可能兼而有之”秦林伸手,摆出要把徐辛夷脑袋从窗口拍出去的架势,吓得徐大小姐赶紧缩头,秦林满手沾着血呢。

    张紫萱自从进了现场,脸sè始终不怎么好看,拉了拉秦林:“小妹、小妹有点不舒服,先出去一会儿。”

    秦林点点头,无论如何张紫萱都会有几分自责,这种直接导致的死亡,眼睁睁看着活人变成尸体,和纸面上剽平某地反贼,诛杀三千的数字,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呀。

    只有尽快侦破案情,找到真凶,将其绳之以法,才有助于张紫萱走出这种负面的情绪。

    鼓起斗志,秦林再次审视着现场,似乎是自言自语:“门窗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凶手是怎么进入现场的呢?看样子,凶手的武功并不算高强嘛。”

    如果是武林高手,对周德兴自可一击致命,用得着砸他满头窟窿,又用刀在脖子上来回切割?

    当然,也不排除凶手故意伪装的可能,但结合现场血迹状况,那些抽甩状、喷溅状、滴落状的血迹都很自然,秦林相信自己的经验判断,凶手并不是个武艺精湛的人。

    周德兴身为兖州府捕头,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也身手矫健,是什么人杀害了他?

    陆远志看看整个房间的情况:“莫非凶手是从外面尾随他进来,给他致命一击的?那样的话,门口是很好的袭击场地呢,啊,这里、这里有点痕迹,秦哥你过来看!”

    陆胖子的小眼睛闪着光芒,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在大门较矮的边缘位置发现了一枚暗sè的血手印。

    夜sè太黑,打着灯球火把也有视觉盲点,这道门又是用老木料做成的,颜sè接近酱sè,要不是陆远志及时发现,也许要到明天日出,借着自然光才能被人看见呢。

    秦林大喜,赶紧走过去仔细观察用银粉刷上去,果然是周德兴的手印。

    结合手印、周德兴头部伤痕、手指的抵抗伤和脖子上的切刮伤,整个案情就被还原于秦林心中。

    大门上有一枚周德兴自己的血掌印,但门口处没有搏斗的痕迹,地面也没有血迹。为什么在堂屋里搏斗、受伤,会在大门留下血手印呢?

    显然,门口的血手印应该是周德兴州开门回家的时候遭到了别人从背后的打击,顿时头破血流,他下意识的用手捂了头,手上沾了血,因为头部受伤会导致晕厥感,他又会下意识的去扶着门,所以留下了这枚血掌印。

    大门处的袭击很容易被街上的路人发现,于是随后周德兴被凶手椎进了堂屋,与凶手发生打斗,在这个过程中手指护头而被砸伤,产生了柢抗伤,他赤手空拳,又在最开始遭到偷袭,受了重伤,最终被凶手杀害。

    案情推演到这里,似乎在没有新的线索的情况下,再也进行不下去了,秦林问被提来的地保:“周德兴的老婆孩子呢,他不会是一个人住吧?”

    地保点头哈腰的回答:“启禀钦差大人,周捕头有老婆和孩子,但他老婆带孩子回娘家了,这就派人去叫,想来还在路上。”

    秦林走出房门,看了看周围的形势,脸上的神sè越发凝重。

    “秦哥,发现什么了?”陆胖子笑嘻嘻的凑上去。

    秦林指了指周围:“你看这里,虽然是街道,但位置比较偏僻,从大街上过来比较绕道,刚才我们从府衙过来,为了赶速度就是走的小路,我想周德兴平时也会走小路吧——那么凶手为什么不在某处胡同埋伏,而是跑到他家里动手呢?”

    陆远志眼睛一亮:“凶手要在他家找什么东西!”

    很有可能!秦林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凶手正是要找什么东西才会到周德兴家里来,问题是究竟要找什么东西,他找到了吗?

    吩咐校尉们把尸首抬出来,又让大伙儿彻底的搜查周德兴家。

    正在忙活,周德兴的老婆吴氏回来了,这个fù人生得白净,长相还不错,一路上哭着回来的,还没进屋就扑倒在地上,呼天抢地的大哭:“当家的,你死得好惨啊,丢下咱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哟……”

    秦林示意甲乙丙丁过去安慰她,等她渐渐抽噎着平静下来,便问道:“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

    “民fù、民fù在娘家带孩子,”吴氏吃惊的回答道,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似乎对秦林提出这个问题非常不解。

    徐辛夷同情心发作,悄悄扯了扯秦林的后摆:“喂,不会吧,她这么瘦,能抄起锤子砸死丈夫?”

    “凶手可能不止一个,“秦林顿了顿,低声提示:“现场有两种凶器,一种是锤类的钝器,一种是菜刀类的锐器。”

    “但是使用上有时间先后顺序呀,所以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了吧,”徐辛夷漂亮的杏核眼眨巴眨巴。

    秦林笑着追问:“但是一个人杀人,会携带两种工具吗?”

    徐辛夷一怔,确实如此,现场没有发现作案工具,那么就是被凶手带走了,如果是周德兴家里临时找的工具,他何必带走呢?这时候可没几个人知道指纹识别呀!也就只能说明,这两件工具都是凶手准备好,自己携带到现场来的。

    “可是灯罩上没有发现除了死者之外的其他人的指纹啊。”徐大小姐仍然有点不服气。

    “会不会戴了手套?”胖子端着脸陷入沉思。

    “戴好手套后再对死者突然袭击?死者还能不察觉?或者是在这不冷的天,戴着手套一路和死者回家?而且手套上粘附的血迹也会留在灯罩上啊。”秦林笑眯眯的,疑问出现了。

    “会不会是杀了人以后,戴手套……翻动东西啊?”

    秦林仍然摇头:“可是现场没有翻动啊。”

    这个问题的出现,使得整个推断矛盾重重,秦林只好命人把吴氏看管起来。

    匆匆吃完晚饭,秦林召集众人开了个分析会,但一人作案还是两人作案目前还没有依据支持。

    晚上秦林在宿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周德兴是在门口就被第一下袭击,然后再在堂屋里搏斗,这个过程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周德兴点了灯,凶手离去的时候吹熄了灯,没有道理不在灯罩上留下指纹和血迹啊。难道是先点了灯打斗,然后在搏斗过程中不小心碰到灯罩弄熄了灯?也不可能啊,那样的话灯油泼出来,延展燃烧,会在房间里引发火灾吧。

    或者说,凶手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在黑灯瞎火里杀死了周德兴?如果是这样的情况,又怎么解释他每一下锤子都准确无误的砸到了周德兴头顶,又怎么解释死者颈部那一道非常集中的刀口?

    周德兴的死亡,就像一个绝大的谜团,伴随着秦林整晚,直到天亮,太阳光从窗户射入,他mímí糊糊的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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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707章 难得一条心

    秦林在兖州府和济南之间来回奔bō十分劳累,只好把连夜勘察走访的工作交给陆远志、牛大力等人,第二天起chuáng伸伸懒腰,顿觉全身精力充沛,从疲劳中恢复的速度比过去快了许多,这就是修习周易参同契神功的效果了。早餐时间,他一边喝着青黛亲手熬的药膳粥,一边听取陆远志、牛大力昨夜调查走访的结果。

    考虑到凶手先砸击死者周德兴头颅、后切割他的颈部,凶手所穿的衣服必然沾染上鲜血,秦林回到府衙在躺下睡觉之前,派了阿沙牵着大黄狗过去追踪侦查。

    大黄嗅闻现场的血迹,很快就沿着屋后的巷子追去,可它只追到不远处的小河边,就彻底失去了目标。

    陆远志带着官校弟兄们打着灯球火把照明,仔细的勘察,在岸边找到了一点儿衣物燃烧后的灰烬,想来凶手是在这人迹罕至的小河边,换掉身上的血衣,然后焚烧毁灭证据。

    既然这是焚毁血衣的第二现场,凶器也很有可能就在附近,牛大力顶着初春夜晚的寒气,到冰凉刺骨的河里mō了又mō,还真找到了凶器!

    现在,两样凶器就呈到了秦林面前,一柄铁锤、一柄牛耳尖刀,表面糊着河里的泥沙。

    “看样子,这应该是凶器吧?”牛大力睁着铜铃般的眼睛,亏得这个体壮如牛的家伙下河,否则要在冰冷的河水里捞到凶器可不容易呢。

    “可能吧,嗯,胖子,把小镊子递给我,”秦林仔细观察,在锤头和锤柄连接处的缝隙里面有点白sè的东西,用镊子将它夹出来对着阳光看了看:“嗯,是头骨的碎片,底下还夹着根头发呢——没错,是杀人的凶器。”

    放下镊子,秦林又端起药膳粥扒拉几口。

    陆远志和牛大力相视而笑,什么凶器啊人头骨的,咱们长官就当没来,睡得着也吃得下。

    “这个,刀和锤子上,能不能取到指纹啊?”陆远志满怀憧憬的问道。

    别的官校弟兄也朝秦林投去希望的目光,在他们心目中,秦少保根本就是无所不能的嘛。

    秦林苦笑着看了看满是河底泥沙的两件凶器,咬牙切齿的把药膳全喝下肚,最后仰天长叹:“老、子、恨、沙!”

    不,所有的法医都恨沙,沙子这种自然界无处不在的东西,简直就是专门和法医作对的,留在沙上的足迹和车轮印、马蹄印,很快就会被雨水或者潮汐完全破坏,滴在沙上的血迹,也往往模糊不清,不仅如此,想从沙的表面提取指纹,恐怕连福尔摩斯也无法做到……

    现在,两件凶器都已涂满河底泥沙,在水流冲刷、泥沙摩擦之下,指纹早已被破坏得干干净净。

    大黄的追踪、指纹鉴别,这两件杀手锏都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难题,看来案情必须从其他途径取得突破了。

    “你们调查左邻右舍和途经此地的行人,有什么发现吗?”秦林打量着两件凶器,头也没抬一下,“我记得现场周围非常安静,如果有什么响动,会引起邻居注意的吧。”

    牛大力苦着脸:“左边邻居是那报案的小贩,他是个鳏夫,老婆早死了,膝下没有儿女,每天白天在外面卖蒸糕,案发时家里就只剩个六十多岁的老娘,耳朵背得天上打雷都听不见;右边那户邻居也碰巧走亲戚去了,全家人都不在屋里。那条路又比较偏,平时走的人不多,所以在小贩报案之前,没有人听到或者看到什么。”

    秦林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会儿,心道这起案子还真有点儿古怪,既无指纹,又无明确的嫌疑人,连案发的目击者甚至听到动静的人都没有,岂不是个无头案?

    “那么,周德兴的老婆吴氏,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两口子关系怎么样?”秦林想了想又问道。

    陆远志笑起来:“街坊邻里都说吴氏很本分——男人是府衙做捕头的,她当然本分了,反正左邻右舍都说,从来没听这两口子吵过架。她这次是正好带小孩去娘家,才碰巧躲过一劫,但孤儿寡母也惨得很了,偏偏娘家除了两个老的,唯一的哥哥又是个瞎子,恐怕都帮不上这娘儿俩,唉……”

    可不是嘛,以凶手的残忍和杀人灭口的明确目标,如果吴氏和小孩也在家里,铁定在劫难逃。

    “从来没有吵过架的模范夫妻……”秦林用手指头敲击着太阳xué。

    “啊哈,你是反讽本小姐吗?”徐辛夷打着呵欠走过来。

    噗的一声,陆远志和牛大力都把笑喷到了鼻子眼儿,偏偏被徐大小姐一瞪又生生憋回去,直叫这两位肚子生疼。

    徐辛夷和秦林这对欢喜冤家,有哪天不吵架?如果有天没斗嘴啊,那一定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秦林忍不住一乐,冲着徐辛夷抱抱拳:“夫人聪慧绝伦,很有自知之明!”

