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湖卷 429章 举贤荐能
张居正看着那张“亲笔手书”的钧旨,眼睛瞪得老大,黝黑的胡子一狠狠翘了起来:别人认不出来,他这个当爹的,还能认不出是女儿模仿自己的笔迹?
“秦林竟串通紫萱,伪造本相的钧旨!”
帝师首辅心念电转,为什么曾省吾会一个劲儿对杨兆穷追狂打,原本的“巡抚料劾”给办成了“奉旨严查。”为什么不暗中查明之后交由江陵党商议处置,而是直截了当的把案情踢爆,公开揭出杨兆贪腐的特大弊案,在此时此刻的张相爷心中,刹那间全都有了答案。
想到心爱的女儿竟帮着秦林欺瞒自己,张居正心头就不是个滋味,酸甜苦辣成五味俱全。
更何况帝师首辅的钧旨,岂是能够随便伪造的?这时候,很多情况下帝师钧旨比皇帝圣旨还管用呢,秦林所作所为,实已触及张居正的逆鳞。
帝师首辅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将太师椅的扶手拍了拍,厉声道:“秦林,你……”
可就在此时曾省吾已经背转过身,笑盈盈的将钧旨对着众位同僚扬了起来,抢在帝师首辅前面大声赞道:
“张老先生不愧为我大明朝第一贤相,德堪比周公而高于伊尹,身居京师辅弼我大明皇帝,如日月之照临天下。杨兆之辈魅魅翘翘,自以为身处边陲便能蝇营狗芶,岂知早已被恩相洞若观火,运筹帷幄而密投机宜,将他拿下直如反掌之易!”
原来如此啊!众位官员传看着张居正的书信,对那熟悉的笔迹是深信不疑,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诸位大僚被曾省吾挡住,更瞧不见张居正的神色,就算瞧见了也不会猜疑什么。
毕竟确实是张居正在朝会上奏派曾、秦两位钦差出京巡抚纠劾,结果曾省吾、秦林一到密云就把弊案给揭开了,换了任何人都会感觉是张居正投意他们这样干的嘛,尔后曾省吾拿出来的钧旨,更是替这件事敲钉钻脚。
申时行啧啧连声,口气顿时转了个弯:“张老先生果真明察秋毫!起初下官也闻得杨某人贪鄙的传言,见朝中并无举措,还道张老先生不曾知晓,孰料已暗中布置妥当,将罪魁一举成擒!”
“申阁老,您这就不晓得了吧”兵部尚书方逢时笑呵呵的道:“兵有云,静如止水波不兴,动若雷霆落九天。太岳相公查知杨某奸邪,先隐忍不发乃是示之以弱,然后对两位钦差密授机宜,才能迅雷不及掩耳,打杨某人一个措手不及。”
张居正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之极,明明是秦林于中弄鬼,偏偏诸位朝廷大员都赞自己明查秋毫,这种感觉真是叫他进退两难,喉咙口像是被鱼骨头卡住似的,吐也吐不出来,吞也吞不进去。
堂堂帝师首辅,居然被秦林这家伙弄得左右为难。
张居正把目光转向秦林,狠狠瞪了他一眼。
就算是当今天子万历皇帝,在严厉的帝师面前也不敢放肆,可咱们秦长官却冲着他嬉皮笑脸的,做出一副惫懒样儿,悄悄把手笼在袖子里连拱直拱,意思是讨饶。
看到秦林这个样子,张相爷是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
难道身为帝师首辅好公然告诉同僚们,自己被杨兆欺瞒并不知道他贪了这么多银子?难道和诸位同僚说,钧旨其实是女儿伪造出来的?
那样的话,不仅打击了帝师首辅的成信,也是打击了整个江陵党的信心!
相反,承认这件事,则对朝野各方都有了最好的交待,有利于巩固帝师首辅的权位有利于大刀阔斧的推行新政……
形格势禁之下,张相爷也只好捏着鼻子把账认了,他双手一捋胡须,又狠狠瞪了秦林一眼,这才慢慢道:“咳咳,诸位同僚过誉了,老夫早闻得杨某人贪鄙,只碍着他身为蓟辽总督,督率三巡抚、四总兵、十余万大军,又近在密云,担心他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所以才授意密查,事先没有和诸位先生通气,见谅、见谅!”
“太岳先生言重了”吏部尚书王国光连忙接口道:“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几事不密则害成,太岳先生保守机密,乃是一番忠君报国的殷切之心,咱们还有什么不能体谅呢?”
“是啊是啊”众官交口赞道:“张老先生赤心报国,一片精忠唯天日可表。”
张居正微微颔首,神色很有些古怪。换了往日,这些奉承话儿他是很喜欢听的,可今天听起来怎么就觉着不对味儿呢?
再看看秦林呢,始终躲在一边,低着头偷偷直乐。
伪造钧旨、先折后奏,这家伙胆子都快包住天了,偏偏最后还能叫帝师首辅捏着鼻子替他买单认账,说出去,满天下没人肯信哪!
“罢了罢了,替老夫解决一个难题,算下来还是欠了他一个人情”张居正这样想着。
呼~~张居正把胡子一吹,心中实在不愿搭理秦林,一口气憋着又没处发,便将太师椅的扶手重重拍子拍:“诸位先生,杨兆这厮如此胆大妄为,该当如何处置?”
首辅说完,就该轮到次辅,张四维称病没来,就轮到了申时行。
申阁老是好人做惯的,对如何处置杨兆,他刚才还给了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主意。
可现在不同了,一来杨兆贪污数额简直够得上丧心病狂,二来嘛既然是张居正密授机宜查办此案,杨兆就死定了,申时行何必为了一个死人忤逆张相爷的意思?
“杨兆罔顾朝廷任用之恩、太岳先生垂拨之德,竟敢大肆贪墨边军粮饷,数额达百万之巨,实在是狼心狗肺,非严惩不能伸张纪,下官以为、下官以为该当……”
申时行说得义愤填膺,可最后那句决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就算明知杨兆罪大恶极,也总是顾念着一丁点儿同朝为官的情分,难以决断。
这位申阁老什么都好就是做人实在太优柔寡断了,只能充当张居正在内阁的助手,无独当一面。
“这还有什么说的?”吏部甫书王国光厉声道:“杨兆贪墨所得,半于国库,不杀何以申明纪?!”
“该杀!”户部尚书张学颜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抄家。”兵部尚书方逢时又给加了两个字。
张居正点点头,本来想问问曾省吾和秦林,可看秦林那副惫懒样子就算了,只问曾省吾:“曾侍郎,你是钦差大臣,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曾省吾拱拱手,凌厉的目光四下一扫,中气十足的道:“有些人,坐到高位就忘了恩相的垂拔之德,罔顾国恩,做出狼心狗肺之事,这种人就该严惩不贷!”
众官闻言心头齐齐一凛,情知曾省吾作为江陵党冲锋陷阵的大将,这番是话里有话啊,无异于对那些靠张相爷提拔上位,又试图另立门户的人提出了严正警告,比如张四维……
张居正心头却不信张四维有如此胆量,再者江陵党内部也有派系,曾省吾和张四维从来尿不到一壶里去,他这位党首倒也不以为意,就装作不懂曾省吾的意思:“三省贤弟说的是,杨兆合该明正典刑、查抄家产充公,方能以傀效尤!”
别人倒也罢了,秦林听得张居正这句话,心头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首辅帝师表了态杨兆这大贪官就死定啦!
蓟辽总督是个很重要的位置,作为京师的北部屏障,保卫着京师安危,杨兆既已革职等死,就得尽快找到接替者。
吏部尚书王国光便提道::“杨兆这厮死不足惜,好在太岳先生及时查知,他的贪墨所得必将被抄家充公,倒也罢了。只是下次朝议,必提及继任蓟辽总督的问题,到时候提谁,还请太岳先生示下。”
唔……张居正沉吟一小会儿,忽的把眼睛睁开,双目精光烁烁直视秦林:“秦林,你是副钦差,又是锦衣武官,熟知军事,你觉得谁来做蓟辽总督比较合适?”
我靠,秦林被张居正打了个措手不及,差点没一个趔起栽下去。
蓟辽总督这种朝廷方面大员、封疆大吏,至少也得六部九卿才有参与廷推的资格,他这个四品锦衣佥事,离尚书、都御史还差着老远呢,就算做梦都没想到张居正会直接向自己提问。
申时行、王国光等人更是烦为诧异,张居正的理由实在太牵强了呀,什么锦衣武官熟知军事,笑话,秦林以破案闻名于世,在密云之行前面,一次也没有去过边廷,哪里谈得上熟知军事?
“老子熟知锦衣军余搬货物、收常例倒是真的”秦林也无奈的摸了摸鼻子,看看张居正的眼神带着几分戏涛,登时醒悟。
这位太岳先生说什么烛照天下,那是假的,可精明老练、城府深沉绝对没错,他前后想想就差不多把这件事的底细给摸透了。
耿定力的资历足够,前阶段又替张居正办了不少事情,张居正也愿意提拔他,但相爷自己不说,架着秦林来说,就是摆明了是要还秦林一个人情,从此两不相欠。
想通这一节,秦林也就当仁不让:“末将以为,继任蓟辽总督应该以涛廉之士充任,都察院金都御史耿二先生素有清名,士林之中烦为推许,足可担此重任。”
申时行、王国光等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道这位秦指挥,还真把自己当今人物啊,正四品锦衣佥事,居然推举起蓟辽总督来了!
殊不知张居正立刻把头一点,不紧不慢的道:“秦将军所言有理,耿定力堪当此任。”
荆湖卷 430章 又下一城
秦林随口提了提耿定力,张居正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虽然早有耿二先生不安于室,想要谋外放的传言,更有消息说最初针对杨兆的弹劾就是他授意门生故吏发动的,但秦林就这么一提,张居正就立刻答应,看起来也太过儿戏了吧?
可帝师首辅的神sè又绝不像开玩笑,说出来的话,更是一言九鼎……
申时行、王国光、张学颜等大臣全都丈二和尚mō不着头脑,腹内暗自揣测,不晓得张相爷和这位秦将军之间到底有什么首尾。
王国光又道:“耿定力升蓟辽总督,佥都御史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咱们是不是再往都察院放一员自己人?”
耿定力前段时间很老实,凭借耿家兄弟在清流士林中望重东山的地位,拴住了那群红眼给事中、疯狗都老爷,替江陵党减了不少麻烦。
要是把他调任蓟辽总督,最好继任的佥都御史仍然是倾向江陵党的人。
“本来耿大先生是极好的人选,可他位分大了,不好安排呀!”申时行思忖着,有些犹豫。
耿大先生就是南京都察院的耿定向,他已经在南京副都御史的位置上坐了好些年,要是调任京师中枢,按惯例就要提升为都御史,至不济仍要安排副都御史,总不可能让人家降一级来做佥都御史吧!
都御史、副都御史的位置,安排起来动作就大了。
而且对江陵党来说,把新近才有靠拢迹象的耿家兄弟,一个外放去做蓟辽总督,一个从南京冷板凳升调京师重要位置,无论如何都有些不大妥当。
秦林倒是巴不得将耿定向也调到京师都察院来呢,那样的话,他手上的牌就更多了——耿家兄弟完全是被他捏住把柄,才被迫向张相爷靠拢的!
不过现在却不好说出来,朝堂政争就是斗争和妥协的艺术,对杨兆的斗争结束之后,就轮到对江陵党的妥协了,扳倒杨兆、查明巨额贪腐弊案一事,秦林虽然起到了最大的作用,但也绝不可能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占尽啊。
秦林先前只考虑到扳倒大贪官杨兆,推耿定力接任,从而扩大自身势力的方案对谁来接任耿定力佥都御史的位置倒是没想太多,毕竟有资格接任的官员实在太多,也轮不到他这个四品锦衣佥事来管。
可既然现在王国光提了出来,秦林脑子就飞速运转起来,在认得的官员中使劲儿排,看看有没有机会浑水mō鱼再捞一票。
王世贞?已经是正三品应天府尹了位分也太大,不好安排;霍重楼?咳咳,算了吧,他是东厂的人;张小阳?别搞笑了丫是个太监;丘橓?貌似不是很熟啊……
忽然看到申时行申阁老,秦林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和曾省吾谈笑:“曾shì郎,这趟密云之行,戚帅倒是客气得很,也多亏他送那些酒食来,下官才联想到答案不在盘子本身、而在盘中食物呢!临别,又送咱们许多腊黄羊、缠丝免。”
曾省吾不知秦林这时候提起是何用意也就答道:“是啊,蓟镇的边塞风物是很不错的,本官带回腊黄羊等物,下次在家中置酒,邀诸位同僚共享吧。”
秦林故作惋惜的叹口气:“可惜,唯独蓟镇有名的蓟鱼没有尝到,叫下官好生挂念。”
蓟鱼是蓟州一带有名的特产,肉味细nèn鲜美入口即化,只是大冬天的河流都封冻了,哪里去找蓟鱼?
曾省吾忍俊不禁,暗笑秦林无知,“秦将军要吃蓟鱼,等开春之后河流解封,哪怕千百条呢,只管到蓟镇问戚帅要。”
想到戚继光善于逢迎,每年必给朝中大员馈赠许多边塞特产,王国光、张学颜、方逢时就尽皆微笑不语。
唯独申时行听到蓟鱼二字,就突的愣了愣,低着头思付半晌,又把秦林瞧了瞧。
等诸位同僚就继任佥都御史的事情又讨论了一会儿,申时行突然开口道:“诸位先生,古人云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老夫觉得门生张公鱼倒是很合适做命都御史的。”
张公鱼家里有的是钱,历年孝敬座主申时行的银子都是最多的,而且他为官虽糊涂颟顽,做人倒还很过得去,和老好人申时行的脾气极为相投。
只是张公鱼一直在做外任,申时行身为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门生就算没一百也足有八十个,刚才就没有想到这位得意门生,及至秦林提到蓟鱼,才突然把张大老爷想起来。
“申阁老真乃识马之伯乐也!”吏部尚书王国光和申时行关系极好,立刻作恍然大悟状:“张公鱼久历地方,熟知民情,为官素有政清刑简之称,且清廉自守,正是佥都御史的极好人选。”
户部尚书张学颜也笑起来:“这个佥都御史,给旁人或许不喜欢,唯独张公鱼能耐得住这清水衙门。”
原来都察院一系言官,同然招牌很亮、名声极响,外放、升迁的机会也大,但不像六部和外放的地方官有捞钱的机会,做御史的一个个穷得不行,京师呼为穷都老爷,有人甚至穷到公然卖参劾的地步。
譬如某人和某州县官不对付,就花五十、一百两银子买通穷都老爷,上道胡扯蛋的折子去参劾这州县官儿,虽然不大可能参倒他,好歹也叫他恶心恶心;而这都老爷说错了也没屁事,反正朝廷许他“风闻言事”嘛,捕风捉影的话原本就是该他说的。
所以,如果把什么苏州知府、两淮盐运之类肥缺上的官儿,升任回京做佥都御史,人家还不一定乐意呢!
只有张公鱼张大老爷家里豪富,不在乎从官场上捞,像佥都御史这种清水衙门的位置给他正合适。
张居正也曾闻得申时行这位门生,闻言就笑着颔首道:“申阁老的这位门生调任佥都御史,倒是极合适的,想来他做了佥都御史,也要感谢座主的提拨一一再不用赔钱断案了嘛!”
