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2 一腔执念谋故国,两头梦灵为再造
(972一腔执念谋故国,两头梦灵为再造)
现在机会终于到来了。他站了起来。
他许久没有移动过的身体传来一阵吱吱格格的响声,积累了多年的落叶化成的淤泥与新近的落叶一起沙沙地掉落在地上。
这些年来他完成了一切准备之后,就静坐在这棵巨树之下。反正这四周都是妖皇殿的范围,木野部中也不会有任何人来到这里。
几年间落下的树叶早已将他掩埋成一个小型的土堆。作为一个树人他本身就可以不用吃喝,直接从土壤、从仙树就能获得滋养,继续修炼自身。
现在他终于站了起来,明显感觉身体力量更强,身躯却更为轻盈了。
这说明他的境界又有了进一步的提升,说不定已经走进了金丹三花的门槛。
树人是无需三花外药就可以成就三花的。但树人的三花和其他妖族与人类的三花都略有些不同。
其他族类修士的金丹修士,双花和三花之间有着截然的界限,只有突破界线才能成就。
而树人境界提升在于肉身的不断增强。这是一个渐进而非突变的过程。所以从双花到三花之间究竟界线在哪里,是谁也说不清的。
但没关系,现在的他已经很强就是了。尤其他真正能施展的战力还不止他表面上看上去的这样。
他抖落掉身上的泥土,露出了一副如同枯木般的身躯。但这身躯上立刻发出一株新芽,迅速长大。
不一会儿,这长大的新枝从他身上走了下来,变成一个体态匀称、面容妩媚、披着一肩暗黄长发的女子。
这女子正是多年前偷袭木萝失败,失去了肉身的梦貉黄落音。
她曾多年附着在男子的梦境中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女人。但遇到木萝的肉身后心生向往,于是又努力地变回女人。
到现在为止这个转变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只是她言谈举止都有点用力过猛,看上去有点娇柔造作。
“这次可再不能让她跑了哦。”为了强调自己是个女人了,她有意嗲声嗲气地对枯木荣撒娇道。
另有一个健壮的男子从枯木荣这根枯木上发芽生长了出来,他正是多年前的貉族金丹长老魏无恙。
这三人在无名裂谷惨败之后便结成了同盟。黄落英和魏无恙这二人都是没有了肉身,便都寄托在枯木荣的梦境中恢复和修炼。
理论上树人是不会做梦的。如果树人主动将梦貉接纳入自己的识海,那又不一样了。由于自身神识中寄居了梦貉,也会有梦境产生。
正是这三人联手,在这些年他们的修为境界才会突飞猛进。实际上这三人的境界都已经摸到了金丹三花的门槛。
枯木荣的无限发芽分身之术随时可以给这两头梦貉提供寄托的肉身,让他们可以出来自由行动。
只是枯木荣的分身和榕千紫的不同,只能临时使用,不能长久维持。
即便如此,这也他们在短时间内可以施展出三名三花修士的实力!
而且分身是他的,神魂也是寄托他神魂中的梦灵,所以妖皇殿对这两人并不排斥。
“放心,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做,这次万无一失。”
枯木荣话不多说,三人一同走入树洞,正式进入妖皇殿中。
布下陷阱所需要的一切材料和器具他在多年前就准备好并秘密存放在妖皇殿中了。
只是这中间许多材料一旦开启使用,就有时间限制,过期报废。所以他只能等木华那边已经确认木萝要来,才能正式来开始布置。
而且这布置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这就得靠木华的人去破坏传送阵,拖住木萝至少两个时辰了。
等两个时辰之后,木萝就插翅难飞了。传出圣旨,等木华等人在木萝部除掉木萝的母亲木凰等人,对方就不会再有任何翻盘的希望了。
更绝妙的是,那时其实木萝还“活着”,只是体内的神魂不再是原来那个木萝,而是梦灵黄落英。
黄落音会前往金州翠玉峰,找到现任的树皇,轻松地将这位年轻的树皇纳入掌控之中!
妖皇殿的入口看似就是一个巨大的根瘤上一个小如蚁穴的树洞,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出入。但此时这三人先后一抬步便跨了进去。
和龙木一样,仙树有着空间转换之能。只要靠近或者进入了仙树,你便很难说空间孰大孰小,孰内孰外了。
这三人都被当成了拥有进入妖皇殿权限的木野部长老枯木荣,因此都能顺利进入。
里边是一条漆黑的通道,四周都是散发着沉香气息的古老木质,幽静无声。尽头是一间类似门房的静室,据说是树皇静心修炼之处。
三人的身影都在静室的木墙上消失,然后出现在一片绝对黑暗却极为空旷,四周不知方圆多少里的巨大空间内。
枯木荣拿出一颗绿色的夜明珠来,往空中一扔。它便缓缓地悬浮了上去。绿色的幽光散开,黑暗中显出四座巨大的木质神像。
除了四尊神像与一座祭坛之外,四周依然是一片绝对的黑暗,仿佛只有虚无。
这四位正是四代树皇。四尊像围城一个半圈,面对祭坛。这个布置明显只有四人的位置,若是还有第五代树皇,那位置可就摆不下了。
历代树皇像并不是任何人雕刻而成,而是树皇死后,如果将树皇的树核送到这里,就会被仙树所吸收,并长出一尊像来。
因为像是树皇部分残魂的意念在仙树上的具现,因此树人可以用某些手段唤动这些残魂,树皇像便会发声。只不过他们只会反复表达他们死前的意志,并不会有任何新的想法。
当年木头就是带着木野的树核来到妖皇殿,由树族祭司唤出了木野的残魂,宣布他是树皇之子,并继承皇位的。
枯木荣作为树族祭司之一,更是认为原本树族崩落的时候,只预备了四代树皇的位置。因为四代树皇的在位时长足以等到浑沌天劫发生。
四代木野身死,五代即位,这完全是一个意外。正是这个意外导致他辅佐树皇凝聚天下众生愿力,以浑元始玉再造天地、安度浑沌天劫的计划连带出了天大的意外。
现在他要做的一切就是把历史的意外抹除,重新扳回正轨而已!
973 布陷皇殿虚空界,论道云天不胜寒
(973布陷皇殿虚空界,论道云天不胜寒)
枯木荣走到祭坛附近,用手轻轻一抹,消去了一层隐匿禁制。祭坛上立刻显现出大堆的龙木、牵引石、血灵石,还有各种不知名的法器和天材地宝来。
他对黄落英说道:“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但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如果时间过了你还没有准备好,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黄落英娇嗔道:“做不好都怪我咯?知道啦!这么好的一具肉身,人家不会搞砸的啦。”
在梦貉一族的国家依然存在的时候,黄落英乃是梦貉国最强的阵师,即便在整个妖界也是绝顶般的存在。
后来梦貉流行入梦修炼之法,都潜入他人成了别人的寄居梦灵,整个国家也就不复存在了。名义上依然是妖界三大族之一,其实故土早已成为废墟。
但她为了得到木萝的肉身,自然会拿出一身本事来将事情做好。
枯木荣将一枚玉简插在地上,柔和的灵光射出,显现出一片虚影,这正是整个眠恶山的地图。
他事先已经让木野部的内线做了一些布置。如果眠恶山内发生了什么变故或者忽然有外敌入侵,这个地图上都能实时反映出端倪。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时辰,但这两个时辰内发生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他不能全无防备。
“魏道友,这段时间就拜托你盯着眠恶山。如果出任何异状,我自会设法应对。”
魏无恙抱拳一礼,嗯了一声,便在玉简前端坐下了。他寄生枯木荣也只是苟延之道。只有帮枯木荣和黄落英赢了这一步,他才有未来。
就在黄落英手指轻点,将祭台上的材料一扫而空的同时,魏无恙忽然冷哼了一声。
“枯道友,怕什么来什么啊。”
枯木荣心中一惊,回头一望玉简四周那片虚影,却发觉整个光幕仿佛受到了重击,正在一下一下地晃动。这明显是有人正在攻打眠恶山木野部的防护阵法。
“黄道友,你只管布阵。只是动作要快一些了。”枯木荣慌乱了一个瞬间,便立刻恢复了冷静,“我会出去解决此事。你们两个按原计划行事。”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一片漆黑的虚空中走去,触发了一道空遁白光,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在翠玉宫丹阳阁中,勾诛在传音玉壁前交代了林玫儿,自己却被南晚辞连绵不断如同骂街般的传音惹得烦不胜烦了。
“姓勾的,你到底出不出来,给句话!”
“你们翠玉宫都是些磨磨蹭蹭的家伙吗?”
“不敢打就出来认输!”
阴阳宗所来数十名紫府、数百名虚丹修士都已经离开各自的飞舟,御风盘坐的虚空中,整齐地围成了一个半圆,坐等看二人论道。
其他无法御空飞行的筑基修士,也大多爬了出来,顶着高空的大风坐在他们的飞舟顶端观看。
这是玄门论道的规矩。即便是你死我活之战,表面上也得客客气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一场公平较量。
要是没有人看,或者只有一方的人看,那就不是玄门论道,而是黑吃黑了。
但阴阳宗的人都摆好了场面,翠玉宫这边却没有动静。就连面如冰霜的何无极,脸孔都仿佛变黑了一些。
他之所以不能动手,是因为翠玉宫并未拒绝,已经同意参与这一场论道。但如果翠玉宫继续拖延下去,以至于在论道之前就投降了龙族,这对他就很不利了。
低头看着遥远的地面上,如同一堆篝火般燃烧着的翠玉峰,他暗自下定决心。如果十息之内正主不出来,他就下令将一百枚破阵雷丢下去。
偏偏就在他数到第九息的时候,对面光芒一闪,许多翠玉宫弟子的虚影显现了出来。
这是从翠玉峰上投射而出的灵光投影。这些人都是没有参与山上和龙族激战的外门弟子,真身躲在外院林中。连菱动用了阵法的手段,让他们以虚影来观战了。
数千名翠玉宫外门弟子也是整整齐齐地围坐在这极高的虚空中,坐成了一个半圆,气势上丝毫不比对面阴阳宗的阵容要差。
被他们环绕的虚空正中,蓝光一闪,就好像有一颗璀璨夺目的星辰从虚无中爆了出来,让所有人眼睛闪过一片缭乱。
等众人眼睛在恍惚中适应过来,一名身着玄色道袍,环绕着幽蓝光芒,有又一种虚无缥缈的暗淡火焰在四周燃烧不息的年轻道人,已站在虚空中。
在他出现的同时,彻骨寒气如同倾天倒海般往四面八方汹涌而去。这和广寒神女那种如同芒刺直扎人脸的寒冷剑气不同。阴阳宗围观的众人顿时如同浸泡冰水中。
如果不是阴阳宗的飞舟几乎在同一时刻就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了大部分寒气,接着又释放出暖气包裹了众人,飞舟顶上那些坐着观看的筑基修士得冻死一半。
南晚辞默然无语。她只怕勾诛不出来。勾诛既然出来了,在她看来,她的金丹三花补齐也就是时间问题了。倒是阴阳宗好几个有权势的长老不满了。
“勾长老,论道尚未开始你就动手,莫非拿我阴阳宗弟子的命不当命吗?”
勾诛淡然一笑,说:“我并没动手啊,只是场域随身而已。”
那几名气势汹汹的长老顿时哑然。论道没有正式开始之前当然不能动手。但展开场域算不算动手这的确难说。上古时代许多大能场域随身,根本就不会收敛,这是他们修炼的一种方式。
“这无耻的寒气居然是场域?”