    丰润的chún瓣嘟了起来,徐大小姐鼓着杏核眼,狠巴巴的把他瞪了一下。

    线索至此完全断绝,既无可能xìng比较大的嫌疑人,也没有目击证人,不仅提取不到指纹,连杀人的动机都难以确定,真是个无头怪案。

    秦林mō着下巴自言自语:“曾经认为是白莲教高天龙使的调虎离山计,趁我去济南设伏,他在兖州的手下便将周德兴灭口,可现在看起来,似乎不大对头啊……”

    城外,白莲教在兖州的秘密据点,白莲教奉圣左使高天龙的心情,比起秦林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更加哭笑不得。

    胡云鹏也满脸懊丧:“属下好不容易才设下圈套,引周德兴来跟踪,叫他听了咱们想让他知道的‘秘密”哪晓得转眼这厮就被宰了。他***,是哪路毛神把姓周的杀了?老子真想把他的皮活活扒下来!”

    熊、杨二长老也一副吃了大便的模样,周德兴是他们这次计划的一环,突然莫名其妙的死掉,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希望姓秦的快点破案吧!”高天龙叹口气。

    白莲教居然巴望锦衣卫能迅速破案,可能这是古往今来头一回了。!。

荆湖卷 708章 消失的烧火棍

    “熟人作案的可能xìng非常高,当然也不排除凶手是个经验十分丰富的老手”秦林顿了顿,又道:“不过让我选择的话,就会选前者。张紫萱和青黛携手走来,相府千金斜飞入鬓的修眉微微一挑:“是因为左邻只有聋婆婆和右邻全家外出吗?”

    “哼,她又来抢风头了”徐辛夷这样想着,悄悄朝青黛做了个鬼脸,逗得小丫头窃笑不已。

    秦林则对着张紫萱点点头:“夫人说得不错。”

    死者先被铁锤猛砸头部,然后才被割颈的,头顶颅骨出现大面积塌陷,检查时用手一mō都是叫人牙酸的骨擦音,这样的砸击发出的闷响必定不小,如果在车水马龙的大街附近,或许不会引起注意,但在周德兴家周围非常安静的环境下,是很容易被邻居听到从而引发怀疑的。

    偏偏左邻是个卖蒸糕的鳏夫,天黑了一会儿才回家,之前家里只有个聋婆婆;右邻又全家外出去走亲戚,没有人在家,从而使得作案的动静没有惊动任何人,凶手顺利完成了杀人罪行。

    难道用凶手运气好,就能解释吗?

    一种情况,是本地对周德兴家及附近情况非常熟悉的人,抓住难得的机会实施了犯罪,另一种可能,是外来的经验丰富的老手,作案前仔细踩点、精心布局,熟悉了现场环境。

    陆远志挠了挠头皮:“秦哥,为什么你咬定第一种情况,不认为是第二种呢?”

    “对对对,本小姐觉得第二种可能xìng还要大些!”徐辛夷坏笑着,故意和秦林唱反调。

    秦林摇摇头:“首先,如果是老手,手脚应该做得更干净一些,其次,死者脖子刀口两端鱼尾纹式样的伤痕,证明凶手是多次切割,差点把死者的脑袋割下来,这是很明显的过度杀伤,也符合熟人作案后唯恐受害者不死、活下来必定告发自己的心态,第三嘛……”

    秦林故意卖了个关子,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不紧不慢的道:“兖州是个什么地方,外来人踩点恐怕不容易吧?尤其是还要知道隔壁整天在家的老婆婆其实是个聋子,就更困难了。”

    对呀!陆远志恍然大悟,用力拍了下大tuǐ。

    秦林这家伙,还真有一套,徐辛夷撇撇嘴,不得不承认他的分析有道理,完全站得住脚。

    兖州府是山东大府,但东北面是热闹繁华的山东省城济南府,自己辖区靠东是文人士子拜儒圣的曲阜,靠西是京杭大运河经过的济宁州,所以兖州的市面连治下这两个州县都大有不如,感觉比较封闭,人员流通也少。

    相对闭塞的环境下,外来人要到周德兴家附近踩点,搞清楚左邻整天在家的老婆婆是个聋子,右邻全家外出走亲戚的情况,而不引发任何人的注意,难度相当高。

    张紫萱垂下眼睑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看来断案除了现场的小环境,所在地区风土人情的大环境也干系匪浅呢。”

    “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秦林竖起大拇指,呵呵直乐。

    张紫萱白了他一眼“别光得意了,还是想想怎么办案吧,要说熟人哪,恐怕这兖州府城里好几万人都是周德兴的熟人呢!”

    唉~~秦林叹口气,开始挠头了。

    在京师大地方断案,有大地方的难处,在兖州小地方断案,也有小地方的难处。

    兖州城不大,城里城外的居民几乎都互相认识、互相知根知底,熟悉周德兴家附近情况的潜在嫌疑人,绝对不止一个两个。

    “好吧,老牛你带去人去调查这锤子和尖刀,看看有没人知道是谁的,或者是哪家店铺制造和售卖的”秦林说着,又朝陆远志招招手:“咱们再去趟现场,我还想看看昨晚发现血衣灰烬和捞出凶器的地方。”

    “我也去!”徐辛夷兴致勃勃的跟在秦林身边,做出小鸟依人的样子,惹得校尉弟兄们肚子都快要笑痛,徐大小姐温柔可人的时候可不多啊。

    张紫萱抿嘴微笑:“我就留在府衙读书吧,兖州府有些地方志,读起来倒也有趣。”

    青黛同样不会去,比起破案缉凶,她对治疗活人的兴趣更大从府衙去河边,沿河走是捷径,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昨晚发现血衣残迹和凶器的那段河岸边。

    初春时节岸边生长着浅浅的一层小草,地面有许多杂乱无章的足迹,深浅不一、新旧各异,经陆远志指点,秦林很快看见了那堆衣服灰烬,昨晚校尉们就用布把它围起来,以免被风吹散了。

    “嗯,是新近才出现的,否则早就被春风吹散了”秦林蹲下来仔细观察:见那些残片虽已烧成灰烬,仍能分辨出纤维的质地,与纸片截然不同,属于某种纺织品。

    在这个时代,因为没有大规模机械纺织工业,布匹的价格还是相当高的,除了江浙一带有成规模的机户,绝大多数的地方都是使用自己家织的农家土布“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来的可不容易。

    衣服穿烂了,人们也舍不得丢掉,大户人家赏给丫环仆人,普通百姓会打上补丁继续穿,或者改小了给孩子,即使烂得不成样子,还能彻底抓碎之后填成棉絮,谁会一反常态的把衣服烧掉呢?

    所以突兀出现在河边的衣服残片,即便是在灰烬残片上不可能检出血迹,人们也可以毫不迟疑的断定,这就是凶犯所穿的血衣!

    “烧得还真干净啊!”秦林苦笑着叹了口气,这些残片烧得很透,看样子还被什么东西搅拌过,碎成了灰烬渣渣,既看不出本身的颜sè,也瞧不出原来的式样,想从衣服找凶手的可能xìng恐怕不大。

    陆远志在旁边也看得郁闷无比,胖乎乎的手抓着头发,嘟哝道:“这凶手也真够小心的,这片河滩地是块凹地,晚上很少有人来,附近又有几座坟茔,烧火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说着说着,就见秦林忽的一下站起来,把陆远志吓了一跳。

    “哈哈,我想到你们昨晚有可能忽略的东西了!”秦林眼睛亮闪闪的,指了指那堆灰烬。

    忽略的东西?陆远志想了想:“是指脚印吗?的确这是软质的河滩地,但昨天夜里找到这里的时候,刚刚下了一阵子春雨,所有的脚印都模糊不清了……”

    “我知道昨晚下了点儿雨,今天起chuáng时看见外面台阶有点湿”秦林笑着摇了摇头,指着灰烬堆儿:“但我不是指的脚印,而是另外的东西,你注意到灰堆周围那些痕迹了吗?”

    陆远志定睛细看,确实灰烬附近有不少棍子划过戳过的痕迹,尽管下过雨,也还能看出来,那些戳的痕迹呈半月形,看得出来,棍子差不多比大拇指稍微粗一点儿,也许是树枝,也许是秸秆什么的。

    “秦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陆远志欢喜的叫起来,凶手用一根树棍拨弄灰烬,好让它彻底的烧成灰,以免某些部分没有烧透,泄漏了他的秘密。

    的确,凶器都丢掉了,但这根树棍呢?

    很少有人知道秦林能搞指纹识别,那么凶手对这根棍子也许不会那么谨慎,就随手扔在附近,只要找到这根棍子,很有可能在上面取到有用的指纹!

    毕竟雨水对指纹的破坏,远不如泥沙那么厉害,另外昨晚的雨也不大,更增加了找到指纹的希望!

    一声令下,所有的校尉弟兄都投入了寻找工作,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在附近所有地方,寻找一端带有烧焦痕迹的棍子。

    “这里有一根!”有两名校尉高兴的喊道,他们找到了一根发黑的柴火。

    很快另外的校尉弟兄也叫起来:“这里也有一根!”

    所有的棍子都被集中到秦林跟前,由他用指纹刷采集指纹,众位校尉弟兄则满怀希望的等待着,等待秦少保再一次像以前那样审yīn断阳,将凶手绳之以法。

    时间慢慢的过去了,有嫌疑的棍子一根接一根的通过了“审查”可无论秦林怎么宣传政策,它们就是不肯坦白交代,竟连一枚有用的指纹都没有取到,或者只取到了几枚小孩的脏手印——明显是用树棍打架玩耍时留下的。

    “难道凶手把烧火棍也扔进河里了?”陆远志懊丧的叹口气。

    “应该不会吧?”秦林打量着,灰烬离河边有几丈的距离,料想正常的行为模式,应该是先走到河边抛弃作为凶器的锤子、尖刀,再过来一点儿在凹岸底下焚毁血衣,用棍子拨拉灰烬。

    难道最后凶手又走到河边,扔掉了棍子?秦林想想,觉得以普通的犯罪心理而言似乎说不通,隐藏抛弃凶器,焚毁血衣,都是常见的行为,可连烧火棍都要扔掉就不寻常了,毕竟很少有人知道自己能从棍子上提取指纹啊。

    带走棍子的话,就更说不过去了,有那必要吗?

    秦林抓了抓头皮,觉得这次的案子实在有点古怪,罪犯的行为似乎很不合常理……!。

荆湖卷 709章 聋婆婆的提示

    “喂、喂”徐辛夷的喊声把秦林从沉思中唤醒,大小姐双手叉腰:“我觉得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调查走访一下案发时的情况,也许陆胖子这些笨蛋忽略了的,你一看就发现了什么呢。”

    陆远志哭丧着脸,心说大小姐您还真是快人快语啊,咱这脸丢的——不过也是,通常大家伙儿忽略的情况,秦哥却一眼就从中看到了藏在mí雾之后的真相。

    秦林点点头表示同意,这里作为抛弃凶器和焚烧血衣的现场,看样子是不大可能提供更多的线索了。

    一边通过胡同走向案发第一现场,同时秦林在心里面把案情理了一遍,可以确定有三个环节:首先是案发之前,凶手很熟悉案发现场及周围的环境,应该是了解到左邻只有聋子老婆婆在家,右邻全家外出的情况,才痛下杀手的;

    然后是案发当时,凶手在死者周德兴家门口进行袭击,用铁锤砸击周德兴头顶,然后将他推进堂屋,用刀来回切了七八下,几乎把他脖子都切断了;

    最后是逃脱过程,凶手逃离周德兴家,通过少有行人的偏僻小巷,来到河边洼地的第二现场,抛弃凶器、焚毁血衣之后逃之天天。

    确定的环节之外,又有三个疑问:其一,为什么凶手不在周德兴家外进行袭击,而选择在他家门。?在外面背街巷子里采取打闷棍的方式偷袭,不是更容易得手,更容易逃走吗?

    其二,为什么屋里的灯罩上没有留下凶手的指纹?黑灯瞎火的堂屋里,当然不可能准确的切断周德兴的脖子,如果当时灯点亮了,是怎么不留下指纹就取掉沙织灯罩将其吹灭的?如果屋里的灯自始至终没有点亮,是有帮凶为他提供照明吗?

