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1 昔日人杰诛凶暴,如今垂暮度残年
(701昔日人杰诛凶暴,如今垂暮度残年)
连菱进入五行宗之后,并没有急于动手,而是安静呆了几天,熟悉五德观内的环境。好几天过去,她才决定开始行动了。
她在多年前是来过这里的,但时日已经太久,一切都有一点恍然。
她始终保持着隐形。只要她缓步行走,不动法力,也不动用太多气血,别人便不可能看见她。
被重重叠叠繁盛的青松枝叶笼罩的葱郁阁,只在枝叶间露出了一角飞檐,已经出现在她的眼前了。这座阁楼属于五行宗木德院院长孔度,是他的居住和修行之所。
这让连菱忽然想起,她十四岁那年兵荒马乱。某一天,妹妹连萍才四岁,还只是会哭会喊的年纪。她家毁于战火,在她的记忆中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的碎片。但她抱着妹妹在荒郊林野中奔跑的那感觉,却是格外地清晰,宛如昨日。
当时她很想往茂密的林莽中跑。但杂草和荆棘让她根本无法落脚。她只能顺着宽阔的大路奔跑。虽然她知道这不过是徒劳而已。但她依然毫不停歇地跑着。
追她们的那帮恶棍是骑马的。那些人原本只是普通的士兵,可是在这场战争中经历血火之后,他们变成了食人的野兽。
他们就在她身后怪叫着纵马狂奔,轻而易举地就赶了上来,然后在她身后一边狂笑,一边从马上用马鞭狠狠地抽来。她就像被狼群追逐的兔子一样无处可逃。
但他们包围上来之后并不立刻杀她,也没有抢走她妹妹,而是一阵乱鞭之后,再将包围圈放开一个口子。
“跑!跑啊!跑啊!”他们指着包围圈的裂口处,一阵阵声嘶力竭地怪喊。
她没有犹豫,抱着妹妹跑出包围圈,继续冲着大路一阵狂奔,仿佛想干脆把所有的力气和希望都挥霍干净,这样她便无需再想应该如何了。几息之后这些人马又包围了上来。
她身上衣衫褴褛,体力似乎也耗尽了,放弃一切希望般在地上地上喘着粗气。
与其说他们在追杀她,不如说他们更享受看着她惊慌失措狂奔的样子。之所以没有抢走她妹妹,就是想让她不放弃希望地继续狂奔下去。
“跑呀!跑不动了吗?那我先把这孩子给杀了!”一阵哈哈的狂笑之下,一个壮汉将矛尖向着她哭喊着的四岁妹妹捅了过来。
明明体力已经耗空,不知道她又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抱起妹妹再度跑了起来。
“欧呦!欧呦!”看到游戏再度开始,这些追兵们禁不住心中兴奋地一阵阵如同怪兽般喊叫,再度追了上来。
她赤脚踏在有许多尖锐碎石的路上狂奔而过,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路边密布的荆棘划得她的身体布满血痕,冰冷的阳光从头顶照落,在坎坷的路面上,她的眼前留下一个越来越扭曲的影子。
实在跑不动了,应该要死了吧。可怜的妹妹,以后没有人能保护你了。她虽然还没有放手,心上却已经是放弃了。
但就在这时,那让她永生难忘的奇迹出现了。
一阵让她窒息的威压铺面而来,就像一阵潮水。如果不是这阵潮水有灵性一般地分开绕过了她,她恐怕就像洪水中的一片树叶一样被冲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时她没有去看潮水的源头,却忍不住回头去看这股怪异大潮汹涌而去的后面。原本铺满碎石长满杂草的路边平白无故了涌起了无数的青芒,许多如同蛇一样的碧绿藤蔓从地面钻了出来,缠住了那帮恶棍**们的马腿。
这些马儿前腿被阻,瞬间往前翻倒。而上面的人就像断线的傀儡一样往前翻滚着坠落地上。有几人立刻就摔得没有了动静,但也有几个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那些植物不断生长缠绕,很快将他们缠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她眼前的一片密林里吹来一阵大风,吹得她身体一阵阵颤抖,长发乱飞。这如同绿色的厚墙一般的密林就像大浪一般涌动,然后自然地往两边分开。分开的空隙间闪烁的绿芒中,走出一个中年道人。
他身形高大,如同一棵挺拔的白杨一般,穿着两袖宽大的蓝色道袍,头戴纯阳巾,肩后露出一双剑柄上闪烁着碧光的宝剑。一双刀眉如利刃般呈倒八字般竖起,他的目光横扫而来,仿佛单凭他的出现就能逐退一切魑魅魍魉。
在那时的连菱心中,真是天神下凡啊。
地上那些**有些虽然被缠住,但还能发声。有人立刻便嚣张地大喊了起来:“混账,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你找死?”也有人开始苦苦哀求。这名道人看到他们身上的衣甲,目光中闪出一丝异样。但只不过一瞬间之后,他的眼神便趋于阴冷。
“败军之将,只能欺压妇孺,该死!”
他冷冷地将这几个字吐完,然后手心青色光芒大盛。就像被他呼唤一般,地面上所有的草木一齐如同幻影一般“融化”成了一种绿色的火焰。这火焰迅速将被缠绕着的士兵们吞没。
他们用最后残余的力量发出极度扭曲的嘶吼声,然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绿火熄灭,这些人连同马匹和衣物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个道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翠玉宫的传功长老,后来的五行宗木德院院长孔度。
算一算,那应该是九十八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年连菱十五岁,而现在她已经一百一十三岁了。但对金丹修士至少三百年,有时能到四百年的寿限来说,她现在寿未过半,还很年轻。
但当年那个在她眼中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的英俊男子,如今却不再年轻了。
孔度如她的意愿将她和连萍带回了翠玉宫,但并没有如她期望的那样收她为弟子。而是将她转而推荐给了他的师姐欧阳蕴。
欧阳蕴是个很好的师父,但她的资质和悟性都远不如孔度。她始终未能突破紫府,在那三十年之后寿尽而终。
连菱一直有一点不解,就是她最崇拜的这位紫府的师叔为何不肯收自己为弟子。起初她以为自己天资愚钝,入不了这位师叔的法眼。
因此她憋着一股气修炼。没想到她其实天资惊人。十五岁开始筑基,二十四岁便成就虚丹。三十二岁就成就紫府,在翠玉宫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既然根骨绝佳,当时的孔度不可能看不出来。他之所以不收她为弟子,大概只有两个原因。
有些男修不愿收女弟子,以免牵连因果孽缘惹来麻烦。孔度的亲传弟子便是鬼玄阴伍院,整个伍院五人都是男修。
还有一个更大的可能便是孔度自己是垚人,所以他只愿意收垚人为弟子。他的得意弟子鬼玄阴便是垚人,同个伍院的王玄奉也是垚人。
连菱和沐葭、霍云等人是一个伍院,整个伍院没有一个垚人。其实这并不奇怪,垚人养尊处优,愿意吃苦修玄的本来就是越来越少的。
大概也因为如此,那时的她便注定和这位在她心中如同天神一般的长辈没有师徒之份了。
葱郁阁她也是来过的。数十年过去,这里景色依旧,几乎和她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穿过门前草地的圆石小路好像变得更狭窄和短促了一些。
林玫儿在前面恭恭敬敬地递上郁琴的身份牌,面不改色地说道:“水德院弟子郁琴,请教水木遁法,求见木德长老一面。”
内门弟子直接找院长请教道法,这虽然是略有些唐突,但在五行宗这也是并无不可的。
只是内门弟子想见到院长并不一定能见到。无非是上门之后,院长在闭关,或者外出,或者忙着别的事情,请在门房内等候。这一等便没完没了,然后弟子自知没有机会,就会自己离去了。
果然,里边回复说:“长老外出,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愿意等可以进来等,不愿等就请下次再来。”
林玫儿要的就是这个。她立刻乖巧地一笑,说:“弟子愿等”。她话语落后,里边传来声音:“进来吧。”
这一瞬间,玄关上的禁制便已经开放。林玫儿不慌不忙地步入门中,连菱则悄无声息地跟在身后进了禁制。
702 半生教诲隔天堑,几度炎凉恩义绝
(702半生教诲隔天堑,几度炎凉恩义绝)
连菱只是借这个机会过门口这道禁制。其他的怎么都可以。就算孔度忽然回来了,以这位师叔的紫府实力也绝对发现不了她的踪迹。
就算他一时兴起同意林玫儿去见他,林玫儿也早已准备好了要请教他的遁术问题。求教完几个问题她便回去了,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门房内有桌案和蒲团,供来客等候。林玫儿安心往这里一坐,连菱便自己过了二门,往中庭走去了。
在她自己的丹阳阁中,书架上放满了玉简。那些玉简不是别的,而是她每日炼功的心得。不但有每日炼功,就是某月某日发生什么扰乱她心绪的事,她也会记录下来。这习惯不是她天生就有的,而是从孔度这里学来的。
四十多年前,孔度已经是五行宗木德院院长,她还常常到五行宗来登门请教这位师叔。孔度常在书房待客。她走进来时,多半会看到这位师叔手中正拿着玉简,将记忆录入其中。她便在一旁安静等候。
那一次她正面临争夺翠玉宫掌门之位的争夺之战,内心紧张,来找这位师叔,是求教斗战中的木遁术法的运用之道。
实际上和她争夺掌门之位的就是这位师叔的得意弟子鬼玄阴。但她从不相信孔度对她和他的弟子会有亲疏之别。
这位孔师叔的教诲从无保留。只要是她开口求助,孔度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那一次孔度也是如此。不过说实话孔度也是那种埋头修炼的类型,参与道战或者降妖伏魔并不是很多。他给出的建议并没有让连菱觉得有特别的收获。
但连菱对此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要她能来看到这位她敬重的师叔依然康健就好了。
但孔度接下来的意思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孔度建议她在第二日的斗战之中只要能更清楚自己的实力就好。至于胜负,不要那么看重。尤其是翠玉宫掌门之位,并不适合她这样的一名女子。
潜在意思是说,你这一场争夺之战不要求胜,输了最好。你不适合做翠玉宫的掌门,还不如让鬼玄阴那样有才的师兄来坐这个位子。这样对你和对翠玉宫都是最有利的。
“为什么?”
连菱其实并不抗拒这个安排。她只是觉得疑惑不解。这种不解和孔度不肯收她为徒的迷惑联系在了一起,就更让她觉得云山雾罩,简直有碍她的道心。
她修道的目的只是不想再和多年之前一样,让妹妹过那种被人随意欺压凌辱的日子了。所以她需要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实力,但她对权力本身没有什么兴趣。
她甚至没想要去赢得这个掌门之位,她只是想证实自己的修炼并没有白费,自己的实力在不断增长而已。
但要说她对掌门之争完全没有兴趣也不是真的。在翠玉宫掌门能独占使用紫韵温泉,对她的修为的提升也大有好处。权力的大小与能获得的资源是完全成正比的。她如果想要更快地提升境界,权力绝对是有益无害的东西。
为什么孔度一定要如此厚此薄彼,非要鬼玄阴来坐这个位置,她就不可以?
