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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锦医卫txt下载     锦医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荆湖卷 504章 见红了

    秦林的蓟镇之行,是受戚继爽所邀,九月二十八日蓟链将举办冬季降雪之前的最后一场大操演,名为魏国公呈献、实则秦林发明的掣电枪和迅雷枪已经装备了不少,所以请他前往观看。

    另一方面,锦衣卫北镇抚司负责间谍与反间谍工作,在边境地区布置了情报网,触角甚至伸向朝鲜、安南、暹罗,蓟镇防务为京师北部屏障,是北镇抚司的一个工作重心,秦林此去也有视察当地锦衣卫机构的打算。

    蓟辽总督在京师东北面的密云县开府,距离京师约一百多里,蓟镇总兵府则设在京师东面三百里外,遵化城与长城喜峰口之间的三屯营。

    蓟镇设置的目的主要是牵制九边其他边镇及京营,起到防备叛乱的作用。同时,考虑到其余边镇一字拉长,戍守防线长达数千公里,兵员分散,因此设置蓟镇以为抵御méng古入侵的预备防线,与京营起到相互照应的作用。

    蓟镇官兵员额,永乐时期初定为八万五千人,万历年间增长至十万人以上,九边中仅宣府、大同可与之相比。

    目前统帅这十万膘貅的,正是秦林的老朋友,以抗倭闻名天下的大帅戚继光。

    这位大帅做人极其长袖善舞,虽然知道秦林不喜欢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照样派了侄子戚金领着精锐边军充作仪仗,远迎到两百里外京师距离蓟镇三百里,戚金这远迎,都快mō到京师的城墙根儿啦!

    秦林坐着极大极宽敝的黑厢马车,鲜衣怒马的锦衣卫缇骑前呼后拥,旌旗迎着北风烈烈飞扬,黑底金漆官衔牌高书着“锦衣卫指挥使”、“昭勇将军”、“督北镇抚司办事官校”、“奉旨提点诏狱”前面戚金率领一队边军火枪手开道,后面又是一队边军铁甲精骑压阵当真是威风凛凛。

    可不,莫说官道上走的人见了咋舌,连路边的野狗见了这阵势都夹着尾巴嗷呜一声,跑得远远的。

    “哇哈哈哈nn”秦林端坐车厢之中,掀开车帘看看外面,觉得现在的场面实在很具备厂卫大魔头隆重出场的气派呀!

    当然除了车厢里头这个完全不知所谓的鬼丫头大黄乖乖的趴在车厢地板,阿沙也四仰八叉的躺在厚实暖和的绒毯上把脑袋舒舒服服的枕在大黄的身上,可怜的狗本来又凶又恶,偏偏现在乖得像只哈巴狗,让阿沙枕着自己的身体丝毫不敢反抗,还讨好的摇着尾巴。

    不仅如此阿沙还找到了马车的暗格,把里面藏着的食物全都翻出来,云片糕、mì线、雪枣、绿豆糕接二连三的往嘴里塞,吃得小肚子圆滚滚的。

    秦林看着这家伙就来气,完全不知所谓嘛,莫名其妙的小叫huā子,忍不住把一叠文件往矮几上重重一拍:“吃,就知道吃,嚼那么多甜食,将来长一嘴的蛀牙疼得你哭!”

    阿沙懒洋洋的躺着细nèn的手指头拈着颗雪枣:“哎,这雪枣做得不错,又sū又软,可惜放的白糖要是用枣huāmì那就更美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那雪枣是临行前去相府拜辞张紫萱亲手做了送给秦林的呀!看看接二连三都被阿沙塞进了嘴里,他一记虎扑:“别吃了,给我留几个!”

    居然抢我的雪枣?阿沙手上一轻,才发觉雪枣已经到了秦林手里面,她立马像条被jī怒的猫,嗖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来,张牙舞爪的和秦林打。

    “你已经吃了八个,最后一个是我的!”秦林抓着阿沙的头发,把她脑袋往车板上摁。

    阿沙竭力反抗,力气大得出奇,反身给秦林一记背摔:“大叔吃那么多糖干什么?我是为了你好才把甜食都消灭掉!”

    “我靠!”秦林被摔得七荤八素,实在没想到拖油瓶力气居然有这么大,站起来就冲过去,可还是晚了一步,阿沙已经把雪枣往空中一抛,在秦林绝望的目光中掉进了她嘴里。

    气死我了!也许是习惯了阿沙的超强抗打击能力,也许是屡次被拖油瓶所欺,盛怒之下的秦林完全没把她当成女孩子,伸手就抓着她下巴扳,手指头伸进她嘴里去挖。

    阿沙想也没想,直接一口咬下。

    啊nnn秦林惨叫着把手指头缩回来:“你属狗的?”

    看看秦林手指上有血,阿沙也吓了一跳,又开始装可爱,大眼睛忽闪忽闪:“啊,大叔你被谁弄伤了?疼不疼?我给你吹吹吧,妈妈说吹吹就不疼了……”

    噼哼,还装,还装,我看你还装!”秦林冷笑着抓住瑟瑟发抖的阿沙,像踢皮球似的一脚踹出去,把拖油瓶踹得像块橡皮膏似的贴到了墙上,然后在地心引力作用下缓缓滑落。

    大黄狗趴在地上,用一只前爪遮住眼睛,圆圆的狗眼里写满了惊悸:人类,真是太可怕了……”……

    见血了!秦林看看右手食指上,深深的一道牙印,流了些血出来,便伸头出车厢:“有白纱布吗?出血了!”

    陆胖子和牛大力都在后面车上,负责引路井是戚金,他刚才听见马车里有异常的响动,就躲得远远的,马车里的小女孩虽然年纪很小,可谁知道秦长官会不会……

    实在没想到,秦林居然会出言要白纱布,戚金怔了怔,神sè立刻变得极其古怪,赶紧找了块递进去。

    秦林拿到纱布,回头看了看阿沙,也有些后悔刚才太夸张,怕把小

    女孩打伤,可他看到的一幕是,月刚还被踢得贴到马车壁板上的阿沙,又懒洋洋的枕着大黄,抓着甜栗子开始奋战了。

    “看什么看”阿沙录着甜栗子,冲着秦林翻翻白眼。

    靠,拖油瓶是不是人哪,这抗打击能力也太强了吧,秦林mō着头不明所以,但想想可能做小叫huā的整天被人打、被狗咬,大概身体比寻常人格外皮实吧说起来和拖油瓶打了不知多少,好像她身上连一点伤痕都没有,反而是自己伤痕累累……

    忍着痛把流出来的一点血擦掉,用干净的布包扎起来,秦林把染了鲜血的纱布随手从车窗丢出去。

    一团白纱布,中间鲜血殷红戚金和弟兄们看到这一幕,全都怔怔的瞧了瞧车厢所有人心头都忍不住骂了句他们不知道秦林根本就是禽兽不如,这个可恰的家伙忍着手指真疼,把文牍资料翻得哗哗直响,瞧着那囊糖炒栗子的阿沙就想把她一脚踹出去。

    “喂,大叔还在生人家的气啊?”阿沙讨好卖乖的笑着,蹭到秦林身边。

    秦林白了她一眼,“拖油瓶滚开!”

    “大不了请你吃糖炒栗子罗,我刚录的”阿沙把一叠录好的栗子放在秦林手边,半晌看他没反应,忍不住问道:“怎么不吃?切,大叔不可以和小孩子生气的。”

    秦林没好气的甩出两个字:“手疼。”

    忽然嘴里被塞进了一颗栗子,阿沙的手指触在秦林嘴chún上,冰冰凉凉的。

    “好了啦小气的大叔,我喂你行了吧!”

    秦林也不理她,自己翻看文牍。

    阿沙咯咯笑着,一边喂秦林吃栗子,一边低着头看他的文牍,原来是篇关于白莲教的文件,立刻就吸引了阿沙的注意力。

    又见秦林在文件上批点,阿沙忍不住问道:“秦大叔,你们厂卫对付白莲教,可我听说有些地方,白莲教的名声比你们朝廷鹰犬还要好呢!”

    “那有什么,骗骗老百姓罢了”秦林随口一说,连头都没有抬。

    阿沙灵动慧黠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又道:“骗老百姓?我看不是吧,推翻méng元鞋虏、光复华夏的红巾军,都是当年白莲教发动的,铁冠道人张中、彭莹玉彭和尚,对了,听说连太祖洪武爷都参加过白莲教呢!”

    秦林这些日子也在分析白莲教在长达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总和朝廷作对,却总是无法扑灭的原因,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非但明朝没有剿灭他们,甚至到了明朝灭亡百年之后的乾隆年间,白莲教女教主王聪儿还发动了给予清朝沉重打击的大规模起义!

    白莲教长盛不衰,永远被打压却无法消灭,白莲圣火永不熄灭,其秘密到底在于何处呢?

    秦林绝不相信这仅仅是宗教的力量,他这些天翻看卷宗,也有了一些自己的心得体会,但还没来得及系统的整理,既然被阿沙问起,反正闲极无聊,便和这小女孩说一说,也算是另类的渔樵问答。

    “破坏,永远比建设更容易”秦林给出了他的〖答〗案,“如果不发生某些根本的改变,白莲教在和朝廷争夺民心上,永远占据优势,这是它的长处,但轮到它自己建立朝廷的时候,曾经的优势和劣势便发生了转变!”

    阿沙眨巴眨巴眼睛:“我,不太明白大叔的意思。”

    秦林哂然一笑,慢慢给阿沙解释。

    比如说官府对贫苦百姓来说,就是征丁征粮、管着他们,遇到贪官污吏还要肆意搜刮乃至欺压百姓,而朝廷整军备战抵御外侮、整修水利疏浚黄河以防水灾,设立衙门维持基本治安,等等的事情却离底层百姓比较远,普通人认识不到。

    相反,白莲教处心积虑要造反,自然在民间施药画符念经治病一从汉末黄巾张角一直到元末的铁冠道人、彭莹玉,想造反先在民间施药治病以收拢民心就是百试不爽的老套路了。

    对一个穷苦老百姓来说,官府只会征丁征粮,白莲教则画符施药治病,官府的老爷高高在上,白莲教的传教师兄和蔼可亲,他又不懂朝廷还要办练兵、治河这些大事,他也不知道白莲教的笑脸后面,还包藏着要他将来造反流血掉脑袋的祸心你说在他心目中,白莲教和官府哪个更加可亲可爱?哪个名声更好?

    所以,这才是千百年来历朝历代拼命打击白莲教,白莲教却始终无法禁绝的根本原因!

    但是这套东西,轮到白莲教自己建立朝廷的时候,就没有用处了,难道真像它宣传的那样永不缴税?那朝廷拿什么练兵,拿什么治河?

    秦林通览历史,发现韩山童、刘福通当年反元起义,建立了龙凤朝廷,但并没有弥勒下降、明王现世,更没有做到像教义中说的不收税、

    不征丁,这样一来它就和普通的割据势力没有本质xìng区别了,除了反击méng元鞋虏之外,不会在民心和道义上享有特别的优势。

    也就是说,白莲教在作为起义势力的时候,可以提出种种高标准的口号、教义来争取民心,所以历朝历代无法禁绝:可它一旦成功建立属于自己的政权,却不可能真正实行,便沦为了普通的造反者,不具备特别的力量。

    秦林说的话,字字句句像钉子一样敲在阿沙的心坎上,她年纪虽小xìng子虽然顽皮,却格外聪**黠,对教义的理解程度甚至超过教中的长老,所以才深得教主喜爱,传以圣女之位。

    可听了秦林的分析,白莲教的口号竟然只能是停留在字面上的东西,用来造反固然可以打击朝廷,但轮到自己建政却根本无法实施,完全就是虚无缥缈的!

    “会不会真的有一天,明王降临、弥勒出世”阿沙心头默默的念叨着,可很快就自己否定了自己,或许白莲教中低层对这些是格外相辖的,但高层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莲会之名,系在元世祖至元十八年,由江南都邑县之杜万一结社集会而来。

    又有江西庐山东林寺之白莲宗僧优昙普度,撰“庐山莲宗宝鉴”十卷,阐明子元所倡之白莲宗真义,并以之破斥当时白莲会之邪说邪行。

    至武宗至大元年,因福建省建宁路后山白莲堂白莲道人之非行,复被禁压。

    顺宗时,栾城韩山童父子,声称白莲huā开,弥勒降世,正式创设白莲会,依托佛教,造作经卷符篆,传布民间,于至正十一年起义,称为红巾军,对反元起义起到了领导作用。

    明太祖时,曾加以禁抑“……

    这么源远流长的历史,难道本教根本就是虚妄的东西?阿沙的眼神中,多了一丝mí惘……

    “喂喂,你怎么了?”秦林见阿沙发呆,伸手mō了mō她光洁如玉的额头,“没发烧啊,难道是刚才被打傻啦?”

    “你才被打傻了呢!”阿沙抓起一把糖炒栗子,把秦林嘴巴塞得满满当当。@。

荆湖卷 505章 逼死人命?

    京师与蓟镇总兵驻地三屯营相距三百多里,如果用兵部的七百里加急飞骑,一天可以走个来回,不过森林去蓟镇也没有急事,还要检查沿途的北镇抚司各百户所、各总旗小旗的工作,就坐着马车日行六七十里,不紧不慢的行去。

    第一天宿在通州,第二天宿三河县,第三天到了蓟州住下,准备明日到遵化城,后日就抵达三屯营了。

    沿途地方官员有的执礼甚恭,有的则端着正途文官的架子,对秦林这个厂卫鹰犬不理不睬,秦林也不和他们计较,你不来烦我,我还省事呢!

    这蓟州的知州叫做王象乾,是刚从山西闻喜知县任上升迁的,秦林到达时他没来迎接,秦林下榻在百户所准备的一户富家宅院,他也没来拜会。

    锦衣卫驻本城百户所的百户官陈宦璋,年纪四十多岁,说话做事显得很精明,他向秦林汇报了本所近年来的各项事情之后,就苦笑着提到:,“长官,卑职接到您莅临的驾贴,就去告诉了王知州,可王知州说、说……”

    说到这里,陈宦璋小”心的查看着秦林的脸sè。

    秦林眉头稍稍往上一挑,神sè颇为不悦:,“他还说什么了?难道他竟敢对本官出言不敬?!你只管说出来,本官不怪你。”

    陈宦璋皱着眉头,极为愤慨的说:,“他、他竟然说什么身为正人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不来看厂卫鹰犬的脸sè!长官,这王某人实在太过分,卑职当时就和他争起来……”

    ,“怪不得你,这些正途文官眼里哪有咱们?”秦林摆摆手,示意属下不必再说,yīn沉着脸,从嗓子眼逼出yīn恻恻的声音:,“再说了,山东新城王氏,名门望族嘛,难怪他架子大点,哼哼!”

    说这话的时候,秦林手掌轻轻抚着桌子,脸sèyīn沉可怕,半眯着的眼睛凶光毕lù,颇有厂卫大魔头的气势。

    陈宦璋眼睛一亮,又寒暄两句,态度格外恭谨谦卑,最后还奉上玟银三百两的孝敬,这才向秦林磕头告辞,弓着腰倒退着出门。

    ,“王象乾””秦林念叨着这个名字,从桌子上堆积的密档中抽出一本,封面上正题着王象乾三个大字。

    踏、踏,外面套间暖阁子,阿沙慵懒的躺在大chuáng上,踢飞了两只棉绒拖鞋,手臂枕着后脑,伸展着nèn生生的小脚丫子,懒洋洋的道:,“唉,有人就是笨得像头猪啊,被人当枪使还傻呵呵的往上冲,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笨井家伙!”

    秦林闻言微微一笑,并不接口,片刻之后拍了拍里面房间的chuáng沿:,“喂,某个拖油瓶,有点自觉xìng好不好?身为丫环,还不快来替主人洗脚?”

    ,“洗你个头!”阿沙扔过来一个什么东西,正巧打在秦林额头上。

    好痛,秦林捡起来一看,原来是颗糖山楂。

    陈宦璋出了秦林驻地回到百户所衙门,早就有一位客人等在后院。

    此人穿着一身灰棉袄,头戴毡帽,一把山羊胡子,看上去极不起眼,可他不仅出现在锦衣卫百户所衙门的后院,堂堂正六品锦衣百户见面时,他仍然慢悠悠的喝着茶,屁股都没抬一下。

    略抬头看看陈宦璋面带喜sè,来客拿着盖儿撇着茶碗里的浮沫,悠闲自得的问道:,“陈大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陈宦璋抓起茶水喝了一口,极为得意:,“咱衙门那位秦长官,号称“以德报怨”实际上是有名的睚眦必报,我看他今天走动了真怒,哈哈,王象乾就等着倒霉吧!”

    山羊胡子抬头看了看陈宦璋,将信将疑:,“秦指挥使器量岂能如此浅薄,被你一jī就动真怒?”

    ,“少年成名、得居高位,本事固然是有的,脾气当然也比较大嘛”陈宦璋不以为然的解释着。

    ,“那就好”山羊胡子轻蔑的笑了笑:,“王象乾想和咱们作对,就让姓秦的收拾他!”

    秦长官连蓟辽总督都能扳倒,何惧小小一个知州?

    陈宦璋突然想到了什么,堆起了满脸笑容:,“下官替贵主人尽心办事,不知宫里那边……”

    山羊胡子不屑的笑笑,将手中一方小小的闲章拿出来摩挲,那印章乃田黄石所雕刻,质地温润细腻,侧面雕着精致的凤凰盘绕图案,一看就知道出自宫禁之中。

    见到这方闲章,陈宦璋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

    山羊胡子珍而重之的把闲章收回怀中,嘴角冷冷一笑:这次一石三鸟之计,就多亏你老兄啦!