    其三,河岸洼地的第二现场,为什么找不到凶手拨弄血衣灰烬的烧火棍?凶手难道懂得指纹原理,所以把烧火棍也丢进河里冲走了?或者他根本就是无意识的一个丢弃动作?

    揣着这些疑问,秦林试图从犯罪行为学角度予以解释,但总觉有几处自相矛盾,难以说通。

    周德兴家离河边不远,经过一条偏僻小巷就很快来到了现场,尸体被搬到了府衙的殓房,房间里空留下许多血迹,给人某种难以明言的诡异感觉。

    陆远志和徐辛夷都想尽快破案,两人再次仔细的检查现场,一寸一寸的查找遗漏。

    秦林看似漫不经心的翻弄着这家的各种东西,心中则快速的思考着,他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似乎这次从一开始,自己的侦破思路就走上了歧途……

    “这么多治跌打损伤的膏药?”秦林拉开衣柜,在叠得整整齐齐的huā布棉袄和绣huā比甲上,发现了一叠膏药,他皱了皱眉头。

    徐辛夷漫不经心的道:“还不是紫萱妹妹下令打了周德兴几十大板,这是他医治棒疮的呗。”

    秦林笑笑,将膏药重新放下,又拿起一只漂亮的铜壶:“咦,这个铜壶的底部有凹陷的痕迹,像是用力撞过什么东西的,缝隙里、缝隙里还有点儿黑黑的东西,很像干涸的血。”

    “啊,秦哥你说那个壶啊”陆远志抬起头来:“昨晚我们也发现了,但是印子比较旧了,血也是旧痕,不会是昨天命案时留下的。”

    家里面有点血算什么呢?鼻血、切菜时割破手指的血、小孩玩闹弄伤的血、乃至女xìng每个月都会来的……无论如何,这陈旧的一点印迹,不会和昨天的命案有什么关系吧。

    陆远志和徐辛夷终于结束了搜索,胖子昨晚连夜查案,没有休息好,这会儿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徐大小姐的精神还不错,拍了拍双手:“什么都没发现,秦林,你说现在怎么办?要不,咱们再去问问隔壁的聋子老婆婆?”

    陆远志撇撇嘴“那老婆婆聋得天上打雷都听不见,找她有什么用?”

    “也是啊”徐辛夷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皮,她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可仔细想想,就觉得不大可能有什么新发现吧。

    秦林稍微想了一会儿,挥手道:“且慢,去她家里看看,好歹是邻居,也许她知道点别的东西。”

    聋子老婆婆有六十多岁了,大约是独自带大儿子的艰辛,加上儿媳早死、儿子鳏居的无奈,她看上去足有七十多岁,身子佝偻下去,满头银发,脸上皱纹好像包子褶。

    这位老婆婆在案发当时,算是附近唯一的“在场者”了,偏偏她耳朵聋得厉害,完全等于没在场,真叫秦林小郁闷一把。

    “老婆婆,嗯,你聋了是吧?”秦林mō了mō鼻子,求助的看看旁边有点惶恐的卖蒸糕小贩,不知道怎么和老人家交流。

    哪知那位传说中的聋子老婆婆,居然慈眉善目的笑起来:“这位后生,老身知道你说的什么,有什么话你就问吧,老身虽然聋了,却没有哑巴。”

    秦林张口结舌,徐辛夷也目瞪口呆,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坠梦中。

    小贩忙不迭的解释:“小人的老娘聋了十多年,只要面对她说话,就能从嘴型知道你和她说什么——娘啊,这位是钦差大臣秦少保!”

    “青菜大葱秦烧包?”老婆婆点了点头:“哦,原来是你的朋友,你卖蒸糕,他卖菜包子。”

    秦林绝倒,好,我还卖人肉叉烧包呢!

    徐辛夷、陆远志和众官校笑得直打跌,看来老婆婆看chún形辨声音的本事,准确率还是过得去嘛,至少字音是大部分弄对了的。

    徐辛夷眼珠一转,心说这老婆婆别是装成聋子的吧,我且试她一试!大小姐悄悄溜了出去。

    秦林仔细盘问这位聋子老婆婆,大部分时候可以直接交谈,少数时候需要她儿子代为翻译,其实就是把官话的口音,按山东兖州话的土音读出来,老婆婆就通过儿子的chún形看懂了。

    咣~~忽然一声巨响,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脑袋发昏发涨,心脏都猛的跳了两下。

    正当校尉们准备拔枪应付,徐大小姐挑着大铜锣笑嘻嘻的出现在窗口,指着老婆婆道:“哈,她真的能读懂chún语呢!我看她懂得你们说话,还以为她装聋子,结果铜锣一响,你们都吓了一跳,只有她呆呆的站着,看来确实是全聋的。”

    喂、喂,众人满头黑线,心说大小姐你还真是……

    秦林揉着嗡嗡直叫的耳朵,黑着脸要去整治徐辛夷,徐大小姐冲他扮个鬼脸儿:“你能捉到本小姐?老婆婆久聋能读chún语,本小姐被你害久了,逃命的功夫,哎呀~~”

    脚下一滑,徐辛夷手舞足蹈的就要摔倒,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铜锣也飞了出去。

    亏得秦林已走出了屋子,离她很近了,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合抱大小姐的小蛮腰,将软玉温香揽入怀中。

    看来徐辛夷的逃命功夫,还没有练到家啊!

    “放、放开啦!这么多人,老夫老妻也不害臊……”徐辛夷羞红了脸,挣扎着要从秦林怀里站起来,可这家伙浑身像是僵住了似的,怔怔的抱着徐大小姐出神。

    咳咳,咱们什么都没看见!陆远志和官校弟兄们背转身,互相挤眉弄眼的坏笑。

    聋子老婆婆干瘪的嘴chún动了动,似乎有所感触的道:“唉,两口儿都像这么相亲相爱才好哩,自打我那媳fù儿过世,就没见过这么恩爱的夫妻了……”

    “喂喂”陆远志伸手在老婆婆眼前晃了一下:“老婆婆,你糊涂了吧,两口子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才算恩爱嘛,咱们秦哥和大小姐这样也算?”

    老婆婆把嘴一瘪:“年轻人,你知道个什么,两口子打是亲、骂是爱,chuáng头打架chuáng尾和,要是不吵不闹不声不响,那就麻烦大啦!”

    陆远志闻言一怔,继而喜上眉梢,女兵甲和他也是打打闹闹的欢喜冤家呀,这么看来倒是很不错哩。

    那边被秦林抱在怀中的徐辛夷,mìsè的脸蛋儿早已羞得通红,把他心口拍了一下:“要死啦,大庭广众的,你、你……”

    不料秦林突然哈哈大笑,将徐辛夷好好的放开,等她站稳了,才笑着问道:“你刚才说的什么,对,就是你在跌倒之前说的那句。”

    我说什么来着?徐辛夷想了想,才说:“嗯,我说老婆婆久聋能读chún语,本小姐被你害久了,逃命的功夫也自然厉害起来,结果还没说完就摔倒了,哼,不准笑!”

    “不、不”秦林笑着摆摆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中精芒已经熠熠生辉,嘴角也坏坏的弯了起来:“我没笑你,是觉得你说的太有道理啦,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徐辛夷也严肃起来,她懂得秦林这个表情的含义,如果他脸上lù出这种表情,恐怕离解开案件谜团已经很近了。

    这时候,牛大力率领官校弟兄垂头丧气的走过来,冲着秦林抱拳行礼:“秦少保,属下带人去查锤子和尖刀,结果都是这里最大铁匠铺的产品,每年同样的款式要卖上千件,市面上存量更是不止上万件,实在找不到谁是它的主人。”

    秦林嘿嘿一笑,朝牛大力招招手,叫他附耳过来,如此这般的吩咐几句。

    牛大力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抱拳道:“属下遵命!”

    这个巨人般的汉子立马转身,带着官校弟兄们风风火火的去了,不知道要执行秦林的什么命令。

    徐辛夷、陆远志都不知道秦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要问这家伙,他把手一招:“走,咱们去本府大牢里面看看。”

    兖州府的监狱,当然无法和京师锦衣卫北镇抚司所管的诏狱相提并论,但同样充斥着一股子难闻的霉味儿,时值早春时节,地气生发,这种潮湿yīn冷发霉的气味也就越发嚣张,卯着劲儿朝人鼻孔里直钻。

    作为女牢,比普通监牢有更加黑暗可怕,门口坐着几个满脸横肉、表情非常嚣张跋扈的稳婆。

    监牢里面关着的女犯不多,不过兖州府是山东大府,方圆千余里,治下人口数百万,这里总关着十来个女囚,她们衣着邋遢,神情惶恐,偶尔投向稳婆的目光都带着畏缩和谄媚。

    凡是被定罪的女犯人就会被稳婆用种种手段折磨,然后威逼她们出卖身体,稳婆借此发点小财,或者利用这种办法讨好有权势而贪sè的吏员。

    “吴氏啊,你以为你还是周捕头的妻子,拿咱们不放在眼里?”一名额角贴着膏药的官媒婆,将瓜子皮朝地上乱吐:“我劝你还是识相些,快点拿钱孝敬咱们,否则咱也顾不得昔日和周捕头的香火情,只好按旧例办了!”

    所谓的旧例是什么,吴氏当然心知肚明,她昨晚就看到一名姿sè姣好的女犯人涂脂抹粉,然后被一名嘻嘻yín笑的书办带了出去。

    不过她并没有屈服的意思:“我不是犯人,我只是暂时看押的证人,你们敢怎么的,我就碰死在地上,看你们怎么脱身?”

    “好啊你个小娼fù!”稳婆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就要撕扯吴氏的嘴巴,可当她看到吴氏眼睛里闪烁着的凛然光芒,顿时就败下阵来,悻悻的走到旁边。

    “春嫂子,劝你省省事吧”一名同伴劝着这稳婆:“吴氏做人硬气得很,咱们该着服shì她,否则她可是说到做到,说死就死的,咱们反而落下罪过,秦钦差过问起来,谁担当?”

    稳婆打了个寒噤,秦钦差锯人头、挖人心的名声,那可不是盖的,这几天看他老人家和颜悦sè的,谁知道下一刻是否会翻脸无情?

    正说话间,外头一迭声的喊:“钦差大臣秦少保驾到!提犯fù吴氏!”

    犯fù吴氏?

    犯fù?

    犯fù!

    几名稳婆吃了一惊,悻悻的看着吴氏,心说难道真是这女人……

    吴氏则用力咬了咬牙齿,神情竟是不以为然,整了整衣服,昂首tǐngxiōng朝外面走去。!。

荆湖卷 710章 意料之外

    秦林大驾光临,监牢外面只摆起了公案,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简单得无以复加,而扈从的官校也不多,只有陆远志和两名校尉,另外再加个徐大小姐。

    “民女叩见钦差大臣!、,吴氏跪在地上,朝着秦林磕头。

    “作死!”一名稳婆从后面戳了她一指头:“钦差大臣面前,还敢弄你的鬼huā样,民女也是你该称的?叫犯fù!”

    另外几名稳婆也踢打着吴氏,同时把谄媚的笑容投给秦林,老脸活脱脱的笑成了菊huā。

    她们只知道,不论自己怎么在女犯人面前耀武扬威,怎么结交有权有势的吏员书办,只要钦差大臣随便伸根小指头,就能把自己像只蚂蚁一样碾死。

    秦林皱了皱眉头,摇手道:“你们且慢打她,以本官看来,此案法理难容,却又情有可原,放吴氏站起来说话!”

    什么法理难容,什么情有可原?众稳婆听得糊里糊涂的,但钦差大臣回护吴氏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她们当然丝毫也不敢违抗,赶紧的放吴氏站起来,甚至刚才带头打她的稳婆,还伸手替她抻了抻衣服后摆。

    “谢钦差大臣恩典”吴氏闻言就站起来,盈盈道了个万福。

    秦林仔细端详,只见这吴氏相貌虽非绝sè,倒也有七八分颜sè,白皙的瘦脸儿、神情没有jiān诈浮华之气,却有种温和带着坚毅的味道。

    几个稳婆却不晓得秦少保打量这犯fù做什么,只道秦少保看上她了,登时心头直叫苦:哎呀妈呀,钦差大臣想救个犯fù,再容易不过,要是吴氏做了钦差的哪房小妾,自己还有命在吗?