孔度慷慨直言道:“天地有尊卑,人有分垚土。我厚土皇朝的人修自古都是垚人为主,土人为仆。你虽然天资卓绝,但毕竟是土族。你在翠玉宫坐到副掌门、长老,甚至太上长老的位置上都可以。唯独掌门不可!”
“但祖师不就是土族?”
连菱依然是觉得奇怪。要说出身卑微,恐怕没人赶得上秦尊阳了。这个边塞上小混混出身的男子,百岁的时候已经号称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第一玄修,打得那帮老人辈屁滚尿流。叛出五行宗创建翠玉宫之后,整个玄门硬是没有人敢说他欺师灭祖。
“祖师是创派之祖,不论出身。但翠玉宫创建之后,可一直是孔、古、鬼等几个垚族世家在支撑。这也是其后为何掌门都是以垚人为主。这是天地自然之法,无论祖师是否有意安排,都会如此。”
当时的连菱无言以对。秦尊阳当年虽然实力极强,但也不是以一人之力能单挑全天下的神。所以他能成功开创翠玉宫一派,确实有孔、古等几家投入的支持在其中。
后面之所以看起来这几个垚族大家在翠玉宫中占据了支柱地位,是因为这些家族本来就背景深厚,有着源源不断的资源支持。
而且这些家族的人在翠玉宫中修道,各自自成一脉,抱团起来占据了翠玉宫中最主要的利益,其他没有背景的各家弟子天然就收到排斥,自然要差上很多了。
连菱从不认为这是什么天地自然之法。尤其垚人虽然天资出众,愿意入玄门吃苦的却越来越少。反而那些出身卑微的土族人在这条路上越走越强。
但看到眼前这个曾经也满头青发、英姿勃发的人物,竟然已经双鬓斑白,双眉间和眼角尽头都出现了无法掩饰的皱纹,脸上也多了很多星星点点的黑痣。连菱忽然意识到,这位一直在她心中如同神一般的师长竟然老了。
他紫府圆满之后再无寸进,应该是被卡在金丹之前了。这种情况下也是无可奈何,他只能静待寿元不断流逝,直到老死为止。
连菱没有再说什么。和一个老者去争辩一个观点是没有太大意义的。老人对自己的观念秉持都极为顽固,那是他们人生的最后寄托。你非要去摧毁了它,无异于将他们提前送进坟墓。
对孔度的要求,她勉强虚与委蛇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
后来她与鬼玄阴的决战之中,她确实认真考虑过故意输掉,把掌门的位置让给鬼玄阴。然而玄门高手之间的对决,能用于思考的机会其实是很少的。尤其是双方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除非是她一开始就直接认输,否则后面她能决定的空间就太少了。
等他们开始动手,转瞬之间的一念,就决定了生或者死。她自认还不能死。她要保护妹妹一辈子。如果她死了,那天资愚钝的妹妹虽然已在玄门修道,将来也不知道还要吃多少苦头。
所以她只能倾力一战。还没有到她能掌控胜负的机会到来,她便已经胜了。
结果便是她在掌门的位置上坐了三十年,而鬼家、孔家、古家和她变得水火不容。孔度在那之后也再也没有见过她。即便她自己到五行宗来求见,孔度给她的也只有两个字:“不见。”
好像他们之间就此恩断义绝了一样。这让连菱觉得无奈。即便如此,孔度也依然是她的救命恩人。就是一命还一命她也是愿意的,如果没有妹妹的牵绊的话。
已经是四十多年过去了,这间书房的陈设和她的记忆中竟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只是一切都更古旧了一分,就好像岁月给它们都涂上了一层古色古香的漆。
连菱走进这里的第一步,就觉得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当年那位越来越年老的师叔,正盘坐在低矮的榻上,将玉简摆在面前的木案正中,手握一线灵机,如同持笔一般,一边录写着记忆,一边温习和反省这一天的所为和所得。
但他人不在。他人虽然不在,榻后的书架上,却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他历年以来的心得和记录。连菱的目光从下往上,搜寻着她想要的那年历史的记录。
这些日记的排布很有规律,但并不是按照日期顺序的。一般人即便到了这里,也只能一枚一枚玉简地去翻找。但这对连菱不是问题。她四十多年前来这里的时候还不算是外人,本来就常常翻阅这些孔度留下的修行的心得。
孔度的这些日记也并不都是可以直接阅读的。有不少和修行无关的私事的记录上便加上了神识禁制。理论上只有孔度本人才能阅读。但对现在的连菱来说,她有金丹之力,这些紫府修士下的神识禁制可以轻易被她破开。
“坤元二十四年,六月十七日。”
连菱将一枚玉简握在手中,注入了一丝法力。缥缈的光影开始在四周流动起来。孔度在其中录下的记忆开始在四周显现出它本来的样子。
连菱感觉自己跪坐在了榻上,而桌案的对面,则赫然坐了一个人,正在与自己谈着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703 昔年筹划已败露,今日图谋方初成
(703昔年筹划已败露,今日图谋方初成)
但她抬眼去看的时候,发现对面这人无论是面孔还是身材、甚至服饰都极为模糊。自己与他的对话也是含糊不清的。除了这些之外,四周的一切景象却清晰地和这间屋子重合了在一起。
孔度并不是记下一整天发生的事情。他只是记录重要的事。显然他是觉得与这个人的对话极为重要,所以录了下来。事后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于是把此人的形象以及他们对话的内容全部抹去了。
“是陈玄方么?”连菱暗自想着。孔度为什么要将此事模糊化,而不干脆删去这一天的记录呢?这大概是留下这些模糊的影子对他是一个不错的提示。
将来他即便看到的是这些模糊的影子,他也能立刻回忆起那天对话的真实完整的内容。而别人若是搜查这些东西,则只能看到这些模糊的印记,无法找到任何对他不利的证据了。
直到对方起身告辞,连菱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就在要放弃的时候,她忽然看到黑光一闪,那模糊人影将一件黑色的物件收入了袖中。
虽然人影模糊化了,这物体却清晰了一个瞬间,被她的目光捕捉到了。那是一个看似非常普通的铁盒。大概正是因为它很普通,所以孔度并没有特意去抹掉它。连菱却认出了这个盒子。
那一天,在她伤重化为修罗兰钻入勾诛脖颈之后,勾诛开始打扫战场,收拾了那几个长老以及陈玄方的尸体。当时勾诛就在陈玄方身上看到了这个铁盒!
她和勾诛神魂一体,既然勾诛看到了,她也就看到了。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头千年水魄就是被装在这个铁盒里,由孔度交给陈玄方的。
一般生灵之物都用生灵玉盒来装。但水魄不同。金能生水,水魄必须是用金属之物才保存,不但能保鲜长久,还能得到滋养。这才是为什么孔度会给陈玄方这个铁盒。
“为什么一定要到这个程度?”
她成为翠玉宫的宫主之后和鬼玄阴等人不合,她也知道鬼玄阴等人有意对她下毒手以夺取掌门之位。只不过她一直认为是孔度对他这些亲传弟子溺爱过甚,才养成了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风格。
她想过孔度再也不接受她这个晚辈弟子的存在,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恩怨,对他们这些后辈之争置之不理。她却还没想过他们最终会反目成仇,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她感觉一股寒意从内心而起,全身都入坠落在冰窖里,隐隐有些颤抖起来。土人和垚人之间的天堑竟然如此厉害,以至于不为主仆,就必须为死仇吗?
但她清冷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安静地将这枚玉简放回原处,然后便抬步退出了这件书屋,和林玫儿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个时候不在葱郁阁待着的孔度,并未远离,只是被一帮人约到了金德院的“岩浪山”中。
金德院葱葱郁郁的木德院的风格大相径庭。这里到处都是石屋,都是矿石精炼和打造各种金属材料的工坊。终日烟熏火燎,充斥着叮叮当当的声音。
唯独后院的岩浪山,是一座巨大的石山,亿万年的风蚀使得它犹如大浪滔天,又猛然凝固成岩石的海面。
岩浪群的中间,有工匠们直接就着怪异的岩石开凿出来的石亭和石椅。这里是金德院中难得的一个安静之地。
阳光从头顶落下,将岩浪山照得雪亮。四周都是清一色灰白色的岩浪,吸收了所有的声音,安静得可怕。五六个年老和中年的玄修已经在这里密谈了良久。
木德院院长孔度正在其中。而坐在他右侧的那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则是飞剑堂堂主陈昂。只不过他早已没有了往日波澜不惊笑看风云的样子。这会儿他双眉倒竖,脸色发黑,脸上堆满了愤恨不平,大声说道:
“翠玉宫的连萍、霍云二人一直沆瀣一气,将好端端一个翠玉宫搞得乌烟瘴气。尤其是霍云,利欲熏心,竟然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胁迫宋向乙,把他本来已经卖给我们的金矿给强行截走了。”
说完他又望了一眼同样在场的夜澜,继续提醒众人:“这批黄金关系到朝廷订购的一千具火熔傀兵。如果被他们搅黄了,其中牵涉巨大,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他的意思很简单,这事看上去是我的事。但是如果我搞不来黄金,那么火熔傀兵的事也极有可能完蛋。但这事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兜住的,在场的你们人人有份,谁也别想袖手旁观。
另一个枯瘦老者却嘿嘿冷笑道:“陈大师不简单啊。这是想给翠玉宫立个新掌门吗?”
陈昂正色道:“有何不可?翠玉宫的掌门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下落不明。按照规矩,早就应该另择掌门了。但连萍以碧落魂息丹依然没有熄灭为借口,一直把持着丹阳阁,掌控丹阳阁禁制。下宗既然出了问题,身为上宗就应该果断出手。否则要这个上宗何用?”