    第二天秦林醒来,阿沙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吩咐陆胖子带两个亲兵出去找找,顺便打听一下知州王象乾的政声。

    等秦林吃完早饭,陆远志苦着脸回来,阿沙笑眯眯的跟在后面,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举着棒棒糖,明显又敲诈了可怜的胖子。

    陆远志胖乎乎的,很会讨街面上的事儿妈事儿爹喜欢,出去这趟就打听了不少消息,尤其是民间对王知州的看法。

    王象乾是今年三月份从山西闻喜调到蓟州任上的,陆远志在茶楼上听人说,这位大老爷断案公道、为官清廉,大刀阔斧的推行新政,就是做事稍显操切,今年为着完成《考成法》规定的秋征冬解数目,手段比较急躁,对往年按惯例可以酌情缓征和免征的,他下手也丝毫不容情。

    蓟州等地征集到的钱粮主要是供应边镇,据传新任蓟辽总督耿定力催督军粮很卖力,所以王象乾这边,对下面也逼得比较急。

    秦林听了点点头:“那好,收拾行装,咱们走吧,今晚还要赶到遵化城住宿。”

    “就这么走了?”阿沙惊谗的张开小”嘴,一颗糖葫芦从嘴里滚了出来,“你不是那陈百户和王知州的事情”

    秦林哈哈大笑,抹了抹她的小脑瓜:“不快点走,难道真留下来被人当枪使?”

    陈宦璋想借刀杀人,这事儿的确有点可恶,不过这种事情在官场上实在太多了,何必和那种自作聪明的人计较?将来秦林自会把陈宦璋“另眼相待”就足以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做上司的,神目如电固然是好,但水至清则无鱼,秦林这家伙偶尔也会装装糊涂。

    收拾好行装,刚要出门,忽然听得外面街上忙忙乱乱,不知多少人吵成一片。

    不一会儿就有校尉打听到了消息,回来禀报,说崭州城东面的乡下,有姓周的爷别俩被知州大老爷逼得自尽身亡,所以满城轰传。

    姓周的爷孙俩?

    秦林脑门突的一涨,立刻想起来:周老憨和狗蛋就是住在崭州东面乡下舟!

    千万不要是他们!

    秦林和周老憨爷别并没有多少交情,但他曾经先后两次救过狗蛋,如果狗蛋最终还是死于非命,他之前的努力岂不是失去了意义?

    阿沙小脸也变得皱巴巴的,她和狗蛋在灵官庙结实,那个肉乎乎的小家伙总是跟在她身后,还一起被矮胖子劫持,一起被秦林所救,就算见惯了生死杀戮,她也实在不敢想象……

    “走,去案发地看看!”秦林铁青着脸,乘上马车,率众官校赶往事发地点。

    “带上我们!”阿沙拎着大黄狗,不清自来的坐上了马车。

    秦林的驻地在州衙西面,从州衙门口经过的时候,看见一名三十来岁的文官骑着马急匆匆的冲出来,身后跟着二三十个衙役、捕快。

    阿沙撇撇嘴,对这种只会欺压百姓的朝廷走狗没有丝毫好印象:“哼,民怨鼎沸,这王知州还带着人想要〖镇〗压乡民吗?”

    “那么他为什么不带民壮和土兵?”秦林看了看外面情况,放下了车窗帘:“应该是去查案的吧,他身后跟着的那老头子和几今年轻人,抱着草席、炭炉、水盆,都是验尸用得上的,看样子是仵作。”

    就在秦林打量王象乾的同时,他也看见了这群锦衣缇骑,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吩咐手下捕快:“咱们走快点,别让厂卫鹰犬抢在前面,本字看此事怕有蹊跷,防着他们捣鬼!”

    哪儿来得及?王象乾这边只有他自己和几个马快骑着马,其余捕快、仵作都是步行,秦林这边却全是马队和马车,当然比他们跑得快。

    王象乾xìng子发作,竟扔下步行的衙役,自己打马跑得飞快,抢到秦林前头去,几个马快叫声苦也,没奈何,也只好紧紧跟上。

    捕快们面面相觑:大老爷跑这么快,岂不知乡下人已经动了众怒,你带几个人过去,找死么?

    秦林见状,差不多也猜到王象乾的心思,干脆让他抢在前面,自己则率领马队紧紧咬住。

    没多久看见王象乾等人下马,就知道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是座百来户人家的庄子,秋收已经过了,田地里只剩着烧过的秸秆灰,田间地头堆着稻草垛子,而庄子里拥着不少百姓,群情jī昂。

    正如秦林所料,王象乾一下马就被百姓围住了,他指手画脚的解释,百姓则七嘴八舌的吵,闹得不可开交,一时半会儿根本去不了现场。@。

荆湖卷 506章 粉红色的死魔

    秦林使个眼sè,陆沃志率大队锦衣官校从四面八方围了过去,咋咋呼呼的道:,“让让,都让让,锦衣亲军查案,谁是里长?”

    百姓们正和王象乾理论,见大批锦衣官校过来,原本jī动的情绪就渐渐平复,吵得最厉害的几个青皮后生也知趣的闭上了嘴巴。

    一名中年人本来正和王象乾说着话,陆远志还没开口他就迎上来,点头哈腰的道:,“1卜的就是,1卜的叫周裕德,就是周家庄一带的里长,咳咳,周老憨家的这起案子,还要劳动你们锦衣亲军的大驾,真是、真是、唉……”

    周裕德留着山羊胡子,穿着件团huā缎子棉袄,头戴瓦楞帽,一身富家员外的打扮,极会自来熟的和陆远志寒暄,又瞧了瞧他身后秦林所乘的那部马车。

    秦林并没有急着出来,而是从背光的车窗打量着外面,观察着在场各人的言语动作。

    ,“放开我呀,真是的,讨厌!”阿沙想出去看看受害者是不是周老憨和狗蛋,却被秦林揪住脑后的衣领,不管她怎么挣扎,秦林就是不放手。

    恨恨的瞪了秦林一眼,阿沙愤愤不平:要不是顾忌这件藕荷sè的衣服是青黛姐姐送给人家的,怕被这坏蛋扯破了,他才拉不住我呢!

    忽然秦林嘴角往上一翘,lù出了讥嘲的冷笑,然后他放开了阿沙,一言不发的钻出马车。

    阿沙一边整理着被秦林扯乱的衣服,一边牵着大黄走出去,嘟着小嘴抱怨:,“讨厌啦,差点把人家衣服都撕破了……”

    陆远志、牛大力和戚金等人全都面红耳赤,一位明眸皓齿玉雪可爱的小女孩从秦林马车里出来,还说衣服差点被他撕破了,咱们秦长官可真是一禽、兽!

    里长周裕德只和锦衣卫这边的人说话,王象乾就被他扔在原处完全晾了起来,弄得这位知州大老爷好生尴尬。

    王象乾看见秦林又是带着狗,又是和年幼的美貌丫环同行,不禁在心头狠狠把他鄙视了一番,可看看自己这边势单力孤,乡民们全都对自己怒目而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迎上去拱拱手:,“敢问这位长官可是北镇抚司秦将军?本官王象乾忝为本地的父母官,不能教化安民,以致有命案发生,实在是惭愧无地。”

    北镇抚司秦将军?百姓们听得这句立刻面lù喜sè,不过也有些疑huò:周老憨口中的秦将军精明强干、神目如电,似乎不应该是这幅纨绔恶少的样子啊!

    秦林冷着脸,眼睛望着天,不yīn不阳的道:,“王父母做的好官啊,真正是爱民如子,昨天本官到蓟州还想登门拜访的,就听说王父母不在衙门里头,催督钱粮去了,啧啧,了不起真是国朝的一员能吏!”

    这番话夹枪带棒说得王象乾面皮绯红,陆远志、牛大力几个亲信也摆足了一朝得势的狗tuǐ子嘴脸,冲着王象乾嘿嘿直乐。

    的确地方官和锦衣卫不是一个系统,正途文官也瞧不起这些武夫但秦林这个正三品指挥使因公过境,从五品知州王象乾就算做做面子功夫好歹也迎来送往一下吧?偏不!

    现在风水轮流转,王象乾治下出了人命官司,秦林能给他好脸sè看?做梦!

    王象乾闹了个大红脸,逼着没办法只好硬顶:,“秦将军执掌北司,查访大jiān恶逆,本官治下的人命官司,好像还轮不到秦将军来管吧?”

    秦林mō着鼻子尚在沉吟,周裕德使个眼sè,百姓们老老少少就跪了一大片,呼天抢地的喊冤:,“求将军主持公道,老憨爷别明明就是被州里逼死的,可怜啊!”

    ,“秦将军明镜高悬!我们百姓是最怕官府的,平时连个衙役都不敢得罪,要不是老憨爷别两个死得实在太冤枉,怎么敢和本州夹老爷吵嘴?”

    ,“老憨从京师找了削儿回来,常和人说起将军的恩德,还在家里替您立了长生禄位呢。现在他爷别死得凄惨,也只好求您主持公道啦!”

    真是周老憨爷削俩!饶是秦林喜怒不形于sè,眼角也剧烈的跳了两下,牵着大黄狗的阿沙更是小嘴一扁,几乎哭了起来,而陆远志、牛大力和一众亲兵校尉,尽皆神sè黯然。

    秦林深吸一口气,勉力定了定心神,望着王象乾冷笑两声,用力将飞鱼服的袖袍一挥:,“王父母请了!周狗蛋曾被白莲邪教拐走,试图强行阉割,此事乃我北镇抚司所办的逆案:如今周家爷别突然遇害,疑与白莲邪教有关,本官职责所在,不能不管!”

    说罢,秦林对王象乾不理不睬,请周裕德带路,大步流星的走向案发地点。

    百姓们全都松了口气,跟在后面议论纷纷:,“哼,昏官这次一定会被革职查办的!前天还听周老憨说,秦将军连总督、shì郎都能斗垮,咱们这位王父母啊,悬了!”

    ,“唉,咱们小老百姓,只是为了周老憨能得个公道,平时谁不想活了,敢去惹本州的大老爷?照说王父母口碑还过得去,只是忒也不敬鬼神,还捣毁佛像、强征钱粮,这次就是佛爷降罚,叫他开罪秦将军,自己丢官、倒霉!”

    一个额角贴着膏药,肩头上有只大松鼠跳来跳去的年轻人,就悲天悯人的摇摇头:,“周老憨也是的,前两次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都是佛爷在冥冥之中保估他,怎么可以不敬神佛呢?所以这第三次大灾啊,就没有躲过去……”

    百姓们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陆远志鼻在锦衣官校队列的最后面,看似漫不经心的和戚金交谈,实际上已把他们的对话全都默记下来。

    秦林由周裕德领着走向案发现场,一路上他东拉西扯的问着情况,有意无意的把话往知州王象乾身上引。

    周裕德当然愿意说这些事情,点头哈腰的道:,“本来我们做里长的不该说本州大老爷的不是,但既然将军问起,1卜的也不敢隐瞒,这王父母啊,其实为官还算清廉,就是架子大些,脾气高傲些,做事稍嫌操切,这不周老憨爷别就是为了催逼钱粮的事情,活活被他逼死了!”

    秦林嗯嗯唔唔不置可否,似乎故作高深,但在对方提到王象乾的时候,就眉头微皱,面lù嫌恶之sè,对周裕德来这无疑说是种极大的鼓励。

    周老憨家到了,这是一处很普通的农家院落,秦林小心翼翼的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堂屋火炕上躺着一大一小两具尸身,触目惊心。

    周裕德也想进去,秦林眉头微微一皱,牛大力就伸手将他拦住。

    或许是觉得刚才秦林很好说话吧,周裕德陪着笑脸:,“秦将军,起……,

    ……””

    ,“滚出去!”秦林忽然一拳头砸在桌子上,轰然作响。

    周裕德猛的被吓了一跳,不明白秦将军为什么突然发起了脾气,只好讪笑着退开。

    刚从牛大力腋下钻进室内的阿沙也怔住了,她明白秦林为什么会大发雷霆:就在这间房子的北墙正中间挖了个神霓,供奉着一块牌位:,“恩公秦讳林长命百岁高侯万代儿别满堂”。

    秦林两次救过周老憨和狗蛋,爷孙俩还高高兴兴的供着他的长生禄位,可爷别俩竟然就在这间屋子里遇害,秦林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饶是他城府深沉,刚才也难免失态。

    看看火炕上的两具尸身和愤怒的秦林,阿沙鼻子一酸,眼泪就滚落下来了。

    秦林的手被人从身后抓住,回头一看,阿沙慧黠灵动的大眼睛蓄满了泪水:,“秦大叔,人死不能复生,你替周老憨找到真凶,就算、就算告慰他们在天之灵了……”

    ,“呵,轮到拖油瓶来劝我了”秦林勉强笑了笑,拍了拍阿沙的脑袋,又在心头默祷:周老憨、狗蛋,我秦林对天起誓,一定要找到真凶,替你们报仇雪恨!

    是的,不要说秦林,就连阿沙都从一开始都很清楚,周老憨绝对不是自杀,面是被别人谋害的!

    仅仅是狗蛋被拐到京师,会被强行阉割,周老憨就急得几乎发狂,那种祖别之间的真情有目共睹,试问他又怎么会带着别儿一起自尽?就算他自己想一死了之,也绝对不会带着狗蛋一起死!

    这件事骗天骗地骗鬼神,无论如何就是骗不了熟识周家祖别的秦林和阿沙!

    ,“好吧,让我们来看看尸体,查明他们的死因吧!”秦林穿上了生绢手套,走到摆放尸体的火炕前面。

    憨厚老实、带着点倔强的周老憨,他古铜sè的脸膛泛着潮红,mō一mō身体还是和软的,带着没有消散的体温,但放大的瞳孔和开始浑浊的眼结膜,都表示生命早已离开了他的身体。

    狗蛋小小的身体也失去了生机,那个爱笑的孩子脸蛋上还留着熟睡的安详神情,因为肤sè比爷爷浅,额头、面颊等处呈现出妖异的樱桃红sè,嘴chún更是红得刺眼。

    秦林知道,这不是夫人小姐们用胭脂和chún膏绘出的sè泽,而是那无形无影的死神,在带走生命之后留下的印迹!@。

荆湖卷 507章 无形之毒

    看看狗蛋的样子,肤sè不像死人那么苍白,神态也安详平和。阿沙怎么也不相信这今天真可爱锋卜伙伴已经死去,伸手碰了碰他的脸也是柔软的,她顿时面lù喜sè,抓住他后腰大椎xué的位置,一股劲力传了过去。

    沮丧的发现,完全是泥牛入海,阿沙这才确信狗蛋确实已经失去了生命。

    “是什么让他死得这么奇怪?”阿沙忍住愤怒,把心中所知的都想了一遍:催心掌?玄yīn指?含笑半步颠?好像都不是啊!

    阿沙常年在南方,不知道并不奇怪,其实这是北方寒冷地区,冬季烧火取暖时极易引发的常见灾难。

    “一氧化碳中毒”秦林mō着下巴,很快意识到拖油瓶的纳闷,便换了个说法:“或者说煤炭毒。”

    一氧化碳中毒,在后世也被俗称为煤气中毒。

    木柴、煤炭等可燃物燃烧,主要是碳元素与空气中的氧结合,生成无毒的二氧化碳。

    但门窗封闭、空气流通差、供氧量不足的情况下,燃烧不充分,就会生成剧毒的一氧化碳。

    一氧化碳是一种无sè无味的气体,不易察觉。血液中血红蛋白与一氧化碳的结合能力比与氧的结合能力要强两百多倍,而且,血红蛋白与氧的分离速度却很慢。所以,人一旦吸入一氧化碳,氧便失去了与血红蛋白结合的机会,使组织细胞无法从血液中获得足够的氧气,从而导致中毒。

    中毒的初期,人体血液中与一氧化碳结合的血红蛋白为百分之十到二十,此时头痛眩晕、心悸、恶心、呕吐、四肢无力,甚至出现短暂的昏厥,一般神志还算清醒,吸入新鲜空气,脱离中毒环境后症状迅速消失,大部分不留后遗症。

    可要是没有及时逃离中毒环境,被一氧化碳霸占的血红蛋白达到百分之三四十,就会出现虚脱或昏mí,至此就完全失去了自救的能力,如果不被及时发现就难逃无形死神的魔爪。

    而像周老憨和狗蛋的情况,就是发现时间过晚吸入一氧化碳过多,超过一半的血红蛋白失去了供氧能力,病人就会深度昏mí,丧失各种生理反射血压下降,呼吸急促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的走向死亡。

    秦林只看了一眼,就基本上确定了爷别俩的死亡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他们皮肤上呈现出的那种诡异红sè。

    一氧化碳和血液里的血红蛋白结合以后,生成的羰基血红蛋白是樱桃红sè的,而嘴chún的毛细血管相当丰富,加上嘴chún粘膜很薄,死后含羰基血红蛋白的血液凝固,透过嘴chún粘膜看到的就是鲜艳的樱桃红。

    而面颊等处皮肤较薄、毛细血管较为丰富,同样会在皮肤上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红sè。

    这是判断一氧化碳中毒的决定xìng证据。

    秦林把这些话用阿沙能听懂的方式向她解释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阿沙俯下身,低着头就往炕洞里面看,干脆半个身子都钻进去了,很快就掏出一团沾满煤灰的抹布:“大叔是不是这个东西堵住了烟囱,狗蛋和他爷爷才被熏死了?”

