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布下奇阵阻魔蝗
天近黄昏,天空一片血红。连这条长长的沙土路,都被染成了红色,极似昏黄大地上的一条血河。
平原已经到了边缘,前面出现了一片险峻无比的群山。红黄交错犹如血肉一般的巨岩,横卧在前方的视野中。大路延伸之处,有一个犹如刀砍斧劈而成的缺口,大约有一里来宽,是通往西北方向的一道巨峡。
黄岳令车队在开阔之处停住,围成一圈。众人插起旗号,拉起帐篷。将马匹集中喂水喂草,忙得不亦乐乎。
虽然四下里一片死寂,但来路的尽头,似乎有一股淡淡的尘烟升起,宛如袅袅炊烟。没多久,能看到一些黑点从远处移动而来,越来越近,显出很多人影。再过一会儿,已经能看清头脸了。
“那是些什么人?”这一路上,勾猪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总觉得隐隐不安。
“你们一路逃难,竟然这都不知道?”黄小姐白了他一眼,然后望了一眼尘烟尽头处,一路嬉笑不停地这个少观主竟然阴沉了脸,说,“流民先至,后是魔军。”
“流民是什么?”第十九傻傻地问勾猪。
凡是听到什么新词,她都要问是什么,对这个勾猪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崇边镇抵挡尸魔军那么久,黄璐也深知敌军的策略。像这种几万人的大镇沦陷之后,魔军并不会将凡人全部留下,而是故意放出半数。这些人逃难成为流民,反而会成为他们的先锋,一路冲击关隘,洗劫城镇。
魔劫起时,不管来自何门何派的修士,都应该同仇敌忾地去抵挡魔军了。
勾猪这个筑基二重的修士还带着一个筑基三重的侍女,居然如流民一般地奔逃,这让她也非常不齿。但别家门派之事她无权过问,所以懒得多说。
这时黄岳在旁边提醒道:“少主,该布阵了。否则流民冲击都抵挡不住。”
黄璐点点头,说:“叔叔快去令各位阵子各归其位。我来作法布阵。”
说完她双手掐诀,气海中真气涌动。虽然这一行人其他的修士都是清一色的体修,她却与众不同,乃是一名气修。真气出体,是精纯的筑基二重纯阳真气。
一阵灵气波动从她掌心传来,灵机正在结成。这感觉勾猪相当熟悉,当初在第一层,朴老九的地下室前,他感觉到的也是这种灵气波动。
不过这里的灵气比起朴老九那里就弱了不知道多少了。
虽然阵主能出体的真气并不强,但这阵中引动的灵机却布置得极为巧妙。
他们没有贸然进入山区,而是选择这片开阔之地布阵,很显然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引动天地灵机。
天地皆有灵,天地也皆有势。善于布阵者,善的是以自己的微末之力,借助天地之力,布成远超自身实力的大阵。
善于破阵者,也是善于感悟这天地大势,因势利导而破之。
但这地势一片平坦,恐怕就无法利用地势来布阵枢了。如果以人为枢,这位阵主不过筑基二重的修为,而且身体娇弱,要承受着天地灵机的张力,恐怕无法持久。
勾猪正在想着这个,忽然头顶一阵金光闪过。八根如筷子大小的通体金黄的小棍,从黄璐背后的木匣中飞出,如流光一般地飞往这阵中的八个方位。
其中一根几乎刚好落在勾猪的面前,只听一声轻响,就插在了地面上。
这小棍儿通体金黄,光泽闪烁,犹如真金。虽然勾猪不知道什么材料,但能感觉到上面有着强烈的灵机。这四方天地的灵气都被这八根“筷子”给牵引,似乎组成了一张大网。
“这是什么法宝,竟然有这种妙用?”勾猪之前见到朴老九所布的结界阵,并没有使用这种法宝,而是朴老九以强力改动木屋的灵机,使得天地灵气受之牵引而成阵。
而这些金棍儿不但天生就带着灵机,而且这灵机似乎可以被物主以注入的真气之力进行调整,从而因势布阵。这样一来,就比朴老九的徒手布阵要容易太多了。
勾猪忽然想起,黄璐使出的这几根棍儿,似乎和他仙荷中的那几根木柱是同一材质的。
他那木柱比起这几根筷子可是大太多了!随便拿一根都可以做出几千双这种“筷子”来。这么一想,那四根巨大的木柱凭空出现在自己的仙荷中,自己莫非是捡到大宝了?
就像一张弓,开始慢慢拉起,整个阵引动了天地灵机,正在渐渐蓄力。只不过这力并不强烈。
大约这阵势也就是用来抵挡凡人。像勾猪这样的筑基修士,还是能轻松穿过的。
八个阵枢之前,都守候了一名刀客。这些刀客虽然都只是筑基一重修士,但是在这阵中得到加持,实力正在不断攀升。
“这些人就是阵子了。”
布结界阵时既有阵师,也有阵子。阵不可动,阵枢不可动,但阵子可动。所谓的阵子便是阵中的棋子,也是阵的爪牙。阵与阵子配合,结阵的威力才能最大。
“可惜这屏障似乎太弱了。”勾猪摇了摇头。
“咦?”听到居然有人说她布下的阵太弱,黄小姐立刻翻脸,下巴一翘,横了他一眼,“你个公子哥儿懂什么!现在只是阻挡一下流民罢了。魔军还没到,浪费什么功夫!”
大批流民如同黑压压的蚁群,足有上万,已经赶到了。
跑在前面的都是些青年壮汉,老弱妇孺都在队伍的后面。他们都是在崇边镇失陷之后魔口余生,一路如同惊弓之鸟地狂奔,跑到此地,早已饥肠辘辘。
他们一见前面停着一支车队,尤其是车上鼓囊囊的粮食,这些人早就红了眼睛,狂冲了过来。
早一批人立刻撞上了阵前结界。黄璐并不想对这些灾民太过残忍,所以这阵力非常柔和。结界只不过生出一股斥力,越往里冲斥力越大。
这些人虽然拼命冲来,撞上也不会受伤,只是感觉被无数人拉住,怎么都冲不进去了。
勾猪和第十九所站之处,离这些往里冲击的难民不过咫尺之遥。但偏偏就是这咫尺之遥,那些人不管如何冲击,都冲不进来。
这些人并不死心,冲不进去之后,又开始往阵中丢石头,或是抡起手中器物猛砸。但这些东西也是像击在了弹簧上被弹回,反而打在自己头上。
百般无奈之后,他们开始跪在阵前,大哭大喊,玩命地磕头,恳请崇玄观放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进入阵中。
第十九看他们哭得撕心裂肺,问勾猪:“他们这么可怜,为什么黄姐姐不放他们进来?”
黄璐最见不得这种情景,她早已背过身去,盘腿坐下,口中默念清心经。
“傻妹妹,”勾猪一望这阵形,“这阵不过方圆百步大小,能容得下几个人?这批人至少上万,放了他们进来,还不把这里都踩成平地了。”
第十九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没多久,哭喊又变成了各种痛骂。
“崇玄观的道士果然都是卑鄙无耻之辈。”
“我们可都是交了香火钱的,你们敢见死不救!”
“真是养活了白眼狼啊。”
“黄岐是个好人,但怎么生了个冷血无情的小贱人!”
“是不是好人两说,但他的女人也是个贱货。”
“黄璐这个小贱人到底是不是黄岐的亲女还没准呢。”有人故意嬉笑道。
这些人离背坐的黄小姐不过十步的距离,偏偏生死就是这十步之间。既然苦苦哀求对方也不开门,他们渐渐地就将矛头对准了这个少观主。
众人巴不得将她惹怒,期望着黄璐一怒之下开阵而出。这样他们一窝蜂地涌上,虽然打不过她,至少总有些人能浑水摸鱼。
黄璐没有怒,只是默然。她想起他们崇玄观一家在崇边镇独立支撑,与魔军苦苦争斗半年,死了多少长辈弟兄,如今却被他们保护的这些人如此辱骂。她不由得心中一片冰冷。
“那是什么?”第十九忽然一指空中。
太阳已经有半边落入了地平线下。天空已经变成暗蓝,只剩下最后一缕金色的余晖。
一片巨大的黑云,从和落日相反的方向铺天盖地地移动而来。
“那是魔蝗,”黄璐瞥一眼天空,她对第十九说:“魔蝗不吃草木,不吃鸟兽,只食人血人肉。魔蝗食多而凝聚,就是尸魔了。妹妹,看好你的主子,别到处乱跑。只要乖乖待在你姐姐这,保你们主仆平安无事。”
第十九乖乖地点头,黄璐就自己往车驾围住的阵心而去了。
看到黄璐对他们的辱骂不做理会,这些人众怒汹涌,极致疯狂。他们玩命地拿起各种巨石重物,疯狂地击打阵外的无形的屏障。
这时黄岳站在正中,提足真气,一声大吼:
“你们回头看天,魔蝗已至!如今有我崇玄观的阵在,还能吸引魔军一夜。你等速速过了康度山峡,连夜赶路,明早便可到曲连县。曲连县有林将军的飞云军驻守,安如泰山,到那就可以保得性命!若非要留在这里,尸骨无存!”
黄岳毕竟是体修,一身真气都聚集在体内。这一声怒吼发出,众人耳膜鼓荡,再远也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回头一看,果然在早已暗下去的背后,一片黑色的巨云已经在空中蠕动。
只不过前方还有一点落日的余晖,所以它们还没有汹涌而来。但这太阳落下也不过转瞬之间的事。
“魔蝗来了,快跑!”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
127 纯阳退魔如金汤
只不过一瞬间,人潮就汹涌分开,往两边而去。崇玄观的大阵虽然布在大路正中,但这一带相当开阔,他们并没有把所有的通道完全塞住。
人潮汹涌,一路哭喊,踩踏无数,全都涌入了山峡之中,留下一地的狼藉。没过多久,四周竟然空无一人了。
魔军惧怕阳光,只能昼伏夜出。一到晚上,魔军所至,连尸体都不会留下一具。这也是勾猪奇怪的,为什么他一路都能闻到血腥味,却看不到一个人,无论是死是活。
崇玄观众人之所以在这要大道上布阵,除了这里地势开阔之外,也是希望大阵灵机能吸引魔军在此停留,不至于追击前面的难民。
魔军的先头部队一般都是魔蝗和尸魔,他们的大阵尚可支持。只要守住一夜,到第二天天明魔军便会烟消云散。
这样可保得过去的上万流民夜行无忧。他们自己等天明再拔阵赶路,黄昏之前就可以到达曲连县。
勾猪安坐在阵枢旁。这布阵的灵机,引起了他强烈的兴趣,就好像当初在朴老九的地下室门前的感觉一样。
何况这个阵比起朴老九的阵来说,真是简单太多了。他感觉他不用多少功夫就能参透此阵所有的秘密。
不过朴老九那个阵是定阵,固定不变,参悟起来只要有耐心就足够了。而眼下这个崇玄观的阵,却是个变阵。黄璐依然在阵心作法,八个阵枢都在受她的控制不断运转,阵势依然在改变。
一种红色的灵光从天地引动,渐渐地出现在阵枢上。
“纯阳灵气?”
“对,此阵名为‘纯阳退魔阵’”,黄岐得意地一笑,“即便是夜里,也能引动这天地残存的纯阳灵气,布为屏障,可退万魔。”
他虽然口中如数家珍,心中却是颇为失落。因为他只是一名阵子,而并非阵师。
在这景离国中,阵师才是真正人人仰慕的身份。而阵子,只不过阵师的棋子罢了。对这些威力无穷的结阵,他都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与此同时,魔蝗之云也是越来越近,勾猪几乎已经能听到无数飞蝗振动翅膀发出的嗤嗤怪声。
“退魔阵极赖这地势平整。”黄岳一指阵边地面上的一块巨石,“小兄弟,这石头对此阵有碍,你就别袖手旁观,去把石头移到阵势之外吧。”
移开这些障碍本来是阵子的职责。但他虽然是商量的口气,双目却紧紧盯着勾猪,一副你在这里白吃白住难道还不想干活的责问之意。这眼神看得勾猪很不自在。
“要动手就快点,此阵马上要大成了。”看到勾猪没有动身,他又催促了一下。
勾猪在这里确实也白吃了不少。这个黄岳虽然态度让他不爽,但道理上言,他这要求也并不过分。
勾猪懒洋洋都走过,去搬石头。
“师兄,我来帮忙!”第十九连忙蹦蹦跳跳地跟上了。
空中大阵一阵灵波闪过,黄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而又阴狠的神色。
如此轻易就将这两个傻子给逐了出去!
勾猪虽然已经是筑基六重的境界,但是气海中的玄阴真气占据了三分之一。这部分虽然能催动玄阴真火,对肉身的力气却是毫无帮助。
那石头足有一人多高,勾猪也只能勉强能搬动。好在第十九力气不小,两人一鼓作气,终于把这块巨石推到百步之外。
勾猪回过头来,他却是一愣。这天地阵势,和刚刚已经完全不同了。
眼前一片淡红色的屏障,似极了第十九的朱痕血杀阵。只不过朱痕血杀是以乾金之属的金蚕丝牵引第十九的纯阳真气而成阵,而这座“纯阳退魔阵”却是以阵枢为点,以点连线,以线成面,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伞形巨罩。
天地之间的纯阳灵气被这些阵枢相连构成的骨架所固结,凝固在这虚无的空间中,发出淡淡的红色灵光。
只是这阵形不知道什么时候内缩了一些,勾猪和第十九如今已然被锁在阵外。
勾猪和黄岳相隔不到五步,中间隔着一道纯阳屏障。与此同时,魔蝗之云已经遮蔽了整个夜空。
整个大阵强烈的灵机和陈中的活人气息就像血腥吸引苍蝇一样吸引着蝗群。
但这些魔蝗又天生恐惧这阵上的聚集纯阳灵气。他们既不敢冲击,又不远离去,竟然就在这大阵的上空盘旋起来,渐渐形成了一个恐怖的黑色漩涡。
也有少量不怕死的魔蝗如飞蛾扑火从天顶直扑大阵的顶端。
一片红光闪过,那些魔蝗碰到纯阳结界,立刻就像火药碰到了火星,怦然爆裂,大阵的顶端顿时传来一片连绵不断地爆炸声。
“黄道友,这是什么意思?”勾猪冷冷地问道。
黄岳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玩味之色。
“小兄弟,对不起了!老夫对此阵形变化不熟,一时疏忽,误了你的藏身之计。如今开阵凶险万分,老夫要顾及全观安危,力不能及。你不如赶紧往康度山峡中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黄岳将话说完,却藏不住一脸的阴狠,看着阵外的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此时已经入夜,地面因为日照而残留的纯阳之气逐渐消散,已经有不少魔蝗如同雨点一般落了下来。
魔蝗群凶悍异常,一碰到活人就玩命般过来啃咬。一个大活人只消片刻就会就被被啃食得连一根毛都不会剩下。
虽然和着两人并无仇怨,但他并不介意看着这二人被群蝗啃食痛苦惨叫的样子。
他做阵子已经四十多年了。这景离国中所有的玄观,何脉为阵师何脉为阵子,都有景离王颁布的牌牒为据。
他是黄岐的弟弟,生来就是阵子,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改变自己出生的顺序。
但他没想到会遇到林世虎看上了黄璐这种好事。林家在整个中州都是权倾一方。只要他设法让黄璐嫁给了林世虎做为道侣,他缺憾的一切都可以被改变。
林世虎已经答应为他请命景离王,从此继承崇玄道统。这也就意味着他将正式成为崇玄一脉的阵师,再也不是如同为奴的阵子了。
但黄璐被他爹从小娇宠,个性清高乖戾。让她嫁给一个纨绔公子,她肯定不会乖乖就范。这一点黄岳也早已想好了,只要一到曲连县,他就设计将黄璐擒拿了,送给林世虎去把生米煮成熟饭。
如果换了平时他这么做,即便有林家撑腰,他这个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的罪名也是少不了的。
但那时魔军早已毁了崇边镇,林世虎不但会宣布娶黄璐为妻,还会再中州为他们另择道场。这样黄璐再是愤恨,也拗不过全观要重获道场的人心。
这事少不了一番干戈。他早有完美的计划。只是勾猪和第十九这两个实力莫测的外人混在队伍里,到时难免卷入。这就像他心中的两根肉刺一般。如今终于拔掉,真是让他觉得无比地爽快。
“你就这么相信我们会死?”勾猪冷笑地望着黄岳。
这时他身周形成了一圈淡色的漂浮的火,将自己和第十九罩在其中。
魔蝗本是阴邪之物,阴气深重。碰到这嗜阴气的玄阴幽火,立刻被点燃,直接化为一团白火。
魔蝗不断冲击,这火罩不但不灭,反而不断添加柴一般,越烧越旺。
黄岳居住在这离界之中,哪里见过什么玄阴幽火。他暗想:“此人不过是筑基二重,竟然能施展神通?”但再转念想,能施展神通又如何?只要破不了这阵,他还不是迟早得被蝗群撕成碎片。
就算是虚丹境界的高手,遇到如此铺天盖地、杀之不绝的魔蝗群,遁走是没有问题,想要硬扛那却是不行的。
虚丹高手实力再强,体内的真气总归是有限的。而这魔蝗从魔国而来,不知其几十亿数。所谓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他想要扛过这一整夜绝无可能。
这奇怪的火焰虽然是越烧越旺,但总归需要消耗真气来控制。否则大火失控,施法之人也必然被反噬。
魔蝗群很快发觉这大阵能将自身引爆,都不再硬冲。它们上下左右地乱飞,寻找缝隙之处。很多魔蝗很快发现了阵外的两人,也看到了那团诡异的玄阴真火。
和纯阳大阵不同。那大阵它们反复冲击,也毫无效果。那团火却是飘摇不定。虽然看似越来越旺,实则失控在即。
很快,如同一股黑色的狂风一般,几乎无穷无尽的飞蝗,一齐拍翅,发出鬼泣般的怪号,往这火堆狂扑而来。
本来是暗淡得几乎不可见的火,现在全变成了一团诡异的跳跃的白雾一般的火堆。勾猪也觉得渐渐有点控制不住。
他呸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姓黄的,你就这么相信我进不了你这阵?你最好把屁股洗干净了才好讨打!”