除了夜澜这个朝廷势力的代表之外,在场中真正能主事的其实是金德院院长周踏。
周踏不但出身周氏这个纯正的垚族大世家,还是罕见的达到了金丹双花实力的长老。
但他对陈昂有意挑动人心的发言方式嗤之以鼻,不耐烦地摸摸了摸自己的鼻翼,说: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你的计划都准备好了没,拿出来看看啊。”
这事细节很多,陈昂不可能一一详述。他立刻拿出了一枚玉简,将整个计划完整地展现出来。
他的目标很简单,除掉翠玉宫如今的代理掌门连萍、真传院长老霍云、回春院长老沐葭,立刑堂长老鬼玄阴为掌门。将翠玉宫再度真实地置于五行宗的管辖之下。
做为一个附带的条件,鬼玄阴将会把翠玉宫掌控的那三成宋向乙金矿的股份无偿转让给飞剑堂,这是毫无疑问的。
虽然鬼玄阴尚未对外宣扬,但陈昂是明确知道其人已经成就了金丹。而他们要对付的连萍、霍云,再加上一个沐葭三人最高也不过紫府圆满。
所以理论上,有鬼玄阴他们翠玉宫刑堂一脉的弟子们出手,再加上五行宗这伙人背后支持,要诛杀连萍、霍云完全没有难度。
但事实上并不这么简单。连萍一直掌控丹阳阁,而且死守不出。她在丹阳阁控制着翠玉峰上许多的禁制。翠玉宫从秦尊阳时代起就经营的那些禁制如果催动起来,个把金丹修士也未必抵挡得住。
一旦初期他们没有得手,陷入僵持,翠玉宫必然陷入内争。到时候连萍的后台云王也可能迅速介入。
五行宗大张旗鼓地对一个下宗出手,传扬出去也必然动摇其他下宗的人心。这其中投鼠忌器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但陈昂找到了一个绝妙的时间点,那就是一个月之后的坤元三十六年四月十六日。这一天正是秦尊阳飞升五百年祭典之日。
按照翠玉宫的规矩,每到祖师飞升百年祭日,掌门和所有的长老,都必须到翠玉宫的东面,泰阳峰上,秦尊阳的飞升台上去祭祖的。
连萍身为翠玉宫代理掌门,如果她不去,鬼玄阴就可以以不敬祖为名,直接召开长老会议,将她从代理掌门的位置上踢掉了。那时她若还是占据丹阳阁则再无道理可言。就算是五行宗出动多名金丹修士强力破阵也是无人可以置喙的。
如果她去,泰阳峰离着丹阳阁有数十里之遥,翠玉峰的大阵再也无法成为她的护身符了。这时鬼玄阴一方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动手,大有机会可以将连萍、霍云以及和霍云同个伍院的沐葭一起诛杀。
至于可以动用的力量,除了一个金丹的鬼玄阴,一个已经修成紫府的翠玉宫传功长老古钟之外,还有云天城的古云堂,也就是云天城的整个古家势力,都可以成为助力。
以鬼玄阴一名金丹,加上姓古的四名紫府,对付连萍、霍云和沐葭三人按理说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沐葭这个相对中立派的长老也许在上泰阳峰之前就可以先除掉了。
当然,翠玉宫还会有大批虚丹修士在场,双方如果对挑起来一片混乱,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个时候就需要上宗的实力来压阵了。
所以这次翠玉宫祭祖,上宗五行宗也会派代表入场。准备去的人,就是金德院院长周踏带队,加上飞剑堂堂主陈昂、副堂主薛幽,最年轻的长老唐玉墨,以及前翠玉宫弟子唐肃!
“连我都被你安排上了?”看到这里,周踏不由得横了陈昂一眼。
704 智者千虑仍有漏,贪者百折犹不饶
(704智者千虑仍有漏,贪者百折犹不饶)
陈昂的飞剑术虽然早有盛名,但他自身境界只有紫府圆满。而周踏的实力高达金丹双花。到时候放在泰阳峰上,那简直是无敌的存在了。
“有院长大人亲自压阵,此事才能万无一失!”
这话不用陈昂说大家也知道。
以周踏加上鬼玄阴两名金丹去对付那三个紫府长老,有些大材小用了。但最好的是周踏根本不用出手,只用旁观鬼玄阴他们得手之后,出来主持一下“公道”而已。有他这样的人物出来主持,剩下丹阳阁就算还有什么余孽,也注定掀不起什么浪花来了。
陈昂展示的并非只有这些大概的布置,而是一个极尽完美的计划。如何制造理由麻痹和分化敌人,如何集中优势力量出手,如何以雷霆之势快速将对方诛杀,将一切异动消弭于无形之中,甚至各种繁复变局如何应对,都有详细的预案。
“但你还是有一点没有算计进去的。”看过这个就连周踏也只能想到这个唯一的漏洞了。
“什么?”
“那就是碧落!她虽然失踪十年多,但魂息既然没有熄灭,就说明她没有死。十多年前她已经是紫府圆满。如今她要是忽然以金丹实力出现,我绝不会吃惊。”
陈昂其实并非没有考虑过碧落。但十多年前孔度和陈玄方的那次谋划他是知道的。当时根据孔度的猜测,碧落应该是受到了重创,所以藏起来缓缓恢复了。
这种生死重创,她十年内能恢复到以前的七成实力就算是大幸。如果说她不但恢复还能突破到金丹?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而且碧落就算是真成就了金丹,她为何不早点出来找鬼玄阴报仇?尤其最近五年,几乎人人都猜测鬼玄阴正在突破金丹,她却不出来尽快干预阻止,而是如鸵鸟一般埋头等死?
所以在陈昂的谋划中,他早已把连菱当作受了重创勉强不死,但已经报废的历史人物。她如果继续躲着,或许还能苟延残喘到寿元耗尽,寿终正寝。如果她自己冒头出来,那不过是找死罢了。
但周踏这时候提醒他这件事,他也不敢完全置之不理。
“那碧落到底死还是没死?有没有可能到金丹境界?”
陈昂小心地看着孔度问道。要说最了解碧落圣女连菱的了解,非木德院院长孔度莫属了。
孔度寿元所剩不多,早已不复当年的英姿。好在连菱并不在场,尚未看到这位昔年神一般的男子居然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身形佝偻枯瘦,皮肤干涸的如同布满了鱼鳞。头上的白发就像被人拔过的草地一样,已经所剩不多。眼眶深陷,嘴唇因为缺牙而干瘪。
以他的紫府法力,有不少方法可以改善容貌,使得他看起来更年轻一些。但是任何方法都必然消耗他的生机,损及他所剩不多的寿元,所以他只得顺其自然。
“碧落修炼的是秦尊阳所创的青木长生功。要说死,炼这个功法的人恐怕是最难死的。”
孔度气息已经不足,说话间时不时喘着气,好在神志还算清醒:“据说秦尊阳能滴血重生。碧落当然到不了那个地步,但想要彻底杀了她,还真不容易。”
孔度说话间,眼中竟然露出一丝畏惧。其实自从碧落修炼到和他一样的紫府圆满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超过她。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弟子伍院四人围攻,还使用了千年水魄和人傀巫蛊术,这女子居然还能逃出生天,反杀了他四个徒弟。简直是无法理解啊。
现在陈昂问他碧落会不会再度出现,又能到什么境界,他怎么可能说得准?既然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会发生,那么连菱再度出现而且修成金丹也是不无可能的。
“至于她这十年中能否突破金丹,”孔度干咳了两声,“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就算碧落再度复出而且达到了金丹境界,有鬼玄阴和古家的人联手,再加上院长大人坐镇,还怕拿不下来?这虽然是一个变数,但绝对不是那种能翻盘的变数。”
陈昂竭力地说服着周踏,但他其实也是在说服自己。
周踏却冷峻地摇了摇头,说:“你说得没错。但你指望我出手给你擦屁股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要么再找来一名金丹战力,要么我就不会实行你这个计划。”
“院长大人!”
陈昂心中一凉。他可是费了巨大的心神和人脉才确定了这个计划,却没想到周踏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否决掉,“一旦火熔傀兵计划失败,对我们金德院……”
“你说得没错。”周踏点了点头,“所以你必须再找来一名金丹战力。如果找不到,我也同样会去做这件事。只不过用的就不是你的计划了。”
陈昂自然明白,如果周踏亲自去将这件事摆平,那么他的飞剑堂堂主的位子也不用再坐下去了。自然会有人会上来顶替他。他那个师弟薛幽就是最迫不及待的一个。
“如果碧落出现,不管她是否达到了金丹境界,”这时候有点晃晃悠悠的孔度竟然站了起来,佝偻着身体望了周踏一眼,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慨然说道,“那么我会负责解决掉她。”
“既然是我犯下的错误,那就在我手中彻底解决吧。”他重新坐了下来,没有说出口,但暗暗想着。
……
在黎山,木萝部的长老会议中,长老们只听说木萝已经和真正的树皇之子结为道侣,也知道她在人界,但并不知道所谓真正的树皇之子究竟是谁,也不知道木萝如今具体在人界的什么地方。
然而所有的人都对此坚信不移。对树人来说,拿树皇之事撒谎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木华接下来听到的信息,是部落将按木萝的要求,组织一支精锐的力量潜入人界,去协助木萝和新任的树皇,为前皇木野复仇。
在妖界,继任者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为前任复仇。如果这个任务不能完成,即便那人能登上皇位,其服众之力也是要大打折扣的。
木萝在传来的信息中包括了一份名单。她们不用去费心挑选,只要根据她给的名单派人就行了。牵涉到给前树皇复仇这种大事,他们也绝对是不敢怠慢的,只能乖乖地派人。
至于眠恶山的木野部,已经被妖界联军打得只剩一口气了。榕千紫坚守不出,枯木荣下落不明,谁有空管他们呢?等木萝将新树皇“娶”回来,树族的皇部就是木萝部了。
木华面无表情地安坐静听,甚至根本没有发言。对这次长老会上所有的提案,她都只有赞成的份,没有其他的可能。但她表面虽然平静,脑海中却是翻腾不已。
在如此不利的形势之下,还有没有翻盘的可能,让自己女儿木莲能再度得到成为族长的机会?
木华想了又想。现在枯木荣已经无法联络,这个助力已经失去了。她所能想到的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设法让木萝的复仇计划失败。
木萝的复仇即便失败,也不一定能阻止新树皇登基、木萝成为树后这件事的发生。最多也就是让他们登上皇位的过程不那么服众而已。但只要能让木萝这阴险的女人恶心一番,她也觉得值得去做了。
但这时候她脑中忽然又闪过一线灵光。如果木萝的复仇计划不但失败,而且她因此道殒或者重创成为废人,再也回不来黎山了呢?
如果是这样,年轻一代中木莲就成了唯一能够继承族长之位的人选。这么看来,其实希望并没有消失,她所憧憬过的一切依然有可能成为现实!
但想要木萝遭受重创,唯一的办法便是提前通知他们要去复仇的对象。对方既然能杀了木野,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这种势力有了准备的时间设下陷阱,又加上她的配合,重创木萝是大有可能的。
可惜的是她并不知道这对象是谁。长老会上的讨论根本就没有涉及到这一点。而且看起来,是木萝有意隐藏了这些信息。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在这重重迷雾之下做下手脚呢?她竭力思考着。
虽然她无法与那家要被复仇的势力建立联系,但想要单方面地传递一些信息给对方还是可以做得到的。比如说,她可以把这次长老会里讨论的内容故意泄露到人界去,在玄门传扬开来。
不管那是何方势力,大概率会听到这个传言。那时他们便有时间去做好应对木萝和新树皇的报复。想到这里,木华暗自点了点头。
705 与其挺身为羽翼,不如坐看吞虎狼
(705与其挺身为羽翼,不如坐看吞虎狼)
长老会里的其他老婆婆们自然不知道木华在想什么。她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新树皇究竟是谁。但知道这一点的,除了翠玉宫和木萝之外,大概也只云天城的古家了。
当年古问天猜到树皇之子就是翠玉宫中有先天树体的那名外门弟子,盗取其部分血样给木萝才炼成了那个寻血盘。
但古家也不会将这个信息泄漏出去。如此重要的信息当然是把握在自己手中才更有用。他们原本的计划是阻止翠玉宫将这名皇子送到眠恶山妖皇殿登基,以免将来遭到这位新树皇报杀父之仇的打击。
在木头失踪的情况下,古仲由也已经部分达到了这个目标。他扶植黑夜王争夺妖皇之位,差点就灭亡了眠恶山的木野部落。
如果他能扶植黑夜王在妖皇殿登基,建立妖国,受封国师,他还能让云天城古家的势力再登上好几个台阶,甚至和厚土城的古氏宗族总会平起平坐也不无可能。
可惜这一点他失败了。这五年战争的劳而无功必须有人承担责任,他因此被黑夜王驱逐出妖界。
好在木野部也再没有可能去扶植一位新皇。即便扶植,恐怕也没有余力向远在人界的云天城古族发起复仇了。
大约半个月后,回到人界的古仲由再度嗅到了让他不安的信息。
江湖上开始传闻当年被树族长老杀死的木承嗣其实是假的树皇之子。真正的树皇之子已经出现,而且已经与木萝部的族长木萝结为道侣,他们潜伏人界,即将对杀死当年树皇木野的仇家施以报复!