张公鱼断案两边和稀泥,自己掏腰包叫原被告息讼的趣事,连首辅张居正也有所耳闻,说完他就意味深长的把秦林看了看。
晓得张居正有所察觉,秦林厚着脸皮嘿嘿一笑,反正是申时行提出来的,这可不能算我头上。
好嘛,这一锤子买卖做得好,门下走卒耿定力外放蓟辽总督,拜盟的老兄张公鱼做佥都御史,秦林在朝中的声势直线看涨啊!
张居正倒也不和他计较,定下来人事安排之后,就端茶送客。
诸位大僚纷纷告辞离开,秦林心头有鬼,也准备跟着开溜,没成想张居正慢悠悠的来了句:“秦将军,暂请留步。”@。
荆湖卷 431章 相爷的心计
申时行、王国光等诸位大臣陆续离开,唯独秦林被张居正留了下来。
众位官员议事的花厅左侧,从回廊过去穿过两重月门,有一座用太湖石堆叠出来的极大假山,面小小的八角亭翼然凌空,星眸雪腮的相府千金张紫萱由侍女们陪伴着在亭中凭栏观景,她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儿,时不时的逗弄两下,猫儿伸出柔软湿润的舌头舔着主人的手心,十分乖巧。
一阵北风吹来,张紫萱额前刘海被吹得散乱,她伸出纤纤玉手理了理遮住视线的发丝,已是风倩无限。
京师初春,乍暖还寒,贴身丫环轻声提醒:“小姐,这里风大,咱们还是下去!”
“今日景色似乎格外雅玫,我再待一会儿巴”张紫萱心不在焉的回答,抚弄着猫儿的耳朵,逗得它咪咪直叫。
几名贴身丫环无奈的对视一眼,小姐这哪里是在看景致?自打那位秦将军和曾侍郎一起进府,她就抱着猫儿走到了这处亭,时不时往花厅那边看呢!
秦将军不仅有家室,还是坐享两位娇妻的齐人之福,小姐要是再嫁过去,那可就只能是平妻了。
堂堂相府千金,就算嫁给阁老、尚、侍郎的公子,乃至亲王世子,也绝对是要做正妻的,哪有给人做平妻的道理?
“小姐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症!”侍女们都不明白,自家又聪明又博学的小姐,怎么就瞧那位秦将军了呢?而且,他那个平妻徐大小姐,又是个出名的母老虎!
这真是各为其主,侍剑和甲乙丙丁帮着徐辛夷,相府的侍女们,则和自己小姐一块同仇敌忾……
不过她们都晓得自家这位小姐,心头主意是大得很的,决定了的事情再怎么劝也劝不转来,所以前不敢胡乱说话,老老实实陪她站在假山顶的小亭之中,个个腹中把秦林埋怨了千百迹
忽然张紫萱檀口微张,嘴里呀的一声低呼,宛如秋夜星空的眸子带了焦灼之色她注意到诸位大员纷纷离开,唯独秦林留在花厅中没有出来!
“小雪,乖哦。”张紫萱拍拍猫儿的额头,把咪呜直叫的猫交给一位侍女,自己提着丝棉大氅的下摆,脚步匆匆的朝花厅走去。
花厅之中,高背太师椅张居正巍然端坐,两道修长的眉毛斜斜挑起,扳着一块脸,目光炯炯的盯着秦林。
万历八年的判日爷就是大明朝实质的摄政王,“吾非相,乃摄也”绝不是张居正的自夸,而是百分之百的事实。
像蓟辽总督杨兆,多么骄横猖狂,把名震天下的戚继光戚大帅压得连气都快喘不过来,可一见到帝师首辅的钧旨就气焰顿消!
多少官员阿谀奉承,封疆大吏跪接跪送,宗室亲王见张居正,都得屈居末座!
满朝文武,在帝师首辅如此逼视之下还能笑得出来的,也许就是秦林这家伙了。
不过饶是他胆大如斗,在帝师首辅的逼视之下仍免不了暗暗心惊,虽然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心头却已经有些发虚了。
唉~~这位老丈人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呀!
张居正忽然把太师椅的扶手重重一拍,竖起丹凤眼,厉声道:“秦林,你好大的狗胆!竟敢伪造老大的钧旨!你脖子有多硬,欺老夫手中刀不利吗?”
秦林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心说老丈人今天火气咋这么大?
张居正真的发飙,连万历皇帝都要让他三分,秦林也没奈何,只好堆起满脸笑容,准备使出秦长官对付老丈人的最后绝招:宴子拜观音。
就在此时,一道丽影翩然飞入,就在张居正膝下盈盈拜倒,张紫萱天姿国色的脸庞写满了惶急,连声道:“父亲大人,都是女儿不好,钧旨是女儿伪造的,与秦林无涉,不孝女请父亲大人降罪!”
“假山亭,风还凉快?”,张居正笑眯眯的问道。
张紫萱茫然抬头,却见张居正坐的位置侧面开着一扇花窗,正好看到假山凉亭,晓得父亲方才就已经看见自己了,顿时这剑日府千金就闹了个面红耳赤。
哼!张居正重重的哼了声,又看看秦林,心说老夫若不揭破,你们还不知要捣什么鬼呢。
秦林也给闹了个手足无措,他和张紫萱两个,就活像被中学老师抓了现行的早恋学生,而此时此刻的张居正张相爷,也越来越像某位对男女学生严防死守的班主任老大妈了……
看着女儿被风吹乱的发丝、匆匆赶来引起的喘息和俏脸羞赧的神色,张居正又是心疼,又是郁闷,猛的把脸一板:“秦林,你胆量真不小,手段也够高明,老夫只有这一个女儿,竟被你骗得肯替你伪造老夫的钧旨”张紫萱红着脸蛋儿,饶是她千灵百巧,此时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林也尴尬万分,哼哧吭哧的不知该说些什么,被老丈人亲手捉住的毛脚女婿,大概都是这副样子。
被张居正当面揭穿,实在无计可施,秦林只好一揖到地:“张世叔,实在对不住,小侄也是事出无奈,只好出此下策,还望世叔息怒。”张居正把胡子一吹,眼睛一瞪,嘿嘿冷笑:“看来你自忖碍着紫萱,老夫不能拿你怎么样了?哼哼,今日就叫你见识老夫的手段!来人呐!”
管家游七闻声跑进来,见小姐跪在地下,秦林一脸尴尬的站在旁边,是又好气又好笑,脸却丝毫不能表露,控背躬身的答应着主人。
张居正将太师椅背后墙挂的一口剑摘下来,交给游七:“你持本相的剑去见刘守有,将秦林这厮先下诏狱,待问明伪造钧旨的罪行,就用此剑将他的狗头斩了!”啊?游七不敢置信的看看主人,又看看小姐,垂着双手不去接那剑。
喂喂,秦林失惊非小,替相爷办了许多事情,闹翻一次就要把我的狗头,哦不,是人头给砍了?这也太霸道了……
张紫萱一边给秦林使眼色叫他快跑,一边双手把父亲脚抱住,又连连给游七打手势,不准他接剑。
游七左右为难,政治秦林对江陵党多有臂助,似乎不必为此就彻底闹翻,家里头嘛,小姐和他的情分也难说得很,可这次相爷的火好像又发得持别大,甚至是一意孤行了。
“……哼哼,游七,难道你也串通起来,不遵老夫的号令?”,张居正脸色肃然,丹凤眼眯了起来。
游七心头一凛,拼着被小姐恨一辈子,也只好硬着头皮去接剑。
张紫萱吓得芳心大乱,她从来没见父亲发这么大脾气,好像是真的要斩了秦林,这里好不容易把父亲拖住,偏偏秦林还傻不隆冬的像个木桩子杵在那里,唉,你就不会先跑掉吗?
哇的一声,张紫萱哭得梨花带雨,双手去夺剑,“秦林,快跑呀!父亲大人,一切错都是女儿做出来的,你要斩就斩女儿好了!”
秦林神色微变,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触了一下。
张居正脸虽然仍是板着的,眼睛里却有一丝得意闪过,挥挥手让游七离开,又虎着脸道:“紫萱啊紫萱,为父把你养这么大,你就真肯为了这秦林,死在为父的剑下?”
张紫萱抬起泪眼,饶是她心思机巧,这会儿也被吓得懵头转向。不知父亲为何这么问起,只好老老实实的答道:“若是秦林要对父亲不利,女儿拼了性命也要保护父亲周全,可他原本无罪,为了查办杨兆而伪造钧旨,也是报国心切,父亲要杀秦林,女儿也、也只好……”
秦林闻言心中感动,也陪着张紫萱跪下,抗声道:“张老先生要杀我,我是不服气的,要杀张小姐,我仍然不服气。”
张居正眉头一挑:“老夫偏要一意孤行,你要怎的?”
“那我只好带张小姐远远跑了,等你气消了再说”秦林理直气壮的答道。
这个家伙,说的不是什么生生死死,而是远远逃开,偏偏还这么理直气壮,饶是张居正一直绷着脸,也忍不住嘴角抽动两下,差点被逗笑了。
张紫萱更是哧的一声,本来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绽放出一丝美丽的笑容,可很快又被忧愁遮盖。
父亲这番走动了冲天之怒,怎么才能助秦林逃出芒天?
张紫萱强忍着眼泪,心思转了千百遍,甚至连骗父亲,说自己腹中有了秦林的孩子,这种歪办法都想了出来。
不料张居正将宝剑一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秦林,难道你就只会带了她逃走?紫萱肯为你替死,你男子汉大丈大,难道就没有什么担当吗?”
什么?秦林和张紫萱对视一眼,两个人都面露喜色:原来张相爷这番苦心做戏,就是为了最后这一句呀!
张紫萱臻首低垂,粉面羞红,站起来扳着父亲肩膀撒娇:“爹爹呀,你真是的,把女儿都吓坏了。”
秦林嘿嘿干笑,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岳父大人在。”
“且慢。”,张居正呵呵笑着,将秦林扶着不叫他拜下去,“老夫的女儿怎么的也是正妻,老夫也打听清楚了,你原来那位女医仙啊,是位性情温良贤淑的良家女,叫她改做个平妻,她父亲在四川蓬溪做个知县,老夫升他做知州,不,知府也行,料得李家也不会有怨言。”
未完待续
荆湖卷 432章 贼心不死
张居正觉得自己的安排一点也不过分,已经是设身处地*秦林、替崭州李时珍家做了最好的打算。
这个时代的女子并没有太高的地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京师翰林院的翰林编修够清高了吧,可富商乡绅肯huā上几千两银子,就能娶个穷翰林的女儿。
嘉靖首辅徐阶为了权位,亲手推剁女进火坑,叫她给宿敌严嵩的孙子做妾”严嵩倒台又把她毒死:大清官海瑞因为五岁的女儿从一个男人手里接了块饼子,竟以有违礼教为由,将她活活饿死!
朱尧媒,皇家公主,是天下女子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了,可从生母李太后、外公李伟一直到冯保、张诚,谁关心过她?
像张居正肯为女儿做这些事情,已经是极为难得的慈父了。
所以他的安排实在是非常合情合理,满朝文武官员,如果把女儿在夫家的位置从正妻降为平妻,就能讨得帝师首辅的欢心,获取升迁提拔,那么愿意这样做的官员排队可以从德胜门排到永定门。
更何况李青黛虽从正妻降为平妻,却和相府千金做了姐妹,李家更是和当朝首辅结了亲戚,从某种意义上甚至是可遇不可求的荣耀呢!
张居正满怀信心的看着秦林,等待着他的回应。
但张紫萱并不这鼻看,听得父亲要秦林将青黛降做平妻,她心头就突的一跳,暗道不好。
秦林若是那种攀附权贵、趋炎附势的小人,堂堂相府千金又怎么会芳心可可都系在他身上?
什么正妻平妻之类的,对青黛这小姑娘张紫萱实有几分喜欢,只要不被徐辛夷压一头,她倒也无所谓了。
可父亲已经说出口了,这时候要是秦林直接拒绝的话,张紫萱又如何自处呢?
“相爷美意”秦林心领”,”秦林朝着张居正拱拱手,“只可惜钧命实在不敢恭维,小侄也只好敬谢不敏了。”,张居正闻言吃惊非常,脸sè一下子黑得可怕,两道目光有如厉芒”嘴里重重哼了一声,将袖袍一拂“竟然有人胆敢拒绝帝师首辅的亲。提亲!
张紫萱漂亮的鹅蛋脸更是刷的一下变作煞白”无论如何,就算她并不在乎正妻平妻的位置,也知道秦林不大会答应,可被他亲口拒绝仍然难受得要命。
若是换了别家小姐”父亲亲口提亲而被拒绝的话,可能只剩下出家和自尽两条路好走了吧……
“秦林啊秦林”难道你就不能为了我”暂且骗骗爹爹吗?”,张紫萱眼眶通红,原本深邃如秋夜星空的眸子写满了幽怨,泪光闪烁。
秦林又走到她身前,深深一揖到地:“小姐情义,在下心照。唉nn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说罢,秦林无奈的挠挠头”转身就毒。
张居正本来眯起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凸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也古怪之极”似乎竭力忍着笑”却又有些憋不住了。
张紫萱则扑哧一声破涕为笑,摘下头上珠huā,朝秦林后脑勺掷过去:“我什么时候出嫁了?满嘴胡柴”去你的明珠吧!”,秦林头上被珠huā砸到,脖子一缩”脚步却跑得更快了,活像身后有鬼在追。
“这个秦林啊!不学无术……”张居正将黝黑的胡须捋了捋,一时间哭笑不得。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乃是已嫁有夫之女拒绝情郎时说的话,秦林却拿来自比”男女颠倒,简直不伦不类之极,好像他成了贞洁烈fù,张紫萱成了调戏民女的huāhuā大少:若是来比张紫萱”那就更不妥当,她什么时候出嫁过了?
“爹爹,你、你还笑!”张紫萱跺了跺脚,脸蛋儿通红,“女儿的事情女儿自己管,你可不许以势压秦林。
张居正微微摇头:“这次查办杨兆一案”实在多亏秦林,否则新军粮饷匮乏”边防出了篓子,京师不稳,为父还搞什么新政?说起来”倒是有愧得很哪!”,见父亲脸上带着几分落寞”张紫萱又于心不忍,拉着他胳膊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父亲大人一时失察而已。”
张居正爱怜的抚了抚女儿垂顺的青丝,看着远处秦林消失的背影,悠然叹道:“富贵不易妻,德也。刚才秦林若是答应为父,紫萱你固然得了个自己中意的夫婿,为父却要有几分瞧不起他了……”,”
说着说着,帝师首辅也郁闷了,哭着闹着要和相府结亲的那些趋炎附势之徒,莫说张紫萱看不起”他见了也心烦;
女儿喜欢,自己也瞧得上的人选吧,偏偏“下手”,又晚了一步。
帝师首辅,也有为难的事情啊!
张紫萱嘟着小嘴,摇着张居正的胳膊撤jiāo:“女儿的事情,才不要爹爹瞎掺合呢,刚才爹爹可把他吓坏了……”
“好、好,爹爹是瞎掺和”把,他,吓坏了”张居正笑着往回走,“你们的事情,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罢罢罢,你的终身大事啊我不管了”老夹还是去管朝廷政道的小事吧!”