    徐辛夷在旁边拉了秦林一下,心里面埋怨他:你不慌不忙打量这犯fù做什么,难不成还真看上她啦?切,我才不信呢!

    呃~~难道不应该先用表情动作威慑罪犯,然后政策攻心打破心理防线?秦林mō了mō鼻子,干咳两声:“犯fù吴氏,本官说过,你罪无可赦,却又情有可原,只要你肯老实交代,本官便可尽量法外施恩!”吴氏神情复杂的看了看秦林,当然知道钦差大臣说的实话,并没有哄赚自己身为钦差、太子少保,也没有为了一起寻常命案,就哄赚嫌疑人的道理。

    不过吴氏神情一冷,终究咬了咬牙:“民fù、民fù不知有何罪行?

    民fù的丈夫死于非命,正要求大人您审yīn断阳、擒获真凶,实在不懂为何大人会反说民fù有罪。”

    “胡说八道!”陆远志忍不住斥道:“我家秦少保神目如电、明镜高悬,断案从无冤情,说你是罪犯,你最好从实招来,免得大刑shì候!”徐辛夷也道:“这位嫂子,你实话实说吧,秦林他如果没有证据,绝对不会说你有罪的。”

    吴氏神sè不变,仍旧不亢不卑的站着,只是目光不敢和秦林那锋利有如实质的眼神相接触。

    “好吧,本官本来想少费一番口舌的,看来是不得不和你辨明是非了”秦林叹口气,顿了顿又道:“如果我说你谋杀亲夫,你可有辩驳?”真的是她?稳婆们吓得不轻,亏得昨晚没惹到这位姑奶奶,以周捕头的身手,尚且头顶被砸个稀巴烂,脖子也差点切得身首异处,咱要是惹到她,今天这会儿还能站着说话吗?

    陆远志和徐辛夷也不由自主的吸口气,虽然早听秦林说吴氏是犯fù,却不肯定她到底犯了什么罪,此时道出谋杀亲夫四字,心头仍然免不得纳罕,这吴氏看起来并非妖冶放浪的yínfù,怎么会谋杀亲夫呢?

    “民fù、民fù不曾谋杀亲夫”吴氏深深的吸了口气,连珠炮似的道:“民fù和丈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从来不曾红了脸儿,感情非常好,又怎么会突然谋杀亲夫呢?”

    听到这里,即使是大大咧咧的徐辛夷也觉得有点儿惭愧,瞧人家说的多好啊,自己和秦林那家伙,哪天不吵吵打打的,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吧。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从来不曾红脸,哈哈,哈哈!”秦林忍不住冷笑起来,又可怜又可叹的看着吴氏:“为了人前人后的面子,勉强装出恩爱的情形,明明被打得遍体鳞伤,却要伪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你累不累?本官直说吧,在柜子里发现的膏药,恐怕不是你丈夫治疗棒疮,而是你治疗被打的伤痕所用,而铜茶壶上也发现了砸击的痕迹和细微血迹,想必是砸到你身上造成的吧。、,

    啊?徐辛夷和陆远志还有另外两名校尉都张大了嘴巴,周德兴家里看上去整整齐齐的,根本没有任何暴力虐待的迹象,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吴氏嘴chún动了动,眼睛有些儿发红,不知道该否认还是承认。

    秦林叹口气:“总不至于非得让稳婆脱掉你的衣服,查看你身上未愈合的径痕,你才肯承认吧?”

    在外人面前,用全副身心伪装出来的坚硬外壳瞬间崩溃,面对着众人半是同情半是鄙夷的目光,吴氏一下子软倒在地,嘤嘤的哭起来:“民fù、民fù嫁的是个畜生,他这几年天天都打我,说他做了捕头,身份地位都不同了,要休了我好娶财主家的小姐,好娶青楼的漂亮姑娘,他还、还让我我都是为了儿子才苦苦忍受的呀!不过,民fù真的没有杀他,大人、大人明鉴哪!”秦林叹口气,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年代里,吴氏遇到的情况真是叫人扼腕叹息。

    伤情总归是要记录的,秦林带头,在场的男人都背转身,几名稳婆脱下了吴氏的衣服。

    嘶~~徐辛夷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吴氏luǒ着的脊背上到处都是青紫的伤痕,看上去叫人触目惊心,实在是可怕到了极点,有几处甚至肿胀变形,尚未痊愈的伤疤叠着陈旧的伤疤!

    这简直不是普通的殴打,而是残忍的虐待了!

    偏偏这个时代,吴氏除了忍气吞声之外别无他法,被打得痛不yù生,还不敢发出shēn吟,唯恐被外人听见了传扬出去。要强的她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苦苦支撑,在外人面前装出混若无事的样子,把这个家收拾得里里外外干干净净,看上去和正常的家庭没有什么区别,各种苦楚真是叫人想想都觉得可怕。

    “周德兴这个人渣!”徐辛夷愤怒的骂了一声,如果周德兴还活着恐怕也要被她活活打死。

    周德兴是个什么玩意儿,大家再清楚不过了,这厮奉原兖州知府荀长风之命追杀齐赛huā、习东胜,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身为荀长风的走狗、帮凶,在外面为虎作伥在家里残忍虐待妻子,真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徐辛夷头一次觉得张紫萱是那么的可爱,下令狠狠打了周德兴一顿大板子,总算在生前叫他受了点活罪。

    “罢,你老实招认了吧,本小姐免你一死!”徐辛夷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身为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就算秦林不肯帮忙,她也有无数种办法帮助吴氏,何况看样子秦林也不反对这样做。

    不料秦林却摆了摆手:“不杀人的另有其人她最多只是个帮凶,或者说知情不报。”

    另有其人?徐辛夷柳眉纠成了一团,难道说吴氏外面有相好,替她杀了丈夫?那样的话徐大小姐的同情心未免要大减了。

    吴氏闻言就忽然发了狂,声嘶力竭的叫道:“不、不!是犯fù独自杀了丈夫的犯fù不求这位大小姐饶命,只求秦钦差将犯fù明正典刑,犯fù死而无怨!”

    “哼,这小蹄子,倒是个重情的,护着她那小情人呢!”几位稳婆又开始指指戳戳了。

    牛大力沉重得像地震的脚步声,从院墙外面传来,刚走进府衙侧门,他就大声向秦林禀报:“捉到了,捉到吴刚了!”

    “这个吴刚不去月宫砍桂huā树,却会砸人脑袋哩”秦林笑着调侃。

    徐辛夷却把杏核眼瞪得溜圆,指了指被抓的人犯:“不会吧,秦林你没搞错吧,他、他是个瞎子啊!”

    确实是个瞎子,吴刚身材强壮魁梧,面目和妹妹吴氏依稀有几分相识,如果正常的话还算个颇具英武之气的美男子,可惜两只眼睛都瞎了,本来该长眼睛的位置,只有红通通的软肉,脸上还有些烧伤的疤痕,看上去非常吓人。

    “大哥!”吴氏看到哥哥,不禁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小妹,小妹你怎么了?”吴刚着急的朝着妹妹所处的位置挣扎,可是他被五huā大绑,几名锦衣官校押着,当然挣不脱。

    牛大力大声禀报着情况:“吴刚,犯fù吴氏之兄,今年二十八岁,本是铁匠出身,七年前因一起事故,被烧红的铁水溅出来,烫瞎了两只眼睛。”

    听到这里,陆远志若有所梧。

    秦林mō了mō下巴,故意眯着眼睛做出思考的样子:“铁匠吗?那么说来,他一定是个抡锤子的行家里手了,可惜这么多年过去,手艺也荒废了吧。”

    “这次秦少保您可猜错了”牛大力呵呵笑着:“他手艺比没瞎之前更好,因为他非常聪明刻苦,一直以来都在铁匠铺打铁,只不过工作时不再用眼睛看,而是通过听敲打铁器的声音,判断铁锤的落点和所炼刀剑的成败,据说他打出来的兵器,比双目健全的铁匠还好呢。”

    “唔,是这样啊,既然他惯于抡铁锤,又能听声辨位”秦林故意顿了顿,紧接着道:“那么他在黑暗中砸人脑袋,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困难了。”

    吴刚浑身一震,吴氏越发惶急,那种可怜的样子叫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要心软。

    徐辛夷终于知道秦林为什么听了自己那句话之后,会恍然大悟了。

    人在某方面有所缺陷,另外的方面必定会强一些,以在某种程度上弥补这个缺陷。

    正如周德兴隔壁的聋子老婆婆,久聋之后通过辨读chún语,就能把别人说话“听”个**不离十,瞎子的听觉往往也会格外的灵敏,达到听声辨位的程度,在黑暗中用铁锤砸中受害者的脑袋,之后再用刀割倒地喘息的受害者的脖子,也都不成问题。

    于是,所有的难题都迎刃而解,整个案情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正因为作案者是个瞎子,在外面小巷打闷棍突袭反而不如在周德兴家里蹲守,在室外瞎子想mō到人背后而不被察觉很困难,蹲守在家,趁周德兴开门的一刹那施以突袭,反而最为稳妥,那一刻受害人头部的高度和位置几乎是固定的,只要吴刚照之前模拟的位置敲下去,就一定能打中。

    还是因为吴刚是个瞎子,他根本不需要点灯,就黑暗中作案,而死者刚进屋就遭到了突袭,也没来得及点灯,所以那盏灯根本至始至终就没有被点亮,灯罩上自然没有留下吴刚的指纹。

    最后,河边拨弄灰烬的木棍为什么会被带走?根本不是知道秦林会查指纹,从而销毁证物,而是因为那根棍子,本来就是吴刚走路所用的盲杖,失去棍子,他娄路都成问题!

    一个瞎子,几乎不会被任何人怀疑参与谋杀案,就算在案件发生之后的调查走访,受访者和负责调查的官校也有意无意的将他遗漏,所以直到秦林从聋子老婆婆读chún语,领悟到瞎子可能听觉异常发达,能在黑暗中实施罪行,本案才最终真相大白!

    “是的,大人您说的不错”吴刚跪在地上,声音非常低沉:“是我杀了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周家的钥匙是我偷的,妹妹根本一点儿都不知情一或许案件发生后,她猜到是我动的手,但这应该不算什么罪行吧?”

    吴氏早已瘫倒在地,眼泪滚滚而下:“大哥,大哥你这是何苦………为了妹妹,舍掉你的xìng

    …”

    “无所谓,大哥眼睛已经瞎了,只能替你最后做这件事了”吴刚脸冲着妹妹的方向,尽管没有眼睛,可为什么人们看到他脸上有泪水流过?

    “喂、喂,别这么悲情好不好?”秦林嬉皮笑脸的表情,和气氛完全不相符“生离死别这种事情,其实本官不喜欢,而且你们不知道法外施恩是怎么回事吗?”

    啊?兄妹俩都把秦林“望”着,惊喜交集。

    “周德兴这家伙,本官叫他戴罪立功,没有立功的话,本官也会把他宰了的,所以”秦林眨了眨眼睛:“如果你们从周德兴嘴里知道了有关白莲教的消息,本官看在立功的份上,可以减轻处罚哦!”!。

荆湖卷 711章 让靴子招供?

    蝼蚁尚且贪生,吴刚听到有机会减轻处罚,顿时喉结动了两下,

    把脸转向妹妹吴氏。阜竟他是个瞎子,周德兴很瞧不起他,平时态度非常恶劣,有什么事情也绝对不会和这瞎子大舅哥说。

    事关兄长xìng命,吴氏搜肠刮肚的回想起来,可周德兴对她非打即骂,眼里根本就没这个任他凌辱的老婆,也不会轻易把秘密告诉她呀!

    徐辛夷在旁边看得干着急,毕竟有上国家法度,下有秦林刚才做出叫吴家兄妹立功赎罪的决定,要是吴氏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秦林恐怕不好自食其言吧?