对大多数看客来说,完全有可能将这些消息当做无稽之谈。但对古仲由来说不一样。他只需要让自己儿子古钟在翠玉宫内部打听打听那个先天树体的人是否回归,以及有没有带回来历不明的女人就可以了。
消息被证实之后,他发觉自己确实成功地将木野部打击得一蹶不振,却忽视了木萝部。这真是一个巨大的漏算。
翠玉宫的连氏既然能将树皇之子送到木野部去,其实也完全可以送到木萝部!这可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
他不是没用乾坤宝盘算过这样的发展。但即便是在乾坤宝盘的计算中,木萝也是大概率根本不会去扶植树皇之子。因为与其作为树后,还不如杀掉未来的树皇,等待木野部被打残然后自己称皇。
显然他缺失了某部分关键的信息,结果导致了计算的错漏,最终呈现了完全相反的结果。
古氏三兄弟聚集在古云堂内,云天城传送阵地下的地宫中。这是他们防备最为森严,最为隐蔽的所在。但即便他们能躲起来也意义不大。
木萝部的树人们如果想要杀他们,自然会在云天城不断破坏他们的产业,甚至拿五行宗的传送阵下手,逼迫他们出来。
当然他们也可以倾其所有设下陷阱,将前来复仇的树族人一网打尽。但讨论良久,古仲由倒倾向于对方根本不会上云天城来寻仇。
这时候老大,肥胖圆滚的古仲法手中正拿着一枚从五行宗总坛寄来的玉简,其中的内容是让他们在四月十六日赴翠玉峰东面的海边,泰阳峰上,参与翠玉宫的祭祖大典。
其中更是有一套详尽的计划,让他们务必精锐其出,在泰阳峰和鬼玄阴、古钟等人将翠玉宫的丹阳阁派系,包括代宫主连萍、真传院长老霍云、回春院长老沐葭以雷霆手段全部诛杀。
这是以五行宗宗门对堂口下令的方式传达,因此他们是不得不奉命而行的。
这计划其实漏洞百出。五行宗考虑的是对方有效的战力只有连萍、霍云和沐葭这两人。但如果木萝在翠玉宫的话,对方平白多了一名树族三花金丹,这可是足以改变实力天平的巨大战力。
“老大要是觉得有问题,那就把树族寻仇的这件事直接告诉周踏和孔度他们。让他们对付木萝去。”身形削瘦的古仲缘提出了一个最简单的应对之法。
坐在上首的古仲法还没有说话,古仲由就摇了摇头:“依我看,这件事万万不能让五行宗知道了。”
“为什么?”
“五行宗之所以愿意对付翠玉宫,关键还是不知道木萝的存在。要是让他们知道新任树皇在翠玉宫手中,而且还得到木萝部整个部落的支持,那他们根本就不会去挑衅翠玉宫,反而会直接将我们当做弃子。”
古仲法点了点头。五行宗断然不会因为他们而去惹翻木萝部那帮疯子,更何况还有树皇在其中。这一不小心就等于挑衅整个妖界。
这和在夜盲山一带开设锄妖堂是两码事。那是光明正大的人妖之争,双方背后是妖族各大部落和厚土皇朝朝廷的支持。如果他们去刺杀树皇树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种可能引爆人妖之间全面战争的事他们是绝对不敢尝试的。
而云天城古族是已经暗算了前代树皇木野的。人家来寻仇可以说是再合理不过。五行宗不主动将古家三位擒住押送到妖界就算是客气了。
“所以还不如让五行宗蒙在鼓里去泰阳峰。一旦动起手来,如果他们能成,丹阳阁被灭,鬼玄阴和古钟上位,对我们大有好处。如果他们失败,五行宗必然损失惨重,从此与树族、翠玉宫结仇,对我们来说有利无害。”
古族的仇家其实是两家而不是一家。其中一家便是连萍为首的翠玉宫丹阳阁。这仇从古问天打算夺取青木长生功的传承,还想把连萍制作成傀儡,然后又被连萍反杀之后就已经注定结下了。另一家则是树人。
与其将木萝之事主动告知五行宗,导致他们将自己舍弃,当然不如不要提这事,等五行宗乖乖被拖下水,替他们自己消灾挡祸了。
但这样也带来一个巨大的威胁。那就是古家必须精锐尽出前往泰阳峰。他们想要守在云天城给树人布下陷阱就是不可能的了。树族人一定会在半路截击。他们的主场优势将被消弭无踪。
706 宋向乙大事化了,沐玄葭未雨绸缪
(706宋向乙大事化了,沐玄葭未雨绸缪)
在同州西郊外,勾诛在地面上看着一桶桶深棕色,有些像泥土一样的粉末发呆。这些东西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其实就是十足的金粉。
很快它们被融化,浇入模具中。没多久,一块一块亮瞎人眼的金锭就露出了它诱人的模样。
开工十天之后,宋家金矿的产量就达到了每日五百两黄金。有了钱,宋向乙很快和包括官府、五行宗等各路势力都打得火热。
收购这些黄金最为积极的不是别家,而是五行宗的飞剑堂。几乎是宋向乙出产多少,他们便收购多少,而且价格相当公允。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已经握手言和了。而是飞剑堂必须要有这批黄金去打造火熔傀兵。如果他们到市场上去收购,会导致黄金价格飞涨。
因此还不如他们直接和宋向乙签个长约。你产多少,我收多少,一律按照市价。这样火熔傀兵的打造也同时按部就班地开始了。
关于“金矿魄灵杀人”一案,同州府在宋家金钱的滋润下只花了三天时间就审定结案了。
他们结论是五行宗飞剑堂的弃徒金国夏,擅自进入金矿下修炼突破紫府,不幸被一头千年金魄反噬而丧失了神志,因此肆意杀戮矿工,导致了矿井中有八人死亡。
最终在翠玉宫弟子和通天局玄兵联手下,失控的金魄被消灭,金国夏已经道殒。
这个结论的好处是,一切都是金国夏擅自所为引发的恶果,各方责任脱得干干净净。而且府衙和通天局都各得一份功劳。
八名矿工的抚恤也有了着落。金国夏怎么说也是一名虚丹圆满修士,他在五行宗中留下的遗物换成银子用来抚恤八名矿工绰绰有余。
陈昂虽然有所不满,但他想到一个月之后,他们就要彻底歼灭翠玉宫丹阳阁一脉,重新将宋向乙整座金矿都据为己有。所以对这些小节也只能暂时忍了。
这一切事就暂时如此了结了。宋如海还要在他爹的金矿呆一段时间。黄璐坚持留下在金矿布阵了。勾诛与慕容清则跟随连菱等人返回了翠玉峰。
……
翠玉峰的春季,一到夜里,夜雨淅沥,山风呼号。丹阳阁这个简陋的木板楼被吹得吱吱格格直响,风如同许多尖叫的老鼠,在墙缝间啃咬,拼命想要钻进来。
虽然只隔着一层古旧的木板,房间里的塌上却是舒适和干燥的。勾诛好不容易放下了白天整天修炼带来的沉重的疲惫感,斜卧着将连菱揽在怀中。
隔着一层薄薄的棉布中衣,她的身体柔若无骨,带着一种无比怡人的温暖。勾诛正要昏昏沉沉地睡去,连菱忽然说:
“明日起我打算闭关几天,将青龙池中提升的境界全部觉醒。”
“你不是说要巩固境界,不要急于求成?”勾诛一下子睡意全无了。连菱一向行事稳重,这么匆匆提升境界不像是她以往的风格。这一定是有什么急迫的理由让她不得不这么做。
“我本来以为要对付的只是鬼玄阴和古家。现在看来,还得加上五行宗。五行宗强手太多,我还是保险一点地好。”
她所没说的是,在五行宗中她要对付的还是那个对她的青木长生功的弱点极为了解的师叔孔度。如果她只是以金丹初花之力对付他和他的一帮木德院的手下,有吃亏的可能。
“这么匆忙觉醒,会不会有后遗症?”
“把你的血痕留身碑给我,加上那二十万两血灵石的话,应该万无一失。”
这如果是别人说提升一下境界需要二十万两血灵石,勾诛得喷出一口老血来。但这是连菱要用,只要能确保万无一失,多少他也得舍得。
更何况连菱只是要觉醒本来就已经达到的境界,而并非是强行把境界提高上去,所以实际肯定花不了那么多。
“万一这几天,他们先动手怎么办?”勾诛又想到一桩。
“这样正好。”连菱微笑道,“有林玫儿护法,加上连萍操控丹阳阁的法阵,他们还不是来多少人死多少人?”
勾诛仔细一想,的确如此。双方都不能提前动手,因为无论是丹阳阁还是鬼玄阴闭关的苦刑树宫,都有强大的禁制守护。即便双方有实力突破,也得耗上不短的时间。
如果久攻不破导致事情闹大,不但翠玉宫陷入内乱,丹阳阁背后的云王,刑堂一脉背后的五行宗和朝廷都有可能出来搅局,那后果就不可控制了。
四月十六日就是祭祖日,这个日子所有人都不得不动身离开自己的地盘去往泰阳峰。所以双方最好的做法都是等到那天再动手。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嗯,这倒是。”勾诛将手指穿过她洒落在枕上的如水流一般柔顺的头发,“那这几天我就一直在丹阳阁守着。我倒想看看姓鬼的老疯子还能使出什么诡计来。”
“那不行。”连菱摇了摇头,“你必须去看着另一个人。我估计在祭祖之前,他们可能就会对那人下手。”
“谁?”
“你那个沐葭师姑。”
在连菱和鬼玄阴两个伍院的争锋相对中,唯独沐葭是个古怪的存在。她虽然是和连菱、霍云同一个伍院出身,但对连菱和鬼玄阴两边都不看在眼里,特立独行,并不支持任何一方。
近十年间,她实力不断提升,已经达到了紫府二气。鬼玄阴等人若是为夺取翠玉宫的大权而大开杀戒,很难预测她究竟会冷眼旁观还是愤而出手。因此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前就解决掉了。
她并不像连萍、霍云那样戒备森严,早就为这一场决战而做好了准备。而是平时该怎么过现在依然怎么过。所以如果对方找她下手,机会还是很多的。
“沐师姑性子怪得很,修为还比我高,我怎么看得住她?”
