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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书客笑藏刀     浑沌记txt下载     浑沌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1 心若蛇蝎美少年

    (041心若蛇蝎美少年)

    “二位爷,这牢房阴湿之地就不要久待了吧。不然贵体染了瘴气,老夫可担待不起啊,要是还有什么气没撒的,老夫倒是可以代劳!嘿嘿……”说完,他右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明晃晃的藤条,左手手指则做了个要钱的手势。

    那藤条大概五迟来长,两根手指粗细,通体油光发亮,还粘着些棕黑色的污渍。显然这是他平时用来对付犯人的“法宝”。

    他做这一手也是驾轻就熟了。

    这两指粗细的藤条极其坚韧,一鞭子下去,犯人的没有一个不哭爹喊娘的。这鞭子抽在屁股上,一个月就只能趴着睡了。

    抽一鞭,趴一个月,抽两鞭,趴两个月。

    虽然血肉开花滋味难受,但这也只是皮肉之伤,不伤筋骨不损经脉。比起在监牢里撒气打死了人,那可稳妥太多了。

    不少犯人刚入监牢性格暴烈凡事都不配合,也需要这鞭子来教训教训。这也是玄门监牢古已有之的规矩了。曾范这鞭子可不是免费的。他一向是一鞭一枚纯阳丹的公道价格收取,童叟无欺……

    那绸衣老者忽然起身,在锦衣少年耳边说:“少主子万金之体,何必自己动手。雷玄木种既然已经到手,此地也不必久留。如果耽搁太久,怕后面的计划……”

    少年微怒,瞪了他一眼。但转眼又变柔和,将手一挥,说:“我心里有数。”说完他手中的万火雷霆罩已经消失,手心出现了一只小半个巴掌大小的蛤蟆。

    然后他左手迅捷无比,一掌直往勾猪的脸上掠去。两名巡防使都吃了一惊,差点要闪身前来阻止。

    要是这少年真的在巡防处杀人,他们也只有设法把这少年留在这监牢里了,否则在监牢里虐杀犯人这么大的黑锅,他们可没法背下。

    勾猪也是吓了一跳,他差一点就要松开锁扣,将掌心九枚冥界兰种在这少年身上一齐引爆。

    那样,这少年极有可能瞬间被吸光生机变成一堆枯骨,虽然他也难免被那老者击杀,但他不介意和这少年同归于尽。

    但对方那一掌虽然动作迅捷无比,却并没有真气蕴含掌心,也没有那种扑面而来的威压,反倒是有一种轻柔的吸附之力。

    锦衣少年的左掌到离勾猪脑门还有半尺远的距离,就猛然停住了。

    勾猪感觉脑门发凉,手心发热,但他还是忍住了,纹丝未动,毕竟没有到最后时刻。

    那两名差点冲过来的巡法使也呆呆地顿住了……

    少年左掌掌心处有淡金色的光芒溢出,犹如笔走龙蛇,很快组成了一个小篆的“命“字。

    这金色“命”字,似乎在吸收勾猪身上的魂息。

    魂息,只是魂魄对这灵子世界的一种天然的影响,犹如人走过雪地留下的痕迹,这些魂息被吸收,并对魂魄本身并无损坏。

    勾猪体内的真气被还扣着的仙人镣所抑制,所以他对此无法抵御。

    那些魂息被吸入那个“命“字,那冥冥中的笔似乎又获得了动力继续书写起来,那个字周围出现了很多离奇的偏旁部首……

    “他在结符咒?”勾猪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

    筑基阶段的修士无法使用神通,但是符咒却和法宝一样,无需结丹就可以使用。只是此人仅仅在筑基阶段竟然就可以无需笔纸在虚空自结符咒,这和施展神通也只有一线之隔了。

    矮胖的曾范倒是有些头皮发麻,幸好刚刚没有对这少年出手——此人,居然会命魂术!

    命魂术,勉强也算是魂术中的一种。

    它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最无解的术,一旦被它粘上,可真是如跗骨之蛆,从此再也无法摆脱。

    一般的遁术以天地自然之力攻击肉身,最多是损毁肉体。魂术攻击魂魄,可以破坏神识。但这些都是可见的攻击。

    但命魂之术,破坏的却是人的命数,命数一旦被破坏,你想避无法避,想修无法修。

    少年左掌一翻,那个离奇的“命“字已经被打入到他友掌心那个蛤蟆中。那个蛤蟆并非活的,只是一块木头雕成的一件简单的法器。

    他右掌一挥,那个木蛤蟆立刻直飞监牢的石壁。”噌”的一声,竟然嵌在了花岗岩的石壁上,口朝下,还“呱”地叫了一声,吐出了一颗黑色的东西。这东西掉到了地上,滴溜溜地滚了一阵。

    曾范眼睛有点发光,他立刻把这黑色的小珠子捡起,那沉甸甸的、冰寒的手感让他格外舒适——这是一颗玄阴丹无疑。这可是一百鞭的价格了。

    “贱命,你的命数我已经写进了这蛤蟆中。只要你每发出一声惨叫,就会吐出一枚玄阴丹。”

    好在这个少年道行还不深。他似乎只能把勾猪的命数联系到这木蛤蟆上。这蛤蟆显然是一个空遁法器,和他的钱袋联系在一起。它感受到勾猪的命数,就会相应地发动空遁,吐出丹来。

    他还不能直接破坏勾猪的命数。要不然他直接诅咒勾猪一辈子娶不到老婆或者一辈子发不了财,他可真是哭都没地哭去了。

    锦衣少年对自己的设计非常满意,不过他懒得继续和这个他眼中的贱命继续说话了。

    他扭头对着那拿了玄阴丹满脸肉都笑起来的曾范说:“不过最多吐出一百枚。吐出一百枚之后,这人如果死了,这只蛤蟆还会再吐出一百枚。但是,如果他提前死了,后面的,你就得不到了。”

    这是说还能拿到两百枚玄阴丹?

    曾范心中一阵狂喜。今天把本来应该进证物房的雷玄木种卖了已经得了一百枚,眼下又是两百枚,今天拿到的钱相当于三万枚纯阳丹!

    有了这笔钱,就算离开了五行宗,自己随便去找个什么乡下开个道院啥的收点香火钱,再收几个懵懂的女弟子给她们启蒙启蒙,他也能过得滋润无比了……

    再也不用在一无所有的这孤傲峰,混着一年攒不到几百枚纯阳丹的不死不活的日子了!

    “哈哈,二位爷放心。”他满意地鞠了一躬,目送这个垚人少年和他的老头保镖离开。

    “你送送二位爷,送他们出山。”曾范对那壮汉撇了一下嘴,示意他跟上。

    这两人如何离开孤傲峰他倒是不担心。这些垚人出行,自然都会带上自己的飞行法宝。

    但监牢的规矩是,有外人被带了进来,那么就一定得有看守带着他们出去。本来曾范应该亲自送客,但他已经等不及要让那蛤蟆继续吐玄阴丹了。

    “但是,“那壮汉看了一眼墙上的蛤蟆,他还有点纠结,“那……”

    “放心,少不了你那份!”曾范不由得一阵火起。

    这些家伙干活的时候不怎么卖力,但有钱赚的时候真是眼珠子转都不转了,“你等会送完客,就到牢门口守着。万一唐肃那家伙回来了,你还来得及过来通报我一声。等会自然有你的好处。”

    壮汉无奈,只好送一老一少出去。他刚走出这石洞,就听到背后的监牢里传来的痛彻骨髓的惨叫……

    豆大的汗珠从勾猪头上爆出。

    这不光是那根坚韧的鞭子扫过身体的那种无以言表的疼痛,勾猪还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手持鞭子的曾范倒是春风满面,他在这里做巡防使,除了收点钱之外,最大的快乐,就是看着这些鞭子下的犯人,恐惧、无助而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了。

    这个时候,他的权势比起皇帝其实也不差什么。

    在这一无所有的山巅,除了钱之外,人总还得有点精神上的享受。而他的精神追求就在于此。

    而现在一边享受他的精神上的愉悦,一边还有钱掉出来,而且一次就是一枚玄阴丹,这简直是天下第一美差!

    唯一的郁闷,便是等钱赚够自己出去单干之后,这种美好的享受从此便再无机会了。

    曾范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既然眼前就有,那就好好享受。

    勾猪还没有被刀子捅过,但他怀疑那藤条掠过皮肤那种一闪而过时候,如风如火又如电的奇妙痛感,可能比被刀子捅还要过之而无不及。

    那藤条简直是为鞭笞人的体肤而天造地设的至宝,无论是那坚韧的程度、粗细,还是柔韧布满了纤维刺的表面,都是为了让人遭受这种火热的痛感而造就的。

    所以每当这东西亲密地扫过勾猪的屁股的时候,勾猪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可控制地发出一阵杀猪一般的喊叫声,仿佛这样,才能把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喉咙里喊出的惨呼中,让身体的痛感稍稍缓解。

    然后那蛤蟆又是冷冷地呱一声,“吧嗒”掉下一颗玄阴丹。

    矮胖子又是一声狂笑。

    妈的,这么下去,自己就死定了,勾猪暗想。

    按照那锦衣变态少年设计的规则,他一声惨叫就是一枚玄阴丹,要真这么下去也就罢了,但是一百枚玄阴丹掉完之后,他的命也就到头了。

    勾猪被押来的时候还猜想,此人在牢里应该会投鼠忌器,不会轻易取了他的性命,但是为了这笔钱,勾猪打赌这胖子至少能想出一百种方法来干干净净地把自己做掉。

045 追毫逐末翻旧案

    (045追毫逐末翻旧案)

    这一路不过区区七八十里的距离,短短两刻钟的飞行,竟然就花掉了他十余枚纯阳丹,这让他不由得一阵心痛。

    如果要飞去大陆中心的厚土城,一路七千多里,岂不是得花掉上千?这可真是货真价实的烧钱啊。

    大家降落后一路步行,毕竟是在翠玉宫势力范围内的驿道,一路再也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一路平安地到达了青石街。

    谁也没有注意到,勾猪身后的影子的形状正渐渐地在改变,逐渐变成一个女人。

    一个身材窈窕修长的女人。她绾成一束飘起的长发,就像一片被风吹起的丝缎。

    但她的身体并不在这里,本应是她身体的位置,现在是一路走来,脚底都快起泡了的勾猪。

    “终于到了,就是这棵树……”勾猪指着树上的一处,对木头说,“他果然到了,就在那里。你去取吧,我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好嘞!”木头一脸的兴奋,根本就不像走了十几里的样子。

    那茂密的树叶下面有一处三岔的分支处,上面静静地卧着那张简单的树枝弯成的长弓。它自身就是一根弯曲的粗树枝,又挂在三岔的树枝上,不仔细看根本没人能看出来。

    这里是勾猪和木飞约定的汇合处。他们都在青石街上居住了多年,对青石街尽头这棵大树的位置都很清楚。

    木头把弓背在身上。木飞的身份如果走进翠玉宫肯定会被翠玉宫仙树发觉。但他化身猎弓之后,气息全无,也就不碍事了,只是不能自主行动。

    “累死了,歇歇吧!”他指着路边的几块能歇脚的岩石。一想到过了青石街还要爬山他就觉得浑身无力。

    勾猪他们从青阳镇回来没几天,翠玉宫的刑堂发生了一件不为外界所知的,不大不小的事。

    和外门伍院树屋古朴的木色不同,刑堂的仙树从里到外都是黑色的。犹如一株枯黑的死树,里面也没有一点木质的温润质感,到处都是灰黑冰冷如石的墙。

    刑堂外门处何万一,眉头紧皱地瞥了一眼面前这份案卷。

    “厚土坤德七年,八月二十五日,外门弟子白长生静室死亡案。”

    何万一没有仔细翻阅。这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里面的内容本就是他一手操办,早已了如指掌,

    其次,他也不想对这个案子表现出太大的重视。

    每年外门弟子招收上千人,各种炼气、历练、任务、意外、斗殴死亡也在百起以上,其中,这种炼气太过激进而导致岔气而死正是主因,每年不下十多起。

    “这个案子,有什么问题?”

    他故作不屑地盯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年轻下属,这种垚族子弟还真是盛气凌人,有这样的下属也是一大烦恼。

    此人在外派五行巡防处一年多,现在回归刑堂外门处管辖了。他不是别人,正是来自四大垚族世家,天资绝顶的少年唐肃。

    面对自己的上司,唐肃并无任何僭越。他将腰身一躬,两手合拢,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说:“属下想重查这个案子。”

    “这案子有人证,清晰明了,还有什么好查?”何万一明显不耐烦地回复。

    他这属下已经一年多不在刑堂当值,一回来就找他的茬,让他烦躁不已,真想一脚把他踢出门去,但是他又不敢。

    “问题就出在这个人证上。”

    “哦?”何万一露出一副故作惊讶的样子,“认证什么问题?”

    “人证,属下带来了。”

    年轻人轻轻地一拍手,一个珠圆玉润的年轻女子,紧紧裹着外门弟子的道袍,有点颤颤巍巍、浑身不自在地走了进来。

    这一张俏脸虽然风韵丝毫不减,但此刻眼神里却透着强烈的慌张。

    她偷偷地抬眼,一眼就望到了端坐在木案后装模作样的老熟人何万一。

    她正要跳起怒骂一句,却又碰到了旁边这个神秘年轻人冰冷如刀的眼神。于是她全身只是抖了一下,便立刻缩了回去。

    她正是查绯。死者白长生的道侣,何万一的不可描述之人。

    “说实话吧,白长生到底怎么死的。”唐肃冷冷地开口。伴随于此的,是一股锋利厚重的威压铺面而来,连一旁的何万一都是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不得不运功抵御。

    查绯吓得花枝一颤,情不自禁地要后退,却又感觉脖子上一凉。

    她微微抬眼一望,一支通体紫红,散发着腥味,犹如沾血一样的剑尖已顶在了自己脖子上。这让她吓得魂飞魄散。

    她整个身体,包括头,都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动作,因为那凶悍的剑尖并不是固定不动的,它正贴在自己吹弹可破的皮肤上渐渐地施加压力,慢慢陷入她脖子上的肉中。

    如果她稍有动作,她真无法想象那后果。

    查绯抬眼望了一眼何万一这个货真价实的,杀死白长生的凶手。

    何万一的眼神本来是一片模糊,但他和查绯两人的目光相碰时,眼光忽然透出一线凌厉,然后又消失了。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警告。

    这个女子就这样夹在两个筑基七重的修士的威压之间,简直是到了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境地。

    如果她大喊凶手是何万一,实在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唐肃似乎在追求真相,却也不知他会不会将自己灭口,以维护他的上司。

    再说,何万一这个老油条也绝对不是吃素的。

    他要是来个鱼死网破,那么两个筑基七重修士之间正面冲突,她还来不及离开这个房间,就会像被两头相互争斗的大象踩死的蚂蚁一样,消失于无形。

    在这样的纠结中,她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河水,大颗大颗地爆了出来。

    “我说,我说就是了。”

    在百般的委屈之中,她想要既可以不得罪何万一引起他的疯狂报复,又要让这个年轻的执法弟子满意,而且还能对某些她怨恨在心的人施以爽快无比的报复。

    她怨恨的对象,正是击败了他们伍院的宋如海、木头,还有那个拿剑刺了她的看着都恶心的肥胖的女人。

    她的说辞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甚至预先就在唐肃面前演练过。唐肃知道这两个伍院之间有仇怨,同时他和那个伍院也有仇怨。他回来之后花了不少时间调查。

    “白长生确实是急于炼功而岔气死的。但当时静室中不是他一个人。有人潜入了我们的树屋,白长生是受到了惊吓,才岔气而死的!”

    “你别瞎说。别人潜入你们的树屋?怎么可能?外院的书屋禁制,就算是紫府上人也难潜入。”

    何万一明面上看上去是在质疑,他实际上则是在提醒查绯,瞎说不要太过离奇。

    说一些无法证实的事情来糊弄一下还算可以,但如果从根本上违反逻辑,后果就难料了。他这个手下查起来可不会留任何情面,很容易将他牵连进去。

    唐肃却没有丝毫的怀疑,反而将剑收回了一些:“说说看,你看到了谁。”

    “我没有看到是谁!我只知道是一个全身黑衣蒙面的人,只露出两只眼睛。他身材……略显得高瘦……非常灵活”她只在那天被慕容清他们击败之后,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黑衣人,摸走了她所有的财物。但她并不知道这是谁,她只是猜测这是勾猪。

    这个黑衣的打扮给了她极大的启发。既然这个黑衣人能将她拦下抢劫,那是不是也可以潜入她的树屋偷点东西呢?

    理论上没有阵钥是不可能的。但对一个贼来说,又什么不可能?虽然那天黑衣人并没有拿走能开启她们的树屋的阵钥,但这件事是完全可以发生的。

    “他偷偷摸摸进了静室,却没有想到里边有人。我只听到白长生一声惨叫,进去之后,我就看到这个黑衣人从闯了出去……”

046 冤家路窄,尴尬重逢

    (046冤家路窄,尴尬重逢)

    “你为什么早没说?”