    秦林点点头递给阿沙一哥手套让她戴上,刚才他也准备拿钩子去掏炕洞,没想到阿沙身体纤细,竟能钻进去,倒替他省了事。

    拿着布细细观察,秦林有些失望,走到外面让陆远志从法医工具包里面取出指玟刷和金银粉,细心的往抹布上面刷。

    良久,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放下了指玟刷,这块布太粗糙,以目前的技术手段根本取不到指玟“后世倒是有用熏蒸法在粗糙质地上取指数的,可那要专用仪器和化学药物。

    王象乾刚才被牛大力拦在门口,他就踮着牌尖朝里面看,虽然对秦林不满,见他专心致志、心无旁骜的工作,也知道他这么做必定有着深意,就一直待在旁边。

    等秦林走出来,失望的放下了抹布,他才拱手问道:“不知秦将军查出问题来了吗?这起案子虽涉及白莲邪教,毕竟在本官辖区发生,死的是本官治下子民,所以您看是不是……”

    秦林这次倒没有阻拦,允许他们派两个人进去,但不许碰任何东西。

    王象乾想了想,带着一名老仵作走了进去,不一会儿老仵作就低呼道:“咦,这是中了柴炭毒。

    《洗冤录》上头说过,中煤炭毒,土坑漏火气而臭秽者,人受熏蒸,不觉自毙,其尸软而无伤,与夜卧梦魇不能复觉者相似。”

    听到这番话,王象乾脸sè有些发白,走出来便朝秦林深深一礼:……敢问这团抹布,可是从火炕烟道里面取出来的?”

    秦林头也没抬:,“不错,而且是烟道下端,离炕洞不远。”

    王象乾的笑容就立马有些发苦了,如果是烟囱上头被堵住”还有可能死于谋杀,这烟囱下端被堵住,当然就是屋子里的人自杀了。

    身为一方父母官,治下子民竟然因为催缴捐税而被活活逼死,报到上头去,一句,“残虐害民”的考语是跑不掉的,就算王象乾家族是山东士林名门,这次怕也要闹个灰头土脸,至少蓟州知州的位置,多半保不住了。

    何况他还得罪了号称,“以德报怨”的锦衣卫秦将军?

    秦林没有理会王象乾,自己打量着这座院落。

    地面脚印,桌子、门和炕上的指玟,他根本没去取,因为这时候根本没有保护现场的概念,来的路上就问了周裕德,早晨很多乡亲进来试图救援,不知多少人踩过mō过,就算找到脚印和指玟也全无意义。

    “陆远志!”

    秦林喊了一声,陆胖子就抱着生牛皮包屁颠屁颠的上来,晓得自己的生意又到了,只不过这一次是曾经两次见面的周老憨和狗蛋,心里面的感受自与以前大不相同。

    “你进去查验死亡时间,检查有没有被捆绑、被下mí药,如果被点xué,xué位上也会有辨伤”与以前任凭陆远志〖自〗由发挥,自己后头来补完不同,秦林详尽的吩咐着。

    甚至说完之后,陆远志应承着走进去,秦林想起来就又把他叫住:,“切开喉管看看,如果确实是生前吸入碳毒而死,气管位置应该有细微的黑sè粉尘。”

    陆远志点点头,他看得出秦林对这起案件的重视,就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门心思想着快些替周老憨和狗蛋报仇雪恨呢?

    难道还会有别的问题吗?老仵作也从房间里面走出来,听到这里觉得格外奇怪,忍不住问秦林集因。

    “皮肤玫红sè、身体和软神sè安然而死,的确是碳毒迹象,但是如果被人杀害之后立刻放在这间充满碳毒的房间里,碳毒仍会透过皮肤、枯膜进入血液,于是尸体皮肤仍会呈现出樱桃红sè”秦林说着就把手往下一切,“所以,本官必须排除一切可能xìng!”

    老仵作听得呆住了,实没想到一个碳毒还有这么多讲究,要不是秦林官拜三品锦衣指挥使,他真想拜师学艺了。

    趁陆远志详细检查尸体,秦林开始盘问那些发现尸体和知道周老憨最近情况的乡亲们。

    发现尸体的是邻居周旺,他是个面相憨厚老实的农家汉子,看到秦林这位大官就十分害怕,安慰他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俺、俺早晨看见周老憨爷别大门还关着,官爷您晓得,老憨是多早就要起来烧火蒸馍替他别子做早饭的,看他多晚还没起来,俺心里面就不得劲儿。

    喊了一声没听见人吭,赶紧就跑到这边来拍门,里头悄没声音的,俺就说不好,戳破窗户纸一看,两爷别躺在炕上,屋里透出一股子柴炭气。

    哎呀妈呀!俺赶紧声张起来,叫来人撞开门……”

    一起撞开门的还有好几个乡亲,他们都能证明房门是从里面紧紧关着的。

    秦林点点头,他刚才也检查过门闩,是根比较粗的木头,新鲜的断裂痕迹很自然,撞击时在门框上形成的压痕也完全箨合力学特征,没有什么可疑的。

    ,“那么这一大团抹布呢?”秦林指了指那块抹布”“你们谁认识是不是周家苒东西?”

    周旺仔细看子看:,“没错,我看见周老憨用它擦桌子。”

    鸟的,这才是遇到鬼了,难道是密室杀人案件?

    秦林虽称不上神目如电,观察也算非常细致入微了,他发现这间房的两扇窗子都是从里面钉上的,根本就打不开寒冷的蓟州农村,这在冬季很常见。

    房门又是从里面栓住,断裂的门闩和门框上的印痕,都很自然、

    很正常,没有任何疑点,周旺和这么多乡亲也不可能联合起来做假证。

    秦林抓着这扇木门摇了摇,发现用力往里面推,底下还是有道缝隙的,最多塞进一个拳头,但是绝对不可能让任何人钻过去。

    mō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秦林又问乡亲们知不知道周老憨的死因,乡亲们七嘴八舌的说了

荆湖卷 508章 傀儡帮凶

    ……还不是州官大老爷派衙役来,把钱粮催得太紧?”一名脸sè黑黑的农夫杵着锄头,愤愤不平的道:,“老憨儿子媳fù都死了,剩下他和别子两个人,今年又往京师找孙子huā了不少钱,以前这种人户都可以缓交的,偏偏今年官府一再派人来催。”

    旁边的大婶看了看王象乾,秦林叫她但说无妨,王父母不会计较,她才鼓足勇气:,“我们的田地是献给了闻香门佛菩萨的,王大老爷都还派人来催粮,何况老憨叔的田地在自己手上?前两天就听他唉声叹气,说什么活不下去了,要告到秦将军您这里,没想到他一时想不开……”

    “嗨,周老憨从京师回来,就没去拜过佛菩萨了,所以才有今天的大难啊”周旺说着就唉声叹气,看看秦林神sè又赔笑道:,“不过他常把秦将军您的名字挂在嘴边,这次您能来替他讨个公道,也不枉他在家里替您立长生禄位。”

    王象乾听到这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身为地方官,治下百姓有冤难伸,还得求到锦衣卫去,这脸可丢得大了。

    被秦林冷电般的目光一扫,王象乾不由自主的心虚,红着脸拱手道:“下官的确对钱粮征收催得比较紧,可也没有到逼死人命的地步啊,怎么这乡民就一时想不开呢?”

    人群中有人冷笑:,“还不紧,佛菩萨面上都要刮金,更不要说寻常百姓了。”

    哦?秦林微微一笑,敲钉钻脚的追问:,“不知王知州怎么佛面刮金?说出来本官听听,也好学几手刮地皮的手段啊!”

    王象乾被jī得血往上冲,没好气的道:“此地乡愚崇信什么闻香门的外道神佛,田地都投献到那闻香门里头,下官不找他征粮纳税,本州的定额根本无法完成!有张相爷的考成法套着,下官能不尽心竭力吗?那些神像也是我砸了、哦,怪不得秦将军要替他们出头,哼哼,原来您结交中贵,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扶摇直上!”

    说到这里,王象乾就又惊讶又愤怒的看着秦林”不再往下说了。

    说我结交中贵?秦林mō了mō鼻子,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闻香门的态势、王象乾的话、陈宦璋的挑拨、周家庄的案件”隐隐串成了一条线,虽然目前还未明朗,但秦林已有了初步的想法。

    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该谋害无辜的周家祖别!既然胆敢在我的长生禄位下动手杀人,我就必须将真凶绳之以法!

    ,“周裕德”秦林看了看这位里长,mō着自己鼻子,不紧不慢的道:“好像刚才你提到王父母,没有说过他不敬神佛,捣毁神像的恶行啊?”

    这,周裕德心头突地一跳,赶紧陪笑道:,“毕竟是本州父母官,小人也不好在您面前说他的不是。”

    秦林心头冷笑,你刚才说他的不是,还少了吗?

    秦林问完案情,陆远志检验尸体有了结果。

    胖子回来汇报,说根据胃内容物的消化情况判断,死亡时间大约是寅时初刻左右(凌晨三点)”两具尸身并没有捆绑的痕迹,也没有点xué时形成的辨痕,胃内容物也很正常,是些很普通的稀粥、咸菜和馊头,借了条草狗试吃,并无异常。

    而剖开两位死者的喉管”果然在气管内壁发现了细微的黑sè粉末。

    秦林点点头,要形成一氧化碳,就表明燃烧不充分,这时候空气中会有一些黑sè粉尘,如果两位死者是生前中毒,就会吸进气管,如果是死后被人摆在这里,一氧化碳透过皮肤进入〖体〗内也会使尸体皮肤祜膜呈现樱桃红sè,但气管中不会有这些黑sè粉尘。

    现在经过检查,就排除了一切其他的可能xìng,证明两位死者的的确确是在安详的睡梦中,无声无息的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听到这个结论,最郁闷的就是王象乾了,他竭力保持着正途文官的架势不倒,神情却带上了苦楚:“mí药、被捆绑、点xué都不是,而且确实是生前中碳毒,唉nn看来真的是自杀了。”

    “昏官,狗蛋和他爷爷才不会是自杀呢!”阿沙牵着大黄狗,白白nènnèn的小手指着王象乾的鼻子:,“周家爷爷那么喜欢他的别子,绝对不会带着狗蛋一起死的!”

    换做平时王象乾被个小女孩这么指着鼻尖骂,他早就抖起官威来了,可这次阿沙所说的,正是他内心深处最希望的,哪里还会出言指斥?只是自己苦笑而已。

    乡亲们也议论起来,都觉得周老憨固然是说过去死、活不下去之类的话,但看他平时多着紧狗蛋,就这么带着孙子一起死的确不太像他能做的。

    里长周裕德刚才始终闭着嘴,暗暗观察秦林,见乡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就满脸堆笑的对阿沙道:“小妹妹,不能这么说啊,周老憨当然很喜欢他别子,但他要是一时想岔了,钻了牛角尖,想着儿子媳fù都不在,这别子留在世上孤苦伶仃,干脆自己带着他一起去找泉下的父母,不是也很正常吗?”

    按大道理上说,周裕德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很多对亲人充满感情的人,一时想歪了,从,“带着一起走”的心态出发,对挚爱痛下杀手,这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乡民们就纷纷附和,觉得周裕德说的也很有道理。

    可阿沙歪着头想了想,总觉着不对劲儿,只是找不到切实的理由来反驳对方,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大家红口白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就扯不清楚了。

    “不必争子,周家祖驹是被人谋害的!”

    谁这么肯定啊?

    说话的是秦林,他神情凛然的指着阿沙,把拖油瓶吓了一跳,然后问道:,“诸位看看,她身上有什么?”

    有什么啊?阿沙赶紧低头看看,这才心疼的发现藕荷sè袄裙已经擦上了好些黑漆漆的痕迹,仔细一想就回忆起来,是刚才钻进炕洞掏那大团抹布,弄伤的烟灰。

    ,“诸位请看”秦林拿着抹布,又指着阿沙身上:,“早晨是诸位乡亲撞开房门,才透走了碳毒,但抹布仍然塞在炕洞里面烟囱底下,刚才,她为了把抹布从炕洞里掏出来,沾得一身都是煤灰。刚才我看过房间里面,并没有竹杠之类的工具,周老憨和狗蛋身上也没沾上煤灰,那么请问他们是用什么办法,把抹布塞进炕洞的呢?”

    秦林侃侃而谈,字字句句都逻辑清晰,叫人不得不服。

    听得他这番话,乡亲们恍然大悟,顿时轰的一下议论起来。

    王象乾更是眼中光芒一闪,霎那间喜上心头,看着秦林的目光就变了:实在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厂卫头子,竟然真的秉公断案,并没有借着这次的案子来整自己,真是天幸!

    可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抹布到底是怎么塞进炕洞的呢?

    肩膀上架着只大松鼠的年轻人,神sè慌张的朝四面看看,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两三名锦衣校尉站在他的身边。

    周裕德的神sè微带慌乱,他已经有些后悔这次的事情了,仍然强装出无所谓的样子,问着秦林:,“秦将军,门窗紧闭,人绝对钻不进去,如果是外人谋害他们,又是怎么把抹布塞进炕洞的呢?”

    “这间房子看起来是密室,实际上还有两个空档”秦林指了指门口那个可以塞下一只拳头的缝隙,又指了指房顶的烟囱。

    周裕德嘴角抽搐两下:,“怎么、怎么可能呢?秦将军开玩笑吧,这么狭窄的烟囱,到了炕洞那里还会拐弯,就算是小孩子也钻不过去嘛……,

    ……”

    ,“看看,看看就知道了”秦林瞧了瞧烟囱大小,又拍了拍阿沙:,“就你身子纤细,能不能从烟囱顶上钻进去看看?”

    “没问题!”阿沙很爽快的答应了,正准备一跃而上,想起现在自己的身份是拖油瓶而不是白莲圣女,便还是老老实实等牛大力从隔壁扛了部梯子,从梯子爬上了房顶。

    她不仅身材纤细,柔韧xìng也极好,趴在烟囱那儿一用力,竟真的钻了进去,在要头打燃了火折子。

    是的,烟囱拐弯的地方就算阿沙也转不迂去,但她也用不着钻到底,很快就听见阿沙在烟囱里面喊叫:,“呀,找到了,这里有些兔子,呃不,老鼠爬过的脚印。”

    秦林便让阿沙出来,这拖油瓶搞得一身都脏兮兮的,快和初见时的小叫huā差不多啦!

    牛大力也爬上了屋顶,果然是大力金刚,按照阿沙指点的位置,五指直接扣着砖头,一声大喝就把那块砖头生生拔了出来。

    光天化日之下,砖头内侧沾满黑漆漆的煤烟,上面动物爬过的痕迹格外清晰,甚至还沾着几根毛发!

    “是啊,狭窄的烟囱还有拐弯,人不可能钻进去,但犯罪的人有一个傀儡帮凶!”

    秦林冷笑着,朝那肩头架着松鼠的年轻人遥遥一指,那人不由自主的跌坐在地,脸sè白得像一张纸!@。

荆湖卷 509章 案情还原

    肩头架着大松鼠的青年叫做周满兴,见他跌坐在地,神情极为仓惶,周家庄的乡亲们轰的一声炸开了锅:,“傀儡帮凶?说的是松鼠吗?”

    ,“周满兴养那只松鼠有两年了吧!烟囱砖头上的脚印,看起来有点像松鼠的……”

    里长周裕德则心脏猛的一缩,惊疑不定的偷偷打量着秦林,又朝几名青皮后生使了个眼sè。

    人群中立刻有人叫起来:,“松鼠虽然机灵,到底是个畜生,怎么就能帮着他杀人?”

    ,“周老憨明明就是被官府逼得自杀的,现在却想赖在别人头上,真是官官相护!”

    百姓们闻言又惶huò起来,侥们把再地,“投献”给闻香门,连续好几年没有纳粮缴税,虽然闻香门也要收,“地租”但省了上交朝廷的税赋,一进一出倒也持平:现在这位新来的王大老爷执行那劳什子的新政,清丈田亩、追缴税赋,分毫也不容情,已经投献给闻香门的土地也得缴税,从心底说,老百姓实在有些不喜欢他。

    百姓怕官,原本顾忌王象乾是本州知州,没人敢和他争,但现在既然兴师动众、撕破了脸,百姓们也就什么难听说什么。

    王象乾气得面红耳赤,鼓嘟着嘴生闷气,自言自语道:,“本官在闻喜县政声斐然,偏偏到了蓟州遇到这伙相信秽神外道的刁民,真是岂有此理!照章征税就获罪于宫禁,给他免征又完不成考核没法向张相爷交待,百姓们面前还不落个好……”

    秦林听到这话,深深的把王象乾看了一眼,这位王知州有点意思,他说的话,那就更有意思了!

    微微一笑,秦林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等稍微安静点儿才拍了拍阿沙的头,朗声道:,“阿沙,你刚才说这块砖头上的足迹是兔子或者老鼠,都没有说准哦!”

    明知秦林要自己配合演戏才有这么好的态度,阿沙白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装天真:,“咦不是老鼠,也不是兔子那到底是什么呢?”

    ,“马上给你看〖答〗案”秦林笑着对阿沙比了比大拇指,夸她钻烟囱钻得好,又朝亲兵校尉做了个手势厉声道:,“周满兴,交出你的萃凶!”

    亲兵校尉立刻抓住周满兴不由分说就夺了他肩头上那只大松鼠。

    秦林吩咐牛大力取了另一块沾满煤烟,但没有动物足迹的砖头,把松鼠摁在这边,又让阿沙把大黄牵到松鼠的身后。

    狗一见松鼠,就开始呲牙咧嘴,吓得那只大松鼠吱吱直叫,竭力挣扎着,只可惜秦林摁着它毛茸茸的大尾巴,跑不掉。

    秦林看看差不多了,就把手松开大松鼠哧溜一下窜出去踩在了沾满煤烟的砖头上面,对面的校尉手疾眼快,又伸手把它给逮住了。

    ,“呀,这两块砖头上的脚印一模一样呢!”阿沙指着两块砖头一块是原来取下就留着足迹的砖头,一块是刚才松鼠跑过去的砖头上面像朵朵小,huā的足迹,完全相同!