“没事,你明天天一亮,你就带上慕容清、缪其中,拿着丹阳阁的手令去回春院。你们俩轮流盯着这人,她去哪里你们去哪里。对了,还有那只白猫也借给你了。”
第二日,勾诛带着慕容清、缪其中和白猫,硬着头皮往回春院来。
缪其中原本是魂宗长老,在无伤山一战中死后被收尸局给炼成了还魂尸,最终夺舍了贺仓实而还魂。此人精通各种魂术,江湖经验又极为老道,所以连菱让他去协助勾诛。
从外表看上去,是勾诛与贺仓实这对冤家一起前来。好在这两人的恩怨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不打不相识,这两人现在走在一起也不算是太怪异。
真正觉得怪异的是回春长老沐葭。勾诛和缪其中两人在回春院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得以见到这位终日忙碌、和任何人说话都极不耐烦的长老。
沐葭容貌清秀,一双明眸周围围着一圈淡淡的红色眼影。那并非是化妆效果,而是常常不眠不休地治疗伤病员所致。
她根本没空和一般女修那样花时间打扮自己,素面朝天,头发用一条绷带直接缠在脑后。身上则穿着漆黑的衣裙,据说这样即便溅上血迹清洗不掉也看不出来。
“你们有病?”沐葭以神识一扫,双眼打量了他们一遍,然后就把目光集中到了缪其中身上。她隐隐觉得这个人体质有点怪异,让她有了将这人解剖研究一番的欲望。
“我们没病。”勾诛连忙双手将“丹阳阁手令”双手捧上。沐葭一把抓过玉简,喵了一眼,一双秀眉立刻蹙起,怒道:
“连萍疯了吗?我的安危还要她来担心?还派人来保护我?每日十二个时辰必须寸步不离,直到四月十六祭祖大典?扯什么蛋?我什么时候和丹阳阁一伙了?她保护好自己再说吧。”
“这封手令不是代守连萍写的。”勾诛只得硬顶着风头说。
“那还能是谁?”沐葭的怒容有一点僵硬。她拿起手令仔细一看落款。原来落款并非是连萍,那是极为相似的“连菱”二字!
707 医女不问争锋事,病王听调不听宣
(707医女不问争锋事,病王听调不听宣)
就在沐葭震惊的同时,勾诛身后五彩光芒一闪,身披灵蚕宝衣的连菱已经走了出来。沐葭目光一变,收起了震惊的神色,眼色转为警惕,冷冷地说:“你果然没死?”
连菱对她这种态度早就习以为常,温柔笑道:“师妹别来无恙。”
当年她们同伍院五人,有两名师弟在与妖界的战争中道殒,只剩下她与沐葭、霍云三人了。可惜的是这位师妹永远都是一副别人欠了她钱的样子,极不好相处。有她和没她区别不大。
沐葭待人要么就是根本懒得看你一眼,要么就是动用眼睛和神识将你扫个通透,看你通体上下有没有值得她解剖研究的地方。
修成紫府之后,修士的神识感知之力不再依附前五识,而是从印堂之后的“神目”中射出无形神光,能看到万物有情的灵识波动。
这类似于勾诛的“紫璃镜”的作用,只是没那么强,而且需要消耗法力,自身也会发出神识波动被别人察觉自己。
修士的双眼目力比起凡人来说也大大增强,能看到更加微弱的万物灵光,这让他们能初步看穿灵机。若是再有缘发展出眼阵之力,就能看到遍布天地的灵机线了。
金丹修士只要不是有意隐藏,其神识与灵机的波动和紫府修士是截然不同的。
“你居然修成金丹了?”
沐葭的双目再度转为震惊,但又立刻消隐了下去。对她来说其实金丹不金丹也没什么。只不过连菱这个让她本以为只是苟延残喘的家伙居然修成金丹,她不得不震惊了一个瞬间。
为了震服这个师妹,连菱并没有故意隐藏修为。不过沐葭显然不吃这一套,她一转眼就恢复冰冷的目光,说:
“可惜只不过一个金丹初花。鬼玄阴那家伙从十多年前就开始闭关,现在恐怕也是金丹了。你们依然是个半斤八两。”
本来按连菱的算计,并不会给鬼玄阴晋级到金丹的机会。
可惜勾诛在回光返境中不由自主地施展了“神偷”秘技。这秘技的位格太高,远超过她的筹算之力,所以不在她的算计之内。
其后果是他们在时空裂隙中丢失了五年,鬼玄阴也就是这五年中突破到了金丹。
除了鬼玄阴之外,古问天的老爹,传功长老古玄钟在传功院闭关已经超过四十年,现在实力究竟如何也很难估计。这两个翠玉宫的垚族大佬必然会在祭祖大典之前出关。垚土两派修士也必然会在祭祖日上来个了断。
“怎么,信不过你师姐能赢回这一仗?”
“算了吧!你还以为能拖我下水不成?”沐葭白眼一翻,“当年我就和你说不要去争那个掌门之位,是你非要去争。你和连萍就算和鬼、古两家杀到血流成河,也休想我吭声半句。”
“你本来就不用吭声。”连菱并不因此而气恼,但语气也变冷了,“但你得活着。我这几个弟子必须留在你这里,直到祭祖日那一日为止。这是宫主之令,你不能违抗。”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沐葭将手一摆,“没别的事了?我那还有病人要看。”
连菱回去了丹阳阁,勾诛则留在了回春谷中。他自然不会闲着,开始仔细检查回春谷内外的防护禁制。
回春谷内生机极为浓厚,反而对常人肉身不利,容易滋生各种疑难杂症。这也算是一层天然的防护,但用处不大。一般修士只要预先服用对应的丹药再进来就可以确保无事。
沐葭本人并不善于阵法,回春院中也没有善于布置禁制的弟子。回春谷中的禁制都是多年前布置的,年久失修,不少地方已经形同虚设。这一次才被勾诛一一补齐。
缪其中则在回春院中四处逛游,以他的“神目”四处审视,查看回春院的弟子中是否有别人的内应,是否有魂术的痕迹。
慕容清则是背着雷玄剑跟着沐葭,寸步不离。沐葭其实还有两个比较亲近的弟子,正是杜莉和巫瑕。只是杜莉暂时不在回春院中,目前只有巫瑕跟着她。
沐葭对连菱的警告虽然她表面不在意,但心中还是很谨慎的。她可不想在这两波人马内斗之前,自己就莫名其妙被卷入而提前就死了。
愿意做医疗弟子的内门弟子本来就不多。只有巫瑕这种精打细算,打算学一门技艺傍身,将来即便大道无望,也能衣食无忧的人才会进入回春院。
再加上沐葭脾气古怪,基本上只收女弟子,对男修一概冷眼,这就导致回春院中善于战斗的玄修更少了。
修得一半青木长生功的杜莉已经算是顶级战力。就是巫瑕这样的虚丹二色女修也算是不错了。沐葭让巫瑕暂时和慕容清一起跟在自己身边。万一真有刺客,好联手一起对付。
……
数百里之外的金玉城中,沐葭的得意弟子杜莉正在云王的府上。这倒不是她已经成了王妃,这只是一个例行的探视。
昊正在十多年前以凡人之身跳到根髓池中捞起了连萍。其结果是他被池中的青木生机所染,身体受了重创,得了一个满身的红疹,名为青毒症的怪病。这病每年春天万物生发的时候遇到风便会大发作。
有翠玉宫回春院在,每年给他服一些丹药,倒也把病情遏制住了。漫长的十年多年过去,这病虽然顽固,但也一年比一年更接近痊愈。
就这样翠玉宫也不敢掉以轻心,每年四月都会由回春院派人来给他检查一番,提前开好这一年的药方。有这么好的借口,昊正当然是指名道姓让杜莉来了。
花了十多年时间缓慢培养,他终于和这个自己一见到就紧张到结巴的女修渐渐熟悉了起来。
“张嘴,吐出舌头……”
昊正乖乖将舌头吐出来。杜莉看了一眼,一皱眉,说:“你是天天熬夜了?这可不是青毒症,倒像是劳累过度导致的气衰?把手伸来,我把把脉。”
他乖乖将右手伸出来,杜莉玉指一扣,刚好搭在了他的脉搏上。昊正左手也没闲着,轻轻一抚过来,便搭在了杜莉的手背上。杜莉左手飞起啪地一声,便把他这只手给打飞了。
“你好歹是个王爷,有点威势行不行?为什么老是这么猥琐?对一个大夫动手动脚,成何体统啊你。”杜莉白眼一翻,继续给他把脉,“你这脉不太对啊。去年明明好多了,怎么今年又严重了呢。”
虽然吃了瘪,但昊正并未丧气,反而是换了一副威严面孔,板着脸道:“来,给本王挠挠背。”
“我是你的大夫,又不是你的侍女好不好?”杜莉仿佛要被他气笑,但还是伸手给他挠了几下。
“左边。上面。不对,右边……”昊正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个自己爱慕的女子手指挠过自己瘙痒的背上带来的舒服的感觉。
“你有完没完啊!你这背上到底有啥毛病啊,能痒成这样。”
杜莉不耐烦地将他衣服一掀开,却吃了一惊。他背上露出数十颗鲜明透亮的红疹来。这些红疹奇痒无比,正是折磨了他十多年的青毒症。
“我知道了,”杜莉脸上露出凝重之色,喊了几声,“洪先生!洪先生!”
一身宽松的黑色儒袍,头系方巾的洪如是走了进来。他双手一合,如同抱树,然后下半身保持正直,上半身却是恭恭敬敬俯身一礼,说:“杜大夫有何吩咐?”
“你还想让你家主子多活几年,就让他少操心些事。晚上亥时必须乖乖上床睡觉,绝不可以熬夜处理公务。他现在劳累过重,和青毒症搅和在一起,有爆发的可能。”
杜莉虽然不知道,但洪如是是知道的。自从在自生碑决战中废了霞王的修为之后,云王已经对虹王昊统的储君地位构成了直接威胁。他和坤元帝之间的关系实际已经崩了。
在他的操盘之下,他已经让云王发出了“听调不听宣”的宣言。将来我云王依然给你坤元帝带兵打仗,抵御妖族都没问题。但是想宣我入厚土城去暗算我那是别想了。
这其实已经可以说是反了。但皮球在坤元帝手里。你若不强宣我去面圣,我自然也不会违逆你的指令,就不算反叛。但你若是非调我入京让我羊入虎口,对不起,那金玉两州从此就不跟你姓了。
如此一来局势始终是紧绷的状态。云王也别无他法,只能倾尽全力修墙、储粮、备战。事情千头万绪,自然免不了熬夜了。
但洪如是只是再一俯身,说:“大夫之命,自当谨遵。”他抬眼起来回答的时候,看到躺在榻上的云王正在拼命地使眼色,嫌他待在这里碍眼,他只得答应完毕之后便乖乖地下去了。
杜莉叹息一声。洪如是这人说话总是一本正经的一阵官腔,但越是这样越是不知道他到底说这话到底是有没有上心。
708 送卿岂能尽千里,此子足以误一生
(708送卿岂能尽千里,此子足以误一生)
“我给你开个药方,先把这疹子压制下去。这并不难。但你要继续这样玩命,以后还会再度复发。我另外给你开一些滋养之类的药物,你先少劳累,修养生息几天。”
“没问题。那你在这这陪我几天呗。”昊正拉着她的手说。
杜莉将他手甩掉,从药囊拿出一支笔来,哈气两口,便在纸上飞笔写下药方,然后说:“我还有件急事,不久待了,马上就走。”
“什么急事?”