另一边,秦林贼头贼脑的往外跑,根本没听到张居正赞他富贵不易妻的那句话。
实打实的说,张居正的提议秦林不是没有考虑过,他也没那么矫情非得摆出副自命清高的嘴脸”好像打死也不和相府结亲似的。
青黛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行”哪里在乎平妻正妻?小丫头一直管张紫萱和徐辛夷都叫姐姐呢!
李家更不会说什么,李时珍再清高,这个时代也是讲究个门第的,老爷子原本就说叫青黛做平妻,无所谓的。
这事儿啊,只要秦林脸皮厚点,就没什么问题”大不了今后多哄哄青黛就走了,再说了,难道张紫萱做了正妻,还会欺负青黛不成?
关键的问题是徐大小姐啊!
徐辛夷和张紫萱两个,绝对是王见王,随便叫哪个做正妻另一个做平妻,都不会善罢甘休的,家里就要开演武场啦!
所以,面对张相爷抛出来的难题,咱们秦长官除了撤丫子开溜之外,实在别无他法。
“老泰山啊,您就别那么执拗了嘛,看看魏国公他老人家,多开通?”秦林嘀嘀咕咕的从相府溜了出去。
这家伙贼心不死啊!@。
荆湖卷 433章 教唆犯
随着杨兆巨额贪腐弊案的查证落实,很快京师各方势力都打探到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并不是帝师首辅张居正识人不明、用人不当,而是他老人家烛照天下”早已对杨兆贪赃恶行洞若观火,明面以巡抚纠劾为名奏派钦差出京,暗地里密授机宜,将杨兆一举成擒!
朝野各方提及此事,无不交口称赞:啧啧,张相爷果然老成谋国呀!
铁腕首辅和他的江陵党,再次展现了对朝局的强力控制,杨兆身居蓟辽总督,督率三巡抚、四总兵、十几万边军,位高权重,那又怎么样?张相爷先能伸手把他提到云端,后面也能翻掌将他推落地狱!
江陵党内部暗地里存着二心的官员、朝野各方首鼠两端的势力、
心存观望的派系,立刻不寒而栗。
“张江陵实在厉害呀!”听到徐爵和陈应凤的密报之后,冯保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语重心长的告诫刚养好伤”又蠢蠢yù动的冯邦宁:“江陵党势大,咱们这两年还是紧跟张老先生吧,你可不要再和秦某人争锋啦”否则这次还只是屁股”下次说不定就丢了脑袋!”
冯邦宁可不敢忤逆这位值父,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屁股上的棒疮虽然好了,可一想到可恶的秦林,似乎又有些隐隐生疼,
正患“重病”在家休养的次辅张四维,闻讯出了一身的冷汗,结果真的感冒起来,发着高烧,挣扎着用软榻抬着进了相府,和张居正商议杨兆一案的善后工作,看他这幅病恹恹的样子,张居正倒是不疑有他,只道张四维前番确实病得很重呢。
锦衣卫衙门白虎大堂左都督掌锦衣卫事太子太傅刘守有拿着一角兵部发来的公事,饶是他城府深沉,嘴角也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两下,只觉喉咙口发干,嘴里发苦。
部照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兹有锦衣卫指挥佥事秦,查办杨兆贪赃一案甚是得力辨识jiān邪、尽忠效命,有功于朝廷着令升指挥同知,授怀远将军,掌锦衣卫南镇抚司。
这锦衣卫指挥同知是从三品锦衣武官,从四品佥事升了一级秦林以布衣起家,年未弱冠而居锦衣卫指挥同知已是极其难得,但还不至于让刘守有脸sè如此难看,毕竟勋贵子弟年纪轻轻就加衔加到指挥使、都指挥使、都督的都有不少:怀远将军是散阶,到从三品武职就初授此阶,并不稀奇;
唯独最后那个掌南镇抚司可就厉害了!
先前是刘守有自己给秦林下的委札,并没有兵部部照,理论上作为掌卫事的刘守有随时都可以再下札子给他撤掉,像冯邦宁也是这种悄况。
当然,这也代表了各方势力对他这个锦衣卫大头子的尊重,譬如冯邦宁难道通过伯父冯保还弄不到兵部部照吗?他没有弄部照而是让刘守有下的札子就是官场各方势力上互相制衡时,冯保一系不过分刺jī刘守有、不任意破坏平衡的考虑。
何况秦林拿到的委札,掌南衙前头还加了个“代”字,更是随时可以撤委的临时代理差使。
而这次兵部直截了当的给锦衣卫衙门发来了部照将秦林正式任命为掌南镇抚司”他这位置就算铁打的了从今往后只要秦林不犯原则xìng的错误,刘守有是没法将他撤掉的。
这也意味着,南镇抚司在相当程度上脱离了刘守有的掌控,正式成为了秦林的自留地。
拿着部照,刘守有呆了半晌,这才如梦初醒的把它交给属下:“交、交经历司存档备案,哈哈,本官果然没看错认,秦将军不负众望啊!这次办杨兆的案子,给咱们锦衣卫正脸啦!”
熟悉他的几位堂上官互相看看:刘都督笑是笑了,只是那笑声怎么显得分外干涩难听,全没了以往的从容不迫?
有秦林这种下属,刘守有感觉压力很人……“……杨兆很快被押解进京,关进了刑部大牢”家中贪污的不义之财”全被查抄出来,单单商铺珍宝浮财等物就价值纹银百万,逼迫百姓投献的田地更是数不胜数,朝廷将浮财抄没入官,田地发还百姓。
张居正在早朝时提出,都察院佥都御史耿定力妻有清望,廉洁自守,在大贪官杨兆之后,正需要这样一位清廉之士去安抚善后,于是九卿廷推一致同意耿定力接任蓟辽总督。
南直隶京畿道张公鱼政清刑简,且是三甲进士正途出身,士林颇为推许,便高升进京,接佥都御史的位置。
杨兆一案渐渐尘埃落定,明面是江陵党最为得势,而实际上获益最多的”无疑是秦林秦长官。
秦林那天从相府落荒而逃”寻思张相爷怕要生气了,可非但按原计划耿定力出任了蓟辽总督,张公鱼的任命也用廷寄发下去了,只等他进京赴任”就是秦林自己也官升一级,并去掉了代字,兵部发部照实授了掌南镇抚司。
这件事让近期投靠秦林的、以洪扬善为首的南镇抚司众官员欢欣鼓舞,都赞咱们长官圣眷优隆,年纪轻轻就实授南衙,实在是前途不可限量,咱们跟着他走,还怕短了好处吗?
徐辛夷呢,秦林一回来她就奋起余勇,和他彻夜大战,京师的初春虽然*暖还寒,
春闺之中却是热火朝天。
几天之后听说秦林升官,她虽不在乎官职高低,却也极替自己的夫婿高兴,给青黛去了信,告诉她秦林再次高升,尽快进京相会。
至于升官的原因嘛,除了破案立功之外”她认为长公主朱尧媒在皇兄跟前替秦林吹风,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只有秦林和徐文长晓得内情。
“投桃报李,曾shì郎是个妙人哪!”府中书房,徐文长端起酒杯将绍兴女儿红一饮而尽,发红的脸上笑容可掬。
秦林哈哈一笑:“这位曾shì郎极有本事”做人又很够朋友,倒是可以和他攀攀交情。”
有消息说现任兵部尚书方逢时屡次告老”可能张居正就要放他致仕回乡了”以前因为曾省吾资历稍微浅了点儿江陵党考虑的是让六部排名最后的工部尚书李幼滋暂且退一步,叫曾省吾先接掌工部尚书,然后慢慢迁转到兵部、户部尚书这种重要位置上来。
然而这次曾省吾作为正钦差,立下查清巨额贪污弊案的大功,就不同前番了”完全可以从兵部shì郎任上直接提为本部尚书接方逢时的班,李幼滋也不必退出工部尚书的位置。
别人不知道曾省吾自己心里明白得很”这次的大功完全是秦林分给他的”岂能不投桃报李?兵部发来的部照”想必就是这位shì郎出的力。
秦林想着就也给自己倒了杯酒:“合着咱们弄半天佥都御史位置上从耿定力换成张公鱼,实际上也就多弄了位蓟辽总督:结果江陵党不仅得势还轻轻松松多搞了两个尚书?”
“知足吧你!”徐文长把贪心不足的秦长官瞥了眼,弄到个蓟辽总督,你还嫌少了?嘿嘿一笑,揶揄道:“我的秦长官啊”司礼监、东厂和内阁、六部,随便给你哪处,难道咱们吃得下来?”
“现在嘛当然吃不下来,要是将来嘛,那也”,秦林狡黠的笑着,目光很有些闪烁:“说不定?”
徐文长哈哈大笑:“好了诶我的秦长官你还是先去见见耿大总督吧!他可是派人来了两三次一次比一次恳切呢!”
底牌总要叫人mō不透,关键时刻才好打”秦林暂时不想公开他和耿定力的关系,耿二先生几次三番想要上门拜谢都被他拒绝了。
老耿的目标太大,与其让他来不如秦林自己去,耿大总督都自居门下走卒了,还差着这点儿礼数吗?秦林手上,可捏着他要命的东西!
这天中午”南薰坊都察院耿二先生,哦不,现在应该是兵部右shì郎、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耿定力大老爷的府邸之中,鼓乐喧天,喜气洋洋,四方宾客门生故吏差点没把门槛踏断。
从都察院这种清水衙门外放地方,将来就位高权重了,不趁着这时候赶快巴结,还等到什么时候?
监察御史丘kù站在门口替座主迎客,这番他脸上的神情不同以往,若是位卑职小声望不够高的贺客,丘御史的口气就带着几分淡淡的倨傲。
秦林便服来此,丘kù却一见就眉huā眼笑:“秦将军,老师吩咐您若来,便请后堂相见。
秦林点点头走了进去,在后堂稍微等了一会儿,新任蓟辽总督耿定力就身穿簇新的大红官袍,迈着小碎步急匆匆的走进来。
这位大员小心翼翼的亲手把门关上,然后立马翻身拜倒:“明公垂拔之恩,耿二毕生不忘!必赤诚以报明公”若有二心,天地不容!”
别说秦林手里还捏着他的黑材料,就看这次的事儿吧,蓟辽总督杨兆经营多年,结好江陵相国,秦林说扳倒就扳倒;蓟辽总督的人选”连兵部尚书都说不上什么话,得张居正、冯保这个级别的大佬才能决定,结果秦林说让耿二上,耿定力就真做到了这位置。
耿定力能不心悦诚服、诚惶诚恐吗?
秦林温言抚慰一番,然后竖起两根手指头:“这次来,叫你一是不要掣肘边军将领,事事多和戚继光商量着办”二是不准贪污粮饷……”,
“是是是”一定和戚帅商量着办,绝不掣肘”,耿定力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可后头听说不准贪污粮饷,他就愁眉苦脸了。
这佥都御史做了多年,早就苦哈哈的盼着出去捞一票,丝毫不准贪污,那何必去做这个官?留在京师继续做清流名宿不好么?
秦林见他这个为难的样子”倒是真不敢违背自己的命令,想想这时候通行的惯例,也就苦笑两下:“罢了,每年许你贪两万银子吧一多了一两”小心你的狗头!”
“多谢明公体恤下情!”耿定力兴高采烈的再次拜倒。
秦林无可奈何的mō了mō自己鼻子,心说咱这不成教唆贪污了?喵了个咪的!
堂堂蓟辽总督封疆大吏,连贪污数额都对秦林唯命是从,这要是说出去”谁信哪?@。
荆湖卷 434章 朱尧媖的要求
434章朱尧媖的要求
万历八年的正月,秦林迎来了丰硕的收获,他的班底越来越雄厚,在江陵党如日中天的光芒遮盖之下,没有几个人注意到秦林也在静悄悄的发展着势力,虽然和树大根深的各大派系相比仍显得稚nèn,却也已经初具规模。
到一月底,京师就热闹起来了,万历八年庚辰科会试即将举行,全国各地的举子赴京赶考,期盼着鱼跃龙门,从此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一时间京师冠盖云集,四方青年才俊到处以文会友,拜同乡、做文会,偌大一座京师,登时笼罩在酸气之中,直叫人疑心是哪里打翻了几十缸泡菜。
这些事情和秦林是没有丝毫关系的,他也一点儿不关心,只是从此他去见张紫萱有些不方便了。
上次从相府跑掉,再直接去见张紫萱吧,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还可以借着见张敬修、张懋修两位朋友为名,搞搞曲线救国,可这两位忙着赴各种文会,见天的不在家里,于是秦林连这个理由也没有了。
徐辛夷给李青黛写信,促她尽快进京。
不久之后收到了南京来信,青黛将在四月份由三叔李建方、三婶沈氏陪着一起过来。
原来《本草纲目》篇幅浩大,出版工作繁重,李时珍将继续留在南京以便校对订正,而三叔李建方由荆王荐举选了太医院御医,就从蕲州走长江水路到南京,然后陪着青黛坐漕船经大运河上京师。
秦林也暗中给女兵甲去信,询问情报系统的各项情况。
随着本草纲目出版,李青黛列名其上,如此浩繁的医学巨著、又有当朝首辅张居正和文坛魁首王世贞题跋推荐,李时珍名震杏林,青黛女医仙之名也传遍江南,替槿黛女医馆打开了良好的局面。
又招收南京惠民药局诸位郎中懂医术的女儿、媳fù,经青黛培训考核之后充实进医生队伍——李时珍有时候也作了理论指导,现在不仅南京的槿黛女医馆有了五名正式女医生,还在扬州、杭州开设了两家分馆。
三处医馆生意极其红火,当地官府千金、显贵女眷都只到女医馆就诊,就是没病也来做做美容、按摩什么的。
女医馆行医是明面,搜集情报是底子,三家女医馆都有徐辛夷麾下女兵中挑出来的机灵女子,在暗中负责情报工作,只是时间尚短,还没有什么显著的成绩,但也从女顾客闲极无聊的言谈中收集到不少高官显宦的秘辛。
这些女兵都是魏国公府的奴仆身份,忠诚度相当高,另一方面,南京有魏国公徐邦瑞、应天府尹王世贞、庚字所百户韩飞廉,扬州知府归慕光是老相识了,杭州有黄知孝黄公公和霍重楼霍司房,漕帮和五峰海商也是好朋友,万一女医馆有什么麻烦就请他们出面,这一层层的保护伞绝对给力。
秦林就叫甲乙丙丁四个把工作向得力属下办妥交接,到四月份好保护青黛一块上京,船只嘛就让漕帮田七爷置办一艘大官船,走京杭大运河入京,沿途安全由漕帮负责。
金樱姬也寄来了一封信,言辞火辣之极:“小冤家,抛下奴奴一走了之,何其负心薄幸?奴在海上望眼yù穿……”
只可惜这封信没交到秦林手上,而是徐辛夷在家时收到了,大小姐在秦林面前绘声绘sè的把信念了一遍,就算咱们秦长官脸皮厚比城墙,听到信上字句也免不得面红耳赤,只能mō着下巴嘿嘿干笑。
出奇的是,这次徐大小姐并没有和秦林打得天翻地覆最后滚áng上继续“战斗”,而是一本正经的把信还给了他。
事有反常即为妖,秦林本能的感觉不妙。
“金妖精的事情,本小姐也不管你那么多了,那狐狸精可不是什么好人,这封信也没安好心!想挑拨离间?本小姐不上她的当!”徐辛夷手一挥,大大咧咧的说着。
她和秦林是到京师来才有了真正的洞房花烛夜,当时秦林认为徐辛夷是因为骑马运动才没有落红,徐大小姐再笨,也知道秦林和金樱姬并没有逾矩,否则这件事必定要拆穿。
秦林闻言松了口气,指天画地的道:“别人不懂为夫,老婆你还不知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是大明朝的新好男人。”
咳咳,这话说的,有点儿心虚气短哪……
徐大小姐杏核眼滴溜溜一转,抱着秦林胳膊,丰硕的xiōng口轻轻摩擦,叫他好一阵血脉翻涌:“秦哥哥,人家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呢。”
本来秦林半边身子都sū了,准备直接把徐辛夷就地正法,结果听到后头立刻警觉起来,徐大小姐从来都是喊呆子、姓秦的,心情极好也就勉强按他教的叫一声老公,什么时候和青黛一样叫起秦哥哥了?