    演技不错,秦林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子,惹得阿沙又瞪了他一眼。

    百姓们一看,确实两块砖头上的足迹没有任何区别,刚才煽风点火的几个青皮后生,也全都哑口无言。

    周满兴方才突然被秦林点破关节,吓得摔倒在地,不过正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最后关头他又打起精神,梗着脖子强辩道:,“将军明鉴!蓟州靠近关外,1卜的养松鼠不稀奇,而且是两年前就养了的,并不是最近才养,怎么会用宅来杀人?这里松鼠很多,烟囱里的足迹,怕是别的松鼠留下的。”

    ,“大胆!”牛大力晴天霹雳般一声大喝,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戟指骂道:,“你当咱们北镇抚司好消遣么?抓你回去,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叫称乖乖开。!”

    秦林摆摆手,以理服人嘛,现在以知州王象乾的窘迫处境来看,咱们不仅要查明案情,替周老憨和狗蛋讨回公道,更要和一些别有用心的潜势力争夺民心,不能让乡亲们一直受他们愚弄!

    ,“要证据不是吗?很简单!”秦林看着周满兴的目光,就像猫儿戏耍垂死挣扎的老鼠:,“来人,搜他身上,把喂松鼠的东西搜出来!”

    ,“放老实点!”陆远志走上去,在周满兴怀里掏mō,很快就mō出个小纸包,打开一看,里头包着松子。

    按照秦林的吩咐,阿沙往松鼠身上系了根细线,然后踩着梯子爬上房顶,将大松鼠从烟囱口放了进去。

    此时无论官民,尽皆屏声静气,只听得大松鼠拖着细绳,在烟道里悉悉索索的爬,声音极其细微,如不仔细倾听是听不见的,可想而知,睡梦中的同志憨和狗蛋绝对不会注意到。

    陆远志从隔壁找了根门杠,走进周家爷别遇害那间房子,从里头栓住门。

    配角纷纷就位,身为主角的秦林才隆重登场,他拿着那袋松子,蹲到门前用力向内推,于是门下就出现了可容一只拳头的缝隙。

    这时候秦林将包松子的纸包揭开,放在缝隙处,然后就不慌不忙的等着。

    见此情形,周满兴额头、鬓角大颗大颗的汗珠冒出来,从鼻尖和下巴直往下滴。

    不一会儿,松鼠在食物气味的引yòu之下,就拖着细线从缝隙钻了出来,抱着秦林掌中的松子,津津有味的啃起来!

    百姓们一声惊呼,到现在他们已经完全明白了案情真相!

    ,“还要我继续演示你是怎么把那一大团抹布塞进周老憨家炕洞的吗?”秦林笑容可掬的看着周满兴,目光中却充满了寒意。

    周满兴脸如死灰,眼神根本不敢和秦林相触,直接瘫软在地上。

    ,“嗯,松鼠作为你的帮凶,它不会说话,不过我还可以问你另外一个帮凶””秦林冷笑着看了看周裕德:,“准确的说应该是本案的主谋,周裕德周里长,你觉得本官所说,究竟对还是不对呀?”

    周裕德朝着秦林深深的盯了一眼,他自诩yīn险毒辣,原本也认为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并且针对xìng的安排了好几种计谋变化,足以将涉及各方玩弄于鼓掌之中:没想到就是因为低估了秦林破案缉凶的本事,竟然在第一个环节就被他识破,以至于后面安排的一环扣一环的计谋,全都变成痴人说梦、每费心机!

    终于,他摇头苦笑道:,“老实说,今天松鼠比昨晚走得还快,大概是昨晚走了一遍,已经走熟了吧。”

    全场大哗,都知道周裕德这么说意味着什么,几今年老的长者跳起来指着他怒斥:,“周裕德,你疯了?老憨爷别和你有什么仇,你要害死他们?”

    ,“亏你还是闻香门在崭州的大师兄,成日烧香念佛劝人向善,没想到你佛口蛇心,恁地歹毒!经文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秦林双手往下压了压,朗声道:,“诸位稍安勿躁,待本官将案情陈说一遍,最后再来解开谜底吧!”

    堵烟囱,是乡村一些顽童的恶作剧,常常会导致烟雾倒灌,呛得室内的人直骂娘。

    这种恶作剧,又是怎么成为杀人手段的呢?

    首先周裕德和周满兴正是利用松鼠作为帮凶,将细线从烟囱牵进去、从门口钻出来,然后用细线在那一大团抹布上打个活扣,抹布从烟囱放入,凶手站在门口拖拽,计算细绳的长度来估计抹布在烟道里面的位置,到了希望它停下的地方,就用力一拽,细线松脱之后被拽出,抹布则留在那里,堵住了空气流通的烟道!

    是的,平时门窗开启,堵住烟囱最多只会让浓烟倒灌,把屋里人呛着。

    可周老憨家的房子是这一带常见的土墙包砖平顶样式,不像瓦房有华么多缝隙,另外蓟州冬季寒冷,窗户都从里面钉死了,这时候烟道被堵住,只要门口的凶犯再把房门紧紧闭合,那道拳头大小的缝隙消失之后,房间就完全密闭,不与外界有任何空气交换。

    偏偏这时候,灶里的柴炭还在燃烧,于是就在缺氧环境下生成了大量碳毒也就是一氧化碳,将睡梦中的祖削活活毒死!

    秦林说完详细的案发过程,全场鸦雀无声,他神sè凛然的盯着周裕德:,“至于这位周里长为什么要行凶杀人,我想和周老憨吹嘘认识本官、以及王知州开展清查田亩赋税,有着相当关系吧!到底如何,哼哼,我们还是请周里长为乡亲们解答疑huò!”

    周裕德恶毒的目光打量着秦林,方才听到秦林讲述案发经过,就如同亲眼目睹一般,他实在有些不服气:,“秦将军,1卜的认罪服法,只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那就是你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小人,你是不是故意装成对王知州不满的?”

    ,“从见面开始””秦林揶揄的笑笑:,“你实在太自作聪明了,我率领手下的大批锦衣校尉赶来,百姓们都很惊讶,唯独你一昏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早就料到我要来一样!一位里长,居然扔下知州不理不睬来和锦衣卫答话,这就更加可疑!从那时本官就加倍留意,当然之后你lù出的破绽,那就越来越多!”@。

荆湖卷 510章 刨根究底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xìng命!

    周裕德自以为计谋周密,处心积虑设下一石三鸟的计谋,却在第一个杀人嫁祸的环节便被秦林识破,后面的布置全都成了白费心机。

    ,“我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低估了你,秦长官”周裕德摇头叹息,xiōng口隐隐发痛”“原本以为你少年得志,不过是浪得虚名,没想到盛名之下无虚士,果真神目如电!”

    秦林嘴角微微一翘,脸上lù出嘲讽的笑容:,“承méng谬赞,愧不敢当。”

    说罢秦林就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料想到了如此境地,周裕德也不必隐瞒什么了吧。

    周裕德点点头,老老实实的答道:,“你说的简直就像亲眼目睹一样,不错,昨晚就是我和周满兴下的手!我们先偷了周家的一大团抹布,然后趁着半夜烧炕的火势转弱,烟囱不那么烫了,再把大松鼠从烟囱放进去,让它从另一处掏烟道积灰的洞钻出来,牵线把抹布扯进去,堵住烟道……哈哈哈,就是那点没烧完的余火,断送了这一老一少的xìng命!”

    某些时候生命实在太脆弱了,别说灶头余火产生的一氧化碳可以毒死人,秦林在后世曾经办过一起案子,时值冬季,受害者在密闭的轿车内使用烧炭的暖手宝,就是那么手指头大小的几块炭,居然就让一个huā季少女命丧黄泉……

    (猫郑重提示:不管燃烧的是天然气、木柴还是煤炭,都必须保持良好的通风,我国每年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亡的受害者达一千五百人之多,另外如果烧的是,“煤气”本身即含有大量一氧化碳,仅仅泄漏就会有生命危险。这段题外话与正文无关,特意写下来希望能起到点有益的宣传)

    既然周裕德承认伙同周满兴杀人,案情就算水落石出,不过秦林并不肯轻轻放过,而是玩味的盯着他:,“周老憨和狗蛋两爷孙与世无争,周裕德你可别说是图谋他们这几亩薄田,才谋财害命的吧?”

    被秦林那仿佛可以穿透灵hún的目光盯住,周裕德只觉得自己简直无处遁形,狠狠的咬了咬牙,把心一横:,“秦将军何必明知故问?不错,你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我就是要借你的手,扳倒这姜象乾!”

    说着,他就并起食中二指,恶狠狠的朝王象乾一指。

    王象乾被他吓了一跳,心头暗叫侥幸,又暗暗感jī秦林,如果不是这位掌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指挥使查明真相,他这个知州大老爷岂不是坐实了残虐害民的罪名?想想也明白了周裕德为什么要害自己。

    周裕德供认不讳,他是闻香门派在蓟州的神坛大师兄,不但周家庄,就是附近乡民投献给闻香门的许多田地,都是他负责掌管,从中获取极大的利益。

    王象乾出任蓟州知州,雷厉风行的清量田亩、追缴欠税,不再像以前那样对百姓投献到闻香门名下的土地网开一面,这位知州大老爷又是个急xìng子,和闻香门为征税发生冲突,他就带着衙役砸毁闻香门的神坛,捣毁他们塑立的佛像……

    于是王象乾就成为了周裕德的眼中刺肉中钉,可毕竟对方是知州大老爷,背后还有士林中名位极高的山东新城王氏,哪能说扳倒就扳倒?

    等到秦林前来此地,周裕德立刻设下计谋。

    ,“我就是要借秦长官你的手,扳倒知州王象乾!”周裕德脸上肌肉抽搐着,声sè俱厉:,“谁让他屡次和我作对,谁让他追缴税赋,谁让他捣毁神坛?既然秦长官你手眼通天,连蓟辽总督都能斗垮,既然周老憨祖别和你相熟,他们要是死于非命,你必定替他们报仇,弄垮这王象乾,只耳惜、只可惜功亏一篑……”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秦林想到老实巴交的周老憨和天真可爱的狗蛋,眼神就变得锋利如刀,紧紧的盯着周裕德:,“你要斗王象乾,是你自己的事情,就算牵扯到本官,也尚可网开一面:但你竟然以无辜者的生命作为筹码试图jī怒本官,好吧,你成功了,本官决不饶你!”

    在场的乡亲们听得秦林一番话正气凛然,全都轰然叫好,更有人指着周裕德叱骂,说他人面兽心、禽兽不如,周裕德只是冷笑不迭,做出昏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秦林眼睛眯了起来,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最开始见面时周裕德很有点城府深沉的味道,被揭破之后又是眼睛圆睁,又是嘴角抽搐,似乎反应过大了,难道是自知难逃一死,干脆破罐子破摔?

    想想原委,秦林以嘲讽的*气问道:……真的只是想利用本官,周老照爷孙正好凑巧?恐怕不是这样吧!乡亲们,周老憨从京师回来之后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会让周裕德格外生气?还请你们好生想想。”

    一位大婶突然叫起来:,“对了,老憨叔说他再不信什么闻香门、弥勒佛了,只供秦长官您的长生牌位!”

    另一位腰上别着斧子、肩膀挂着麻绳的老樵夫也道:,“前天我听他说周裕德佛口蛇心,将来一定请秦长官来处置他,那时候小人还不相信,个天才知道,老憨哥果然没说错!”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说出内情,周裕德脑门上的汗珠子就大滴大滴的往下掉,脸sè越来越难看,忽然他脖子一梗,气急败坏的叫道:,“没错,就是周老憨到处胡说八道,害得乡亲人心惶惶,要是大家都不信我闻香门,谁会投献田地,谁会进献香油钱?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须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乡亲们全都怔住,如果说原来他们还只是对周裕德个人感觉愤慨,那么现在连对闻香门的信仰都逐渐动摇,乃至轰然坍塌。

    ,“呸,老娘再不信劳什子的阔香门了!”刚才那大婶朝地上啐了一口:,“城西观音庙里供着菩萨,城东三清观里供着老君,哪里没有神佛拜,偏要信你这闻香门!”

    乡民们纷纷道:,“就是,原来他们为了敛财,连杀人灭口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今后啊,俺再不相信他们了!”“被骗一次就够啦,傻瓜才会再上当。”

    王象乾看得目瞪口呆,曾几何时,他征税吧,这些乡民说是佛面刮金,贪心不足,他捣毁神坛吧,乡民们说他不敬神佛,将来必遭天打五雷轰,饶是他在山西闻喜县任上也算得一员能吏,到了蓟州却束手束脚,怎么也施展不开。

    这下好了,秦林寥寥几句话逼出真相,这些乡民从此不再相信闻香门,他这个知州大老爷也省事多啦!

    ,“秦长官,多谢!”王象乾朝着秦林拱手致谢,只是脸上仍有点不好意思。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秦林笑笑,并不和王象乾罗嗦,吩咐锦衣校尉把周裕德和周满兴两名凶手五huā大绑,自己则带人去捉周裕德的同党。

    周裕德竭力申辩:,“1卜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并没有什么同党,秦长官不要牵累别人!”

    秦林笑嘻嘻的拍了拍周裕德的脸,哂笑道:,“你以为能瞒得过本官?本官到蓟州来,事先只把驾贴发给了驻本州的锦衣百户,试问你是从哪儿得到消息知道本官要来,从而设下用周老憨爷别xìng命jī怒本官、替你们除去知州王象乾的计谋?”

    ,“我、我”周裕德嗫嚅半晌,最终灰心丧气的低下了头。

    本州锦衣百户陈宦璋,绝对和周裕德互通声气!

    秦林留下戚金率领边军士兵看押周裕德、周满兴,自己率锦衣校尉回蓟州。

    陆远志陪着秦林走向马车,兴高采烈的道:,“多亏秦哥神目如电,才轻易破了这起案子!照说那周裕德也够狡猾的,杀人嫁祸、挑拨离间的计策很巧妙,到了最后关头更是一个套一个的谎话,若不是秦哥您啊,哪能把他逼得全部吐实?”

    全部吐实?秦林皱着眉头,隐隐觉得刚才周裕德的言谈举止似乎还藏着点什么,百姓们说的话,里头好像也还透着点别的东西。

    不过,抓内鬼要紧,这里离蓟州城不是很远,要是陈宦璋闻风逃逍,或者节外生枝,那就更麻烦了,所以还是先逮住他再说吧。

    秦林急着抓内jiān,并没有注意到,自打从百姓口中听到闻香门三个字,阿沙就变得沉默寡言,上车之后也抱着大黄,缩在马车的一角,11、

    脑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蓟州锦衣卫百户所,门口几名校尉、力士tǐngxiōng凸肚,站得那叫介,

    威风凛凛。

    如果在京师,几个校尉实在算不得什么,或许街上卖包子的小贩都能和哪家公侯伯府的管家仆役扯上关系:可在靠近长城的边陲,锦衣校尉就很了不起了,除了知州大老爷,谁还能比咱们所里的百户老爷大?

    陈宦璋也在所里二堂上剔着牙huā,惬意的打了两个酒嗝,等着从周家庄传来的好消息,忽然嘴里哧的一声笑:想想那秦林年纪轻轻,凭什么做到锦衣卫指挥使?哈哈,还不是被我们耍得团团转?@。

荆湖卷 511章 谨受教

    马蹄如雷,一队队精锐的锦衣官校从蓟州东面打马直入,径直冲到了锦衣卫百户所前面。

    守门的校尉认得这是北镇抚司秦将军麾下的精锐官校,见他们来势汹汹,便陪着笑迎上去:,“各位老哥,你们这是?”

    北司官校脸sè肃然如同铁板,回答他们的是几十柄绣春刀铿然出鞘,刀光胜雪!

    我的妈呀!蓟州百户所的锦衣校尉吓得跌坐在地上,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各位北司的弟兄,这大概误会了吧?”

    牛大力骑着高头大马,护着一辆马车远远行来,厉声喝道:,“奉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秦将军之命,将蓟州百户所百户陈宦璋拿下勘问,其余官校一律待查,抗命者,格杀勿论!”

    此时蓟州所的不少官校也涌出来了,尽皆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明所以。

    陆远志笑嘻嘻的从外头掀开那辆马车的车帘,秦林头戴无翅乌纱、

    身穿明黄sè飞鱼服昂然而下,眼皮子都不夹蓟州所这些人一下,冷冷的问道:,“怎么着,蓟州所的官校,都要跟着陈宦璋谋反悖逆?”

    “咄!”牛大力戟指喝道:,“锦衣卫指打使、昭勇将军、北镇抚司掌印、奉旨提点诏狱秦大人在此,你们还不快快参见?”

    蓟州所数十位官校见到秦林,尽皆hún飞魄散,被这一声断喝把hún,

    儿喊了回来,立刻将兵器抛在地上,齐刷刷跪下一大片:,“属下参见秦将军!”

    秦林面无表情,带着几名亲兵校尉走进了百户所衙门。

    二堂之上,刚才还得意洋洋的陈宦璋,已经变得面sè如土,他手底下也有几个心腹,可都随着众官校跪在地上呢区区校尉、小旗而已,在北镇抚司掌印面前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陈宦璋这才明白,自己这点小计谋小伎俩,在秦林面前施展起来,真正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秦林脚下连连叩头:“小的知罪,小的知罪求秦长官饶伞!”

    ,“又一个自作聪明的蠢货!”秦林冷冷的看着陈宦璋,眼神中杀意毕lù。

    “都是、都是周裕德逼小人做的,小的实在迫不得已啊,只求长官饶命!”陈宦璋一连串响头磕下去在秦林脚下把脑袋磕得砰砰直响。

    ,“逼你做的?”秦林眉头一挑,冷笑道:,“他区区一个里长可以逼你这六品锦衣百户做事?本官可以不要你的命,但你必须给本官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宦璋声泪俱下,拖着哭腔道:“长官您有所不知啊,那周裕德算不上什么人物,可他手里有、哼哼宫中的信物,他们闻香门是、

    是……”

    秦林想起前面也听王象乾说闻香门和宫里有联系,又听陈宦璋说起,不禁心头一动,厉声逼问:,“不尽不实,叫本官怎么信你?你是锦衣卫的人也知道诏狱有十八套刑法号为十八层地狱,你想要尝尝吗?”