黄岳故作为难地说:“此阵关乎我观数十条人命,老夫断然不敢开阵。”
“呸!不用你开,老子照样进来。”
黄岳淡淡一笑。其实他只是一个阵子,这阵除了黄璐能开之外,他想动也动不了。要说一个外人能打开此阵,这对他来说,真的是天方夜谭。
虽然他只是阵子,但他也偷学过一些布阵的法门。这纯阳退魔阵极为复杂,涉及八个阵枢,各个都有不同的作用。
即便有人能领悟这阵枢灵机,没有在阵枢上烙印过魂息,也无法控制这些阵枢。这些阵枢都是极为稀罕的龙木所制。
八根足有尺长的龙木,放在整个中州也是罕见的阵宝,这是崇玄观赖以存在的基础。
任来的是谁也不可能光凭肉身与这些法宝对抗!
128 龙木大柱,穿阵无伤
这纯阳退魔阵是为退魔而设计,而非为了防人。
论规模和力道,此阵固然是洪大无比,但比起精巧复杂,就远逊于朴老九在自家地下工坊外布下的小阵了。
勾猪刚刚在阵内已经感悟得七七八八,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引动这八根阵枢。
这八根阵枢都是天然自带灵机,而且都有黄璐的魂印在内。他如果是以强力引动,也并非不可。但此举很可能激发大阵。到时候内有阵子围攻,外有无数魔蝗纷扰,一不小心就是个玉石俱焚,这里所有的人命都要给自己陪葬。
但勾猪只是嘿嘿一笑:“那就让你们开开眼界吧。”
说完他引动仙荷空遁,空中立刻金光大盛,如烈日当空。魔蝗群被这一惊吓,纷纷飞开两边。黄岳一时竟然睁不开眼。
这时黄璐坐在阵心玉榻之上,控制着八根阵枢。她忽然感觉阵势一变。整个大阵就像受了什么东西的牵扯,所有阵上灵机齐刷刷往东面倾斜而去。西北南三面的屏障顿时薄弱成了原来的三分之一。
空中的魔蝗群似乎也感悟到了这种变化。蝗群涌动,犹如垂天而下的一条长舌,往退魔阵西面的薄弱之处舔去。
这一舔又是触动阵机,爆出一大片血红的火光,犹如红色的雷暴。
蝗群再次一缩。但它们显然觉察到了这阵不再是坚不可摧,没有立刻退缩,而是重新排布,变成了尖锐的箭形。前锋直指大阵上最薄弱的一处,再次迅猛攻击!
蝗群的大部队在空中盘旋,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螺旋形的钻头。而在钻头尖上,一批批魔蝗前仆后继,撞上那越来越薄弱的纯阳屏障,化为飞灰,飘散而去。
“黄岳!你在那搞什么鬼!”黄璐竭力操控阵势复原,却犹如蚍蜉撼树,根本无力抵抗整个大阵往东面倾斜。
守护正东那根阵枢的阵子正是黄岳。她还以为黄岳又是在偷偷使用他自学的阵法,惹出了什么乱子。
黄岳心高志大,并不安于充当一名阵子,这种事情以前也是有过几次。每次出了乱子,她都是训斥几句了事。毕竟黄岳是她老爹的亲弟弟,她也不可能真把自己叔叔如何。
但现在大敌当前,这个大叔竟然还敢自作聪明出来捣乱?
黄璐从玉榻上一跃而下,直奔阵东。这时她美目定睛一看,和黄岳一样,她也惊呆了足有半晌没有动弹一下。
一根足有丈高、碗口粗细的龙木巨柱,正在大阵东面之外十步之处。勾猪在那掐诀引阵,而第十九在旁护法。
外面蝗飞如雨,但是这巨型阵枢的灵机实在太过强烈,早就把整个大阵给牵扯了出去,在那根巨柱之外凝结了强力的纯阳屏障,坚不可摧。蝗群只在外反复徘徊,连撞都不敢撞上来。
而原有的阵形屏障,只剩下薄薄地一层,犹如一泡沫,简直吹弹可破。
“这是怎么回事?”黄璐指着勾猪和第十九问黄岳,“他们俩为什么在阵外!”
黄岳已经跪下了,连连磕头:“老夫一时疏忽,把尊客锁在了阵外,还请少主责罚!”
勾猪一手拉着第十九,另一手将手指点在薄弱的屏障上。这片纯阳之膜立刻像阳光里的水泡一样,泛出了五彩光华。他小心翼翼地往前一走,连自己带第十九已经穿过了纯阳退魔阵。
他的小心倒不是怕伤到自己。这阵势如此之薄弱,根本就不可能伤到任何人了。他是怕一不小心,把整个大阵都给毁了。那时候这一伙可怜的家伙就成了魔蝗的粮食。
他竟然能穿过退魔阵而没有破阵,这能力也让黄璐吃了一惊。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子,竟然也是一名阵师?
这么一说,第十九就是他的阵子了。独木布阵,单枢单子,倒也合理。
其实勾猪虽然能洞悉这大阵的灵机,也有可能操控的强力阵枢,却并不能布阵。面对这铺天盖地的魔蝗群也是一筹莫展。
这就像能开锁的人,并不知道如何制造一把锁一样。
他在翠玉宫也才一年多,翠玉宫对外门弟子只会教授一些结阵的基础知识,并不会教他们布阵之法。这传功塔的第三层,按理就是传授结界阵的传功之处,只是并不知道传功法师在哪里。
这让勾猪忽然有所领悟。他一进这一层,仙荷里就被塞入了四根巨大的阵枢。然后这一路走来,又遇到这些人以阵退魔。莫非这一层的设计就是要让翠玉宫的弟子在这一路上历练,自学布阵之法?
如果是这样,他倒是没有必要着急去找什么传功法师,只需要跟着这伙人看能否学到阵术就行了。
如果学得到,说不定就可以学成通关。如果学不了,再去人魔山找那所谓的天神不迟。
他大部分猜得是不错,只可惜他丢失了第二层的记忆,完全不记得那四根龙木柱是杜问机这个冤大头从翠玉宫刑堂弄来,白送给他的了。
看见怒气冲天的黄璐,他只是冷哼了一声,说:“黄爷只是怕魔蝗饿急了,故意骗我们出去,想送给它们垫垫肚子呢。”
“来人,黄岳守阵不严,待客不周,差点酿成惨祸,家法伺候,打一百铁棍!”
黄璐的俏脸上一块白一块红,气得要死,但黄岳是她长辈,也是阵中重要的阵子。这让她束手束脚,急得她自己都要抓狂了。
她当然不能把黄岳一刀砍了。黄岳虽然小心思极多,但毕竟是长辈。而且眼下他自己不认,只说是疏忽,没有证据也罪不至死。现在魔蝗围攻,阵前斩将更是大忌。
但此人一次一次地挑战她的底线,再不加惩戒,怕是迟早要翻天。
黄岳也是机灵人,不顾一把年纪的尊严,主动把裤子脱了趴在地上。立刻有人过来操起铁棍啪啪啪一阵打。
勾猪暗想:这家伙是个体修,这铁棍打得再重,也不过一点皮肉之伤而已。真要打拿我的龙木大柱打上一棍试试?扛得住一棍算我输!
但他也不可能太过当真。于是他云淡风轻地将龙木桩给收了,带着第十九往车里去。
“小十九,休息去,明天还要赶路呢。”
他和第十九都没有不依不饶,黄璐倒是松了一口气。勾猪的龙木大桩一收,这阵形立刻像个大气泡一般地回弹,恢复了原状。
“黄监事,铁棍领完,到我座前说话。”
阵心一座黄梨木车驾之中,玉榻之上,黄璐安坐在紫色丝帘之后,冷眼看着跪在前面的族叔。
“你是故意把他们弄出阵的吧?”她也不拐弯抹角。
黄岳却是面不改色,他一拱手,正气凛然地说:“老夫为了我崇玄观千秋道统,不得已如此为之。这主仆二人城府深不可测,来历又说不清楚,谁知道是敌是友?如今我们崇玄观道场已失,大敌当前。如果再祸生肘腋,我何颜面以对列祖列宗?”
黄璐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些老顽固可真是顽得像木头一样,她真是恨不得用斧子把他们劈开看里面是不是肉长的。但她也懒得和此人继续争辩,只是冷冷地说:
“我和第十九一见如故,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牵涉了。若是这两人有问题,后果由我一身承担。但你若是再出手,我还是拿你是问!”
没想到黄岳却反而压低声音凑了过来,说:“少主子放心,老叔我已经不再主张将他们逐出车队之外了。”
看他一眼贪婪冷血之色,黄璐吃了一惊,说:“你又打什么主意?”
“不知道少主是否看见,他那根木柱,以老夫观之,乃是通体一根完整的龙木树干制成。这么大的龙木阵枢,可是你我生平所未见?若是此物为我崇玄观所有,恐怕别说中州,就是四州十六县的景离国中,我观也几无敌手了。不如找个机会,将这两人除了,悄悄找个地方埋掉,谁也不会知道……”
“黄岳!滚!老老实实守你的阵枢去!”黄璐几乎气急,将他一脚踹出车外,“要是你敢离开半步,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129 又是冤家聚头
(120又是冤家聚头)
车上的木塌狭小,勾猪又睡不着,让第十九一个人睡了。
第十九早就换掉了那身肥牛留给她的脏兮兮的道袍,穿了一身黄璐的衣服。这两人不但意同志契,而且高矮胖瘦也是差不了多少。
她里面穿了一身素净纯白的交领襦裙,外面套了一件轻若薄纱的淡红花鸟纹的褙子。酣睡如泥了。
勾猪抚过她的头发,犹如锦缎一般轻柔。这家伙实在是太听话了,他才说:“你在这塌上睡会儿。”话音刚落女孩儿竟然就睡着了。外面那么喧闹,对她竟然一点影响都没有。
勾猪可睡不着,外面喧闹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起初只是魔蝗飞舞的嗤嗤怪声,后来传来的是远远近近让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
虽然黄璐说这退魔阵可以保得他们平安无事,但勾猪从来就不放心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
第十九倒是好办,关键时刻他只需要一个闪念就可以将她收到仙荷之中。但如果这一夜里阵势破了,自己要怎么保命呢?
也许从孤傲峰那个胖老头那黑来的飞行法宝能让他逃走。但那必然碰上满天乱飞的魔蝗。
勾猪越想越不放心,决定到外面去看看。
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景象已经大变,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皓月当空,洒下一片雪白的阴光。月亮之上,无数的魔蝗如鬼影一般飞舞。而月色之下,从东而来的大路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尸魔。
这些尸魔体型如人,只是略为高大。一身都是漆黑的铠甲。但这些铠甲如黑云一般似有似无,很难说是真的实物。
这些东西的脸孔和身体也是一团漆黑,看不清脸面。只是脸上有两个幽蓝的亮点,似是一双眼睛。
他们手持一种乌亮的长矛,整齐地列为方队站立,时不时一齐发出诡异的吼叫:
“魔!魔!魔!”
很难说他们用的是不是人族的语言,还是只是这声吼叫听起来像是“魔”而已。但千军万马一齐发出同一个声音的时候,每一声都像一声重锤,直接沉重地击打在每个人的胸腔上。
崇玄观的众人也是全副武装,在阵中列队。但他们不过五六十人,气势上比起魔军简直是大象前的蝼蚁。
有些人列在队中早已两腿发抖,只差大小便失禁了。如果不是这阵型之中还有一丝保命的机会而出阵必死,大半人早就一哄而散。
黄璐站在阵前,秀眉紧蹙。她本来的计划是在这里阻挡魔军一夜,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魔军的一支主力!
难道魔国已经决定拿下曲连县,再进攻中州?
自她幼年起,崇边镇就时不时受到魔国侵扰。守边上百年,他们早都已经习惯了。
今年魔国虽然形势大盛,但难道他们还想拿下拥有八十万人口的中州不成?景离王朝能在这第三洲占据四州之地万年之久,自然也不是盖的。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在她心头蔓延起来,萦绕不去。
“魔!魔!魔!”
又是三声震人心魄的齐吼之后,所有尸魔军手中的黑矛齐刷刷地竖起,立刻变成了一片黑压压望不到边的黑矛森林。
“魔!”
只听唰唰两声,这些尸魔兵将手一缩,然后一齐将手中长矛掷出,顿时形成了一阵黑雨!
黑雨压境,轰击在退魔阵上,噼噼啪啪,形成了一阵连绵不断地红色闪光。整个大阵就如风暴中的楼船一样摇晃。
黄璐对此倒是并不担忧,退魔阵就是为了对付魔蝗和尸魔军而存在的。
她担忧的是尸魔军中的那一辆犹如幽冥中驶来,形如鬼魅的黑色马车。
这是魔族有人亲自前来?
以前她见过的魔国入侵,魔蝗和尸魔都没有灵智。它们只是循着活人血肉的气息,入夜而出,日出则伏,一路洗劫前行。只要各地布阵防守严密,魔军无隙可钻,食不到活人血肉,很快就会饿死。
但这一次不同了。不但这些魔蝗避实击虚,犹如有了灵智,这些尸魔也列队整齐,宛如军阵一般。明显是有人在控制的。
魔族都居住在暗离深渊,这几百年来从未听说有魔族来到地上。难道这一次破天荒了吗?碰上传说中的千年魔劫?
如果是这样,她一个残破的崇玄观直撄其锋,后果可想而知。
一次齐射之后,大阵安如泰山。黑矛碰到纯阳之气构成的退魔阵之后,爆裂成为了一阵黑烟。这烟在空中弥散不去,犹如幽灵一样回头往尸魔军再次聚集,竟然在那些尸魔手中再次凝聚成了黑色的长矛。
一击无效,尸魔军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分开两边,中间让出一条宽大道。不一会儿,那辆黑雾萦绕的驷马高车隆隆而来。一团黑气阴风随之而至。虽然隔着纯阳退魔阵,众人也是感觉透体一阵冰寒。
勾猪这才看清,拉车的四马并非一般的活马,而是和整台大车一样,犹如乌铁打造,浑身都散发着金属的光泽。
除了驾车和持矛的尸魔,车上还站有一人,虽然一身黑甲,脸上带着黑色面具,露出的两只眼睛中却并无蓝色幽光,而是一双如星黑眸。
车一驶近,他将手上面具摘去。众人都大吃了一惊,原以为魔族面目如何狰狞可怕,眼前露出的却是一个微笑少年的清秀脸庞。
勾猪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他第一眼还不敢相信,再仔细一看,连忙低头,微微移动步伐,将自己移动到人堆之后。
这怎么可能?简直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正是数月之前,青阳镇玄市之上偶遇,出手要夺他的雷玄木中,又勾结五行巡防使将他投入监牢,想了个变态法子差点害得他死在牢里的那个不知名的变态少年!
此人明显不是翠玉宫中的人,又是如何跑到了这个传功塔中来和他偶遇?还成了魔族?
莫非他知道自己毁了孤傲峰,就是为斩草除根而来?