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
秦林笑眯眯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大xiōng脯,然后笑容一敛:“不帮。”
“切,没劲!”徐辛夷翻了翻白眼,把秦林手爪子打开:“我都答应尧媖表妹了,哼,没想到你就会推三阻四的,你这姐夫做得真差劲!”
长公主朱尧媖?
秦林立刻想起来,上次清明上河图的事情还多承她的情呢,要是这次人家要求合理,却被随便拒绝了,自己这姐夫做得也确实不咋的。
“既然是尧媖表妹,只要不过分,还是没问题的,”秦林mō了mō鼻子,又补充道:“当然是看在老婆你的面子上啰。”
徐辛夷见秦林一听说是朱尧媖就改了口气,未免有些酸溜溜的,可秦林最后说是看在她面子上,立时又回嗔作喜,把他脖子一抱,贴在他耳边说了原委。
朱尧媖在宫里闷得慌了,此前从没有出过宫,倒也罢了,自打被徐辛夷带着偷偷溜出来一趟,小姑娘心里就活泛了,想着宫里充作倚仗的大象很好玩,就通过徐辛夷给秦林带话儿,求他帮忙去驯象所看大象、骑大象。
“我当什么事呢,不就是看场马戏吗?简单,驯象所是咱锦衣卫管的嘛!”秦林手一挥,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老公真好,哦也!”徐辛夷一声欢呼,直接把秦林推倒在chuáng,火辣的jiāo躯压了上来,主动奉上了甜mì的chún瓣……RO@。
荆湖卷 435章 带坏长公主
第二天一大早,秦林和徐辛夷就从西便门进了皇城,徐*夷从西华门进紫禁城去找朱尧媒,秦林就在西华门外等她们。
紫禁城是皇帝后妃所居的宫城,大致就是后世故宫的范围,东南西北主要的大门分别是东华门、午门、西华门和玄武门,宫禁森严,等闲不能入内,秦林虽有穿宫腰牌,进去仍有些不方便;
皇城的范围则要大得多,从外头把紫禁城四面八方包了一圈,东南西北分别以东安门、承天门(**)、西安门、北安门为界,太液池(中南海)、万岁山、司礼监御马监等内官衙门和管宴席的光禄寺、
管印刷的经厂都在皇城的范围内。
和戒备森严的紫禁城不同,皇城内人来人往的就要轻松得多,非但有经厂的印刷工匠、光禄寺的厨子、往皇宫送菜送肉的庄头等杂七杂八的人走动,空地上还有穿绿袍、青袍的低品太监摆摊做买卖。
秦林转了圈,上次正旦大朝会的时候没见到这些景致,此时逛逛倒也觉着tǐng有趣的,和森严肃穆的紫禁城相比,倒是这一墙之隔的皇城稍微多了点儿人间烟火气。
以宫中繁琐的礼仪和孤单寂寞,朱尧媒这么个小姑娘被关在里头,可真是惨无人道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
徐辛夷昂首tǐngxiōng的从西华门出来,她身后跟着的几名shì女当中,那个眉清目秀、看上去羞羞怯怯的小姑娘,不就是长公主朱尧媒?
小姑娘低着头没看见秦林,随着脚步离西华门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逐渐加快,xiōng口像揣了只怦怦乱跳的小兔子。
朱尧媒上次随表姐闯关时,一颗心就像擂鼓似的咚咚咚直跳,出宫之后又遇到了秦姐夫发生了啼笑皆非的一幕”真把她吓得够呛。
可从来老实、循规蹈矩的长公主回宫之后,却越来越爱上了这种新奇刺jī的感觉,就像从来老实听话的好学生有了第一次逾矩之后,往往会越来越不守规矩,尝试着做点更大胆的事情。
或许,这就是红墙黄瓦的无聊生活中,难得的一点亮sè调吧!
可怜的长公主明显缺乏闯关突破的经验,尽管事先徐辛夷一再叫她放松,当作到御huā园闲逛一样就没事了,可她还是不争气的紧张起来。
唯恐别人不知道她心虚一样,把脑袋垂得低低的,脸蛋也泛着潮红”活像偶然犯错误被老师抓住的乖学生,和徐大小姐这种老油条正是天壤之别。
看看人家徐辛夷”昂首tǐngxiōng大步流星,一副心底无sī天地宽的样子,谁会怀疑她呀?
朱尧媒的不正常实在是太明显了,东华门站班的锦衣校尉想了想,最终为首的百户还是伸手一拦:“夫人请稍等,您这位shì女……”,
长公主本来就胆小,听到这句话,吓得几乎晕了过去,脸蛋上不是泛红,而是吓得煞白了。
徐辛夷朝百户翻了个白眼:“怎么?有什么不对?”
“刚才进去的”好像不是这位啊?而且下官瞧着”她似乎有点像,“”百户仔细打量垂着头的朱尧媒,没敢说出口。
可怜长公主心如擂鼓,几乎从嗓子眼跳了出来,要不是身后由shì剑扶着,就要晕倒啦!
“喂喂,搞什么搞?”秦林双手掌着羊脂白玉鸾带”踱着四方步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眯起眼睛把那百户看了看:“怎么着,你是说本官的夫人把宫女带出来了呢,还是拐带了公主啊?”
“天哪,秦姐夫怎地还把公主点出来了?”朱尧媒有种yù哭无泪苒感觉。
殊不知那百户不认得徐大小姐,却是锦衣卫的下属,一看是本卫掌南镇抚司的秦林秦长官,登时吓了个屁滚尿流,一叠声的道:“长官说笑,长官说笑了,卑职也就随口同问、随口问问”“”
秦林笑呵呵的指了指朱尧媒:“看清楚了,本官可没有拐带公主啊!”
徐辛夷暗地里朝他比了比中指,这家伙,实在太促狭了!
恰恰秦林这么说,那锦衣百户反而放了心,他就是觉得这位小shì女有些像长公主朱尧媒,所以才盘问盘问,结果秦林一口一个拐带公主,立刻叫他放了心:若真是sī带公主出宫,岂敢在紫禁城东华门口大声嚷嚷?
直到秦林带着老婆和小姨妹走远,那百户还在后面点头哈腰:“长官慢走,卑职上值回来,就到长官府上负荆请罪。”
呼~n朱尧媒长长的出\\1口气,用手拍着xiōng口,轻声道:“秦姐夫,你真是胆大如斗,刚才几乎把我吓死啦!”
这位长公主啊,*既害怕被发现,又格外想出来。
“这叫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叫他mō不清底细!”秦林在小姨妹面前大吹牛皮,收获了两道敬仰崇拜的目光,清澈如水。
徐辛夷撇撇嘴,牵着朱尧媒的手走过一步:“别听他的,你姐夫就这张嘴会坑méng拐骗,别的本事也就稀松平常。”
朱尧媒看着徐表姐和秦林斗嘴,她抿着嘴儿嘻嘻笑,不说话。
秦林有心和她开开玩笑,把脸一虎:“除了坑méng拐骗,我还会铤人脑袋、开膛破肚,拘鬼hún问案,上次拘到个吊死鬼,舌头吐出来有这么长,啊啊啊啊nn”
说着他就把舌头吐出来,装作吊死鬼。
朱尧媒脸sè一下子变得又青又白,双眼紧闭,消瘦的身子摇摇yù坠,还是徐辛夷赶紧把她扶着。
这、这也太胆小了吧,秦林颇为无奈的mō了mō鼻子,心说现在还是光天化日呢,要晚上说个鬼故事,岂不把你活活吓死?嗯,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试一试。
可怜的朱尧媒,做梦也想不到秦林还准备半夜给她讲鬼故事,这姐夫做的,真是坏透了!
好在毕竟大白天,秦林又是认识的人,朱尧赎倒没真吓晕过去,略略定了定神,自己拍了拍心口,用眼角余光怕怕的看看秦林又赶紧躲开:秦姐夫好可怕、好可怕呀!
徐辛夷把秦林这闯祸精白了一眼,像大姐姐那样宽慰着朱尧媒,好不容易才让她恢复了平静。
“这种胆小鬼,“哼!”秦林扭过头,表示不屑。
“姐夫真是个坏人,坏极了!”朱尧媒也嘟着嘴,好看的眼睛里还盈着晶莹的泪huā。
这两个家说……“……徐辛夷歪了歪嘴巴,拉了拉秦林低声道:“尧媒表妹才十四岁,你干嘛和她计较?你就当成你妹妹不就得了?”
“小屁、孩!”秦林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然后压低声音:“我要有这么个妹妹,成天扮鬼吓唬她,吓到她不怕为止。”
真那你们没办法!徐辛夷无可奈何,只好道:“行了,咱们出来就是去驯象所的,还在这儿磨蹭啥?”
朱尧媒一听驯象所,立马就打起了精神,也不和秦林闹别扭了。
宫里大朝会排二十四个大象驮宝瓶,其余朝会视等级,用十二个、
六个不等,充作倚仗,显示天家威严。
但凡小孩子都喜欢大象,朱尧媒从小看见这些象就心痒痒得很,可宫里头规矩严苛,身为公主怎么可能去和大象玩?
这次秦林肯带她去驯象所,长公主就高兴了,暗自寻思:好吧,秦姐夫虽然爱吓唬人,可带我去看大象,我就原谅他了呗。
驯象所在宣武门内侧,从西便门出来没有多远,秦林、徐辛夷骑马,朱尧媒坐轿子,往驯象所而去。
秦林身穿飞鱼服,骑踏雪乌睢,徐辛夷戎装,骑照夜玉狮子,马儿一黑一白齐头并进,马上骑士英姿飒爽,街道两边的官员百姓见了,无不喝一声彩。
朱尧媒从轿窗里看见,实在羡慕得很,暗自点头:秦姐夫对表姐可是很好啊,结了婚还和她并骑而行,也不像别人把妻子管得足不出户。
须知公主即使下嫁,仍须回宫居住,每日里和驸马不得〖自〗由相见,更别提在外痛痛快快的骑马驰骋了。
朱尧媒既替表姐庆幸,又为自己苦恼,瞧着表姐和姐夫纵马驰骋的身影,一时间竟有些痴了…“倒不是她年纪轻轻就成天想着嫁人,
而是下嫁择驸马,实是横在大明朝诸位公主人生道路上的一道天堑,在宫里头几位已婚未婚的长公主大长公主和宫女们,成天谈的就是这件事啊!
驯象所很快就到,老远就听见了大象高亢的吼声。
秦林已派人来打过招呼,那驯象所的管事也是个指挥佥事,可权势赶秦林差着怕不有十万八千里,所以老远就迎上来,恭恭敬敬的施礼:“末将温德胜参见南衙秦长官!长官这边请,来来来,小的们快奉茶!”
秦林谢过,说茶就不用了,先去瞧大象。
温德胜见徐辛夷也来了,就约略猜到怎么回事,谁不知道秦长官这位夫人是南京魏国公府的大小姐,从小骑马围猎玩惯了的?这兴致来了,看看大象,再正常不过了。
当然,他不会知道徐辛夷身后紧紧跟着,一脸〖兴〗奋的清秀小姑娘,就是大明朝的长公主,当今万历帝的嫡亲妹子。@。
荆湖卷 436章 长公主骑姐夫?
驯象所相当宽阔,占地面积比锦衣卫本衙还要大,中间很大一片校场,北面是办事衙署和校尉官兵居处,西边连片的仓库储存着供应大象的饲料和宝瓶、鞍具等物,而东面那排极其高大宽阔的房子,就是大象的家。
“秦长官,夫人,这边请,”温德胜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在前头领路。
这管驯象所的指挥佥事,很有可能在锦衣卫堂官的职司里头,就属他最位卑职小,对掌南镇抚司的秦林,自然要加意巴结讨好。
昂——,大象高亢的吼叫声从象房传来,徐辛夷和朱尧媖面露喜色,同时加快了脚步。
为了便于大象生活,象房的门户极其高大宽阔,规模就像一座巨大的宫殿,只是没有任何装饰,十分简朴。
徐辛夷一进门就拍手笑道:“哇,好多大象!”
朱尧媖更是眼睛里直冒小星星,稍显苍白的面颊因为激动泛起了潮红,倒是增添了几分丽色。
可不是嘛,好多大象正在里面活动,有的在洗象池里头打滚洗澡,有的由象奴牵着慢慢走动,有的正训练两两交鼻。
尤其叫人喜欢的是,这些庞然大物被训练得非常听话,一头头温顺和善,极通人性,虽然身躯庞大,种种动作和神态却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象奴都是锦衣卫的校尉、力士,他们俸禄微薄、生活清苦,见本所温指挥诚惶诚恐的陪着一位锦衣同知,又有女眷随行,就知道是哪位达官显贵来看象了,纷纷把自己管的大象牵过来讨好卖乖。
温德胜清清嗓子,大声吆喝:“掌南镇抚司秦长官大驾光临,大伙儿都把精神打起来!”
一听是秦长官,象奴们越发抖擞精神,都晓得这位长官是有钱的,连百官折俸都能包圆了买下,要是讨得他老人家高兴,手指缝里随便漏下点,不也发笔小财吗?
先是学朝仪立仗,也就是大小朝会时那样:大象先按次序分左右两排站好,温德胜亲自敲钟,象就自动懔然肃立,纹丝不动,如同侍卫一般,并不需要象奴去管。
“好乖呀!”徐辛夷拍着手直乐。
朱尧媖也抿着嘴儿笑,却不是很喜欢,她在宫里就常看见象做这个动作。
温德胜又把钟敲响,大象齐齐一声嘶鸣,这几十头大象的声音叠加起来,简直如同雷鸣。
然后象就把长鼻子斜斜伸向空中,左右对面而立的两头大象,长鼻子在空中交叉,如同拱门。
秦林促狭得很,料得这套是朱尧媖见惯的不稀奇了,突然把她胳膊一带,“走,咱们从象鼻子底下走过去。”
可怜的长公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林拖着走到了几十条象鼻子组成的拱门长廊之下,登时把她魂灵儿都吓飞到了九霄云外。
朱尧媖在宫里都是远远看看,哪儿和大象挨得这么近?和大象这种庞然大物相处,远远看着不害怕,可大象突然间变得近在眼前,一个个大得不像话,活像一群长鼻子妖怪,从它们面前走过,她又惊又怕,连心跳都几乎停止了。
站在外头看铁笼子里关着的狮子,跟被关进铁笼子和狮子待一块,绝对是不同的感受啊……
“咯咯咯、咯咯咯……”长公主殿下碎玉般的牙齿叩击着,身体软得像棉花,双手抱着秦林的脖子,像树袋熊一样吊在他身。
秦林也有点后悔了,朱尧媖虽然有些孩子气,身材瘦削像个黄毛丫头,毕竟有十四岁了,像这么吊在自己身总觉得不大妥当,呃,好像是自己存心欺负她似的。
可不是吗,少女青涩的身体和他紧紧相贴,甚至能感觉到温软如鸽的椒乳……
靠,这也太禽兽了!秦林赶紧止住胡思乱想,没办法,只好绷着劲儿,把朱尧媖从长鼻子拱门的另一头拖了出来,交给侍剑扶着。
徐辛夷双手叉腰,黑着脸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姓秦的,有你这种姐夫吗?这么作弄她,人家好歹也是朝廷的……”
秦林没等她把长公主三字嚷嚷出来,赶紧捂住她嘴巴,抱怨道:“是她自己叶公好龙,说喜欢大象,结果走近了又害怕,能怪我?”