    即便是面对着梨花带雨的美人,唐肃的冰冷的剑尖也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之情,即便收获远超预期,他继续冷静地一步一步紧逼。

    “我不敢,我们打不过他们。我能猜到是谁,可我们打不过。几个月前我们冲突过一次,那次我们的树屋禁制的玉钥被他们摸走一片。所以我猜,就是宋如海、勾猪还有慕容清他们……那个黑衣人,看身材很像是勾猪!”她嚎啕大哭个不停。

    “你有证据吗?”唐肃问道。

    “没,没有……但是我们……我们伍院丢了不少……东西,说不定……还……还在他们伍院里……”查绯抽泣着回答。

    “属下请求,立刻搜查宋如海伍院!并将勾猪、宋如海等疑犯提至刑堂审问。”年轻的刑堂弟子又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腰身几乎成了直角。

    “不准。”何万一乘着自己属下鞠躬埋首,狠瞪了一眼查绯。

    这女人还真会没事找事。其实她如果一口咬定白长生是炼功岔气死的,面前此人是没有任何办法的,没想到她因为一时吓破了胆,竟然信口胡诌到这个地步。

    她扯勾猪等人,何万一当然不在乎。但问题是,她口中的那些证物,所谓丢失的东西,在他认为,都是子虚乌有。

    此人如果得了允许,去宋如海的伍院一搜,结果什么都搜不出来,丢了他这个邢堂外门主事之一的面子,还是小事。若是这个疯子一怒之下再深查,说不定殃及池鱼,倒霉的就是他何万一了。

    好在,这小子虽然气势汹汹,却只是个没有正式执法权的外门弟子,搜查也好,抓人也好,都要听从他的派遣,不然还真会给他捅出一个大窟窿来。

    年轻人想翻老子的案?哪有那么容易!何万一心想。有本事你自己去查!

    他只需要能拖一些时间,证据什么的,自然能准备好了。

    年轻人眼睛里露出一丝丝惊讶之色,但是马上又平静了下去——在巡防所混了那么久,他深知那些老油条会百般地维护自己的利益。

    数天之后,勾猪等人结束了在炼功广场结束了一天的晨炼,人群忽然开始骚动,一个震撼性的消息就像巨石落水激起的乱波一样传播起来。

    “云天之骄”唐肃回归了翠玉宫!

    天骄唐肃,白衣如雪,头束逍遥巾,腰佩玄门法剑,右臂上系着一条代表着刑堂弟子执法权力的蓝色丝带,颀长伟岸的身影飘然如风般走过外门弟子聚集的炼功广场的时候,直接引起了外门男女弟子们的围观。

    尤其是那些面相稚嫩的女弟子,看到如此风采的师兄,无不露出痴迷钦羡的神色。如果能有这样的道侣,虽然不一定能飞升成仙,但也不负这一生修行了。如果再俗气点说,保底也能以后世世代代成为贵族。

    那些男弟子则只能自惭形秽,其实身份和色相不如人也就罢了,这些都是天生的东西。但实力也还差那么多,真是无言以对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外门第一天骄?卖相确实是不错。”勾猪也是混在人群中,踮脚望去。

    这个人身材伟岸,仪表不凡,也是把他震了一下。

    但勾猪天生对垚族身份并不是很眼热。当年他在青石街什么人没见过,垚族他也是一视同仁地下手,而且往往收获更丰。

    不过当他看到唐肃的脸,他不由得吓了一大跳,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他左右一看,他们伍院一共四人,都有点面面相觑。

    “这个唐肃,竟然就是他?”勾猪心里打起了鼓,简直有一种立刻就要拔腿就溜的感觉。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神洲大陆中土只分两族:垚族为贵族,土族为平民。从字形上也能看出来,垚人就是土人之上的人。唐肃就是高高在上的垚族人。

    云天城的古家是垚族,按厚土王朝《血统律》,垚族无论男女的后代一律为垚族——除非因罪被罚剥夺垚族身份,否则永世流传。

    唐家虽然本是土族,但唐肃的母亲是古族天骄古问天的妹妹。其实垚土通婚是极为罕见的,但这唐家确实就有这么幸运攀上了高枝。

    垚族人和土族人的血统,从外貌上就能看出来——和天下土族的五花八门相比,垚族人的血统纯正。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是容貌极美。

    男性身材高大魁梧,女子则身材修长,凸凹有致。这些人大多气度优雅,仪表不凡。

    唐肃这么一个垚族的天才少年,以远超同龄人的实力出现在这么一大堆少男少女中的时候,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

    此人不但是云天之骄,也是翠玉宫一级外院的第一天骄,只不过他一直在外历练,并未在外院受训罢了。

    他这个已经突破到筑基七重的天才少年,身份居然依然是外门一级伍院的弟子。

    按照规矩,只要突破了六重,并且缴纳了足额的纯阳丹,他立刻就可以成为内门弟子。内门弟子能得到的好处,那可不是任何外门弟子能相比的。

    但他偏偏就停滞下来,依然保留着外门一级伍院弟子的身份。那一万枚纯阳丹他始终都不曾缴纳。

    古家、唐家,或者他师父问天道人,任何一方想要他升级为内门弟子,随手给他一万枚纯阳丹,有何难?

    但他们不让他升级,自然有他们的考量。

    唐肃一旦升为内门弟子,则立刻要面对许多比他年龄大很多的内门弟子的竞争,虽然说他是天才,毕竟闻道有先后,年龄和境界的差距,不是天分就可以弥补的。

    但留在外院就不同了。外院的三百多个一级伍院,一千四百多名一级外门弟子,在三个月之后一级伍院的排位大战中,在他这个筑基七重高手的眼前,只是一群蝼蚁而已。

    只需要他稍微推迟提升为内门弟子的时间,他就能轻松地拿下一级伍院排名大战的第一名!

    看着仰慕他的同门弟妹们,唐肃的脸上并无一丝的冷傲,而是浮现着如同这朝阳一样温暖平和的笑容,目光扫过所有痴迷而羞涩的师妹们。虽然唐肃不发一言,但那目光已经在向他们微微问好。

    唐肃并没有立刻穿过炼功广场中间的碎石路,直奔刑堂,而是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往路边一出地方慢步走去。

    “怎么办,唐师兄要过来了,怎么办……要怎么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呢,要如何和他打招呼呢?”

    这个方向上的一群小师妹立刻涨红了脸,低下了头,却又忍不住要抬头偷望,心脏嘭嘭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但唐肃并没有走向这一堆女子,而是走向了另外一处。

    众人很快就发觉,他的目标并不是那些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师妹们,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伍院。

    这个伍院,由一个土豪少爷、一个长相精明的猥琐蛋,一个木讷的穷鬼,外加一个无法形容的肥妞组成。

    每个人都很奇怪,唐肃为什么要直奔宋如海和勾猪他们而去。众人越是不解,当然这出戏也就越有味道。

    难道,今天就要爆发真正的天骄和当地土豪及其仆从之间的碰撞?

    要是云天之骄唐肃一个人向他们伍院发起挑战,就算是一对四也足够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这就是实力差距的绝对碾压。

    宋如海和勾猪他们觉得颇为尴尬,想要转头离开,但偏偏人群围成了一圈,把他们给堵在了中间。

    许多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是他们心目中血统纯正的完美天才,另一个是他们看不起的土豪暴发户,这两者之间要是能发生点什么,那绝对足够他们五十年的谈资了。

    谁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呢?

    大家虽然都期望看这么一出好戏,但也知道唐肃绝不会这样做。

    他是一个有着天才般的实力却也有着天空般心胸的师兄,怎么可能因为看不顺眼一个暴发伍院,就出手教训他们?

    岂不是要弄脏自己的手?

    勾猪、宋如海和木头一时之间心里都是打翻了油盐酱醋瓶,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味儿啊。

    在青阳镇,带着那一伙人将他们堵在屋檐下,以盗窃之名将他们带到孤傲峰的那个高大冷酷的少年,那个刁钻、阴险,把本来能言善辩的勾猪诘问得无言以对,只差主动招供的面目可憎的巡防使!

    居然就是这个在外院人人仰慕的天才师兄?

双更!047 街头惯偷是同门~ 048 摸赃不成反被栽

    (047街头惯偷是同门)

    但是唐肃偏就这么直接走了过来,他瞥了一眼宋如海。

    他立刻就收回了目光,根本没把这个商贾之家的旁门子弟放在眼中。

    他的目光扫过勾猪。他总觉得勾猪这个的眼神里有些让他特别厌恶的东西。

    一年多巡防使的历练,让他见识了不少江湖上的骗子、窃贼和劫匪。勾猪眼中那种锐利、精明又飘忽不定的目光,让他觉得熟悉又极其厌恶,却又极其特殊。

    所以当查绯喊出那段勾猪杀人的惊人之语,他反倒并不怎么吃惊,所有的恶行,都和他眼中的这个形容猥琐的同门师弟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这样的人,居然以同门的身份和自己生活在翠玉宫?

    翠玉宫讲究伍院一体,那么这个伍院剩下的三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他们本来是好的,生活在这个染缸里也白净不了。

    “这几位师兄弟有点眼熟,青阳镇雷玄木种失窃一案,好像就是你们?”

    唐肃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内含筑基七重修士的磅礴暗劲,这声音直刺耳膜,不要说勾猪等人,就是整个广场上所有的外门弟子,都没有一个听不到的。

    “早就听说这个伍院手脚不太干净!据说是在青阳镇被巡防使追捕,狼狈不堪地逃了回来,身上还背着案底呢。”

    “原来这个传说还是真的!”

    “这个伍院还真是做过贼啊……”

    很多人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地议论了。

    宋如海听明白了,顿时还以一声冷笑:“那是有奸人陷害,再加上某些巡防使不问青红皂白。”

    唐肃回头来,眼神锐利如刀,看了一眼宋如海小声说:“你们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罢休的!”

    他唐肃办了这么多案子都没出什么事,偏偏碰到这几个人他就倒了血霉,更要命的是这几个人居然还这般全身而退。

    这让他原来应该完美的历练过程,就由孤傲峰被毁、自己被五行巡防队逐出而画上了羞耻的终止符。

    唐肃当然愤愤难平了。所以他回到翠玉宫刑堂之后他就开始详细调查勾猪等人的身世和进入翠玉宫之后的各种记录,却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一个二级伍院的人,曾经和勾猪因为争夺座位的事发生过冲突,这件事在讲堂上被很多人亲眼所见。

    第二天,这个二级伍院所有的人都重伤进入了回春院。

    更奇特的是,短短一个月之后,这个伍院中有一名叫做白长生的弟子,莫名在炼功静室中死亡。

    审问过查绯之后,他断定,白长生死亡的时候,现场一定还有第三人。

    他怀疑那人是勾猪。他甚至怀疑勾猪和查绯本来就有那种关系。为了永绝后患,他们乘白长生炼功的时候,联手杀了他。

    刑堂弟子如果觉得有外门弟子涉及案件,完全可以拘去调查一番,有了证据就可以公开惩戒。

    但唐肃虽是在刑堂做事,无论再如何有名气,也依然是外门弟子的身份,不算正式刑堂弟子。

    外门弟子在刑堂只能听从像何万一这样的内门弟子调遣,没有独立办案的权力。

    何万一这个愚蠢的老贼,为了维护自己手下以前办过的案子,竟然直接拒绝了他的要求。

    唐肃虽然有心把勾猪和宋如海这几个人全抓到刑堂法办一通,资格却是不够,只能看着他们逍遥法外。

    所以他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尽量挑起事来。把事情闹大,他就有机会顺便来个搜身,寻找证据了。

    “你算什么东西?穿上道袍就算洗心革面了?”

    唐肃看到是勾猪,脸上浮起了再也无需掩饰的怒火。他面向宋如海众人,手指着勾猪:“知不知道此人,在混进我们外院之前是干什么的?”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这一点,众人确实都不知道。

    大家都知道宋如海出自富庶的宋家,是商人;木头是山中的猎户出身;慕容清父亲是读书人,也算是书香门第。唯独勾猪家世如何,在进入翠玉宫之前是何方神圣,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么一个奇怪的人,竟然连个正常的姓名都没有。

    唐肃这么一句话说出来,不但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窃窃私语的人也多了起来,就连宋如海、慕容清等人也愣了一愣。他们也不知道这位师兄弟入玄门之前是干嘛的。

    “你只不过青石街上一个偷鸡摸狗的惯偷,竟然混入了我翠玉宫,真是匪夷所思!”

    顿时全场大哗。

    “还真有这种事情?”

    “青石街上的无耻混混也能成为翠玉宫弟子?”

    “怎么进了伍院的?内幕也太黑了吧!”

    每年不知道多少人,来到到这翠玉峰山脚,想成为翠玉宫的弟子。

    这其中的难度更甚于千里挑一,就算万里挑一也难以尽述。很多人是天资卓绝,又耗费了巨大的努力和心血,从小苦练,才得到了进入翠玉宫的渺茫机会。

    有钱的豪门子弟固然可以出钱出关系走后门进来,但是付出也颇为巨大,财力不行的,倾家荡产也是有可能。

    但现在,在街上行窃的小混混竟然混了进来?

    宋如海在千万条利剑般目光的轰击下,他也是感觉浑身一阵刺痛。他看了一眼勾猪,期待他站出来义正辞严地否认这一切。

    但是勾猪并没有。晨曦的阳光照在他这个兄弟忽然冷若冰霜的脸上,他的嘴角微微有所抽动,但终究还是未发一言。

    (048摸赃不成反被栽)

    木头和肥牛也是呆住了。这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无数目光的交织和刺痛之下,每个人心中都是闪过千缠万绕的纠结,就这一瞬间,仿佛过了一万年。

    但最终,却仿佛空气中出现了一把无形大刀,一剁而下,硬是将一切思绪斩个干净。但他们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勾猪身后,腿脚微微有点颤动。

    但终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他们一年朝夕相处,相互早已了如指掌。

    既然勾猪不愿提起他的过去,他们又何必去关心他的过去?贼也有大有小,有奸有忠,有善有恶。

    宋如海轻轻地拍了拍勾猪的后背,也未看勾猪百感交集的目光,只留了一道坚实的背影。

    官也如何,贼也如何?你不是贼,我们是兄弟;你是贼,我们一样是兄弟!伍院终究就是伍院,荣辱与共、生死相从的伍院!

    “亏你还是个刑堂弟子,”宋如海目光盯住了唐肃,“这种事,没有证据即是毁谤!”

    “证据?”唐肃又是微微一笑,“你们伍院升为一级之初,还欠纯阳丹八十多枚。可短短一个月,就还清了所有的欠款。不多时,又在青阳镇兑换纯阳丹九千八百七十枚。”

    “众人皆知,你曾发誓不再花宋家一文,我倒是想问问,你们这笔钱从何而来?”

    “我的钱,可不一定要从宋家拿。”宋如海盯了一眼人群中的贺仓实等人。

    说到证据,唐肃也有点虚,他虽是调查到了很多事实,但只有查绯一个人证,这个稍加威逼就会翻供的女人是远远不够的。

    他还需要坚不可摧的物证,有了物证,那么证据俱全,直接提交到刑堂长老那里去,就算何万一再如何遮遮掩掩也没用了。

    “你们这个贼院,真的好意思这么一直混下去?”他指着勾猪,“我劝你,要不想辱没你的师门,连累你的伍院兄弟,让我们这些外院中人都沾上贼名的话,你还有机会自己离开师门,对所有人都好。”

    唐肃之所以想让他自己离开翠玉宫,并不是因为勾猪碍着他眼了,而是另有所图——一旦勾猪离开翠玉宫,也就不再是翠玉宫的外门弟子了。

    那时,他唐肃想要怎么调查,都没人管得着了。

    他这些深层的思虑,勾猪虽然不甚了解,也不知道查绯已经给他盖了个大黑锅的事,但他敏锐地感知了危险,也明白了,眼前的唐肃就是要想尽办法就是要对付他。

    想让他走?回去当贼?没门啊。这里有吃有喝,还有那么多美女师姐师妹……

    勾猪也是直勾勾地盯着唐肃:“你算老几?”

    四周众人都是再次大哗,勾猪这个死贼竟然嘴硬,完全不把唐肃这个刑堂弟子放在眼里。他这是想死了吗?

    勾猪用只有唐肃才能听到的声音回复,“几句话就想撵你爷爷走,你还太嫩。”

    千夫所指,勾猪根本无所谓。做贼,本来被千夫所指,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别看这些人群情激奋,又有谁敢动他一根汗毛?

    但是伍院兄弟都站在他这一边,让他心中油然而生一阵莫名的暖意。这一生中除了他的贼师父,再也有没有第二个人让他有过这样的感觉。现在有了这群人,他更加不会走了。

    “你本就没资格站在现在的位置上,又何必苦留在此,让旁人受你牵连,一起堕落?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唐肃居然叹了一口气。

    他是觉得时机已经到了,这看起来就是一场口角引发的小冲突,绝无破绽了。

    话音刚落,他手握剑鞘,将大拇指顶在护手上,轻轻用力,紫色的剑身出鞘小半寸,立刻随之而来的一股强烈的真气威压,就像强风钻出了门缝。

    这股大力竟然绕过了勾猪,精确地直奔宋如海而去。宋如海猝不及防,连忙催动真气护体。

    这股劲风无影无形,铺面而来,剐在脸上,烈烈生疼,犹如无数把利剑顶在身上,将他猛烈后推。

    宋如海一个站立不稳,整个人往后飞出十多步,人群宛如水面一样,被冲击散开一个圆圈,宋如海轰然一声摔在圆圈中间的空地上。

    与此同时,唐肃的身形一闪,谁也没有看清他的步伐,他已经穿过拥挤的人群,蹲在了宋如海的身前,右手仿佛作势要一把抓住他的脖子。

    但其实他左手以极快的速度抹过对方,谁也看不清他的动作。

    可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宋如海的身上,并没有他想象的作为贼赃的仙荷!这让他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接着他感觉到了后脑处的拳风。他轻描淡写地左手往后一抓,木头怒击而来的拳头立刻不动了。

    接着,唐肃右手一松将宋如海丢在地上,然后反身往木头身上疾点。

    一种凌冽的震木真气就像针一样扎入木头体内,虽然看似攻击并不猛,木头却是感觉浑身一软,喉中一甜,一口鲜血伴着咳嗽而出,自己瘫软了在地上。

    唐肃也是再次皱了一皱眉头。出乎他意料的,木头身上几乎也是一无所有。他原想贺仓实查绯他们伍院丢失的那两个仙荷,可能会在这两人身上。

    他将这四人抓捕到孤傲峰时,宋如海和木头这两人身上确实各有一个仙荷,在回到翠玉宫审问查绯的时候,忽然发现查绯他们这个伍院,竟然恰到好处地丢失了两个仙荷。

    只不过孤傲峰被毁,所有的证物都丢失了,但这几个人很可能趁乱冲进证物房取走了自己的东西。

    他们每人的佩剑、还有木头拿回翠玉宫的那张长弓就是明证。

    他明明记得这些东西他都已经收缴放进了证物房中,但回到翠玉宫,这些亡命归来的家伙们却什么都没有丢失。

    既然如此,他们也应该拿回了那两个仙荷。如果这两个确实是查绯他们伍院丢失的,这算是一个不错的物证!