    陈宦璋吓得亡hún大冒,赶紧道:,“小的说了,1卜的全都说了。那闻香门的主人叫做王森是当今皇后王娘娘的族兄,他们上通宫禁京师几家公侯伯府也有联系,所以周裕德拿着宫禁之物来找小的,1卜的不敢不答应,只好把长官您的行程告诉他了……”

    秦林早就知道闻香门,这次周家庄的事情更觉出几分蹊跷,突然听得它和当今皇后王娘娘也有联系,登时心头打了个突。

    秦林和那王娘娘没打过交道,只知道她本名王喜姐,原籍浙江,不过祖辈就迁到北方,她生于京师,在万历六年被册封为皇后,距今已有了两三年,在宫中地位逐渐稳固,且工于心计,很能讨慈圣李太后欢喜。

    堂堂中宫皇后母仪天下,高高在上,又居于深宫之中,怎么会和一牟教门扯上关系?

    陈宦璋虽然说话不尽不实,比如他恐怕不仅仅是被逼无奈、自己也有结交中贵往上爬的想法,但闻香门与宫里有联系这个前提恐怕不是空xué来风,否则陈宦璋也不会吃里扒外,冒着得罪锦衣卫上官的风险去和别人勾搭。

    想了想,秦林追问道:,“所谓的宫禁之物,到底是个什么?你有没有认清楚?”

    陈宦璋想了想,详细描述起来:“那是个闲章,侧面雕着凤凰图案,精致细腻,绝对是宫中之物,而且是正宫皇后才能有的东西!小

    的、1卜的要是没认清楚,也不敢、不敢……”

    “不敢吃里扒外、不敢出卖上官,对不对?”秦林的声音冷得像冰山雪水。

    陈宦璋吓得hún飞魄散,磕着头,一叠声的叫道:,“长官饶命,长官高抬贵手!”

    秦林嘿嘿冷笑,吩咐陆远志:,“安排一队弟兄先回京师,把这家伙柙入诏狱,好生招待!”

    陈宦璋心都吓得从嗓子眼冒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长官、长官!您答应饶小的xìng命啊!”

    “我答应不杀你”秦林嘴角一撇,语声中不无讥诮:“所以本官只把你关进诏狱,一直到你寿终正寝为止哦,看看,本官言而有信吧?”

    陈宦璋顿时软瘫如泥,被北司官校像拖死狗似的拖了出去,等待他的,将是暗无天日的深牢大狱。

    ,“走,咱们去找周裕德”秦林把胖子手臂拍了拍,脸sè有点不好看:,“如果没有料错,他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啊?陆远志张大了嘴巴。

    果然不出秦林所料,再次见到周裕德的时候,他已经是具渐渐变冷的尸体。

    犯人是自杀的,秦杯把北镇抚司官校带来清理内鬼,戚金领着一群边军看管罪犯,这些边军上阵打仗厉害,看押人犯却欠缺经验,被周裕德趁着解手的机会,从鞋子里找到药丸吞下肚,立马呜呼哀哉。

    ,“其实这家伙真有点jiān诈,如果不是低估了本官,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也许到现在还能逍遥法外吧!”秦林叹息着,翻了翻周裕德的眼皮,严重充血的结膜证明他确实死于砷化合物中毒,就是那种俗称〖砒〗霜的玩意儿,要了他的命。

    除了一开始犯下低估秦林的错误,其他方面周裕德已经做到了极致,案情曝光之后一层层的推诿抵赖,一个谎言套着另一个谎言,虚虚实实的转移秦林的注意力,最后从容自尽,以生命为代价掐断了继续深挖细查的线索,不能不说是一位厉害人物。

    秦林在他身上搜了一遍,没有找到那枚属于宫禁之物的闲章。

    陆远志却道:,“可惜他惹到了秦哥您,所以他被逼得只能自杀,除此之外,连别的一条路都没有!”

    “好了,不需要安慰我”秦林拍了拍陆远志的肩膀:,“事涉宫闱,必须谨慎小心,咱们暂时还不能直接上门去查闻香门,更不可能去问王皇后。但是,分析种种迹象,我也有了新井线索”

    眼角余光注意到王象乾走进了锦衣卫百户所,秦林便住口不说。

    陆远志兀自愤愤不平:,“那枚闲章嘛,咱们去查抄周裕德家里,可能还会找到呢!”

    ,“绝对找不到了”秦林微微一笑,又道:,“不过王知州应该很想查抄周裕德家里吧,咱们不妨把这个差使让给他。”

    王象乾正好走近,闻言大笑起来,朝着秦林施礼:“闻弦歌而知雅意,秦长官真有周郎之才!”秦林拱手回礼:,“这下百姓就不必先交了闻香门的地租,又要交朝廷的税赋,连带着王知州的官声也要好起来了吧!”

    王象乾这趟来就是为了此事,他回去也好好想了想,百姓们把田地投献给闻香门,mí信鬼神倒只有三分,另外七分则是为了托庇门下,少交乃至不交朝廷税赋,这样的话就算要给闻香门缴纳地租,一进一出也还不亏。

    是的,周裕德死了,蓟州百姓被骗投献的土地可以拿回来,但秋收之后地租就已经交给了闻香门,现在州官再来催逼税赋,他们这个冬天怕是不容易过了。

    虽然查明周老憨爷别并不是被催逼税赋而自尽,王象乾也有些后怕,想想暗自失悔,然后就被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周裕德是帮着闻香门在蓟州搜刮百姓的神坛大师兄,他家里油水绝对够多,照道理他犯下大罪,找顶帽子扛上去就可以抄家,这些财产不就能冲抵百姓的税款吗?

    不过来的时候王象乾就寻思,抄家这种油水夹的事情,锦衣卫还不抢着干,能轮到州衙这边?没想到自己还没出口,秦林就先答应了,他心头这感jī呀真是一言难尽。

    ,“秦将军,素不相识,您竟然肯如此帮助下官,下官真正铭感五内!”王象乾极为感佩的说着。

    ,“的确素不相识,不过本官和令尊有过一面之缘”秦林微笑着,记忆中有一段湖广巡抚王之垣在张紫萱和她两位兄长面前马屁连天的场面”“湖广巡抚王公,那是两年前在长江,江陵相府两位公子的船上。”

    王象乾恍然大悟,继而红着脸嗫嚅半晌,非常不好意思。

    秦林拍拍王象乾的肩膀:,“你是个好官,只是有时候xìng子稍微急了点,对百姓来说你就是这一方的父母,其实只要耐心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他们就会站到你这边,有愚夫愚fù,但从来没有愚民!”

    “下官”王象乾一揖到地:,“谨受教。”@。

荆湖卷 512章 数据分析

    秦林以北镇抚司大印奉诏办案,便宜行事,自接在蓟州斩了周满兴,又下令北镇抚司暗探们密查闻香门,这才启程赶往蓟镇总兵所在的三屯营。

    身后,知州王象乾将闻香门神坛大师兄周裕德假传教、真行凶的恶行广为揭lù,周家庄、乃至整个蓟州的百姓尽人皆知,纷纷退出闻香门,而以前投献出去的田地,也在官府干涉之下纷纷回到了原主手中。

    周裕德本来就是富家员外,这又借闻香门敛聚了不少财富,王象乾查抄他家财产,所得正够抵充百姓的税赋,他终于可以对朝廷、对张相爷有个交代了。

    比起王象乾对秦林的暗自感jī,百姓们表现得更为直接,周家庄和附近的百姓人人立了生祠”“锦衣卫指挥使秦公讳林长命百岁多福多寿”每逢节日便顶礼膜拜。

    人都说了,闻香门那是假的,秦长官这是真的,趋吉避凶、邪秽不上门,就算遇到冤屈也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喝,比贴门神还管用!

    ,“他们真的做了我的长生禄位?”夜宿遵化城,秦林一边在驿馆房间看着文牍,一边笑着问道。

    陆胖子眉飞sè舞:,“那可不是,我看了上头的字句,什么百子千别,什么福泽绵长,哈哈,秦哥你抵触邪魔外道、救万民于mí途,实在功德无量啊,满天神佛都要保估你!”

    秦林笑着摇摇头,嘟哝道:,“百子千孙,福泽绵长?那他们还不如写桃huā运旺,佳丽三千,嘿嘿……”

    什么?胖子有点没听清楚。

    ,“好sè的家伙”阿沙躺在chuáng上,慧黠灵动的大眼睛盯着天huā板有些发怔,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牛大力在外头把宿卫的各项事务安排妥当,这才走进来。

    陆远志看看左右,关上门,压低了声音:,“秦哥,记得在蓟州提到闻香门和宫中有联系,你说有新的线索,因为王知州前来拜访就打断了,不知道究竟是井么?”

    秦林拿着一份全国地图,先用红笔从北直隶越太行山到山西大同的大致范围,划了一道线。

    这是?胖子和牛大力都没看懂,说是南北分界线吧,好像太偏北了,红线以南占了**成,以北的面积只有一两成。

    ,“近年来白莲教起事,要么在湘西,要么在江南,我翻阅了大大小

    小的案件,发生地点从来没有越过这道线”秦林指着那条红线,嘿嘿一笑:,“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很可能是白莲教南北两宗的某种界限?”

    chuáng上翘着tuǐ摇晃的阿沙,立刻停下了摇晃,尖着耳朵听秦林说话,偷眼看看那道红线,差不多就是总教和雁北分舵虽未明言,却实际上井水不犯河水的分界。

    见陆远志和牛大力屏息静气,秦林又用铃笔在图上画了大大小小的圆圈:,“看看我现在所画的,是上次白莲教北宗掳掠在各地掳掠儿童的案件,以州县为统计,被掠人数越多,我的圈儿就画得越大。”

    不是北宗,是雁北分舵!阿沙撇撇嘴。

    陆远志、牛大力两个看着秦林画那些圈儿,这些府州县,有的没有儿童被白莲教掳掠,有的被抓了两三个,有的则朝过五名,秦林按人数决定圈儿的大小。

    最后,秦林又拿出毛笔,开始了最后一项工作:,“现在,我画的是各地闻香门的堂、分舵和神坛,闻香门是公开传教的,咱们北镇抚司有它在各地的信息。堂最大,我给它画个双层圆点,分舵次之,就用大圆集,神坛最小,就用小圆点,两位兄弟,看出什么来了吗?”

    陆远志惊得一格大tuǐ:,“天哪,原来闻香门就是白莲井宗!”

    可不是嘛,地图上凡是画双层圆点的地方,圈儿就大,凡是画大圆点的地方,圈儿就小,凡是画小圆点的地方,圈儿就最小,或者根本没有!

    数理统计,同样是破案的有力手段,尤其是案例越多,越容易从广泛的统计对象中找到蛛丝马迹,白莲北宗劫持大批幼童,正是一个较好的分析蓝本。

    秦林以无可争辩的事实认定,闻香门和白莲北宗掳掠幼童一事,在逻辑上有着相当高程度的正相关,也即是说,两者很有可能根本就是一体两面,两块牌子一套人马!

    白莲北宗的教主是石自然,上次见到的,“少教主”叫做石中天,但闻香门是公开传教的普通会门,门主叫王森,这王森是受石自然控制的傀儡吗?他们又是怎样从人人喊打的邪教,摇身一变成为正常的民间宗教会门?

    这些事情,都必须等待查访的结果。

    ,“是的,白莲北宗有**成就是闻香门”秦林掷下了笔”“不过陈宦璋在那种情况下不会说谎,王象乾也告诉本官,听说闻香门和王皇后有联系,那王森自称王娘娘族兄,又有宫中信物,事情涉及宫禁就不得不格外谨慎,咱们锦衣卫只管外朝谋反悖逆,没必要扎进宫中争斗,本官决定安排密探暗访,暂时对此事静观其变!”

    陆远志和牛大力也晓得涉及宫闱就不得不千般谨慎万般小心,两人脸sè一暗,咬牙道:,“请长官放心,属下一定守口如瓶,绝不把这件事对外泄漏半个字!不过……”

    胖子朝躺在chuáng上的阿沙努了努嘴,牛大力也沉着脸,神sèyīn森可怖。

    一阵夜晚的风从门缝里吹过来,蜡烛的火苗跃动,烛光照在秦林的脸上,忽明忽暗,yīn晴不定。

    他伸出手斜斜往下一劈,“只有一种人不会乱说话……”

    ,“喂,你们、称们要做什么?”阿沙警觉起来。

    ,”

    那就是嘴被堵住的人!”秦林大笑着,抓起一大把mì线塞到阿沙嘴里,堵得满满当当。

    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闯祸精栓着肚皮直笑”“秦长官您亲自动手灭口,兄弟就先闪了!”

    这两位害怕误伤,一溜烟的冲了出去。

    啊啊啊啊!明白自己被秦林耍了,阿沙张牙舞爪的和他打起来,拳来脚往,最终还是被秦林拎着头发,一脚踹到了外面套间的chuáng上,随后内间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秦槌打着呵欠,悉悉索索的钻进了被窝。

    哼,真动手十个你也被我打趴下了!阿沙双手枕着头,翘着脚在chuáng上发呆。

    这几天她都hún不守舍,就是在想到底要不要把白莲北宗就是闻香门的真相告诉秦林,想来想去都拿不定主意。

    脑瓜里面,好象有两个声音在吵架,一个喋喋不休的说:,“雁北分舵虽然脱离总教,好歹也是无生老母座下弟兄,怎么能出卖给朝廷鹰犬呢?要那么做的话,岂不成了本教的叛徒?”

    另一个声音却说:,“雁北分舵当年和méng古鞑虏勾结,已经是汉jiān,现在又滥杀无辜,实在是凶残邪恶,借朝廷的手清理门户,难道不应该吗?何况秦大叔对你那么好,就帮他一次又如何?”

    两个声音整天在脑子里吵架,阿沙几乎快被弄得脑袋裂开了,最后睡觉都睡得不好,白天则看着马车的天huā板发呆。

    这下好了,秦林自己找到雁北分舵就是闻香门的证据,确定他们就是一体两面,阿沙终于不再左右为难,可以香香甜甜的睡个好觉。

    ,“可不是我出卖教友哦,雁北分舵你们这群败类,自己弄得天怒人怨,哼,秦大叔把你们抓起来一个个都砍了,那才大快人心!”阿沙嘻嘻直乐,忽然又自言自语:,“咦,石自然那厮怎么和王皇后搭上关系了?他们这步棋倒是走得好管他的,反正这群白痴是斗不过秦大叔的!”

    想着想着,阿沙就甜甜的睡着了,嘴里还带着mì线的甜味儿,是秦大叔塞进她嘴里的……

    第二天从遵化城出发,没多久就到了蓟镇总兵驻地三屯营。

    距离三屯营还有十来里,准确的说刚出了遵化城还没多远呢,秦林一行人就遥遥听得锣鼓喧天,马蹄声声,盔甲铿然井响,千军万马朝这边迎过来。

    许许多多的旌旗,大书责官衔名号:蓟镇总兵官、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保、少得……

    戚继光一马当先,老远就冲着秦林抱拳,脸上笑容满面:,“秦兄弟远道而来,愚兄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秦林正准备从马车里钻出来,戚继光已经滚鞍落马,双足发力,踩得地面黄沙纷纷扬扬,犹如一道龙卷风似的奔来,双手托住秦林胳膊:,“使不得使不得,秦兄弟没练武功,乃是千金之躯,还是坐在马车上,来来来,愚兄替你赶车!”

    说着,戚继光就要去抢车夫的位置。

    京师北镇抚司的精兵官校们不明所以,只觉跟着秦长官倍有面子,陆远志、戚金这些人却早已见惯不惊,咱们戚大帅在张居正府上跪着自称,“门下沐恩小的”那样子,比这还要好看些呢!

    秦林早知道这位老兄是个能屈能伸的豪杰,笑着把他拍了一巴掌:,“戚老哥,你和小弟还讲什么客套?来,咱们同车而行!”@。

荆湖卷 513章 军营见闻

    戚继光上了马车,见车厢里头除了条油光水滑的大黄狗,还有一位玉雪可爱的女孩子,他就暧昧的朝秦林笑笑,脸上表情分明是写着,“我全懂了”四个字:,“哎呀秦老弟,没想到你喜欢这个调调,哥哥我真是思虑不周,原本还准备了几名塞外胡姬伺奉老弟,看来老弟是瞧不上眼的,哈哈!”

    秦林喉咙口咕噜一声,哭笑不得的看看正满脸困huò的阿沙,摇手道:,“戚老哥,你想到哪儿去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可是光明正大呢。”

    戚继光大拇哥一挑,眉飞sè舞:,“是啊是啊,秦老弟当然是浊者自浊罗,这一路行来,鲜衣怒马、铁骑飞驰,拥佳丽而高卧,也确实光明正大!”

    秦林以手加额,这下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看来在戚继光眼里,自己萝lì控的偏好算是板上钉钉了。

    阿沙则睁着慧黠的大眼睛打量戚继光,心头纳罕:这就是名集天下的戚大帅?怎么不是戏文里面白马银枪的英雄好汉,却是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满脸带着谄笑的中年大叔?而且同样是大叔,他可比秦大叔逊多啦,不仅笑容透着股猥琐,衣服也旧、腰带泛着黄、靴子都快磨破了……切!

    如果不是秦林作证,如果不是外面那许多兵马,恐怕阿沙会认为这家伙是个假冒戚继光的骗子。

    秦林也注意到戚继光衣服破旧,记得在张居正府上初见时他穿得很漂亮,簇新的纱帽、补服、玉带、官靴,怎么这次一身旧衣服?对了,上次查办蓟辽总督杨兆一案,戚继光也穿得极其朴素。

    秦林心头纳闷,暗自揣度莫非戚继光在营中故意打扮简朴,以图邀买军心?