杜莉明眸转动,说:“不告诉你。少瞎操心!”
原本懒洋洋地躺在榻上的昊正一下子就精神抖擞地跳了起来,说:“那我送送你。”但他还没说完便被杜莉按回了塌上。
“殿下,您这身上是风疹,见风则起。别说出去了,我还要让他们把窗都关紧,一丝风都不能漏进来。等吃了我的药,三天之后风疹就会消退。四月十六日泰阳峰祭祖之后,我会再过来一趟。我看过之后你才能出去蹦跶。”
“那我让穆远送送你。”
“这可是云王殿下治下的太平之地。我一个虚丹女冠走官道,莫非还怕人打劫么?”
杜莉一本正经地说完,收拾了东西,将药方留下,便毫不客气地告辞离开,把王爷一个人留在几乎密封了的房间里了。
她一头黄发在头上盘着道士头,那根云王送的黑木簪子插在头上,身上穿着一身米黄色的亚麻粗布袍,布带系腰,背后背着法剑。一出门她便翻身上马,拉住了缰绳。
金玉城内道路宽阔,可以骑马。但修士禁止飞遁。她一般是骑马十里到城外最近的驿站将马还了,然后便可以驾起木鸢飞行。
木鸢的速度并不快,但舍得烧纯阳丹的话,日行数百里不是问题。她在天黑之前就可以回到翠玉宫。
一名灰甲青年已经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等她。她一走,那人也纵马跟着。杜莉回头一抱拳,说:“穆道友,不必送了,你回去吧。”
穆远回礼说道:“杜大夫只管赶路,贫道只是遵云王之命护送大夫出城而已。”
穆远本来是鎏金派的修士。鎏金派在五行宗内只是不入流的小门派,并不受到任何重视。但他在木棉城一战中表现惊艳,被连菱盯上。连菱就通过连萍将他举荐给了云王作为护卫。
连菱举荐给云王的年轻修士不止穆远,还有离火殿的赵冲。这两个年轻人原本资质就不差,再加上加入云王麾下之后资源不缺,实力都极速飙升。短短五年过去,两人都一齐突破了紫府。
杜莉没有办法拒绝,只能任凭他跟在后面。穆远虽然一路跟随,但他只是远远跟着,尽量让自己显得并不存在。可杜莉并不这样想。
没多久一路奔到了驿站,杜莉将马还了,出来驾驭木鸢,往西北翠玉峰的方向飞去。飞了不久,她回头一望,远远地看见穆远已经纵马回去了。
还好王爷的命令只不过护送她出城到上木鸢飞行为止,并没有丧心病狂地让穆远非要送她回到翠玉宫位置。
她心念一动,木鸢身形倾斜,开始在空中划出一条圆弧的轨迹,往回倒转。天地仿佛都因此而倾斜了起来。
她和昊正说她还有急事,但并没有说是哪里的急事。昊正当然以为是她有急事回翠玉宫,其实她的急事在金玉城。所以她还是不得不再调头回去。
她也可以直接留在金玉城把事了结再走。但是那样一来就会被穆远看见。穆远看见了昊正自然也就直到了。
这个王爷现在烦心事已经太多,她不想给这人再添一把火。能自己处理掉,那就自己处理掉吧。她就这么想着,折回了金玉城。
金玉城虽然名为金玉,也确实是金玉般的城市,但金玉的缝隙里,也一样塞满了败絮。就在那些深巷里,有不少地方即便是白天也门窗紧闭,窗内紧紧地封着窗帘。
门口闲逛着很多看似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一旦有人走近,他们立刻围拢了过来。
“嘿,妞,这可不是你来的地……”
一个光着右膀的汉子,露出臂上的白虎纹身,将胳膊抱在胸前走了过来。不过他吐出来的这句话却硬生生被铺面而来的一股虚丹威压更摁住了。
眼前这个不太起眼的穿着米黄亚麻衣袍的女子身后背着一柄青布包裹的长剑,身周仿佛环绕这一圈足以让他窒息的空气。四周的空气就像铁墙一样紧紧地挤压着他。
他立刻就明白了状况,脸上艰难地露出了笑容,结巴着说道:“原来……是……是杜姐!”
“杜能又欠了你们多少?”
“这……杜姐还是……还是进去和我们……我们老大说……”
没有等他支支吾吾地说完,杜莉已经一脚把原本拴着的木门踹开。里边污浊的空气之中,是一群正在大呼小叫的赌徒。这是一个赌场。
就在她走进去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喧嚣的人声戛然而止。每个人的脑子都好像被她沉重的气场给压得呆滞了。他们只能缓缓将头转过来,看着这名一身杀气的女子。
杜莉的气息在翠玉宫中算是很温柔,但在这些凡人看来就是凶悍无比的杀气。再加上她此时心中翻腾着怒火。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了。染上赌博的人很难脱身。杜能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欠下赌债,然后传讯给她让她来捞人的。
她一般会用玄阴丹还掉本金。迫于虚丹圆满修士的骇人威慑,赌场一般都不敢收取利息。同时她也会再将她这个弟弟用鞭子教训一顿,虽然这起不了什么作用。
金玉两州是禁止赌博的。她可以轻而易举让云王来夷平这个赌场。她曾经这样做过,但是没有用。因为赌场从来都灭绝不尽,杜能也总是能再找到其他赌博的地方。
她走过被她震慑得呆若木鸡的人群,掀开一块暗红色的门帘,走入账房中。
唯一让她觉得蹊跷的是,杜能这次并没有被揍得鼻青脸肿,而是完好无损地坐在账房中等着她的到来,手中拿着一张他签字画押的字据。
看到杜莉来了,他露出哭丧的表情,将手中的字据交给杜莉。
她不用看也知道,这一定又是一张数额不小,已经利滚利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的借据。
她没有打算细看,但这张纸刚一沾手,就好像如同原本就是燃烧过的灰烬一般粉碎了,化成许多金色的粉末。
这些金色的粉末星星点点地沾染到了她的手指,就如同发芽一般生长出许多坚韧无比的金色细线,仿佛正在顺着她的手指钻入她的经脉中。杜莉顿时警醒,身上七色真气一齐涌动,奋力一拉,试图将这些金线拉出体外。
她没有想到这些金色的细线被她使劲一扯,却牵引了空中某种无形的灵机。顿时整个地面轰然震动,差点被她连同整块地面全部拔起。
无数金色的玄奥纹路,就像燃烧着的指纹一样在这地面的轰动中显露而出,散发着坚定不移的力量,将地面固定住,同时将她死死地困在中间。
“杜能,你疯了,你居然暗算我?”杜莉再度陷入震惊中。她原本以为这个亲弟弟只不过沉迷赌博,已经是个废人。却没有想到废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作用,竟然能暗算得她被困在一个法阵中!
杜能没有回应,他站了起来,躲闪着姐姐的目光,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门帘被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掀开,四名黑袍蒙面的修士,浑身散发着虚丹的威压,如同四个黑影子,从掀开的门帘下移了进来。
就在他们进入账房的同时,杜莉手腕上碧光一闪,四缕金绿色的流光,犹如出击的长蛇一样,猛然往这四道黑影射去!
709 勾诛寻踪觅迹,云王怒动雷霆
(709勾诛寻踪觅迹,云王怒动雷霆)
勾诛也没有想到,连菱交给他的这个看似轻松就能完成的任务竟然会遇到麻烦。因为第二天一早,沐葭已经消失无踪了。
沐葭在回春谷中独自居住一个小院,四周是简单的竹子搭建的篱笆,但被勾诛临时布置了许多禁制,还到处放置了悬目。
如果有外人进入,这些禁制虽然阻截不了对方,但一定会引发不小的动静。然而勾诛和缪其中一觉睡到大天亮,什么都没有觉察到。
他们就睡在院落门口的一间小屋中。慕容清和巫瑕两人则睡在沐葭居住的茅屋中。四人都睡得格外沉,天亮才醒。
睡醒之后,他们才发现沐葭的卧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一枚玉简留在塌上。榻上没有整理,依然保持着她匆忙离开时的样子。
空气中弥撒着一种极为微弱的药香。勾诛虽然闻不出来,缪其中这个老江湖却能闻出这是一种安眠的药剂,以粉末洒在空中,吸入的人便会一觉睡到大天亮。这显然是沐葭擅长的手法。
没有任何外人进入破坏禁制的痕迹,沐葭是自己走出去的。但她离开悬门顶下山之后的去向就再无人知道了。
沐葭留下了一枚玉简,玉简上只有一道极为简单的神念,显化出几个字来:“有事外出,翌日即回,勿问,勿忧。”
“要不要先报告宫主?”缪其中问。
“不要!”
勾诛知道连菱正在丹阳阁闭关觉醒金丹双花。这个时候如果让这件事去骚扰她,极有可能导致她的觉醒被拖延到祭祖日之后,那就误过最关键的节点了。
即便只是将此事告诉连萍,以连萍的性格也可能会动用不少人力去寻找。到时人还没有找到,消息就四处传开了。
从沐葭的留言来看,至少一天之内,她并不希望有太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如果一天之后她还没有回来,那才是真正的发生了什么意外。
但勾诛也不可能坐等,他想起了看似不相干的另一件事。
“杜莉呢?她去金玉城给云王诊病,难道不是一天就会回来?”
这让他隐隐有些不祥之感。如果他是鬼玄阴,打算提早对沐葭下手,在翠玉宫动手不但会提前引爆内争,还有不仅不能得手,反而将沐葭这个中立派推到丹阳阁一边的可能。
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看似不相干的第三方的势力在外边制造一个“意外”。
如果能得手除掉沐葭是最妙的。如果不能得手,这件事只要明面上牵扯不到刑堂一脉,丹阳阁就无话可说。即便沐葭没有除掉,也能平白给对方添乱,依然是值得的。
但这样就一定要设法将沐葭引出翠玉宫。沐葭这个人和连菱一样是孤儿,平时深居简出,人际关系又极淡漠。想要将她在这关键时刻给弄出去,那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那也只剩下她宠溺的那个弟子杜莉了。
巫瑕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多大一件事。她师父独来独往,做事独断专行,从来不问别人意见也不顾别人的感受,能留下书信让他们“勿忧”已经算很不错了。
她撅起了嘴似有些不满地回答道:“杜师姐去云王那几天不回也很正常啊。云王对她嘛,谁还不知道呢?”