    只要东西到手,他立刻召唤刑堂的弟兄过来,接下来就可以正式拿人了。

    可惜,勾猪没给他留下这样的机会。绝不把贼赃带在身上,这是勾猪入门贼道最早学到的基础常识之一。

    去青阳镇,他是带上那两个仙荷本是想卖掉的。现在在翠玉宫里,他当然不会让伍院的兄弟带在身上那么傻了。

    看到了唐肃迅雷不及掩耳的这几招,本来快要沸腾的人群,倏然之间,鸦雀无声。

    过了半晌,才有人敢于发声:“宋如海可真是倒霉啊,得罪谁不行,非要得罪他!”

    “勾猪这家伙以后肯定是混不下去了,准备卷铺盖走人吧。”

    “这剑气就这么厉害了,恐怕比起那些内门弟子都差不了多少……”

    就在这时,一声惊艳的女声在混乱中传出:“唐肃,趁人不备出手,你真是个卑劣小人!”

    唐肃循着声音望去,看到的却是一个肥胖得犹如一颗圆滚土豆的女子,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翠玉宫竟然也有这样的女弟子存在。

    其实,肥牛虽胖,但如果不看她本人,只听声音,仍然很是动人。

    “我只是和几位师弟切磋两招而已。”他对着肥牛淡淡一笑,“这是炼功广场没错吧。在炼功广场上,只需要是同级伍院,就可以随时切磋。”

    理论上切磋是要双方认可的。但大多数时候,如果因为口角而起,官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年轻人因为口舌之争而动手,那再正常不过了。

    肥牛虽然被气得满脸通红,但也说不出什么驳斥的话来。

    唐肃到炼功广场来寻他们,显然是早有预谋,在这个地方翠玉宫同级弟子之间相互挑战切磋随时都可以进行,不出恶性事故就行。

    他回头来冷冷地回头望着勾猪,现在他只能指望那两个仙荷在勾诛身上了。毕竟宋如海和木头他都已经乘机搜过。

    但他也不能直接上去就打。因为那样对方明知打不过随时可能逃。如果逃出炼功广场的范围他就不好下手了。

    他用只有勾诛能听到的低声说:“这只是个开始,以后你不主动退出翠玉宫,这里,你们来一次,我就打一次。无法炼纯阳丹,我倒是要看你们打算拿什么上缴呢?

    “而且等我排位大战之后,升为内门弟子,我会常常把你们伍院全都请到刑堂审问审问的。我看你能呆得下去?

    “你!”正在唐肃的预料之中,勾猪果然被激怒了。他清瘦的脸就好像被扭歪了似的大叫了一声,竟然就直接扑了过来。

    唐肃等的就是这个。他并没有要动手的样子,反而是门户打开,开门揖盗。

    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勾诛并未出手攻击,而是如同街头无赖一般一上来就将他狠狠抱住,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

    对唐肃来说,这样更好。他也不急于将勾诛击退,趁机寻找那两个仙荷才是重点。

    可惜的是两人扭打了半天,在勾诛身上他也没有找到仙荷。

    看来这小子果然谨慎,竟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机会。他得另想办法了。

    但勾猪居然凑到了他耳边,说:“你不升内门弟子,是要在一级伍院排位大战夺冠吧?据说,排位大战上失手伤人不算违规,而且,死人也是常有的事。听说很多高境界的天才,也死在了这里面……

    “我虽实力不如你,那又如何?我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在排位大战中将你弄死。”

    勾猪这说话的语气,就连唐肃也感觉到了一丝毛骨悚然。但他冷哼了一声,在剑上轻轻一点,一缕剑气狂飙而出,直击勾猪的胸口。

    这缕剑气并不锋锐,却力大势沉,勾猪只觉得胸口被砸了一记重拳,往后飞出,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勾猪虽然吃了这一击,但其实受伤并不重。炼功广场上虽然可以比试,但造成严重伤害一样是要承担罪责的,而且这罪恶不轻。

    他将血沫吐在地上,翻身就起,并不再看唐肃,而是向四周大喊道:“执法弟子!执法弟子!我要报案!我要报案!”

    “开什么玩笑,他被碰这么一下就想报案吗?”

    “这就是所谓的贼喊捉贼啊?”

    四周一片嘻笑的声音。炼功广场是随时可以相互挑战,但其实也是受执法弟子管理最严的地方。

    因为一场挑战很容易就可能升级成生死斗殴,也有可能夹杂着个人恩怨而毫不留手。所以任何人如果在挑战中觉得对方逾越了规矩,随时都可以呼唤执法弟子来主持公道。

    别人可以,勾猪当然也可以。他早就研究过这广场上的规则了。

    “哼,笑话,他难道想自残来陷害我?”唐肃暗自冷哼了一声。他自己就是执法弟子,对刑堂验伤再清楚不过。

    他刚刚这一招对勾猪的伤害绝对没有跨过界限。而且就算这家伙想要自残,也是绝对骗不过刑堂和回春院联手验伤的。他这么玩只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你要报什么案?”

    一个灰袍蒙面,臂上有蓝色丝带的执法弟子悄然出现的人群中。执法弟子正常执勤的时候都会蒙面,以示铁面无私。

    “我要举报,”勾诛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又盯了盯唐肃,“这里有贼!”

    执法弟子吃了一惊。他平时管理炼功广场,处理争执炼功位置、相互挑战出手过重这类事情多。但是让他抓贼还是第一次。

    四周围观的众人更是哄堂大笑:“抓贼啊?他不就是贼么?他这是要举报自己?”

    “真正的贼喊捉贼啦?”

    “勾猪,”这名执法弟子倒还算是冷静,“你若是拿我们执法弟子开玩笑,报假案来玩耍,那你可找对人了。”

    勾猪没有理会他的威胁,而是一指宋如海,说:“宋师兄是金州宋家人,腰上一直挂着着宋家的玉牌。那玩意儿值一千多两银子。刚刚还在,现在一眨眼不见了,你说不是有贼?”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齐刷刷望向了宋如海。宋如海不由自主往自己腰上一摸,心中一震。他的宋家腰牌是真不见了!

    执法弟子冷冷地望了宋如海一眼,然后又望了望四周,漠然说道:“任何物品遗失之案,除非有明确证据表面何人偷窃,否则一概与刑堂无关。”

    说完他便回头要离开。没想到勾诛一指唐肃:

    “姓唐的一来就挑战宋师兄。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挑战,而是想顺手拿点东西罢了。我早就看出他手脚不干净,乘着动手的时候摸东摸西。我敢担保,这丢失的东西就在他身上。你搜搜他就知道了!”

049 其人之道还其身

    (049其人之道还其身)

    所有人都震惊了。反咬?这是典型的反咬一口啊!这家伙怎么做得出来?

    说唐肃想乘着动手摸东西,这说起来实在匪夷所思。唐肃可不是穷人家子弟,他是垚人。虽然他家里未必能有宋家有钱,但绝对不至于缺什么东西。勾猪这小子居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竟然敢诬陷一个执法弟子?

    那名灰袍执法弟子也呆了一呆,不知道该不该动手去搜唐肃的身。从他的自然的看法上来说,唐肃绝不可能做这种事。勾猪这小子明显在信口雌黄。

    但从客观上说,既然勾猪笃定东西就在唐肃身上,他又不能不搜。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被人认定执法弟子包庇执法弟子,那直接就损坏了刑堂的声誉。但如果他搜……他又有一个不详的预感。勾猪敢这么说,不会是给唐肃下了什么黑手吧?

    这时候唐肃才真的是目瞪口呆。当勾诛指向他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一凉。这时候他才发觉,他胸口的衣服内,确实多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如果他猜得没错,应该是勾猪刚刚故意冲上来扭打的时候塞进来的。

    以他敏锐的神识,完全不应该给对方这样的机会。但他当时得意洋洋,以为勾猪是被自己的言语刺激,热血涌上头脑来扭打自己。而且他的注意力全也都在摸索对方身上有没有仙荷上了。

    要知道勾诛这种一级伍院的弟子大多数根本没有仙荷。只要他找到任何一个仙荷存在的迹象他都可以立刻命执法弟子来搜对方的身。没想到他什么都没有找到,对方却给反过来自己下了黑手!

    “勾猪!”那名灰袍执法弟子的脸藏在蒙面之后,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明显能感受到他心中的不爽,“你可知道你构陷执法弟子,有多大罪责么!”

    “哈哈,”勾猪反而笑了,“我是不是诬陷,你搜一下唐肃就知道了。但你还没有搜,就直接说我诬陷,这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愿意搜,你们都是执法弟子所以相互包庇吧?”

    “你……”这名执法弟子越发笃定了当场搜唐肃会有不好的结果,他立刻就拔出了剑来,“少废话,你和唐肃,加上宋如海,全都和我到刑堂走一趟!”

    要换了别人,他早就搜了。唐肃是古问天的弟子加外甥,而古问天又是刑堂长老古玄阴的弟子,还是传功长老古钟的儿子。他当场搜身万一把唐肃的名声搞臭,也就同时得罪了刑堂和传功院这两大势力。他怎么承受得了?

    他被逼急了也只能使出最毒的一招。反正人到了刑堂,剩下的事也就是老大们的事,和他无关了。

    但他使出这一招来,也引来了不好的结果。围观的众人本来都是站在唐肃一边的,但现在不少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执法弟子们相互包庇了。毕竟本来当场搜身唐肃就能澄清的一件简单的小事,你非要掩人耳目地将人弄到刑堂去?难道你们刑堂真是心里有鬼?

    “快去告诉外院长老!”这时候宋如海也不简单,立刻便打发慕容清和木头极速跑外院去报信。

    虽然说刑堂法使有随时将外门和内门弟子拿去问询的权力,但没有有力证据的情况下,外院长老和内院长老都是可以随时出手干预,直接将人提出来,或者要求旁听问询的。

    外院长老霍云和丹阳阁代守连萍对他们伍院都不错。如果霍云来了,他们即便到了刑堂,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阴寒的威压从众人头顶传来。一时之间,仿佛天狗食日,每个人内心都感觉天空好像黑了下来。但其实依然晴空万里。所有人都想抬头看看,但是他们根本就抬不起头。甚至没人知道出现在上空的是谁。

    “唐肃,把东西拿出来吧。”头顶那声音冷冷说道,“我刑堂弟子敢作敢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在如此强力的压迫之下,唐肃也无法反抗。他只得将手伸入胸口的衣服中,摸索了一下。他真摸到一块玉牌,直接丢了出来。这东西在地上当当响了几声落定,果然是一块写着“宋”字的玉牌。

    众人还来不及惊愕,那恐怖冰冷的嘶哑的声音便沉着地宣布道:“唐肃身为刑堂执法弟子,在炼功场挑战时乘机窃人财物,品行不端。罚剥夺刑堂执法弟子身份,重打铁棍五十,缴纯阳丹一万枚,在刑堂监牢禁足三个月。”

    说完一股猛烈的阴风遮天蔽日地一扫,就在众人的震惊之中,将唐肃卷起,然后消失不见了。

    ……

    这一夜,在刑堂地下的地牢中,唐肃面对着一片斑驳发霉的潮湿石壁跪在地上。地上没有蒲团,只有一片同样潮湿而发霉的硬邦邦的石头地面,磕得他的膝盖都出血了。但他不能坐。因为他屁股刚领了五十铁棍,血肉模糊如同火烧,想坐下那是不可能的。

    他师父古问天已经来看过他了。无非安慰了他几句,说这些处罚都是些表面功夫,让他忍着点儿。他表面没说什么,心中却依然是愤怒难平。

    还有一个人应该来看他,而且应该给他一个交待,否则这世界上就没有公平和正义可言了!如果没有公平和正义,他做什么刑堂弟子?他入什么玄门?就在家里做个公子哥儿,纨绔子弟,好好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不久完了?他不正是为了心中的正义才来到这里?

    对这处罚,他不服!

    罚他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师父的师父,刑堂一脉的老大,刑堂长老。

    他正在翻来覆去想着,猛然间便有一阵阴风充斥着这地牢。他所猜不错,这位师祖亲自来了。只不过他只能面壁,无法回头,只能看到这黑暗的墙壁上出现了一道更黑暗的影子。这个老人口中发出的嘶哑低沉的声音。

    “你心中充斥了一股怨气。按你这个心性,排名大战上还得继续吃亏!”

    唐肃只能往那影子一拜,说:“弟子不解。”

    “对!”那老人缓缓说道,“你不解为什么我明明看到了那小子栽赃给你,却不公开说出来,反而让你受罚?你觉得这不公平?”

    这话说到了他心坎上,他大声说:“对!”

    “那小子手法极快,除了我偶然路过看到之外,现场没有第二个人看见。偏偏我又是刑堂长老,如果我当场说出,围观那些人必然认定我们刑堂包庇弟子。这样对我刑堂一脉声誉有损。”

    唐肃心中一阵无语,暗想因为怕损了刑堂的声誉,就拿我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顶锅?

    “我让你领罪,你虽然不服,但那些围观的人一则拜服我刑堂铁面无私,二则同情你被那小子诬陷,反而有助提升你的声望。

    “你是云天之骄,你和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同道中人。这些外门弟子,七八年之后十之八九都要出师,不过止于筑基而已。而你是玄门菁英,将来前途无限!你何必花时间和这些小人置气?

    “这次你错在哪里?你小看了那小子。和他动手他不是你的对手,但他有你没有的能力。他既然能从别人口袋里掏出东西来,自然也能把东西放进去。你办这事又着急又毛糙,只盯着别人,却忘记了保护自己。输了就输了,但要知道为何输,以后如何才能赢!”

    感觉到唐肃心中怨气有所消弭,老人继续敦敦教诲道:“你一路顺风顺水,吃点不伤根本的苦头,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要再去查这个人相关的案子了。以你的身份,和这么一个小贼去纠缠,毫无必要。”老头子下了定论,“他已是你的心魔。你要好好留着他。等你实力到了瓶颈,心性需要提升的时候,亲手解决了他,他是晋级虚丹最好的垫脚石!”

    “嗯。”唐肃握紧拳暗暗应着,心中仿佛又充斥了力量,连火烧般的屁股、磨破的膝盖都没有那么疼了。

    ……

    接下来的几天,勾猪发现整个外院的气氛都有了一些改变。以前他们的伍院完全属于被人忽视的类型,现在却忽然变得瞩目了起来。

    只不过这种瞩目的目光完全是敬而远之甚至是鄙夷的,这点,对勾猪特别明显。

    他和唐肃之间的事情引起了广泛的震动。究竟是唐肃陷害了他,还是他陷害了唐肃,众人争执不休。但大多数人都倾向于认为,唐肃是被勾猪陷害,是在他面前吃了一个大亏。但这并不影响唐肃在他们心中高大的形象。

    而勾猪不管走到哪里,总是有人在指指点点,有人甚至还会特意地摸一下自己的荷包。

    甚至有一次看见巫瑕对面而来,勾猪本来习惯性地要和她打个招呼,没想到她忽然涨红了脸,纠结半天,看见对方越走越近,她竟然掉头一溜烟跑了。

    但自己伍院的兄弟却一切如常地和他站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听道讲,以前是勾猪一个去,现在他们有钱了,不再分开,而是四个人一起去占座。

    道讲课堂上也是一样,只要他们一落坐,四周一圈座位都会自动空开,没有人敢坐他们,尤其是勾猪的旁边。

    谁也不想一堂课听完,身上的荷包不见了,从此变得一贫如洗。但更不想身上忽然多出一个荷包来,然后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贼。

    也没有什么伍院敢再惹他们了。因为很多人发现,这个伍院四个人里边,赫然已经有了两个筑基三重,另外两个筑基二重,也在巅峰,处于随时可能突破的状态。

    这种水准虽然远不及唐肃那种绝顶天骄,但在一级二级伍院中都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更何况里边还有一个青石街来的随时可能顺手牵羊的“神偷”,谁也不乐意偷鸡不成蚀把米地去挑衅他们。

    大多数人依然对勾猪这种小偷能进入翠玉宫愤愤不平。

    但他们所有的抗议都停留在口头上。也不时有人号召去外院门口静坐,但都是不了了之。

    外院弟子对翠玉宫而言只不过是生产纯阳丹的机器,惹毛了高层,外院几百人被逐出师门也没有谁会心痛,外面还有成千上万的天才少年削尖脑袋想要进来。

    自从那次偶遇之后,唐肃也再也没有在外院出现过,他自然是乖乖在刑堂坐牢了。

    勾猪自己伍院中的气氛也有一点奇怪,无论是宋如海还是木头还是肥牛,每天都开心地过着以前的样子,对勾猪过去身份的这件事只字不提。但越是这样,越让勾猪觉得气氛怪怪的。

    宋如海来翠玉宫,很明显是来历练自己,提升在旁门家族中的地位。木头在他们整个村子,恐怕都是最有“出息“的人,也是他家人的希望。肥牛身上的担子可能没那么重,可能只是太胖嫁不出去才来翠玉宫修道。

    但不管什么原因,勾猪都不想他们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被唐肃这家伙缠上,最后吃不了兜着走。

    唐肃虽然说被他一招小动作吃了大亏,但很明显刑堂是有所保留的。铁棍、禁足、罚款都是些不动根本的东西。至于剥夺刑堂弟子身份则更是一种象征性的惩罚。只要刑堂一脉还当他是自己人,这个身份就根本不重要。

    翠玉宫历史上就没有过“偷窃”该如何处罚的律例,而且也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处罚的先例,所以具体如何处罚也只能是刑堂说了算的。

    禁足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刚好就是外门弟子的排名大战。刑堂明摆着到时候还是要让他参战去夺取内门弟子身份的。到时候他一战成名,刑堂要恢复他的刑堂弟子身份也是顺势而为的事。

    他是真的想杀了唐肃,只要能不连累自己兄弟,并且不能是同归于尽。他的生命现在不光属于自己,还属自己的兄弟们,还有自己钦羡无比的那个沉睡的女人。

    这只有在排名大赛中动手,才能干净利落,不留下任何后遗症。

    但他冷静地想想,以他现在的实力,再加上整个伍院的力量,就算是以四敌一,要按他的计划在外院排名大战中将唐肃“弄死”,也无异于天方夜谭。

    想要成功,他就只有提升自己的实力,不断地提升!继续这么正常的修炼下去,就是坐以待毙。

    “去传功院吧。”

    就在勾诛思虑再三时,他意识中的连菱建议道。

    “传功院?”