    一行人铁骑飞驰,铁甲飞骑做前导,弓兵枪手为后卫,无数边军精兵前呼后拥,掌着得胜鼓、吹着将军令,秦林与戚继光同车到了三屯营蓟镇总兵大营。

    只见方圆十余里的开阔地上,校场、将台、兵营、衙门、库房齐齐整整,无数的旌旗迎着北风猎猎飞扬,一排排的火枪手在靶场冲着一人高的靶子放枪,另一边几十组炮手拖着虎蹲炮、将军炮调试,大校场上成千上万的刀牌手、长枪兵正在对练,刚劲有力的呼喝声直上云霄。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秦林见了这数万虎贲,封狼居胥之意油然而生,由衷赞道:,“常听人说戚帅麾下蓟镇精兵天下无双,果然名不唐传!”

    戚继光笑道:,“秦兄弟年未弱冠便已简在帝心,还怕将来不封侯拜将?到时候你旌麾一指,愚兄便率此虎狼之师,为贤弟之前驱。”

    你呀你!秦林拍了戚继光一下。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中军帐,奉茶之后戚金陪着秦林,戚继光道声失陪,就走了出去。

    蓟镇总兵统帅十万大军,军务繁忙,秦林也没指望戚继光能一直陪着自己,就和戚金寒暄几句,问他练兵的情况如何。

    说到练兵,本来话不多的戚金就变得滔滔不绝了,又是新任的蓟辽总督耿定力如何清廉自守、如何尊重戚帅,从粮饷、人事到军略无一掣肘,又说兵部尚书曾省吾指挥机宜、调配得力,如今蓟镇兵精粮足,士气高昂,还有工部尚书李幼滋亲自督办,制造新式枪械陆续装备部队……

    秦林听得连连点头,嘉许道:,“戚帅练得如此精兵,咱们大明朝的北方啊,称得上固若金汤了。

    ,“岂止固若金汤!”戚金说得兴起,下巴一扬,极其骄傲的说:,“张相爷推许、兵部曾老大人支持、蓟辽耿总督配合,以现在的势头再过三年,让大帅练出十万精兵,什么董狐狸、1卜王子都是手到擒来,哈哈,到时候连长城都不用守了,咱们直接打上草原,饮马捕鱼儿海!”

    ,“戚金你又在吹什么牛啊?”戚继光笑盈盈井走了回来。

    现在的戚大帅不一样了,鲜红的纤sè文绮官袍、鲜艳夺目的一品狮子补服,腰系羊脂白玉带,足蹬粉底官靴,真是气派非凡。

    正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戚继光穿这一身就威风凛凛,有那么些一品武职大员的架势了。

    秦林不禁失笑:,“原来戚老哥是去换衣服了,你穿这身,敢是要去相亲昵?”

    戚继光搓着手打哈哈:,“咱哥俩交情虽好,秦老弟总是朝廷大员,愚兄穿破衣烂衫就简慢了嘛。”

    这个老戚呀,真是有趣!秦林觉得好笑,戚继光在营中穿旧衣服,在京师和中军帐里就换上新衣,怪不得他很得军心呢,这演技都快赶上影帝了,拿奥斯卡绝无压力呀。

    秦林并不是朝廷的视察大员,但戚继光也以钦差大臣的态度隆重接待,传了营中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坐营官、守备、把总、提调官尽数入中军帐参见。

    只见中军帐人头济济,盔甲铿然作响,戚继光将秦林一指,笑嘻嘻的道:“你们还不跪下参见?”

    “何必行此大礼?”秦林连忙推让。

    这些将官对戚继光是绝对服从的,但见他神sè并不像是发出军令,又看看秦林是个三品锦衣军官,都觉着奇怪,话说这里副总兵、参将挂着都督同知、都督佥事衔的都有七八个,武职从一品、正二品的呢!

    戚继光哈哈大笑:“他就是本帅常说起的锦衣卫指挥使秦将军,扳倒欺压咱们的大贪官杨兆、又在御前赤手格象的少年英雄!”

    秦将军竟然这般年轻!合帐将官立马轰的一下跪倒,口中报着官衔履历,齐齐口称“沐恩小的参见秦将军”。

    喊声犹如雷震,秦杯耳中嗡嗡作响,便双手虚扶:“果然都是熊罴之士,持干戈以卫社稷,诸位辛苦了,请起!”

    将官们全都打量着秦林,原本戚继光说起,这些将官还以为他是个腰阔十围、身高九尺的大汉,此时见到本人才知道他也没生三头六臂。

    “咦,这般样儿,怎么就能挡住发疯的大象?”

    “蓟辽总督杨兆,老谋深算的朝廷大员,没想到就是栽在他的手上!”

    将官们小声议论着。

    “怎么,有些失望?”秦林笑眯眯的问着,又指着自己鼻子:“真是对不住各位,本官只有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和大伙儿没什么区别。”

    将官们哄堂大笑,这些直肠子的武将,就是喜欢直来直去,秦林说的正合他们脾气。

    戚继光也笑起来:“你们这群兔崽子,可晓得秦将军是名达天听的人物?他年风云际会,必定扶摇直上,只要入了他的法眼哪,将来你们一个个都跟着沾光!”

    武将们轰然较好,中军帐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热烈。

    秦林和以前来的兵部巡阅大员啊、钦差什么的截然不同,丝毫不摆架子,和这些将官称兄道弟。

    到了午饭时候,戚继光就挥挥手:“猴崽子们都散了吧,秦将军舟车劳顿,也该用饭、歇息了。”

    好嘛,赶着饭点儿,秦林也在这里,本以为戚继光要请这些将官一起吃饭的,没想到他直接把人都赶走了了可奇怪得很,好像将官们早就知道自家大帅不会留饭,齐刷刷单膝跪地告辞,理所当然的离开,他们非但没有丝毫不悦,自始至终举止神情都敬仰有加。

    “来来来”戚继光极其热情的招呼秦林:“愚兄略治薄酒,替贤弟接风洗尘,贤弟带来的人马,也各有安排。”

    不一会儿帅衙里就摆起了酒席,葱烧辽参、冰糖熊掌、油焖对虾、

    清盹鹿胁…席面极其丰盛。

    不知怎的,戚金鼓嘟着嘴巴站在一边,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秦林见只有戚继光和自己两个人,饭菜根本吃不完,就叫陆远志和牛大力进来同吃,也请戚金坐下。

    戚继光和秦林推杯换盏,牛大力和陆远志两个吃货则抓紧对付满桌好菜,率独在便宜坊吃烤鸭时风卷残云的戚金,看来这会儿胃口不太好,半天才伸伸筷子,一直闷闷不乐,害得戚继光一再给他打眼sè,

    结果戚金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反正依然如故,倒是秦林全看在了眼里。

    突然外面北镇抚司的锦衣校尉们喧哗起来,秦林使个眼sè,陆远志便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没多久胖子就哭笑不得的回来,摇头道:“这些兔崽子,真是没王法了,到了戚帅这里还叫苦,说伙食不好,和大营里的火头军争起来一照我看哪,这些兔崽子在京师大鱼大肉搞惯了,就该吃点粗茶淡饭,清清肠胃也好。”

    陆远志看着一桌丰盛的酒席,神sè颇有几分揶揄,跟在秦林身边见了戚继光的种种作为,觉得这位大帅治军固然厉害,可为人嘛实在有点那啥……

    戚继光的脸sè立刻忸怩起来,极其不好意思。

    秦林想了想,突然就摇了摇头:“戚帅,我佩服你呀,我明白你的苦心了。戚金,老实告诉我,你伯父是不是只有一套新官服,平时都穿破旧战袍?整治这一桌酒席,是不是要让你们吃上好几天的素?”@。

荆湖卷 514章 练兵

    “你、你怎么知道?”戚金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把筷子都碰掉在地上了。

    “哪里有这事,秦兄弟净瞎说!”戚继光一个劲儿的朝戚金使眼色,又冲着秦林强笑道:“老哥武职一品,俸禄也不低,不会穷成这样。”

    秦林拍了拍桌子:“戚兄,你会瞒!你既然有新官服,在京师时也穿过,为什么不穿了来接小弟?这并不是在营中官兵面前演戏装清廉,而是因为你要骑马,担心这仅有的一套拜客穿的官袍在马背上磨破了,所以要回营之后才换上它!

    戚金贤侄食量宽大,在京师便宜坊吃烤鸭的时候,我看他胃口好的很,现在又没有得病,怎么面对满桌酒席却吃不下东西?因为他想到你平日里粗茶淡饭,却要省下银子请客,就没有了食欲!”

    戚继光怔住,继而苦笑起来:“老弟果然神目如电,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你。”

    戚金低着头,脸涨得通红,闷声闷气的道:“伯父俸禄虽然丰厚,平时营中用度却极其减省,省下钱给京师的大老爷们送礼,省下钱抚恤牺牲将士留下的孤儿寡母。在京师拜见大人先生们,穿旧官服别人说你不恭敬,所以才做了套新的,拜客时穿着装门面,平时吃饭也是素的多、荤的少,遇到贵客来,才整治酒席……”

    陆远志僵在当场,笑容完全凝固在了脸上,万万没想到世上还有戚继光这种人,自己吃苦、受罪还不落个清名,不,甚至在清流看来,他行贿送礼、到处磕头拜门、自甘无耻,简直

    就是声名狼藉他却没有丝毫怨言一如既往的满腔血诚!

    所以到这时候也全都明白了,戚继光为什么深得将士们厚爱,为什么指挥军队如臂使指,因为他根本是在用心血来培养这支军队,如同火炬一样燃烧自己,照亮了大明朝的北方边陲!

    “今天真是的我这个侄儿不懂事,胡说八道,让秦老弟见笑了……”戚继光讪讪的笑着,朝秦林拱拱手。

    秦林哪里还笑得出来?戚帅的苦心孤诣,叫他佩服不已,可转念想了想,又将桌子一拍:“错了,老哥你错了!”

    戚继光何错之有?陆远志、牛大力愕然,戚金脸上微显怒容,只有戚继光自己倒是一如既往的笑客满面:“贤弟说的一定是金玉良言,愚兄洗耳恭听就是。”

    秦林正色道:“戚老哥,我问你,张相爷是看重你送的这点钱财,还是看重你的帅才,借重你做大明朝北面的铜墙铁壁,从而为他推行新政制造一个和平的环境?

    曾省吾年富力强,刚刚做到兵部尚书,正要大展宏图,他是为了你的孝敬才给予支持的吗?不错,曾省吾并非一清如水,可他当年推荐刘显等将领平灭僰人之乱,难道是因为刘显给他送的礼物最重?”

    “贤弟说的都在理,”戚继光苦笑着,神色有一丝无奈:“不过现在官场上都讲选十道道要是太过简幔,别人只说你一介武夫还妄自尊大,唉,愚兄不如贤弟呀……”

    秦林是少年得志,又圣眷优隆在各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行事自然无所顾忌;戚继光却己到了知天命的岁数,两鬓微有白发,戎马倥城几十年,亲眼目睹胡宗宪、朱纨、张经、卢铿

    、俞大猷这些战友和同僚,不是蒙冤下狱,就是郁郁而终,他怎么敢不谨慎小心,唯恐行差踏错呢?

    秦林摇摇头,大包大揽道:“你听我的没错,张相爷、曾尚书那里,不必送东珠、貂皮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送点土特产就够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蓟辽总督耿定力,索

    性就免了,这点事情小弟可以替他做主的。”

    戚继光稍有迟疑,他知道秦林和张居正、曾省吾关系很好,耿定力话里话外也含糊提到秦林名字,不过……

    陆远志憋了半天,从旁边帮腔:“戚帅放心,相府的事情,我家秦将军说了一定能作准,就算他说了相午不肯听,再请张小姐去磨,相爷终归要认账的。”

    去你的,秦林把胖子拍了一下,又笑道:“戚兄,其实叫你不再给张相爷送重礼,也是为了你好,免得送出毛病来,反落个里外不是人。”

    戚继先诧异,“我听说不送礼、少送礼得罪人的,怎么送重礼还要落个不是?请贤弟指教。”

    “你再乱送,固然讨好了张相爷,可却得罪了相爷的枕边人!”秦林本来一脸严肃,说到这里忍不住捧着肚子发笑:“你送给相爷的胡姬阿古丽、布丽雅已得宠,要是再花费千金买美送造去,相爷自然笑纳,她们二位就要恨死戚老哥了,到时候吹吹枕边风,说说你的坏话,老哥白白花钱的事小,穿小鞋的事大呢!”

    戚继光听得暗自心惊,自忖若不是秦林点破,将来难免误事,赶紧肃然道:“贤弟说的是,将来愚兄给恩相送点土特产,千金美姬是万万不敢再送了,至于蓟辽总督耿二先生那里,嗨,秦老弟开了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照你说的办!”

    这就对了嘛,秦林笑着转过头,对戚金道:“这几处每年怕不省下千把几千银子?除开慰问将士遗孤的开销,,必须替你伯父再做两套新官服,还有,每顿饭都得有荤有素,要是违了令,本官唯你是问!”

    “末将遵命!”戚金兴高采烈的抱拳行礼,又得意洋洋的看了看戚继光:哈哈,这次如果伯父你再耍赖,侄儿我就去找秦将军告状!

    “还不动筷子吗?”秦林指了指酒席:“本官是吃饱了不过好像有个人……”

    啊呀,这么多好菜不要浪费了!戚金赶紧坐下,风卷残云般大吃起来,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戚继光便邀请秦林上将台着操演。

    蓟镇是京师北面至关重要的屏障,古北口、喜峰口、桃林口、山海关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北面是蒙古铁骑驰突的漠南草原,东面是女真人啸聚的白山黑水,一旦鞑虏叩关,如果打过蓟镇,南面的华北平原无险可守,铁骑可以直抵大明朝的心脏—京师!

    所以明朝在京师北面设置蓟镇,屯扎重兵驻守,一旦虏骑进犯,将士们就必须浴血疆场,他们平时的训练也比别的部队更加严格,是明朝边军中的精锐。

    戚继光和秦林等人上了将台,令中军官擂响点兵鼓,顷刻间各带兵训练的参将、游击、坐营官、提调官喊着号子,将散开训练的士兵们聚拢,一队队次第奔向将台下列队。

    只见方圆数十里的演武场上,将台的正前方,大大小小的方映列得整整齐齐,火枪手扛着鸟枪、手炮,间或几个方阵已换装了掣电枪、迅雷枪,骑兵提着锤子似的三眼铳,腰横马刀,车营驾马拉着正厢车、偏厢牛,那车上都架起各式火器,炮兵则赶着挽马,拖着乌油油的将军炮、佛郎机……

    更有许多刀牌手、长枯其,铁甲摩擦铿然作响,长刀胜雪、长枪如林,方件居首的军官擎着一面面大小一的队旗迎着北风猎猎飞舞。

    人上一千,就很有气势了,一旦满万,便有人山人海的感觉,秦林放故眼看去只见黑压压的铁甲、间或闪烁着刀枪盔甲的寒光,不禁叹道:“好厉害,戚老哥练的十万大军,真乃勇自夺熊罴的精兵!”

    戚继光微微一笑:“十万大军分驻长城沿线各敌台、各堡、各营寨,这里只是从十万人中挑选出来,经过愚兄亲自训练的三万精兵。

    见秦林对边军不是很熟,戚继光就给他详细解释,这蓟镇以长城防线为重,大约有三万军队直接驻在沿线的空心敌台和烽火台里面,属于一线守备部队。

    另外四万人分驻山海关、古北口、喜峰口等处城寨之中由十一名分守参将统纯领,遇到敌情便可就近出动,是支援力量。

    最后还有三万战斗力最强的精兵,由戚继光这个十总理练兵事务兼镇守总兵官率领,屯扎于三屯营,作为威慑力最强大的机动打击力量。

    戚继光说完,部队己**完毕,他就将喝令旗牌官将令旗挥起,几名旗牌官按照他的口令指挥军队前进、后退,时而步兵变幻阵件势,时而铁骑冲锋驰突,无不得心应手、如臂使指。

    秦林见了啧啧喑喑赞叹:“戚帅用兵冠绝天下,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咦,那里有条小河,长枪兵的前锋已踩到河边了,戚帅快鸣金收兵!”

    却见大校场东面几里外,有条十余丈宽的小河,有个长枪兵方阵已走到河边,是时候让他们向后转了吧!这大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踩到脚里也冷啊!

    不料戚继光微微一笑,并没有急着下达向后转的命令。

    那个长枪兵方阵没接到命令就继续前进,前面几排的士兵已踩到,河水里面,队形却没有丝毫散乱,除开矮了一截,简直就和平地上行进汪有任何区别!

荆湖卷 515章 虏骑叩关

    哗、哗,身穿铁甲、年持长枪的士兵,最前面一排巳被河水淹到了膝盖,后面几排也踩到了水中,他们脚下把河水踩得水huā四溅,目光却始终平平直视前方,没有丝毫的犹豫。

    哗、哗,水huā声越来越响,第一排的士兵们已被冰冷刺骨的河水淹没到了小腹,可他们的目光依然坚定,动作没有丁点的迟缓,踏着整齐的步子继续走下去,任凭寒冷的河水淹过了小腹、淹过了肚脐、淹到了xiōng口被河水冲得东倒西歪,他们就手挽手的固定身体,继续向前!

    他们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不曾有半分的停顿,脚下踏着整齐的步伐,脸上带着顽强的神sè,即便被河水淹没过顶,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恐怕也不能阻止他们的前进!