“我、我可以摸摸这些大象吗?”
呃,这是谁说的?秦林和徐辛夷都闻声转过头,却见刚才还怕得要死的朱尧媖,又站到了为首的一头大象前面,伸着手想摸又不敢,一副弱弱的表情。
“小姐尽管摸,这象就算拿棍子打,它也不会发急的,”温德胜陪着笑脸,他不知道朱尧媖的身份,以为是秦林的什么亲戚。
想想也是,这些象是要用在朝会的,要是野性难驯,搅扰了朝会、冲撞了天子和朝臣,那还得了?
朱尧媖伸手轻轻摸了摸大象的腿,那象纹丝不动,她胆子就大了许多,又摸了几下。
象奴加意讨好,一声呼哨,大象就跪了下来,把脑袋冲着朱尧媖。
长公主立马喜笑颜开,见大象很温顺,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揪耳朵、扯鼻子、拍脑袋,和大象玩得不亦乐乎。
秦林和徐辛夷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温德胜又讨好道:“这些象不但可以玩,还可以骑的。”
“还可以骑?”徐辛夷杏核眼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早就跃跃欲试了,当下朝最高大威武的一头大象指了指:“好啊,我要骑它。”
温德胜大声赞道:“夫人好眼力,这头威武大将军是象群领班,朝排序第一。”
原来明朝皇帝很好玩,常给一些物事封号,比如火炮往往有威远将军、神威无敌大将军等封号,这些大象也各有品级,领头的这头更是受封大将军,食一品禄。
当然大象就算封到一品,要骑它照样骑,象奴这就牵着大将军过来趴下,徐辛夷兴高采烈的骑了去。
很快徐辛夷就骑着象到处飞跑,大小姐很没有形象的狂笑:“哇哈哈哈~~原来我骑术这么好,连象都会骑啦!”
哪儿是她骑术好?分明是象驮着她,按象奴口令在室内跑圈。
温德胜想笑又不敢笑:“秦长官夫人,还真是将门虎女,英风锐气羡煞旁人啊!”
秦林摸摸鼻子,对徐大小姐实在无话可说,忽然身后衣襟被扯了扯。
朱尧媖水汪汪的眼睛忽闪忽闪,瘪着小嘴央求:“姐夫,我也要骑嘛姐夫!”
嗯嗯,温德胜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脸,神色变得极其古怪。
秦林额头直冒黑线,竭力忍住冲朱尧媖大吼一顿的冲动:
长公主,你是要骑大象,不是骑姐夫!
荆湖卷 437章 白象杀人事件
最大最威猛的,“威武大将军”,已经被徐辛夷骑着满场跑了,温德胜有心要和秦林卖个好,谄媚的道:“秦长官,咱还有一头缅甸进贡的白象,乃是祥瑞之物,您和令妹骑了白象,今后一定事事称心、吉祥如意。”
缅甸?秦林皱了皱眉头:,“咱们大明朝不是正和他们打仗吗?”
嘉靖年间,缅甸东吁王朝莽应龙继位为王,此人虽称不上什么雄才大略,却有几分虎狼之心,在中南半岛边陲之地居然也算得上个不世出的人杰,数十年南征北战”扩地自雄,实力逐渐膨胀,从嘉靖末年开始竟出兵屡次进犯云南。
去年莽应龙又率兵进攻大明云南孟养宣慰使司”忠于大明的土司宣慰使思个力战不敌,被俘后不屈而死,缅甸将孟养土地吞并。
因为缅方吞并的是明朝土司的辖地,并没能引起朝廷的重视,对思个的灭亡采取了坐视不管的做法,事后云南巡抚饶仁侃甚至还派人去招抚缅甸,其结果当然是铩羽而归。
这种情况下,缅甸还会进贡白象,秦林自然觉得不大合情理。
温德胜却觉得很正常,睁大了眼鼻不解的道:,“缅甸蕞尔小国,
仰我大明天威,所以将白象入贡。至于打仗,那是属国和土司之间的事情”咱们大明朝何必管他?”
秦林mō了mō鼻子,知道和这位只懂喂大象的温指挥说不明白,便不再理这茬。
朱尧媒听说有白象,自是高兴得很,连连催促要乘白象。
温德胜弄大象是老本行,亲自去把白象牵了来,果然是一头通体粉白中微微带点红的大象,和别的同类那种泥灰sè的皮肤完全不同。
这头象颜sè既特别,装饰也极其华丽纯金的鞍鞘、镶嵌珍珠宝石的各种饰物,简直就像普贤菩萨的坐骑,漂亮极了。
“哇nn”朱尧媒眼睛直冒小星星”高兴得无以复加,飞快的迎着白象跑过去mōmō它的长鼻子,扯扯它的大耳朵。
果然女孩子就是对粉红sè的东东缺乏抵抗力啊!
“不过是一头得了白化病的大象好稀奇么?大惊小怪!”秦林不屑的撇撇紫温德胜却已经让白象趴了下来,大象背上驮着座儿,朱尧媒迫不及待的骑了上去,温德胜又对着秦林哈腰意思是请他也一块骑,这白象是很了不起的祥瑞骑了能万事如意的。
反正象背上有并列的两个座儿,看看徐辛夷骑着象满场跑,秦林也有点儿心动”便坐了上去。
朱尧媒伸手拍拍白象的身子:“白象你要乖哦,这个秦姐夫很凶,要是惹了他呀,你会挨打哦!”
秦林翻翻白眼,不想和这黄毛丫头废话。
温德胜吆喝一声,白象就站起来,它背上设的座儿离地就有丈把高又摇摇晃晃的朱尧媒立马呀的一声惊呼,紧紧掐着秦林的胳膊。
“长公主啊,有扶手你不抓,敢情我胳膊不疼呢?”,秦林那个郁闷啊胳膊被掐得生疼。
“对不住,对不住!”朱尧赎松开手脸儿红红的,牢牢抓住座位前面的扶手。
地面上温德胜忍住笑,吆喝白象往前走。
还没走上两步,忽然有个人从斜刺里跑出来,一叠声的道:“使不得使不得,这白象骑不得的!”
什么鸟人唧唧歪歪?秦林不乐意了,就算是祥瑞吧,也就是头得了白化病的大象而已,老子骑一骑还能把它给骑黑了?
朱尧媒也瘪着小嘴,很不高兴。
“华老桩”你搞什么鬼?快滚开!别冲撞了秦长官!”温德胜厉声训斥那人,转身点头哈腰的对秦林道:“这头白象是个祥瑞,配了四个象奴”这华老桩是其中之一”驯象的本事是不错的,就是做人不怎么开通”冒犯了长官,见谅、见谅!”,
华老桩约莫四十岁上下,黑漆漆的脸上全是刀劈斧削般的皱纹”看上去老气横秋,衣服十分破旧”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这些驯象的把式,生活都相当清苦,算是锦衣卫系统里头最底层、最被人瞧不起的角sè了。
照说听到管本所的指挥佥事温德胜训斥”华老桩也该退下了,可他眼睛一亮,把秦林打量几下”非但不退还往前走了两步,仰着脸问道:“敢问来的可是那位审yīn断阳、神目如电的秦林秦长官?”
温德胜气急败坏,跳着脚,拿驯象的鞭子劈头盖脸朝华老桩身上抽:“你好大的面子,你狗胆包天!秦长官的名讳也是你这狗奴能叫的?还不快滚,留在这里作死!”,秦林听得华老桩口气,觉出有几分蹊跷”便止住温德*,和颜悦sè的问道:“本官便是执掌南镇抚司的秦林,华是桩是吧,
你有什么话要和本官说?这头白象又为什么骑不得?”
华老桩听到确实是秦林,似乎松了很大口气,当即如释重负的道:“都说秦长官断案如神,今个儿天老爷叫秦长官来了,小的心里头这桩事情也说……,
…啊!”
突然之间,隐约有什么声音传来,华老桩抬起手指,惊骇无比的朝上指着秦林,然后lù出恐惧之极的样子,努力想往后转动脑袋,脖子却像僵住了一样,半分也动不了。
怎么了?我脸上有huā?秦林莫名其妙的mō了mō脸。
就在此刻,奇变陡生,白象昂的一声长吼,在震耳yù聋的吼声中,势如山崩的朝前冲去!
秦林被带得身子猛的向后一仰,好在他反应极快,用力抓住扶手。
朱尧媒却稍微慢了一步,刚才停下来说话,她就松开了手,待要去抓那座位前面的扶手,指尖和扶手堪堪差着两寸,身子便被剧烈的颠簸抛离了座位!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白象正地动山摇般往前猛冲,朱尧媒这要是摔了下去”铁定被象tuǐ踏中,这么个jiāo滴滴的小姑娘,那还有命在吗?
还骑着威武大将军疯跑的徐辛夷”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跳了出来,距离却远了,眼睁睁的看着表妹从座位上颠飞了起来,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觉刹那间自己的心脏被紧紧揪住,全身血液都涌上了太阳xué。
身子飞在半空的朱尧媒,谈不上后悔还是别的什么感觉,只走过去十四年的经历太过灰sè、太过平淡,在这瞬间让她记起来的也就是和徐辛夷一起出宫的两次经历……”
这就要死了吗?朱尧蟆的身体开始向下坠落”下方,是狂奔的白象,和四只铁炮般的象tuǐ。
就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闪电般伸出,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腰带,然后用力回拖,电光火石之间竟把她拖回了座位上。
啊呀!朱尧媒只觉自己跌在了什么人身上,男子的气息并不陌生,只是少女的本能使她浑浑噩噩的挣扎着。
“别乱动,我很幸苦耶!”秦林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憋出这句鼻。
可不是嘛,左手牢牢握住扶手,身体要在颠簸起伏的大象背上保持平衡”右手还要打横将朱尧旗抱在怀中,偏偏她还不停的扭来扭去。
嗯,胯下白象飞驰、怀中美人横抱,很拉风很嚣张,可真他妈费力啊!
温德胜和象奴们起初都被惊呆了,回过神来,纷纷围追堵截”使出浑身解数收拾这白象,有人舞鞭子,有人连声呼哨,有人横着铁耙在前面拦挡,温德胜又灵机一动敲响了铜钟,那白象终于老实下来。
好嘛,这回它倒是老实了”徐辛夷也骑着威武大将军跑过来,那头大象冲白象昂昂的叫着,似乎在责备它,而白象也呜呜的回答,好像认错一样。
温德胜又令白象匍匐,它老老实实的俯下身,秦林这才抱着全身瘫软的朱尧媒走下地面,将她交给徐辛夷。
半晌,朱尧媒在徐辛夷怀里哇的一声”抽抽噎噎的哭:“表、表姐,刚才好可怕啊”我在也不骑、骑它,骑、秦姐夫,吓死我啦”,
秦林再次以手加额,是骑象,不是骑姐夫,我的长公主!
徐辛夷倒是冲着秦林一竖大拇指,刚才若不是他临机应变,朱尧媒的xìng命说不定都保不住呢!
秦林也累得够呛,张着嘴哈哈直喘气,全身汗透子几层衣服。
“对、对不住,请秦长官降罪”,温德胜哭丧着脸,失hún落魄的道:“下官御下不严、驯象失措,差点害了秦长官”下官弃罪,有罪!”
可不是嘛,本来讨好掌南衙秦林,最后闹到差点把秦林妻妹的xìng命送掉,也难怪温德胜心慌意乱。
秦林喘息几下,闻言却冷笑起来:“御下不严、驯象失措?哼哼,温指挥,只怕你还在做梦呢!”
啊?温德胜眨眨眼睛,不懂秦林的意思。
秦林站起来,慢慢走到白象最开始发疯的地方,华老桩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地上,xiōng腔塌陷,颅骨破碎,脑袋像一只被砸烂的鸡蛋,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另有不少人受伤,但华老桩是白象发疯事件中唯一的死者。
“直觉告诉我,这是一起犯罪”,秦林mō了mō下巴,思忖着,一字一句的道:“利用大象来杀人的犯罪。”@。
荆湖卷 438章 秦林驯象
“利用大象杀人?”温德胜惊呆了,半晌回过神来,一脸苦相的辩解:“长官所言甚是玄奥,恕卑职、卑职不懂……”
秦林看着被白象活活踩死,死状十分惨烈的受害者,眼神中带着一丝悲悯:“还记得华老桩阻止我们乘骑白象吗?作为四名象奴之一,当时他多半知道这头白象被人动过什么手脚,所以才告诉我们不能乘骑吧。尔后,华老桩得知本官身份,正准备吐出实情,结果却被人利用白象杀害灭口。”
“怎么、怎么会这样?”温德胜搓着手,急得团团转,他管的这驯象所是整个锦衣卫系绕最清苦最无聊的,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人会把主意打到驯象所来。
徐辛夷已经安抚好了朱尧媖,大长tuǐ踱着步子走过来,闻言就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的道:“怎么办?凉拌!你还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难道不懂怎么破案吗?”
温德胜脸拉成了苦瓜:“唉~~下官只懂驯象,哪里管得来这人命大案?拼着挨申斥、丢差使,只好往南镇抚司上报吧一一啊呀,秦长官不就是掌南镇抚司吗?下官糊涂,下官糊涂!”
这位温指挥遇事慌张,直到此时才想起来,秦林就是掌南镇抚司,专管锦衣卫内部调查的呀!
想明白这一节,温德胜便稍微回过神来,一个劲儿冲着秦林打躬作揖。
秦林当仁不让,点了点头表示接过案件侦破的工作,温德胜这就大大的松了口气,虽然心仍悬着,毕竟有断案如神的秦长官帮忙,一颗心大约总可以从嗓子眼落下去两三寸了。
秦林仔细看了看躺在地上被踩得稀烂的华老桩,当场被大象踩死的事实无可辩驳,尸体本身是不需要做什么检验的,便往身后招了招手。
半天没人上前,秦林才想起牛大力去俞大猷那里学习武艺和战阵之法,陆胖子也陪着去逛逛,今天这两位弟兄都没跟看来。
几名亲兵校尉都跃跃yù试,只是以前都是陆胖子做的,他们没有得到秦林明确指示,不好贸然上前。
秦林指了指其中两个最机灵的:“你们俩,把尸体搜检一番,衣袋里有什么东西都掏出来。”
很快华老桩身上带着的东西就被翻了出来,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串二十多枚铜钱一块皱巴巴的黄sè手绢,两张当铺的当票,分别是“虫蛀鼠咬破棉衣一件”当了一干二百钱,“绿锈破烂铜暖炉两只”当了六千八百文钱。
看来这华老桩家里穷苦啊,冬天刚刚过去,早晚还冷得很他就急急忙忙把棉衣、暖炉等御寒之物当掉了。
再看看他穿的衣服,可不是嘛,破破烂烂的夹衣,补丁撂着补丁,袖口处糊里糊涂的不知沾着什么脏东西,都有些发亮了,xiōng前更是油脏了一大片,还留着大象踩的脚印。
华老桩的死亡本身并没有任何疑点,秦林直接吩咐把尸体交还家属,不一会儿,两位老人、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fù人和两个小孩子脚步匆匆的进来,看见华老桩死得凄惨,也顾不得尸身血污,当即抚尸痛哭,场面好生凄凉。
秦林心头不是个滋味,华老桩是听说自己断案如神的名声,所以才准备将所知和盘托出的,没想到竟在自己面前生生被人谋害,实在叫人愤恨!