    “对,想要尽快提升实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传功塔中修炼。”

    连菱说。

    勾诛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宋如海还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这个地方。一年多来他们一直都在为了纯阳丹苦苦挣扎。这种日耗千金的地方,他们是想都没有想过。

    勾猪当然没有把要“弄死”唐肃的计划说出来,但是,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却是所有人的共识。

    唐肃这种找茬的家伙,把剑露出半寸就能把宋如海击飞,实在让他们太没面子了。

    每个人心中都明白,继续这样修炼下去是没有前途的。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他们口袋里有了不少钱,是时候去闯一闯了。

    自从来到了翠玉宫,勾猪曾经以为翠玉宫七院一堂中,最德高望重的应该是传功院,毕竟这么多五湖四海来的天才少年们聚集到这里,无非就是为了学得玄门功法。

    但后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和外院彻底相反,传功院是最有名的只认钱不认人的地方。

050 不惜千金求传功

    (050不惜千金求传功)

    虽然都是翠玉宫的弟子,但是绝大多数外门弟子是没有自己的师父的。所谓的“外门”的意思大概也就是如此。

    有些幸运的弟子会被真传弟子或者长老收为“弟子”,那也只是记名而已,不得传功。

    像陈玄方把他和对眼抓来做徒弟,实际上就是收为记名弟子。

    记名弟子也只有升到内门,才算正式成了师父的弟子,可以传授内门功法。

    碧落圣女连菱将冥界兰传授给勾猪,也是动用了宫主的特权把他提升为内门弟子,只不过勾猪这重身份,无人知道罢了。

    但外门弟子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接受传功。

    除了外院统一的道讲之外,他们还可以去传功院接受传授。

    传功院独占一峰,主体也是一株巨大的仙树。这树分节,有点像一座宝塔,一共五层,被称为传功塔。

    翠玉宫的功法、剑法、神通都收藏在其中,层数越高,其中收藏的东西也就越是玄妙。

    “第一层二百枚纯阳丹,第二层四百……依此类推。”

    门口几乎要睡着的传功弟子,惊讶于有人上门。

    他懒洋洋地抬头,一看都是白色道袍的外门弟子,深感失望,只好不耐烦地嘀咕了两句。

    他觉得这些穷得叮当响的外门弟子最多也就上到第二层,所以第三层以上的价格,就直接来个“依此类推“省略了。

    说完价格他又看到这些人一脸震惊的样子,只好补充了一句:“以上,都是按伍院为单位计。”

    也就是说进去一个人也好,五个人也好,价格都是一样的。勾猪也是长吁一口气。如果是去第五层,一千一人的话,四个人要四千枚纯阳丹,这也贵得太离谱了一点。

    要知道,在外院听课,一课也就一枚两枚纯阳丹的价码。

    但外院的道讲传授的功法只有一种,就是《筑基纯阳功》。这个纯阳功,修习的方法也极为简单,每早起来吐纳吸收纯阳灵气,午后开始凝炼真气,至晚炼成纯阳丹。

    这功法循序渐进,无任何副作用,每天能炼成的纯阳丹,也越来越多。每日一枚为筑基一重,到每日九枚就是筑基九重。传闻炼到筑基九重之后,就开始有机会冲击虚丹境界了。

    但勾猪感觉,这功法与其说是在修道,不如说是在给某些人生产纯阳丹……

    炼这功的修士与其说是修士,倒更像是源源不断产奶的奶牛。

    整个翠玉宫,都是靠着这几千名外院弟子所炼制的纯阳丹而运作的。这些人,是整个大厦的根基。

    但勾猪可不能停在这根基上等死,他没这时间。

    真正能快速提高境界的功法,不是产生纯阳丹,反而是要消耗数不清的丹药。

    草木每天吸收阳光和水土产生养分,虽然也能长成参天大树,但最后在丛林里叱咤风云的,全都是不生产任何东西,以别的生物的血肉为食物的肉食动物。玄门修真也是如此。

    听到报价,宋如海点了点头,从仙荷中取出一千枚纯阳丹,然后对传功弟子说:

    “我们要上第五层。”

    要买当然就要买最好的。他从小做生意,深知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钱花了,还可以再赚。

    不好用的东西买了那可真是折腾,丢也不是,用也不是。

    传功弟子看到钱笑了:“第一层花掉二百,第二层花掉四百,第三层花八百,你这一千枚连第三层都上不了……”

    原来不仅仅是每层翻倍,还得要累积层数!

    意思就是,勾猪等人想要去第五层,只支付第五层的纯阳丹是不行的,而是要把下面几层需要结款的纯阳丹叠加起来,才算可以。

    勾猪一算,将每一层累加,到第五层,一共是六千二百枚纯阳丹!

    勾猪不由得脑门有点出汗。

    打劫贺仓实、曾范,外加自己炼出的纯阳丹花掉一部分之后,剩下的也只有一万四千多枚。

    进一次传功院,哗啦啦的,一半积蓄就这么没了?相当于家里一下子拿出个一万几千两银子来上几天课,还不知道能取得多大的长进。

    也是够肉痛的。

    “怎么是这么算的?”宋如海眉头紧锁,追问。

    “如果你能不经过一层直接到第五层……”那传功弟子哼了一声,“那只付第五层的钱也可以。”

    众人面面相觑。

    这仙树塔,完全是封闭的。

    除了入口处一个树洞之外,连个窗也没有,就算他们爬得上去,也没办法进得去。

    “这比偷窃打劫还来钱快啊。”勾猪想起老本行,不由得感慨道。

    那传功弟子眼睛一瞪:“谁打劫你?没钱你就不要太贪,一层二层的功法是要差一点,但有人逼你上到第五层吗?”

    既然没办法砍价,那就不用犹豫了。

    宋如海拿出仙荷一倒,一下子又是五千多枚纯阳丹就如豆子一般倒了出来,在柜台上堆积成了一座血红的小山。

    这传功弟子眼睛有点儿直了。

    虽然平时也有外门弟子来传功院,但出手这么阔绰的,并不多见。他们本来就是那种平时吃不饱,吃饱管三年的生意,这种阔绰弟子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嘿嘿,几位师弟,”他立刻站了起来,一鞠躬,然后将手一挥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欢迎来到传功院!这里请!”

    他走出柜台,领着众人走进中间漆黑的树洞之中。

    大约走出十步,他伸手在漆黑的洞壁上一摸。

    洞壁上一扇隐藏的门倏然打开,里边是一个明亮的房间。

    房间里有柜台,柜台上摆着琳琅满目的丹药和玉简。

    宋如海和勾猪、木头肥牛都是面面相觑,这地方和旅游景点一样,还搭售纪念品?

    “既然诸位已经交付了五层的学费——”传功弟子的表情比最初殷勤了一万倍,“各位师弟师妹,这些宝贝货可都是我们这些前辈多年经验积攒留存造福后辈的呀。当年我们闯这传功塔,可是什么都没有的。”

    “这是些什么东西?”

    “强烈推荐你们每人买上一支传送玉简。此玉简可瞬间传送出传功塔之外,在塔中修炼贪生怕死之必备逃命利器!原价五十枚纯阳丹一个,现在只要三十枚!三十枚一条命啊,你说划算吗?”

    “逃命?难道塔中还能丢命?”宋如海绷紧了眉头。

    “修道无坦途,你自己在静室中闭关都可能会岔气丧命,”那传功弟子神秘地一笑,“何况,这传功塔,是翠玉宫历代前辈遗留的真气残魂依附仙树而存,其中煞气不少。死在这传功塔中成为仙树残魂的弟子,早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虽然勾猪觉得这个夸夸奇谈的传功弟子表情有点诡异,但他毕竟是为了修道而来,可不想早死,再省钱也不能舍命。

    更何况,还有连菱与自己生死绑定,说是一尸两命倒也不算为过。

    而且才三十枚纯阳丹就能买一支,简直是便宜到极点了。如果不是为了省钱,他甚至想多买几支备用。

    “我们买吧。”

    宋如海也不再纠结,反正已经付了这么多,算是花钱消灾了。

    “还有这种塔中专用的辟谷丹,吸取五谷水土精华之气,吃一枚可以一个月不饮不食哦,价格也不贵,一枚价格才一百枚纯阳丹。”

    “唔,一、一百枚!”木头被吓了一跳。

    “这可是一个月的粮食!学弟们有所不知吧?这传功塔,每名弟子每年最多进入一次,否则可能因为仙树中残魂的影响,而伤害魂魄,走火入魔!至于每次进入传功塔最长的时间,则由你们缴纳的学费而定。你们已经缴纳了五层的费用,所以在里边呆的最长的时间为五个月。以翠玉宫筑基弟子闯传功塔的最高记录,从第一层到第五层,速度最快的也花了一月哦。这塔中可无处饮食,也不能带入,你们不买辟谷丹,难道是想饿死在里边?”

    “我们每人三枚,这一共是一千二百枚纯阳丹。”宋如海又是哗啦啦地倒出一堆纯阳丹来。

    他们的费用,虽然能支撑五个月,但是三个月之后就是排位大战,在那之前他们必须出来。

    这些辟谷丹他们也不算白花钱,在翠玉宫食堂一日三餐吃上一个月也得花九十枚纯阳丹呢。这种辟谷丹虽然是传功塔中专用,但他们显然会在塔中待满三个月,充分吸收塔中的灵气转换为自己的修为,又极为省事,比在自己伍院中修炼要好上太多了。

    “还有这是生肌止血膏……”

    传功弟子还滔滔不绝地推销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除了又花钱买了一点伤药备用之外,其他的东西他们都是坚决无视了。

    不是这些东西不够诱惑,而是他们口袋已经瘪了一半。

    对于这帮已经变得一毛不拔的家伙,传功弟子终于放弃了努力,不过,他这一天的收获也可以说是盆满钵溢了,殷勤态度也并不减几分。

051 初闯传功塔

    (051初闯传功塔)

    他将众人带往这树洞的深处,里面不再有任何光,一片漆黑。

    大家也只能听着别人的脚步声,手摸索着洞壁前进。好在这四周摸上去都是干燥温润的木质,空气里弥漫着木香。

    地面以一种平缓的方式正在逐渐地上升,整个洞穴的方向也并非直线,而是螺旋形的。

    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领头的传功弟子说:“我也只能送到这里了。诸位师弟妹们记住,此门可入不可出。一旦进了这里,要么用传送玉简出来,要么获得传功出来,要么,五个月时间耗尽被传功塔自动踢出,千万不可自己回转。进入之后其中有五层。

    “每一层,都有一位老师可以传功,但每人最多接受一次传功,因为只要接受传功完毕,就会立刻被仙树踢出。一旦离开传功塔,一年之内不可再入,而且一年之后再入时,学费依然得从第一层交起!”

    “还真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地方。”勾猪说。

    黑暗中,那传功弟子也懒得再回复他的挤兑,他把前面一扇隐藏的木门一拉。

    顿时,猛烈的阳光从门后爆射而出,这些人都是在幽黑的树洞中适应了黑暗,猛然回到白昼之下,被耀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等勾猪的眼睛逐渐又适应了白天,他才发现这外面并不是十分明亮。他们明明是早晨进来的这传功塔,这里的天色却像是黄昏。

    天空中布满一片片金黄的晚霞,太阳明显躲在西方的云霞之后。

    眼前是一片不起眼的小山岗,山上长满树木,其中有一座似是伐木者建造的木屋。一条碎石小路从他们脚下蜿蜒往那小山岗上的木屋而去。遥远的四方都是一种朦胧的雾气,让人看不清远处的景物,他们身后紧紧靠着的,却赫然就是这座五层的仙树。

    它的形状丝毫未变,依然是直冲云霄。

    而他们这四人现在就站在树下。

    “怎么又出来了?”勾猪不由得有些纳闷,但这里的景色又和他们之前见到的翠玉宫传功院大不相同,连时辰都不一样了。

    “我们没出来。“宋如海摸了一下这传功仙树的树皮。这树皮苍老开裂的形状和原来他们看到的仙树完全没有区别,但摸上去却光滑了一些,隐隐有些光芒反射出来,“我们在树的里面。而这里面——”宋如海敲了敲这棵树,它依然和之前一样坚实无比,“其实是外界,外界被换到树里了,这是一座反演空结阵。”

    他们出来的地方,甚至隐隐还有一道门的痕迹。

    只不过这痕迹几乎是生在在树身上的。而整个树身并没有任何缝隙。传功弟子说的“千万不可自行回转”的意思,就是说,他们千万不要试图自己去打开这扇其实根本不存在的门。

    勾猪深吸了一口气。这空气中充满了木香,混合着充沛的木灵气。

    整个仙树就像一个充气的皮球,将它反转过来,里面变成了外面,外面变成了里面,那么它内部的空间也就瞬间扩大到了无穷,而整个外部的宇宙也就瞬间被装到它的内里了。勾猪到了翠玉峰之后见识涨了无数背,但如此神奇的天地造物也是第一次体验。

    “唔……奇怪,我的猎弓丢了!”木头猛然发现,自己一直背着的那张大弓已经消失不见了。难道刚刚掉落在门那边了?

    “不是丢了。“宋如海感悟了一下他的神火鼎,发现自己和神火鼎之间的联系也不知所踪,“我的神火鼎也不见了。这里不是什么都可以带进来的。“

    “我的玉鹰也不见了。但是佩剑还在,刚刚买的玉简和丹药也还在。不见的东西,应该是离开传功塔之后就会自然出现了。”

    传功塔似乎在精心地挑选着能进入的物品。其实不但勾猪从曾范那顺手摸来的玉鹰不见了,连碧落圣女送给他的冥界兰种也感觉不到了。

    他暗想,老子已经花了这么多钱,这树要是还私吞我的物品,下次我非进来把这里洗劫个干净不可……

    这里四处都没有人,只有那个木屋还算有点生气。四人也没考虑太多,径直顺着这条碎石小路往小山岗上的木屋走去。

    木屋不大,看上去很有些年岁了。它不是那种翠玉宫中常见的树木生长而成的树屋,而是有人砍下原木,一根根树立起来扎成的。很多木头已经朽坏发黑,甚至长出了蘑菇,也有一些用颜色明亮的新的木料替换了。

    门外是一片空地,堆积着新砍下的木料和斧头、锯子。

    门里,地面上,堆满了羽毛一般卷曲的木屑。

    听到脚步声,一个老人抬起头来,这人头顶几乎秃了,却并不油光发亮,而是像一个干瘪的南瓜。

    脑袋四周倒是还留着稀稀疏疏的几根白毛。他脸上布满了皱纹,和老树皮没有区别。一双浊黄的眼睛似乎是这脸上唯一的活物。

    “你们,来学剑法?”

    他放下手里的刨子,喉咙里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这人显然是一个木匠——一个疯狂痴迷木艺已久的木匠。

    这里满屋子堆积着各种木制的零件。有人手、人脚,人身上各种器官,有些已经组成了人形。这位老者似乎不止是一位痴迷的木工,还是一位狂热的艺术爱好者。

    空气中充满了细微的木屑,这里木香味比外边还浓烈了十倍不止。勾猪真不知道翠玉宫传功院怎么会找一个木匠来传授剑法……

    “剑法?”肥牛忽然眼睛一亮。

    她是真的很想学习新的剑法了。《穿云剑法》她已经倒背如流。虽然这种剑法博大精深,收集了各种以弱胜强的奇技淫巧,但终究只是给入门的弟子防身而用。

    她的剑和她的心早已不满足了。

    “这位老师傅,”赶在肥牛继续说话之前,勾猪眼疾手快地挡在了她的面前,对老者说,“抱歉打扰了。其实我们只是路过,想打听一下这传功塔第二层怎么走。”

    老人站了起来,身上发出哗哗的声音。

    他身上居然穿着一身的木屑——真不知道他怎么把这些卷曲起来纸片一般的刨木花弄平并缝合在一起组合成了这件衣服。

    如果这东西也能算作衣服的话。

    老者身上发出一股如同朽木一般的味道,不知道他有多少年没有洗澡了。显然,他在这个仙树里呆了太久了,他的衣服如果有的话,也早已破旧得不知成了什么样子。

    “如果想学剑法,”老头目无表情地走了几步,拉开一扇破旧的木门,指着一个房间说,“翠玉宫五百年来,有五十七名弟子留下了剑法心得,外加历年从江湖上的搜集,一共二百八十七部剑法。随时都可以找老朽来学。”

    肥牛兴奋地往里一望,却只看见一地零碎的木简,没有一卷完整的。

    老头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腼腆,他挠了挠秃头,说:“不是原本。原本早就朽坏了,这里死物很容易腐朽,我又腾到了木简上,只不过穿简的绳子都断了……”

    “但所有的剑法——”他指指自己干瘪的秃头,“都记在了这里。”

    老头看了一眼勾猪,他们似乎完全不为这些剑法所动:“如果想直接去第二层,你们就只有自己闯了。”

    说完,他带着四人走到门外,不过百来步,眼前一直看似平缓的小山岗,竟然像被刀削斧砍一样,出现了一条巨大峡谷,有一百多步宽,下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而前面依然是平缓的小山,简单无害的一片宁静的野外。

    但就这宁静的郊外,却有着嚯嚯的剑声传来。

053 同行共寻出路

    (053同行共寻出路)

    所以勾猪他们能看到他们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但具体的内容一无所知。

    但勾猪他们对此本来也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只有要如何才能通过那峡谷上的索桥。

    “那个老师傅明明说只有一个人能上桥,“肥牛说出了大家所有人的疑惑,“为什么那个蓝师姐在桥上的时候,勾猪却可以上去了?”