勾猪哑然失笑。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知道?这名少年虽然来历不明,但是背景肯定深厚无比。这人发狠报复的时候是会有些变态想法,但还不至于不依不饶地追他到这传功塔中。
少年既然来了,而且还成了魔族,肯定有自己的目的,不是他这个层次的人能参合的。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偷偷隐藏起来,先别和这个冤家打上照面。
好在他在人堆里,这少年一时还注意不到他。而对方则是众军之首,勾猪的贼眼一下就看到了。
这人开口传声,声音不大,却是直达每个人的脑海:
“本魔帅远道而来,非为其他,只为此人!”说完他用手一指阵中鹤立的黄璐,然后脸上浮起一阵淫邪的笑容,说,“本帅久慕黄观主天姿国色,若能迎为本帅魔妃,从此永结为好,本帅立时引兵回暗离深渊,天下再无干戈,如何?”
黄璐也没想到魔族人会专门针对她,一时羞怒交加,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怒斥了一声:“你有病!”
勾猪却一眼看出,这个少年魔帅玩的是攻心之计。
魔军大举入侵,自然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对方显然是一眼就看出黄璐是这阵中的主心之骨。他这一番话只要让阵中一部分人内心动摇,转而怨恨黄璐,这计也就算是成了。
阵中这些人虽然都面无表情,但是恐怕已经有人在暗想:“魔族看上了你家女人,这是你黄家的私事,凭什么送死的却是我们?”
果不其然,这少年又接着说道:“看来黄观主是流水无情了,干戈难免啊。但本魔帅自有悲天悯人之心,今日若是有自愿出阵,入我魔族者,我不但不杀,可保他长生不死,荣华永年!但若你们非要以卵击石,今夜除了她留下给我侍寝——”,他又是色眯眯地一指黄璐,“其他人我一个不留!”
陈中沉寂了片刻,忽然有一人大叫一声:“观主,你自己又死不了,为什么非要我们去死?”这人一边大喊,一边狂奔,就要出阵。
纯阳退魔阵虽然从外往里极难突破,从里往外却是不难。这人眼看就要出阵投入魔军,黄璐手中掐诀,附近一处阵枢突然飞起,一线纯阳红芒从阵枢上发出,如剑一扫,这人的脖子犹如被利刃扫过,立时脱离了身体,一飞落地。
无头的身体竟然继续往前跑了两步,跑出了退魔阵的屏障,轰一声倒地。粘稠的红血从断头处喷涌而出,直喷了四五步之远。
天上的魔蝗群受了这血腥味道的吸引,直扑而下,吮血啃骨,不一会儿,连白骨都不剩下一点,地上血渍都干干净净不见了。
“有皮肉痒痒想投靠魔军的,”黄璐不客气地一指这已经不存在的人物,“这一滩烂肉就是你们的榜样!”
众人都是心下凛然,外有魔军压阵,内有黄璐的淫威,他们在这必死之地,别说掌控自己的命运,根本连大气都出不了了!
130 此阵不堪再摧折
(130此阵不堪再摧折)
看到黄璐杀伐决断,魔族少年自觉继续攻心之计也不可能动摇此阵的根本,于是冷冷一笑,引车而退。
他的驷车虽然退去,中间的空路却还留着。两旁尸魔军依然肃立,并没有合拢。
不一会儿,一种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由慢而快,整个地面都在因为这种脚步而振动。
“魔犀!”有人大喊了一句。
一头足有一丈来高,五六丈长的巨兽,弓腰驼背,一声漆黑乌亮的鳞甲,头上顶着一长一短的两枚利角,轰隆隆地跑了出来,越跑越快。
因为人国擅长布阵防御,所以魔国也发展出了各种破阵的利器。只不过魔族的破阵之法和勾猪的悟阵不同。任你千变万化,我只以一股蛮力破之。
这魔犀力大无穷,正是破阵攻城的利器之一。
别看这货笨重得就像一座小山,一路小跑也是越来越快,渐渐地变成一股黑风,一声巨响撞在了纯阳退魔阵的屏壁上。
整个大阵轰然巨震,犹如地震中的高楼,随时都要解体坍塌一般。众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一阵火花闪过,大阵的屏壁虽然扭曲得几乎要凹进去一个大孔,却并没有破裂。随着魔犀退后,又极富弹性地恢复了原状。
众人松了一口气,但谁都知道,任由这个魔犀如此冲撞下去,这阵是扛不过一个时辰的。
这魔犀一撞不成,往后一退,低头前蹄刨地,转眼又是冲过来。黄璐也不客气,一指这头凶悍的魔犀,令道:
“杀了它!”
三名阵子立刻越阵而出。大阵之力在他们身上加持,这些人的境界极速提高,一瞬间几乎全部打达到了筑基三重以上的实力。
纯阳之气在他们身上凝结,化为乾金之属,浑身上下就好像穿上了一身金光闪耀的铠甲,与魔军的黑甲类似,只是属性完全相反。
他们手中的单刀明明是凡铁,此时一股乾金之气凝聚在刀身上,这些单刀都是金光大盛,犹如神器。
三个人越阵而出,极似三尊金像。一人横刀立马挡在阵前,另一人挥刀直砍冲来的牛腿,还有一人跃上牛背,猛砍牛颈。
这犀牛大怒,将头一挑,刚好击中头上那名阵子,将它顶起飞往数十步外,直接落回阵中。另一名阵子却是抓住了这机会横刀平切,牛腿无声而断。牛身失衡,往前一翻,撞在阵上。
魔犀之身虽然看似坚不可摧,一腿断了之后,断口中立刻冒出一股黑气。整个巨兽就像泄气的皮球一般,撞上退魔阵阵壁之后,完全化作了一股红火,消失得一干二净。
阵中困守的众人士气高涨,一阵欢呼!
黄璐蹲在被甩下牛背,丢进阵中的那名阵子前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有退魔阵加持的乾金护甲的保护,被牛头一撞的冲击依然巨大无比。他落在阵中之后,七窍流血,早已没有了呼吸。
黄璐叹息一声,说:“排位第二十一的阵子何秋已殒,杜门阵子由排位第三十的李宏接任。”
偏偏这时,随着一阵刨蹄响鼻的声音,魔军的阵列的黑雾之中,竟然又走出来一头魔犀。
众人狂喜的内心又是猛然沉了下去。崇玄观的阵子原有三十二名。这一场场血战下来,如今只剩下十二名。剩下的也想必也是挨个排队赴死而已。只可惜他们人数极其有限,这些魔犀却不知道来了多少头。
眼下,他们最担心的是观主黄璐的目光。
如果被她目光扫中,又是一声令下,那么出战魔犀,也就轮到自己了。
但刚好相反,黄璐只是将香袖一甩,说:“八门阵子各守其位,擅自出阵者死!其他的全给我上车睡觉去,两个时辰之后换班!”
大家都有些目瞪口呆。就这种形势之下,回去睡大觉?
黄璐回到车中,端坐在她的玉榻之上。
事已至此,最后保命的手段似乎已经不用不行了。
如果是她父亲在此,说不定还会再扛下去。如果一条人命可以换掉一头魔犀,七八条人命下去,说不定魔犀尽耗,魔军也就无力再攻打退魔阵了。只要坚持到明早,对方的一切就会飞灰烟灭。
但黄璐最受不了看自己的人一个一个地去死。
她学阵术就是用来保住众人的。如果反而要花人命来护阵,那么这阵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花一条人命来保护一百条人命也是一样。即便为了全观所有人的活路,其实她也完全没有道理让一个人去送死。即便是为了崇边镇三四万人也是一样。
她拿出一个贴身的香囊打开,里面却并不是香料,而是一张黄纸的符。
这是她老爹临走时留给她的保命符,仅此一张,用完也就再也不会有了。此物应在生死攸关之际再使用。但现在离生死攸关也差不了多少了。
此符说是保命符,其实是一张拥有空遁之力的传送之符,能将方圆百步之内所有物件一齐传送到数十里外。
黄璐不再犹豫,心中一念,符纸立燃。
就像投石入水,整个空间都以她手中这张燃烧的符纸为心,波动了起来。这波纹一圈一圈传出,越来越强,然后猛然一震,天地仿佛都变成了一个漩涡,将他们的整个退魔阵都吸了进去。
勾猪只觉得天地一晃,眼前重重围困的魔军,就像镜花水月的幻影,转瞬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其实不只是魔军,而是整片暗夜下萧索的天地,都消失不见了。
眼前是一条三丈来宽的护城之河,河上吊桥已经收起,那边是一道大门紧闭的城墙。城墙上点着火把,有人夜巡。
“这是曲连县城!”有人惊呼道。崇玄观虽然是底蕴颇深的老观,但也没人见过如此强大的空遁之法。
虽然魔国大军压境,但曲连城内形势还好。只是多出了很多军士和流民。
曲连县城中有曲连侯林龙的侯府。林龙年届五十,掌控八万飞云军,是景离国中排名前五的大人物。他虽然带兵在外作战,不在曲连县,但是有他儿子林世虎把守曲连县,民心尚安。
曲连县城连周边乡镇人口多达三万户,十五万人,守军上万,说林家是万户侯一点也不为过。
各地数万流民涌入,林家将他们全部安置在城中。虽然这些人需要消耗粮食,但总比让他们做了魔军的粮食要强很多。魔军本来就是以人血肉为粮食。送给他们食粮越多,魔军也就越强大。
多年经营之下,曲连县城墙高城厚。林家在曲连县城中储备的粮食,足够十万人支撑数年之久。只要紧守城池,坚壁清野,魔军无隙可钻,不到年终就会开始饿死,自相残杀,剩下的龟缩回暗离深渊里去。
所以虽然崇边镇生灵涂炭,数万民众做了魔军口粮,曲连县城中却并不慌乱。
曲连林家的态度是:凡你从魔军之口逃出来的我都收下,莫说我林家寡德无情。至于那些没逃出来的,只能自怨命数去了。
这几日曲连侯府之中反而张灯结彩,似有大庆。明面上按习俗,三十四十不过寿。但暗地里谁都知道,马上就是林公子满三十而立之日,各地豪强都提着重礼纷沓至来。
崇玄观一行人是被林家亲召而来,所以在靠近侯府的一家院落内。这一带居住的除了林家之外,还有不少和林家沾亲带故的豪强。
平时巷子里常常有这些豪门家中的灰衣奴仆出没,所以被称为“灰衣巷”。
勾猪打定了主意要把崇玄观的阵术搞到手,所以还真的像狗皮膏药一样赖下不走了。只是一路匆忙,他还没摸准这伙人藏秘籍的所在。
他打算一找到,洗劫一空就走。
勾猪也换了崇玄观的道袍,整天和黄岳等人吃住在一起,俨然成了崇玄观的高层。
“林世虎这是什么意思?他有病是吧?”黄璐拿到第二日晚上赴宴的请帖,才大概明白过来,“一千多守军抽个精光、我崇玄观全观弃观而来,差点全都死在路上,几万人进了魔军肚子,原来只是为了给这个公子哥庆生!”
“少主,话不能这么说!”黄岳一脸正色地喝止,“今年局势不同以往,魔军远比过去强大。据说中州早有决策,要放弃崇边镇死守曲连。就算守军不调,我们全观守在崇边,守得住吗?若是守不住,如何保存道统?如今林公子好心收留我们……”
“行了,行了,”黄璐将手一摆,“别跟我公子公子什么的,这个鸟公子真是让人反胃……”其实崇玄观和曲连侯家并无什么交往。她和林世虎也只不过因为崇玄观的牌牒换发见过一面——这一面就足够了,那公子哥儿一见面就好似要把她扒光的眼神让她恶心到了极点。
“少主!”黄岳急得快要跪下了,“我们现在是无根之木,寄人篱下,万万不可随意得罪林家啊!”
“我知道了!”黄璐不耐烦地说,“无非就是去吃个饭吗。本姑娘什么阵仗没见过,去就去啊。”
黄岳眼中闪出一线得意阴冷的光,暗想:“要这小妮子上钩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事已至此,她想逃也逃不了了。”
黄璐眼光一转,把一旁呆站着的第十九拉了过来:“十九妹妹,你可见过侯爷府邸?整个地板都是金砖铺成的啊!”
第十九摇摇头:“没见过。”
“那你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黄璐说得神采飞扬,“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见过没?山上的熊掌、海里的鱼翅,……”
“这……”第十九只吃过纯阳丹,她当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味道。
“见都没见过吧?”黄璐得意洋洋地搂住她肩,说,“今晚姐姐带你去开开眼界。”
“真的?”第十九惊喜地抬头,“不过我师兄他……”
“你还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你那个师兄啊,没事,他跟我们一起去好了!”
131 围城未解夜宴欢
(131围城未解夜宴欢)
林家送来的请帖只有四张。黄璐除了带上黄岳之外,只带上了勾猪和第十九。
这四人并没有径直往曲连侯府去,而是乘着天色还算早,登上城墙,看看战况。
太阳又一次落到身后的地平线上了。烈日当空的时候光芒万丈,耀得让人真不开眼。但是一旦落到地平线的上方,就变成了鲜嫩柔软的一个蛋黄一般,仿佛人人都可以伸手上去揉捏一把。
城墙拉出长长的影子,往无限远处延伸,几乎和东面绵延而来的黑暗连在了一起。
阴影中的尸魔军就像蚁群一样,在远处列队,隆隆而来。最前面的一批,或推着装满土的车,或背着巨大的土包,看他们的样子,想是打算把护城河给填了。
魔军有太多暴力冲阵的手段,但对付这护城河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如果有魔犀冲来,陷入护城河的淤泥中,也发挥不出一成的力量了。
“魔!魔!魔!”
随着一浪高过一浪和一种奇怪的尖啸一般的号声,前锋部队疯狂地往护城河冲去,仿佛要用自己的尸体把河填平一般。
魔气接近,曲连城的防护大阵受到了激发,散发出金、红二色的璀璨光芒。整个城墙仿佛都微微发红,就像烧热的顽铁。
护城河里的水冒出一个一个拳头大小的金色气泡,越来越多,仿佛正在沸腾。
山河大阵,金城汤池!这阵势,真是让勾猪大开眼界。
如此大阵,以山川大势依凭,引动天地灵气。在关键之处布阵枢,以小牵大。最终一方天地之力,尽落一人之手,绝对是结界阵中最为宏伟巨大的存在。
其实曲连县所在是一片肥沃的平原,膏腴之地。周边遍布田野,一条曲连河绕城而过。
曲连县城的四周的护城河也就是这条直贯平原的大河。
其实此地除了几个小岗之外,并没有大山。然而先人筑城代山。山有地脉,城则有人聚之气。
与此同时,城上守军也整齐地在城墙上列队,将功拉满。弓弦吱吱格格的响声慢慢传来,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随着他们弓弦拉满,阵上的纯阳之气也像这拉紧弓弦带来的蓄力一样,在箭尖聚集。每一支箭的尖端,都有红光闪耀。
眼看狂冲的魔军已经靠近了护城河,连他们脸上的两点蓝色的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射!”有人大吼了一声。顿时万箭齐发。山河护城大阵之中,人人皆为阵子。这些箭受了大阵加持之力,射出犹如一线流光。万箭齐发如同万缕光芒。所至之处,魔军纷纷灰飞烟灭。
“少主!”黄岳跟在黄璐的背后提醒道,“林公子的家宴,恐怕就要开始了。”
魔军兵临城下,城主却在家中大宴宾客。黄璐本来生性乖张不羁,但也觉得这个林公子真是荒诞到了极点。黄岳也看出了这个侄女的想法。
“放心好了。”他微笑着说,“林家先祖布下的这道曲连山河护城大阵,就算守军都躺下睡觉,魔军也攻不进来。他们箭射魔军,只是想消耗尸魔,免得他们流窜到中州伤人罢了。”
“林家的底子真是丰厚,”黄璐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闪出不屑的表情,“可是迟早得给他林世虎败个精光!”
黄璐带着三人下了城墙。
曲连侯府在灰衣巷,一片绿树成荫的环抱之中。巷子外面很远处就有军士巡逻,寻常百姓根本进不来这个地方。
到了侯府之外,四处宁静无声。除了角落里偶尔传来几声蛐蛐叫,外面魔军攻城的怒吼到了这里一点都听不见了。如果不是他们刚刚在城墙上看过战况,还真有一种回到了太平盛世的错觉。
太阳早已沉到了城的另一边,明月升起。迎宾的杏树背后,竟然是一片静谧无波的湖。湖上倒映着灯火玲珑的阁楼亭台。已经有不少车轿停靠在外,很多人依次验身入场了。
黄璐此行并未穿道袍,而是穿了一身素白贴身的衣裙,黄色丝绦束着纤腰,外面套了一件黑色丝缎的褙子在外。衣裙轻柔如风,贴着玲珑的身姿,一路走过回廊,摇曳生姿。再加上第十九在旁,两人争芳斗艳,一下子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几个铁甲兵士犹如铁像一样站在湖边回廊入口处一动不动。前面却是一个穿着灰色绸短衣的和颜悦色的老仆,笑眯眯地问道:
“请问几位道长是?”