阴阳宗的低阶弟子们早就议论四起。
有人羡慕地说:“姓勾的据说年纪和我们差不多。修道才三十余年,居然就修成了金丹双花!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也有人高深冷笑道:“修道之途岂有捷径?如此速成,必然动用了一些歪门邪道。我赌他必道殒于百年之内。”
还有人嗤笑道:“论寒系功法,谁还能比得上广寒师祖呢?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怎么被虐杀吧。论道中意外身殒,可是没得赔的!”
974 倾海阻寒剑,飞瀑浇烈火
(974倾海阻寒剑,飞瀑浇烈火)
何无极站在高处,将手中拂尘一扫,一片紫色的光芒笼罩了整个空域,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此光名为洗心光,是一种神识术法,能让人内心变得宁静。灵源一系都以洗心做为论道的初始。取的是先洗心以排除杂念,然后静心论道之意。
紫色光芒很快变成蓝色,接着转为青、绿、黄、橙。最后,一抹鲜红的血色光芒洒在每个人的脸上。
当洗心光转为红色,便是论道开始。此时论道的两人杀心将起,便可以放手来诛杀对方了。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南晚辞冷笑一声。众人只觉天地一颤,一线冰冷的光芒如闪电般纵贯天地,上破苍穹下破溟沧。那剑锋明明极远,却又极近,仿佛是擦着自己的脸扫了过去。
南晚辞她并未使什么花招,只不过随手斩出了一剑。说是想试试勾诛的实力也罢,说是想一剑简单明了地解决战斗也罢,反正都是同样的这一剑。
对面盘坐着的数千名翠玉宫的弟子虽然都只是虚影,但在这强烈的威压和震撼之下纷纷露出恐惧的神情,差点要一哄而散。
但一个更大更恐怖的巨物阻挡在了他们的面前。那是一片海,真正的海面,波光粼粼,广袤无边。只不过这片海是竖立着的!
无论是汹涌而出的夹带着水汽的风,还是那浪涛涌动发出的水声,甚至是这巨物在眼前如同倾压般的威慑力,无一不在证明,这并非什么虚影,而是真正的水。
勾诛在留身碑中击溃金丹双花圆满的宋家老祖之后,神魂之力和法力迅猛飙升。
他的重极聚水珠所能掌控的水量早已今非昔比。虽然还不至于真的能倾天倒海,掌控一座翠玉峰大小的水量却是很轻松的。
这么大的一团水被他竖立成了一堵“水墙”,乍看起来也就是一片海被竖立在了众人的眼前,让人惊惧不已。
南晚辞的剑芒噗呲噗呲地入水,在冰冷的寒水中划出一道又一道锋利的冰芒。
虽然说这架势宏大无比,但勾诛非是想以气势取胜。他想要接住南晚辞这样的金丹三花、寒遁剑法的绝顶高手的一剑,是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方法的。
剑气入寒水会被阻滞。但以南晚辞剑气的犀利,只有足够多的水来阻滞她的剑气,又凭借这足够宽阔的水域来隐藏他的身形,才能半扛半躲地挨过这一剑。
南晚辞虽然修炼寒遁术,自己却不是阴修而是阳修。她的神识如烈日光芒,刺向这片海域,以图锁定勾诛的真身的位置,以自己的剑气追杀之。
但阳光洒向海面,无论自身有多强,都注定有大半要被反射。
所以南晚辞看到的便是一片宛若日出时的波光绚烂的海面。她的神识之力越强,自己反而越睁不开眼。她不由得停滞了一瞬间。
这一瞬间过去,南晚辞忽然洒然一笑。她是笑自己太过执着了。何必一定要去追究对方的真身究竟在哪里呢?
以她的广寒剑气,哪怕是无差别攻击,也足够把躲在在水中的任何生物都刺成筛子了。
然而这时候情况又发生了变化。仿佛是勾诛的法力支持不住了,原本悬浮在空中的这一片大海失去了依托,整个竟然往下坠去。
南晚辞怒目一瞪:“想跑?”
勾诛的这片巨海下坠的速度远比正常的坠物要快不知道多少,几乎是瞬移般便轰然落了下去。
南晚辞不得不飞遁跟上。如果距离太远,她就无法保证自己的剑气能精准地遍及勾诛的水域中的每一处了。
汹涌寒水坠下,正在燃烧着的垂天火云袄正好撞在一起。灵机相冲、水火交加,那情景简直不可想象。
天地在瞬间被淹没在了连续不断的爆炸中,翻腾如沸水般的白雾完全笼罩了四方一切。然而白雾中还跳跃着腾腾不息的火,与四处流动的水。
那件垂天火云袄是仙器,勾诛也明白要靠重极聚水珠中的水就将它灭了那是不可能的。但火要反克水也没那么容易。
他所掌控的这些水即便被蒸发了,在外遇到冷空气又会凝结,再度被他的水遁术法聚拢来。两相都无损,就只能激烈地相持了。
水深火热之中灵机混乱,就部分地拉平了他和南晚辞之间的实力差距,至少能混淆她的神觉,让自己更有机会。
而且他和南晚辞这一战是两名寒遁修士之间的斗法。寒气四溢,浪费也是浪费,不如用来给被烈火围困下的翠玉峰降降温。
果然,火云袄原本庞大的法力,不得不大部分被用在和这一团水的相持上,翠玉峰上空禁制的燃烧也立刻就缓和了,连温度都降了下来。
这让在翠玉峰下一直全力催动悬天棘轮的四条老龙尤其是敖冕,不由得再度眉头紧促。他们此行明明是出其不意的妙招,为啥遇到的麻烦就这么多呢?
你莫名出来一个猛人直接在火海中砍我的棘轮也就罢了,怎么又开始当头浇凉水了?
“我们要不要再派个人上去?”敖烨自己无法决定,只能望了望大老板敖冕。
他是担心悬天棘轮加火云袄这两件东西都是东宫至宝,也都是按他的建议拿出来用的。要是这一战中双双损毁,他这个炼器长老实在脱不了干系。
“哼,敖臧这家伙连这点事都摆不平,也就不用回来了!”
敖冕当即回绝了敖烨的请求。现在再派出一个人去或许的确可以救下两件东西。但是剩下三个人催动棘轮太过勉强了。丹阳阁拿不下来,留着法器有什么用?
他非但没有派人出击,反而让四人更加倾力以赴。哪怕损失了这两件重宝,他也一定要先拿下丹阳阁!
这时候在烈火中被烧得皮开肉绽的木头正专心砍着,忽然感觉浑身一凉,一股冰凉的水风冲了过来,让他顿觉舒适了不少。
但因为冷风吹过,原本被烧红变得柔软的玄铁难免变得坚硬了一些,一斧头下去他猛然感觉有点手麻。
“你玛……”他口中不由得骂了起来,但手上没有停,一斧斧反而更用力了。
975 (明日再拟标题……)
好在冷风过去,烈火再度舔过,这些玄铁又一次变软了。
敖臧虽然已经在旁等候了半晌,却一直没有出手。而木实大概因为是树体的缘故,神识并不强,所以也没有发觉他的存在,两人相安无事。
他的计划就是木头不出手,他也不出手。因为他深知青木长生功的修炼者极为难杀。如今这人体内气血澎湃,法力汹涌,就算将他砍成碎片恐怕也能完美复活。
与其费劲瞎折腾,不如等着这家伙在这烈火中不断修复自身把法力消耗得差不多,再给他一个彻底的了断。
当然敖臧的这个计划也有个前提,那就是悬天棘轮不能真被砍断了。他打算在悬天棘轮真被砍到无法修复的状态之前那一瞬间出手。
在这火云袄的火海中他有着巨大的优势。火云袄是有着灵性的仙器,能识别他是自己人,而让他在火中安然无损。
所以他动用了一个水隐术法,自身被一“滴”能折射光线的“诡水”包裹着。上下左右都只能看到一片略有扭曲的透明区域,其中一无所有。自己的气息也被掩盖了。
他就在那静静地等着木实此人将法力耗尽到极限。到时候怎么炮制对方的尸体他都想好了。
这可是罕见的畸龙和人类的杂交体。是他研究畸龙之身和人类术法如何结合的绝好的试验品。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忽然之间头顶有瀑布飞流直下,大水冲刷,将包裹他的那一滴“诡水”冲刷得一干二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并非仅仅是冲走,而是在这强大水流的大力之下断绝这滴诡水的与他神识联系,从此他便再也找不回他这件重要的隐身法宝了。
他狼狈不堪的身形立刻便显露了出来。
木头忽然眼珠一转瞥了他一眼,似乎才发现这里居然有一个人,略有惊讶。然而他心思全在砍悬天棘轮上,所以立刻又将眼睛转回去了。
“可笑,竟然无视了老夫!”
敖臧心中不由得大怒,手中一道犀利的金光显现了出来。
他其实并不善于金遁术法,但他手中这枚“金刚簪”是东海一名专门修炼金遁术法的大能蜕化前所留,内含锤炼万年、强劲无比的金遁之气,堪比一头金行真灵。
若是此物投出去能正中木实树体的树核,虽然不一定能穿透,也必定能将木实树体的复生之力压制到极限。那时他一爪取下对方的头颅,必定可以建功。
偏偏那一道水流飞瀑刚刚过去,紧接着又有一道锋锐无匹、寒彻入骨的剑光当头射到了。
敖臧此时无论是躲避还是另外施法都已经来不及。无奈之下,他只得把手中的“金刚簪”给丢了出去,抵挡那道剑光。
金白两道厉芒在空中相遇,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几乎让四周的烈火黯然失色。
敖臧心中在滴血。那空中飞射来的只不过是一道剑气,根本无所谓损毁。他丢出去的可是法宝。这么惨烈地一撞,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代价才能修复了。
更要命的是木实依然在那丝毫无损,而他头顶的剑气却还在如暴雨般落下。他连忙收回受损极重的金刚簪,挪移开了这片区域,传音道:
“老夫乃东海传功长老敖臧,来者何人?”
一名冰颜傲骨,穿着素淡白色襦裙的绝世女子,头顶上悬浮着一柄米黄色竹伞,手持长剑,身周寒风盘绕,在火海中飘然而下。
她盯了一眼敖臧,又看了一眼正在砍悬天棘轮的木头,确定了这两者都不是她正在寻找的勾诛。
木头一直在干活没有理她,她这冷傲的性格更不会主动搭理。倒是老龙敖臧问了一声,她冰寒的双眸便再度投了过去,冷冷吐出几个字:
“滚开,别碍事!”
说完身形一飘,随着在火焰中乱飞的寒风消失不见了。
换了平时,敖臧这么被人训斥,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但这个时候他重任在身不能更多树敌,只能先把目标放在木实身上,忍气吞声就这样让这女修走了。
南晚辞瞬间就随着勾诛一同落了下来。但这个地方战局比高空的斗法场更复杂了。
空中旋转的悬天棘轮、火云袄腾起的火焰、无处不在的正在燃烧着的禁制,无一不在混淆她的视觉和神觉。
所以她察觉到有人存在,就毫不犹豫地一剑刺了过去。等发现并不是勾诛,她便收手继续去寻人了。
而高空中的斗法场围坐的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明明大家都围坐好了看论道,结果才开始打人就不见了?