    “唔……”连木头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而且……而且我们想跟上的时候,却……”

    “其实这里说的每次只能上一个人,“这个问题勾猪已经思考了很久了,“并没有错,只是是针对每个伍院而言的。如果是两个伍院,每个伍院都可以上一个人。”

    他想起了那五座索桥,也想起了自古以来翠玉宫的伍院就是每个伍院五人。这或许是来自创始人对五这个数字的偏好吧。显然这个第一层设计的时候,就是为了让一个伍院的人练剑而设计的。每个伍院有五个人,所以也一共是五座桥,刚好每人一座。

    最初的时候,很可能是每次只允许进入一个伍院的。

    但这种规矩最容易改。每次有人进入传功塔,都要缴纳一大笔学费。如果规定每层每次只能进入一个伍院的话,传功院赚钱的速度就会大大减少了。所以他们肯定早就把最初的设计原则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设计者限制了每个伍院只能上一个人,却没有想到会遇到多个伍院同时闯关的情况。这就出现了一个漏洞。

    “嗯,“宋如海点点头,“今天看那个傀儡的剑术,我们任何一人都不可能独自闯过。但如果每个伍院都能上一个人,倒是有一个办法了。”

    “办法是个办法,但也得他们肯配合啊。”勾猪不安地提了一句。每个伍院出一个人对付那傀儡,虽然这事是明显的双赢,但也确实是依赖对方的意愿才能达成。不知道为什么,在青石街的江湖上混久了的勾猪,一遇到这种要仰别人的鼻息才能完成的生意,他心中就浮起某种不祥的预感。

    “呵呵……”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勾猪的思绪。伴随这笑声而来的是一道靓影。这木屋中只有淡淡的微光,勾猪却感觉到这远比肥牛不知道曼妙了多少倍的身形飘然走了过来,空气中着她步行带起的微风夹带这醉人的微香。勾猪心想,真是难以置信,就在个把时辰之前,他还在这个美女肌肤上缝合伤口。可惜刚刚怎么忘了多看几眼呢?

    “你这么聪明,”蓝若霜走到了勾猪和肥牛之间的空袭里,和勾猪一样坐到了地上。这样他们的距离非常之近,勾猪和肥牛都不得不挪开了一点位置,“肯定想到了怎么过那些索桥的办法吧。”

    “你们是想和我们合作?每两人对付一个傀儡?”勾猪谨慎地问。

    蓝若霜的倩影点了点头。

    “其实就这些傀儡的实力,我已经试过多次了。以我筑基四重的实力,带上任何一个师兄弟应该都可以过桥。所以为了表示诚意,明天我会先把你们的人一一带过桥去。”

    “这么好?”勾猪心头依然免不了他习惯性的小心谨慎,“万一我们过去了,不帮你们伍院剩下的人过桥,你们岂不是亏大了?”

    “哈哈,”蓝若霜嫣然一笑,“那我也不吃亏啊。毕竟你今天救了姐姐的命。就当姐姐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好了。”

    “但是你的伤?”

    “放心。十二个时辰,也就是明天黄昏的时候,我的伤势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我们会留下剑术最强的一人帮你们的人过桥,“宋如海斩钉截铁地说,“这是个不错的买卖,没有不做的道理。”

    “呵呵,好。”蓝若霜在勾猪身边笑得开心,她的双眼反射着这房里的微光,美丽得就好像夜空里闪烁的星辰。

    第二天白天,两个伍院的人都没有轻举妄动。他们大多数在峡谷边自行修炼。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峡谷中似乎有丰富的木灵气涌出。这种灵气温和地散布在空气里,倒是和炼功广场上的朝阳的感觉差不多,甚至更加温润充沛。他们从中提炼出纯阳之气并不困难。

    没有人尝试去挑战那些傀儡。那些傀儡的实力昨天他们都见识过了。虽然两个伍院也可以派出两名弟子去试试二打一,但是没有把握的事谁也不愿意做。每个人都在等待道行最深的蓝若霜的伤势恢复。毕竟只有她再外加另一名弟子,才有可能试出那傀儡的真实实力。

    蓝若霜不断地运转体内真气,吸收生肌止血膏中的青木灵气运转来修复自己的伤口。敦厚的林孝则在一旁给她护法。她的伤口恢复不是问题,只是需要足够的时间。

    又到太阳偏西,余晖把天空染成一片金黄的时候,蓝若霜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的伤好了。”她走到峡谷桥头,望着那桥中心的傀儡。她选择了和昨天同一座桥。那桥心傀儡手中的剑上,剑尖依然是一片暗红。那可是她的血。再次挑战同一个傀儡,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挑战内心恐惧的修行。

    “要不要等明天?”林孝有点不安了看了一下天色。

    “时间足够了。”蓝若霜冷冷地说,“大家过来准备吧。”

    毕竟在这里呆一天就是多一天的学费。时间一到所有人都会被自动踢出去。谁都知道时间有多宝贵。

    何况离着天黑至少还有一个时辰的样子。和那傀儡交手一次最长也不会超过一刻钟就会分出胜负。如果一刻钟还未分出胜负,那他们也差不多真气耗尽定了。

    “我们伍院的话,恐怕还是得霜姐出手了。”一个高大强壮的汉子,名叫穆雄,他是这个伍院的大师兄。但他的实力也不过筑基三重中期,都不如勾猪。所以他也不敢称蓝若霜为师妹,而是恭恭敬敬地喊霜姐。

    “嗯,我昨天确实大意了。”蓝若霜从怀中取出传送简,“昨天没有准备着使用传送简。不然也不会差点死在桥上。这一次我和他们伍院的师弟去试试,如果能顺利过桥,我会再折返。”

    这些人的目光投向宋如海和勾猪他们,想看看他们谁会出马。

    “我去试试!”看到桥中间的持剑傀儡,肥牛按捺不住满脸的兴高采烈。

    《穿云剑法》大成,她每日却只能在伍院和宋如海、勾猪等人练剑。宋如海开始还明显胜于她,但一年之后,已经明显不敌。

    勾猪、木头这两个鱼腩更不用说。

    一个月之前和二级伍院的查绯动手,那一剑刺得爽快,简直让她感觉浑身每一处都兴奋了起来。这种见血的感觉就像是吸毒,一旦开了个头,就一发不可收拾。

    “别!”勾猪先拔出了剑,“这种地方危险很难预料,还是我先去试试。剑法我不如你但我跑得快。等我过了你们再上不迟。”

    “还是我去吧,”宋如海将手一伸,把肥牛和勾猪都拦住。

    “你们不用争,”蓝若霜回眸一笑百媚生,“毕竟第一次是最危险的。别以为随便找个人我都能接受,我只愿意和这一个人搭档。你们要不同意的话,那就算了。”她纤指只指向勾猪,眼中含着千娇百媚的笑意。

    那边伍院的三个男弟子眼睛都有点发呆,继而变成嫉恨,尤其是林孝和穆秀。这两人对蓝若霜都是仰慕多年,凡事为她马首是瞻。但也从来没有见她露出过如此妩媚的笑容。这样来看,就算没有那同一个伍院只能上一个人的限制,让蓝若霜随便挑选搭档,她也会把他们排在那个贼的后边。

    “我去就我去。”勾猪也不客气。他并没把那几个师兄的嫉恨放在眼里。谁叫昨天她生死瞬间的时候,只有他冲过去救了这个女人的性命呢。

    他在江湖上偷窃过各种各样的人,但还从来没有偷过女人的心。

    他的贼师父曾经说,千万不要随意去碰女人。那是极其危险的事。一时的爽快,会带来绵延一生的恐怖结果。

    但要说什么危险的事,师父却矢口不言。

    进了翠玉宫,他终于见识到了各种女人。而且看起来,也没有贼师父说过的那么糟糕。至少看上去都是很美的。比如说碧落圣女连菱,她的那种美真是无法言述。哪怕只要想象一下她就在身旁,他都能感觉整个世界瞬间就变得明媚了起来。更别说亲眼看见她的存在了。

    但连菱相对于他来说,无论是地位、身份、实力的差距都是太大了。真是天上的仙与地上的蝼蚁之间的区别。身在玄门的这一年,他更是深深地体会到了实力在玄门中的分量。

    玄门弟子的一切,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还是财富,都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之上。有实力就有了一切,没有实力就一无所有!你以一个筑基弟子的实力去给一个紫府圣女献上殷勤?对方一怒之下也许抬一抬手指就直接抹杀了你了。

054 忽知同舟非共济

    (054忽知同舟非共济)

    当然肥牛也是女人,可惜太胖。巫瑕也是女人,可是又太单纯。这个蓝若霜,倒是有点与众不同的意思了,所以这桥值得一闯的。

    勾猪在前,蓝若霜在后,两人上了桥。

    “傀儡会盯住实力弱的那个狠揍。”蓝若霜温柔如水地说,“但姐姐在后边你不要怕啊。关键时刻,姐姐会救你的。”

    “哼,谁救谁还不知道呢。”勾猪反唇相讥。但这样的斗嘴他也一点也不觉得郁闷,心里反而充满了某种从未品尝过的甜蜜感觉。

    谁也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年岁,索桥也朽坏了不少。一些绳索朽断的地方,明显是有人用新的藤条绞成的新索重新连接了起来。

    脚下踩过的木板也是新旧交杂。微风过来,整座桥都在像秋千一样微微地晃动。

    好在这难不倒勾猪,他轻功了得,走在这些木板上,轻若无物。一步一踏,渐渐到了桥心。

    这个傀儡的头部、躯干和四肢都是简单的木块,中间以球形关节相连。傀儡全身粗糙,它脸上只有简单地三个空洞:两个代表眼睛,一个代表了嘴。唯独右手手掌精雕细琢,栩栩如生,五指之中,紧握着一支雪亮的三尺长剑。

    它就这样静静地站立在索桥的中央,既没有魂息,也没有任何灵气的波动,一动也不动,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淋,颜色也变得和桥上深褐色的朽木一样了,好像它只是这桥的一部分而已,只有手中的长剑,永远是寒光凛冽的样子。

    勾猪走到五步之内,忽然感觉一阵灵气的波动从这傀儡中传来。

    只听一阵吱吱格格的声音,这傀儡头上两个如眼睛一般的黑幽幽的空洞里发出幽蓝色的光芒,然后它身形一动,手中长剑如一线寒光,直冲自己天灵盖劈来。

    这一剑不含任何真气带来的威压,单纯地,只是利剑破空发出的尖啸剑气。

    勾猪立刻出剑往头顶格挡。但他手中剑还未就位,这傀儡的宝剑早已变招,直劈变成往右一斜,在空中画了一个可怕的圆弧,直冲自己膝盖而来。

    勾猪心中大惊失色,心想这剑锋划过膝盖,关节必然被毁,回春院也救不了,下半辈子恐怕就得坐轮椅上了。

    心中这么一想,他脚下立刻暴退。

    傀儡的动作忽然停止,然后它将宝剑一收,自己往后一退,回复原位,双目中光芒消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就好像根本没有动过一样。

    “弟弟好谨慎啊!”他这一退,几乎退到了后面紧跟的蓝若霜的怀里,“这个傀儡只有五步之内有敌人才会被激活。”

    有幸保住一双膝盖,勾猪长吁一口气。虽然区区一剑,他却依然是心有余悸。其实平时和肥牛练剑,一般都用没有锋刃的普通木剑替代,只是比划招式而已。但这家伙手持的利剑,绝对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真货。

    好在,只要距离在五步之外,这东西就不会攻击。

    想一想勾猪就有点虚了。这让他很不平。

    妈的,我花了六千多枚纯阳丹,买的可是第五层的传功,现在你连第一层都不让过去?这传功塔可真是忒他娘的黑啊!

    不仅如此,还没办法理论。要理论,也得出去了才能理论。

    可人家明说了一年只能进来一次,而且一旦出去,以后再进来又要重新交学费了。

    勾猪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一共七个同门师兄弟妹都在桥头紧张地等待。

    估计明眼人都能看出,他那三脚猫的剑术根本就不是这傀儡的对手。那些人的期望,估计都放在他身后这个蓝美人身上了。

    蓝若霜眼中依然含着微笑,勾猪看不出是什么深意。他阅人极多,自我感觉看人一向都是一目了然,但女人除外。

    她这是什么意思,嘲笑她的实力太弱了吗?

    “弟弟,要是不行的话,你还是退后,姐姐我来打头阵吧。”

    勾猪不知不觉地后退了一步,倏然间,又停住了。

    我勾猪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危险没有见过。跑到这传功院来接受传功,哪有第一时间就打退堂鼓,让女人顶在前面的道理。

    而且他来这里接受传功正是要为了要干掉唐肃这个绊脚石。

    唐肃的剑法,想必不会比这个傀儡差,光是他人剑一体造成的那种剑身上真气的威压,就已经足够把宋如海击飞,如果再使剑招,全身真气与剑气齐出,岂不是更加凌厉。

    不是这个仅仅是靠灵气催动的傀儡能比的。

    要对付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实力比对方强。作为一个贼,他是深谙此道,否则的话,他根本不用去和唐肃斗,直接等死才是正途。

    他脑子飞转,就算他一个人过桥,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比如说干脆把桥毁了,设法让傀儡坠下峡谷。而且自己则靠轻功攀缘着残余的绳索过桥。各种暴力诡异的方法在脑子里转来转去。让他依赖自己身后的女人,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从卖给他传送玉简的传功弟子说的话来看,这传功塔中死的弟子并不少。也许就有不少是死在这桥上桥下的。这么一想,还真是有点危险啊。

    傀儡只有他在五步之内才会出手。否则就是死木一块。如果混战中他把这傀儡拖住,然后蓝若霜施展轻功往对岸狂奔到这傀儡五步之外,对方说不定就不会追击了。这样做倒是足够英雄,可是自己要脱身就困难了。

    勾猪将传送玉简紧紧握在左手中。这种东西很好控制,一丝意念传入,他也就身在树外了。他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首要是要把蓝若霜送到桥对岸,其次是自己不能死。万不得已,用传送玉简逃命也未尝不可。

    连菱还未醒,他不能死在这里。

    右手持剑,他足间轻点,身形顿时往那傀儡右侧暴掠而去。

    即便蓝若霜就在身后,他也不能表现得太差!

    我就当你是唐肃,哪怕实力比我强再多,也拦不住我!

    勾猪早已将真气全聚集在足尖,瞬间催动到极致,索桥微微晃动起来,但在晃动失去平衡之前,勾猪已经如一团黑影,冲到了傀儡两步的距离。

    只听吱地一声,寒光一闪,这傀儡的剑尖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拦在了勾猪前进的方向上,离他的脖子只有三尺!

    显然,再冲也是死,勾猪将足尖一定,身体的冲劲立刻让自己俯身转了一个半圈,脖子也是在那剑锋前一尺处停了下来。

    但那傀儡的剑锋可毫不停歇,一剑掠过,虽然没划破他的脖子,却从左肩头直划左臂,开皮入肉,破肉刺骨。

    竟然只有一招,就中了!

    勾猪只觉得肩头一凉,整个左臂顿时有些软了。

    “自不量力!”随着一阵灵气波动,嗡嗡的声音从这傀儡的头部传出,它居然在说话!”你这点三脚猫功夫,完全不够我看的。出手真是不值啊。”

    “娘的,居然还会人话……”勾猪心中怒骂,却是不顾一切,右手剑直撩桥身左侧的两根竖直的绳索。

    他剑法虽然一般,但翠玉宫的制式佩剑何其锋利,两根手指粗细的藤绳应身而断。他身下的木板失去了平衡,立刻往左侧翻转。

    他身体紧贴在木板上,右脚脚尖已经勾住右侧的藤绳,自忖不会坠落。他指望着这傀儡坠入深谷,自己还能攀着绳索爬到对面,虽然姿势不太美观而且严重挂彩——

    勾猪忽然心头浮起一丝寒意。

    “这个蓝若霜,怎么现在还没出手?”

    但他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

    傀儡人看似笨拙,脚法却轻盈无比。只见它左脚往下一点,身形既然保持着直立,稳稳地落在拉竖了起来的木板边缘,手中剑也没有停歇,又是一线寒光闪过,刺入勾猪右臂。

    勾猪感觉到右臂一阵剧痛,手中宝剑几乎就要脱手。

    他感觉到身后一阵香风微动。这个女人可真是讨厌,竟然现在才出手!她在等什么?等着看他的笑话吗?如果她再不出手,他可就要催动传送玉简了。他可不想死在这里。

    但玉简一旦催动,他们的计划也就宣告完全失败了。蓝若霜又会重回到和昨天一样的一人单挑傀儡的境地。她会不会重蹈昨天的覆辙被刺死在这桥上?