    终于,将台上的戚继光发来了向后转的命令。

    原地转身,前排变后排,这队长枪兵又以同样的节奏,同样不慌不忙不急不缓的步伐,从河水中走了出来,走向了将台。

    戚帅用兵一至于斯!饶是秦林见多识广,看到这一幕也极其惊讶,心道怪不得戚继光百战百胜,他把麾下士卒练到如此地步,当世谁能做他的对手?

    那些从京师带来的北镇抚司官校,此时更是张口结舌,一个个看得呆了,数九寒天,沾点凉水都冷得很,何况直接走进河里去,大半个身子浸在冰凉的河水中,出来又是北风吹?戚帅麾下的兵,真是钢浇铁铸的汉子!

    那队长枪兵走到了将台底下,被河水浸泡,又吹了寒风,人人冷得面sè发白,紧紧咬着嘴chún,但却没有任何人发出一声shēn吟。

    将台之上穿着一领打着补丁的旧战袍,外罩铁盔铁甲的戚继光,突然大声吼道:,“儿郎们,冷不冷?”

    底下那队长枪兵轰然回应:“不冷!当戚爷爷的兵,再冷心也热!”

    “好!”戚继光运气中气,一声雷霆般的大喝:,“当着秦将军把咱们的军歌唱起来!”

    长枪兵在提调官带领下,高声唱到:,“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唱得不好,像娘们哼哼!”戚继光突然叫道。

    士兵们的声音立刻放大了一倍:,“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戚继光微微点头,又怒喝道:“还不够好,还没唱出咱边军儿郎的气势!”

    声音又放大了一些,士兵们的歌声几乎有些嘶哑,却是充满了男儿豪气:,“上报天子兮,下救矜首。

    杀尽贼奴兮,觅个封侯!”

    只见官兵们唱得脸红脖子粗,头顶冒出来汗水,身上被河水浸湿的地方则白汽蒸腾,迎着扑面而来的北风人人脸上却是涨得通红。

    戚继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吩咐旗牌官挥旗调走这队枪兵,他们以整齐的队形走到校场边上,自有辅兵烧了热水、姜汤,备了干净衣服等在那里。

    直到那队枪兵走了许久秦林才叹服道:“戚帅用兵如神,果然名不虚传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兵练到这般地步!”

    戚金得意的把头一仰:,“我家大帅爱兵如子、治军如铁,想当年初到蓟镇,北方边军将士尚有不服,大帅从南边带来亲手训练过的三千浙兵在城郊列阵,适逢倾盆大雨,大帅亲自带兵列阵,整日粒米不进嘴、

    又淋着大雨,从早到晚队形玟丝不动,于是十万边军心悦诚服”

    戚继光摇摇手止住准备大吹法螺的戚金,口气谦虚:,“愚兄也没别的本事,只不过和士兵同甘共苦而已。士兵淋雨愚兄也淋雨,他们刚才淌那小河,前几年的腊月间,愚兄也曾淌过几次。”

    这是何等的谦虚,又是何等的自负!

    身材并不高大的戚继光,像一尊钢铁的塑像站在将台之上,全身旧战袍、黑铁甲,唯独头顶火红的盔缨迎着北风飘舞,如同一团跃动的火焰!

    秦林觉得此前屡次帮助戚继光,到现在都有了丰厚的回报,想了想,他问道:,“现在的操演是今年最后一次吗?再过几天,北风更盛,那就冷得更厉害了。”

    ,“这次操演之后,今年就平平安安过去啦”戚继光遥望着北方,缓缓道:“最多十来天就要大雪封冻,咱们草原上的老朋友们,董狐狸、1卜王子图门汗、长昂、拱兔这些家伙,也要准备越冬,不可能再南下了。”

    秦林笑笑:“我倒是希望他们来这里,好叫小弟一睹戚老哥指挥若定、决胜千里的风姿。”

    戚金拍口道:……哪能呢?董狐狸、图门汗,都被我家大帅打得闻风丧胆,他们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长官早五六年来还能看到虏骑叩关,晚三年就能看汉军出塞,偏偏今年是看不到打仗了。”

    就你会吹牛!戚继光把侄儿瞪了一眼。

    “这是哪位大员视察,怎么不知会咱家一声呢?”

    不yīn不阳的声音在台下响起。

    来人是个穿绯袍的高品太监,生着张白里泛青的脸,两名年轻漂亮的小太监左右搀扶着,他穿了厚厚的貂裘,前头还要人撑着帷帐遮风,后面又是一队人马提着火炉、抱着茶壶、搬着垫了皮褥子的圈椅,总之这派头比京师的冯保都差不离了。

    ,“梅老公啊,稀客稀客!”戚继光拱拱手,笑容满面:“今个儿是什么风把您从被窝里吹到我这校场上来啦?”

    戚金低声告诉森林:“这是监军太监梅相,是冯保的人,我家大帅才不鸟他哩。”

    张居正和冯保对外保持高度一致,联盟内部又争夺主导权。

    戚继光拜在张居正门下,而梅相是跟冯保的,两人就是面和心不合,因为在蓟镇并没有第三方势力需要对付,戚继光又深受张居正信重,所以对这位监军太监并不是很重视,任他捞点好处就走了,并不容许他插手军事。

    梅相打量打量秦林,见他年纪轻轻就穿着三品锦衣卫服sè,便知道有点来历,不过京师授了锦衣卫指挥使衔头的勋贵子弟有不少,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身为中贵的梅相便也不特别看重,目光一扫,戏谑的道:“戚帅,你就独自陪这位小将军点兵,把咱家忘在脑后了?这年轻人就是好啊,大风吹着也不怕冷,不像咱家老了,咳咳”

    既然对方提起,戚继光就一边走下将台,一边介绍道:“秦贤弟,这位梅老公是监军太监,极受司礼监冯督公青目的,梅老公,秦将军是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和冯司礼也有交情,你们二位多亲近亲近。”

    “梅公公,请了!”秦林笑嘻嘻的抱了抱拳。

    “你、你就是秦、秦长官,赤手格象、只身救驾的那位?”梅相突然不要人扶了,挣开两个小太监,惊疑不定的看着秦林。

    秦林微微一笑:,“承méng谬赞,愧不敢当。”

    嘶nn梅相倒抽一口凉气,腰都弯了几分,他是冯保嫡系,自然知道冯司礼为了这位秦爷,把自己嫡亲侄儿打得皮开肉绽,自然也知道还是这位秦爷,只身赤手挡住疯象,救了御驾,是慈圣李太后跟前的头号大红人。

    和他比起来,什么中贵、什么监军太监,都是个屁呀!

    “没想到,没想到秦将军这么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名动天听,将来必定是咱们大明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粱呀!”

    梅相大拇指一伸,口中谀词如潮。

    秦林瞧出点眉头,直截了当的问道:,“我想梅公公过来,可不是为了来拍本官的马屁吧?如果有什么事情,本官就不打扰你们二位的军机大事。”

    梅相本来是抓到个机会,想来找戚继光闹一下,看看秦林和戚继光关系似乎很好,便转过了话头:“咱家接到密报,是紧急军情,一刻也不敢耽搁,这不就来知会戚帅了。”

    紧急军情?戚继光看看梅相身后有位管哨探的把总,便隐隐猜到了几分。

    那把总上前跪下,禀道:,“启禀大帅,小的接了飞鸽军情,本该直接报给大帅,不过半路上遇到梅公公,是他押着小的一起来”

    梅相脸上一红,干笑两声。

    秦林在旁边察言观sè,就知道铁定是这位监军准备拿紧急军情来借题发挥,结果看到自己在这里,又话锋一转,改娈了方向。

    算他识趣!

    那飞鸽军情,是极其紧要的情况才发,戚继光不敢耽搁,追问把总:,“到底是什么军情,速速报来!”

    ,“燕河营参将飞鸽发来急报,青龙河突然变得浑浊,怀疑上游方向有大批人马饮水!”

    桃林口是三屯营东面的重要关口,东接界岭口、山海关,西接喜峰口,往年鞋虏常选择从桃林口入寇。

    有条青龙河从北往南流经桃林口,如果青龙河变得浑浊,也即说明上游草原方向有大批人马扎营饮水,这天气突然在桃林口北面出现大批人马,意味着的只有一件事:虏骑叩关!@。

荆湖卷 516章 浮尸传警

    靠,老子运气这么好?秦林闻讯就模车模鼻子,刚到蓟镇总兵这里,就有大仗要打。

    戚金和几名旗牌官则睁着眼睛盯住秦林,对他实在是无话可说。

    前头是谁说什么“希望méng古虏骑来这里,好叫小弟一睹戚老哥指挥若定、决胜千里的风姿”?我靠,秦长官是金口玉言、令出法随,哦不,实打实的乌鸦嘴啊!

    “秦老弟,你真有先见之明!”戚继光苦笑着拍了拍秦林的肩膀,继而挠了挠头:“桃林口离三屯营一百余里,大军赴援两日可至,如果轻骑救援可早发晚至,万历三年图门汗、董狐狸被本帅打得头破血流,万历六年又揍得他们满地找牙,这刚刚消停了两年,怎么还敢来送死?”

    梅相和戚继光有点不对付,碍着秦林在不好太过分,但听了这句也忍不住冷笑道:“戚帅未免自视过高了,以前听人说宋朝时候,军中有一范,西贼心胆寒,难道现在是军中有一戚,鞋虏贼心熄?咱家看来,却未必呢。”

    “本帅只是觉得董狐狸狡诈多疑、图门汗诡计多端,应该不会重蹈覆辙啊”戚继光皱着眉头,心中暗自盘算,脚步匆匆的走向帅府。

    “秦长官,你觉得呢?”梅相又拿话挑秦林。

    秦林冲着他呵呵一笑:“我觉得吧,这行军打仗的事情还是边关大帅靠谱,不管中官监军还是咱们厂卫官校,都应该有点自知之明。”

    你!梅相被噎得喉咙口发堵,白里泛青的一张脸,简直都快变绿了。

    帅府大堂,挂起了一幅巨大的地图,古北口、喜峰口、桃林口,山海关、蛄鱼关、白马关,三屯营、燕河营、建昌营”长城沿线的防御重点,长城以外的部落范围,全都历历在目。

    诸位哥总兵、参将、游击将军、守备、把总等将官,黑压压站了一大片,要么愤然作sè,要么面容肃然”一派临战的气氛。

    边防无小事,蓟镇若被攻破”京师便有险情,嘉靖年间鞋虏入寇,便有先后两任蓟辽总督渎职被斩,十任总兵接连罢官,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秦林是锦衣卫指挥使,有权参预机务”梅相作为监军太监,更是理所当然的在座。

    戚继光全昏戎装,亲口将情况介绍了一遍。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戚继光老来得了,亲生儿子年纪还小,戚金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勇将,待主将说完,立刻踏前一步:“大帅,末将请命率军去援桃林口,愿斩董狐狸、图门汗的狗头,献于大帅帐下!”

    一员豹头环眼的将军出列争道:“杀鸡焉用牛刀,少将军且留镇中军,派末将去吧!”

    “末将愿往!”更多的将军抱拳请命,刀剑与盔甲碰撞”铮铮有声。

    戚继光笑着摆了摆手:“各位弟兄的勇气,本帅心中有数。不过,朵颜董狐狸与土蛮部小王子图门,两家合在一处,号为十万控弦之士,若是真的来打桃林口,恐怕必须由本帅亲自提兵赴援。”

    真的来打桃林。?将军们面面相觑。

    除了烽火台传警、斥候出关哨探,观察河水也是蓟镇方面提前预警的重要手段。

    从méng古高原到华北平原,地势是一路降低的,大部分河流也就顺势从高流到低,从北方的méng古草原流向南面的蓟镇方向。

    潮河、白河、滦河、青龙河等等河流,无不如此。

    虏骑叩关,必须先在草原上完成集结,上万人马的饮水绝不是轻易能够解决的,一定要借助这些河流饮马,于是便会把河水搅得浑浊,河流中还会漂浮包括马鬃毛在内的杂物,让下游方向发现了,就能提前准备。

    当然,如果虏骑在上百里外的草原腹地就完成集结,然后快速催兵南下,超过河流流速,那就不会被提前察觉了。但这样做的话,相应的后勤压力也大,人马疲惫。

    另外,即使很大的méng古部落,也是分散成小群落散开放牧的,否则地方小了哪有那么多草来喂牲。?这些散开的群落要集结成数万控弦之士的大军,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

    万历三年、万历六年,乃至隆庆年间虏骑叩关,相应的都有河水变浑的现象,所以将军们觉得,这次一定是董狐狸、图门汗又贼心不死,南下来讨打了。

    “本帅却不这么想”戚继光指着地形图,“桃林口以南,的确有永平府,囤积着不少粮食、衣甲和兵器,图门汗和董狐狸要是打下永平府,他们就能吃得满嘴流油“……”

    没错啊,他们就是要攻破桃林口,直取永平府!”梅相插嘴,摆出一哥精通军事的样子。

    秦林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能不能暂时闭上嘴?咱们听专业人士的。”

    梅相被噎得说不出话,鼓着腮巴子生闷气。

    戚继光冲着秦林笑笑,话锋一转:“但是,诸位请看,桃林口以南五十里内,有建昌营、台头营、燕河营三位参将,屯扎七千军队,而我们三屯营的大军两天就可以赶到,鞋虏就算攻下了桃林口,有时间去打这三座营头吗?要是不打,直接去取永平府,到时候咱们大军一到,加上三位参将接应,就是关门打狗,他们劫了永平府的军资,怎么逃回关外?”

    将军们看看地图,大家都是久在边关、精通军事的,立马觉得戚继光说得有理。

    想到年图门汗和董狐狸屡次被戚继光挫败,其实力已经不可能直接打到京师了,对他们来说最合适的战术就是快速攻击长城沿线的某一处,打开缺口之后迅速突破,劫掠长城后方的城市,然后满载而归。

    这一次,对方却要打桃林口,难道他们自信能打得过天下无敌的戚继光?能战胜拥有火器、依托坚固长城的明军?

    而且对方的攻击迟迟没有发动,熬到现在这时候,反而因为河水浑浊被发现了进攻意图,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将军们立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人说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敌人就是要打桃林口,有人说声东击西,怕是要打白马关,莫衷一是。

    梅相几番yù言又止,看看秦林坐在旁边,终于什么也没说,他呀,实在被秦长官顶怕了。

    秦林晓得自己并不走出身行伍,对这些边关上的事情不算了解,便只听不说,听将官们吵吵嚷嚷谈论军情,倒也津津有味。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将官们谁也说服不了谁,戚继光则微笑着并不阻止,任着麾下将官争论。

    倒是戚金先想起来:,“呀,不对,咱们派往关外的游骑斥候,怎么还没把消息传回来?不好,恐悄是……”

    正说着,那管飞鸽的把总就神情悲戚的跑进来,跪下禀道:,“启禀大帅,燕河营参将又发来消息,咱们从桃林口派出去的斥候,都被该死的鞋虏杀了,尸体顺着河水溧下来,里头还混着一个鞋子的那颜千户,看样子是双方突然遭遇,力战之后同归于尽的。”

    这一次,戚金成了乌鸦嘴,他mō了mō自己嘴巴,又看看秦林,不敢乱开口了。

    将官们都面面相觑,眼睛睁得老大,立刻摩拳擦掌要替同袍报仇雪恨。

    梅相咚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身手矫健无比:,“果然,连千户那颜都在带队,虏骑就是要打桃林口,戚继光你推三阻四,定是畏敌不前!”

    将官们心头替大帅叫屈,却也不好和监军太监争论,尤其是现在的局势,又佐证了他的看法。

    要知道那颜是méng古鞋虏中的贵族,一名那颜千户会统领几百到一千多户牧民,要是蓟镇出关哨探的游骑探马打死了一个那颜千户,自己仍不免尽数被害,那就说明可能有更高级的méng古贵族在领兵。

    万户?台吉?或者就是图门汗和董狐狸,这两个大明朝北方的大患!

    梅相虽然整天窝在家里享福,左拥右抱,吃喝“嫖”赌,但能做到监军太监位置的人,都是些狡猾jiān诈的家伙,手底下都有那么点玩意尼,至少把边关的情势mō得很透彻。

    “戚继光,你要是不肯出兵赴援,冉家就要告你畏敌不前、怯懦无能!”梅相得意非凡,本来就尖利的声音,越发妾了八度。

    戚继光并不计较,只是低着头看地图,想着自己的事情,把他的叫嚣当作耳边风。

    倒是秦林看不过去,站起来笑道:“戚帅,请问那些斥候的尸首,还有那颜千户的尸身,目前在哪里?”

    梅相本来还要多发挥几句,见秦林站起来,他就转过脸:,“哈哈,秦将军要找戚某人畏敌不前的证据吗?”

    戚继光才不理他呢,朝秦林笑笑:,“燕河营参将已经把那些尸首用马车加急运往这边,大约半夜能到。怎么,秦老弟神目如电,要帮愚兄?”

    秦林点点头:,“不错,军事上我确实不大懂,但看到那些尸首,或许能够助戚老哥一臂之力。”@。

荆湖卷 517章 检查尸体

    军事会议结束,将官们从总兵府出去之后,整个三屯营的空气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炮兵们忙着整理将军炮、佛郎机等等各式大炮和弹药,车营的工匠给所有车辆的轴承重新涂了一遍油脂,骑兵仔仔细细的检查马蹄铁,每一根钉子都不能有任何松动,刀牌手和长枪兵则用油石把刀枪磨了又磨,直到大拇指在刃口一刮就碜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们才满意的放下武器。

    有家小随军的官校,此时正与家人道别。

    无论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是青丝红颜的少fù,见惯了大军出征,即使生离死别之际也没有谁会喋喋不休,淡淡的来句“做的腊肉吊在灶上,再有三五天就该熏好了”或者“小栓的爬犁坏了,等你回来修”仅仅三言两语,便已道尽了关切。

    官校们匆匆和妻儿父母道别之后,也投入了紧张有序的战备工作。

    就连北镇抚司出来的锦衣校尉,也被营中这股子热腾腾的血气jī得心潮澎湃,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上阵杀敌,也暗地里憋着劲儿摩拳擦掌,说要是鞋虏敢派探子进关,咱一定叫他知道锦衣亲军的厉害!