    秦林抓了抓头皮,踱着步子想了想,走到吴氏身前循循善yòu的做着提示:“你好好想一想,前几天周德兴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尤其昨天下午,有没有和你见过面,说过什么话?”

    “昨天下午他到娘家来找过我“吴氏眉头拧成了疙瘩,绞尽脑汁的回忆着,忽然眼睛一眨,大声叫起来:“对,我想起来了!”

    周德兴最近一段时间很倒霉,先是为虎作伥,替荀长风追杀齐赛huā、习东胜,结果被秦林当场捉住,这条罪名不小:接着叫他戴罪立功,又找不到白莲教的线索,被张紫萱下令责打,扎扎实实的挨了三十大板,打得他皮开肉绽。

    平时这家伙就对吴氏非打即骂,这下回到家心里有邪火,就更是把老婆当作了出气筒,打得吴氏死去活来,吴氏被逼得没办法,只好带着儿子回娘家躲避,对外还得强装笑脸说是归宁。

    亏得秦林勒令周德兴立功赎罪,等于悬了把刀子在他头上,随时有可能落下来要他的命,周德兴不得不拼尽全力去打听白莲教的消息,见老婆跑回了娘家,也没工夫去理会,才叫吴氏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就在昨天下午,算算时间大约就在周德兴去府衙求见之前,他从城外匆忙赶往城内,经过了吴氏娘家门前。

    正巧吴氏带着儿子出门,周德兴一头撞见这娘儿俩,就恶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唾沫,怒道:“贱fù,老子挨了打,你也不在家照顾,以为躲到娘家老子就奈不何你了?老子这下要咸鱼翻身,待会儿见了秦钦差,非但戴罪立功、还要飞黄腾达,你就等着接休书吧!”

    吴氏被丈夫虐待怕了,根本不敢争辩,赶紧护着哇哇大哭的儿子躲开,心里委屈之极,想到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苦苦忍受虐待,到头来仍免不了一纸休书,真恨不得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又舍不得可爱的儿子。

    等吴刚从铁匠铺回来,发觉了妹妹的异常,一问之下顿时怒火中烧,悄悄拿走了周德兴家的钥匙,mō到周家埋伏下来。

    结果周德兴没有见到秦林,而是见到了面罩寒霜的张紫萱,他权衡之下没有说出那个可能让他飞黄腾达的秘密,不料回到家的时候,等候他的是愤怒的吴刚,和沉重的铁锤与锋利的尖刀……

    吴氏说完这些,最后补充道:“民fù熟知丈夫的秉xìng,他这人是半壶水响叮当,总是自以为了不起,我看他当时的神sè举止,一定是刚刚发现了什么秘密,钦差大老爷跟着查下去,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呢。”

    秦林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问道:“我记得你娘家在东门外住,是吧?你见到周德兴的时候,他是步行还是骑马,当时看样子累不累?”

    “民fù娘家就在东门外”吴氏点了点头,又仔细想了想才思索着答道:“丈夫当时是步行,走得很匆忙,初春天气还冷,他脑袋上就热气腾腾的,两鬓有汗水流下来,看样子精神还好钦差大老爷,民fù说的这些,有没有用啊?”

    “有用,太有用了!”秦林哈哈大笑。

    昨天只知道周德兴要见秦林,径果张紫萱出面接见,这厮扯了几句淡就闪人,但不知道他有什么话要对秦林说。

    有了吴氏提供的信息,秦林立马可以肯定,周德兴是有了关于白莲教的情报,所以才会说“不仅戴罪立功,还要飞黄腾达”这种话。

    不仅如此,根据周德兴的语言动作表情,还可以进一步推定,他和吴氏见面的时候,距离发现白莲教线索的时间并不久,或者说就是在之前一段时间,他刚刚弄到了什么秘密!

    听秦林说线索有用,吴氏大喜过望,眼巴巴的瞧着他,吴刚也心头一松,静静的等着宣判。

    秦林将袍子下摆一掀,重新走回公座坐下,不徐不疾的道:“周德兴被杀,吴氏虽犯了知情不报的错,毕竟是替亲兄隐瞒,符合亲亲相隐,何况她长期被周德兴毒打虐待,实在情有可原,本官判她当场释放,好生抚育儿子长大成人!”吴氏听判之后心中一喜,朝秦林磕了个头,又带着焦急的看了看哥哥吴刚,毕竟他才是杀人的主凶。

    吴刚听得妹妹无罪释放,神情就松弛了许多,想想接下来就是自己了吧。

    “吴刚听判!”秦林一声断喝,声sè俱厉:“周德兴固然有取死之道,你不该擅自杀害,即便吴氏替你立功恕罪,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呐,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本应发配三千里外远瘴地面,念你是个盲人,姑且饶你就在本府服三年徒刑!本官断案,你兄妹认罪服判吗?”

    “服判,服判!”吴家兄妹跪在地上,朝着秦林连连磕头,两人齐声叫道:“钦差秦少保明镜高悬,待罪人恩重如山!”

    不仅免了吴刚一死,还把三千里偏远流放改成本府之内的徒刑,这已是难得的法外施恩了,否则吴刚双目已瞎,流放到几千里外,这千里迢迢的走路都难挨过去。

    吴刚锁拿入监牢,等着打板子,吴氏当场释放,她可以慢慢把儿子拉扯大,吴刚在本府服刑,就近照顾也方便,兄妹俩对秦林真是感jī涕零。

    接下来秦林就该办自己的事情了,白莲教可不像吴刚这么好对付。

    陆远志是说干就干的xìng子,转身就要往外走:“秦哥,还说什么呢?咱这就去东门外大事搜索,一定要找到白莲教的线索!”

    等等!秦林叫住胖子:“你急个啥?现在就急着出去,大规模搜索,就不怕打草惊蛇吗?到时候别没有mō到白莲教的影子,反而碰一鼻子灰!”陆远志讪笑着挠了挠头皮,想想也是,谁知道白莲教在东门外的哪里?谁知道周德兴是在什么地方,通过什么人得到的线索?你这会儿过去,没头苍蝇似的,恐怕打草惊蛇的可能xìng远比找到线索更高吧。

    徐辛夷撇撇嘴,正想反驳秦林,见了他嘴角微微翘起来,就呀的一声惊呼:“秦林,你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不要吊胃口呀!”这急xìng子的大小姐,还真是比秦林还要着急呢。

    秦林嘿嘿一笑:“还记得我问了吴氏,周德兴和她碰面时的状态吗?”状态?徐辛夷稍微想了一下,她得父兄传授兵法,顿时就想通了,惊讶的指着秦林:“呀,原来你早就想到了!”

    那可不是吗,秦林早有打算了。

    周德兴是马快,他骑术还算过得去,出城却并没有骑马,说明他发现秘密的地方离城不是太远,为了隐蔽行踪、为了打探消息方便,他就舍弃了马而选择步行,以一般的想法进行估计,这个地方和兖州城的距离应该不会超过二十里,步行时间在一个时辰以内,否则周德兴宁愿骑马过去,等快到地方再把马藏起来,然后步行接近打探了。

    同时,因为吴氏看到周德兴的时候,这家伙走得热气腾腾,脑袋上直留汗水,以现在初春天气乍暖还寒来看,也不会是只走了三五里路的样子。

    那么周德兴打探到白莲教消息的地方,大致范围就可以划下来,基本上是从兖州城东门出去,五里以外、二十里以内。

    比起漫无目的的大搜索,这样划定了范围,就要轻松多了,陆胖子又嚷嚷着要带上校尉弟兄去搜索。

    孰料秦林再次摇摇手:“且慢,也许我们能把范围进一步缩小,甚至一击必中呢!”怎么办?难道秦林是开了天眼的,能看到周德兴死前几个时辰去了哪儿?

    就连徐辛夷也眨巴眨巴杏核眼,觉得不敢墨信。

    “看本官的手段!”秦林嘿嘿笑着,领着众人来到殓房。

    周德兴的尸体就停在这里,因为天气还比较冷,倒也没有太臭,只是yīn森森的叫人脊背发凉。

    秦林这次却没去管尸首本身,而是把它脚上穿的两只靴子脱了下来。

    身为马快捕头,周德兴的马靴质量不错,是小牛皮的鞋帮子,带huā纹防滑的鞋底。

    太好了!秦林拿着靴子嘿嘿直乐,心说这趟咱的运气还不错。

    从陆远志到徐大小姐都莫名其妙,不懂秦林抱着死人的两只官靴笑个啥,难道靴子还能开口说话?!。

荆湖卷 712章 教主驾到

    “也许靴子能招出它主人的行踪呢!”秦林仔细观察靴子底部,很快就发现了目标,用力从防滑牛皮鞋底的huā纹里抠出小小的一粒玩意儿:“各位请看,这是什么东西?”砖红sè的小石头,只有绿豆那么大点,拿出yīn森的殓房,放在阳光底下细看,既不是普通的泥土,也不是砖块的碎粒,而是自然形成的不规则砾石。

    秦林把陆远志后背一拍:“不要声张,悄悄带兖州府的老成捕过来辨认,究竟这玩意儿是什么?”很快几名老捕快被带了过来,他们个个吃了二十年以上的公门饭,对兖州府治下十里八乡每一寸土地都熟得很,看到这小块的砾石就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为首的便朝秦林禀道:“启禀钦差大老爷,我们兖州府有这种砖红sè砾石的地方总共有五处,其中四处都在各县,离府城比较远,唯独城东沿着官道走十里,朝北一条小路再走上三里,有座不高不矮的小丘,半边山都是这种砾石。”徐辛夷、陆远志、牛大力听到这里,顿时喜形于sè,都知道这下子算是十拿九稳了。

    秦林说过,根据周德兴没有骑马、步行又不算太累的情况,推定他发现线索的地方在城东五里外到二十里之间,现在加上砖红sè砾石的补充,已经能确定周德兴就是在那座小丘附近发现的情况!

    “我说靴子能招供嘛,哈哈!”秦林嘿嘿一笑,昨天出现场时就观察到周德兴穿的是鞋底带防滑槽的马靴,靴底缝隙留点什么太方便了,要是死者穿了光板鞋底的布鞋,秦林还没这么轻松呢。

    事不宜迟,秦林立刻发布命令,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各项工作,一张密不透风的无形之网罩向了兖州城东面……

    三日后,砾石小丘的背yīn面,一群乡农赶着耕牛,带着铁耙铁犁,三三两两的散布在田间地头,一年之计在于春,对庄户人家来说,这春耕最是耽误不得。

    “胖子,你真该减肥了”牛背上的一人微微掀起斗笠,竟是钦差大臣秦林秦少保。

    牛大力就坐在旁边一块凸出的圆石上,冲着挥汗如雨的陆远志呵呵直乐。

    陆胖子牵着头老黄牛耙地,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牛怎么的就是不听话,累得他呼哧呼哧喘气,嘟嘟囔囔的抱怨:“这笨牛畜生,胖爷不会喂猪牵牛,却会杀猪杀牛,再不老实耙地,胖爷给你白刀子进红耳子出……”

    毕竟出身屠户,胖子身上好歹也有那么点儿杀气,老黄牛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竟老老实实的拖动铁耙,不像开始那么闹别捏了。

    “陆千户对付畜生到底还是有两手啊!”三三两两散在田间地头的“农夫”见状就忍不住的笑。

    不用说,他们根本就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精锐官校,在秦林率领下伪装成春耕的农夫来到这里,目标则是不到一里远的那座神秘庄院。

    秦林通过盘查吴氏和辨认周德兴鞋底嵌着的砾石,把侦查范围缩小

    到城东这座砾石小丘附近,很快那座看上去不起眼的庄院就进入了锦衣官校的视线。

    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北镇抚司又是精锐中的精锐,没huā多大工夫就查到这座庄院有种种可疑之处。

    进一步秘密调查发现,这座庄院的主人说是在南京行商,却多半只是个幌子,这里是白莲教秘密据点的可能xìng很高。

    并且最近一段时间这里有许多反常之处,附近的村民看见庄院里新到了不少年轻shì女,庄院主人则huā重金采购一些初春时还不容易弄到的时新果品,从府城里以远高过市价的价钱买了上等的酸山楂和mì百合,又买了很多昙huā香味的线香……

    秦林接到秘密调查的报告,立刻想起了那位神秘莫测的白莲教主,她在镇水观音庵喝下mì枣和合茶,看来很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同时她身上总带着淡淡的昙huā香味儿。

    再联想到白莲教奉圣左使高天龙出现在济南府,异昌镖局出殡当日,曾经威胁说教主圣驾亲临,敢和白莲教为敌的人全都要死,那么这座庄院精心准备迎接的究竟是谁,〖答〗案已呼之yù出。

    于是秦林率领手下,化妆成春耕的农夫,守在了一里之外的砾石小丘,同时也布下了密密层层的天罗地网……………,

    “干活就要有干活的样子嘛!”秦林穿件打着补丁的薄棉袄,头戴着斗笠,扮成了牧童,打横骑在一头牛背上,用柳枝轻轻抽打:“老牛啊老牛,你说咱们这次是不是很顺利啊?”