    而且两个伍院,九个人过桥的希望可不能都毁在他一个人的胆怯上。

    所以他竟然忍住了,没有逃。

    蓝若霜终于出手,凌厉的剑锋如天降之罚,如弯月一般地砍下。但她击中的目标并非傀儡,而是勾猪握着传送玉简的左手手掌!

    这一剑的锋锐如同剪刀,勾猪一声惨叫,左手被剪开三寸来长的一道口子。再开就要一分为二了。

    他左手中原本握着的用来逃命的传送玉简自然也是无可奈何地脱离了手掌,垂直坠下深不见底的峡谷。

    随着这一剑挥过,蓝若霜的身形也是如同一只轻盈的鸿雁从天而降。只听啪地一身闷响,她一掌刚好击中勾猪的后心。一股纯阳真气顿时入体,在他体内震荡,让他感觉内脏翻江倒海,一口鲜血立刻从口中喷出。

055 美人心毒若蛇蝎

    (055美人心毒若蛇蝎)

    “你要是拿着传送玉简传送出去,我们可都白缴学费了呀。但是弟弟不要怕。姐姐只出了三分之一的力道呢。不过一点内伤,让你缓一缓而已。你还有力气和这傀儡拼一会呢。”

    “你!”

    勾猪瞬间忽然意识到了贼师父说的女人有多么恐怖是什么意思。但是到现在才领悟,显然已经迟了。他勉强自己爬起,但胸口忽然感觉气血汹涌,浑身经脉紊乱,几乎不能动弹,只能瘫软在索桥还没有断掉的横索上。他内心崩溃的主因还不是刚刚这一掌,主因是他忽然意识到,他上当了,上了这个女人的当。

    他居然会上当?

    居然会中传说中的美人计?

    从别人紧张的神情里直接就能猜出对方口袋里有多少钱的他居然会被人欺骗?

    十多年来在青石街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假装成凡人的仙人的他居然会上当?

    看着这些玄门修士的眼睛就能发现有无杀意的他居然会被人从背后下黑手?

    嗯,他忘记了,他只能看懂男人。女人对他而言是一个盲点。

    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相反的比如肥牛,她虽然是肥了点,但她从头到脚就像泉水一样透明,没有什么城府。如果她笑就是开心她沉默就是不爽。

    而巫瑕要漂亮一些,也则稍微难懂一些。他能看出巫瑕并不喜欢贺仓实,但她到底喜欢的是宋如海还是他就很难讲了。她好像对宋如海有着极大的好感,但是对他也不排斥,还时不时粘上来。只是听说他以前是贼之后,这妮子就忽然变脸了。

    还有眼前这个蓝若霜,昨天晚上还故意挤在自己身边过夜。这是在做什么?勾引?骗取他的信任?为了过个桥,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勾猪渐渐明白,为什么蓝若霜选择了他。因为他在桥上救过一次这女人的性命!如果她无事给宋如海或者木头献殷勤,每个人都会觉得有点不太真实。但如果她这样对待刚刚救过她的那个人,就很顺理成章了。

    “姐姐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蓝若霜用手一指那只傀儡。勾猪赫然发现,这只傀儡两个空洞洞的眼睛里发出的蓝色幽光,竟然已经转变为红色。”一旦对手受伤失去抵抗力,这种傀儡就会进入专注受伤的对手的虐杀模式。虐杀模式可是很耗时哦。而且这段时间里,傀儡是不会阻拦其他人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怎么能过得去?下次弟弟想要过桥,也可以用这样的办法哦。”

    果然这傀儡似乎处在一个调整的过程中,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你不是说……我们联手?”

    “得了吧,“蓝若霜一脸不屑的表情,“就你们伍院那几个蹩脚货,就算四打一恐怕也过不去吧。我带上你简直就是累赘呢。用虐杀模式过关恐怕是唯一的办法了。你姐姐我昨天自大一次已经够失败的了,怎么可能再冒一次险。”

    “虐杀模式?”勾猪喃喃自语。虐杀,这可不是一个好听的词语。但无论是什么模式,他都无法动弹。而且传送玉简也丢了,简直是只能坐以待毙!

    这傀儡身上又是一阵吱吱格格的声音传来。眼中的红光更加明亮,它显然再次被激活了。

    “不过你倒是一个可爱的小贼呢。”蓝若霜竟然在他被气得惨白的脸上轻抚了一下,“不过你就这样的实力就想勾搭姐姐啊?未免也太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吧?但姐姐可不是害你啊。这峡谷下面有一场大造化送给你。一般人我可不会告诉他哦。”

    说完她将手收回,转身便旁若无人地往桥对岸走去。那傀儡竟然对她完全无视。

    “等你从这峡谷上上来,姐姐或许真的让你勾搭一下哦。到了桥下一定要好好提升自己的实力啊。”蓝若霜回眸一笑,眼睛一眨,仿佛给他留下一个不让他死心的承诺一般,然后身形疾掠,瞬间就过了桥。

    就在桥上发生这一变故的时候,桥头的两个伍院的形势也迅速发生了变化。

    一看到桥上的蓝若霜忽然对勾猪出手,宋如海就意识到情况不妙。但对手比他先出手一瞬间。身材高大壮实的穆雄,忽然脸上露出一股狞笑。他手中亮出一把一尺长的断剑,只是一瞬间就架在了肥牛的脖子上。他似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始终站在离肥牛不远的地方。他们三个人中,女人的力气总是要比男人弱一些,近身缠斗中更容易被控制住。

    “欺负女人,算什么好汉!”宋如海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卑鄙无耻的伍院。

    “谁欺负你们的胖女了,“穆雄也是脸上露出得意嚣张的笑意,“只是让你们安静一会。等我们的人过了桥,大家还是好聚好散嘛。”

    “唔……真……真是无耻!”木头也是被他们气得脸上青筋暴起,但肥牛在他们的手上,这两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被桥上的结界所阻挡,他们两也无法上桥救援勾猪。一时之间,他们完全处于下风,被压制得死死的。

    那壮汉穆雄白眼一翻,说:“这是玄门传功塔,又不是儒门弟子学习三纲五常的地方,有什么无耻不无耻?没实力就是无耻!”他又瞥了一眼桥上的一身血的勾猪,眼中更是露出了嗜血狰狞的笑意,“这种贱货也看上我们霜姐了,偏偏又弱得和草包一样,这才是无耻!”

    对方伍院的人一个一个疾奔通过索桥,就从勾猪的身边走过。而那红眼的傀儡对他们完全无视!

    因为他们每次只通过一人,所以并不违反同一个伍院只能一人上桥的规则。

    最后一个通过的是穆雄。他最终把手中的肥牛一推,然后自己一闪身上了桥。留下一串嚣张无比的笑声之后,在宋如海等人血红的眼里,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宋如海也是真的怒了,但他无可奈何。勾猪依然在桥上。只要他还在桥上,他们伍院就始终无人可以上桥。

    短短的几十步,却是天堑,无人可以踏足。

    同时这个傀儡进入“虐杀“模式之后,对除了失去抵抗力的那个对手之外,其他的对手都是无视的。

    这是一段绝妙的窗口时期,足以通过一大群人。

    当然,前提是要有一个人正在被虐杀。

    傀儡继续发出那种令人讨厌的嗡嗡声对勾猪说:“斗剑者,身惧锋刃者必死。学剑,先学不惧生死。”

    勾猪连中两剑一掌,过也过不去,跑也跑不掉,滚烫痛楚随着热血流出来,染红了半身道袍,紧紧黏在了身上。就像火烧,随着时间的流逝,没有一点点减轻,反而越来越炽烈。

    这一瞬间,他是真的呆了!

    这个就好为人师的傀儡,似乎根本就不志在杀他,而是一招一式地在“指点”。只是,这种指点毫无任何人情味可言,与其说是在“指点”,还不如说是虐杀更为切贴。

    这就是所谓的虐杀模式?

    一剑!又是一剑!

    现在的勾猪一点机会都没有,只能勉强靠在索桥的藤索上,眼看着这傀儡使出一招一招玄妙绮丽的剑招,将已经被血染得红如宝石的剑尖,不断地递入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

    傀儡从来没有两次使出过同样的一招,也没有两次刺中过勾猪身上的同一个部位。

    它的剑招有的大气磅礴,有的歹毒刁钻,有的灵动飘逸,有的大巧若拙,但每一招,都必然见血,而又故意不伤要害。

    它演示了削关节、断筋脉、入胸肺、刺小腹、击眉心、割喉结……招招必杀而招招留手,似乎在演示着每一处的击杀,对对方身体和真气的打击效果的不同,甚至还伴随着那讨厌如昆虫的嗡嗡说话声。

    原来所谓的虐杀模式,就是传授各种杀招的模式。只不过被杀的,正是传授的对象!

    除了肉体举动带来的抽搐和不自主的挣扎,勾猪几乎没有再动,他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他不是不想躲避,他的全身都麻木了。至少中了上百招,他的白色道袍从头到脚都变成了血红。身体好像被人从里到外翻了过来,体内所有的热量,都在一层一层地往体外汹涌,自己似乎变成了一股血肉喷涌的温泉。

    但不管如何喷涌,自己的体表却是寒冷得可怕,好像掉在冰窟窿里了似的。

    时不时有人从桥上通过。

    在他模糊的意识中,他并不知道通过了多少人。每次有人影通过他都渴望着这些路人会出手救援。但这些人都是货真价实的路人,他们毫不留情地通过了,路过时甚至不吝对他投以某种目光。

    是冷漠?是同情?还是怜悯?或者就是单纯残忍的快意?他不知道,但他想起了那个持鞭的巡防使的贪婪而血腥的眼睛。

    勾猪想起了曾经经历过的生死。

    孤傲峰的石窟中,他也差点死在那个肥胖的巡防使的鞭下。但那么多鞭,他也咬牙扛了下来。并不是那痛苦还不够味儿,而是那时他脑子里构思着脱身反杀之计,那时他还有希望!

    但这里,这里一丝希望也无,只有这漫无尽头的痛苦和恐惧,这似乎不像是修炼,是绝望的深渊。

    这是地狱!

056 血脉断绝,方为必杀

    (056血脉断绝,方为必杀)

    这种寒热交错的感觉,宛如地狱中冰狱和火狱的交替,而中间的就是血狱。他就像掉在了地狱里,沦为小鬼刀叉上的鱼肉。

    但真正可怕的,还是那血腥的剑锋,虽然他已经中了无数剑,但每当那剑锋被拔出体外,他的恐惧反而是一见如故地袭来。

    在他眼中,那尖锐的剑锋总是能扩大到全宇宙的大小。虽然见了很多次,但每次的痛苦从来就没有少过一点点……

    “啊!”

    虽然毫无气力,他却再一次凄厉地吼叫了起来。

    当剑尖再次毫不爽约地刺入身体,就宛如混沌大地再一次闪电将他的识海完全照亮,让他清晰无比地体验到这痛苦和生命的并存,宛如河流流过身体中的每一处。

    这身体早就残破得不成样子,对这痛楚的感觉却比任何感觉都要清晰和真切。

    “血脉断绝,方为必杀!”傀儡虽然兴致勃勃,但似乎也终于走到了终局。

    它横剑一掠,剑尖掠过勾猪脖子上左侧的动脉。它之前所有的招数都只志在演示,虽然开筋断骨,血流遍体,却避开了大动脉,这一回,只是不再回避而已。

    勾猪看到一股血色的喷泉喷出,似乎伴随着尖啸之声,足有好几步远。而自己的身体也是受到剑风重击,往后一翻,便要从这索桥上翻了下去,全身一轻,似乎悬浮在了空中。一股冰冷的大风从身下吹来。

    全身的血,依然像火一样汹涌喷出,燃烧着全身的痛楚。身体就好像要被崩裂。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堕落的流星,在宇宙的虚空中,与某种无处不在的大气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燃烧、坠落,在无尽的黑暗中,一边燃烧一边狂烈地堕落。

    崩溃。

    然后消失!

    落日消失了它最后的一丝余晖。浓厚的黑暗从不知道哪里涌出,天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就像消失了一样。

    这黑暗不同寻常。那不是那种阳光消失之后依然残留这微光的黑暗。而是浓厚如雾气甚至如液体一般的,一种天地万物决然的消失。它所到之处,空间仿佛变成了深不可测的洞穴。那时一种真正的虚无。

    虚无所至,只剩下每个人情绪里浓浓的不安和悲怆。这情绪压抑在每个人的心中,就像和压在他们眼前的黑暗中一样。

    “人怎么可以……那么卑鄙?”沉默了良久,肥牛说。她声音有些抽搐,好像在哭。

    “兵不厌诈。只是……”

    宋如海倒是觉得正常,反正伍院之间本来就是相互竞争的关系。尤其在这传功塔里,死人更是没人管。只是那个女人心机之深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肯定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所以对那个傀儡的特点了若指掌。

    她知道傀儡一旦进入虐杀模式,也就打开了一条可以随意通行的通路。但这个前提,是必须有另一个伍院的弟子甘愿充当那个被虐杀的角色。这些人本来是无法自己实行这个计划的,但当他们在后面来到这里,就给对方提供了这样的机会。

    她竟然利用勾猪救过她这一点,用来骗取对方的信任,这已经是隐隐触碰到了宋如海的底线。

    即便是无奸不商,那也是有底线的。最起码不能恩将仇报。否则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他暗暗发誓,如果勾猪真的出事,他就算出卖一切哪怕违背不再花宋家钱的誓言去买凶杀人,也要去把那个女人弄死。

    “唔,勾猪是不是,死了?”沉默了良久,有人在低声地问,是木头的声音。

    “别说傻话。那家伙,“宋如海的飘忽的声音似乎也没有什么底气,“命那么硬,哪有那么容易死?”

    是啊,虽然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可他们的经历宛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似乎都要把这一年之前,他进入翠玉宫之前那许多年的岁月全都淹没掉了。

    这一年里数不清的画面就像这眼前的黑暗一样涌上他的脑海。

    在这些画面中,勾猪始终像一条九条命的猫。

    你说他掉下悬崖就会死?

    宋如海的直觉里,这真是不可能的。他的直觉和现实一直在激烈地对抗着。虽然很虚弱,但依然在对抗。

    “我们……”接着传出的是微细如蚊蚋的肥牛的声音,“是不是应该去那峡谷里看看?”

    “现在哪里也不能去!”

    这黑暗也是压住了宋如海的整个心神。他从未见过这么浓厚的黑暗,这黑暗还在越来越浓,在这黑暗中,他们不光是视觉消失了,甚至连听觉、味觉和触觉都渐渐地在消失,他们感觉到的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在越来越微弱,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也会这样消失。

    他们之所以还能沟通,只是因为听觉还没彻底消失。

    “但那,似乎还有一点光……”

    宋如海知道肥牛说的是哪里。但那根本不能说是光,只能说是一点点模糊的光影,只是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的一点点存在。

    但那也就是一点点模糊的存在而已,谁也不知道那到底是真正存在的东西,还是仅仅这黑暗之海中的一点点毫无意义的浪花。甚至从他们的位置到那个地方之间,到底是虚空还是实地也不知道。

    那应该是白天看到的那座林中木屋的位置。

    怪不得蓝若霜曾经说,这里的夜晚,必须待在那个木屋里。

    他们本来也会回去那个木屋。但是勾猪坠落悬崖之后,他们一直在峡谷边寻找下去的办法,耽搁了时间,现在也只能在离悬崖不远的地方停留下来。

    “什么都别想了,”宋如海强行无视了勾猪死亡的话题。在这种完全恐怖的境地下,他作为这个伍院的老大,他更大的责任是关注的是团队还活着的其他成员的生死。如果他们现在冒险摸黑去那个深不可测的峡谷,全军覆没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结局。

    “谁也不要乱动,等明早天亮再说……”宋如海的声音也是暗淡了下去,众人都是渐渐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但宋如海依然徒劳无功地往了一眼他相信的那峡谷的方向,心想即便从来没有人活着上来,即便那下面就是十八层地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下去看看,看那九条命的小子在那活得有多么地逍遥。

    还好这里不但有黄昏与夜,同样也有黎明。太阳从东方升起,那股浓厚的虚无般的黑暗就渐渐地消退了。

    要下到那峡谷中,一般的轻功根本不起作用。他们又不能御风飞行,连勾猪的飞行法宝也不知所终,剩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结一条长绳了。

    好在山岗上的密林中藤蔓甚多。三个人一起努力,把那些粗细合适的藤蔓砍下来结成长绳。

    奇怪的是,那个木屋中的老木匠,在和他们做几乎一样的事情。

    “你们来学剑法?”这一身“木衣”的老者见了他们,第一句话与昨天一摸一样。

    和他对话几句,宋如海发现这个人的言语和昨天一点区别都没有。

    他似乎根本不记得这几个人是昨天来到这里的人,也完全没有昨天的记忆。

    听说宋如海他们要下峡谷救人,他连连摇头:“从来就没有人活着从峡谷下上来。”

    他在结绳。

    老人结好足够多的绳索之后,又拿了一些他早就削好的木板,便走到勾猪昨天走过的那座索桥。

    他直接在峡谷的上空,和那座索桥平行地行走,就好像那空中有一座隐形的桥一样。

    宋如海他们目瞪口呆,“脚踏虚空!”

    这是什么境界?修道的境界中,虚丹之上是紫府,紫府之上是金丹。金丹修士在整个东胜神洲已经是各大宗绝顶的存在。

    宋如海从未听过金丹修士能做到脚踏虚空!