黄岳取出一枚木牒,交予对方说:“我们是崇边镇崇玄观来人。”
那老仆小心地双手接过木牒。上有崇玄阵子黄岳的刻字,下有景离王兵部玄阵司的印鉴。印鉴上一股特有的灵力波动传出,这绝不可能造假。
老仆知道此物真实无疑,连忙还礼,将木牒还给了黄岳。然后他取出四枚用小绳串着的玉片。
“诸位上师,请人各持一片入内,切勿遗失,否则必有大患。离开时交还老仆即可。”
这玉片一入手,勾猪顿时感觉周围气场一改。原来这曲连侯府中,也有结界阵的布置。这布置十分隐蔽,他竟然毫无察觉。
如果不是这玉片在手,直接走进去,恐怕要吃大亏。
黄璐玉手接下,缠在手腕上,抬步就往回廊中走去。她却没顾及左右。另一伙人刚好也要进入,路被她给先占了。
那一伙人中也有一个年轻女修,穿着一身看似素白,但隐约五彩光芒闪耀的道袍,外面套着一件紫白双色菱纹比甲,头上秀发盘住,珠玉琳琅,手上却拿着一只拂尘。她口中哼了两声,冷冷地说:
“没大没小!我还以为是谁。一个边陲小镇上的破观,怎么会跑到曲连侯府来的?曲连侯什么时候把身段放这么低了?”
走在他前面的灰袍男子头戴纯阳巾,身背双剑,看似四五十岁,白脸长须,他只是嘿嘿一笑,对这女子说:“秦溪,世上无知小人何其多,哪能回回和他们一般见识。”
以黄璐的火爆脾气,这么被人挤兑,说不定就出手打人了。但这毕竟是在林家,有气也不好发作,她只是回头望了一眼,没有再理他们,继续抬步往里。这时才发现一个年轻道人已经一闪身追了过来,堵在他们前面,用手一横,说:
“诸位留步。”
黄璐脚步停下,问:“为何?”
这年轻道士恭恭敬敬地说道:“这是我家师父寻真观观主沐阳上人。平日中州的玄门修士见了都要跪拜。你们几个边陲远来,不拜也就算了。问道有先后,长幼有次序,岂能乱改?等我师父过去了,你们再过去不迟。”
“刘沐阳?”这个名字黄璐倒是听说过。寻真观是中州最大的道观,也是飞云将军林龙的出师之地。这个沐阳上人其实是林龙的师弟,地位确实不低。
但黄璐本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自然懒得理这个无礼的家伙,反而是纯真地一笑,说:“不认识。”
话音刚落她脚步一闪,就绕了过去。
那年轻道人一急,忙伸手一抓。没碰到黄璐的衣角,却一把将她身后的勾猪给抓住了。
这年轻道人也是刘沐阳的亲传弟子,寻真观中难得的俊才。他一把把勾猪抓住,立刻探出勾猪乃是筑基二重的实力,竟然和他同一境界。
筑基二重,在那种边远小镇,已经是绝顶高手的境界了。
但勾猪的筑基二重缥缈不定,似乎筑基不稳,最多也就是个筑基二重初期而已。而他自己是大观骄子,筑基稳如磐石,又是二重巅峰,故而想来个下马威,立刻将体内真气一运。
真气入了筋骨,他的一只手立刻变成铁钳一般。这么一抓,对方的上臂非断了不可。
但他一抓下去,并没有感觉到对手骨骼断裂。反倒是奇怪这人的胳膊犹如烂泥一般柔软,一抓之下,自己的指力完全陷入烂泥,几乎消失不见了。然后是一股阴寒之气从对方身体传出,侵入自己手指,沿着手臂蔓延开来。
勾猪已经修炼了《玄冥九死阴修经》,这阴阳转换却不是他自己主动,而是护体真气自然之发。
他倒是感觉到自己胳膊被人抓住,于是习惯性地一甩。这一发力,他体内真气瞬间由阴转阳,筑基六重的纯阳真气一流转,真是个力大无穷。
只听哗一声巨响,这名年轻的道士竟然被他甩到湖里,激起一人多高的水花。水里倒映的玲珑世界,顿时破碎成了一地光影。四周众人哄堂大笑。
“放肆!”一直故作清高的刘沐阳,也不由得老羞成怒了。
132 阴刃剔骨困阵皇
虽然发怒的是刘沐阳,但动手的是他手下那个如花似玉的叫做秦溪的徒弟。
秦姑娘银牙咬住朱唇,身形没动,手中拂尘却是一连几甩。犹如一阵金雨一般,十来根金色的细针犹如雨点一般地飞出,没入回廊中的青石地板中消失不见了。
她这一招架势甚大,威力却是雁过无声。谁也没感觉到一丝异样。众人都只是愣了一愣,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勾猪隐约觉察,这些金针似乎和他的龙木柱有相似的感觉,也是同样一属的东西。金针入地,这周围的气场又是微微改变了。
他试探性地往前一摸。
秦溪微微紧张的俏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虽然看似空间中一无所有,但勾猪手指所及,立刻感觉指尖传来一股刺痛。缩回一看,手指尖已经不知被什么锐器所伤,划出许多条长长的细得几乎不可见的伤痕,而且一直蔓延到自己的手肘。
他将手一抬,才发觉自己的袖子就像被刀片割过一样,碎成了好几片。整条胳膊都漏了出来,伤痕上迅速有血渗出,显出蛛网般的血痕。
“兑金之气!”勾猪暗暗一惊。兑金之气静而不显,锋锐暗藏,最是阴毒。此女这一手金针的把戏,其实是布成了一个兑金结阵,将他们困在其中。
可惜触阵的不是黄璐。秦溪心中略有些失望,她原本想象的是黄璐衣衫破烂脸上被划出丑的样子。
本来像崇玄观这样的小观根本就没有资格踏足曲连侯府。但世人皆知林世虎好色。秦溪看到黄璐的第一眼,就大致猜到了此女敢来这里的原因。
她最讨厌那些凭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自以为能攀上高枝的女人了。尤其这个女人还在她面前飞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她当然要给这人留下一点永生难忘的教训。
“大家都不要动!”勾猪小心提醒所有人。他们四个人都被这兑金结阵困在其中。他倒不是不可以感悟这个阵型,只是这也不是这几个瞬间就能感悟透彻的。
曲连县一半以上的达官贵人都站在这湖边看热闹。
秦溪对自己的这一手极为满意。这毕竟是在侯府中。如果几个人大动干戈,很快就会有林家的护院出来阻止,林家面上也不好看。
而她只是动了几下拂尘,不明真相的路人压根都不知道他们在动手,就轻松地将这伙人搞得灰头土脸,全都困住了。
她心中得意,玉足轻启,往前走了几步,隔着完全不可见的兑金结界,秀眉扬起,下颚微抬,眼中透着一半戏谑一半同情地对黄璐说:
“你乖乖跪下磕三个头向我师父赔罪,我就放你出去。否则的话,我倒是要看谁能解这个阵。”
她的自信不无道理。曲连林家的护城大阵虽然无比强大,但那只是林家先祖花了大价钱请了无数的高人一起布设的。林家并无什么高深的阵术传承。
曲阳县也没什么名门大观,想来这里赴宴的恐怕根本都没有阵师。
即便有阵师在,高明过寻真观的中州也没有几家。更何况这小小的曲阳县?
只要她坚持不出手解阵,这几个人就是在这里饿死,旁人也没有任何办法。
没想到黄璐一双明眸之中丝毫不见慌乱,反而目光闪向了他们的头顶。
众人头顶正中是一根画梁,其上有一个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小孔。这个小孔自然是被她的“乾坤一气钉”所打出的,正是位于此阵顶端最关键的一个阵枢。
黄璐目光这一闪,让秦溪暗暗吓了一跳。这女人不过筑基二重,即便是个阵师,应该也没什么本事才对。怎么会一眼往那?
那正是她最心虚之处。她这个“阴刃剔骨阵”最难掌握的,就是作为“天枢”的那枚乾坤锁气钉必须位于整个阵的最中心。如果有一丝偏差,也就留下了一个破阵的漏洞。
平时如果是提前布阵,有的是时间,为了避免出问题,一般的阵师布阵之时都是使用器具反复丈量,力求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这样才能布下滴水不漏的阵形。
而她是把乾坤一气钉当做暗器来用。这样布阵迅捷无敌,但是随心出手的准头,就全凭功力了。此阵她苦练多年,十九枚阵枢中十八枚“地枢”极少出问题,唯独头顶那枚“天枢”她总是没有十分的把握。
黄璐犀利的目光让她心生寒意,但是她依然不惧,暗想:“你能看出这阵的漏洞又如何?这些乾坤锁气钉都是用出自须弥山的正品龙木削成,我且看你拿什么来破阵!”
“你就这么自信能困住我?”黄璐不再观阵,直接眨巴着眼睛,看着秦溪傲慢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紧张。
她话音一落,手心金光一闪,已经出现了一根竖立着如筷子大小的龙木阵枢。这木枢迅疾飞起,犹如一线金光,直插他们头顶的画梁。
偏那小孔不到一厘,正中阵心!
秦溪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处在豪门大观,身为长老亲传弟子,年轻一代中的翘楚,筑基三重的境界,也只不过得到三十二枚细铁钉大小的乾坤一气钉。
这个边陲地带远来的不知名小观的年轻女弟子,竟然一出手就是一根筷子这么大的龙木木料!
不说雕琢如何精巧,光是比木料的分量,这一根“筷子”就足以盖过她的三十二枚乾坤一气钉之和了!
她当然不知道崇玄观虽然地处偏远,人丁稀少,传承可是不弱。而且八根“七寸枢”是崇玄观的镇观之宝,全都恰好握在这个看上去身份并不起眼的女子手中罢了。
这根七寸枢布设位置极为精准,刚好占了整个小阵的最中心。而且枢上灵机远远胜过几颗小小的木钉。只在刹那之间,它就取代了阴刃剔骨阵中天枢的位置。
地上一共十八枚地枢的灵机顿时齐刷刷被它所吸引,阵势虽然只是微变,灵机却已经大改。
秦溪脸色一变,花容失色。天枢依然在,只是如今控制天枢的神念已经不再属于她,而是对面这个嬉笑的年轻女子。
如果对方立刻破阵而出,倒也罢了,她全身而退,有身后的师父刘沐阳和林家做主,对方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但对方并没有立刻破阵,而是神念一转,引动天地灵机。一股滔滔不绝的兑金之气,从天枢上发出,顺着阵势,如瀑而下。
这股大力一下,地上十八枚地枢上,她留下的魂息烙印被席卷一空!
如果是寻常法宝,一个筑基二重的修士断然不可能抹去一个筑基三重修士在法宝上烙印的魂息。但如果是阵中的阵枢就难讲了。
阵枢就阵不就人,天地之气的力道,要是全部引动起来,无穷无尽,非人力可以阻挡。
魂息消失,等同这些物件已属他人。她脸上浮现出绝望的恐惧。
黄璐对她报以调皮女子的笑意,她手心轻轻一握,一根七寸枢以及地上十八枚乾坤一气钉已经随着她的神念消失得一干二净。
整个阵都消失了。当然头顶的画梁上,还有一枚偏位的乾坤一气钉。阵形变动之后,那枚木钉已经落在阵外,非阵力所及,黄璐也不可能强行去夺取它的控制权了。
即便如此,十八枚龙木钉瞬间失去,秦溪还是惊呆了半晌,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
三十二枚乾坤一气钉可以说是她的安身立命之物,一眨眼就去了大半?
而且她还无话可说?
在旁人看来,他们只不过相互说了几句话,抖了一下拂尘而已。谁都没见他们相互打斗。如果她跳出来争抢失去的龙木钉,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动静。
曲连县的人物们都在围观。阵师斗阵,技不如人已经是极度丢脸,谁还能厚颜无耻地索要失去的阵枢?而且她丢的可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中州大观寻真观的脸。
如果就此罢手,那些围观者还未必能知道斗阵的胜负,寻真观也不至于失却太多的面子。但是那十八根乾坤一气钉……
秦溪虽然脸色发白,却像被定住了一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傻站当场。
正在这时,她师父刘沐阳的传音回响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曲连侯府中不好动手,还怕以后找不到机会?放心,不但那几枚乾坤一气钉师父会帮你要回来,她手里那根龙木棍儿也会当做利息还给你。”
秦溪回头一望,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在这种悲催的形势之下,师父慈祥的目光就是自己唯一的安慰了。
刘沐阳用眼色将秦溪稳住,在这侯府之中他确实不好发作。
他传音虽然是这么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黑裙女子窈窕的背影,心中垂涎着这个不知名的小观中出身的女弟子无论身姿相貌还是资质都远胜过自己这个矫揉做作的女徒弟,总要想个什么办法收为自己的禁脔才好。
黄璐压根就没停留,四人一道往里走去。她满面春风,还在为捡来这笔横财狂喜不已。
133 公子娶亲
众人进了会场,才明白,这四处张灯结彩,到处挂着红绸,点着红蜡,贴着红色喜字,原来这不是给林少办生辰,而是给他办喜宴。大家多多少少都吃了一惊,到处议论纷纷。
“林公子又娶亲啦?”
“这也不知道是第几回了?”
“不知道这回娶的是谁家的大小姐?”
“反正轮不到你家就是了。”
林世虎娶亲自然不是第一回,肯定也不是最后一回。景离王朝的规矩和勾猪所知的现世并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有钱办喜事,并没有任何数量上的限制。大户人家三妻四妾也很正常。
林世虎毕竟是武将世家出生,身材高大魁梧,就是穿着华美的锦袍,也掩饰不住一身壮实的筋骨和肌肉,但他的脸却是相反,标准的白净小生模样。
他只出来见客一回,司仪宣布了喜讯。而众人最关心的新娘是何人,则被当成了最大的悬念。这回喜宴与众不同,先请众人大吃大喝。酒足饭饱之后,再上那些无聊的繁文缛节。
“这个公子哥儿心还真大,佩服!”黄璐拉着第十九的手,大大咧咧地笑起来,“外面都是魔军,他还安安心心地娶老婆!”
“这就是娶亲么?”第十九怯生生地问,“娶亲之后,是不是就成了道侣?”第十九一直记着肥牛和她说的,只有成了道侣,才能和勾猪睡一起这件事。
“是啊。”黄璐笑呵呵地说,“十九也愁嫁了啊?”
“这么巧,居然赶上办喜事?”勾猪难免心里一阵痒痒。达官贵人办喜宴,都会有大堆的贺礼送来。要是换了以前,他还不一定能扛走多少东西。如今有三个仙荷在此,每个都相当于一个大仓库的容量。他是不是得把这里洗劫一空?
但他内心也有少许纠结,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修士,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偷鸡摸狗的小贼了。
“大不了我劫富济贫还不行吗?”勾猪暗想。只是不知道这处离界中的金银珠宝之类,如果从离界中带出到现世中,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在这喜宴上心乱如麻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坐在他们对面不远处,来自中州寻真观的秦溪。她神采全无,双目失神,正在百无聊赖地自斟自饮。
失去了十八枚乾坤一气钉,已经让她情绪极坏。好在师父还没有怎么责怪她,想来这身外之物,也许将来还有失而复得之日也不一定。
但是身穿着绛红喜服满面春风地宣布婚讯的林郎,真是让她的身心都直坠冰窖之中。
换了往日到此,他们早就去后院的花园之中郎情妾意去了。哪能冷落在这里喝闷酒?
其实在情郎宣布婚讯的那一瞬间,她还在内心中还有一个如电击般闪过的念头。
林公子今晚娶亲,这新娘会不会是她?
但她立刻就哑然失笑了。如果说要娶的是她,而她至此还不知道,尤其还坐在喜宴上吃喝,这不是笑话?
很显然,林郎要娶老婆了,而且要娶的人又不是她。
她恨啊。论姿色,论出身,论地位,曲连县哪个女人能和她相比?就是整个中州,能以女子之身得到景离王亲赐的阵师牌牒的又能有几人?我不介意你三妻四妾,也不介意排位第几,但你总得给我留一个名分吧?
她借着醉意斜眼看师父,师父的神色也有些怪异。刘沐阳眉头紧锁,想来对林世虎如此作为也是不满的。但这又有何用?