既有师父的宠溺,又有云王的一往情深,巫瑕对这个师姐嫉妒不已。好在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去五行宗,她心中的完美男子唐肃已经在那等着她了,所以她很快就会远离这些无谓的烦恼。
勾诛没有继续和巫瑕纠结,立刻往真传院去。那里有一块传音壁可以和数百里之外的云王府联络。此事要确认其实简单,只要确定杜莉的下落便可以排除了。
……
一天之前,就在杜莉被伏击的赌场附近的一座民宅楼顶的阁楼中,坐了两名中年玄修。其中一人气宇轩昂,眉眼虽然锋锐,神情却是含而不露,正是云天城的古族大佬古仲由。
另一人形容枯瘦有力,嘴唇紧泯,一双灰色的眼睛正极度不爽地冲着对面的古仲由。他是武瑜的父亲、金玉城武家的族长武清宇。
武家是垚族外姓名门,主系在同州。只是这一家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一个有望突破到金丹,足矣支撑武家后继的年轻人。
原本家族把未来的希望都放到了他的幼子武瑜身上。无奈武瑜现在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复存在了。武清宇也随之失去了原有的地位。
这时候正赶上云王与坤元帝逐渐闹僵,武家便开始两面下注。他们主体继续留在同州五行宗支持坤元帝。另一方面,宗族随便找个了理由将武清宇这一门逐出家门,搬迁到金玉城来支持云王,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这样他们两边都有自己人。将来不管云王能不能得势,都不妨碍他们捞得不小的好处。
多年前武清宇受过古家的好处。这个人情是必须要还的。更何况如今古仲由来找他办的事在他看来并不复杂。
他只需要出面免了杜能的赌债,并给他一笔钱,让他将杜莉骗来,便可以以杜莉这个得意弟子做为威胁,胁迫沐葭进入他们布下的圈套了。
拿下沐葭肯定会惹怒翠玉宫。但古仲由言之凿凿,数天之后的四月十六日翠玉宫祭祖日之后,翠玉宫的宫主就会换成和古家同气连枝的鬼玄阴。
那时翠玉宫现在为主的连氏及其整个派系都已被屠戮殆尽,鬼古两家势力取而代之,也必定取代了现在翠玉宫在云王手下的地位。他因为在这其中有这次出力,在金玉城中的地位也必然更加稳固。
算盘是打得很好,可他没想到的是武家四个虚丹修士围攻一个被兑金盘丝阵困住的杜莉不但没有得手,反而被杀了一人,另外三人也各自受伤。
双方斗法越来越激烈,几乎气冲云霄。杜莉显然也有故意把声响弄大的意图。只要灵机波荡传播出去,很快就会惹来巡城的军队。曾经歼灭了妖界大军的金州军可不是好玩的。
好在他们事先布置下了禁制。在内部看起来排山倒海般的灵机冲击,穿过禁制也就变得和风细雨了。但即便是这样,这些禁制也不可能无限制地维持下去。
“古仲由,你给我挖的坑不浅啊!”现实远在武清宇的意料之外,这让他有些怒气冲冲。但他又不能冲古仲由大光其火。毕竟古仲由并没有瞒他什么,古家的人情也是他自己要还的。武家的后辈修士不给力,这不关古仲由的事。
古仲由两手一摊,露出无辜的表情:“武兄,现在说这个有点太迟了吧。不如你我一起出手,将这个晚辈先拿下。否则惹来云王的注意,这件事可就……”
对付一个虚丹修士居然要两名紫府修士出手,这两人还都是老一辈的。这要是说出去武家可真是颜面无存了。武清宇立刻站了起来,怒道:“你少激我,这事我知道怎么办。”
说完他已然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一团如水波激荡的紫府威压的余威。
……
勾诛并没有猜错,杜莉失踪不见了。她既没有留在王府,也没有返回翠玉宫。在勾诛和缪其中、慕容清往金玉城赶来的同时,云王把穆远招来询问杜莉的下落。
“当时属下确实将杜大夫送到了城外的十里驿,”穆远将传音中说过的一切又郑重其事地再说了一遍,“她往西北方向飞去,之后属下就返回城里了。”
昊正心中有些乱。他知道翠玉宫内部两派之间争斗非常激烈,每次杜莉在翠玉宫和王府之间往返他都有些不安。只是回春院确实是中立派系,每次她都平安无事,让他觉得自己的担心只是所谓关心则乱罢了。
何况杜莉又不是小孩,他不可能也没有权力派人整天跟着她去这里去那里。
他从未想过自己莫名其妙担心的这些竟然会成为现实。杜莉出城之后就失踪不见了?不但如此,她师父沐葭也失踪不见了?看来她往来两地,就应该动用一支人马专门护送到翠玉宫山门为止啊。
他不禁懊悔起让穆远送到十里驿就返回这个愚蠢的决定来。但一瞬之后,他转为冷静。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关键是要找出杜莉究竟去了哪里。他忽然想起勾诛在和他联络的时候问的:
“杜师姐是金玉城出生的?她家还有什么人?”
他用手一招,把穆远招了过来,说:“你立刻带人全城搜捕杜莉的弟弟杜能。尤其城门口严加盘查,绝不能让他出城去了。昨天城门口所有的留影都派人翻查一遍,看看此人是否已经出城。如果他跑了,金玉两州全境下海捕文书捉拿。”
“属下遵命!”穆远领命去了。
云王这才坐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命人把赵冲唤来,下令道:“你从金州卫雷霆营调雷火玄兵三千,先驻扎西门外,随时听候调用!”
710 酷刑拷打问赌棍,单刀赴会寻爱徒
(710酷刑拷打问赌棍,单刀赴会寻爱徒)
杜能根本就没有跑。他是在赌场中被抓获的。其实他本来也想逃出城去躲避几天。但想到手中那一大笔钱他便忍不住心痒痒起来,觉得自己先赌几把试试手气,然后再离开也不迟。
这样时间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就过了一整夜。他当然不会被满街狂奔的捕快们错过,很快一群人将他摁住送进了王府。
云王知道杜莉的这个弟弟是赌徒,他还曾经为此派人扫荡过赌场。
现在的杜能肯定有问题,因为他一整夜在赌场中输掉的银子多达上千两。让他解释这笔钱的来历,他竟然解释说是他捡来的。继续追问他具体从哪里捡来,他又说得含糊不清。
一个时辰之后,日上三竿,从翠玉宫飞遁而来的勾诛在地牢中看着被吊在面前,被打得皮开肉绽、让人不忍卒视的杜能。一群云王手下的“拷问专家”围着他挨个方法试验。
他们先在他皮肤上划出一道道如同纹身般的血色划痕,然后将浓盐水小心地涂上去。杜能发出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他们必须让他感到无比痛苦,同时又不能伤他性命。
勾诛心中小半是愧疚小半是同情。但他更多的是心急火燎,希望他尽快吐出杜莉的下落。
“万一他真是冤枉的怎么办?”慕容清捂住眼睛,但依然能听到受刑者凄厉的惨叫声。于是她又闭上眼睛,把耳朵捂住了。
“如果他是冤枉的,我就自己把这些刑都享受一遍给她看。”
云王说的她当然是杜莉。他心中也拿得不是很准。但是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但即便真是冤枉杜能惹怒了杜莉,他还是有办法再重新讨回她的欢心的。
如果杜莉从此消失不再回来,那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许他要把这个整个东胜神洲都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杜能这家伙本来不用吃这么多苦头,一个搜神术便可以轻松解决问题。
但即便缪其中这个魂宗长老亲自给他搜神,也没有其任何作用。问起他关于杜莉的事,无论如何威逼利诱,他脑海中始终没有半分信息,就好像他能故意回避。
凡人本来是没有理由做到如此精妙控制自己的神识,去确保自己完全不想起一件自己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事情的。
“这是下了玄血契的影响。”缪其中反复尝试之后,下了定论说。
玄血契中可以约定签约者不得联想某一段记忆。哪怕只是无意地联想到,也会导致神识中的剧痛,使得他本能地避开去想某一件事。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搜魂,他混乱得几乎变成白痴的神魂更会本能地回避痛苦,而故意跳过这一段记忆。所以这种情况是极为棘手的。
但其实真正的主使更简单的处理是将他杀掉灭口。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杜能在这生死关头灵光乍现,要求对方必须和自己签下玄血契他才配合。对方通过血契保证他的性命无忧,而他则保证这段记忆永远不会被他回想起来。
“若我在魂宗,还有些法器或许可以将他的记忆强行撬出来。现在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就连缪其中都摇了摇头。
“我倒是有个办法。”勾诛看了一眼那时还有恃无恐的杜能,想起了他在丹阳阁读过的秦尊阳笔记上记载的一件事:这位祖师爷曾经成功让一个立下类似玄血契的家伙吐出了他想要的东西。
玄血契的原理是让人一做违约的事,神识中便受到剧痛而无法去做。那么如果你可以给一个人肉身上制造出比这神识剧痛更大的痛苦,人天生有趋利避害之能,两相其害取其轻,这人就自然会冒着神识剧痛吐露出实情了。
这其实是一个简单粗暴的做法,但偏偏除了秦尊阳之外,竟然没有人想到。
只是这事真做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你要让他“享受”一种比某种剧痛更大的痛苦,又不能把人弄死,这拿捏得如何精妙?