理论上,论道双方是不可以离开众人围坐的论道场的。谁主动离开或者是被打到了场外,谁便是输了。
但这种论道场在高空的情况谁也不知道如何定义范围。因为这里既没有屋顶,也没有地面。
如果仅仅以他们围坐的这个圈而论,勾诛其实并未出圈。上至凌霄九重,下旨十八层地狱,只要还在他们围绕的这个圆柱形内,就无法说他们去到了场外。
何无极虽然脸色明显难看,但他只是弹指轻点了一下。空荡的论道场顿时有一片灵光渲染开来,映出了南晚辞的身影与她附近的情形,让众人可以继续观看。
至于勾诛哪里去了就没有人知道了。
南晚辞知道勾诛并没有飞遁跑远。那巨量的水现在已经化整为零,变成了无数道水流。所以在翠玉峰上空、火云袄的烈焰中有无数水流正在乱窜。
南晚辞展开金丹三花的神识,如同日光照耀四周,搜寻着勾诛的藏身之处。她的三花金丹有一个缺口,犹如初生的晨日中能看到一个明显的黑子。
这是她顶着严重的伤势在北冥冰窟中成就三花所付出的代价,是一个有着永久缺陷的三花。如果不设法补齐,她是终身元婴无望的。
但这个缺陷自身也为她指明了方向。因为这个缺陷是被留身碑所伤,所以缺陷也总是隐隐指向留身碑的方向。她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
此时她的神觉忽然有所触动,目光投过去的同时,她的手中长剑上的光芒也有若有若无地闪烁了一下。
就在百步之外的烈火中如风般穿梭而过的一道水流中,一个清晰的身影在她的目光中显现了出来。
在她手中剑光闪烁的同时,整道水流便瞬间冻结并碎裂成了无数芝麻大小的冰沫,然后飞溅而开。那个玄袍人影也随之崩灭无踪!
976 剑意挥洒荡敌影,镜影相对求补缺
(976剑意挥洒荡敌影,镜影相对求补缺)
这是她的神通,名为“广寒剑意”。只要在一定的范围内她捕捉到了对方的位置,无需动手,仅仅意念所至,剑意也就跟着到了。
广寒剑意所指,寒气将敌冰封,剑气再粉碎之。
然而这些冰沫在火中蒸腾成水汽飘散,在四周又重新凝固成水。不一会儿,又一个勾诛从另一道水流中走了出来。
但他立刻再次成为南晚辞剑意所指,被冰封的同时粉碎而消失了。
南晚辞冷眼盯着这一切。勾诛的身形一个又一个地从水中出现然后又被她诛杀。虽然始终没有找到他的真身,但对南晚辞来说并无所谓。
无论你有多少个分身,我都是一道剑意杀之!虽然粉碎一个分身并不伤及本体,但或多或少是要损耗对方的法力的。只要她法力占优,那就胜券在握。
而且她这些剑意中还蕴有另一道神通,名为“剑诛留痕”。
只要她每诛杀一个分身,都会在那处留下一道残留的剑意。若是没有人经过哪里,这道痕迹等同于无,并不会消耗任何法力。
但如果有她认定诛杀的对象再从哪里经过就会触发这道剑意,等同被一剑命中。
换句话说,她剑意到过的地方,勾诛无论真身还是分身,都再也无法踏足了。
南晚辞的剑意就像一个慢慢套紧的绳索,所以勾诛能躲藏的地方是越来越少的。在她看来这人只不过是在绳笼中蹦跶不了多久的蚱蜢罢了。
不到十息的时间,她留下了数百道剑意。空中那些乱窜的水流都被她逼迫得汇聚成了一个空中的大湖。无数个勾诛诡异地同时从水面中升了出来。
这让她冷冷一笑。显然勾诛已经无处可躲,即便是分身再多也无处可去,因此只能都化在一处了。
她衣袖轻扬,挥手闪过无数道剑意,那些勾诛的分身便全都粉碎了。整片悬水都变成了无数漂浮在空中的冰块。
这些冰块密密麻麻,或透射或反射,在火云袄的照耀下,宛如一个晶彩交融的奇幻世界。这恐怕是勾诛这家伙最后的藏身之处了。
他诛这阵势是阳谋。我无处可逃,你也可以来杀我。但你若要杀我,就要够胆进我的冰阵来。
南晚辞并未有任何犹豫,衣袂一飘,御风就闯了进去。
她是金丹三花,有实力做为后盾。只要勾诛敢被她找到,就必死无疑。而且这人腾挪躲避的空间已经越来越小了。
南晚辞最终到了这一团碎冰之云的中心。那里有一团幽暗的蓝色光芒。勾诛手持一柄玉剑,正站在蓝色光芒的正中。她并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一剑刺了过去。
然而就在她剑意一动的同时,居然发觉前方一片空荡,对方就这样明明白白地在她面前消失无踪了!
不但勾诛消失不见,四周汹涌的灵机,不断交融冲撞的火海与水流,甚至水火之下的翠玉峰、水火之上的夜空,夜空中如星团汇聚的阴阳宗飞舟舰队,都齐刷刷地消失不见了。
她眼前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素洁无暇的白光。等她的双目稍稍适应,她终于看清这是一片白茫茫无边的雪地。
虽然是广袤的雪地,但四周围绕着雾,最多能见百步之远。再远便是一片如同雪白棉絮般的白茫茫雾气。
同样天空也是如此,她望向任何一个方向都是纯白,就好像被浸泡在了奶油中,只有脚下踩上去吱吱格格的雪地是真实的存在。
“这小子竟然成就了三花?”
她有些诧异。勾诛只有金丹双花的实力。靠着阴丹诡气,他勉强掩蔽自身或许行得通,但是想要将她瞬间拉入幻境或者挪移到另一片界空就完全没可能了。
除非他也成就了三花。但这也是不可能的。他更不可能在这一连串交手中完全不暴露出三花的实力。
然而在这片雪雾中,她完全察觉不到敌人的存在了,勾诛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似的。这难道是将她困住了?
四周的灵机还在不断地流动,向她前方的某个位置汇聚而去。
不一会儿,就好像白纸上轻点了一滴淡墨,一缕乌黑的长发首先在白茫茫中流淌了出来,然后是随便几笔就勾勒而出的白皙如雪的面容和一双宝石般的明眸。
但真正动人心魄的还是如同血落雪上的一点殷红的唇。
如画一般的人站在风雪中,任凭大风将她长发吹起铺在额头上,如同点缀般粘上了一些霜花。对南晚辞来说,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就像照镜子一样。
准确地说,那是另一个自己,正是她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
“原来是你成就了三花。”
南晚辞恍然大悟。勾诛的确是没有成就三花,但是不知何种机缘,他持有的这件法宝的宝灵居然成就了三花。
三花宝灵,法宝会直接晋级神品,无视物主境界,可直接施展金丹三花战力,怪不得可以将她拉入这座留身碑的幻境中。
那人拱手一礼,淡笑道:“只有一面而已,不算完整的三花。”
这话对南晚辞来说真是直入心髓。她的金丹三花的确就是“只有一面”的。如果说完整的三花是一面镜子,那么她这镜子只有一面,反过来的背面是一无所有的。
所以在别人看来,她的三花是完美无瑕的。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背面的空缺。她都不知道自己会如何成就了这样怪异的三花。
现在她明白了。能和自己单挑决一胜负,这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机缘。当时在北冥,她是凭借着这个机缘才成就的三花。
但这决战并未真正分出胜负,也就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结束。
所以三花也就同时成就在了两人身上,只不过各自都只持有一面罢了。除了两面合一之外,是不可能有任何方法能弥补这个缺陷的。
但勾诛去哪了?
何无极给她的任务是以论道为借口掌控住勾诛,再用勾诛当做人质来逼迫连菱出手把争端搞大,何无极再下令让两宗全面开战。
但她立刻就忘记了和勾诛的论道,也忘记了阴阳宗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她论道的结果,更把师父何无极的交代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个宝灵才是她要寻找的正主。结束这场决战,成就完美的三花,继续自己的长生之路,才是她唯一要做的事!
976 玫儿踏过千重山,木萝试拳万年阵
(976玫儿踏过千重山,木萝试拳万年阵)
在一阵狂暴的波澜平静之后,林玫儿小心地试探了一下地面。这是她每次传送之后的习惯性动作。
地面稳固坚实,也就说明天旋地转的传送真的已经结束,这一步已经迈过妖界的千山万水,从太白林到了眠恶山。她可以放心地踏出下一步了。
眠恶山的传送阵是妖界最大的传送阵,在一片密集而高大的树木的包围中,只有前方露出如同峡谷缝隙般的一片天空。只是在这夜里,天空也是黑色的。
和人界的传送阵晚上关闭不同,妖界习惯野行的生物太多,所以传送阵都是日夜开放,但是会定期停下检修的。
她四周什么人都有,有树人、有驼族妖商,也有西贾车队,甚至还有炼血人。
木野部在妖界联军攻打眠恶山之后就变得极为保守和封闭,不愿对外交通。这是因为树皇抛弃他们去了木萝部,他们实力衰弱,守着保底眠恶山担心被人觊觎。
但眠恶山对外正常的互通有无还是免不了的。尤其陆地交通关闭之后,一切出入都只能靠传送阵,更不可能轻易关闭了。
林玫儿并未表露鹤王的身份,而是混在了一堆驼族妖商中,先出来看看形势再说。
果然,一到眠恶山,她尚没有展开神识,就好像听到了一种从遥远处传来的连绵不断的鼓声。随着这声音,大地仿佛在一下一下地颤动。
她不由得感觉额头有汗流下。木萝果然够狠,居然在攻打眠恶山的护山阵法!
其实木萝如果不是在黎山,而是换了在其他任何一个拥有传送阵的大部落,都可以直接传送到眠恶山。
但妖界的部落之间距离遥远,而且隔着野妖悍兽充斥的蛮荒,交通极为不便。黎山的传送阵一坏,她就很难到其他部落去中转了。
而黎山和眠恶山这两支树人血脉相近,地理上的距离也不远。
所以木萝根本就没耐心等那几个时辰。她瞒过了木凰,自己几个飞纵,半刻钟就到了眠恶山下。
眠恶山是方圆八百多里的丛山峻岭,四方布满了附属的小部落。
能到达木野部的路只有一条,是一条逶迤数十里的长长的峡谷,名为长眠谷。
长眠谷两边是百丈高的崖壁,崖壁上爬满了杂草藤蔓,头顶树荫遮天。
数十年前这里是各地部落往来木野部最重要的通路。但自从木野部封闭出入道路之后,路上早已被腐叶给积满了,几乎无法行走。
又是深夜,黑漆漆的峡谷中怪吼阵阵。不知什么凶悍野妖早已把这无人行走的峡谷当做了自己的地盘。
木萝是一个人孤身前来的,因为她觉得其他人都跑不了她这么快,来也只是拖她的后腿罢了。她母亲木凰则根本不知道她出来了这件事。
树人是无法飞行的。除了象木飞那样血脉中就带有能生成“木翅”的少部分树人之外,其他树人都不能御风飞行。
但到了木萝这样的金丹三花境界的体修,虽然不能以气御风,往空中一跃就是数百丈远。而且她还能以足踏空,徒步虚空狂奔。
她以足踏空力道之猛,每踩一步都传来空气噼噼啪啪的爆炸声。她狂奔速度之快,在峡谷中穿行如同一颗炮弹,与空气剧烈摩擦,带着一路火光和撕裂空气的尖啸声。
这颗炮弹所到之处,那些原本在峡谷中高吼低吟宣誓地盘的野妖,一个个都乖乖地沉默了下去。
峡谷的尽头是一座高耸的用一根根的圆木钉在一起,涂上一层厚厚的棕红色油漆构成的巨大的木门,有数丈宽、数十丈高,形如一座登天之梯。
木门顶上是一排削尖了的木头组成的篱笆,里边由木野部的巡城卫驻守。
木萝人还没有到,传音就已经覆盖了整个城门口:“我是树后木萝,圣旨在我手里,要去妖皇殿,你们赶紧给老娘开门!”