盛夏之夜,明月高悬,张灯结彩,整个侯府沉浸在欢喜之中。她一身都是夏夜里的燥热感觉,却一杯杯地喝着酒,内心犹如隆冬一般萧索。
她师父没注意到她的怪异。不但如此,整个喜宴上人来人往,也没有一人注意到她的怪异。她只得独自酩酊大醉。
另一边,黄璐也好酒,这曲连侯府中别的都可以无视,唯独这酒香,可真是醉死人不偿命。
但第十九泯了第一口就吐掉了。不但如此,一桌子的好菜也根本入不了口,吃什么吐什么。
“十九妹妹,你这口味还真奇怪啊!”黄璐也有点微醺了,“真不知道你是吃什么活下来的啊。”
第十九也是饿了的,她不好意思地拿出一颗纯阳丹塞到自己嘴里。除了纯阳丹和玄阴丹之外,她似乎什么都吃不下,连水都不能喝。
黄璐不知道为何,感觉一股醉意直冲头顶。灯红酒绿的宴会场,竟然有点旋转起来。她暗想,奇怪啊,明明只不过喝了一两杯而已?难道现在酒量这么不行了?还是这酒特别有后劲?
黄璐把头靠在第十九肩上,调笑着说:“诶呦,姐姐可真不行了。”
黄岳斜眼看了看黄璐的醉意,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当然知道黄璐杯中的酒是有特别加料的。他的大计成不成,全在这酒中的加料上。
第十九这个女娃儿虽然修为高,心思却是单纯得像七岁小孩一样,她肯定碍不了事。
但他又想起勾猪,往右一看,勾猪的席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这家伙吃喝得一片狼藉,人却不见了。黄岳微微皱了皱眉头。但他没有多想,也许喝多了,去外面湖边上透气去了。不管他去哪里,只要他不来碍今晚的大事就行。
黄璐已经伏在席上不省人事了。对面还有秦溪也是如此。
两个林家的侍女出现在黄璐的身后。其中一个靠过来在她耳边亲唤了两声。黄璐只是哼哼了两声做为回应,并没有起。她们一躬身,对旁边的第十九和黄岳说:
“黄观主醉了,奴婢两个扶黄观主去后面客房歇息。”
黄岳立刻点点头,她们一左一右将黄璐扶起,往后堂去了。
第十九也跟着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傻傻地看着这纸醉金迷令人眼花缭乱的夜宴。她看了一会才回头望望四周,心中觉得极为古怪。
怎么勾猪师兄、黄璐,还有一同来的黄岳,一转眼全都不见了?
其实被林世虎突如其来的婚讯所震住的,还有一人,正是秦溪的师父,沐阳上人。
刘沐阳虽然是林龙的师弟,林世虎的师叔,但他并不是傻傻来贺寿,而是受人之托,到林府中取一样东西。为此,他才故意把秦溪带来。他这个女徒弟和林公子暧昧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换了以往,只要秦姑娘来了,必然会和林世虎跑到林府后院去卿卿我我。那样他才有机会下手。
如果没有秦溪来,他到这里也就是个做客的尊长,在前堂饮饮茶也就不错了,后院根本进不去!
他没想到的是,一来林世虎就宣布婚讯,把个好端端的秦美人搞得万念俱灰。这么一来,他的计划可就难办了。这让他眉头紧促。
林府之中几乎是步步禁制,结阵密不透风。如果今晚这么大场面他还不能得手,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秦溪。美人埋首在席间。明明盘好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抓得送了,一头如锦缎般的乱发如瀑而下,垂在案外,将她的脸完全遮住了。一只纤纤白玉手,依然攥着一只素色白瓷杯。杯子已倒,酒流了一桌。
刘沐阳看不过眼,叫了两个女侍过来。
“我这徒儿醉了,你们扶她去休息下。”
两个丫鬟领命将她扶起走了。刘沐阳在席间独自苦苦思索,还有什么法子,能今晚就得手?
想来想去,他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丝亮光来。
恐怕除了如此,再也没有别的机会了!
他脑中主意笃定,随便吃了几口菜,眼睛注意着四方的动静,然后装作如厕起身。
曲连侯府,前湖后山,楼台亭榭,风景绝美。即便是夜间,灯火通明,这气派也是丝毫不减,反而更有一番风韵了。
在刘沐阳起身之前,勾猪已经在这侯府中逛了良久。和这么多达官贵人混在一起,他时不时顺手牵羊,当然是所获颇丰。
但林家的金银珠宝他并没有什么斩获。
以他的感悟,林府本身就是一个大阵。或者说,是整个曲连县城的山河护城大阵之中嵌套的一个小阵。
至于阵中的阵枢,完全就固定在这座府邸所用的建筑材料之中。围墙、飞檐、尖塔、假山,无处不隐藏着灵机,无处不在牵引着天地灵气。
而且阵中有阵,重重叠叠,宛如迷宫一般。阵枢互相牵制,彼此勾连,一同引向一个位置不明的总枢。
勾猪所到之处,这些阵的种种细节,就像他平时听课时全部记下一样,都一清二楚地录入到了他的神识之中。他觉得他完全可以随时将阵图绘出然后在翠玉宫转手倒卖。
好的阵图,都是前辈高人呕心沥血之作,又是价值连城不亚于法宝!
到这里一行,在阵图上的收获都远远胜过顺手牵来的那些银子。
“不愧是专门传授阵法的传功塔第三层……”勾猪一边感慨,一边走向这结阵的深处。
但他停住了。因为前面出现了一堵墙——一堵完全看不见,但是坚不可摧的阵墙。即便他手持着避开这里无数屏障的那片给客人使用的玉片也无济于事。
134 任人摆布的新娘
这玉片也不简单,内含蹊跷无比的灵机。犹如一把钥匙,他所到之处遇到的屏障逢之则开。
但到了这里不行了。此处有一堵黑瓦高墙,一个六角形的门洞大开。门上一个古朴的木牌匾,上面写着“畅怡园”三个字。门内是一片树林中弯弯曲曲的石路,不知道通往哪里。显然这里就是曲连侯府的后院了。
如果说整个曲连县城的护城大阵的中心正是这座曲连侯府,那么这座侯府的大阵的中枢,则在这幽深的院落里无疑。这重重套叠的阵势,全部都引向那里。
如果林家有什么重宝,肯定藏在其中。只是到了这里,那枚玉片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想要感悟这阵,勾猪也非常清楚,没有个三年五年,他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进展。
这种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高人用了多少年协力打造的阵形,和那种一时半刻布下的阵形相比,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这一被阻挡,他反而是来了兴趣。他在外院徘徊起来,苦思破解之策。
曲阳侯府可真是大……对他来说,只要一段能挡风遮雨的残垣断壁,他就能活上十多年。而同属人类的林氏一族,却需要建造这么大的工程来居住。无论是这些雕廊画壁的建筑,还是密布空间的结界阵,都是精美到极致的艺术品。
外院的湖中,有一院落直接坐落水中,以一座足以通过车轿的石桥与回廊相连。几个侍女不时通过石桥来来去去。
那院中隐约有灵机透出,和他手中的玉片相似,但更为复杂。勾猪心中一亮,莫非那里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穿过内院的禁制不成?
可惜入口之处有护院家丁驻守,看似并不向外客开放。但这下勾猪更是有了兴趣。区区几个守门的,岂能将他拦住。
他看似无聊地在湖边徘徊,忽然身形一低,人已经消失不见了。瞬息之后,他出现在石桥的下面。手攀附着桥墩,身体静静贴在石桥的下缘,犹如一只蜘蛛,轻巧地过了桥。
过桥之后,他并未直接上桥,而是在桥下继续攀爬而过,身体直接贴附在了一座阁楼的墙外。
这墙是木质,上面是木雕花窗,内嵌蓝色水晶,甚为华美。勾猪透过窗往里一看,吓了一跳,里面竟然有人。此人身形瘦小,一身道袍,花白头发,正是他们入门时遇到的那个不可一世的老道,叫刘沐阳的!
“这老头鬼鬼祟祟来这里做什么?”勾猪心中奇怪。
吸引刘沐阳的却不是这一带的奇异灵机,而是他亲眼看着一顶红色的轿子进了这个院落。
他想来想去,林家的后院从来不对外人开放。但今晚公子娶亲,那么唯一能进入后院的外人,也就只剩下新娘了。
新娘是谁?新娘会在哪里?
林府如此之大,新娘肯定不会走着去后院的。所以他看上了那顶红色的轿子。轿子在哪里,新娘就在哪里。他也是死盯着那顶轿子,才跟进了这个院落。
但这个院落他看了一遍,只是林府为客人准备的卧室而已。他避开那些侍女,小心摸进房里。一间卧室用屏风隔开,两个塌上躺了两个女人。但并没有新娘。
两个烂醉如泥的女人。一个正是自己喝得大醉,他的好徒儿秦溪。另一个,则是让他一见倾心,现在还感觉有点百爪挠心的黄璐。
“原来只是这些喝醉的女客,被送到这里来休息而已。”
刘沐阳微微有些失望。但不省人事的美人沉醉而卧,让他不免有点色心忽起。
黄璐虽然双目紧闭,但是脸颊微红,青丝如瀑,一身黑裙紧贴着玲珑有致的身材,发而更让他产生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
但就算他色欲熏心,也不可能有色胆在如此险恶之地,又是重任在身的时候动手动脚。
“这么好的机会,绝不可以错过。”他忽然心中移动,手心多了一根闪亮的银针。
这千里定魂针,并非是寻真观的法宝,只是他意外得来。他已经在自家徒弟秦溪身上用过了,效果让他喜出望外。
当然,如果不是对方醉得不省人事,他断然没有这样的机会出手。
“美人,以后本座会好好宠你的。”他嘿嘿一笑,将手一拍,将手中银针拍入黄璐的头顶。然后身形一闪,迅疾退了出去。
窗外的勾猪也吓了一跳。本来他还以为这瘦老道欲行不轨。只要对方敢动手,他随便闹出点动静来就让这老家伙吃不了兜着走。却没想到他手轻轻往黄璐头上一拍,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勾猪暗叫不好。不知道这老头对黄璐使了什么手段。他和这个黄少观主虽然没多深的交情,但是好歹混吃混喝了好几天了。但此时,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把她弄醒,然后将此事告诉她。剩下的事,让他们崇玄观去找这老道讨说法了。”勾猪想了想,这样也算是仁尽义至了。
他正要推窗而入,忽然一阵叽叽喳喳,房里走进好几个女人来。有老妈子,也有年轻的小丫鬟。
“小丫头,别磨磨蹭蹭,快动手,给新娘子子穿上嫁衣。“
“哎呀,这就是新娘啊!都醉成这样了,还要怎么个拜天地啊。”
“这个简单了。新娘上堂拜天地不是要盖盖头的吗?盖头一盖,谁知道谁是谁啊!随便找个身材差不多的女人去和公子拜堂,谁知道?”
“呀,原来还能这样!”
“嘿嘿,不知道谁有这福分代替新娘子和公子拜堂呢?想想也要美死个人啊。尤其是洞房花烛夜,新娘子又醒不来,公子一急,找那个假新娘来个假戏真做……”
“想死了不是?主家的事你们哪里轮到你们叽叽歪歪!赶紧干活!”
一个老妈子喝止了他们的议论。然后几个小丫头七手八脚把黄璐从里到外换上嫁衣。至于头饰之类都免了,反正拜堂有人代替,就不用上了。
勾猪忽然可怜起这个观主来。
原来新娘子就是她!这女娃子自己醉得昏天暗地,莫名其妙就被人给嫁掉了!显而易见,这绝非她自己所愿。
这事一般人根本办不来。嫁娶要有婚书,婚书得长辈签字。勾猪一想,听闻她老爹黄岐消失多年,她妈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那么能办出这件事的,也就只有她叔黄岳无疑了。
黄璐显然是蒙在鼓里。林家也是和黄岳一起玩了个暗度陈仓的把戏。
首先只说是赴宴,然后莫名变成娶亲。把黄璐弄得不省人事进了洞房,然后随便找个女人盖着头去拜堂。明早出来便木已成舟。
这么多达官贵人见证的明媒正娶,这少观主纵然是满腔怒火,也只能忍气吞声。
“多少也吃了你几天饭,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勾猪内心纠结,“但是怎么救?”
他虽然是贼,但也没强到能背着一个大活人离开一个布满了护院兵丁和禁制的府邸的地步。他是偷过很多东西,但从来没偷过活人。
他慢慢地将木窗推开,轻轻一翻,整个人就落在了客房里。
黄璐并不是彻底昏迷。勾猪喊了她两声,她竟然还半眯着眼用哼哼声做为回应。但是完全将她叫醒也是不可能的了。她不是酒醉那么简单,应该是被人下了江湖上常见的迷魂药。
“大姐,再不醒来,你可就要嫁人了!”勾猪也是急得抓耳挠腮。事到如今,除了这个女人自己醒来,再无第二个人能推掉这桩婚事了。
“嗯……”黄璐眯缝着眼斜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毫不在意地扭头睡了,似乎还是一脸满意的样子。
总不能他带着第十九,背着这个女人杀出去吧?且不说这侯府中到底有多少高手,光是这满府的禁制,要是被发动起来,恐怕他们都得被切成碎片。看来这女人真是命中注定,要嫁给这林公子做夫人了。
勾猪几乎已然放弃,正抬脚要走,忽然碰到旁边的屏风。这才想起这隔着屏风还有另一位佳人。
正是入门之时,对他们布阵下黑手的那个歹毒妇人秦溪。这个毒妇,把她嫁给林世虎倒是不错。
勾猪不由得嘴角一翘,笑了起来。自己怎么如此迟钝。这么简单的办法,竟然差点没有想出来。
他绕过屏风,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秦溪拦腰抱起。这女人是真醉了,完全不省人事。他把秦溪抱到黄璐的塌上。一红一白,两个美人横陈塌上。
“幸好小爷不是淫贼……”勾猪搓了搓手,说,“二位大姐,小爷我勉为其难替你们更衣了……”
他把黄璐身上的红嫁衣给扒了,和秦溪身上的素色道袍交换。然后把秦溪按照黄璐的样子摆好,自己仔细看了看。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灯光之下,两人又都差不多不省人事,美人脸看上都差不多。都是青丝雪肌,美不胜收。勾猪有意将秦溪摆得头向里,用乱发将脸遮住。然后把穿了秦溪的道袍的黄璐抱到另一屏风另一边,侧卧在秦溪原来躺的塌上。
“小爷我仁尽义至!”勾猪满意地一笑,探身出了这间卧房。
135 灵枢飞轿入洞房
办了黄璐的事情,勾猪心下稍安。这下该好好地办自己的事情了。
那种奇怪的灵机的源头,并非在这卧房里,而是在院内天井的走廊上。
这走廊宽阔,停着一顶扎着红绸的轿子还可以过人。廊中点着一圈长明的灯笼。
天井中有一座假山,长满青苔,下有潺潺流水,水中养着锦鲤。青藤古树环绕,真是个清雅之地。假山上有灵机传出,显然也是一处阵枢,但并不是勾猪所寻找的那种怪异灵机的源头。
“是这顶轿子?”勾猪忽然有了感悟。
这轿子甚为宽大,估计是八抬大轿。如果是八个人抬进来,那进门辗转都很不方便了。但整个大轿上灵机流转,宛如法宝,显然不是寻常的东西。尤其是那两根裹上了红绸的轿杠。
勾猪用手轻轻一触,霍然惊觉,这两根轿杠竟然也是龙木!不但如此,整个轿子之中,不少部件也是特殊的材料。
他明白了,这是传说中的“灵枢飞轿”。这种轿子根本不用人抬,可以飞起自行。只不过这轿子早就被人烙印了魂息,更在此间大阵的保护之下,他不是主,自然无法控制。
这轿子缠满了红绸,想必就是今晚接新娘入洞房的喜轿了。勾猪忽然心头一亮。
看来要进林家的内院不难,只要躲在这轿子里,早晚都会跟着新娘进入内院了。
他直接抬脚上了轿子。这轿子里除了一张大椅子之外,并无他物。这椅子上也盖上了红布,刚好把椅子下面围成了一个足以藏人的空间。
勾猪嘿嘿一笑,把椅子下的红绸一掀开,身形一缩,整个人便钻进了椅子下面。红布一盖,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不进来也就罢了,一猫进来,立刻吓了一大跳,差点就魂飞魄散。
原来这椅子下已经猫了另外一个人。好在这椅子足够宽大,两人又都颇瘦,倒不至于挤出一人。只是四目相对之时,两人都是内心巨震,只差一点点就要出手。
早于勾猪蹲在这里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寻真观的刘沐阳。他早把头上的纯阳巾给摘了,道袍也不知道脱了放哪里去了,拂尘扎在身后,穿了一身短衣。
他在这一带徘徊甚久之后,也是认定这顶轿子肯定是接送新娘的轿子,只要躲在这轿子里,迟早有机会混入倒林府内院中。
他怎么会想得到还有一个人和他心有灵犀?所以看到勾猪进来时,他也是魂飞魄散,只差一点点就要出手了。
但他没有动。他只要一动,无论后果如何,今晚的计划肯定是玩完了。此事一旦不成,他就是回到寻真观,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敌不动,我不动。
好在勾猪被吓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心中也是大惊了一场,暗想:“居然会遇上同行!”