    金丹之上,已经近乎仙了,不是有机会了解的境界。自己即便有所听闻,也不过只是不靠谱的传说而已。

    也许这只是这个仙树造出的幻境,所以才如此地不合常理吧……

    那老者走过这段虚空,然后蹲在索桥旁,开始认真地修复昨天被勾猪割断的绳索,还顺便替换了一些朽坏的木板,这样一来,他又只不过一个普通的工匠了。

    宋如海和木头们需要下去救人的绳索,比那老者的要长很多,他们足足忙了整个上午,才结成大概三十来丈的长绳。

    这对他们来说,已经非常惊人了。

    “你们俩守在上面,哪也不许去!”宋如海反复强调之后,自己攀着这绳索往下去了。

    其实以他们的轻功,一般的悬崖问题也不大。

    问题是,这个黑色岩壁有点类似被反复磨光了的老木,完全无处着力。

    下到二十来丈的长度,他发现已经不需要使用绳索了。

    下面之所以黑不见底,并不是因为深度无限,而是因为下面怪石嶙峋,地形崎岖,各种乱突的怪石,遮挡了阳光,而峡谷也越来越窄。

    原本一百多步的宽度,变成了只有峡谷顶端三分之一宽的一条岩缝。

    他不知道这里有多深。

    抬头看天,百步的宽度的天空已经变成了一线,只能隐隐看到那些索桥的位置。

    最深的谷底是一条河,一条几十步宽的碧玉般的河流。

    但那碧绿的,并不是水,而是一种如翡翠一样材质的液体,这种液体微微泛着绿色的荧光,表面圆润如镜。

    宋如海试着踩在这“水面”上,就好像踩在软绵绵皮囊上,这种液体并不流动,而是像某种凝脂。

    他一眼就望到了勾猪的位置,勾猪躺在这条奇怪河流的中央。

057 福兮祸兮?不破不立!

    (057福兮祸兮?不破不立!)

    围绕着勾猪身周的绿色荧光是最亮的。

    简直亮得让宋如海本来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有点睁不开。

    宋如海松了一口气,自己虽然才筑基二重,但神识也能轻松感觉到勾猪的脉搏和呼吸依然洪大而平缓。

    别说死,都不像是有伤的样子。

    宋如海暗想,这小子果然就是命大,这种小事他根本死不了……

    不对!

    在索桥上勾猪中了那么多剑,难道就没死?

    就算没死,血也该流光了啊。

    宋如海走进到勾猪的身边,却发现这个家伙以一个大字形躺着,非常惬意且酣睡如泥。

    但他掉下这个峡谷的时候,显然并非如此。

    那时,勾猪全身都在流血,脖子上动脉的血液像喷发的温泉,摔到这碧绿的河流中央,鲜血一定是像爆炸一般向四周炸开,就像一个破裂的水囊从高处坠落一样。

    这种爆炸的痕迹正是那种强烈的绿光,蕴含着极为精纯的青木灵气和仙树勃勃的生机,从这种碧绿的液体中散发出来,然后如同润物细无声一般地涌入勾猪本来残破不堪的体内,极速地修复他的身体。

    他的肉身明显比以前更加结实健壮了,裸露部分的皮肤上泛出如玉一般温润的光泽,道袍破裂的地方,也有这种绿色的荧光带着生机不断涌入。

    这也是为什么碧落圣女在受到陈玄方暗算之后还能勉强存活,青木真气最神奇的功效,就是能吸取天地之气转化为生机。

    这种真气的修炼者,能在战斗中不断地修复伤势,这种难以致死的能力,还是让任何强大的对手都忌惮的。

    这不光是修复,简直是重生啊。

    宋如海一面吃惊一面羡慕地看着勾猪身体的变化。

    从进了翠玉宫之后,他一直处于筑基二重的巅峰的状态,屡次尝试突破,都因为体内真气耗尽而失败。

    眼下这个峡谷中这一条河一般的碧绿的液体,很明显地蕴含了几乎无穷无尽的青木灵气。

    如果他能吸收一部分,乘机突破也不无可能……

    他也尝试,盘坐下来,运气吸收绿液中的青木灵气。

    但他再次失败了。

    无数的灵气对宋如海完全无视,无论他如何吸收,都像相同磁极的磁石互相排斥一般,对他躲得远远的,一丝一毫也吸收不进来,却不停地涌入勾猪的身体,就像有灵性一般进入他受损的肌肉和骨骼释放出生机重新修复,或者进入它的气海和经脉运行。

    所谓突破之壁,最大的困难,就在于突破壁垒需要的真气,要远远超出自身所有的真气。宋如海需要在突破中到极多的灵气,不断地将灵气吸收转化为自身的真气,才有可能成功。

    “这是为什么?”宋如海看到液体表面上那些散发出灵气的痕迹,正是勾猪留下的血痕。

    “难道是因为……血?”

    宋如海将自己的指尖在剑锋上划破,挤出一滴血来,滴在了这种安静的暗绿色的液体上。

    顿时,一阵明亮的绿色灵光,贪婪地掠起,吸收了这滴血液,然后释放出一阵青木真气与生机,但转眼又消失不见了。

    “原来如此。”宋如海明白了。

    这是一个交易。

    这颗仙树需要人类的血,极为渴求,却也不是单方面的索取。

    只要给它血,它就会释放出灵气和生机,这些灵气入体之后转变成了真气,和生机一起修复残破的肉身,反而有重铸肉体的效果。

    它偏好受伤极重的残躯,因为在这种身体上它能吸取到最多的新鲜的人类的血液。

    这些灵气对完整的人类会绕道走,一个健康的人在这里,这种绿液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灵气开始修复勾猪的血脉和皮肤,变化几乎肉眼可见。

    四周的青木真气也在渐渐暗淡,渐渐地进入了收尾的工作。

    这一刻,宋如海甚至想割破自己的血管来换取一次和勾猪一样的机缘。

    但有血,不一定足够。

    机缘的好处,和肉体的毁坏,有着明显的正比关系,如果没了肉体的毁坏,也就不会有重建,倘若所得到的仅仅是灵气,好处就大大减少了。

    这太不容易把握了。

    如果受伤不够,获得的机缘也便不多。

    如果受伤太重,失手把自己杀了怎么办?

    宋如海郁闷之余,抬头看了看头顶上那隐约可见的五条索桥,恍然大悟!

    这场修炼的正确途径是不惧生死地走过那些索桥!

    传功塔的设计者已经给他们设计了最完美的修炼方式。

    来的人可以和傀儡学习真正的剑法,那种在战场上搏命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剑法。

    这种剑法,不是在伍院中拿着无锋的木剑能修炼出来的剑法。

    这两者之间有天差地别。

    后者缺损的,就是恐惧!

    这恐惧,不仅仅对于死亡,也包括对白刃入体的那种痛苦的恐惧。

    如果不能克服,学多少剑法也一样会在实战中畏畏缩缩施展不出。

    拼剑到最后,傀儡并不是干净利落地让修炼者落败,而是进入虐杀模式!

    这种模式下犹如凌迟,修炼者一剑一剑地体会着刀剑加身的痛苦,比死亡更可怕。

    一旦从虐杀模式下走出,真正克服了那种恐惧,剑术才能第一次进入自由的境界。

    恐惧不再支配剑手的行为,唯一的支配者,将是酣畅淋漓的剑招!

    但即便传功塔一层的设计者有如此完美的设计,却也没什么用。

    每个进入的弟子,都被推销了保命的传送玉简,一旦和傀儡斗剑失败,面临危险时,一定会开启传送玉简瞬传送到塔外。

    像勾猪这样拼死和傀儡拼剑,又运气极差地中了美人计,被人背后偷袭而丢掉传命玉简,最后被傀儡当做肉靶,刺成蜂窝才掉下悬崖的绝世倒霉鬼。

    恐怕没几个吧……

    宋如海身在一旁,神识能感觉到勾猪气海中的真气汹涌澎湃地在全身经脉中奔流。

    “这小子,居然因祸得福了。”

    蓝若霜说桥下有一场造化送他,其实并不假。勾猪显然在冲击第三重巅峰最后的壁垒,这是天时地利人和之下,自己的身体渴望提升的本能反应。

    无数的真气,消耗在坚不可摧的壁垒碰撞之中,同时又有这种泛发着灵光的绿液的灵气涌入他的身体,如滔滔不绝的洪水在冲击巨坝。

    勾猪全身真气流动,气流比以前又雄厚了三分之一,逼近了四枚纯阳丹所蕴含的气量。

    他身体里的真气已不全是纯阳真气了。明亮的红色的外表,开始泛出一点点青色。

    他已经拥有了部分青木真气的根基。

    一旦青木真气结丹,他将拥有真正使用木遁神通的能力。

    对他来说,虐杀模式虽然恐怖,但是在这峡谷之底进行的肉身重生更是恐怖无比。简直是虐杀模式的噩梦版。

    他梦到浑身被一种粘液状的生物缠绕,犹如蜗牛舔舐树叶一般,一点一点地剐去他身体上残余的血肉。

    然后,真气和生机被注入体内,一切重新生长起来,那些新鲜的血肉中仿佛充满了神经,一碰到空气就好像皮肤碰到了火焰。

    真气在识海中沸腾,在这些全新的敏感而脆弱的经脉中狂奔,四周灵气环绕,源源不断。

    狂奔,突破!

    夜晚简直是一种美好到极致的享受,在一种诡异的黑暗之下,他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只剩下了神识。

    自己就好像悬浮在黑暗中,一无所觉,浑身的痛苦也随之湮灭。

    宋如海并没有去动勾猪,只是默默地守了一个白天,在天黑之前回到峡谷上面去了。

    第二天换来木头,第三天是肥牛,第四天又是宋如海。

    他们轮流下来看守着勾猪。看起来,他的身体一直在渐渐恢复。

    对勾猪来说,三天三夜过去,这一切翻江倒海般的痛苦终于渐渐平息了

    在宋如海无比羡慕的眼神中,勾猪睁开了眼睛,感觉浑身无比舒畅。

    一场噩梦终于醒来,突破到筑基第四重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勾猪四人都留在第一层修炼。

    这种修炼并非如平时在伍院的静室中闭关那么轻松,这是一种在恐惧的压抑之下、以虐杀模式的血腥的暴力无情地摧残自己的肉体,用自己的血肉和仙树交易得来的恐怖的修炼方式。

    这明显是一种非正途的捷径。

    众人都不知道这种方法到底有没有后遗症。

    也许翠玉宫的前辈们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创造了这样的设计。但已经走到了这条路上,除了一往无前,他们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

058 不避生死是剑途

    (058不避生死是剑途)

    即便知道掉下峡谷不会死亡反而有助益,望着那傀儡的雪亮的剑刃,勾猪等人依然全身战栗。

    明知不会死,但要你被刀子捅一百次,任何正常的人类都会心生寒意。

    比起无休无止的虐杀模式,死亡只不过是没有痛苦感觉的享受而已。

    勾猪甚至想去接受老者的传功,立刻离开传功塔。

    不仅能得到不少的好处,还可以免除这种没完没了的白刃加身的困境。但这样也就不能走到传功塔更高的层次了。

    勾猪每天就这样站在桥头,内心经历无穷多次纠结的折磨。

    这也是一种修炼,比修炼真气,修炼肉体以及修炼剑术都更艰难的,勇气的修炼。

    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要把那个救了自己多次的绝世的女子,从死亡的阴影里拯救出来。

    他要踢掉威胁着他的伍院兄弟的唐肃这个绊脚石!

    他要在五年之内突破筑基九重,他要死中求生地活下去!

    “想通了吗?”

    一阵低沉的嘲讽,从那傀儡空洞的口中传来。

    冷酷无情的傀儡仿佛是无情天地的化身,它事无巨细地教授着所有的剑招,同时又留下进入峡谷重生肉体的后路,从不将人斩尽杀绝。

    生活就变成了这样一个循环,勾猪不断在桥头锤炼自己的勇气,克服肉身疼痛的恐惧,然后在桥心修炼剑术。

    不得不承认,勾猪的剑术大有精进,曾经和傀儡斗上三招必伤,到后来渐渐也能斗上十余招不落下风,随后,被一阵惨虐,坠入峡谷,肉身的重生和真气的凝炼,以及境界的稳固与升级。

    无论是宋如海还是肥牛还是木头,都在勾猪的表率之下战胜了内心的恐惧,进入这么一个可怕的修炼的循环之中。

    每个人都几乎脱胎换骨。

    宋如海原本天赋过人,一个月内他连续冲过了筑基三重的中期、后期和巅峰状态,甚至隐隐要向第四重发起冲击。

    肥牛的境界也达到了筑基三重后期,这些傀儡精通一共二百八十七部剑法,以招卸招的本领更是精准到人类无法企及,肥牛本就醉心于剑招,死斗之下,剑术得到了最大的精进,甚至能和傀儡斗上数百招而不落下风。

    木头收到的好处反而是最少的,因为有先天树体的缘故,一旦被剑刺中,就会自动激发树体的防御,因此受伤也最轻,即便坠入峡谷,也得不到太多仙树灵气的好处。

    至于剑招,木头天生就不习惯这种武器,他情愿使用弓和柴刀。更是一塌糊涂。

    但即便如此,木头也在锤炼中到达了三重巅峰的状态。

    一日一日地练剑和身体,众人都忘记了究竟过了多少天,直到有一天他们忽然感觉饥饿无比,取出辟谷丹吞下,才豁然惊觉,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对他们来说,这一个月的时间绝非虚度。

    一个筑基四重,三个筑基三重的一级伍院,虽然比起唐肃还差得远,却已经无限接近那些变态天才的伍院了。

    但勾猪也发现,谷底的青木灵气能给他们的好处越来越少,每次坠入峡谷虽然可以重生肉体,但境界的提升却是越来越难了。

    因为反复换血重生的原因,他们的身体与这颗仙树已经越来越有着相同的气息,仙树对他们血液的兴趣也越来越降低,在这里继续修炼下去,最多也只能让剑术精进了。

    剑术的提高,也同样是日积月累的过程,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想靠着剑术杀了唐肃,那是痴人说梦。

    如何才能离开这一层?

    勾猪也已经尝试了很久了,他们虽然可以下到峡谷,但是对岸却是无论如何都上不去。

    不但峭壁光滑无路,绝壁上还会生出他们强行多人闯桥时碰到过的强大斥力。

    显然,从桥是唯一的办法。

    但过桥就必须单人击败傀儡。

    时间也越来越接近伍院排位大战,他们只能一次一次地挑战傀儡。

    “你们开始走上真正的剑修之途了。”

    每次看到他们顺着绳索从谷底爬出,木匠老者都会露出难得的满意的微笑。

    再次天亮之后,老者又会人生若只如初见地问:“你们要学剑法?”

    勾猪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正的人,他相信,真正的人类一定有弱点……

    “前辈,我这里还有几枚纯阳丹,“勾猪试着掏出仙荷,当然,这是从宋如海那里借来的,“小的有点急事儿,要去对岸,只要前辈肯高抬贵手,指点下我们过那几座桥——“

    “这可不是真正的剑修之途。”

    老者灰蒙蒙的眼里,根本看不出任何波动,只是摇头。

    勾猪着急之下,甚至掏出十枚沉甸甸的玄阴丹,这已经是他内心能接受的最大代价了,老者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那空洞的眼神里仿佛真的是对钱财没有任何兴趣。

    说来也是,一个整天宅在这里做木工的老者,要钱财有什么用?

    只需要足够的木料足矣,然而,小山岗上最不缺的,就是木料。

    这让勾猪忍不住要抓狂。

    他甚至想设计,把老者吊起来打一顿,拷问出过桥的方法。但对付一个能脚踏虚空的不知深浅的神人,还不如去对付那些傀儡。

    但那些傀儡,他也是打不过的。

    勾猪忽然发现,在这一点上,真正的活人远不如傀儡。

    人总是有弱点的,好财的人亡于财,好色的人死于色,重义的舍身于义。

    唯独傀儡,他们毫无弱点。

    因为他们没有任何欲望,他们只干一件事——不让其他人过桥。

    勾猪曾经让四个人每天车轮大战同一个傀儡,期望这种损伤能积累下来直到傀儡完全损坏。

    肥牛的剑术或者是木头的暴力冲击也能对这些傀儡造成一些损伤。

    但这老者极度忠于职守。只要这些傀儡稍有损坏,哪怕只是被削断了半根手指,他也会来把旧的回收,换上他制作的新品,让勾猪他们的努力彻底白费。

    勾猪每天都只能干瞪眼,恨不得找个机会把这老者掐死。

    每到夜晚,除了这间木屋之外,其他的地方都会陷入那种浓烈的黑暗之中。

    那种黑暗淹没了人所有的感觉,唯独这座木屋里却有一丝微光透出,驱逐着黑暗,维持着自己的存在。

    老人不介意他们在木屋中过夜。

    地上铺满了木屑,却没有床,只有一个十尺长的平台,上面摆满老者制作的傀儡的零件和工具。

    他们或躺在木屑上,或伏在那平台上随便迷糊一晚,梦中回忆着伍院树屋中舒适的生活。

    勾猪所有的计谋都派不上用场,睡不着,忍不住想出来走走。

    木屋不小,有好多房间。

    房间里泛着一种微光,正是这微光,在逐退黑暗。

    但房里却没有点灯,仙树似乎天然厌恶火,众人尝试过在夜里砍树枝点篝火,根本就点不起来。

    黑暗足以吞没一切火焰,让它们归于虚无。

    这微光,是一种灵光,从地下来。

    这是一个通往地下的狭小木楼梯。

    木板外表发黑,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看上去至少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那老者一到晚上就往这里走,然后消失。

    毕竟是人家的私宅,出于礼貌,宋如海他们从来没有进去看过。

    但这个规则,明显对勾猪不合。

    他是贼。

059 心中一钥解万锁

    (059心中一钥解万锁)

    勾猪缓步往下,即便他轻功不错,这些木头也免不了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它们实在太老旧了。

    尽头果然有微弱的白色灵光,就是这种光,从这里射出,在木屋中反射,所以才会有木屋的微亮。

    尽头的微光之后是一扇简单的木门,门缝里有更多的光透出,还有着沙沙摩擦的声音,仿佛是那老者在摩挲着木料。

    “这老前辈,大深夜还在磨木头,真是勤快。”勾猪摸了摸下巴,对老前辈赞赏有加。

    勾猪本想靠近门缝瞅一眼,但他的脸还没有碰到门缝,就被那种白色的灵光给阻挡住了。

    显然这只是一种普通的阻拦禁制,和玄门江湖上布置的触之则伤或者触则引爆的杀人禁制不同。

    这个禁制,只是一道门锁,并不伤人。

    “禁制锁?”勾猪微微一笑,歪着头揣摩,“有点意思。”

    勾猪用手轻推,只感觉这光影透出一种强大无比的斥力,让他无法前进分毫,手一缩,这种力道就消失了。

    他对所有的锁都有兴趣,这是贼的本能。

    他只畏惧那些玄门中能让他受伤的禁制,而这种仅仅阻止自己通过的“锁”却让他兴致大起。

    尝试去开启这种锁需要大量的时间,但值得去试。

    一个人如果有隐秘的不想为人知的东西,那么他就有弱点,就能被控制。

    勾猪的目标很简单,只要找到老者的弱点,就有办法过桥。

    勾猪微微一笑。

    第二天,五座桥全被毁了。

    自然是勾猪的杰作。

    这并不难,在桥头把所有的绳索砍断即可。

    宋如海等人也不再闯关了,都待在峡谷边自行打坐修炼。

    老人到峡谷边行走了一番,眼中露出惊奇的神色,然后乖乖地拿着柴刀,去树林中砍藤结绳去了。

    要把五座桥都修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足够花去好几天的时间。

    平时忙碌的木屋里空空荡荡。

    勾猪坐在了晚上遇到的禁制面前。

    这老者真是小心,有了禁制不打紧,他居然又上了一把锁!