“奶奶的,老子一定要找到真凶!”秦林把牙齿一咬。
徐辛夷她外刚内柔,瞧着华家老小哭得凄凉地也心下惨然,mō了张二百两的银票送给他们作为抚恤,令女兵上前劝慰,又走到秦林身边低低的问道:“有眉目了么?”
秦林点点头,立刻命令把负责这头白象的另外三名象奴提来。
徐辛夷拍手道:“对呀,只有象奴可以接近大象、训练它,能控制它行凶的,必定在活着的三名象奴之中!”
三名象奴很快被提了出来,分别叫做严财、曹喜、孔亮,年纪都在三十多四十岁之间,穿着打扮也和华老桩差不多,破破烂烂的。
驯象所没有陋规常例收入,唯一的油水大概就是克扣点大象饲料,那也是长官才有份儿,轮不到象奴把式,所以这些象奴都过得非常艰难,锦衣卫体系之中,同样苦乐不均。
严财、曹喜、孔亮被提出来之后,都是神sè慌乱惊恐,齐到刷跪在地上:“长官饶命!小的们无罪,请长官明察!”
秦林嘿嘿一笑,踱着四方步走到白象旁边。
此时白象已被安抚下来,乖乖的趴在地上,看上去温和驯服,几个象奴在旁边抚慰它,努力让它平静。
温德胜不知道秦林要搞什么,也跟着过来。
不料秦林突然从他手里把驯象的鞭子拿过来,抡圆了就朝白象狠狠抽下!
驯象的鞭子,乃是牛筋混着鳄鱼皮做的,就算大象皮糙肉厚,一鞭子下去也是一条痕,打着极疼。
众人见秦林突然狠命鞭打白象,都吓得不轻:这白象刚刚发疯踩死人,秦林这么打它,岂不又jī得它发狂?
朱尧媖在远处看见,更是吓得眼睛紧闭,连看都不敢看了。
“秦林,你搞什么……咦?”徐辛夷出言阻止,正要去夺秦林手中的驯象鞭,却见那白象匍匐在地上呜呜告饶,丝毫没有发狂的意思。
“长公主,长公主”shì剑推了推朱尧媖,“秦长官没事,白象怕他呢!”
朱尧媖睁开眼睛一看,这时候秦林大逞威风,已经用鞭子把白象腰胯打起了道道血痕,那白象痛得直叫,却只是挪动身子闪避而已,似乎对他格外敬畏,不敢丝毫违逆。
“天哪,难道连大象都怕秦姐夫这个凶神?”朱尧媖百思不得其解,可干嘛他要狠命打白象呢,难道是惩罚它刚才发狂踩死人?
秦林当然不是和畜生计较生气,他把驯象鞭一丢,指着白象道:“看到没有,这头象其实平时很温顺,怎么打都不会反抗,那么,它为什么会突然发狂杀人呢?”
温德胜干驯象这行很久了,闻言立刻恍然大悟:“一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办法刺jī它,让它在特定的时候发狂!这只有贴近它的象奴才能办到!”@。
荆湖卷 439章 奇怪的声音
跪在地上的严财、曹喜、孔亮三个象奴,听到这句话不由得面色改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都带着惊恐猜疑。和温德胜一样,他们都熟知大象的性情,因此秦林道破机关之后,他们立刻心服口服,从喊冤叫屈,转而寻思自己三人之中到底谁才是那利用大象杀人的凶犯?秦林冷电般的目光在三个象奴身上打了个转:“哼哼,敢在老子面前捣鬼,胆子不小啊……”
徐辛夷见状一喜,拉了拉朱尧媖:“看看,你姐夫又想到办啦,哈哈,他别的没什么,断案真的很厉害呢!”
“这么快?”长公主吓了一跳,有些不大相信。
徐辛夷拉着朱尧媖走近,低声道:“喂,怎么样了?是不是发现了线索?”秦林咧嘴直乐:“太简单了,喏,就在华老桩身上带的东西里头就有问题,到底是什么,先考考你们吧。”
华老桩身上的东西?徐辛夷和朱尧媖都仔细的察,刚才两名校尉把死者带的东西都掏出来搁地上了,无非是一串铜钱,两张当票,一块手绢。
普通人随身带这些东西,都很正常啊,而且和大象发狂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了!”徐辛夷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哇哈哈哈~~太简单了,就是铜钱嘛!”
秦林先是被唬了一跳,及至听她说是铜钱,反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铜钱有什么不对。
“我都随身带银票嘛,他带铜钱当然很奇怪啰!”徐辜夷眨了眨杏核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倒!秦林有种崩溃的感觉,忍不住敲她脑袋:“笨蛋,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有钱?这人全身上下加起来值不到五钱银子,还带银票呢!”
徐辛夷被训斥一通,倒也不生气,吐了吐舌头:“不是就不是嘛,凶什么凶啊,切~~!”
“会、会不会是、是这两张当票?”朱尧媖弱弱的问道,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眼睛也躲躲闪闪不敢看秦林。
小姑娘知道刚才多亏了秦林临机应变,才救了自己一命,可想到曾被他抱在怀里,又觉着不好意丝,说句话都害羞得很呢。现在秦林对这位小姨妹倒是客气多了,晓得她脸嫩,鼓励道:“有什么但说无妨,大伙儿参详嘛。”
朱尧媖鼓足勇气:“当票,说明华老桩已经穷到典当东西了,会不会坏人利用这一点,拿钱收买、要挟他,逼迫他做违心的事情,结果刚才他突然天良发现,想将阴谋告诉我们,结果反遭灭口呢?”“想象力很丰富”秦林笑眯眯的点着头,可后面又接了句:“可惜全是臆想。”
长公主本来还仰着小脸儿,期待的等着姐夫夸她两向呢,结果闻言把嘴一瘪,扭过头不理会秦林了。
“难道是这块帕子不对头吗?”徐辛夷瞧了瞧那张皱巴巴的黄色手训好像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稀奇古怪嘛,想了想又道:“你是说黄色犯禁借越?先帝嘉靖爷那阵就取消啦!这次可甚你犯错了,哈哈哈!”
“耶~~”朱尧媖也回过头,冲着秦林刮鼻子羞他,小姑娘还憋着气呢。
“当然不是颜色,嗯,数者说颜色只是一方面吧。”秦林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可奈何:“你们就不觉得这人带着块手训很不寻常吗?”
这有什么?徐辛夷奇怪的看了看秦林,“我们都带着手巾嘛!”
“是啊是啊”朱尧媖把手巾从怀里拿出来,绣着驾鸯的丝绸帕子,还带着淡淡的熏香气息。
徐辛夷促狭,朝侍剑等女兵挤挤眼睛:“你们带没带手帕呀?”都带了的!侍剑为首,一群女兵全把手巾拿出来,丝绸的、缎子的、细葛布的,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徐辛夷挑衅的看了看秦林,朱尧媖也冲着他吐舌头,长公主本来还有几分害羞的,可能鄙视秦姐夫的机会,实在太难得啦!
秦林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不和这群娘子军计较,转身问这温德胜和象奴们:“你们的手巾呢?拿出来给本官看看……”
象奴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表情古怪得很,没有谁拿出手巾。
温德胜陪着笑脸:“长官说笑了,咱们驯象所的弟兄,成天陪着大象打滚儿,喂食、洗澡、遛弯儿、骑象……满身泥巴满身革屑,谁还用手巾那稀罕物儿?”
可不是嘛,连温德胜这四品锦衣佥事都像是从土里钻出采一样,别的象奴就更不用提啦,要是用手训每人十块二十块看够不够擦。
徐辛夷和朱尧媖登时醒悟过来,发觉自己确实想当然了。得嘞,秦林指着手训“刚才都看到了,那华老桩和这里的象奴差不多,袖子、胸口都是油亮亮脏兮兮的,邋遢得很,为何怀里揣块手训哼哼,我想黄色的织物,很有可能就是使那白象发狂的东西吧!他带着这手帕,便是要来通知咱们……”
说着,秦林朝三名跪着的象奴一指:“搜他们身上,谁带着一模一样的黄色手帕子,谁就是凶手!”亲兵校尉们不由分说,立刻将三名象奴拖翻,仔细搜查起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没人带着黄色的手帕,但曹喜的内衣,却是黄色的!
果然是这样!徐辛夷倒也罢了,朱尧媖对秦林的判断实在佩服万分,在表姐耳边道:“哇,姐夫好厉害!”
徐辛夷虽然自己猜错了,仍然得意洋洋——秦林找到了结果,不就和本小姐亲自找到一个样嘛。
谁知那曹喜仍一个劲儿的喊冤,说自己景被冤枉的,和这件事无关。
温德胜气得够呛,厉声呵斥:“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在本卫奉职,难道不晓得咱们锦衣卫十八套大刑的厉害?老实招了,免受皮肉之苦。”
秦林止住温德胜,胸有成竹的道:“不到万不得已,本官轻易不会刑讯逼供,曹喜,本官叫你心服口服!”
说着,秦林就让众象奴用绳子把白象拴起来,只留下很小的活动空间,做好各种准备,最后他才笑眯眯的站到了白象前面。
“小乖乖,快给我们看看你脾气有多大……”秦林禁桀的坏笑着,拿起黄色的手帕,冲着白象使劲儿的舞。
白象温柔和善的看着他,大耳朵扑扇扑扇,一副无辜的表情,似乎完全不懂这个人类在搞什么。
我靠,有没搞错啊!秦林脑门上冒汗了,更加卖力的舞着手帕。
动了,终于动了!白象摇摇晃晃的,看起夹像是要做点什么。
“好可怕,好可怕。”朱尧媖咬着手指,躲在表姐身后。
徐辛夷很有气势的挥挥手:“别怕,我保护你!”
没想到就在所有人的期待中,白象非但没有发飙,反而是跪了下去,长鼻子冲着秦林上下摆了摆,实在乖极了。
秦林郁闷的挠了挠头,不明白这象到底闹的哪一出。
象奴们窃窃私语:“看起来秦长官也没传说中那么厉害呀?”
“不敢说,看他年纪轻轻的……唉,千万别牵连咱们这些苦哈哈。”
温德胜想笑又不敢笑:“秦长官,您看?”
秦林有点小郁闷,本以为案子就此解开了呢,没想到还差着点什么。
不过案件侦破当中,从来都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够明又一村。像那些半个小时、乃至刚把案情看完就找到真凶的情形,也许只有电影里有,秦林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所以一时失利,他也并不气沮,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又托着下巴思考起来。朱尧媖见秦林久久不说话,只道他受了挫折不开心,弯弯的眉毛也皱了皱,拉拉徐辛夷:“秦姐夫好像很为难啊?我、我刚才不该羞他的。”
徐辛夷撇了撇嘴:“你就再羞他也不怕,这人脸皮呀,比城墙还厚呢!”
长公主噗嗤一声笑起来,觉得表姐和秦林可直是天生一对。
两女手挽手走过去,见秦林用手按喜太阳,嘴里念念有词,“视觉,嗅觉,听觉,触觉……对了,听觉!”
他在说什么?徐辛夷和朱尧媖都没听清楚。
秦林则把手一拍,笑容满面的问着她们俩:“记不记得白象发狂之前,我们曾经听到奇怪的声音?”
对呀!徐辛夷摇摇头,朱尧媖却说听见了类似琴弦拨动的声音,还特意加了句:“好像弦没有上紧,松弛时弹的声音,但是很轻微,几乎听不见呢。”
秦林当时也隐约听到了点,便问温德胜和那些象奴,不想大部分人都说什么也没听见,只有少数几今年轻的隶奴说听到类似弹棉花的声音,但非常的小,很难听清。
难道这种声音就是诱发大象发狂的原因?
秦林有些不确定。
徐辛夷眨了眨眼睛,奇道:“就算有那种声音,可这象房里头相当嘈杂,那么点声音就能把白象弄得发狂?连我都没听贝,它能听见吗?”
“这里头一定有古怪!”秦林思忖着,吩咐搜查曹喜全身,结果除了内外衣服裤子裤腰带草鞋之外别无他物,没有能发出声音的乐器。
天色将晚,必须要送朱尧媖回宫,秦林就命温德胜把白象好好看管起来,曹喜嫌疑也很大,派校尉严加看守。
“看来,很有必要去进贡它的缅甸使团走一趟。”秦林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毕竟我们对大象的习性了解太少了。”
荆湖卷 440章 乌蛮市
秦林、徐辛夷送了朱尧漠回宫,回来路上两人议论,不知达白象杀人一案究竟是象奴sī仇互杀,是看破朱尧媒身份、意图对她不利,还是另有图谋?
见到徐文长,秦林向他请教,将缅甸进贡白象的事情问了个一清二楚。
大明朝设锦衣卫驯象所,负责训练朝会仪仗用的大象,不过京师地处北方,并不适合大象生活繁殖,所以大象有了生老病死,就需要云南土司和暹罗(泰国)、缅甸、安南(越南)等藩属国进贡。
缅甸东吁王朝的国王莽应龙不是正和明朝交战吗,怎么还会进贡白象呢?
这莽应龙野心勃勃,统一缅甸之后又先后攻克暹罗、击破老挝,大有雄霸中南半岛之势。
他见北方的明朝富庶,又起了得陇望蜀之心,十余年间四次北上侵略〖中〗国,忠于明朝的陇川(今云南瑞丽陇川一带)宣抚使多士宁被汉jiān岳凤谋害,孟养宣慰使思个血战被俘后英勇就义,干崖(云南腾冲偏西南)宣抚使刀怕文兵败北逃云昌府“……,莽应龙一时间甚嚣尘上,云南西南部的大片领土被缅方吞并。
可惜明朝云南地方官员并没有认识到问暴的严重xìng,相反把莽应龙的侵略扩张等同于常见的地方部族冲突,以天朝上国的宽容心态予以回应,动辄“招抚”、“宣慰”,没有予以坚决的打击和制裁。
殊不知在猖獗的莽应龙眼里,中方的宽容大度变成了懦弱无能,越发肆无忌惮,浑没把明朝放在眼中。
但对朝贡这件事缅方的态度又不同。
大明〖中〗央天朝,嘴里讲的是“王者不治夷狄,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实质上却最希望“圣天子在位四夷来朝”,明成祖朱棣在位时还派郑和下西洋去把沿途千岛万国的国王弄来朝贡呢。
对这些小国国王来说,磕几个头,进贡点土特产,就能换回天朝皇帝回赐的金子银子丝绸瓷器,何乐而不为?