    或许整个三屯营中,只有秦林和这股紧张的气氛截然相反,从大堂回到总兵府专门招待京师贵客的房间,他先是坐在院子里专心专意的修剪指甲,看看天sè已晚,又吩咐在大木桶里灌满热水,开始舒舒服服的洗澡。

    “这个家伙”阿沙挥动着小拳头,在房间外面像个小炮仗似的冲来冲去:“别人都在忙,他倒好,还有空剪指甲、泡澡!他是北镇抚司掌印,怎么不派密探去刺探军情,怎么不想办法查明敌踪?”

    白莲教反元兴汉起家,虽因朱元璋“篡夺”他们教主韩林儿的江山、登基之后又严厉查禁白莲教,所以在过去的两百年里与朝廷为敌,但作为正统的总教始终秉承道义,绝不和méng古鞋虏勾结。

    阿沙从小”就听师傅讲本教的往事,南宋刚刚灭亡之后,杜可用杜教主是如何高举抗元义旗”事败之后英勇就义,继任的钟明亮钟教主又是如何坚持抵抗méng元”十年间屡败屡战,最后呕心沥血而死,直到韩山童、韩林儿两代教主,终于红巾军席卷天下……

    这次来到蓟镇边塞”又听说鞋虏入寇,立刻唤醒了阿沙白莲圣女的血脉”别看她平时嘻嘻哈哈,这会儿却捏着拳头冲来冲去,恨不得直冲鞋虏大帐,把那什么图门汗、什么董狐狸都杀了本好呢!

    听着房间里哗哗的水声,阿沙嘟着嘴,拍拍大黄狗的脑袋:“大黄、大黄,你说秦大叔是不走过分?鞋虏入寇,边镇有军机重事,他还不紧不慢、不理不睬,我们要不要鄙视他?”

    大黄蹲在地上呜呜叫了两声”狗头狗脑的点点头。

    又等了片刻”水声停歇,悉悉索索的穿衣服,阿沙砰的一脚踢开门,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秦大叔”现在情况紧急,你快派密探去打听消息吧!”

    “再紧急,也让我把kù腰带系好,行不行?”秦林无奈的回答,他身上只穿着内衣,两只手提着kù子。

    阿沙眼珠滴溜溜一转,很干脆的拒绝:“不行!除非你现在就下令,派遣北镇抚司的密探出关侦查!”

    “现在出关?”秦林坚决的摇了摇头:“那绝对是送死,méng古鞋虏真要南下,路上遇到相熟的商队都要临时扣押起来,边民则一律杀掉灭口,关外大军云集,咱们的坐探传不回情报,游骑斥候也只能依托长城一线,没法深入草原腹地,而且……”

    “而且秦老弟肯定有更好的办法!”戚继光笑呵呵的走到门口,冲弃秦林挤眉弄眼。

    可不是嘛,现在秦长官房间里摆着一桶洗澡水,他只穿着件内衣kù,还有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陪在旁边,所以不管怎么看他都很像某种骗小萝lì看金鱼的枯枯怪叔叔……

    知道在戚继光眼中自己萝lì控的印象是洗不清了,秦林干脆懒得解释,直接问道:“戚老哥,他们把尸首运来了?”

    戚继光点点头,本来斥候被杀、又有那颜千户顺水溧下,就是极大的军机重事,燕河营参将必定要用马车速速送往三屯营,请总兵亲自验看的。

    秦林叫上陆胖子,带了装法医工具的生牛皮包,就跟着戚继光去停尸的房间。

    死尸不好直接拉进帅府,停在外面一座极大的帐篷里面,时值夜晚,帐中灯火通明,监军太监梅相和几名哥总兵、参将官职的高级将官早已等候多时,见到戚帅和秦林一起来,除了梅相之外都站起来相迎。

    秦林屁股后面还跟着一条,不,两条小尾巴,阿沙牵着大黄。

    “尸首和军情有什么关系?”阿沙听了秦林和戚继光的对话,就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活捉了俘虏,以北镇抚司的十八套刑罚不怕他不开口,可这已是冷冰冰的尸体,难道还能逼他招供军情?

    秦林和戚继光并肩走进了大帐,阿沙跟着也想进去,秦林突然回身,坏笑道:“想看我干什么,对不对?”

    阿沙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一个劲儿的卖萌。

    “小孩子不准看!”秦林脸一板,飞快的把毡帘放下来,把阿沙关在外面。

    真是气人,气死我啦!阿沙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秦林狠狠咬一口。

    小女孩发狠的样子格外可爱,几个守门的官校忍不住相顾莞尔。

    阿沙揪了揪大黄的耳朵:“大黄啊大黄,你说秦大叔是不是特别坏?”

    大黄狗摇着尾巴:“汪汪!”

    大帐之中,躺着三具尸首,其中两具穿灰sè棉衣,一个戴瓦楞帽,商人模样,一个戴英雄巾,像个保镖,实际上两人都是蓟镇边军非常老练的斥候“夜不收”屡次假装成商队,深入草原腹地查探消息。

    管斥候哨探的是员提调官,介绍情况时声音带着几分淡淡的苦涩:“秦长官,咱们的夜不收从桃林口出关哨探,他们一行有二十多个人,但现在只有老黄和大李的尸身顺水溧回了关内,其余的弟兄,怕是已经凶多吉少,唉,恐怕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第三具尸首穿着méng古贵族的质别服,生得一张脸乌漆抹黑,浑身带着牛羊的腥膻味儿,头发编成小辫子拖在脑后,耳朵上还带着只伞环。

    不消说,这就是那个和两位斥候一起,顺水溧到下游的那颜千户了,有腰间悬挂的虎头牌为证。

    秦林打量着三具尸体,若有所思。

    “秦长官还用得着费脑筋吗?”梅相将身边一个huā白胡子的老头儿指了指,尖声尖气的道:“正好东厂高手刘三刀刘爷在遵化办案,咱家特地把他请了来,刚才他就验过了,尸身没有问题!”

    刘三刀?秦林也听过这个名字,乃是东厂之中成名已久的高手。

    东厂在掌刑千户、理刑百户之下设子丑寅卯等十二科,刘三刀就是寅科管事,据传他刑讯逼供只用三刀,有多厉害呢?能叫衙门口摆的石头狮子开口说话!

    查验尸体,他同样只用三刀就开膛破肚,心肝脾肺肾一一厘清。

    刘三刀年纪约莫五十多岁,头发huā白,身子矮小精瘦,面容平平无奇,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好像两团鬼火。

    梅相是冯保的人,冯保现正做着东厂督公,怪不得能把刘三刀叫来。

    从旁打量着秦林的神sè,梅相哼哼冷笑,心说虽然你做到锦衣卫指挥使,又圣眷优隆,可那也只是机缘巧合,论〖真〗实本领,能越过这位入行三十多年,不论死人活人,手上剖过成千上万的刘三刀?

    “刘爷”秦林并不对这位老前莘摆上官架子,朝着刘三刀拱拱手:“不知您刚才查验尸身,有没有井么发现?”

    刘三刀眼睛一眯,心头叫一声好,知道这是称量自己来了,便不紧不慢的道:“秦长官位列三品大员,这声“爷,1卜的可不敢当,不过小的吃这碗饭,总要拿出点真材实料呈给长官,嘿嘿!”

    秦林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三刀走到斥候的尸首旁边,指着伤口道:“方才查验两位夜不收的尸身,这位姓黄的弟兄,左臂有刮伤一处,心口插着羽箭一支,将左臂上抬,刮伤与羽箭来势相符,可见是对面突然羽箭射来,他避无可避,伸臂yù挡被刮伤,却没有挡住羽箭,穿心而死。”

    秦林走过去观察,流血过多、机体消耗的情况下,尸僵发生快、消失也快,此时尸僵已经缓解,他便将死者胳膊屈起往上抬护在心口,果然擦伤与插在心口那支箭的方向完全一致。

    “刘兄的判断非常准确”秦林点点头,表示完全赞同:“胳膊上的伤痕是明显的抵抗伤,证明他是在能够〖自〗由活动的情况下,被人一箭射死的,而且正面遇袭,单凭伤处就可见当时是场遭遇战。”@。

荆湖卷 518章 不合理的逻辑

    刘三刀听了秦林的称许,神情虽然依旧不亢不卑,眼神里就多了几分傲慢:哼,你说的这些还不是拾人牙慧?完全就是跟着老夫说嘛!

    梅相更是得意洋洋,一直往下撇的嘴角都往上弯了起来,觉得把刘三刀请来实是走了一步好棋,秦某人嘛固然是少年得志、简在帝心,不过时势造英雄而已,恐怕〖真〗实本领还远不及刘三刀呢!

    戚继光不慌不忙,笑容平和淡定,似乎对秦林充满了信心,但别的将官就疑疑huòhuò的,不知道秦林究竟压不压得倒这位东厂成名已久的寅科管事,能不能从尸首上查出军情。

    “没问题的”戚金非常有信心的捏紧了拳头,有力的往下一挥,给同僚们打气:,“秦长官破杨兆贪腐弊案,从蛛丝马迹破译那啥死亡密码,找到死人留下的密账,绝对是神目如电,这两面三刀的老东西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刘三刀得理不饶人,趁势问道:,“既然秦长官也认可小人的判断,是否可以确定黄兄弟的死因,快点检查下一具尸首。”

    面对紧逼,秦林一点也不着急,摆摆手道:,“虽然抵抗伤是判断死亡原因的金标准,但并不是唯一,毕竟军情重大,咱们应该把结论做得更加牢靠点。”

    刘三刀愕然,心头则冷笑连连,暗道老夫倒要看看你还能弄出什么玄虚。

    秦林朝尸首拜了三拜:,“黄兄弟,本官为了查证死因、落实军情,而惊扰你的尸身,实在迫不得已,你在天有灵,保估本官查明真相、正确判断军机,好替你报仇雪恨。”

    将官们暗暗点头,都觉得秦长官为人实在不错。

    秦林这才让陆远志把尸首穿着的棉衣剪开、全部录下来”lù出了整个上半身,然后仔细观察死者手臂上的擦伤和左xiōng位置还插着箭矢的致命伤。

    哼,装模做样,故弄玄虚!刘三刀不屑的转过了头,心中不无鄙夷。

    秦林看了片刻,便点点头:,“确实是生前伤。诸位请看”死者的两处伤因为泡在河水里面,血液多被水洗掉”我们反而可以看得更清楚,划开的皮肉因为弹xìng而向两边翻卷,导致伤口豁开,这是生前受伤的特征一人死后皮肤、肌肉会失去弹xìng”就没有这鼻现象了。”

    戚继光和将军们听得连连点头,确认是生前伤对判断军情的作用不小,至少可以排除敌人在斥候的死亡方式上作假,误导我方判断的可能。

    刘三刀则脸sèyīn晴变幻,神情没有最初那么笃定了,只有极富经验的老手才会判断生前伤和死后伤,他自己也能做到,但刚才因为死因明显,就没往这方面去想,倒是秦林先提出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秦林又端详了一会儿,双手戴上素绢手套”用极锋利的解剖刀割开xiōng口伤处”然后小心的把刺入xiōng腔的箭杆拔了出来。

    ,“果然找到了!陆胖子,把小链子拿给我”秦林向后伸手,助手陆远志就把小链子递到他掌中。

    秦林翻开死者心窝处的伤。”用镊子小心翼翼的夹出了什么东西,举起来给众人看。

    好像什么都没有嘛!将官们把眼睛睁得老大,迎着走上去两步。

    戚金眼力不错,借着明亮的灯火终于看清了,原来链子尖儿上夹着头发丝那么细的一根纤维,不禁奇道:“秦长官,这是?”

    秦林极有耐心的解释:,“箭矢先刮擦死者手臂,扯烂了棉衣袖子,又穿透xiōng口刺入xiōng腔,所以如果死因没有作假,咱们就能在伤口深处找到他衣服的纤维。现在由这根棉衣纤维,我们可以给老黄的死因盖棺定论了,确实没有作假的疑点。”

    将官们闻言惊叹不已,他们都亲手杀过鞋子,手上沾的人命也多多少少有那么几条、几十条,可从来没想到确认死因还有这么多讲究。

    刘三刀却是心头巨震,他就没想到箭矢挂烂棉衣、将衣物纤维带进伤口这一条。

    是的,秦林的结论和他的完全一致,但秦林的检查比他更细致、结论比他的更具说服力,甚至手法都比他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手更老练!

    刘三刀在东厂三十余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今天这样的挑战,他暗自戒惧的看了看秦林,已不敢再自居老前辈了:,“秦长官,您看这具尸身还要不要……”

    “行了”秦林表示同意,然后走到第二具尸首前面。

    苇席上躺着的大李,方面阔口、身材孔武有力,装扮成商队的保镖,和老黄的一箭穿心不同,他的伤有两处,一处是在右肩正面的位置,自锁骨斜斜往下拖到靠近腋窝的位置,一处是在后心,现在还插着支长长的羽箭,所以尸身被摆成侧躺的姿势方便查验。

    还是刘三刀介绍:“秦长官请看,尸身右肩自上而下斜行的刀伤一处,当是正面对敌时两马交错,敌方右手握马刀斜劈所致,刀口皮肉翻卷,血染棉衣,乃生前所伤。

    又有后心处箭伤,入肉四寸,刺穿肺叶而死,当是死者被敌正面马刀劈伤之后策马逃逍,敌从后追袭,放箭将他射杀,伤处同样有皮肉翻卷,确实是生前所致。

    秦林打量着尸身,同样让陆远志把棉衣剪开,拔出箭杆,像上次那样检查了一遍。

    ,“这次你可挑不到我的疏漏了吧,该说的我可都说了!”刘三刀心中有些忐忑,被这么年轻的长官挑出毛病,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好在秦林检查伤处之后只是点点头,并没有提出新的见解,才叫刘三刀好歹松了口气。

    孰料秦林又想到了井么,将箭杆长度与背心伤处比了比,立刻吩咐陆远志检查尸体的嘴巴。

    这是怎么回事?刘三刀极为惊诧,验尸时只有怀疑死者服毒,才会检验口腔咽喉部位呀!

    戚继光、戚金和将官们也不明所以,将官们互相议论,说难道秦长官认为大李是先被灌了毒药?

    “呀,嘴巴里面东西!”陆远志掰开死者的嘴巴,指给众人看。

    死者尸身冰冷,被水浸泡而浑身发白,陆远志掰着尸首大张的嘴巴,正好帐外一阵夜风吹来,饶是将官们胆大如斗,也觉得浑身发寒,直起鸡皮疙瘩。

    到底是戚金胆子大,凑上去仔细观看,就叫起来:“咦,嘴里鼻子里,都有粉红sè、枯枯的血泡子!”

    秦林点点头:,“以背心伤处的位置和深度,确定死者肺叶被刺穿,他临死前喘息、呼气,就会喷出带血的枯液沫子,留在口鼻之中,因为粘xìng很大,即使泡了河水,仍会有残留,这就进一步敲定了他的死因。”

    将官们恍然大悟,瞧着秦林的眼sè完全变了。

    刘三刀越发沮丧,在第二具尸首上他再次被秦林击败。

    “喂,你到底行不行啊?”梅相小声问着,已经开始心虚了,刘三刀丢脸,就是他梅监军丢脸嘛。

    还没等刘三刀回答,秦林又道:“箭伤是从远处射来,因为伤口的泡水、变形,暂时只能确定射死老黄和大李的羽箭射角,大致与地面平行:不过天幸,大李身上还有道近身肉搏形成的刀伤,让我们来看看这刀伤吧,或许能发现点什么。”

    这样斜着从锁骨位置切到靠近腋窝,会有什么问题?将军们纷纷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没觉出不对。

    唯独刘三刀经验丰富,被秦林的话点醒,仔细观察那伤口,又用铜尺插进去测量那一长条刀痕的不同位置的深度,立刻叫起来:,“咦,挥刀的位置,要比死者高两到三尺!”

    秦林微微一笑,他有一件比铜尺更加直观的工具,找将军们借了来:一柄méng古式样的马刀。

    将刀锋和伤处对比,宽窄形状完全wěn合,确定死者是被一柄类似的武器所伤。

    秦林用布将这柄刀的刀锋裹起来,然后试着将它的刀锋放进伤口里面,1卜心的调整力度和角度,让刀锋与伤口完全wěn合。

    这时候结果就很明显了,死者是躺在地上的,整柄刀斜向上翘起来,刀柄的位置在他右前方两尺远处。

    也就是说,如果大李是站着的,用这柄刀砍他的人,位置就比他高两三尺。

    什么时候会出现这种擤形呢?

    毫无疑问,就是矢李站在地面,而砍伤他的敌人骑责马。

    “奇怪,夜不收扮成商队,不都有骑马吗?”将军们议论起来。

    梅相勉强道:“或许突袭之下,他还来不及上马,嗯,这也有可能吧。”

    ,“没有这种可能”一直沉默的戚继光突然开口:,“别忘了他受的致命箭伤在背后。”

    “背后又怎么样?呃“”梅相突然哑巴了。

    只要是久在边镇的人,都明白草原上遇到敌人骑兵,步行绝对没有逃生的可能,如果大李没有骑在马背上,被骑马的敌人砍中肩膀一刀之后,他的合理反应绝不是背转身逃走,把整今后背暴lù出来,充作敌人羽箭的靶心!

    或许普通的边民会犯这种致命的错误,但大李是经验丰富、出生入死的夜不收,他在塞外几次死里逃生,绝不可能在生死关头犯这种低级错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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