他翻墙入室那么多年,不是从来没有遇上过同行,但的确是非常罕见罢了。但是贼有贼的规矩,同行相遇,不得断人财路,不得夺人所获。各自出手,各凭手气罢了。所以他大惊之下,并没有立刻出手。
对方也没有出手。两人四目相对,如此尴尬地对望了几息。勾猪这才认出此人是刘沐阳,不由得哑然失笑,压低声音说道:
“没想到道长您还有这重身份……”
刘沐阳一怔,心想原来这崇玄观只不过一个不知名的小观也就罢了,其弟子竟然还做贼!
而自己是堂堂筑基四重的阵师,中州大观寻真观掌门的亲传弟子,竟然也被当成了贼。他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怒道:“呸!谁和你这小贼一样身份!”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是本来就是去“拿”林世虎手上一样重要的东西。要说是贼么,其实也并不为过。
他不由得内心一声叹息,心想自己一世人杰,竟然被林龙这个师兄压得自己不得已到了做贼的地步,真是可悲。
勾猪却是笑眯眯地说:“道长不和小的一样身份也是无妨。但贼路朝天,各走半边。江湖规矩,待会拿到什么东西,大家各凭手气,不要下绊子就行。”
刘沐阳低声回道:“谁有空给你下绊子!”
如果是这样,两个人一起进去倒也是无妨。反正此人也就是一个贼而已。贼是不会主动去惹得天下大乱的,坏不了他的事情。
若是他要的东西真的被这贼先得手,他事后再抢夺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两人都不再出声,竭力收敛自己的气息。虽然说双方都没打算在这里出手对付对方,但也都是各自暗暗戒备。刘沐阳自忖筑基四重,对付这个筑基二重的小子应该不是问题。
但是此人之前只是轻轻一摆手,就把自己一个筑基二重的弟子甩得老远。这筑基二重的感觉又飘渺不定,让他看不出深浅。这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夜已经深了,外头忽然敲锣打鼓一阵喧闹。不一会儿,又是一大帮女人冲了进来,急吼吼地喊到:“快!扶新娘子上轿!手脚麻利一点!”
只不过片刻,几个人掀开轿帘,把新娘子送了进来。
“哟,新娘子不省人事,难道是酒还没醒?”
“你管这么多,送上轿子后就没事你事了。”
“斜靠在轿椅上吧。万一摔倒就不好了。要不要唤个丫头在轿子上看着?”
“这是老爷的灵枢飞轿,你以为随便一个丫头能坐的?这轿子自有灵觉,稳得很,不会摔倒的。”
一帮人手忙脚乱之后,勾猪明显感觉,新娘已经坐在斜靠在椅背上了。
“都走都走,轿子自己会走的。小心被撞到……“
其他人退了出去。
刘沐阳毕竟是筑基四重的修士,神识也是颇为领命,立刻就感觉头顶这新娘的气息、体香相当熟悉。
这新娘是……难道是秦溪?是自己的徒弟?
刘沐阳头有点蒙。他用这女娃儿去勾搭林世虎,那是早有算计。但这女徒弟也算是自己的禁脔,林世虎真要娶回家,他是阻止不了,但内心定然是不乐意的。
但是他完全不知道?林家、秦家都是中州大户,这两家要联姻,他做为秦溪的师长,竟然完全被蒙在鼓里?这怎么可能?
想来想去都不合理。眼下的形势,简直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让他有头昏目眩的感觉。
如果说林世虎这一晚要娶的就是秦溪,他何必费尽心机像做贼一样躲到这轿子里来?万一被人发觉,那可真是颜面丢尽啊。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坐进轿子的女人是秦溪,他就又多了一分把握。至于林家想娶他的徒弟,他可以暂时忍忍。反正只要今晚这件事办成,管叫他林氏一族吃个大亏,从此翻不了身。
他避开勾猪的眼睛,头扭向另一方。气海中却是真气流转,汇入脑中。就像点亮了一盏灯,自己的神识立刻明亮了起来。他在神识中默默念诀。
“定魂舍身术!”
坐在轿子中的秦溪,刚刚还大醉不醒,盖着盖头横躺在轿椅上,忽然好像醉意全无,她的身体直直地坐了起来,伸出一只玉手,将头上的盖头扯下。一双美目已然睁开。
只是她的两眼依然是空洞无神,双目呆滞地望着前方。脸颊微红,但神色上一点醉意也无,傲然端坐,如寒梅俏立。不一会儿,她才双眸流转,左顾右盼。
看清了上下左右的形势,她微微拉开轿帘,往外望去。
136 千里定魂牵人偶
此时,虽然掀起轿帘往外顾盼的是秦溪,但眼前景物入的眼却是刘沐阳之眼。
定魂舍身术是魂宗的奇术。此术类似于夺舍,首先需要将一枚“千里定魂针”透过百会穴扎入对方脑内。一般修士交手,头颅都是重点防御所在,难有机会得手。所以若用在修士斗法上,颇显鸡肋。
但此术若得手,千里之内,随时可以将中招者魂魄“定住”,暂时夺舍对方肉身和神识为己所用。
夺舍之后,不但对方肉身完全被控制,而且可以随时施展对方的法宝和神通,可以说自己平白多了一个分身,自然会给自己添加一份助力。
此术一停,对方又会恢复原状,对被他人操控之事浑然不觉。
寻真观的阵法的源头出自五行宗,自然不可能传承这种来自魂宗的阴毒魂术。
但刘沐阳数月之前偶遇机缘,得来一玉盒。盒中不但有千里定魂针数百枚,还有功法玉简,其上详述了定魂舍身术的功效和修习之法。
按寻真观的规矩,门下修士若有机缘得来法宝的功法,需要传功院先拿去研究一番,确定无碍才可修炼。
但此术关系着刘沐阳心中一份隐秘的邪念,故此他偷偷修炼了此法,然后毁掉了玉简,只将定魂针带在身上。
多年来他一直希望艳羡秦溪这个女徒弟貌美,想与她结为道侣,行双修之法,同证大道。只是这个女子看似单纯,实则世故,狡黠无比。他多次暗示,这个秦姑娘都是既不应允,也不回绝,而是嬉笑以对,顾左右而言他。让他憋着一股闷气,又无可奈何。
秦家也是中州大族,他在寻真观辈分虽然高,但不过一介阵师,毫无权势。比起师兄林龙,身居飞云将军,拥兵近十万,爵至县侯那相差实在是太远了。所以他虽然是有这份心,却没那份但,不敢妄自下手。
有了这定魂针,加上定魂舍身术,他不由得心中大喜。这岂不是正是他梦寐以求之法?
定魂针要入头顶百会穴,对付其他修士当然是不易,但对自己徒弟那是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借着醍醐灌顶的机会,他轻松将定魂针打入秦溪的头顶中。虽然此针入体本有痛觉,但等秦姑娘发觉之时,定魂之术已然发动,此时她魂魄被定住,身体尽被刘沐阳所操控,她也就再无知觉了。
此术一停,她此间的记忆又是消失殆尽,于是浑然不觉。
刘沐阳如此意外地得偿所愿,但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此法实在是太过阴邪。神不知鬼不觉也就罢了,万一要是东窗事发,不但秦家的人会扒了他的皮,就是寻真观也不可能护短放过他。
没想到数日之前,他忽然收到一封手书。展开一看,他差点当即魂飞魄散。此信第一句就是:“定魂之术,得尝君所愿否?”
真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人知道了这桩隐秘,如果是捅了出去,秦家找来高手取出秦溪脑中的定魂针,人赃俱获,他必死无疑!
要命的是他学的定魂针功法之中,只有施针之法,却没有取针之术。他现在就是想把这女徒弟脑中的针取出来消灭证据,也是不可能的。
这一下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好在对方在信中只是强迫他去某处相见。他也笃定了主意,在见面之前就布下阵法。等到见面之时,杀人灭口。
只是见面之时,他完全放弃了灭口的想法。
“你这点雕虫小技,还是不要施展的好。”那人全身裹着黑布,连脸上也是,既看不出身形,也看不出相貌。但他说话声音苍老,应该是一个老者。
此人通体笼罩着一股可怕的灵气波动。刘沐阳虽然无法感知对方的真实境界,但清楚无比地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根本就困不住此人。
谁知道他惹了什么老怪物!如此恐怖的威压,放在这第三洲之中,已经是绝顶巅峰的战力。还不知道这四周是否已经被他布下了阵法。
这种境界高太多的高手布阵,顺山河之势,通天地之气,刘沐阳自忖以他的神识是根本发觉不了的。
“你究竟想要如何?”刘沐阳不安地问。他现在已经受制于人,又无法向师门求助,自然只能任人宰割。
“老夫和曲连林氏有仇,只要你助我灭掉林氏一族,定魂针之类,只当老夫的薄礼罢了,哈哈。”
刘沐阳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对方只是和林氏有仇,并不是专门针对他。要说林龙,他的同门师兄,位高权重,压得他一辈子没透过气来。如果此人真的能将林氏灭族,对他也是求之不得的一件快事。
“尊者修为深不可测,何不自己动手?贫道去对付林龙,万万不是对手,岂不是白白送死?”
这老头发出一声阴笑:“林龙虽然带兵在外,林家基业全在曲连县。如今魔军兵临城下,只要尊驾能助力魔军破了曲连县城……”
刘沐阳心中大震。这个黑衣人如此深不可测,简直他生平所未见,难道是魔族?
他从未见过魔族人。在景离国西、中、南、北这四州之地上,极少有过魔族出没。每次魔军都是以尸魔、魔蝗之类的魔物进犯,罕见魔族亲出,所以也无人知道魔族的道行究竟如何。
但是勾结魔族,这是在景离国之中,仅次于谋反的大罪!若有犯者,必定被万人所唾弃。依律当筑高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凌迟处死。遗骨留于台上,暴尸千年,凭风吹雨打而自灭!
景离国人,最恨的还不是魔族。毕竟魔族食人,乃是天性。众人最痛恨的,乃是那些背叛自己的同族,与魔族勾连,屠戮自己人的败类。
身为一副人骨,却为魔作伥,尤为可恨。其心可诛,其身当灭!
就连刘沐阳这贪生怕死之徒也是犹豫了再三。但是他最终还是应承了下来。毕竟他如果不答应,他也是必然完了。如果答应了这件事,只要做得隐秘,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勾结魔族的确是万人痛恨的大罪,但是如果没人知道,自然也祸不及己身。
至于曲连县十余万条人命,对不起,只能请他们转生而去了。
刘沐阳原本的计划,是乘着秦溪到内院去和林世虎卿卿我我的时候,发动定魂舍身术,伺机窃取曲连县护城大阵的总枢。总枢一旦入手,破了此城大阵不费吹灰之力。
但没想到碰上林公子娶亲。他以为秦溪肯定不会有机会上手了。只得自己钻进喜轿中藏好,准备自己进去林家内院想办法。
等他发现喜轿中坐的竟然是秦溪,他自然再度随机应变,不管还有个勾猪在一旁碍事,直接就发动了定魂舍身,控制了秦溪的身体。
秦溪拉开轿帘,看到的是这灵枢飞轿已经飞起。这轿极为平稳,里间几乎感觉不到,往外却能看到整个轿子飞了起来,从这院子天井中飞出,宛如有一群鬼魅抬着轿子行走在屋顶,直接往内院移动而去。
此轿上自有避阵灵机,一声不响地穿过了拦住勾猪的那道无形的屏障,进入了内院。
内院草木丰茂,曲径通幽,山水纵横,楼台叠嶂,真是一片盛景。
只是刘沐阳的心思却不在这景上。勾猪还在屏息静气,也看不到。
眼看轿子要落地,秦溪又将盖头盖上,双目一闭,在椅子上斜躺装睡。
不一会儿,轿子落在后山之下一片幽静之地。这是一座三层的木楼,名为“卧薪阁”。
林龙赴中州为官之时,曾经嘱咐自己儿子卧薪尝胆,苦修阵法。所以将这间古朴简单的木楼做为儿子的卧房。
只是没想到他离开这些年,这楼里已经装饰得不知道如何华美,已经早不是当年的卧薪之地了。
楼下已经等了一批人。除了身穿大红袍的林世虎之外,还有一些婆娘婢女。只见轿子一落下,林世虎立刻掀帘而进。
“公子,这新婚之夜”一个婆娘在后说了两声,似乎要交代一些繁文缛节。
林世虎没有理他,直入喜轿子,急不可耐地将新娘抱起,一股软玉温香的感觉顿时入怀。
“公子……”那婆娘似乎还有话说,被林世虎踹了一脚,话止住了。林世虎说:
“滚,全给我滚。”
这一群人全散了。林世虎抱着新娘直上二楼,轻轻放在床上。
“乖乖,想死你爷我了。”
林世虎脑中翻腾着半年前崇玄观牌牒换发时见到黄璐时她那惊鸿一瞥,犹自心慕不已。如今玉人终入怀,心中巨喜,简直无视了周围所有的动静。
这时喜宴已散,只剩下一片狼藉。一群侍女在手忙脚乱地收拾。众客已归,只有第十九独自一人,依然坐在原位。她疑惑不已。
为什么其他人都不见了?
为什么黄璐被他们扶去,就没有再回来?而且不一会儿,就被宣布成了新娘?
为什么主人也不见了?
但是她身上留有主人的魂息。她的魂魄虽然弱得几乎不可感觉,却是她主人魂魄上撕扯下来的一部分。
她和主人之间有着一种模糊的感应。虽然不是那么清晰。
她很清楚主人依然在这侯府之中,离她也就几百步的距离。
只是这几百步的距离之中,重重阻隔,几乎让她迷路。
最后她也走到了畅怡园门洞之前。她走来走去,发觉这是唯一的入口。而她的主人就在里面。
“小姐,宴席已散,请回吧。”她身后一直跟着那个灰衣老仆。
“我主人还在里面呢?我怎么可以回去?而且黄璐姐姐成了新娘,也未和我说过呢?我还没见到她,怎么可以走?”
第十九认真地说。她说话声音虽然不高,语气里却是无比坚硬。
137 杀意滔天傀女怒
其实勾猪在带着她来曲连侯府之前,就已经和她交代过。他有些“私事”,可能会“消失”一会儿。如果他不见了,让第十九跟着崇玄观的人自己回去。
第十九一直将主人的命令当做铁律,但一种情况除外,就是她觉得此事关系到主人的安危之时。
黄璐忽然失踪并成了新娘就已经让她隐隐觉得不安。然后主人似乎又被“困”在了一堵无形的墙内,她自然也就不可能安心地离开了。
“黄小姐如今已经是少夫人,今夜自然是要进洞房的。贵主人想必早就回去了。姑娘还是安心回去吧。”这老仆依然是一副谦恭耐心的表情,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然而也完全没有引她入后院的意思。
“让黄姐姐和我出来说句话,让我家主人出来,我立刻就回。”第十九也是一步不退。
“佟总管……”老仆回头,看到一个一脸黑脸精瘦身穿绿色绸缎的中年人正在走来,他立刻恭敬地叫了一声。
佟总管看了一眼第十九,然后小声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姐?”