    秦林一语双关,回答他的当然不是耕牛,而是锦衣卫千户牛大力,老牛伸出棒槌般的手指头抓了抓头皮:“好像,是有点,顺利得有点不对头。”

    “喂、喂!”陆远志扔下耕牛,很不服气的走过来,反正田野宽广,几里内都是自己人,他说话也就大声了:“秦哥,老牛,你们说什么话?难道咱们不是费尽了周折,才找到这里的吗?”

    秦林mō了mō下巴,若有所思:“但是,周德兴之死完全和白莲教无关,对东昌镖局灭门一案来说,可以说只是个意外,刨去这一层……”

    陆远志想了想,神sè也郑重起来。

    正如秦林所说,周德兴因虐待妻子吴氏,被大舅哥吴刚一怒而杀,这起案子在东昌镖局案中就是个意外,其实完全可以刨去而对案情没有本质影响。

    那么重新分析东昌镖局灭门惨案,从金盒的托运,半路遇劫,胡秃子诈尸还hún,荀知府徇sī枉法,东昌镖局满门被害,知情人黄秀才被毒杀,这一连串罪行都环环相扣,干脆利落,显得布置极为周密。

    但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则叫人难以理解。

    高天龙为什么要在济南府东昌镖鼻出殡时公然现身,还射杀了一个无辜的卖烧饼老头,接着中了秦林的埋伏,又钻入地道逃生整个过程虎头蛇尾、莫名其妙。

    然后是在兖州,秦杯以真假影形图的计策试图引蛇出洞,却没有明显的效果,偏偏马快头子周德兴查探到了白莲教的线索,只是因为虐待妻子,而“意外”被害使得秦林费了番周折才找到此地。

    “如果周德兴没有遇害,而是把消息说了出来我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这里”秦林思付着,又缓缓道:“并且奇怪的是,我们为了引蛇出洞用了真假影形图的计策,周德兴手里拿的是徐辛夷画的劣质影形图他怎么就先一步找到这里呢?”

    周德兴根本就没那份秦林和青黛绘制的正版影形图,拿着徐大小姐画的四不像影形图,就算是神仙,恐怕也没办法找到胡秃子,跟踪到这里来吧?

    “也许他是地头蛇,有别的门路呢?”陆远志提出了解释。

    秦林摇摇头:“三班衙役、六房书办、乡约地保,哪个不是地头蛇?我们自己锦衣官校的本事也不差,怎么偏偏就是被我们揍了屁股的周德兴发现了线索?他运气就有这么好?”

    陆远志、牛大力悚然动容,确实这件事透着某种难以言明的诡异,和以前的种种案件相比感觉有种刻意营造的味道。

    “难道、难道是白莲教故意放出风来”陆远志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看了看空旷的田野,打了个寒噤。

    “不排除这种可能xìng“秦林mō了mō鼻子“如果是白莲教故意让我们得知消息……也不对劲儿他们没有实力和咱们硬拼。”

    白莲教虽然高手如云,锦衣卫倚靠大明朝廷更是鹰犬众多,何况还能调动朝廷官军,铁骑强弓、长枪大戟,就算是天下无敌的高手也无法匹敌。

    来了来了!

    一名官校低声提醒着同僚,众人齐齐打点精神,时不时朝一里之外的小路看几眼。

    那是一支商队,七长八短的人物,男男女女各sè人等都有,看起来似乎和平时官道上行走的商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如果在近处细看,便能看见商队的里面很有几位太阳xué高高鼓起,双眸精光四射的高手,而商队老掌柜生得面如锅底,矮瘦的身体宛如钢浇铁铸,不是应劫右使艾苦禅还是哪个?

    “恭迎大小姐!”几名管事模样的人从庄园里迎出来,人人把腰弯得低低的,看样子还真像大户人家出来的管家。

    一辆马车里,身穿白布裙、头戴面纱的小姐款款走下,由丫环搀扶着走路,每一步都像弱柳扶风,分明是位jiāojiāo怯怯的千金小姐。

    但是进了庄院,关上了大门,她摘下面纱之后,lù出那美丽绝伦的容颜,就和之前大不相同了,莹润如水的眸子罩着一层严霜,眼底隐藏着若有若无的寒意,正是无生老母在现世的投影、光明圣王子十六莲huā化身之一、天下无敌的白莲教主白霜华!

    无论随同前来的艾苦禅、三堂主,还是扮成管家外出相迎的高天龙、诸长老,纷纷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属下参见神功盛德光明真大圣教主!”

    “诸位兄弟姐妹都请起来吧!”白莲教主微微领首,粉脸依旧罩着寒霜,眉梢却稍稍添出了几分暖意,冲着高天龙道:“本教主出塞弘法,高左使留守教中,办理各项教务都井井有条,实在劳苦功高。”

    飞天蜈王高天龙在外何等嚣张,此时却也恭顺得很:“圣教主谬赞,属下愧不敢当,教主在塞外弘法,想必又替本教度化了不少兄弟姐妹。

    白莲教主眉头微皱,直言不讳的道:“本教主这次铩羽而归,难道高左使还不知道吗?前番与威德法王比拼内劲,这老秃驴竟把密宗大手印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本教主一时不察,受了点内伤,只好匆匆南归。”

    胡云鹏等留守的众长老只知道教主从草原回来就去了南京,想不到她素称天下无敌,竟败于扎论金顶寺威德法王,心下惊讶不已,原本就有点不服气的心思,也越发活动开来。

    高天龙就有几分自得,你这小丫头,不是自说自话什么天下无敌吗,怎么这次就铩羽而归了呢?当然面子上他仍是诚惶诚恐,做出十分气愤的样子:“威德老秃驴竟敢如此,属下什么时候杀到扎论金顶寺,叫这伙秃驴全都死在追hún夺命化血钉之下!”

    应劫右使艾苦禅就把高天龙看了一下,这话似乎就有点僭越了,圣教主尚且铩羽而归,你就能杀光扎论金顶寺,岂不是说你比圣教主还厉害?不过高天龙是jī愤之下说出来的,一片赤诚的忠义之心,艾苦禅也不好说什么。

    白莲教主摆摆手,英tǐng的剑眉微微皱起:“本教主中了威德法王的密宗九字大手印,那内劲分yīn阳两重,冰火交攻邪毒无比,只好赶到南京汤山,借温泉之力化去冰火两重毒xìng,现在已恢复如初了。只是请高左使从速将供在唐教主神庙的白玉莲huā送到南京,怎么迟迟未到,又横生枝节?”

    原来白莲教的两大圣物,是白玉莲huā和混沌之球,当年混沌之球失落在元朝宫廷,只有白玉莲huā还在掌握之中,但没有混沌之球的配合,也就只有宗教象征意义,没什么实在用处了。

    唐赛儿唐教主起兵反明,战败伯爵都督一员,斩都指挥使、指挥使以下将官不计其数,乃是白莲教韩林儿韩教主之后的中兴之主,后来白莲教便在山东唐赛儿起事之地不远处,秘密建造了供奉她的神庙,并将白玉莲huā供奉庙中,成为名义上的总坛,由历代仅次于教主的奉圣左使坐镇看守,也掌管教中各项庶务。

    这次白莲教主得到了混沌之球,却在塞外中了威德法王的密宗大手印掌力,这老秃驴的功夫非常邪门,yīn阳交攻、冰火邪毒,饶是白莲教主神功盖世,初时以内力压制,越往后越觉得难以抵受,回到关内便走旱路,从山西、河南一路直奔南京,先化名去找大明神医李时珍开了疗伤的药物,然后利用汤山温泉逼出余毒。

    然后她就命令山东的奉圣左使高天龙速速将白玉莲huā送来,配合混沌之球使用,将来杀上扎论金顶寺,找威德法王报一箭之仇。

    不料在南京一等不来,二等也不来,白莲教主等得心焦,最后却从山东飞鸽传书,传来了非常不利的消息,她赶紧率众高手星夜北上,来到了兖州。

    刚见面,白莲教主最关心的仍是白玉莲huā,立马就追着问高天龙要。

    可高天龙哪里拿得出

    当年白莲教主夜观天象,发现天道改易、天命变幻,有神器易鼎的征兆,并且应运之人将会出现在荆湖之地,并且将来与白莲教有颇多关系,就是白玉莲huā也极其罕见的出现了lù珠,有呼应主人的迹象。

    高天龙就动了心思,他的大儿子高射羽生xìng聪明,虽然武功不高,却极富领导才能,还有精于相面的人说他气运变幻非世人可测,高天龙便让高豺羽携带白玉莲huā前往荆湖,利用圣物引发天道改换之力,将来说不定打江山、坐龙庭的就是高射羽了呢!

    谁知朝廷在荆湖大事搜捕,高射羽一去不回,这么些年杳无音信,连白玉莲huā也不知下落……

    就算高天龙想把白玉莲huā交出来,他也没有啊,供在唐赛儿神庙的金匣,早就空空如也!

    这件事,身为奉圣左使的高天龙绝对不能说出去,否则失落圣物的罪名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要知道他这么多年来自恃是教中老人,在白莲教安插亲信、排斥异己,白莲教主看在眼里暂时没有发难而已,要是爆出失落白玉莲huā的事情,教主还会跟他客气吗?

    于是,左右为难的高左使,想到了另外的法子高天龙诚惶诚恐的道:“圣教主,前段日芋朝廷搜捕极为严厉,咱们唯恐路途上失落了白玉莲huā,便想了个主意,让东昌镖局替咱们送到南京……”

    这个主意,倒也有些道理,朝廷严捕白莲教,如果高天龙、胡云鹏等人在路上暴lù了身份,人和白玉莲huā都走不脱:但叫镖局运送,就算朝廷检查货物,打开盒子也只看到一枚白玉制作的晶莹剔透的莲huā,看上去就和普通珠宝没什么两样,还以为是发钗或者珠冠的装饰品呢,怎么想得到这是白莲教的圣物?

    “没想到,实在没想到,东昌镖局认出胡兄弟,竟然勾结朝廷,想把咱们一网打尽”高天龙咬牙切齿,愤愤的道:“所以我们在途中演了劫道的好戏,把东昌镖局这伙勾结朝廷的王八蛋杀个精光,然后在济南府灭他满门,叫山东道的江湖人物都知道,咱们圣教绝不是好惹的!”

    “如此说来,东昌镖局是该死了”白莲教主冷冷的道,又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只是老弱fù孺毕竟无辜,高左使又何必痛下杀手?”

    高天龙将牙关一咬:“前代教主早有宝训,对敌须狠,斩草除根,男女老幼,不留一人!”!。

荆湖卷 713章 混战

    罢罢罢,白莲教主闻言苦笑,将白nèn的手往前一伸:“罢了,既然杀了就算了吧,只是山东道上咱们魔教的名声更响亮了……,白玉莲花,高左使现在交给本教主吧。”

    白白nènnèn的手掌,伸向高天龙身前,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只手上,骨肉匀称修长、肌肤白皙红润,指甲不涂蔻丹而红艳光泽,单单一只手便十分的美丽动人。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手比高天龙的百毒蜈蚣手还要可怕,以白莲朝日神功第八品莲台的内力催动,随手一挥就比宝刀利创更加厉害,除了一招惜败于扎论金顶寺位威德法王,敢问世间还有谁堪匹敌?