    对付这些玄门修士,一把锁有什么用?

    其实更脆弱的,是木门。

    力气大一点的壮汉,对木门踹一脚就开了。

    这老者上锁估计也只是象征性的,想法大概是:这是我的私人空间,在这里闲逛的家伙,懂礼貌的人便不要贸然闯入了。

    但凡有了锁,勾猪的偷窃病就发作得更厉害了,简直是百虫噬心。

    但首先要突破这层禁制。

    他完全感觉不出对方的境界,只能感觉到,这层禁制坚不可摧,远远超过了铁板或花岗岩的硬度,这种禁制绝不是他这种境界的人能设置的。

    稍微一触,勾猪就能感觉到这禁制上的磅礴真气。

    但开启一个禁制,却只需要少量的真气。

    这就像锁可以很重,钥匙却总是很轻。

    前提是,掌握正确的开启方法。任何真气都是阴阳二气被人修士操控凝炼而成,这种禁制也总是留着微妙的锁孔,只要恰当组合阴阳二气来开启,人就能通过。

    只不过所谓的恰当组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很难了。

    如窃贼开锁一样。

    需要不断地把铜丝改变弯折的形状,试探锁孔需要的正确组合。

    需要耐心、经验和时间。

    勾猪感觉到,禁制这种东西也是一样的,需要小心翼翼地凝炼出各种组合的真气,只需要极少的量,耐心地试探禁制的反应。

    好在这个禁制极为安静和坚固,不是那种活跃暴烈的禁制。否则一旦试探出错,当场就引爆身亡。

    毕竟勾猪是第一次用开锁的方法去开启禁制,经验缺乏,足足尝试了几个时辰,才渐渐地摸清一些门道。

    好在老者奔波于树林和峡谷之间,偶尔也只在木屋门口取一些木料,完全没有干扰勾猪的行动。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不讲规矩了。”

    看到那些索桥被破坏成那个样子,老者口中不断喃喃低语。

    禁制已经整整阻挡了勾猪四个时辰。

    勾猪依然站在那扇简单的木门之前。

    他还从来没有用过这么长的时间去开启过锁。

    勾猪小心地控制着手心的真气。

    在禁制这般巧妙的东西中,被凝炼过的真气并不像平常那样弥散于空中消失,而是以某种巧妙的设置固着在空间里——玄门称之为结界。

    结界并不是虚空中的无根之物,而是附着在这扇木门,甚至是整座木屋上的,这些木质中蕴含的某种东西,和这种虚空中的结界形成了共振,从而相互依存。

    勾猪听过道讲,《玄门结界阵》,简称玄结阵。

    每一种玄门术法都能对应一种结阵。

    这里的禁制,就是一个微型的木结阵。

    这些在课堂上完全是催眠的知识,到了现在才忽然变得鲜活了起来,引发了他无穷的兴趣。

    勾猪第一次感觉到了巧妙设置的结界所引发的灵子震荡,这种震荡就像空间中反复回弹的琴弦,只要没有引爆它,这种震荡就永远也不会停止。

    当外来的真气进入时,绝大多数会被直接弹回。只有极难遇到的绝妙组合,才能顺利地进入,在这密闭的空间屏障中开出一条暂时的通路。

    就像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一般。

    勾猪全身心地感受着这结界上的变化,不知道过了多久,勾猪自己都忘记了时间,连天色有点昏暗了,只是还没有天黑。

    只要还没有天黑,那个老人就还不会回来,勾猪这样安慰着自己,一面继续兴奋地进行自己的尝试。

    他已经多年没有过这样专注和投入的感觉了。仿佛全世界的声响和景色都已经在他面前消失,在他眼中看到的,只有灵子们的震荡。

    这些灵子并非是圆球或者点状的东西,而是空间以一种琴弦波动一般的方式在震荡。

    不同的频率形成了不同的灵子——根据《玄门万物解》中说,一共六十四种灵子,也就是六十四种震荡。

    万物都由这些灵子组成。空间就像一片波动沸腾的海洋,灵子们一对一对地在空间里产生和湮灭,从无生有,从有化无,永不停息。

    玄门修士们探寻这些灵子们的运行规律,将他们转化为被自己所控制的真气。

    真气控制了这些灵子,在这古朴的木门上架设起了禁制,就像眼前有一道灵子波动的窗帘,看似轻薄,却怎么都穿不过去。

    勾猪恍然大悟。

    他甚至感觉自己如果有足够的真气,也能布置出这样的禁制出来。

    只是相比这个设置禁制之人,他的真气犹如犹如九牛一毛,估计他就算设置出这么一道禁制,别人也可能直接用暴力摧毁了。

    但如今,无论眼前这座禁制如何坚不可摧,他都已经掌握了寻找钥匙之道。

    “咔哒”一声……

    这悦耳的声音并不存在,只在勾猪内心中响起。

    只是这样,却也让勾猪兴奋得浑身都有些颤抖。

    开了!

    仙人摆下的禁制,用开锁差不多的方法,居然也可以开!

    打开这些禁制需要的东西并不是太多:一定量的真气、精妙的控制,足够的耐心。

    当然,有了经验,他会更快一些。

    以后,他甚至有可能自己设置一些玄结阵。只不过,这种禁制的设置非常复杂,如果没有专门的结阵秘笈的引导,估计他也只能做出一些最简单的设计。

    他轻松地打开了那把古老的铜锁,“吱呀”一声就把木门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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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牵我一缕幽魂

    (061牵我一缕幽魂)

    “前辈杀了我很简单,但那玩意……”勾猪在强压下挤出微笑,说,“就谁都找不到了……”

    “除我之外的三人根本不知东西在哪,”他用嘴角微微一努,指向宋如海等三人,“所以,弟子我死得容易,前辈的东西要找回来,可就难了……”

    宋如海和肥牛都是觉察到了这股恐怖的威压。

    他们不但被牢牢地压在地上无法站起,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被固定住了,说不出任何话来。

    这个老人在这里能控制一切:包括这房间里空气的任何流动、包括他们全身的鸡皮疙瘩和每根汗毛,他们身体里血液的流动,和他们的呼吸与心跳。

    也许他唯一不能控制的,是这几个人心中油然而生的恐惧。

    “它在哪里?”

    这个老人之所以还允许勾猪说话,显然是想听他说点什么。

    “天一早我就会去找回来,放归原位……”

    “只要前辈肯高抬贵手做一件事……”

    勾猪在这威压之下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说话,连露出表情的自由都被剥夺了。

    “什么事。”老者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送晚辈几个过桥,根本不费前辈吹灰之力。”

    老者的脸抽搐了一下。

    他作为这个传功塔的奴隶以来,卖身契中虽没有禁止协助学员作弊一条,但他是一个凡事刻板得无边的工匠,让他接受“协助作弊”确实是极大无比的煎熬。

    但丢失十多年努力的成果的痛苦,要大于破坏这种强迫症一般的完美而刻板的追求。

    “可以。”

    一阵死寂后,老者沉声道。

    “成交。”勾猪忽然发现自己又有笑的自由了。

    房间里的威压完全消失,老人似乎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木工。

    宋如海和肥牛吃惊地看着这一切的变化,而木头,依然在打鼾。

    不同的是,老者并没有下到他的地下工坊里去。

    当一个绵延了十几年的漫长工作忽然被打断,心有挂碍,他也就失去了继续工作的兴趣。

    如果完全没有希望,他又只能从零开始。

    但面前这个精明的年轻人给了他这种紧张感,他哪里也不想去,就在这里盯着这个年轻人,一步也不离开。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避免一切变故的发生。

    他就这样让勾猪目瞪口呆地一直盯到了早晨,当第一缕晨光逐退了黑暗,这个老人才忽然改变了表情。

    “你们,来学剑法?”

    勾猪哑然失笑。

    他果然没有猜错,这个老人白天是没有记忆的——他的冒险取得了成功。

    否则的话,以这个老家伙惊人的神识,他就算能跑得再远,到了白天,老人也会把这个东西自己找回来,他的计划必将完全失败。

    “我们不学剑法,我们也不自己闯那桥。”

    勾猪照例嘟哝一句,避免了老者再次带他们去那桥边讲解,一般只要这样说,那老者就会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去检查索桥和傀儡,如果没事,便回来继续他的木工活了。

    他直接去了外边,那心脏,就被他丢在门外,一推门就能看到。

    他昨天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很黑,根本不敢跑远,但就这点的黑暗,足以阻挡一切了。

    他把裹着白布的心脏捡起,拿回房间中。

    老人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他没有这些记忆,根本不知道勾猪拿的是什么。

    勾猪发现,他将五座桥毁了有点多此一举。

    因为白天的时候,老者对他出入地下工坊根本就是无视的,那禁制和锁一定是他在晚上设置的,白天的老者根本就不知道地下还有什么。

    勾猪把那东西重新放回地下工坊里。

    在外面呆了一夜之后,那颗心脏上流动的红光已经有一些暗淡了,果然外面的灵气,比起这个房间来说远远不足。

    房间里的灵火一直在烧煮着那锅仙树的树液。

    木灵气中的纯阳灵气就这样被煮了出来,弥漫在这个房间里,浓郁得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出现了凝滞的感觉。

    这颗心脏在这里就会慢慢吸收这些纯阳灵气,上面的红色灵光逐渐地重新鲜明起来,跳动起来也更加有力了。

    红色的流光遍布这些空间,就像水一样在其中流动。整个世界整体地在搏动,一次,一次,宛如心脏在跳动。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站立不稳。仿佛他并非是站着,而是漂浮在这个世界里的。

    这红色正在逐渐地扩大,勾猪逐渐感觉前后左右上下都已经变成了一片片透明的血红。这些血红是一些扭曲的墙壁和管道,构成了一个一个的空间,通过管道连接在一起,就像某种地下的深穴。

    勾猪茫然地在这些迷宫一般的洞穴中移动。

    勾猪忽然有所醒悟,“这是心脏里?”

    但他内心并没有任何的不安,奇妙的环境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就像一个初逢美景的旅者,只有愉快的兴奋感。

    这种红色如凝脂一样柔软,却犹如红玛瑙一样晶莹透明的物质,能够固结灵气。

    当然,如果这个心脏拥有灵魂,那么这些灵气也可以称为真气了。

    就像他见过的禁制木结阵一样,这些纯阳灵气被固结在这些物质中,组成了一个复杂无比的结阵。

    它们催动也催动着这些物质,让整个心脏一次又一次永不停歇地跳动。当然每一次跳动都要消耗一部分纯阳灵气。但也把外界的纯阳灵气吸收进来,继续维持着这种悬崖边上的跳舞。

    勾猪试图像领悟那个木门上的禁制一样去领悟这个世界里的阵图。

    他失败了。

    这个结阵太玄妙太复杂,他的整个神识都盛装不下这么多东西,真不知道怎么能有人把它布置出来。

    勾猪渐渐走到了这个心脏的深处。

    最深处是一颗巨蛋,它树立在很多盘旋缠绕的红色虬曲的血管中。

    淡青色玉石一般的古朴外壳上,泛着微弱的白光。

    勾猪被巨蛋所吸引了,好奇心就像火一样烧了起来,他忍不住触摸了一下这颗巨蛋。

    一声巨大低沉的“咔嚓”声从蛋壳上传来。

    蛋壳上已经出现了一条破缝。

    猛烈的吸力从蛋壳上传来,几乎要把他自己都吸收到蛋里去,这种力量他完全无法阻止,恐惧顿时充满了他的整个内心,但为时已晚。

    “完了!”勾猪懊悔不已。

    就在这时,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勾猪一时之间并没有被吸入到蛋中。

    破裂的蛋壳里弹出来的吸力依然强大无比。

    勾猪被这两股力量往相反的方向拉扯着,感觉自己正在慢慢被拉长,就像一根拉面,越拉越长。

    一种奇异的剧痛从断处传来,那种痛宛如断肢,但又不是断肢,而是另一种失去,比如灵魂。

    这根面条,终于不可阻挡地断了。

    勾猪的灵魂被割断了一部分一样,这种痛苦比起真正的断肢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勾猪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勾猪浑身一抖,就像从无穷高处坠落,豁然惊醒了。

    他浑身大汗,坐在原处,眼睛依然盯着已经放回工台上原处的那颗血红的心脏。

    胳膊仍有痛苦传来,却是那个深不可测的老者,依然紧紧地钳制这他的胳膊,看到他终于醒来,老者才将手放开。

    “我这是?”

    虽然一切都如同幻觉,可他浑身的冷汗可都是真的。

    而且刚刚那种被撕裂的感觉,也真的让他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但他一时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失去了什么。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依然活着。

    “你毁了我的东西。”

    老者叹了一口气,但眼神里似乎又闪烁着希望,盯着木钳上夹住的那颗心脏。

    “但也有可能,是救了她。”

    它里面的红色灵光比以前更加强烈和活跃了,更有一种多出的白色灵光开始一起流动起来。

    心脏是灵魂的居所。这个器官他已经研究了五百多年,只要造出真正的心脏,就能产生出灵魂,他坚信这一点。

    三界六道中转世不停的那些灵魂,绝不是像释门说的那样,是什么不生不灭的存在,绝不是什么创世者独特的创造。

    灵魂和万物一样,都是这些无处不在的组成万物的灵子们不断波动的一种表演而已。

    它们既然能自然地产生出来,那么也一样能通过他这双工匠之手制造出来。

    只是这五百年,老者始终都没有能造出真正完美的心脏。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反复地制造,经历又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一晃五百年,老者已经不记得自己努力和失败了多少次,但每一次,他都相信自己比上一次更好,一定能够成功。

    但他并没有成功。

    其实这一次,应该也一样,无论步骤有多么完美,如何符合他的预期,只要没有任何变数,他都不可能成功。

    还有一个关键的藩篱,他甚至不知道在哪里,更别提突破了。

    “我救了它?”

    “前辈打算怎么谢我?”勾猪笑了,一想太过市侩,不免又有些尴尬,便转移了话题,“前辈白天不是失去记忆的吗,怎么……?”

    “现在是晚上了。”

    “晚上?”勾猪霍然一惊。

    自己在那个心脏里到底呆了多久?到底干了些啥?

    勾猪这才发觉自己的记忆好像缺失了一片——大约最近几个时辰内的记忆已经消失无踪了。

    勾猪只记得他早晨把这个心脏放回,然后进入了心脏中,之后就是自己被扯断……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那么中间至少有六个时辰,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这颗心脏本还有最后一道工序,但现在看来,已经无有必要了。”老人皱了一皱眉头。

    “怎么?”

    勾猪的脸上微微有一点色变,如果他在这里呆了一整天,真的把这个心脏毁了,不仅用这东西要挟老前辈换取过桥的生意做不成,搞不好这老前辈狂怒之下,还会气急败坏地报复。

    那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心脏需要产生灵魂。但是,它现在……”老人看着这颗心脏中白色的流光的变化,“他已经吸收了一部分灵魂,你的。”

    “我的?”

    勾猪真的要大惊失色了,竟然连灵魂都可以被吸收一部分?

    自己在幻觉中被扯成拉面形状最后断裂的,就是自己的一部分灵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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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沌记介绍:
一个被命魂诅咒的少年窃贼,摸爬于淤泥一般的青石街,不慎卷入奸人密谋,身中奇毒,幸与一绝色奇女魂魄相缠,苟延性命,从此走上崛起三界之路……本书经典凡人流智商在线修仙文,无后宫,无虐情。逻辑严密,故事流畅,人物鲜明,欢迎品鉴。浑沌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浑沌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浑沌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