“崇玄观来的女修。”
“哦,知道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佟总管摆了摆手让老仆下去了。他自己则冷哼了一声。他还以为谁家的小姐这么大牌在曲连侯府耍性子。原来只是崇玄观这个毫无权势的边陲小观。
观主黄璐虽然说晋升为少夫人了,但也不过是几夜之宠而已。林世虎的夫人又不是一个两个,这个新来的黄璐想要在这里混下去,到时候不乖乖讨好他这个前院总管那是不可能的。否则他虽只是个奴才,也足以让这个主子离开后院就寸步难行。
何况林世虎原本就有交代,凡是崇玄观来的人,除了留下黄璐之外,其他的一概送回,有不服不肯回的就先扣下,免得节外生枝。只要到了明天一早,这事就平安落地了。
“小姐,要见你家主人,先把这个还来。然后奴才自然会带您去见贵主人。”他手指着第十九手腕上的玉片。
第十九没有多想,直接把玉片摘下来还给他了。此物本来就是林家给她,要她归还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
“小姐请随我来。”佟总管背过身去,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然后他将手一指,在前带路。
佟总管带的路并非往畅怡园门洞中去。其实佟总管虽然身为前院总管,但根本没有进入后院的权利。他在前院东拐西绕,最后进入一片宽大的院子。
这院门口是两个凶悍的花岗岩石人,一个手持大棒,另一个手持双锤,令人望而生畏。
院内有一处屋子,犹如库房一般,堆积着很多杂物。
第十九一直在后面乖乖跟着。但到了这里,就连她都觉得有点不对了。
“佟总管,这是去哪里?”第十九在院中停下,并不入房中。
佟总管回过头来,嘿嘿一笑,说:“这位姑娘,你乖乖留在这里陪奴才一夜,明早自然能见到你的主人。”
他所想的是既然林少说了崇玄观不服的在这里全扣下,那他就把这个送上门来的绝色少女扣上一夜。至于扣在这里他做了什么,那是谁也不会去管的了。
而且这里是林府中的前院总务处,非常偏远。晚上少有人来,即便动起手来有什么喧闹,也不会惊扰主家。
第十九脸色一变,手边白光一闪,半尺寒已经握在左手中。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一阵敌意。这敌意不是来源于眼前这个淫笑的黑瘦总管,而是来自整个院落。这让她非常不安。她往后一退,想先离开这个院子。
佟总管一闪身,欺了上来,伸出手来,作势要抓第十九的雪肩。
林家是武将世家,无数能人异士前来投奔。林龙乘此机会收了不少做为自家奴仆。这个佟总管能做到前院总管,自然也不是俗人,而是一个筑基三重的修士,境界比黄璐还高。
他一把抓来,第十九将手中半尺寒闪电一挥,直割对方手腕。佟总管又是冷冷一笑,往后一避。他对这一招倒是早有防备,出手并不意在将第十九制住。
第十九手中已经没有玉片,他只要勾起第十九的杀意,整个护院大阵就会与她为敌!
退后之后,他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变化。
第十九正要再退,忽然感觉脑后一阵劲风。这力量犹如山崩石裂,威力之大简直是她生平所未见。
她转身一看,竟然是那两个石人,莫名其妙地活了过来。其中一人高举大锤,一锤往她脑后砸来。这巨锤不知道几百斤,通体花岗岩,就算她是铜皮铁骨也扛不住!
第十九往后一仰身,那带着劲风的巨锤便在她的脸上挥了过去。劲风阵阵,竟然刮得她脸疼。她来不及起身,就足下一发力,全身轻功发动,往前移动了十多步,从两个石人之间的缝隙急穿而出。
没想到这不知道几千斤重的笨重石人身形灵活并不亚于她。只听轰然一声,那持棍的石人已经纵身一跃,拔地而起,然后轰然落下。数千斤的巨石落地,砸得地面上几块石砖都变成粉碎。
然后这石人一个马步,两手虎口相对,持棍居中,固步戳棍,棍尖对准了第十九。于此同时巨锤石人依然在身后,一前一后夹击。
佟总管在一边袖手旁观,阴恻恻地说:“一个筑基三重阵子,也敢在林府撒野?我倒看你如何破阵?”他往后退了十步,笃定相信不会可能会被波及,只要弄起袖子看戏,等着这个女子被打得半残,他再收拾残局即可。
第十九将半尺寒插回腰间的刀鞘里。这半尺寒本来就是一种石片磨制,锋锐无比,又含剧毒,用来割喉那是再好不过。但是脆而易折,用来和这些花岗岩硬碰硬就不划算了。
那两个石人丝毫也不给她罢手的机会,前方石棍如风,后方又是一对巨锤舞起,力拔千钧,一齐往这身材娇小的窈窕女子身上招呼而来。
第十九一声娇叱:“朱痕血杀阵!”数个银锥顿时在空中舞起。石锤和石棍一齐砸过来,还没有碰到她的身体,就被空中一团纵横交错的红色细线给拦住了。
如果这两个石人是寻常肉体,拿着寻常武器,进入这阵中,早就被割裂成了碎片。但这阵力加持之下,这些花岗岩上聚集了金土二气混合而成的石遁灵气,坚硬无比,遇到第十九的金蚕丝,只是撞出一片火花,传出一阵尖锐无比的摩擦之声。
金蚕丝被死死绷直,勒入岩石之中,却不能穿透。两个石人虽然被阻住,却丝毫不退,反而发出更大的力量,坚定前行,就像两头困在蛛网中的巨兽,眼看就要以暴力穿网而过。
于此同时,曲连侯府前院整个大阵犹如被惊醒了,杀气几乎凝结成了实质,犹如无形的火焰一样升起,所有的灯火都在不住地抖动。
第十九将一把纯阳丹塞到嘴里,身体中真气顿时汹涌如潮。
《噬丹》秘术,古往今来最无解的秘术之一。炼成此术,可直接吞丹来提升境界!
只听一声锐响,犹如断弦,一只巨锤终于挣断了金蚕丝的缠绕,一锤直击第十九的左肩。第十九避也不避,那一锤千钧之力,直接砸在了她的护体真气之上。
犹如巨锤砸上一口大钟,第十九顿时感觉天地一阵猛颤,胸口气血翻涌,一口绿血直涌到口中,从嘴角出溢了出来。但她身体中真气汹涌,蓄势已成。
她右手中一枚银锥,犹如流星一般一甩而出,直飞使锤石人的额头,一击而入。
“天机绕,银锥破!”
轰然一声巨响,这个石人的头颅应声而破,爆裂成无数随时,向四周飞散而开。
“没想到这个女娃儿还有点本事,”佟总管在一旁安然观战,也难免有些震惊,这个崇玄观的女弟子的表现远超他的想象,“可惜只要这阵力不绝,她再费劲也没用。等将她拿下,先藏起来。崇玄观的事了了,我留下她好好调教一番,以后当做一个贴身的使唤丫头不错!”
这石人的头一破,一股天地灵气立刻从四周的阵枢发出,一地的碎石犹如磁石一般相互吸引,飞起组合,只是刹那之间,这石人居然又恢复如初了!
此时又是轰轰两声,另外两个石人各持兵器,从空中落下。
“你就好好杀吧,这种东西,不但你杀不死,而且会越杀越多……”佟总管阴笑,“放心你死不了,等会我会好好帮你疗伤的,哈哈。”
他正在得意,没想到眼前只见这女子身形犹如一阵风般地一闪,直接穿过了拦在身前的三个石人,杀意滔天,直奔自己而来。
三个石人立刻警醒,齐刷刷往后一转,四具石人一起冲来。
“难道还能来杀我不成!”佟总管断然没想到第十九如此神勇,竟然脱离了站圈直接来杀他!
他顿觉毛骨悚然,仓促要后退时,只觉得空中一阵香风,一线银光绕着自己一转,一圈既细又锋利的丝线,紧紧地缠绕上了自己的脖子。
他纵然有筑基三重的实力,却连躲都没有机会躲开。
138 宁静的林府后院
(138宁静的林府后院)
佟总管立刻双手往脖子上一抓。那些细线早已勒进肉中,手抠不进,反而是越缠越紧,让他一身的本事丝毫也使不出来。形势转变如此之,让他刹那之间竟有目瞪口呆的感觉。
“姑娘,有话好说。你杀了我,是绝对不可能活着逃出曲连侯府的。”脖子被紧缠,喉咙却还能挣扎着发出低声,他因为一时自作聪明,把自己陷入绝境,心中后悔不迭。但此时后悔也没有用,只能言语警告,希望对方能立刻退却。
但第十九本是为主而生,为主而死的傀儡,哪里能在意自己的生死?他要是以勾猪的性命为威胁,第十九还能犹豫一下。如今以第十九自己“不能活着逃出”为威胁,对她毫无意义。她找不到勾猪和黄璐,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把这些石人的机关停了,然后带我去后院。”第十九将手中丝线收紧,冷冷回复。
第十九并不懂阵法,并不知道这些石人并非傀儡,而是这护院大阵灵机引动天地灵气,发起的石遁之术。此阵根本就不是这个佟总管能关掉的,纯粹被她的杀意激起。她心中的杀意越盛,这阵的杀机也是越强。
这时候那四个石人早就围拢来,各自使出武器。这些石人在阵机操控之下,能追踪侵入的外人心念,任何对林府不利者则格杀勿论。
佟总管身上只不过有一块隔绝阵机的玉牌,让阵机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他却不是林府的主人,这些石人手中的棍棒下来,可也丝毫不会投鼠忌器!
“小姐,快放手,饶奴才一命!”佟总管心中再无一丝侥幸,被恐惧和悔意填满,大声求饶。
第十九也意识到这个人完全不能当做挡箭牌,留下他丝毫无益处,反而给自己增添麻烦。于是毫无犹豫,她将手中天机绕一拉。金蚕丝一勒脖子,如勒豆腐一般,佟总管人头顿时落地。
刹那之后,石棍石锤石鞭石锏一齐砸下,第十九将姓佟的尸身一抛,自己身形一缩,再度从两个石人之间的缝隙钻了出去。
轰然一阵巨响,一共六支兵器如雨点般砸下,将无头尸连带青石地砖都砸得粉碎,肉沫飞溅。
在林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这个不可一世的奴才,从此就这么不复存在了。
虽然杀了姓佟的,第十九心中并无一丝波动,依然眉头紧锁。
再这么混战下去,没完没了。她觉得还是先寻找勾猪要紧。这院子的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锁上。第十九冲到门口飞起一脚,大门立刻被她踹开。
一眼看到门外,她也吃了一惊。
整个林府杀气滔天,空中五色灵机交错,宛如一个光彩缤纷的牢笼,将这片天地死死罩住。
这小院外站了三排黑甲武士,全部手持长弓,弓弦拉满。锋锐无比的兑金灵气,就像这弓弦的蓄势一样,被牵引聚集在每支箭的尖箭。一眼望去,这些箭尖犹如夜空里点点的繁星,发出冷峻无比的光芒。
“射!”有人发出一声大吼。顿时箭如飞蝗,一齐往她射来。
虽然前院乱成一锅粥,在林家后院,此时却是一片宁静。
林家这护院大阵的设计,本来就是外紧内松。所有有实力的护院兵丁都被布置在前院。后院除了林氏父子的居所之外,只住有女眷和婢女。
平时前院就是再喧闹,一点杂音也不会传到后院。林氏祖先本就相信,再强的敌人,也不可能走过前院的护院之阵。所以内院就无需再安排人手了。即便真有人潜入,也会被阵机所诛。
何况林世虎已经急不可耐地扑在床上,更无心去关注前院传来的示警。
新娘被接出轿子之后,外面人群已散。又静待了一会,看到刘沐阳依然蹲着不动,勾猪懒得理他,自己走了出来。
他惊喜地发现,到了这里,手上这块玉片依然有效,似乎隔绝了大阵对他的感知。他能轻松地在这院中自由行动,感悟阵机。
他立刻就被内院密布的阵机给吸引住了。
其实他自己也很难说清,究竟是被这偷窃的欲望所引诱,还是被这纷繁奇妙的结界阵所吸引,才费劲心思进入这内院的。或许是二者兼而有之,又或许是他所想偷窃的,正是这精妙无比的阵图。
比起常人,他似乎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这天地之间的灵气流转、冲撞、纠结,阴阳聚合、五行幻化,似乎都能在他的神识之中呈现出来,过目不忘。就像道讲之中,他能记下讲师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每个细微的动作一样。
如今终于到了这山河大阵的最核心,他看到这阵图种的阵机越发密集,简直密布了整个空间。无一处不是阵枢,或者这整个后院,就是一座阵枢。
就像海上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而眼前这个静谧的后院,看似古井无波,其实却是整个漩涡的中心。在这里如果谁掌握了总枢,那就等同于掌控了这整片天地的力量。
林家建设如此巨大的山河之阵,除了用来防范魔军的入侵之外,大概也是想引动这天地灵气来供自己的族人修炼。处在这一处阵中的核心地带,也和处在一片玄门福地差不了多少了。
勾猪闭上眼睛,忽然发觉这连绵数十里的山河大阵,他虽然在这后院种只得见一部分,但居然可以以此为源头,往外推导,渐渐将整个阵图完全推导出来!
“不行……”在心中推算了半天,勾猪不得不摇摇头。要推断出完整的阵图,还缺一个最关键部分。缺了这个部分,整个大阵有形无实。那就是总枢。
这个大阵并非一人独立构建,而是集合了不知多少阵师的学识,花费多少苦工在建造而成。但最终能控制整个大阵的,仅有一人而已!
显然林家花钱构建的大阵,无论何时,他们都要确保整个大阵的控制权在家主的手中。这才是他们林氏家业的根基。
但如果仅凭人力要控制这整个大阵,谈何容易?所以,他们必然制造了一个精巧无比的阵枢。
从城墙到后院,连绵不断地阵枢层层引动,最后将所有阵机全部引到一个总枢上。不需要多么高深的修为,只要粗通阵术,拿着这个总枢,就能控制整个大阵,这才是整个阵形的最精妙之处。
当然如此重宝,肯定放在林府中最安全可靠的地方,林家可绝不会希望这种东西落到别人的手里。
勾猪心中大动,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并非想把这东西窃走,只需要握在手里感悟片刻,推断出整个大阵阵图,然后再悄悄地放回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他窃走总枢,一个不好把大阵给毁了,魔军毁城,这么大的罪孽他可承受不起。
这林府毕竟没有白来,他的阵术可以说是一日千里。虽然对于布阵的术法他依然是一窍不通,他却见识到了数十名先辈阵师多年积累的精华阵图。只需要找到那枚总枢,补齐最后一块缺口就行了。
要找到总枢的位置,对别人来说或许很难。但对他而言,却有办法。他将双眼闭上,双耳塞住,尽量隔绝眼耳两识,仅仅凭着经脉中的流动的真气,去感觉这天地灵机。
灵机所聚之地,也就是总枢所在,似乎在二楼。
勾猪双目一阵,纵身攀缘而上。悄悄透过窗口一看室内,勾猪不由得眉头一皱:“倒霉!怎么刚好是这林公子的洞房?”
二楼是一间宽大的卧室,点着红烛,有一张巨大雕花木床,床上垂着红色的纱帐。林世虎在床上,丝毫也没察觉床上之人并非黄璐。
其实到了床上,隐约的烛光之间,对方又是不省人事的状态,不同的女人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但刘沐阳控制的秦溪并非真的昏迷,只是将一枚千里定魂针握在手心,装睡等待时机罢了。
林世虎虽然是在欲火中烧的状态,但毕竟是林家一员虎将,手中又掌控着整个大阵,不到万无一失,刘沐阳也不敢让秦溪贸然出手。
“果然难办,看来这总枢并非存放在某个隐秘之处,而是就在这个公子爷的身上!”勾猪一皱眉。
他可不想惹翻这家主人,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搅扰了林世虎的好事,他非和自己玩命不可。
恐怕也只能等这个公子熟睡之后,再看看有没有机会了。
林世虎毕竟是上过战场在生死之间滚过的武将,不但修为不低,神识也是出奇地灵敏。勾猪在窗外轻轻一晃,并没有逃过他的觉察。
他听到窗外似有轻响,一阵莫名的气息传来,心中登时腾起警醒,偏头往那一望,口中怒喝了一声:
“谁?!”
139 傀儡另有牵线人
(139傀儡另有牵线人)
操控着秦溪身体的刘沐阳心中一震。林世虎忽然分心,这种机会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林世虎身下原本不省人事的秦溪忽然双目圆睁,右手一动,一根定魂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林世虎的头顶。
林世虎眼中的警惕立刻消失无踪,双目失了焦点,变成完全呆滞的眼神。
本来被林世虎那一声怒喝吓了一跳,但瞬间又看到这一幕,勾猪也惊呆了。
林世虎中了这一招,一个生龙活虎神采奕奕的公子哥,转眼就成一个木偶人的样子。
勾猪忽然想起在前院,刘沐阳对昏迷的黄璐使出的手段。只是当时黄璐是昏迷的状态,所以看不出任何变化。
“这个寻真观,怎么会用这些奇怪邪术?这个老色鬼,黄家的大小姐似乎也中招了。”勾猪喃喃自语。
他自小生活的青石街是翠玉宫的地盘,从未见过魂宗弟子出没。但难免有一些江湖传闻,传说魂宗弟子各种邪术的可怕。
伤魄、定魂、夺舍,种种恶招,玄乎其玄,骇人听闻。
勾猪也是吃过一招巫蛊人傀术,差点也就死了。现在还和碧落圣女给绑定在一起,只剩下五年的寿命。
这时秦溪脸上露出一丝贪婪的笑意。勾猪一眼就认出那笑意显然不是真出自这个女人,而是来自刚刚还和他挤在一个轿子里的刘沐阳。
“这个刘沐阳,居然能控制别人的肉身!”
黄璐也被他给控制了。这简直是高级淫贼啊,勾猪忽然觉得不寒而栗。
想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个院落里是不对的,必须去救她了。勾猪暗想。
秦溪的目光盯着的是林世虎手上的一枚乳白色雕有无数阵纹的扳指。
这件东西,显然就是整个大阵的总枢!