另外朝贡还有着很明显的政治意义:承认是〖中〗央天朝的藩属。包括〖日〗本、朝鲜、暹罗、缅甸、吕宋、马来和斯里兰卡,当年最远时甚至包含疆域远至土耳其的帖木儿帝国都在名义上服从明朝统治,听从大明朝廷的仲裁。
一旦停止朝贡,也即是“绝贡”,就代表该国从大明朝建立的东方朝贡体系中脱离出去成为化外之国,除了损失朝贡贸易的经济利益还在政治上失去了天朝的庇护,其他的藩属国可以任意攻打它,大明不再提供仲裁和保护,该国就会成为被摒弃于东方朝贡体系之外的孤儿。
绝贡的处罚相当厉害,大致和同时代西方罗马教廷的绝罚威力相当,像朝鲜、琉球之类的国家,如果被宣布绝贡的话,可能当天晚上国王就得上吊自尽,要不就会被国内反对派的大臣割了脑袋。
当然,大明本身也是很不情愿绝贡的因为朝贡国减少对天朝的威严是一个损害,朝贡国多,说明天朝是圣君贤臣在位,朝贡国少就是昏君jiān臣,连《封神演义》里头都说天下诸侯朝周而不朝商商纣就要灭亡了。
缅甸的侵略扩张,被自大迂腐的云南巡抚王凝、饶仁侃等官员解读为普通部族冲突,还要屡次前往招抚宣慰,明朝怎么会主动绝弃呢?
而缅方莽应龙也jiān诈狡猾,以履行朝贡义务来麻痹明朝,掩盖他在中南半岛吞并小国、北上侵占〖中〗国土地的侵略扩张行为。
说完这些,徐文长将灰黄的胡须一捋,冷笑道:“莽应龙行的jiān计实在可恶!以区区一头白象,换我大明朝云南三个宣抚使的辖地,好算计,好贼子!”
秦林掌南镇抚司,主管锦衣卫内部稽查,对外情报是北镇抚司负责,所以他对云南、缅甸的形势并不了解,此刻听徐文长说起,当即拍案怒发:“妈的,那啥莽应龙,算什么玩意儿,竟敢把歪主意动到咱〖中〗国头上,老子明天倒要好好会会他!这白象杀人,指不定就是他们指使的!”
咳咳,徐文长干咳两声,白象是去年缅甸进贡的,以缅方行为看,利用进贡来麻痹朝廷的动机要占大部分,他们似乎没必要让白象发狂伤人?
第二天一早,秦林叫洪扬善代坐南镇抚司,自己带着亲兵校尉去找缅甸贡使,徐辛夷也像个小尾巴跟在后面。
“喂,为夫办案你跟着做什么啊?大姐!”秦林mō了mō鼻子,一脸的无奈。
“切,谁跟着你啦?”徐辛夷杏核眼乌溜溜的一转,嘟着丰润的chún瓣:“本小姐是要去乌蛮市逛逛,和你同路罢了。”
口是心非!秦林撇撇嘴。
明朝允许各藩属国和土司的贡使在贡物之外携带一部分免税货物,在京师会同馆前头设一“乌蛮市”,任由贡使出售这些土特产,让京师官员百姓买买进口商品,贡使也捞点外快,相当于后世的什么“广交会”、“世博会”。
徐辛夷说去乌蛮市,那不还是去会同馆嘛!
京师没有南北两处会同馆,北边那处离东华门外相府不远,大致在后世王府井一带,缅甸贡使住南会同馆的则在江米巷西边尽头,距离锦衣卫衙门和秦林苒府邸都不远。
乌蛮市里人头攒动,不少奇装异服的番邦来客和各地土司在出售商品,其中以méng古和乌斯藏(西藏)的人最多,méng古人穿长袍,乌斯藏人是“藏一手、lù一手”,伸着只光溜溜的胳膊在外边,卖的红huā、雪莲、藏羚羊皮等各sè土特产。
又有许多西南少数民族的土司贡使,穿的衣服五huā八门,huā红柳绿的叫人看huā了眼睛,各种各样的服装,认也认不清楚。
唯独朝鲜人秦林认出来了,几个大饼脸、服装和大明朝官员差不多的家伙正吆喝着卖高丽参、东珠和貂皮,互相说话都思密达来思密达去。
有钱的贡使租的有门市,那不常来的、家底薄的,还有使团里头地位低下的扈从人员,就在地上摆了地摊,用怪腔怪调的汉话吆喝买卖。
顾客都是京师的官员、百姓,早已对这些番客习以为常,从容不迫的讨价还价,购买想要的货物。
徐辛夷东瞧瞧西看看觉着很有趣,秦林也很感兴趣,不由自主把脚步放慢了点。
忽然前头一片喧哗,一群头戴圆盔、身穿黑sè连衣长裙、脖子挂着佛珠的家伙,在那里围着什么人大声咆哮争吵,神情十分嚣张跋扈。@。
荆湖卷 441章 打人别打脸
秦林走近了才发现,黑衣人围着三个打扮和他们不尽相同的人争吵怒骂。
三人中有一名蓝布缠头的黑脸汉子,系着五彩腰带,挂一柄弯弯的腰刀,另一个是年纪五旬的老婆婆,牵着位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两个大人将小女孩紧紧护在身后,言语动作也以她为主,秦林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见她穿彩衣、打着赤脚,足踝上套着赤金环,头戴银饰,插着一尾翠羽,大大的眼睛、翘翘的鼻粱,年纪虽小,眉宇隐隐有股倔强不屈的英烈之气。
虽然对方明显人多势众,小女孩毫不惧怕,指着黑衣人中为首者,打着脆生生的云南官话怒斥道:“莽应里,你们缅甸不会得意太久!〖中〗国天朝是最讲道理的,我孟养思家心向〖中〗国、忠于朝廷,你们这些坏人占我土地、杀害我爹爹我姆妈,等到大皇帝降旨发兵,你们一个个都跑不掉!”,
秦林听到这里倒吃了一惊,原来这伙黑衣人就是缅甸贡使,听口气,小女孩就是孟养宣慰使思个的女儿,却不知那莽应里是甚人?听起来像是缅甸国主莽应龙的兄弟。
这一次秦林可猜错了,夷秋之人哪里晓得华夏礼法?莽应里不是莽应龙的兄弟,而是他的儿子,当今缅甸王国的王子。
那莽应里也有四十多岁了,生得眼睛暴突、嘴chún外翻,模样十分丑陋,身上倒也有几分精明强悍的味道,闻言当即哈哈大笑:“从来成王败寇,强者为尊,我缅甸东吁王朝大军踏平暹罗、老挝,所向无敌,思忘忧啊,难道你不知道云南巡抚一再对咱们缅甸招抚、宣慰,大明皇帝也收了咱进献的白象祥瑞”哼哼,天下之大,哪里还有你们思家的容身之地?前两天光禄寺赐宴,还是定国公来陪本王子的呢!”,
小女孩果然是孟养宣慰使思个的女儿,叫做思忘忧。
听得莽应里说明朝皇帝收了白象祥瑞,她顿时如遭雷击”神sè变得非常黯然,喃喃的道:“不会,云南巡抚不讲道理,大皇帝不会不讲道理的,我爹爹是替大明守土啊……,
……”
一直护在思忘忧黑脸汉子和老婆婆,闻言也木立当场。
他们之所以保扶幼主”万里迢迢的从云南边陲来到京师,全靠心中信念坚持〖中〗国的大皇帝英明神武”伟大的天朝顺之者必定兴盛,欺辱者虽远必诛,对这一点远在边陲的他们从来就没有怀疑过。
可现在,过去坚定的信念正在现实的打击下逐渐破碎,就算莽应里没有说这些话,来京师之后在各衙门遭到的冷遇,会同馆官吏冰冷的态度,也让他们期待的心渐渐变哈……,
莽应里见状趁热打铁,嚣张的笑道:“思忘忧,跟本王子回孟养吧”等你长大点”立你做个侧室,哈哈哈哈!”
我靠!秦林差点一个趔趄摔下去了,昨天无意中和朱尧媒的身体接触,还暗骂自己禽兽”可长公主毕竟也有十四岁:今天遇到这莽应里倒好,连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他都打起主意来了。
真他妈禽兽啊!
当然莽应里可不是单纯的好sè,如果他将思忘忧控制起来,无疑很有利于统治新征服的孟养地区,丫算盘打得很精。
“呸,你父子杀我爹爹我姆妈,我恨不得杀了你!”,思忘忧小脸气鼓鼓的,含着一包眼泪努力忍住哭泣,又道:“白象本来也是我家的,我要去告诉大皇帝,你们献给朝廷的祥瑞是抢来的!”,
秦林叹口气,思忘忧前面说的还好,这后面未免孩子气了,忽然心念一动:原来白象本是思家之物,倒不必去问缅甸人了。
这里闹得鸡飞狗跳,却没有官员前来管理,原来缅甸势大,近来又进献白象祥瑞,朝野都是一片招抚、宣慰的议论,会同馆大使只是个正九品的小官,哪里敢来老虎头上拍苍蝇?思忘忧若是大明汉官之后,谁也不会容她受欺,偏偏思家又只是个云南土司……
莽应里越发猖獗,咧着嘴狞笑起来:“抢头象算什么,本王子还要抢人哩!来人呐,把这小丫头抓起来!”,
一群缅甸卫兵就怪笑着步步逼了上去,思家的护卫和老嬷嬷赶紧将小主人护起来,可对方人多势众,眼看就要吃亏。
思忘忧小嘴一瘪一瘪的,瞧着北面紫禁城的方向,眼睛里写满了她这今年纪不该有的忧郁和绝望:难道〖中〗国天朝就没有人讲道理,没有人肯帮帮替天朝守土,最后家破人亡的思家?任凭这群东吁的豺狼横行霸道?
奶奶的!秦林心头暗骂一声,忠臣烈士人人敬仰,孟养宣慰使思个心向中华、忠于大明,力战之后不屈而死,怎可叫他遗孤在大明朝的京师受敌国欺辱?他做了个手势,就要带弟兄们冲上去。
不过有人比他更急更快,一道红影翩然而出,徐辛夷已抢到思忘记身前,指着莽应龙怒道:……蛮夷欺我中华无人耶!京会同馆,天子脚下,你就敢行凶作恶,在云南边陲,又不知做了多少坏事!”,
但见徐辛夷身穿大红金绣锦袍,圆睁杏核眼,倒竖柳叶眉,一手叉着小蛮腰,一手戟指莽应里,实是英姿飒爽。
那莽应里却没得眼sè,因明朝妙龄女子很少外出,这里是诸藩属、
土司做买卖的乌蛮市,徐辛夷又生着mìsè肌肤、大长tuǐ,看起来不像中原闺秀,便以为她是哪里来的土司女儿。
徐辛夷生得长tuǐ蜂腰,丰xiōng翘tún,与细眉细眼的闺秀们迥异,莽应里这化外蛮人却瞧着直流口水,sèmímí的道:“这是哪家土司的小
姐?本王子乃缅甸东吁白象大王之子,将来继位就是缅甸的大王,你若有意从我,将来封你做王妃。”,
边陲异族生xìng开放,莽应里仗着自己身份毫无顾忌,说着竟伸手想去拉徐辛夷。
好嘛,徐大小姐从小到大还从来没被登徒子调戏过呢除了秦林秦大sè狼,遇到这么个不长眼的莽应里”尤其是他生着爆眼睛、翻嘴chún,偏偏还自我感觉好到爆棚!
什么玩意儿!徐辛夷不由分说,直接飞起一脚就朝莽应里脸上踹。
这位缅甸王子久历战阵,身手本是不错的,却没想到徐辛夷暴起发难,急忙闪身躲避”这一脚的踹到了肩膀上,踢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哇呀呀!莽应里一阵怪叫,呼喝众位卫士:“快,快替本王子把这蛮婆拿下!”“咳咳,这个好像得问问本官吧?”,秦林皮笑肉不笑的走了出来。
莽应里睁着眼睛,茫然不解:“你是什么官儿?为何要问你?”,
秦林mō了mō鼻子:“因为你的卫士好像都不能动了呢”,。
莽应里四下看看”却见卫士们都泥雕木塑一般呆在当场,完全没有按照他的命令将那红衣“蛮婆”擒下。
“你们、你们怎么回事?竟敢不听我的命令”呃?”莽应里吃了一惊,仔细一看才发现每名卫士身后都有不认识的人紧紧贴着,明晃晃的绣春刀顶在腰眼上,哪里还动得了?
“老子和你们拼了!”莽应里凶xìng发作,怒吼着要拔腰刀出来厮拼。
秦林早有准备,腰间七星宝剑龙吟出鞘,直tǐngtǐng的指在莽应里咽喉,冷冷的道:“信不信我一剑给你穿个透明窟窿?”“你、你不敢!”莽应里sè厉内荏的叫着,眼神已有了一丝慌乱。
“宰了丫的!”,徐辛夷余怒未消,真把这缅甸王子宰了”大不了弃官跑回南京魏国公府躲起来,除了造反谋逆之外,魏国公与国同休戚,谁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见徐辛夷不像说笑,莽应里给吓得不轻,他有东吁王朝的王位等着继承,偌大的江山等着要坐,怎肯轻易死在这里?sè胆一消,反生害怕,连忙摇手道:“这位将军,你们汉人说fù人之见不可信,你可千万别听她的。”
“对不住,本官是有些惧内的”秦林呵呵一笑,将剑锋往前送了送,“听老婆话,跟老婆走“……”,
莽应里只觉喉痛剧痛,顿时hún飞魄散,半晌之后才睁开眼睛,却见喉头只被剑锋划破了皮,并没有真正刺进去。
可秦林那种轻描淡写,谈笑杀人的神情,真把他吓得害怕了,当秦林令他站起身来的时候,莽应里没敢做任何反抗。
秦林贼忒兮兮的朝着徐辛夷笑:“老婆你刚才那一脚没有踹对位置哦,让为夫来示范一下怎么样?”,
徐辛夷撇撇嘴,秦林武功还不如她呢。
却见秦林让两名锦衣校尉把莽应里死死摁住,然后他从容不迫的原地转身三百六十度,一记扫tuǐ毫无悬念的提到了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莽应里脸上。
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牙晋摩擦声,莽应里像截木桩子似的斜着飞了出去,空中有两颗门集在飞……
“脏了本官的靴子”秦林啧啧惋惜着。
我倒!乌蛮市上围观的番邦来客、京师官民全都把舌头一吐:这锦衣官儿好生凶恶,人牙齿都掉了两颗,他还在可惜靴子呢!
莽应里不是凶狂嚣张吗?遇到秦林算他倒霉,秦长官比他还凶还狠!
“打得好!”,思忘忧站在徐辛夷身边,拍着小手替秦林叫好,虽没有杀了莽应里,她也大大的出\\1口气。
正在此时,远处有官员带着兵丁跑过来,大声嚷嚷道:“什么人在乌蛮市搅扰逞凶?”,
“这锦衣官儿怕是要糟糕吧?”,乌蛮市的番人和汉民都思付着,众所周知,朝廷是很重视朝贡的,这次的缅甸贡使又走进贡祥瑞白象,深得朝廷嘉许呀!@。
荆湖卷 442章 畏威怀德
来者是礼部卒客司主事提督会同馆韩荐和兵部车驾司主事协理会同馆陈克志,两人带着不少兵丁,身后还屁颠屁颠跟着位会同馆大使。
这大使只是个**品不入流的小官,主意都是两位主事来拿,原来大明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并不像后世搞的平等外交,而是视藩属一如臣子,接待藩属和土司的会同馆是算在兵部驿站体系里面的,礼部管藩属,兵部管土司。
韩荐、陈克志两位久在会同馆接待番邦贡使和土司,各自部里都不常去,更认不得秦林,见一群锦衣校尉和缅甸贡使打起来了,连忙扯着喉咙叫:“那位将军且住手,不要坏了朝廷抚治四夷的体统!”还抚治四夷呢?秦林听了这话就冷冷一笑,东吁王朝鲸吞云南土司辖地尚且不说,京师首善之地,莽应里就敢如此嚣张,这都被四夷欺到头上啦!