城楼上的巡城卫都是一脸懵逼。
虽然说树后凤驾光临我们都应该恭请入城才对,但这城门数十年前就被部落下令封死了,我们想开也开不了啊?您为啥放着传送阵不走,非要走这道门呢?
就在传音到达的同时,他们便看见地平线上一团宛如日出的火光伴随着爆响,连同强烈的威压和狂风铺面而来,这多年没有再开过的古老城门都为之晃了几晃。
不多时,城门口外尘烟轰然扬起,又很快消散。一个穿着暗红色短袍,有着一头碧绿色的头发,双目赫然发出火焰红光的女子,站在了城门下,仰望了一眼。
“你们再不开门,我就自己动手了!”
城门上的巡城护卫都跪下了,纷纷叩头传音道:“娘娘恕罪,我等根本就没有开门阵钥,实在是没办法开门啊。”
“哦,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木萝的脸色变得阴沉。她成了树后之后,一直听着她母亲的教导,要克制自己火爆的脾气和肆无忌惮的杀心,待人以礼,而非待人以力,但形势总是不能如她所愿。
就好像有一头无形巨兽狠狠地踏了一脚下来,木萝所站的区域竟然无声地沉陷了下去,而原本已经落定的尘埃又升腾了起来。
城门上所有的护卫都感觉一股恐怖压力如同天倾般倾泻而下,往木萝所在的区域汇聚而去。
树族体修修到一定境界的时候,体内气血能引动天地之力,等同以天地之力加持己身。
“不好,娘娘要攻打禁制!”
守城护卫都慌了。
木萝要是一拳下来倾天倒海,真是把眠恶山防护大阵给打破了,那怎么办?再怎么说树后也是树后,没人会把责任推她身上。到那时还不是他们这些看门的来背锅?
但他们念头还没有转过来,便看到就在他们眼前的空中,爆出了一个明亮的火球。
恐怖的冲击震荡着无形的阵壁,波纹就像一圈圈越来越大的光环,以火球为中心四散扩张开去。
虽然还隔着阵壁,他们也被一股猛力一推,往后退了好几步。几个实力低微的年轻树人已经吐出血来。
木萝踏空站在半空,那一处是她凭感觉找到的防护阵壁中最薄弱的一个点。
眠恶山的护山阵法有万年的历史,据说是第三代妖皇木逊在灵源宗人修的帮助下修建的,名声如雷贯耳。木萝也没有试过这玩意到底有多强。
所以她只不过随手一拳试试,看能不能击穿最薄弱的地方。
结果她有些失望。这一拳打在阵壁上,真的有难如撼山的感觉。
这万年阵法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战争的考验,绝对是名不虚传的。没有成百上千发破阵雷狂轰滥炸,恐怕是轰不出任何缺口的。
她忽然有些后悔,一个人急吼吼的就来了,压根就没想过打不破这禁制应该怎么办。
换了勾诛那家伙,恐怕在出发之前,就把一路上会遇到什么障碍,又如何解决,一直到最终得手,全部计算得一清二楚了吧?可惜姓勾的又不在。
唉,管他呢。一拳不够,那就两拳,两拳不够,那就十拳,一百拳!
977 浮世微尘卸万钧,血煞鬼火破重甲
(977浮世微尘卸万钧,血煞鬼火破重甲)
在翠玉峰之上的火海中,南晚辞和勾诛这两大金丹高手的法力碰撞只维持了一瞬,然后两人就齐刷刷消失,连同气息都隐没不见了。
灵机混乱的空间中只剩下一块悬浮的玉碑,被一股强烈的寒气包裹着发出蓝色幽光,宛如火海中闪亮的一颗星辰。
“那块碑倒是个难得的宝贝。”
敖臧不由得舔了舔嘴唇。那两人明显是被这块碑给吸进去了。内有界空的法宝都是极为难得,品级一定不会低。
但是他也知道现在去拿那东西很不明智。
那里边是现在是两强相争。阴阳宗的南晚辞和翠玉宫的勾诛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他现在去捡宝,一个不好就是那两人联手来对付他。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对他视而不见的木实。等他先动手干掉木实,南晚辞和勾诛的斗法应该也差不多了。那两人如果是一死一重伤,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可惜的是他用来对付这位半树人的“金刚簪”已经严重损坏了。好在他的办法倒还有的是。
他低声念出一段咒语,然后血盆大口一张,吐出一片若有若无的轻尘来。
这些飞尘不受外界风火的影响,一被他吐出来,就轻飘飘地飘了过去,沾染了到了木头身上。
木头这时候几斧头下去进展颇顺,正砍得起劲,丝毫没有管别人在干什么。但他再一斧头砍下下去的时候,忽然发生了古怪的事情。
他感觉四周猛然失去了依托,身体轻浮地一飘。同时他那一斧头砍在悬天棘轮上,带来了反弹之力。
以往这力道对他最多也就是觉得手麻。但这一次感觉大不相同。他只觉得力道奇大但他的身体又极轻,这一斧头下去竟然自己就连人带斧被反弹得上天了。
木头一下子天旋地转地往天上漂去。他自觉手脚力量都没有问题,唯独身体的重量消失得一干二净。
偏偏四周又没有任何依凭,于是也就只能这么莫名其妙地被风吹上了天。
敖臧在一旁冷笑地看着这个半树人在空中徒劳地挣扎翻滚。
当初天界的修罗树族坠落东胜神洲之后,适应了水生的龙族的身体有更多的变化,但论力量是远远不如留在陆地上的眠恶山树人的。
但树人也就仅仅是力量更强。只要设法克制了他的力量,要拿下他也就不在话下了。
他那吐出的这种细尘名为“浮世微尘”。只要一沾染,被沾染之物的绝大部分“重量”便消失了。
这其实是一种虚遁术法,将对方的“重量”虚化,挪移到不知道哪里的别的界空去了。
任你力量多强,如果是自身没有了重量,连个依托都没有,只能随风飘在空中,那你再有力又有什么用呢?
木头控制不了自己在空中的位置,又无处可着力,心中憋闷至极。
他忽然看到这名一身银鳞大袍的老者正站在虚空中对他冷笑,顿时怒从心起,一挥手就把手中的玄铜大斧给脱手挥了过去。
虽然身体几乎没有了重量,但他手臂的力量是丝毫不减的。这一挥之下,斧头在空中旋转成了一个光盘,直射敖臧的眉心。
敖臧无所畏惧地仰头大笑,有意把护体法力都放开了。只见那柄大斧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碰便弹开,对他没有丝毫伤害。
他的浮世微尘所沾染之处一切东西的重量都会急剧变轻,不但包括木实本人,也包括他手中的斧子,甚至包括这一路上沾染的空气。
这斧头只是翠玉宫普通的法宝,他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
对方能将这柄轻飘飘的斧头扔出这么远,已经是惊世骇俗了。要知道一块石头好扔,一根稻草想要丢出很远可真不是容易的事。
只是一根稻草丢得再远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对他丝毫无损。
但这时候他也得拿出真本事了。浮世轻尘虽然厉害,但效果并不是无限持续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会很快减弱。他还是得有手段将这人彻底拿下才行。
他右手一挥袖,这四周的空气就好像变得浑浊了。一种白雾在空中凝结成一根根不知道头尾在哪里的细丝,纵横天地,将树人缠在了中间。
木头伸手一拉,这些细丝明显地被拉长了,越扯越长,竟然无法拉断。
此丝名为“无定蚕丝”。无定蚕是生活在虚空中一种异蚕。他们吐丝用来将自己固定在虚空中。
被他炼化的蚕丝成了法宝,刚好用来将随风乱飞的木实定在虚空中。
此时他手中已经多了一张乌黑的大弓,长箭通体血红犹如刚从血池里捞出,剑尖燃烧着一点碧绿的鬼火。
这支鬼火血箭用来对付树人更是绝品。树人只是肉身很强,神魂要比人类还要弱上一节。只是那层坚韧的皮肉保护了神魂,所以才难以对付。
血箭浑身涂满了煞血,正适合于污秽树人身上的生机。生机污秽,皮肉瞬间溃烂。这时只要一箭射入,剑尖的魂火就会点燃其神魂。
神魂都点燃了,树人的肉身再强也没有什么用了。
他之所以没有早用这一招,是因为他并不擅长用弓箭。如果他射箭的时候对方躲闪或者抵御,他就没有命中的可能。
但对方都已经被缠在虚空中徒劳挣扎,就像蜘蛛网上的蝴蝶一样成了活靶子。他要是还不能射中,那就真不如直接认输!
977 毒蚁入耳心神乱,王剑着体肉身穿
(977毒蚁入耳心神乱,王剑着体肉身穿)
可惜的是,当他将弓全力拉开,忽然感觉双耳内同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这剧痛如同电流一般流过了他的全身。
不要说射箭了,他就是连拉开的弓弦也把持不住了,瞬间脱手。这支难得的专门对付树人的煞血魂火箭,连同他的乌木龙弦弓一同嗡地一声毫无准头地弹飞了出去。
虽然法宝丢了,但他已经顾及不上。双耳内的剧痛如同烈火燃烧,并未止息。他这时才回想起来一件事。
刚刚木实将手中的青铜斧丢在他的眉心,只是轻飘飘地碰了一下。但当时他耳内微微一痒。只是那时他正得意自己的“浮世未尘”得手,只以为是耳内进风,并未在意。
现在回想起来,是有什么怪异的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耳朵里啃咬带来的剧痛!
这时木头手中也多了一张铁棘弓。他弓术了得,纵然是在毫无依托天旋地转之下,也找到机会对准敖臧射出了一箭。
在中了“浮世未尘”的情况下,他的箭即便射中也是毫无意义的。因为那时他的箭比一根稻草还轻,恐怕连射都射不到对方身上。
但他射出的这一“箭”,才飞到空中便立刻解体,变成了无数在空中飞行的碎片。
这些东西本应和木头一样没有重量,一吹就散。但它们发出嗡嗡的声音,往敖臧飞去。
敖臧明白了。这些东西是有翅膀的,即便自身便轻了,依然可以靠着翅膀飞行。是蠹木青毒蚁!
青毒蚁本来是鬼鸮用来偷袭树人所用,尤其擅长破除树人的肉身。
敖臧博学,对这种手段当然是了解的。他更清楚龙族本质上是树人的分支,所以蠹木青毒蚁对龙族一样有效。甚至龙族肉身比树族还弱,青毒蚁更容易入侵。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看似憨厚老实的树人,居然会把天敌养在自己身上?他是怎么做到的?