这种乳白如羊脂玉一般的材质,散发着强烈的灵机牵引四周空间而触发的灵波。它并非是龙木,而是更为珍贵的龙木树脂,又称龙木脂。
千年龙木万年脂!
这件东西不光是做为这座大阵的总枢。就算是当布阵的法宝来使用,也是妙用无穷。
如今林世虎的魂魄被定,魂息暗弱,这枚珍贵无比的龙木脂扳指实际上也就成了无主之物!
刘沐阳贪念一动,立刻操控林世虎的神识,抹去了这扳指上暗弱的魂息。
林世虎目光呆滞,举止有些机械。毕竟刘沐阳刚刚才控制了这具躯体,他还有点不能适应。但他也勉强伸出了左手来,用力拉扯右手拇指上这枚扳指,似乎要将它取下。
勾猪听到一阵急骤的上楼的脚步声。
刘沐阳早已从轿子中溜了出来,已兴冲冲地在上楼的路上。想到一件如此珍贵的法宝只需要再烙印上自己的魂息就永远属于自己了,他兴奋得有点不能自持。
他之所以敢到曲连侯府来做这件事,除了被黑衣人所逼迫之外,对这件宝贝的垂涎也是原因之一。
换了平时,他断然不敢有如此念头。但现在被那黑衣人所制,不来也是完了。
他既然来了,祸兮福兮,不如来个火中取栗,也不算白白冒险一回。
这大阵对他来说没多大用处,又不能随身带走。
他就算控制了曲连县的护城大阵,没有朝廷的认可也不可能称霸这一方。何况他敢占林龙的老巢,林大将军回来了非把他撕碎了不可。
但这枚龙木脂扳指就不一样了。其内含无数阵图,胜过他数十年所学。而且这些阵图可随心布设。无论速度还是精准,都绝非一般人力所及。他悄悄带走隐匿了,谁也不知道。
**控的林世虎呆滞地弄了半天才把扳指取下。因为林公子带着这枚扳指已数年之久,从未取下过。这一取来,费力不少。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刘沐阳推门而入。林世虎为了这一夜的鱼水之欢不受搅扰,早就把所有人全部支开。所以这卧薪阁中再无他人,刘沐阳也毫无顾忌。直接扑过来接住了。
“好东西!”刘沐阳心中大喜,双手颤抖拿住。这扳指上的魂印已经被原主林世虎亲手抹去。刘沐阳连忙将手指一咬,挤出一滴血来。
没想到这一滴血往扳指上一滴,这枚扳指犹如火药中掉入了一枚火星,轰然变成一团雪亮的火球。
刘沐阳惨叫一声,转眼之间右手手掌已经变成了一片焦炭,空气中充满了烤肉的香味。
“火炎禁制?”勾猪暗想,这样的宝贝,林家果然不甘为他人所夺。除了烙印魂息之外,其上还下了禁制,可谓双保险了。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林世虎竟然会中了定魂针,自己主动抹去魂息。
这种禁制虽然厉害,但往往只是一次性的,一旦激发也就不复存在了。
火焰烧尽,这枚龙木脂扳指却是丝毫未损,叮当一声掉在了地板上,往窗口方向滴溜溜地滚了过来。
勾猪忍住了破窗而入抢走此物的欲望。刘沐阳这个人手段诡异,他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头顶也中上那种可怕的魂术,且再静观一段时间不迟。
刘沐阳右手已废,痛得涕泪横流。但他的贪欲丝毫未减,虽然一只手掌连着一大片衣袖全烧没了,他依然向着扳指滚落的方向扑了过去,用仅剩的一只左手将这宝贝狠狠地抓在了手里。
一边抓着,他一边擦了擦了头上的汗水和泪水,怪异地笑道:“虽然废了一只手,但是值了,值了,值……”
第三个值字刚出手,他忽然眼神一变。刚刚还充满了贪欲之火的双眼,突然变得空洞无神。
“什么鬼!”勾猪几乎惊讶得要掉下去了,“这个老淫贼竟然也被人控制了?”
刘沐阳左手拿着那枚扳指,并没有再次滴血去烙印自己的魂息。他眼中再无任何神色,脸色木然,和一旁床上坐着的林世虎与秦溪毫无区别。
他体内真气流转,聚入左手掌心。那枚扳指被注入了真气,变得通明透亮。他正在尝试操控这座大阵。
勾猪感觉到了总枢带来的灵机变化。
刘沐阳确实是在试图操纵这个阵,但他并非是在感悟总枢总的灵机,而是暴力侵入,似乎打算以暴力将此阵毁灭。
“你疯了!”勾猪也不由得脱口而出。如果大阵损毁,围城的魔军一拥而入,城中的十余万人尽入魔口,谁也不敢说就能有本事走脱!
刘沐阳脸上不再木然,而是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笑意。勾猪不管那么多,推窗而入。
不管这家伙想做什么,必须阻止他!勾猪可不想被一个疯子给埋葬在这城里。
传功塔的第一层还有重生之谷,这里是第三层,会不会真的死掉他可不知道。而且他手里也没有传送简。
传功塔中可是真有不少人一去不返的。
他的动作终究还是迟了一点。空中地下都在传来某种低沉怪异的格格的声音,宛如某种坚硬的岩石正在断裂。
这片阵心裂开了!
就好像寒风之中的阁楼被吹开了一个口子,一股阴冷腥臭的魔气涌了进来。
怎么可能,魔军不是还在城外吗,怎么可能进来得这么快……勾猪一边诧异,一边猛扑刘沐阳,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狠命一抖。如果扳指归了他手,重新运转,说不定阵型还能修复!
白色的扳指一飞而出,飞起在他的眼前。勾猪伸出妙手,一抓而过。
魔气从他脚下的裂纹中冒出,简直是冲天而起,正在冲击大阵。显然魔族早有谋划,他们早就在等着了!
他正要感悟阵枢,忽然发觉眼前的林世虎、清溪两人和之前不一样了。
两人掀被而起,都是一丝不挂,也不披衣,径直走出。
林世虎手上多出一支银色长枪,宛如一条银龙握在手中,枪尖寒芒
秦溪身上也是寸缕不着,但她毫不遮掩,脸上毫无羞意,手上拿着一把黑色的软剑,犹如一条黑蛇昂立,美眉秀目之间杀气腾腾。
勾猪心觉不妙,手心把那枚扳指握紧,身形一弓,往后一弹,背向那窗破了出去。
他刚翻身出窗,一银一黑两道光芒立刻把整个窗户破个粉碎。勾猪落在卧薪阁外的草地上,林世虎和秦溪立刻破窗追了出来。
这裂纹不是一点点,仿佛整片天地都裂开了。
勾猪刚刚站定,头顶月空之下,一道黑影从空中跃下,犹如一只硕大的蝙蝠,轻巧无声地落在了地面上。这人浑身黑衣,连面孔也蒙住了,只露出两只寒光闪烁的眼睛。
他只是隐藏相貌,却并没有隐藏一身的魂息和真气带来的威压。全身一股炽热的真气在流转,这感觉勾猪却并不陌生。
“你是……”勾猪暗自惊悚,竟然是在青阳镇玄市上,曾经和那个少年一起出现的使一手离火的深不可测的老者!
“你果然没有死。”这老者早就认出了他,寒光中闪过一阵杀意。他早就想杀的人,居然活到了现在,这让他也佩服不已,“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但他没有动手,他是个谨慎的人。这少年屡次从他手下活着逃出,不免让他觉得此人必有什么依仗。尤其那个曾经阻住他一招离火爪的神秘高手,让他依旧有几分忌惮。
他不像他的少主一样有着睚眦必杀的嗜好。对他来说,只要今晚的计划完成,他也就可以安心而退了。
他手心出现一盏怪异的灯,黑光四射。这光并无杀气,却像是某种信号,似乎在召唤着某种东西。
眼前的地面在变化,犹如发芽一般,数十只漆黑的手,就这样才在眼前从地底伸了出来。
“尸魔?”勾猪心头被抹过一阵寒意。
大阵龟裂,尸魔被这老者的怪灯所吸引,直接从地下给钻了出来!
整个后院,无数的尸魔钻了出来。
黑衣人冲着林世虎和秦溪摆了摆手,说:“杀了他。”
然后他纵身跃起,一跃如飞,在明亮的月色之下,宛如化作一个飘忽的黑影,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整个山河护城大阵风雨飘摇,大厦将倾。
140 斑鸠欲占鹊巢
林府虽然大乱,灰衣巷中却依然一片安静,喧闹一点都没有传出来。这样的深夜里,万家灯火已经熄灭,大多数人早已安然入梦。
空中的明月犹如一只巨大的魔眼,冷冷地注视着这一片魔军围困中却依然宁静的县城。
崇玄观一行人暂住的院落门窗紧闭,但里面却是灯火通明。各种消息传来,黄家人彻夜难眠。
三名长老坐了三张临时摆在上位的旧椅子,他们都是黄璐的爷爷、黄岐的父亲这一辈的黄氏兄弟,德高望重,代表了整个家族。
但黄璐的爷爷并不在其中。他早早抛下传承,便不知道哪里去了。黄岐出去云游之后,阵师一脉就只剩下黄璐一人。
如今依然固守崇玄观,坐在这太上长老位子上的,是老二、老三和老五。老五相对年轻,不过年届六十。老二、老三和老五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寿元将尽。
大堂中的杂物被腾开,黄岳跪在空出来的地上。老五厉声喝问:
“黄岳,你可知罪?”
黄岳将头往地上一磕,敲得咚咚直响,然后抬起头来,凛然正气地说:“晚辈不知!”
一阵咯咯吱吱的响声传来。老五心中愤怒异常,竟然连座椅的扶手都被他捏裂了。
“你家大伯就只剩下这一个孙女,你不和任何长辈商议就擅自将她骗到曲连侯府嫁给林世虎,你说你不知道犯了何罪?”
黄岳抬头正视五叔:“事从权急,来不及请示长辈,此事确实是我擅自所办!五叔若觉得不妥,我现在立刻去曲连侯府讨人,就是拼上这条命,我也会把璐儿讨回来!”
三名长老都有些面面相觑。婚书签了,聘礼收了,人都送进洞房了,现在去要人?那可是曲连侯府,他们拼了全观之力也未必能进得去。
而且就算林府同意退婚,得罪了林家,他们从此哪里有立足之地?就算是真的把黄璐给领了回来,如今举世皆知黄璐嫁了林世虎,将来还有谁敢娶?
老五平日里对黄璐最是照顾,深知这个孙女的性情。让她莫名其妙地嫁人,那比杀了她还难受。然而此时木已成舟,再也无法可想。他也只能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到黄岳身上。
“来人,给我家法伺候!”老五盛怒不已,恨不得将这个黄岳打得半死。
几个黄氏子孙拿着棍棒过来。他们其中有些平时和黄璐交好的,对这个人也是恨之入骨。
黄岳大叫道:“长辈要罚,晚辈我心甘情愿领棍子。只是我有话要说,不吐不快!”
老大摆了摆手,冷冷地说:“事已至此,先听他说完再打不迟。”
黄岳的黑脸反射着飘摇的灯,发出一闪一闪的油光。他毫无惧意,两道竖眉飞舞,大声说道:“如今崇玄观道场已毁,魔军横行,除了几车米粮,百余两银子,我观还剩下何物?若是没有如今林家让我们在灰衣巷安顿,我等如今应当所往何处?”
他这话一说,众人都有一些凛然寒意涌上心头。尤其是说道银子只剩下百余两。他们可是有五六十人要吃喝拉撒,更还打算要重建道场。钱没了,地没了,怎么办?
如果不是林家给他们一个暂时安顿之地,他们现在在哪里?
现在曲连县人满为患,他们恐怕也只能流落街头。树倒猢狲散,很快崇玄观除了几个老头之外,也将不复存在。
黄岳更是加了一句:“如此下去,道统何存?”
三名长老都一时木然。对他们来说,任何东西都在其次,只有道统是万年不改的中心。黄家崇玄观虽然不大,道统也传承了这么多年。如果在他们手里断掉,那可真是家族之中最大的罪人。
默然了一会,老五打破了沉寂:“今日只说你擅自嫁黄璐之事。璐儿虽然是你晚辈,但毕竟也是掌门之尊,你不知会她本人,也不和长辈商议就擅自做主,此乃以下犯上,说是欺师灭祖也不为过!”
黄岳立刻回道:“敢问几位叔伯,以黄璐的性情,此事若与她商议,她会应承否?”
众人都默然,谁都知道黄璐这个娇纵的性格,不管是不是她想嫁的人,只要你逼着她嫁,她就是誓死也不会嫁的。
“她若应了,林家与我黄家联姻,崇玄观可以在中州择地重建,我黄家的境遇可谓一日千里。她若不应,得罪了林家,从此天下之大,我崇玄观再无立足之地。
“此事若告知诸位长辈,与她商议,则我家道统必亡!
“如此大罪,与其让诸位叔伯和璐儿来承担,不如让晚辈背上这个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的恶名吧!
“晚辈话说完了,请家法伺候!”
黄岳把话说完,将上身的道袍一扒,露出一张布满了伤痕的光背来,往地上一趴,做出一副心甘情愿要挨打的模样。
五叔骂道:“我呸!莫非我崇玄观的道统,非得靠卖女人才能挽救?”
但老五说这话也并不敢太大声。他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让如此乱世之下得罪了林家还不让崇玄观散伙。
但这阵术的道统,阵子易传,就是阵师不易传。
阵师一脉按惯例都是单传,如今也只剩下黄璐一人而已。黄璐是女身,如果不嫁人没有子嗣,自然也就无法继承道统。但反过来如果嫁了他人,拱手送了人家,那比断绝还惨。
这时老大发话了,问:“如今你把黄璐嫁了林家,今后阵师一脉如何传承?”
黄岳一连磕了三个头,大声说道:“晚辈不才,愿担此重任,继承阵师道统!恳请三位长老当机立断,令黄璐将《三阵经》传于晚辈!”
老五怒道:“黄岳,你大胆!你明明知道,黄岐一脉才有兵部颁发的阵师牌牒,你凭什么觊觎阵师的传承!”
他这时才隐约发觉,黄岳的搞出来的暗度陈仓嫁掌门这一出戏,不但是打算把黄璐这个大山搬走,还打算把黄家阵师一脉的传承给夺了。这个人的心机之深给了他巨大的震撼,但是黄岳几乎处处占理,让他一时找不到破绽。
黄岳面不改色地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递上,说:“兵部颁发的阵师牌牒在此,请诸位长老过目。”
老五清晰地看到了牌牒上刀刻着的“黄岳”二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黄岳连这一手都预先准备了!
一块阵师牌牒,就是一脉阵师流传的基础。此物在整个景离王朝也不过数十块而已。林世虎这个公子,为了得到黄璐,竟然连这样的代价都付得起。
黄岳心中暗笑,这一切自然都在他的预计之中。他偷偷嫁掉黄璐,他回来被问罪是必然的。但这只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因为这些老头子都知道,嫁出去的人就像泼出去的水,是不可能要回来的。而且他们内心也都贪图着林家给的好处呢,谁会愿意闹个击飞蛋打?
可怜的黄璐,莫名其妙失了身不说,回来还得被逼迫着把阵师的传承交给他这个罪魁祸首。他想一想就觉得畅快无比。
他被这个长兄黄岐压迫得太久了。如今他终于能抬头顶胸,继承观主之位了!他的后人,他黄岳一脉,终于能鸠占鹊巢,取代黄岐一脉,成为崇玄观今后永远的正统了!
唯一可惜的是,《三阵经》还在黄璐的身上。但黄岳并不担心。这个女人最多再矫情几天。
凭借着全观再加上林家的压力,她不把经书交出来是不可能的。她真要鱼死网破,按照黄家的家法,他可以完全可以将黄璐送去强行搜魂。那她才叫真惨!
黄岳心中正在得意,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这声音让他觉得颇为不祥。他心中暗暗暗祈祷:“老夫的计划如此完美,老天你可千万别坏我的事啊!”
这时几个年轻人冲了进来,低声说:“不好,林府出事了!听说林府内乱,打起来了,而且……而且……听说林府出现了尸魔!”
“放屁!”黄岳几乎跳了起来,“曲连县城有山河大阵防护,魔军还在城外,明早就会烟消云散,你们几个胡言乱语,当家法伺候!拉下去给我打一百棍!”
黄岳的计划马上就要大成,却忽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方寸大乱,双目通红,脸上青筋暴起,一阵乱喊,但根本没人理会他。这时一阵阵如地震一般的喧闹、哭喊、惨叫清晰地从对面林府传来。老五巍然站起,振臂一挥,说:
“我不管林家出了什么事,你们赶紧抄家伙,跟我去救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