    高天龙的所作所为,他自己的心腹不消说了,就算是随同白莲教尖过来的应劫右使艾苦禅、青阳堂主紫寒烟、白阳堂主萧云天、红阳堂主练辟尘这几位,也看出高天龙推脱搪塞,似乎并不甘心交出白玉莲花。

    下一刻究竟会发生什么?人们情不自禁的暗中提起了功力。

    高天龙后背冷汗直冒,他偷眼看了看窗外,如果那个姓秦的锦衣卫北镇抚司掌印官还不发动,下一刻……

    与此同时,外面早已准备妥当的秦林,也躲在一棵树后面,用望远镜观察着对面庄院的情况,装扮成农夫的锦衣官校们,已从柴垛、牛背和草丛等隐蔽处取出了绣春刀,取出了掣电铳,随时可以向那座庄院发动强袭。

    “白莲教主,左右使者,三堂堂主,好几名长老,”秦林喃喃的道:“如果这次得手。白莲教就算彻底完蛋啦,不过老子的运气有这么好?”

    “秦哥你的运气一直很好!“陆远志也趴在旁边,很有自信的替秦林作出了回答。

    那好吧,秦林缓缓举起手,当他手落下的时间,锦衣官校就会发动全面进攻,排枪扫射,然后绣春刀如墙而进……

    “咦,那是什么?一一名锦衣官校惊讶的看了看天空。

    顺着这个季节从东南面吹来的风,天空中一支风筝被吹着飞了过来,那只风等做莲花造型绿sè的茎叶、红sè的荷花非常显眼,一共有三朵红艳艳的荷花在空中绽放。

    “我靠,咱们中了埋伏!”秦林第一个反应过来。

    这个风筝,绝对是白莲教用来传讯的,他们公然放在天上是给什么人发讯息呢?

    联想到整个案情的诡异处,唯一符合逻辑的结论就是,白莲教故意lù出破绽,让锦衣卫方面查知他们在充州的这处秘密据点,调遣兵力予以围捕,同时白莲教又在外围布置大批力量,来个螳螂捕婵黄雀在后,给锦衣卫方面致命打击!

    “怪不得,怪不得还是用从我手里偷走的那只金匣做yòu饵白莲教主,你狠!”秦林从望远镜里瞧过去的眼神,万分“幽怨”。

    那可不是嘛,只要用乌尔温也力的金匣交给东昌镖局托运,出现了案件,一定能引起秦林的关注最终将他引到此地一一不怪秦林会想岔了,他就算抠破脑袋,也想不到同样的金匣有两只,一只装着乌尔温也力也就是混沌之球,另一只是装白玉莲花的呀!

    秦林这边着慌望远镜那一端的白莲教主和高天龙也好不到哪儿去。

    莲花风筝是白莲教告警所用,普通警讯画一朵红sè荷花,紧急警讯画两朵极为致命的弊讯画三朵,这里有三朵荷花表示被示警的教中兄弟姐妹已处于极度危险当中。

    白莲教主不仅知道这些,她还知道那莲花风筝出自谁的手笔,那人是绝对不会骗自己的,瞧着荷花上传来的弊讯,她运起目力,朝窗外远眺,顿时发现了端倪。

    此时锦衣官校已在做出击前的最后准备,不少伪装已经去掉了,白莲教主一看大惊:“高左使,你这地方被鹰爪孙盯上了,咱们今天怕要杀出重围!”

    高天龙也郁闷得不行,的确是他故意引秦林来这里,无论白教主还是秦某人谁打死谁都行,秦某人被打死,他就把白玉莲花推脱到他身上,说是他在东昌镖局把白玉莲花拿走了,自己只找回一个空的金盒子,如果是秦某人杀了白教主“哼哼,那就更方便了,根本不必交出白玉莲花了嘛!

    但是,计划中原本没有现在这一出啊,怎么有本教中人用风筝放出了警讯?这个人在哪里,他知不知道我的计划?他有没有针对xìng的安排?他会不会把全部事情告诉白教主?

    高天龙心头直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就在五里之外,一个穿着绸子衣服,头上扎着冲天炮,脸蛋儿黑黑的,只有眼睛特别亮的男孩子,正在朝空中放着风筝,那风筝越飞越高,顺着春风就飞向了天空。

    村里好几今年纪在七八岁、十来岁的小孩子跟在旁边,只觉得这个哥哥真是棒极了,又威风又聪明,看看人家放的风筝多漂亮,咱们平时那些都成什么玩意儿了?再看看他的模样,就是黑了点嘛,但怎么就那么俊呢?

    “哈哈哈,风筝好不好玩啊?”男孩粗声大气的问着这群小毛孩。

    “好玩,好玩!”孩子们兴高采烈的拍着巴掌,他们是庄户人家,就算放风筝,也是自己家扎的,燕子、祥云什么的,样式自然谈不上精美,和人家的根本没法比。

    男孩很慷慨的把线轴递给一个穿花棉袄的小姑娘:“来,给你玩吧!”

    啊?小姑娘眼睛里闪着亮“上脸蛋儿刷的一下就红了,在伙伴们撺掇下,终于期期艾艾的接过了线轴。

    不过很快她就忘记了有点黑的帅哥哥,因为风筝实在太好玩啦,这个风筝不仅扎得漂亮,线也是难得的丝线,又轻又韧,可以把风筝放得又高又远……

    没人注意到,男孩趁着孩子们玩得兴高采烈,悄悄离开了村子走上了大路。

    在官道上他也没走多久,趁人不注意又拐上了小路,在田地的阡陌间绕来绕去,到了一处小树林,嗖的一下钻了进去。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衣服已经换成了蓝sè的花边布衫,头发从男孩字的冲天炮变成了女孩子的双丫翼,黑黑的脸蛋儿擦得雪雪白,眼珠一转就有十二分的古灵精怪,正是秦林家的拖油瓶、大黄狗之友阿沙也是白莲圣女白灵沙!

    “嘻嘻,秦林那家伙,一定会吓一跳吧,师傅也会非常吃惊吧”阿沙笑嘻嘻的走路时不时往田坎的石块踢一脚。

    卧底不是那么好做的呀,如果师傅想要杀秦林呢,她绝不希望大叔就那么死掉吗,所以曾经以身受重伤为代价,帮秦林挡了白莲教主雷轰电闪的一掌,可要是秦林想捉师傅,她也不想看到啊!

    秦林调兵遣将准备围捕白莲教众高手,做得再怎么sī密,瞒得过别人也瞒不过阿沙这个金牌卧底于是她就化妆潜到这里,把告警的风芋升上了天空。

    “师傅要杀秦大叔,秦大叔要杀师傅,杀来杀去很好玩吗?”阿沙踢了踢脚下的一块石头,那石头落进池塘里咕咚一声响,“嗯师傅和秦大叔要是和和气气的,那样才好呢!话说回来,秦大叔这家伙,似乎只对青黛姐姐、紫萱姐姐才稍微好一点……”

    不管怎么样,阿沙很快就振作起来朝着两方对峙的庄子那边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的走远了。

    正如阿沙想的那样,秦林结合种种迹象。唯一可行的分析就是白莲教设计给自己设下圈套,而白莲教方面也不清楚锦衣卫究竟是什么打算突然出现的警讯让白莲教主、高天龙、艾苦禅等人都出乎意料。

    “为今之计,只有冲出去,杀开一条血路!”白莲教主凤目中寒光闪闪,玉手在xiōng前往下一按,全身真气jīdàng。

    高天龙捧着盛装白玉莲花的空金匣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金匣本是要在锦衣卫进攻之前交给白莲教主的,现在却落在他的手上,像个烫手的山芋。

    远处,陆远志满脸焦急:“秦哥,白莲教已在空中传讯,必定大举来袭,咱们这次是中埋伏啦,老牛护着你先走吧……”

    “放屁!”恭林目光炯炯的盯着不远处的庄院:“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白莲教不管在外有多少布置,他在庄院里面的首脑就是那么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要是咱们这只螳螂先取了黄雀的头毗”

    陆远志、牛大力齐齐一怔,接着就佩服秦林的高明之处,现在是最内有白莲教众高手,中间是参与围捕的锦衣官校,想必外圈还有白莲教布置的强大力量,如果朝外突围,恐怕希望不大,朝内来个中心开花,如果先击溃了白莲教的首脑,便能粉碎他们的毒计!

    秦林站起来,拿着掣电枪望空扣下扳机。清脆的枪声响了起来。

    陆胖子肉球似的跳出:“弟兄们,冲啊!抓住白莲教主,赏银万两、官升三级,擒获使者、堂主、长老,各有升赏!”

    预先化妆成农夫的锦衣官校纷纷跃出,朝着庄院疾奔,绣春刀胜雪,掣电枪如林。

    “置之死地而后生,咱们立刻杀出去,和鹰爪孙拼了!”白莲教主运起十二层功力,瞧着疾奔而来的朝廷鹰犬,双眸中寒意大盛。

    高天龙见状感觉不对劲儿,惊问道:“教主,教主在外圈没有安排吗?”

    “什么安排?“白莲教主心说就阿沙一个人,顶得什么事?能放风筝告警,已是她能做的极限了。

    高天龙脸sè都黑了,还以为教主真有什么安排呢,可转念想想又觉奇怪,那风筝是什么人放的,如果是教主命人放的联络短讯”…难道、难道教主已经怀疑老夫了,事先将计就计做了安排?

    应劫右使艾苦禅将生铁水磨禅杖一摆,声如雷霓:“圣教主,咱们当先杀出去罢!”

    白莲教主点点头,见高天龙迟疑,又道:“高左使,你在本教主左边护法,艾右使,你在右边护法,咱们三位一块往外冲,杀鹰爪不一个落花流水!”

    高天龙做贼心虚,听到这里顿时心头打了个突,暗自思忖教主为什么让我陪在她身边?以那风等传讯看,恐怕教主早已查知我的计策,将计就计做了安排,那么待会儿混战起来,她和艾苦禅两个趁机朝我下手,神不知鬼不觉。”“。

    想到这里,高天龙顿时不寒而栗,竟是说什么也不肯随着一块冲出去了,没奈何只好禀道:“圣教主,属下看到警讯,原本以为您已安排下万全之策,既是没有提前安排,何必与鹰爪孙硬拼?”

    话音未落,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庄院的围墙被炸塌了五六尺,房顶灰尘噗噗落下来,房中一片昏暗。

    白莲教主从窗口看出去,只见百丈之外,秦林扶着一门小型佛郎机,朝着这边哈哈大笑:“白莲教主不要走,吃老子一炮!”

    火枪你不怕,火炮也能顶得住吗?秦林要对付白莲教众高手,当然早有准备,此时不顾一切拼命要打进庄院,都亲自摆弄佛郎机了。

    高天龙见白莲教主迟疑,趁机进言:“属下在这庄院中挖了地道,如今官军势大,咱们可以从地道逃走。”

    哼,秦林…这厮的笑容真是可恶啊!白莲教主又恨恨的看了看远处摆弄着佛郎机的秦林,真想冲出去狠狠揍他一顿,但听着不断响起的枪声炮声,知道秦林连佛郎机都搬出来了,恐怕这次不是武功高强就能对付的。

    终于,白莲教主点了点头,率众钻进了地道。

    高天龙拿着空盒子,忽然灵机一动:“属下留下来断后!”

    “不要放走白莲教主!”四面八方的枪声炮声越发急了,不知多少锦衣官校蜂拥而来。

    秦林这次也毛了,丢开佛郎机,探舞着掣电枪冲在前列。

    忽然高天龙跳上了房顶,冲着下面叫道:“秦老魔,你不就想夺本教圣物吗?给你!”