以他的金丹法力,在这些青毒蚁铺天盖地地飞过来的时候直接将它们杀灭在半途上,本是可以做到的。
可惜的是他耳内的剧痛扰乱了他的心神,让他迟滞了一瞬间。就这一个瞬间,无数的青毒蚁已经将他盖满了。
“勾师兄说,踩了别人的陷阱,先不要慌,也不要强行反击。但要假装暴怒,偷偷地把青毒蚁送出去。但第一次不能太多,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木头喃喃自言自语道。这时他身上轻飘飘的感觉正在急剧减轻,很快恢复了踏空而行的能力。
而敖臧的身体一瞬间就被他放出的青毒蚁给吞没了。但对他来说这并非最糟糕的事。
不说龙族体表龙鳞坚硬,就是他穿着的东海长老袍也是不错的防御法宝。青毒蚁再厉害也不可能瞬间啃穿的。
他若能全力激起法力,还有机会将这些飞蚁灭杀绝大部分。
真正糟糕的是耳内那两只已经钻入他七窍深处。这时候他用法力灭杀很容易伤及自身。但若不灭杀,这虫子可不会客气,啃穿头骨吃自己脑子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处在这两难境地下,他一时失了方寸,这才发觉自己学富五车,多年来精研各家绝学,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毫无用处!
他只得一面将浑身法力展开,极力驱逐体外的青毒蚁,一面冒着玉石俱焚的危险将部分法力聚集在入侵自己耳内的那两只身上爆开。
这就好像在自己耳中点燃两只爆炸。砰砰两声,他顿时被震得七荤八素、两眼一黑,差点连眼珠舌头都被爆了出来,几乎当场失去意识。
在这高手相争的瞬间,他自然知道不能有片刻的懈怠。如果自己就这么昏过去,恐怕等不到醒来就魂归地府了。
因此在杀灭那两只青毒蚁之前,他早已将自己部分神魂之力重重包裹,保护在识海深处。在这场天翻地覆的爆炸之后,立刻释放出来。
就好像一片清光洒下,让他瞬间就恢复了清明。虽然脑子里依然剧痛欲裂,但他双目中的景象迅速地变得清晰,神觉也重新变得敏锐了起来。
然而这敏锐的神觉首先给他带来的就是如同一声尖鸣般的生死危机的警兆!
他这才看清楚,那个在火海中被烧灼又不断复生,浑身的肌肉都在冒火的矮个壮汉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之前远看的时候他根本没感觉到,到了眼前才发觉异常。
这个犹如铜铸的汉子,每道伤口、每个毛孔,不但往外喷涌着火和血,还在喷发着一种让他无比震恐,甚至随时要跪倒的威压。
血脉压制!树皇之血?
树皇家族是所有修罗树族后代的皇家,不但天生压制所有树人,对东海龙族也有着一样的压制之力。
只不过东海龙族躲在深海很少上岸,眠恶山的树人更是从不下海,双方碰不上面,所以龙族从未归顺树皇罢了。敖臧如今当面碰上树皇,当然会震惊当场。
木野之后新任树皇虽然获得树人和众妖的承认,但关于这位树皇登基之前身份的信息却少得可怜。
妖们只知道木萝是树后,树皇通过木萝部掌控树族,又通过树族掌控妖界众族。也有人认为这个新任树皇只不过是木萝部用来令诸侯的傀儡。
原来身为妖皇的树皇居然生活在人界,还兼着翠玉宫宫主的身份?
那他们偷袭翠玉宫,岂不是在偷袭树皇,是和木萝部、树族、甚至整个妖界为敌?
这和坤元帝给龙海龙族的承诺可不一样。坤元帝可是说翠玉宫除了云王之外毫无后援的!
不行,此事关系到东海龙族的存亡,必须立刻传音给敖冕。
然而他的念头转得实在太慢了。刚和敖冕建立了传音的通道,连一个完整的念头都没有传达出去,对方已经飞起一拳,只击他的胸口。
“勾师兄说,一有机会就往死里打,否则他们一缓过来就会来反杀我。”
木头还在喃喃自语。这道理他其实很清楚,就和他打猎是一样的。一箭没射死的野猪,反扑简直不要太疯狂。
在他倾注全力、燃烧浑身气血的时候,他的拳头不单会木质化,而且会变成一柄木质的黑色重剑的形状。这便是树皇的终极权柄之一,木王剑!
木王剑在对付其他族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也就是一柄相对锋利的剑而已。但对付树族自己人,那简直是无敌的存在。
因为木王剑能引动对方的树核中的力量。任你一身护体法力再强、防御法宝再厉害,也挡不住自己的树核“叛变”,主动自伤自身!
当年古问天移植了树皇之核,也能施展出木王剑,差点就杀了木飞。好在他那时境界还不够高,以人族之身掌控树皇血脉也所有抵触,并未成功。
但换了金丹境界的木头,又是正宗的树皇之身,血脉之力的加持,施展起来那可就真正是惊世骇俗了。
在这生死危机的刺激之下,敖臧身上的“龙袍”泛出强烈的青光,胸口贴身的一面足以抵挡金丹级别的攻击的护心镜也亮了起来。
但是当那柄黑色的大剑触及自身胸口的时候,他只觉得体内的树核微微一动,射出一股不受自己控制的强烈的灵机,宛如一柄剑从身体中由内而外刺出!
978 雷芒下敖臧道殒,怒火中敖冕焚天
(978雷芒下敖臧道殒,怒火中敖冕焚天)
敖臧体内剧痛的时候,气血立刻紊乱。他体外的法宝本来就都需要他的气血激发法力来催动的,这一下如同釜底抽薪,一身的防御法宝光芒都暗淡了下去。
木王剑轻而易举地刺破了他的龙袍,紧接着又直穿他的护心镜,最后噗嗤一声捅破了他身上厚厚的龙鳞,直接刺入了他的身体中。
他感觉胸口被插入了一根烧红的烙铁,又好像一根极寒的冰棍,冷暖不定的剧痛感觉从胸口蔓延到全身各处。
但他毕竟是老道的金丹大妖,并非坐以待毙之辈,立刻就喷出一口绿色的血沫来。
这口血沫中蕴含着他的精血,一喷出来便沾染了这位树皇一头一脸,然后腾起一股青火。
他一面驱动全身法力修复伤势,一面双爪抓住木王剑抵挡它的继续进犯,冷静地说道:
“妖皇陛下,你若真要杀我,我这一身万年气血也不会浪费,最多也就是我们玉石俱焚。
“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你收了这柄剑,老龙我便立刻回东海做个散修,从此与你无论是翠玉宫还是树族都再无恩怨。”
那青火是敖臧精血燃烧而生,落在木头身上,不断释放出纯粹生机。这在敖臧能修复伤势,对他来说却和他自身的生机相斥,正在不断腐蚀他的肉身。
敖臧的意思很清楚,这样的精血我体内有的是,心脏里尤其多。若是你真的用木王剑刺进了我的心脏,我就烧尽浑身精血和你同归于尽!
木头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要认定了一个目标,就会如同一头犟牛般不回头地去做。
不是他不害怕后果,而是在眼前的事完成之前,他根本就不会去考虑!甚至你阻碍越多,他的蛮力也就越大。
敖臧的身体也因为剧烈痛苦的刺激而主动木质化了。但他身体的木质虽然坚韧而且也能不断再生,明显是挡不住木王剑的。
这么下去敖臧坚持不了半息,必然被刺穿心脏而死。甚至他体内的兽核一直在欢呼雀跃,只等投奔树皇了。
敖臧终于意识到,这一次真是必死无疑了。既然一定要死,那当然要拉上一个垫背的。他调动全身气血,只要一念之下,便能与树皇一同灰飞烟灭了。
但这时天顶一道雷芒闪过,正中他的天灵盖。
半空中尚有一点小传送带来的空间余波,一名外面裹着暗蓝道袍、内衬天蓝襦裙,如同肉球般肥胖的女修出现在空中,她前方悬浮着一柄指向正下方的冰蓝色长剑。
敖臧是看不到这景象的。雷玄剑发出的雷电是龙族的克星。在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被雷芒击中,敖臧的意识瞬间就被冻结了,一动不动。
这正是连菱准备的“屠龙之术”。只是慕容清手中的雷玄剑虽然克制龙族,她自身并没有金丹,不可能与一条金丹老龙抗衡。
所以她一直潜伏在远处。等机会到来的时候,才用小传送符传送过来给这条老龙以关键的一击。
不用说激发气血自燃和木头同归于尽了,敖臧就是继续抵御木王剑也做不到。木头顿时感觉剑尖如同穿豆腐般穿了过去,就好像刺破了一个气球。
空中瞬间闪过一片青色的光芒。那是敖臧一身气血之力瞬间释放回归天地的激起的景象。
这释放虽然迅猛但并无攻击的意图,对木头和慕容清并无什么损伤,但把大半边夜空都染成了诡异的青色,然后又急剧地淡去去了。
地上的敖冕顿时觉得心中一痛,仿佛被人扎了一针。
所有敖姓龙族之间都是有一定的神魂联系的,只是强弱的区别。敖冕立刻察觉到敖臧已经道殒。连他是被雷芒击中而死他也是清楚的。
惊怒之中,他瞬间就站了起来。
“老家伙竟然死了!”
虽然说在派他出去的时候,敖冕就没有考虑过这条龙的死活。但东海龙宫、自己身边的一个长老被翠玉宫的人杀了,他还是感觉到了深深的愤怒。
敖勒死了也就算了,他只是一个年轻的龙王,修为只不过是紫府。年轻有为的紫府龙修多了去了。
但是我东海东宫的金丹长老,他们竟然也敢杀?而且用的还是雷遁偷袭这么卑鄙无耻的手段?
抬头一望,头顶的那一片青光尚未完全消退。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让人觉得恶心的腥味,仿佛充斥着龙族的血,昭彰着龙族的羞耻。
敖冕指着眼前黑压压的翠玉峰顶骂道:“翠玉宫,你们欺人太甚。我敖冕若不铲平此峰,誓不归东海!”
说完他用自己的龙爪往自己眉心一划,木质的龙皮被划开,露出惨败的肉。青色的血液瞬间渗出。他用爪尖一点,往空中指去。
他的指尖燃起青色火苗的同时,悬天棘轮立刻停转,接着就像被点燃的篾笼,噼噼啪啪地燃烧了起来。
从棘轮那披着垂天而下的火云袄上的火焰,也瞬间膨胀了一倍不止。
“陛下……”
敖烨顿时头皮发麻。这两件至宝的使用原本就已经接近了极限,现在敖冕居然用自己的精血催动,简直就是要让他们自爆啊。
但他又立刻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因为他想到,敖冕这么做,不就是想毁了这两件法器?
即便是敖冕催动这两件法宝自爆,想借此和翠玉峰的护山禁制同归于尽也是做不到的。
法宝毕竟只是法宝,再强的法宝也不如秦尊阳五百年前就布下的阵法根深蒂固。而且这阵法是有根有生命的,你暂时烧掉了外面的枝叶,也阻止不了它很快生发出来。
但拼了这两件东西不要了,暂时牵制一下阵法却是能做到的。
木头已经没有再砍悬天棘轮了。因为那东西已经自己开始剧烈燃烧,那温度就算是他能无限再生的树皇之体也受不了了。
但它既然烧得这么猛烈,不用砍也会自己化为灰烬。
火云袄从天地中汲取着它能汲取的每一丝灵机,连云层都像被水浸泡的水墨画一样都清淡了下来,连云层之上的星空都变得黯然了。
但这比起它烧起的熊熊大火来依然不够。因此它便开始焚烧自己和悬天棘轮的本源。
本源是它们一开始被打造出来就存在的东西。当然等烧完之后,它们也就不复存在了。
翠玉峰的禁制依然在,从山体到数十丈的高空之间依然是安全的。
但它被一堆极为明亮的火笼罩着。火焰覆盖了整片天空,满天都是翻滚的火焰,让人根本睁不开眼睛。即便待在室内,室内也充斥着滚烫的火光。
如果不是仙树的清凉水气依然笼罩着山表,一切能燃烧的东西早就全都燃烧起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翠玉峰甚至是整个山域范围内所有的禁制,灵机都用在了和火焰的对抗上,其他区域自然也就稀薄了。
只不过这时间是有限的。以敖烨的估计,最多不过半刻钟,这两件法宝就会灰飞烟灭。再过半刻,翠玉峰的禁制就会回复原样。
“跟我来,将翠玉峰上一切人等屠个干净!”敖冕一声激昂的令下,双目中仿佛都充满了血。四条老龙顿时激起尘烟,破空而起!