不提还好,提起来秦林就生气,又朝莽应里小腹狠狠踩了一脚,这才皮笑肉不笑的和两位主事见礼。
主事虽只有正五品,在六部里头再往上就只有shì郎了,韩、陈两位都是两榜进士出身,只消时来运转,本部一升就是shì郎,外放就是知府或者提刑按察使,因此并不把秦林放在眼里,见出言阻拦之后他还往莽应里身上踢两脚,都气红了面皮。
“你这锦衣官儿,怎地不知进退?”陈克志瞪了森林一眼,怒道:“须知你们锦衣刘都督到兵部,从来都客气得很,哪像你这么嚣张跋扈!本官倒想请教请教刘都督,你做下属的竟如此张狂,到底仗着谁的势?”
整个锦衣卫的大头子就是刘守有,可偏偏压不住秦林陈克志抬出刘都督来,秦长官只是哂然一笑,混没当回事,徐辛夷更是自顾着和思忘忧说话,把陈克志的话当作耳边风。
韩荐则抢上一步,双手去扶莽应里,俚急的道:“大王子摔伤哪里了?唉,真不知这些粗鄙无知的锦衣武夫怎么闹出这番事来岂不有损我朝廷待四方来朝夷人的深仁厚义,寒了各国藩臣敬仰天朝之心?”,
陈克志还是官威受到挑战之后的正常反应,韩荐这番做作就太恶心了点,都说大明朝高高在上以天朝心态对待四夷,可偏偏就出了这么个宝货看他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只恨不得把莽应里当爹供起来。
个中原因嘛也很简单,莽应里来华朝贡,除了献上朝廷的白象,各sè珍宝也带了不少,想必负责接待的韩主事,也到手了几样。
莽应里本来被秦林整得半死不活,这会儿被韩荐一捧,又回过神来,啪的一下往地上吐\\1。唾沫恶狠狠的道:“本王子受父王所命到京师来献白象,没想到你们〖中〗国官儿竟敢殴打本王子,实在太可恶!
回去之后定当禀报父王,从此不来朝贡还要点起大军,和你们战场上见!”,
陈克志本来气愤愤的帮着莽应里训斥秦林,可听到这话就怔了怔,觉得很不对味儿,失了臣属之道,略具豺狼之心。
在乌蛮市上交易的官员百姓也都不乐意了,莽应里这话说的,难道要和我们〖中〗国打仗?你算什么玩意儿?
就算不了解前因后果,所以还觉着秦林打人太狠有点儿过分的,这会儿也低声议论:“原本只说这位锦衣长官下手太狠,哼,现在看来这蛮夷记吃不记打,还没打毒快呢。”
韩荐却一蹦三尺高,脸sè沉了下来,声sè俱厉的指着秦林:“你是什么人?殴打贡使,断绝朝贡,挑起边患,你承担得起吗?快向大王子道歉!”,
“道你个头!”,秦林翻翻白眼。
东吁王朝莽应龙、莽应里父子狼子野心,一再侵吞〖中〗国土地、杀害〖中〗国土司,就是韩荐这种官儿惯着他们,动不动就招抚、就宣慰,殊不知要叫夷人畏威怀德,先得示之以威,尔后才能施之以德,光有德而无威,莽家父子这种人反而要当〖中〗国好欺呢!
事情就是坏在韩荐这号迂腐愚顽的官员手里!
想秦林给他道歉,做梦!
“你!”韩荐气得面红耳赤,指着秦林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了。
莽应里见有人替自己撑腰,气焰也就更加嚣张了,作势要走:“罢罢罢,后日的朝觐本王子也不去了,这就回国,绝贡,打仗!”,
韩荐是负责接待藩属的,见莽应里要负气而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忙扯住他:“大王子且慢!本官自会还你个公道。”说着他就板着脸,怒气冲冲的瞪着秦林:“三日后就是缅甸的朝觐之期,打走贡使、断绝朝觐、挑起边衅,随便哪条你我都承担不起,你要是再不向大王子道歉,本官说不得,只好将你拿下了!”“你敢?”秦林斜着眼睛,轻蔑的笑笑,手抚七星宝剑:“本官遵纪守法、敬畏鬼神,可唯一不怕的,就是~汉、jiān!”,
“说得好!”官员百姓中间不知是谁抢先叫起来,顿时一片叫好声。
就连卖高丽参的几个朝鲜贡使鼻点头道:“咱们做藩属的,总要恭顺为上,这缅甸王子一味强凶霸道,未免失了为臣之道。”,
旁边一位lù着条膀子的乌斯藏僧人也附和:“老爷说的是。像韩老爷这样,连贫僧都瞧他不起;倒是那位锦衣长官,直如不动明王一般,很有些金刚怒目的威势,才是汉官威仪嘛!”,
韩荐又不是聋子,当然将这些话听到耳中了,登时面皮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竟指挥兵丁要将秦林一行拿下。
铮铮铮连声响,校尉们明晃晃的绣春刀电闪出鞘,和会同馆兵丁对峙。
怎么就闹到这一步了?陈克志吓了一跳,本来各退一步的事情竟然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他赶紧想劝。
有人比他更急。
“反了,这不是反了么?”韩荐一叠声的叫:“快请小公爷调京营兵来,有锦衣官儿殴打贡使、破坏朝觐、挑起边患,还要当街斗殴!”@。
荆湖卷 443章 主意打错了
京营各卫精锐有不少就驻扎在城里,就近上值、防护,韩荐派兵丁过去报信,不一会儿就听得马蹄声声,兵器盔甲铿锵作响,京卫大队人马蜂拥而来,头前大旗迎风招展:骁骑右卫。
刁世贵和华得官两个南衙老滑头因为熟悉京师地面,被秦林带在身边充作向导,见状就道一声苦也。
秦林眉头一挑,锦衣卫是天子亲军,难道还怕了这骁骑卫?
刁世贵愁眉苦脸:“不是这么说,长官啊,骁骑卫也是京卫精锐,常和咱们锦衣卫争锋,在京师地面上明的不来,暗的打了好多场啦!这会儿他们人多,打起来咱们怕是要吃亏。”
锦衣卫固然天子亲军,骁骑卫、府军卫、金吾卫、羽林卫这些京卫精锐要么值守皇城宫禁、要么扈从天子车驾,都不是吃素的,相互间别苗头、抢地盘,为收常例打架,乃至在妓院争风吃醋,也不止一次两次了。
平时尚且明争暗斗呢,这次遇到明面上的机会了,还不假公济sī,使劲儿的开整?
韩荐也晓得骁骑卫和锦衣卫不对付,得意洋洋的对陈克志道:“我等身为两榜进士出身的朝廷命官,一定要维护朝廷纲纪,对这些胡来的锦衣校尉予以惩治!还请年兄在兵部方尚书、曾shì郎面前将今日情状剖析分明,对这等目无法纪、破坏藩属朝贡、影响朝廷形象的莽夫,断不能轻饶了……”,
陈克志虽觉着同僚有些过分,但这时候士林官员都是讲同门、同年的关系,他和韩荐是同年,和秦林却从来不认识,当然要帮着韩荐,也就迟疑着点点头。
骁骑右卫大队人马将秦林一伙和思忘忧主仆三人都围在中间,那些骁骑卫官校都不怀好意的盯着这群锦衣校尉”有人还朝刁世贵挤眉弄眼:“哎呀,这不是锦衣卫衙门的老刁吗?上次在杏huā楼和咱们打架,就是他拿板凳打破了孙千户的脑袋,哈哈,这次可算落到咱们手里了!”看来骁骑卫和锦衣卫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
骁骑卫众官校朝两边散开,中间让出空当”许多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百户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员武官策马而出。
这员武官年纪三十多岁,国字脸、枣红面皮、漆黑的长髯”穿绯sè官袍、xiōng戴狮子补服、系白玉狮鸾带,一看就知道是正一品的都督。
“怎么是他?”,刁世贵和华得官互相看看,神sè都有些古怪。
那都督一眼就看到秦林和徐辛夷,神sè微变”似乎吃了一惊,像认识他们似的。
秦林也有些诧异”觉得红脸都督很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仔细想想,又好像并不认识这位。
红脸都督跳下马,看了看情况,十分威风的喝道:“怎么回事?这里谁是管事的官儿?”
“回小公爷,是下官,是下官”韩荐笑眯眯的迎上去,虽然文贵武贱,那也得看看是什么人,他一个礼部主事还不敢在正一品都督面前拿大。
莽应里也认得这人,晓得来者家世显赫、位高权重,在大明朝是有数的人物,也赶紧咧着嘴道:“小公爷”前日朝廷光禄寺赐宴,令尊陪席”您也在座,咱们见过一面的。”“哦。原来是缅甸莽应里王子”小公爷以手加额,笑指对方问道:“怎么贵门牙好像缺了两块?”,
可不是嘛,莽应里门牙掉了两颗,说话都漏风,想到将来继承王位之后也是个缺牙的大王,未免有失威风,莽应里就越发将秦林恨入骨楗,气哼哼的告状:“小公爷明鉴,是我父亲白象大王仰慕中华天朝,才命在平前来进献白象,真正是一片忠心!不料却被贵朝这锦衣官儿折辱,打成这个样子,岂不是求荣反辱?未免叫咱们远来朝贡大皇帝的使者寒心哪!”,
“哦,是这样吗?”,小公爷又mō了mō下巴,似乎很为难的样子,往秦林这边看了看。
乌蛮市的官员百姓都替秦林捏把汗,看样子这位统带骁骑卫的小公爷和莽应里是熟人,锦衣官儿岂不要倒霉?
单是小公爷偏sī就能叫这锦衣长官够呛,更何况,旁边还有个韩主事煽风点火呢!
“小公爷,令尊乃三朝老臣,几度代帝祭天,更屡次代朝廷赐宴,柔远人、抚蛮夷……”,韩荐挑唆着,拿手一指秦林:“可他倒好,浑不以朝廷抚远安夷为意,这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怎么就敢擅自殴打贡使?简直有损我天朝尊严,损我中华国格!”,
嘘一百姓中有几个躲在后头的年轻人不怕事,干脆嘘了起来,明明锦衣长官尽显汉官威仪,你这样一味妥协退让的,才叫做有损国格呢。叫四夷来客都把咱中华天朝看低了。
小公爷低声沉吟,眉头皱了起来:“原来如此,那可真走过分了,陈主事,刚才你也看到了?果真如此,本官总要上奏朝廷,予以严惩的。”
陈克志当然要帮着同僚,稍一犹豫,便也道:“确实如此,虽然莽应里大王子出言不逊,那锦衣官儿也太逞强了些。”,
这番话说的就婉转些,隐隐带着点替秦林开脱的味道,毕竟陈克志天良未泯,不像韩荐那么红口白牙的颠倒是非。
“京城之中,天子脚下,怎么能如此逞凶霸道呢?”小公爷的神sè越发yīn沉,像是强忍着怒气。
韩荐和莽应里对视一眼,两人都隐有得sè,莽应里更是挑衅的瞧了瞧秦林:“哼哼,这次看你怎么办?叫你好看!
小公爷缓缓的踱着步子,走到秦林身前,不咸不淡的道:“怎么搞的?你们这么闹,倒叫我为难得得……”,”
秦林拱拱手,也不知他官阶名号,便随着众人称呼:“小公爷明鉴,下官是因这位思忘忧小妹妹,乃是为国尽忠的云南孟养宣慰使思个之女,被缅甸王子逞凶逼迫,这才仗义而出……”,
“大哥哥,不要连累你们”思忘忧从身后钻出来,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义正词严的道:“我父亲是替天朝守土而死,只要你们朝廷不怕羞,尽管把我交给莽应里好了!都是我惹出来的事情,和旁人无关,大官儿,你可别为难这哥哥姐姐!”,
小公爷颇为诧异的看了看思忘忧,眼神隐隐有赞许之意,忠臣烈士人人敬仰,思个虽是土司,瞧他女儿这般忠孝节义,便知乃父定是位忠烈之士。
“小公爷……”秦林还准备长篇大论的解释呢,忽然就被徐辛夷扯了扯。
大小姐一手叉着腰,一手在空中挥舞着,气愤愤的道:“好了好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就算是咱们有错,问问缅甸人,要怎么才肯不回去,照原样完成三日后的朝觐?”咦,徐大小姐吃错药了?秦林奇怪的回头看了看飒“唉,这殴打贡使、挑起边患的罪名可不小啊”小公爷摇头叹息着,慢慢踱回去,问着韩荐:“今日之事,老兄还是多担待吧,怎么着叫缅甸贡使别一怒离去,否则三日后朝觐没人,咱们可都担待不起呀!”,
好嘛,原来一个个都生怕贡使拂袖而去,朝廷订好的朝觐之期差了人,丢了天朝的脸面。
思忘忧含着一包眼泪,紧紧靠着徐辛夷,心头无比的悲凉:原来天朝也是这么不讲道理,这么欺软怕硬,父亲的英勇就义,似乎已失去了意鬼……,
官员百姓们敢怒不敢言,都觉得缅甸人过分,却不敢和统带骁骑卫的小公爷争辩。
韩荐听小公爷也说怕气走了贡使、朝觐时没人惹得朝廷丢了脸面,当即越发得意,连声道:“下官就是秉承朝廷,柔远人,的意思,所以才从中转圜嘛!小公爷请稍等,缅甸王子被打得这么狠,要叫他消气只怕不容易。”
说着韩荐就去和莽应里商量,两人嘀咕一阵,韩荐脸sè不好看,
回来对小公爷道:“唉,这也太不好意思了,下官实在说不出口。”小公爷倒是笑眯眯的,对莽应里道:“天朝以仁义抚治四夷,大王子但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莽应里得意极了,直截了当的道:“思家这女儿,当然要随小王回去,这个红衣蛮婆嘛,也要赔给我,否则一定要绝贡!”,
此言一出,立马嘘声一片,大明朝立国两百年绝无和亲之事,官员百姓虽不知徐辛夷是秦林的妻还是妾,都断断没有将同族姐妹送给外夷的道理。
秦林眼睛里寒光闪烁,想着用什么办法整得这莽应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好呢,不过没等着他出手,徐辛夷先捅了捅他腰眼,然后迈着大长tuǐ走出去,冲着莽应里和小公爷嫣然一笑:“廷辅啊,你来说说,这件事到底该不该?”,
嗯,她怎么公然叫起小公爷名讳?名是尊长所称,平级和位卑者都是称字、号的呀!
韩荐和陈克志立时觉得奇怪。
不过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小公爷就铁青着脸,从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该、该实在该打!”莽应里还笑嘻嘻的凑在旁边呢,冷不防小公爷转回身,抡起老大耳刮子就朝他脸上猛扇:“无耻蛮夷,龌龊鼠辈,我叫你狗眼看人低,我叫你sè胆包天!草你姥姥,把主意打到老子亲姑姑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