    一溜金光朝着秦林飞来。

    (未完待续!。

荆湖卷 714章 就地正法

    “保护秦少保!”见金光朝着秦林飞来,立刻就有好几名锦衣官校重重叠叠的挡在他身前。秦林却认出那就是装乌尔温也力的金匣,拧腰闪身抬手就是一枪。

    高天龙掷下金匣,正为这遗祸江东之计自鸣得意,不防备秦林举枪就打,竟差点着了道儿,亏得他号称飞天蜈王,百足神行的轻功极为诡异,在间不容发之际往后倒翻,瘦长的身子像长虫般扭曲。

    嗖——子弹从耳边飞过,高天龙惊得出了身白毛汗,眼见更多的掣电枪向着自己瞄准,一门佛郎机黑洞洞的炮口也转过来了,他赶紧施展百足神行,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看似狼狈不堪,实则速度奇快,手脚幻起残影便好似若干条蜈蚣tuǐ,身体紧贴着屋脊窜了回去。

    抢炮齐射,火光崩飞,高天龙刚才藏身的那片屋顶被炸得稀巴烂,但高天龙宛如大蜈蚣的身形却倒挂在另一边屋檐底下,全身毫发未伤,然后冲着秦林怪笑一声,便消失在院落深处。

    “靠,这厮是蜈蚣成精?”陆远志提着柄枪口冒出淡淡白烟的掣电枪,胖脸上满是郁闷。

    秦林微微一笑:“那咱们得弄只大公鸡来克他。”

    锦衣官校们蜂拥而入,很快在没有抵抗的情况下占领了整座庄院,里面已经没有一个敌人了,经过搜索之后,在庄院的正厅背后发现了地道入口,不用说,白莲教的首脑早已从地道逃走,这会儿恐怕追不上了。

    隆隆的马蹄声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牛大力、陆远志都紧张起来,毕竟之前在外圈出现过白莲教传讯的风筝,难道这就是他们设下的埋伏?

    看到熟悉的大明日月旗和鸳鸯战袄,众人这才定下心,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驻扎兖州的任城卫兵马,指望本地卫所兵保密无异天方夜谭,所以秦林只通知了卫指挥使一人,让他以操演为名集结兵丁。

    这是卫指挥使在卫所听到响动,才勉强点起五百兵丁过来增援。

    可怜,洪武爷朱元璋定制一个卫辖五个千户所,该五千六百兵员,到如今老的老、弱的弱、逃的逃、躲的躲,堂堂正三品任城卫指挥使,手下能跑得动的兵,满打满算就这五百来号了。

    白莲教主和众高手尽数逃走,但锦衣卫也没有中敌人的埋伏,卫所兵虽然糜烂,这五百来号人好歹也是国家经制军队,强弓劲弩、长枪大戟,不是白莲教众江湖高手能轻易挫动的,就算外围还有埋伏,众锦衣官校和任城卫会合一处,也无所畏惧了。

    任城卫指挥使见到秦林,立马磕头叩见,口称属下小的,钦差大臣秦少保随口勉励两句,他就满心欢喜了。

    秦林也没有太失望,毕竟乌尔温也力重新回到手中,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的用途,但白莲教既然如此重视,想必很有些奇异之处吧,更何况还是徐辛夷的嫁妆呢。

    “呵呵,金子的手感就是好啊!”秦林将金匣捧在手中,沉甸甸的很有手感,不禁窃笑白莲教毕竟sè厉内荏,紧急关头竟使出金蝉脱壳的招数,话说本钦差就算拿回了乌尔温也力,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嘛……

    呃,不对!秦林脸sè忽然变了,既然双方仇怨并非因这乌尔温也力而结下,白莲教为何忽然抛下金匣?

    他走到僻静处,将金匣掀开一看,立刻咬牙切齿的叫道:“白莲教主,把石球还给本官!”

    包围圈外的小河岸边,芦苇丛动了动,白莲教主、艾苦禅、三堂主、诸长老先后钻出,稍等了一会儿,断后的高天龙才钻出来。

    “圣教主、各位兄弟姐妹不需担心,我已经把地道中段弄塌了,鹰爪孙追不上来,”高天龙镇定自若的说着,忽然神sè一黯,双膝跪地:“圣教主,属下、属下犯了大错,求您按教规治罪!”

    刚才高天龙自愿断后,英勇表现是人所共见的,此时见他突然跪地求告,人人都觉得于心不忍。

    白莲教主目光一扫,她神功臻于大成,英华内敛,才是真正的神目如电,顿时知道装白玉莲花的金匣已不在高天龙身上了。

    “本教圣物虽然贵重,但天命有数、圣物归主,迟早会回到本教主手中的,”白莲教主淡淡的说道。

    高天龙脸sè铁青,伸出五指,蓝汪汪的指甲在日光映照之下格外诡异,沉声道:“当时属下迫不得已,本应以xìng命守护圣物,无奈要留着xìng命阻截追兵、掩护圣教主和教中兄弟姐妹转移,只得抛弃圣物,将秦老魔阻了片刻……但圣教教规不能违犯,属下这就……”

    说着高天龙右手五指便朝自己左肩抓落,蓝汪汪的指甲格外触目惊心。

    “高左使何必如此?本教主恕你无罪!”白莲教主剑眉微皱,伸手一抓一带,高天龙用尽全力的一击便被格在空中再也落不下来。

    高天龙暗惊,方才他做戏做了全套,又暗中存着比较之意,这一抓就用了十成功力,教主仍轻易封架,白莲朝日神功第八品果然厉害!

    白莲教主也用了八成功力才架住,越发相信高天龙的诚心,便不再怀疑。

    “秦林,敢抢本教主的白玉莲花,哼哼……”白莲教主紧咬银牙,冰寒的眼底闪动着火苗,修长的五指狠狠一攥,“白玉莲花,本教主要拿到,秦林,你也逃不出本教主的手心!”

    “咳咳咳,”蹦蹦跳跳走到城门口的阿沙,忽然就心头发虚:“咦,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今天这件事,没做错什么吧。”

    阿沙就算再聪明,再古灵精怪,也想不到因为她从中搅局,秦林、高天龙、白莲教主的计划都偏离了原来的轨道,现在秦林要找白莲教主抢回乌尔温也力,白莲教主则要找秦林讨回白玉莲花……

    秦林派了锦衣校尉下到地道,发现中段被弄塌了无法前进,又派斥候去红莲风筝出现的地方查访,却看见是一群小屁孩在放风筝,一问都说是个黑脸哥哥给的。

    线索至此全部中断,秦林没办法继续追查下去了,只好在已有证据的基础上匆匆结案。

    东昌镖局满门被害一案,自然是白莲魔教的又一桩血腥罪行,官府出榜文悬赏,海捕缉拿罪酋剧贼高天龙、胡秃子两员,追授东昌镖局局主以下死难者为大明义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跑了高天龙、胡秃子,还有贪官荀长风一干人等,严格说来荀长风等人其实和周德兴案一样,是东昌镖局案引出来的案中案,秦林也不嫌事多,搂草打兔子都给办了。

    荀长风是进士出身,京中靠山自有靠山,他待在本府的监狱里面,牢头禁卒对这位前任上司都还客客气气的,不敢稍微拿大。

    进士老爷在大明官场上,都是腰把子硬tǐng的,谁知道他会不会死灰复燃呢?

    这天荀长风就坐在最宽敞的监牢里面,前面摆着张小桌子,几碟豆腐干、花生米、酱牛肉,一壶竹叶青酒,自斟自饮倒也自得其乐。

    “臧师爷啊,你说本官这次是远流三千里,到琼州去做钓翁呢,还是革职、永不叙用?”荀长风苦笑着,穿过木栅栏,给隔壁关着的臧师爷递了杯酒。

    臧师爷讪笑着接过酒杯:“东翁是两榜出身,正儿八经的天子门生,就算任上偶尔失察,最多不过降级调用,或者革职回乡,过几年等风头过去,照样一保开复。”

    哈哈哈,荀长风颇为得意的笑起来,将酒杯在矮几上用力一顿。

    别看他们手无缚鸡之力,这大明朝的文官啊,实在比武将还凶还狠,荀长风在兖州造了多少孽,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可他肆无忌惮,就算关在牢里,也有恃无恐。

    是的,开始被秦林拿下的时候,他的确怕得不是一般,但真正坐到牢里,反正破罐子破摔,他反而不怕了:能把我荀某人咋的?贪赃枉法而已,现在不是洪武年了,还真能拿我剥皮实草?笑话!最多也就革职回乡吧,等秦某人这阵风头过去了,只要舍得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掏,老子照样一保开复,照样官复原职!

    想到前些年就往老家运了不少银子,荀长风隐隐有些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那就是东山再起的资本嘛。

    正在此时,一名从前被荀长风收买的心腹书办,贼头贼脑的走进了监牢,一溜小跑着来到荀长风这间牢房外面:“小的崔五参见荀大人!”

    “怎么样了?”荀长风有些急切的问道:“钦差怎么参的本官?”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太详细,这位秦少保御下很严,是小的绞尽脑汁,才替恩主打听到一点儿消息……”崔五吞吞吐吐地说着,就是不肯痛痛快快说出来。

    “嗨,都这时候了,你就直说了吧!”荀长风把袖子一甩,xiōng中忍不住的焦急,也是他心思灵敏,看着那书办的神sè,忽然心脏毕剥一跳。

    想当初,他身为兖州知府,拿捏别人的时候,不也是这么吞吞吐吐吗?

    没奈何,心头把这书办骂了个狗血淋头,荀长风也只好端起笑脸,从怀中掏出几张会票塞进崔五手里,“崔五你辛苦了,替本官打探消息花费想必不少,这点拿去请朋友喝茶。”

    可笑可笑真可笑,堂堂知府大老爷向本府书办行贿,但是谁叫时移势易呢,即使是昔日的正四品知府荀长风,也到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荀大人,那怎么好意思呢?”崔五假意推拒一番,终究把会票揣进了怀里,贼眉鼠眼的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荀大人,秦少保这次参你的罪名,是结交白莲妖匪,妄杀治下百姓,图谋不轨!”

    啊?荀长风惊得眼睛凸出来,嘴巴张得老大,牙齿差点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半晌之后神sè变得极度的难看,一张脸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身为朝廷命官、一地父母,竟和意图推翻大明王朝的白莲教相勾结,这个罪名无论如何,都得掉脑袋、抄家!

    “冤枉,冤枉!”荀长风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在也没有了上位者的雍容气度,哭丧着脸道:“我确实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可我哪里知道黄秀才和白莲教有联系啊?这个真是天大的冤枉!”

    崔五故作关心的问道:“知府大人,您没有别的门路,想想办法对付过去?”

    荀长风心如乱麻,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如果真有硬扎门路可以把这都糊弄过去,他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如丧考妣?

    崔五假模假样的安慰两句,就像躲避瘟疫似的逃走了,哼,原本以为你荀某人的靠山能应付这场风bō,那么雪中送炭还有利可图,可现在看起来你已经没有任何前途了,又何必浪费时间?

    “臧师爷,臧师爷,你替本官拟一道本章……”荀长风又像捞到了救命稻草:“我要给陛下上本,向张相爷鸣冤,我冤枉,我真没和白莲教勾结啊!”

    臧师爷满脸苦笑,比荀长风好不到哪儿去:“东翁,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咱们,斗不过秦少保啊!”

    “我只是鱼肉百姓,我只是贪赃枉法,我真没和白莲教勾结!”荀长风翻来覆去的念叨着这几句,神情如同疯癫。

    不日,朝廷旨意寄到:“荀犯长风,本系两榜出身,受朝廷重用,自应恪尽职守,孰料该犯人面兽心,竟与反贼逆党勾结图谋不轨,实在罪无可赦,且兖州局势混乱,若押解上京恐其白莲邪教同党中途打劫,着令钦差大臣秦林以王命旗牌,在兖州将该犯就地正法!”

    臧师爷的罪名稍微小一些,发配三千里外远瘴地面受苦。

    这天荀长风被押出监牢,昔日兖州的土皇帝成了法场上瑟瑟发抖的囚犯,秦林请出王命旗牌,到了午时三刻,辕门三声炮响,秦林批出一个斩字,登时牛大力挥起绣春刀,荀长风血溅三尺人头落地。

    法场四周看斩的百姓顿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把兖州地皮生生刮了三尺的荀长风,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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