979 站稳青峰迎客至,坐定火坑待君归
(979站稳青峰迎客至,坐定火坑待君归)
只不过他们都是才到半空,就感觉到了一股令他们心悸的恐怖压力。
这压力并非对方的境界有多高,而是更深层次的,仿佛他们一出生就带着的某种恐惧被唤醒了。以至于气势汹汹的四人都在半空中停了一瞬。
敖冕忽然想起敖臧在死之前传递给他的心境中,正是带着类似的恐惧的。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想要说的话,就陷入了巨大的麻烦,然后就道殒了。
会不会他是在提醒着什么?难道老家伙的死还有什么蹊跷在其中?但他明明是被翠玉宫的修士用雷遁偷袭才死的啊。
偷袭这种事只可能成功一次,不可能成功第二次的。所以敖冕并不担心这样的偷袭再来一次。
但他不理解的是,怎么会出现血脉压制的恐惧?一个和人类杂交的半树人,居然对他这头纯种的万年老龙有血脉压制?
他头顶就好像天塌了下来,天空的重量沉重地压在自己的身上。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幻觉。他这样去想,这重量就真存在的。
当他以万年修为的定力将这念头扫去,这重量也就如清风般散去了。
重重火云之后忽然露出的了一个巨物的身影,再度惊爆他的眼球。这是什么东西,翠玉宫什么时候开始养这种巨兽了?
这乍一看是横在他们四人面前的一个巨大黑色怪兽,有百丈之高。
它如同噩梦中走出的巨人,身上有无数的粗大手臂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如一群挣扎的蠕虫般正在不断挥舞。
但若细看,这其实是一棵巨树,两条大腿是两条粗大的根紧紧地扎在陡峭的翠玉峰中,自身主体则在崖壁上横长了出来,拦在了四条龙的面前。
既然对方出动巨树,老龙们自然不会再以人身作战了。一片金光闪过之后,四条老龙齐刷刷化为四条颜色各异的巨龙,鳞爪飞扬,不落气势地咆哮而上。
接着他们面前便是无数的巨臂在这半空中握成了一个一个得拳头,纷纷蓄满了力,然后如暴雨般的巨拳狂涌而来,一次真正的迎头痛击!
翠玉宫又不是北方尘族,当然不会养什么巨兽。这忽然出现的古怪东西是木头的树身。
木头受命出战,就抱着要死守翠玉峰的执念。管你来的是什么,四条老龙也好,一万条老龙也好,他是绝不会放过去一个的。
但他只有一个人,怎么挡四条龙?
在自身执念和四条金丹老龙强烈杀气的双重冲击下,他体内的树皇血脉被激活了。树皇之体初露峥嵘,只是初露而已!
这种状况下,被爆锤得鼻青脸肿的敖冕也明白了。但即便对方是树皇又如何?血脉压制又如何?他龙族脱离树族十万年了,不认树皇也十万年了。
树皇明显还很年轻,境界也并不高。他之所以能暂时暴揍四头金丹大妖,一个是因为血脉震慑,另一个是因为翠玉宫的禁制正在全力助他。
但翠玉宫的禁制正在焚烧之中急剧衰弱。他们四条金丹老龙联手,只要能克服血脉上的天生恐惧,要杀树皇绰绰有余。
“一条幼年的树皇,境界还不高,趁现在杀了他,否则后患无穷!”敖冕在拳脚交加、血鳞横飞的混乱之中愤怒吼道。
这时候的丹阳阁中,议事堂内,气氛也好像被四周的火焰烤过,变得极为焦灼。
黑色的窗帘阻挡了窗外强烈的火光。连菱坐着的主座上延伸出许多如同树根般脉络,在地板下发出绿光,使得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青绿色的光芒。
她身周时不时冒出许多虚幻的红色火光,这让她仿佛坐在火坑中。但她每次都会立刻运起法力,将这些火焰压制下去。
这座位直接联系着仙树。只要拥有权柄的人坐了上去,又得到仙树的认可,就可以联通仙树的意识,操控整个翠玉峰周边的大阵。
只是这个座位一旦坐上去开启了,她就不能轻易下来。
现在可以说她就是仙树,仙树就是她。如果忽然中断连接,不但整个大阵,就是仙树也会失控受损。
敖冕焚烧悬天棘轮和火云袄,这伤害是直接作用在仙树上的,也就等同作用在她身上。但她的法力也和仙树同为一体,所以尚能抵御得住。
而翠玉宫其他的诸位长老大多都坐在四周,他们倒是可以自由出入丹阳阁。只是还没有连菱的命令,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太上长老,师兄到现在还没回来,让我上去看看吧!”
第十九坐如针毡,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哭着说道。
她杀了敖勒之后就在这里看着勾诛上去与南晚辞“论道”。但现在论道已然结束,南晚辞安然走出火云回阴阳宗的飞舟去了,勾诛却不知所踪。
如果正常的情况,这只能说明勾诛论道败北,已经灰飞烟灭,连骨头都不剩下了。
但在勾诛来说情况又有不同。勾诛和连菱是神魂因果相连的。如果勾诛死了,连菱也会死。但连菱还活着,就这说明勾诛并没有死。
且勾诛是第十九的“物主”,神魂上也有联系。如果勾诛死了,她不可能察觉不到的。这也是她居然还能坐到现在的理由。
但左等右等,勾诛还不见回来,她自然是越来越心焦了。
“小十九,安心。”连菱安然微笑道,“再等等。”
其实连菱是更坐不住的。但她又必须坐着。
百里之内,她随时可以和勾诛心神相通。但勾诛进入留身碑后,他们处于不同界空,就无法沟通神意了。
这一场论道,她能看到的状况就在勾诛和南晚辞一同进入留身碑之后戛然而止。之后出来的是南晚辞,而勾诛则一直没有出来。
虽然说勾诛没死,但也不排除有别的可能。比如说他被困在了留身碑内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甚至被控制了心神?
她记得勾诛和她说过的话:“不管有没有神意相通,只要我没死,你就一定要相信我有我的办法。”
那就是如果他有危险,就一定会传回讯息。如果他什么都没有做,又没有死,那就坚信他没事就对了。
阴阳宗如果是擒住了勾诛,必然是用来要挟她。现在没有音讯,应该是阴阳宗还没有决定开出怎样的条件来。
他们决定并给出条件之前,勾诛的性命是无碍的。
在她无法脱身的情况下,无论是派第十九还是霍云还是连萍,甚至缪其中、木飞等人上去都是一样的。
他们都只有紫府实力,不可能和还有多名金丹高手的阴阳宗抗衡。
唯一有金丹实力的木头得独抗四头金丹老龙,她还得全力催动禁制相助。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能掌控局面。
所有她即便再心焦,也得保持淡定,泰然自若。
如果她惊慌失措,其他人会比她更惊慌。
如果她现在不管不顾,直接放弃阵法去找勾诛,必然满盘皆输。
那时木头第一个死。
接下来是这丹阳阁中所有人都得死。
然后是翠玉宫近万弟子,以龙族的复仇的愤怒和嗜血的本性,必然十不存一。
所以她没有办法,她必须等。
即便内心煎熬,她也必须必须等。
她要等阴阳宗的人开出用勾诛交换的条件。
她得等木萝和林玫儿带着妖界的援军到来。
她得等云王的军队翻盘。
她得等勾诛活着回来!
980 谷玄真独守山口, 榕千紫奇谋破门
(980谷玄真独守山口,榕千紫奇谋破门)
翠玉宫的高层大多聚集在丹阳阁。但有两个人是例外的。一个是回春长老沐葭,她在回春院驻守。另一个是百草堂的谷玄真。
在这场大战一开始他就积极向连菱请命,带领百草堂精锐弟子去驻守翠阳殿了。
翠阳殿是翠玉峰的南大门。理论上围城之下,我主动驻守城门这是积极请战啊。但其实并非如此。
谷玄真是在鬼玄阴时代就存在的老油条了。他自然知道翠玉宫方圆百里的地盘,禁制薄弱的地方有,但并不在这个凡人上山才走的翠阳殿。
战火若起,别人肯定是击中火力攻击翠玉峰的中枢丹阳阁的。翠阳殿这地方离着翠玉峰还有数十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旦真是有情况了,他拔腿就逃也方便。反而离着其他长老太近,他要溜就不方便了。
禁制开启后,翠阳殿前就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整个翠阳殿也成了禁制的一部分。此时古玄真正带着弟子们在翠阳殿顶上巡视。
这样的巡视自然是很轻松了。下着雨,又是深夜和凌晨之间,根本不会有人这时候上山的。
就算有人来,在凡人眼中翠阳殿也已经不存在了。他们看到的将只是混乱的密林和来来回回绕圈的路。
谷玄真和几名得意弟子都坐在屋顶的瓦片上,有些无聊地望着被大门口屋檐下的灯笼照耀下幽暗的树林。
这些灯笼也被禁制笼罩着而变成了单向的。从外往里看依然是一片漆黑。
但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时他仔细看去,吃了一惊。
居然有几个穿着街上民夫短衣的凡人,手提肩挑,提着一些不知道什么的玩意到了翠阳殿的大门口。
他们居然在雨中点起了香……虽然不一会儿就被雨水打灭了。
不一会儿他们又摆起了供桌,铺上了贡品,烧起了纸钱。接着杀了公鸡和黑狗,把血洒得到处都是。这竟然是在做一场法事?
大半夜这些人疯了吗?谷玄真烦躁地想。其实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这些人有本事就攻打禁制好了,看他们能破得了阵?
但偏偏这时候,翠玉峰丹阳阁的方向火光冲天,已经映红了大半边天空,显然是受到了某种猛烈的攻击。
要命的是,连带整个翠玉宫的护山禁制都被削弱了不是一星半点。
“莫非是这些凡人注意到了翠玉宫的异样,来焚香祈祷平安?”谷玄真手下一名弟子猜测着问。
他说得是有道理的。翠玉宫的修士们一向被金州凡人当做神仙焚香礼拜。如今翠玉宫出了这么大的事,凡人们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但也不能就随他们这样瞎搞下去了。在外层禁制变得薄弱的情况下,他们乱撒那些狗血鸡血什么的有一定巧合的可能会污染内层禁制的部分阵枢。
那些东西一旦污秽,门口部分禁制受损。虽然还不至于让敌人长驱直入,但他这个守门长老也是要担责的。
“你们几个去,让他们滚。”稳妥起见,谷玄真下令道。
对付凡人最是麻烦。如果动用禁制的威力,那些人直接就死了,只能派人去驱赶。
谷玄真在屋顶上看着弟子们下去开门,出到了大门之外的空地上赶人。
两伙人不愉快地对话了几句,然后便动手打了起来。几个人在泥泞的地面上翻滚着打起了泥战。
“蠢货!竟然连几个凡人都搞不定!”
谷玄真怒从心起。翠玉宫的确是有对凡人不得动用任何神异力量的戒条,但关键时刻也要灵机应变才对啊。
他纵身一跃便出现在了混乱的斗殴场上,正要用神识之力将这些凡人镇住,忽然察觉不对。
数枚细若发丝的针从那几个凡人身上悄无声息地飙射而出。好在他的紫府神觉及时发起警兆,他身形立刻变得缥缈,瞬移了出去。
“千里定魂针?”
如果不是千里定魂针的始作俑者缪其中正在翠玉宫任客卿长老,给他们都演示过这招数,他恐怕也避不过这一劫。
至于那些和“凡人”们扭打的弟子,恐怕是下来之初就被千里定魂针给控制住了。后来的扭打都只是故意制造混乱诱他上钩做的戏而已。
“玄铁卫?”
谷玄真心中大惊。能用千里定魂针的不是魂宗就是玄铁卫,而且这两者可以说是一路货,因为玄铁卫至少一半的成员就是魂宗弟子。
玄铁卫攻打翠玉宫合理,但他怎么也没想不通,从来都行事诡秘的玄铁卫居然会选择从南大门攻入?
他已经决定先逃回翠阳殿内,然后再溜之大吉。但直接溜是溜不走的,至少得先阻滞一下敌人。因此他手上法力一运,一股气浪就压了过去。
那些“凡人”们顿时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爆响,然后崩解成了无数的零件。怪不得这些人气息暗弱被他当做凡人,原来他们是微薄灵气驱动的傀儡!
此时他借着这股气浪的反坐力正要倒退着进入翠阳殿的禁制,只剩下几步远的时候,却感觉一股坚硬如墙的力道将他阻住了!
“老夫玄铁卫指挥使榕千紫,见教了。”
一声古怪嘶哑的低声之后,谷玄真心中传来一阵强烈心悸的感觉。背后这人灵机内敛,宛如一块死木,但真实实力却比他强悍了不知道多少倍。
对方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脖子。他感觉就好像脖子上套住了一个厚重的铁箍,根本动弹不得。
谷玄真原本只想着自己逃跑,根本就没想向丹阳阁通传求援,这时候想要发出讯息却也迟了。
眉心一阵微微的刺痛传来,他的世界顿时停滞,那飘落到眼前的雨点都停止在了半空。
一枚千里定魂针刚好射中了他的印堂。他的思维虽然就这么停滞在了那一点上,肉身却反而更加活络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隐匿禁制撤去,数十个全身紧紧裹着连帽黑袍的人走了出来。
谷玄真猜对一半。这些人都是玄铁卫,但并非是魂宗的人。
为首的除了榕千紫、楑郁之外,还有五行宗的金德院院长周踏、神器堂堂主苏羽信、飞剑堂堂主陈昂等人,都带着一干弟子。
昊明见接管昊汉的身躯之后信不过长子昊统,因此剥夺了他的玄铁卫的权柄,让榕千紫城了玄铁卫的指挥使。
但榕千紫也只能指挥五行宗儒玄为主的这一半。魂宗修士为主的另一半他是管不了的。
不过这也无妨。因为魂宗那一半玄铁卫由魂宗宗主方太冥领着,去支援昊志的南征军了。和他的任务互不相干。
他们的任务在唐肃从巫瑕那套出云王的后代马上要在回春院出生的时候就确定好了。
他们计划是乘着翠玉宫禁制薄弱的时候进入翠玉宫,带着这些人直奔回春院,拿下云王马上要出生的后代作为人质来要挟云王!
981 奸计蒙混玄关岗,谗言挑动老臣怨
(981奸计蒙混玄关岗,谗言挑动老臣怨)
所以他们这一轮行事要绝对诡秘。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云王一定会设法把正在生产的王妃弄走的。
精于算计的楑郁认为,从正门进入是最诡秘的。因为大战开启之后,正门反而会是一个无人问津,容易被忽视的地方。
而且龙族和阴阳宗一外一内夹击翠玉宫,翠玉宫的护山禁制迟早要被破坏的。他们不用着急,完全可以等禁制变得薄弱了再用设法突破进去。
所以他们从大战开始就一直守在这附近监视,注意到翠玉宫山门禁制变得薄弱了才开始动手。
“谷长老,带路吧。”
榕千紫冷冷发令,而谷玄真则立刻拱手鞠躬领命。这只不过是个仪式罢了,现在的谷玄真中了千里定魂针,已经成为随便他们摆弄的傀儡。
其他人纷纷将身上的黑袍脱掉,一个个露出的都是早就穿好的翠玉宫内门弟子的服饰。
翠阳殿顶上还是有其他弟子在看守的。但他们在谷玄真出去的那一刹那开始,他们见到的便不再是实情,而是被玄铁卫所带来的法器干扰而看到的幻觉了。
他们看到谷玄真将那些凡人驱走之后,又不知道从哪里走来一批和他们服饰类似的翠玉宫弟子。谷玄真到了门口则是直接放开禁制,将他们领了进来。
“谷长老,这些师兄弟是……”看到谷玄真带着这一帮人有人忍不住问道。
谷玄真头也不回地答道:“他们是内院弟子,从云天城青阳镇撤回来的。我现在带他们回内院休整,你们给我把门看好了!”
“遵命!”
云天城有翠玉宫的内门弟子协助看守传送阵这是众所周知的。何况还是谷玄真亲自领着,他的弟子们自然没有了丝毫怀疑。
……
早已四分五裂的木野部,在崇山峻岭深处有一处重要的洞府,名为“根深洞”。这里原本有多达六位长老的尊位。
现在却只有一人坐在哪些连接着仙树,形如灵芝的大宝座上了。
其人姓槐,名盛,原本是介于主战派和保皇派之间的中立派,是榕千紫之外,木野部中仅剩的一个有着金丹三花修为的长老。
榕千紫叛逃之后,整个木野部名义上在位的金丹长老只剩下他与桐风。桐风正在外镇压一些叛乱的附属部落,眠恶山就由他主持大局了。
根深洞是一个岩洞,阴冷潮湿,没有阳光,并非树人喜欢的环境。
但他坐着的这个“仙蕴根芝”是直接从仙树上生长而出的。他在上面打坐便可以汲取仙树精华,远比在外凭借阳光雨露修炼更为有效。
这时一阵心悸打断了他的修炼。他睁开眼来,看到黑暗中的传影法器已经泛出虚幻的光芒,映照出南山门处巡城卫们惊慌失措的身影。
他的第一反应是恼怒。南山门都已经关闭多少年了,有什么人来闯别理会就行了,这种无聊小事居然还来打断他的修炼?
但当他发现来的人是树后木萝,还在重拳轰击阵壁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
其实木萝完全可以走传送阵进来的。他们不会有任何阻拦。既然她声称持有圣旨,直接跑去妖皇殿也没有任何人敢挡着她。
但是她为什么偏偏要走山门大路?这是被木野部明文禁止的。
木野部现在只剩下两个金丹修士,人心涣散,又守着一个灵机兴盛的宝地眠恶山,因此极为担心别族的觊觎,所以才干脆关闭山门,平时都处于严防死守的状态。
如果木萝来了就给她网开一面,坏了规矩,那其他被阻挡的任何妖众岂不是都有理由不服?
但木萝又持有圣旨。木野部有木野部的规矩,但这规矩对树皇并没有约束力。以木野部的规矩为由阻挡树后进入,岂不是抗旨?
这样一想,他就决意立刻通传南山门,让他们准备恭迎树后大驾,他会尽快放开禁制。
但他的命令还没有发出,黑暗中却有一个人影叹道:“木野部统摄妖界十万年,可惜如今皇部之位已拱手送人了。”
这话说得他愤怒回道:“胡说!我木野部不是妖界皇部,还有谁敢说是?”
那黑影却冷笑道:“现在的木野部只不过徒有虚名罢了。谁都知道木萝部才是妖界的皇部。”
所谓皇部是妖皇所在的那个部落。理论上现任树皇是前任树皇木野之子,所以也是木野部落的后代。按理,木野部早该以新树皇的名字重新命名了。
但实际并非如此。因为新任树皇在妖皇殿登基之后就跟着木萝走了,从此再没有在木野部居住过。那他到底算不算木野部的人?
他们也曾多次试图迎回树皇大驾,但每次都被木萝以各种理由推脱了。木萝此人明显是希望假以时日,让木萝部成为公认的妖界皇部!
偏偏她这样做并不违反任何树族的祖制。因为祖制并没有规定树皇一定要呆在哪个部落里。
就算纯以与树皇亲缘关系的远近论,黎山一脉的木萝部比起木野部来也差不了多少。
这个在坐在黑暗中,另一株较小的仙蕴灵芝上说风凉话的黑影是枯木荣的一个分身。
“枯木荣,我让你在这里修炼已经是网开一面,可不是让你来乱说话的。”
木野部金丹长老人数已经太少,槐盛对枯木荣重振木野部的执念又无什么反感,因此他和桐风默许枯木荣在这里占据一朵小型的仙蕴根芝秘密修炼多年了。
只是他虽把枯木荣当做部落暗藏的一张底牌,但并不允许枯木荣随意在外暴露身份,或者是插手木野部内部事务。毕竟这家伙和木萝有旧仇。
枯木荣并未理会他的警告,而是冷然叹息道:
“我们木野部十万年来,多少代人忠心耿耿服侍树皇一脉,多少人为此舍生忘死。结果呢?
“结果还不是木萝部拿走一切。你莫非以为浑沌天劫之后,我木野部还能再重现于世吗?
“现在的树皇并非以前的历代树皇,他现在就已经忘记我们了。天劫之后,木野部将永远灰飞烟灭。”
这话入耳的同时,槐盛心中莫名地腾起一阵不平和怨憎的怪异情绪。很难说这情绪是原本就有,只是枯木荣的话给挑明而触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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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设法引动对方的某种负面的情绪。心神坚定的人是不可能中招的。所以枯木荣每一句都切到这位槐长老的痛处。
“那你说应该如何办?”槐盛问。
“这事你不用亲自过问,让巡守长老桦韧全权处理,尽量拖住木萝一些时间即可。”枯木荣的分身双目闪着异芒,压低声音说。
槐盛这人较为死板。如果让他参与诛杀树后、修改圣旨这一系列事,他只会当场翻脸杀人。
但他此时已经中了“潜想默换”,枯木荣说出一条看似无害的建议去取代他原来的决定却是没问题的。他不但不会问理由,事后都不会记得这件事。
果然槐盛只是微微一点头,便把这意思传音了回去,接下来就再也不过问了。
所以南山门的巡城卫们惶恐地呼叫了半天,最后来的是一脸冷峻的巡防长老桦韧,和浩浩荡荡一群至少五百人的木野部巡防队。
木萝这时候依然在一拳一拳地砸向山门口的防护禁制。
这禁制并不是单纯坚固的纯阳禁制,而是被填充了木系生机,坚韧得就像一团牛筋。
一拳打进去,禁制能凹陷进去一大片,力道都被卸掉了。她一收拳,禁制又恢复了原样。除非她能一拳将禁制击穿,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击不穿就放弃,那她也就不是木萝了。明知没有用,她依然在一拳一拳地轰击着。而且在不断轰拳的过程中,她也在琢磨这其中的关键。
她每一拳都对禁制造成了一定的破坏,只不过还没有等到下一拳,这破坏就自动修复了。
这也就等同她每一拳都是无用的。所以即便打一万拳也是一样无用。
但如果她每一拳都能给这禁制留下一点缺损,哪怕只是暂时的缺损,那这些缺损积累起来,她就迟早能打破这片禁制。
只要是暂时打破,她进入木野部也就够了。
这让她想到了她在云天城灭王家的时候,顺手得来的碧沙珠。
碧沙珠是一件血祭法宝,由很多碧色的沙粒组成,每一颗都是王氏族人的血肉祭炼而成。
这些沙粒想要直接入侵木野部的门户禁制不可能,却完全可以乘着她的重拳轰击破开禁制的那一瞬间侵入进去。
所以她每轰一拳,都在拳上带了一些碧沙。当她收拳的时候,禁制立刻恢复原状,那些碧沙却被留在禁制中了。
禁制之力迅速运转,很快会将这些异物排斥出去。
但被木萝的气血之力催动的这些碧沙也都等同法宝,并非没有抵御之力。它们尚未完全被排斥出去,木萝下一拳又来到了。
这样她每一拳不再是无用功,而是每一拳都把更多的碧珠沙留在了无形的禁制中。
无形的禁制也变得有形了,因为其中渐渐多出了一条由碧沙所组成的通路。
这就轮到守城的巡城卫们着急了。
桦韧之所以能获得槐盛的看重成为巡守长老,其性格就如同顽铁。在他来看来,规矩就是规矩,能任何变通就不叫规矩了。
木野部长老会发布的禁令就是禁止任何人走陆路出入部落,这其中并没有给树后开任何例外。
如果是树皇亲来,可以当场颁下口谕废止禁令。但在此之前,他是绝对要坚守不怠的。
“你们和我一起上,如果禁制被突破,就用你们这五百条人命,把破口堵上!”
“死守!死守!死守!”
五百余人组成的巡防队一齐振臂高呼。这支队伍从被桦韧组建起来开始,早就在准备着能有这么一天,为木野部去死了。
……
在围观的阴阳宗弟子的欢呼中,火海中呼啸而出一股夹杂着雪片的寒风。一身素白如雪、绝世而独立的广寒神女从火海中走出了。
她并未给欢呼的阴阳宗众人哪怕一个眼神的回应,只是冷冰冰如同雪片飘过般在虚空中飞遁而过,回夜空中如同一条悬浮的大鱼般的云海鲲洲去了。
和阴阳宗众多长老、院首、堂主一同坐镇主舱的何无极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位归来的得意女徒。
“事办完了。”
南晚辞只是微微一躬身,带着寒气吐出四个字来,然后便往自己的蒲团上落座。她向来就是如此冷傲,即便对自己师父也是如此。
何无极的脖子有些生硬地转动,让无法转动的眼珠对准了她的方向。
在他眼中,这位白衣胜雪的女徒,从外表上和原来一模一样,但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他其实是能感觉得到的,那就是南晚辞的金丹三花圆满了。
这并非是有缺陷的三花的补全,而是整个金丹三花完全圆满了。
她的境界如今已经站上了凡人的巅峰。只需要汇聚生灵愿力,她便可以成就元婴。
缺陷本身就是一种代价。付出代价就有资格获取收益。一个很大很难弥补的缺陷一旦被弥补圆满,境界直接随之圆满也并不奇怪。
只不过一般人不愿意冒这么大风险走这条先亏后盈之路罢了。
但她那种冷傲的性格,恐怕是无法获得任何愿力去成仙的。
“勾诛呢?”何无极问。
“自然是在我手里。”南晚辞有点不客气地说。
“看看。”
何无极穷追问底。他不是不信任这位女徒,实在是这件事太重要了。勾诛是连菱的道侣,也是她最大的软肋。
南晚辞嘴唇微抿,眼中露出不被信任的嫌恶表情。但面前是师尊,她再傲慢也不敢怠慢,只好伸出手来,摊开掌心。
一道白色空遁光芒闪过,她掌心浮现出一尊竖立的,布满血痕的白色玉碑,正是血痕留身碑!
其他人只觉得寒气渗人,并看不见碑内的情景。只有何无极的神识得到允许进入留身碑中。
他看见一片虚影,勾诛正在与一名他幻想中的敌人继续斗法。
他这个斗法并非真实,纯粹是他在幻境中的臆想,并不消耗任何法力。即便他战胜了对手或者被对手所战胜,一切也会重头开始,无限循环。
这样勾诛就永远被困在碑中,不但不能脱身,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何无极点了点头。这种方法困住勾诛,可以说他的生死完全掌控在碑主人手中,用来和连菱谈判再好不过了。
但他觉得还有一件事要确认。
“这的确是勾诛没错。但,你还是南晚辞么?”
906 千缕乱麻索踪影,一生多桀忆炎凉
(906 千缕乱麻索踪影,一生多桀忆炎凉)
白青驿站中,一间不起眼的小木屋里,勾诛盘坐在草席上,玄冥法力就像水一样融入了四周沉寂的夜色中。
伴随着他悠长的呼吸,他的气海就像静夜中的海面,只有微微的涟漪。
入定之后,他的肉身以呼吸自然吞吐这天地中的玄冥之气。每增一次吐纳,他的身心与这天地就更接近一分,他的境界也得以提升一分。
如此继续提升下去。他的神识终究将与天地融为一体,他的意识将能直接控制天地外物,也就终将成就仙体。
但这一点在人界只有成就仙体才能做到。而在天界,天人和修罗却是一出生,神识与天地便是一体的。
这正是污浊秽土与清洁净土之间的区别。但也正因为如此,秽土众生应该更觉幸甚,因为秽土更容易成就仙体,成就的仙体也更容易攀登上境。
可惜的是勾诛入定吐纳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被从外界传入的一道神念唤醒了。
将传音玉简中的神念展开,勾诛看到空中浮现出一名穿着灰色短袍的鹮族奴仆,正是他安排在青白驿中负责接待鬼鸮族使团一切事宜的管事。其人对他恭敬一拜,说道:
“入住天字三号尊客馆的鬼鸮使团,原本一共一百二十四人。小奴按殿下的意思定时清点,刚刚忽然发现少了三人。”
“少了谁?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人平静地继续说道:“小奴特意查问了驿站巡夜。他们的答复却说并无一人出入。所以小奴不知道是谁,也无法知道往哪里去了。”
“好,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就行。”
“遵命。”
勾诛来了兴趣。人少了三个,门卫却说根本没有人出入过,这事本来就透着古怪。
他将传音玉简收了,在空中的虚影中展出了一份白石城连同周边一带的详细地图来。
如果黑夜王要派三个人出去和朝廷的人交涉,会派谁呢?如果这些人真的出去了,会走什么路线,去往何方呢?
这可真是千头万绪啊。
就在勾诛还在猜测的时候,冷凌秋等三人还在密林中穿行。
妖界位于南疆,多山,多林莽,多风雨,多瘴气。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这地方并不适合人类耕种,却适合万物众生繁衍生息,只是一切都只遵循弱肉强食的规则。
相对而言,太白林在优雅的鹤族的治理之下,也算是比较有法度的地方,但这法度也只限于太白林的各个部族的聚居区,也就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城镇内。
越是离城市越远,族妖们的控制之力就越小,就越是有更多野妖出没,更趋于混乱之地。
冷凌秋要去的地方叫做鹿谷。那里离开白石城有二百里,交通颇为不便,但不算是蛮荒混乱的所在。
那里生活着一个古老的部族,名为羧族。这个部落也是鹤族的附属部落,依然在太白林鹤国的治理范围之内。
只要是在鹤国管辖范围内的,基本的安全都是能得到保障的。这也是冷凌秋敢决定一个人悄悄出来的原因之一。
她非要瞒着武瑜出来这一趟,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见一眼自己的父母。
她和正常的女孩一样,是有过父母的宠爱与无忧无虑的童年的。只是后来她就被从冷家送到武家做为童养媳去了。
从理论上说,冷家既然将她当做换取利益的筹码丢了出去,也就不再存在养育的恩情可言了。
但换另一个角度,在冷家几乎已经维持不下去的情况下,把她送到武家,也可以说是给她安排了一个不错的前程。
可惜武瑜与黑夜王相互融合成为鬼鸮,武家再度将她抛弃。真是一生多桀。
好在她最终的归宿还是不错,虽然已经不在人界之中了。
父母这事让她觉得很纠结,不知道应该如何看待。随着她心情好坏,也会有不同的看法。想要少些烦恼,最好就是不要去想。
而且人修和妖修是不可能随意在人妖两界往来的。路途万里不说,如果被地方识破,随时可能被当做猎物诛杀。
她虽然是个人,但是从嫁给了黑夜王这个“妖”开始,就等于放弃了人类的身份,成了被万人唾弃的冷家和五行宗的叛徒。以她的身份回人界更是自杀般的行为。
但就在新鹤王登基之前,她忽然收到一封秘信。信是她的前任师父武秀仙所写,内容是说她父母想乘着新鹤王登基,诸妖会盟的时机与她再见上一面。
这从道理上是可信的。因为诸妖会盟时会有许多短期的访妖令发到人界各大宗门。只要他们能弄到访妖令,便可以合法地出入妖界。
无论是武秀仙还是冷家人私自与妖界沟通,都很容易被宗门甚至朝廷牵连论成判宗判国之罪。但只要他们足够小心,不让任何消息泄露出去就不会有事。
所以他们才把会面的地点选在了既是归属于鹤族人的安全的领地,又颇为与世隔绝的鹿骨湖?
冷凌秋对这些都不奇怪,她奇怪的是她这两个冷血爹妈竟然还没有忘记有过她这个女儿?或许是因为人老了,更觉孤寂,就会心血潮来地想起这些事。
她最后一次见他们到现在已经有足足二十年了。这两人都只不过是筑基修士。筑基修士比凡人寿命也就是稍长,但也就到七八十岁而已。
如果这次不去见一面,恐怕就没有下次了。所以她决定前往一见。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武瑜。武瑜这人虽然许多事纵容着她,但有些事是绝不会妥协的。尤其是他若觉得这事有一丝凶险,便绝不会允许她去做。
而且自从他在武家众人心中成了家族逆子加宗门叛徒,他便对武家甚至是五行宗观感极差。哪怕偶尔提起他都可能会暴跳如雷。
她如果说起武秀仙给她安排了和自己爹妈见面,武瑜不可能会让放任她去的。既然如此,她还不如悄悄地去了,悄悄地回。
在鬼鸮全族的资源堆砌之下,加上她原本就资质不错,现在她已经成就紫府五气圆满,离着金丹也只有一线之隔了。
更神奇的是欧阳泛。欧阳泛自行所悟之道似乎和冷凌秋是关联的。虽然他得到的资源远远不如这位鬼鸮之后,但晋升的速度丝毫不慢。
只要冷凌秋成功攀升一级,不久之后他必然会成功突破。如今他已经紫府五气,虽然尚不圆满,但圆满也只是时间问题。
紫府修士,往返两百里,即便不飞遁,只是疾行,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事。匆匆见上一面,说上两三句话,她也就回来了。
身旁暗淡的黑夜,群山和林莽,还有无数活跃着窥视者守候着伺机进攻获取猎物的生灵们都如同往日般后退,飘散在身后的风里了。
群山中显露出一片寂静如同银色镜子的湖,名为鹿骨湖。据说这是林中鹿群的饮水之地,也是猛兽们蹲守突袭的好地方,湖边还遗留着不少吃剩的鹿骨。
冷凌秋暗自烦扰。真让她感觉迷茫的是,那要和父母说的三两句话,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