云王手下有一帮负责拷问的好手,众人集思广益,各自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各种酷刑轮流试验,杜能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最终还是招了。
……
沐葭站在木鸢上,从极远的高空,遥望着脚下的群山之中,嵌在峡谷中犹如碧玉般的一片湖。那就是对方和她约定的地点。
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埋伏了多少人马。她只是凌晨的时候收到一段传音,告诉她杜莉在他们手上,让她到指定的地点来谈判。
如果她不来,那么杜莉会在正午之前被处死。如果对方发现来的人不止她一个,杜莉也会立刻被处死。
沐葭几乎没有犹豫地甩开所有人一个人来了。她猜测这事与鬼玄阴等人有关。但她也不愿意为这事而求助连菱那一伙人。她本来就独来独往习惯了。
但她也不会傻到自投罗网。她正驾驭着木鸢,在数十里的高空盘旋。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别人从地上抬头,看到的她还没有一颗尘埃显眼。
她在高空将手心摊开,露出掌上一堆极似蒲公英的种子。高空风本来就很大。她掌心这些种子就像一把把雪白的小伞一样被风吹走,极速飘远。
金丹修士的神识所及的最远距离可以到百里。而紫府修士就要差远了。对紫府二气的沐葭来说,二十里已经是极限了。
但翠玉宫的“青脉神叶”之术讲究的就是蔓延。也就是即便距离超过了神识所及的范围,只要中途有某种法宝之类的东西能作为“中继”,那就可以继续延伸。
沐葭不断地将手心的种子撒出,而她眉心的神目则运转到了极致,青色的神目之光已经透出眉心的皮肤,仿佛在她眉心形成了一个实体的天目。
那些飞远的白色种子也如同萤火虫一样隐隐发出灵光。只是在清晨的阳光下被掩盖完全看不见了。它们就像一颗颗微小的神目,不断延伸着她神识所及的范围。
沐葭不断在空中移动着位置,不断地撒出灵种,继续等待。她在等待在如此高空之中洒下的灵种,刚好飘落到哪峡谷中碧绿的湖水中的那一刻。
在她所在如此高的空中看来,那片湖还没有一枚纽扣的大小。但要等到她撒出的种子落入那湖水中也并非不可能。
这些种子名为“三生落英”之种,是她的本命法宝。每一颗种子所耗的法力微小,她几乎可以无穷无尽地化生出来。每颗种子上那些展开的微小的白色绒毛她都可以以神识控制展开的方向,从而部分地改变随风飞行的去向。
当第一颗种子落在水中,她便感觉浑身一凉。紧接着眼前一片暗绿色,这清澈的水瞬间便没过了她的头顶。
翠玉宫所有的灵种都一样。一旦炼成了本命法宝,那么这种子生长而出的所有个体都等同是自己的分身一般,可以不断延展自己的神识之力。
三生落英吸收了水中的养分,向四面长出许多的绿色的枝。这些枝不断分叉,形成了一团如花、如絮,有无数的枝丫向四周展开的古怪生物。
但在水中它看似是一团毫不起眼的水草,静静地沉沦到原本就生长着无数柔软的水草的湖底,然后继续在湖底生长着,几乎漫无边际地往四周扩散开去。
沐葭的真身依然在二十多里的高空,但她的身体仿佛在水下不断地延展,渐渐地扩张到整个湖底。三生落英草并没有视觉、听觉之类的五感,但能传递她的神识,让她以神识感知这这湖底的神识波动和生灵的气息。
敌人约定在这个大湖上显然有他们自己的考虑。可能之一便是对方擅长水遁之类的术法,所以在这湖中作战能带来巨大的优势。另一种可能是这湖水是最好的掩蔽,他们早就埋伏了不少人马在水下,等她一到达附近便一齐出来伏击她。
她动用三生落英作为分身,就可以先确定杜莉究竟在不在水下,以及水下埋伏了多少敌人。如果对方的实力远高于她或者杜莉根本不在,她自然是不会去送死的。
但杜莉正在水中。她的气息还好,只是全身被一条缚仙索牢牢捆住,嘴上贴着一张符纸,使得她无法挣扎也无法说话。她悬浮在水中,缚仙索的另一端困着一块承重的岩石,就像水草一样在水中顺水流飘动。
712 人海里寻踪觅迹,旋流中向死求生
(712人海里寻踪觅迹,旋流中向死求生)
大约一个时辰之前,勾诛独自一人行走在金玉城的一条狭窄的街道中,目光不断扫过街头熙攘的人群。倒不是他非要一个人行动,而是需要搜索的范围实在太大,所有人都分头行事了。
修士的感官和神识都比常人要敏锐很多,所以缪其中、慕容清、穆远、赵冲还有不少云王手下的修士都被派出去分头寻找杜莉的下落。只有云王还坐镇在王府中,焦灼不安地等待消息。
在杜能的招供中,与他接触的修士披着一身黑色的斗篷,连脸都遮住了,他只看到半个下巴。他只是凡人又无法感悟对方的气息,所以他并不知道那人是谁。
但勾诛知道,这个修士既然隐瞒自己的身份,那么他肯定不会大张旗鼓地在街头巷尾找一个叫做杜能的赌徒。这事一定还有一伙中间人存在。
又是一番毒打之后,杜能又招供出来,是橡木街的一个叫乌木帮的黑帮找到了他,将他弄到他们帮派的一个堂口才见到了那名斗篷修士,在那签下了血契。
等云王的人马赶到的时候,这个堂口已经人去楼空了。很可能是杜能被抓的时候,他们便感觉到了不妙。黑帮的人不是杜能那种赌徒能比的。他们就像老鼠一样满街到处都是,但稍微有点动静就一溜烟不见了。
勾诛发现,这条街道还真有点像他从小就混迹的青石街。也是这样古老的被磨去了棱角、布满一个一个水坑的青色石板铺地,石板缝隙里长满了草。也是人流如潮,鱼龙混杂。
唯一不同的是这条橡木街靠着一条不宽的河,河上有码头,最终可以通到金玉城东面的海港。很多年以前四周山中砍下的橡木都运送到这里,然后运出海去。
云王当政之后,不再出口橡木,反而不断从海外进口木材。导致这一处只能用于出口的码头冷清了下来。四周没有了往来的木料,却布满了暗中开设的赌场。
对面酒肆二楼上,有一个相貌枯瘦、头发花白的老头面前摆了一盘酒菜和一壶酒。他一边慢慢泯着酒,一边透过虚掩的窗口的缝隙往对岸张望。
但这时他忽然感觉肚子猛烈一缩,就好像有人把烧红的碳火倒在了他的肚子上,让他感觉一阵剧痛,几乎要把这一上午吃饱的酒肉全都吐出来。
“臭小子,你找死!”
是一个灰色短衣,看似码头帮工的清瘦年轻人,莫名其妙往他肚子上打了一拳。这一拳力道极大,打得他整个人都往后弓了起来。
这让他怒火冲天。痛骂之后,顺手往后一摸,他便摸出了一柄明晃晃的尖刀,毫不客气地往这年轻人腹部捅去。但他才捅出一半的距离,手便被一把铁钳一样的东西牢牢夹住,完全不动不了了。
他抬头一看,竟然是那年轻人将他手腕抓住。那人五指简直是五把冰寒无比的匕首,抓在他手上强硬无比不说,入骨寒气从那五指传来,几乎要将他整只手都冻得要断掉了。
那人轻轻将他的手往后一掰,他便不由自主地转过了身去,胳膊上传来骨骼断裂的声音,但是又被那恐怖无比的寒气给遏住了疼痛。他还没有来得及再说点什么,一柄黑色的匕首便顶在了他的脖子上,直接嵌入他的肉里。
“你是乌木帮的人?在这里盯梢呢?”
“大人……您说笑呢……”他立刻换了一副笑眯的表情,“乌木帮的人都是恶棍,我怎么可能……”
他话还没有说完,却感觉脖子上的匕首又深入了几分。他连忙伸长脖子叫道:“我说我说,我只是给乌老大看看场子而已……”
那人沉声问道:“如果你再敢有半句废话,我就把你喉咙挖出来。昨天你们有雇车吗?”
杜莉的人就是在这一带的赌场中被伏击,而且现场干净无比,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勾诛想到的是,他们伏击杜莉、让周围的人毫不察觉是简单的,只要布下阵法就可以了。但想要悄无声息地将人弄出去来胁迫沐葭,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们想要抬着一个人走出去不被这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看到是不可能的。如果动用大小传送符,那么传送时空间通道上一路的空遁灵机波动根本就无法完全隐藏。那就像天上放出的焰火,全城人都能感觉到。
想要做成这件事,最好的办法是准备一辆车。人拿下之后,直接送到马车里,然后一路出城,才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帮修士一路都在抹除线索,自然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们当然不会用自己的车马,也不会自己去雇车。这种杂事让黑帮的人去做就好了。
乌木帮的堂口撤退得很匆忙,他们一定会留下人暗中看场。勾诛将这附近往来转悠的所有人的眼神都看了一遍,最后才来到这间视野不错的酒肆的二楼上,抓住了这个瘦老头。
“有……确实雇了一辆车……还……”
“还什么?”
“还有一条船……”
果然,他猜得没错。这伙修士拿下杜莉之后,上了马车。他们先将她送到码头,然后又上了一条船。
找到船老板远比找乌木帮的人容易。又是一番拷问之后,勾诛终于知道杜莉被送去哪里了。他们并非是顺流而下去海港,反而是逆流而上,去了金玉城外峡谷中的仙女湖。
勾诛并没有等其他人来汇合。在这个时候,他越是早到一分,沐葭和杜莉活下来的可能性就大上一分。即便他打不过那些紫府修士,只要能搅乱对方的计划也是好的。
他把消息传送给了云王和缪其中,自己飞遁到高空,唤出凤血鸢来。这大鸟一声长鸣,犹如一颗火流星一般往城外的仙女湖飞去了。
金州虽然沿海,地势低洼,但是地表被流水冲蚀亿万年,多深沟峡谷。
仙女湖就在城外二十多里的琼台山下,是山中溪流汇聚,又被巨岩填塞了出口所形成,嵌在峡谷中的一片碧绿大湖。这里地势狭长,纵有十余里,最宽处却只有数里。
原本是碧色的镜子一般的湖面,现在却如同漏洞一样,水面巨大一个明显的漩涡。就好像湖底出现了一个破洞,而所有的水都在旋转着往湖底的大洞流去一样。只是湖水并没有减少。巨大的水声轰隆隆地传来。
水下又是另一番景象。无数的兑金细丝疯狂旋转,组成了一个金色如同蚕丝编就的圆锥体。而圆锥之上,是另一个巨大的倒立的白色圆锥形,正是湖水漩涡所构成的那个巨大的漏斗。沐葭和杜莉被罩在这金色的圆锥下苦苦支撑。
这正是一个针对沐葭所构筑的绝好的机关。即便对方没有一个人存在,也会完美地启动。
武清宇在不得不自己动手拿下杜莉之后,为了竭力撇清武家和这件事的关系,才故意做了这样的设计。
他在湖底埋伏的都是花钱雇来的修士。这些人即便全部死亡,也查不出半点和武家的关系。然后他又找来阵法高人在这湖底布下阵法,让武家所有人撤走,不留下任何线索。
这座阵法虽然一直在运行,但只有沐葭的血才能真正激活它。一旦它被激活,则就像拆堤一样,湖水巨大的势能会被引动,掀起恐怖的漩涡。水下早已布置好的无数兑金丝被漩涡带动,会绞成一团,将其中的任何生物绞成肉沫。
从它被激活一直到全面发动需要不短的时间。但布阵的阵师也早已计算过,如果想要将杜莉身上的缚仙索解开,所花的时间是大大超过全面启动阵法的时间的。所以只要沐葭坚持不退,那么这两人都必死无疑!
虽然如此,沐葭和杜莉两人都动用了全身力道,将法力和真气都灌注到三生草中。这些水草四处生长,无孔不入地将那些兑金丝死死缠住,越来越厚,也部分地阻碍了这些兑金丝的绞杀。
但以她们两人之力,想要对抗整池湖水飞旋而下的之势,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旋流只有数个时辰之后,等湖水流势尽泄才能平息。但她们不可能撑到那个时候。
杜莉本来就有伤,这时候将全身真气运转到极致,她真气汹涌太过,伤了经脉,口鼻眼七窍都有鲜血流出。但她盘坐不动,浑身围绕着青木真气。青色的灵光如同游龙一般在身周游走。她无法说话,脑海里却不断翻腾着一个念头,止不住地传音问:
“师父,明知是必死,为何一定要两个一起死?”
“哼!”同样将一声法力运转到了极致的沐葭却在激流之中猛然站了起来,将袖子一甩,怒道,“我炼的是青木长生功,当长生不死,肉身成圣,从来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713 一片冰心止激流,三千铁甲围武氏
(713一片冰心止激流,三千铁甲围武氏)
杜莉却知道她这个嘴硬的师父说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其实却是早已准备一死了。
她将衣袖这一甩的瞬间,一股庞然大力聚集在她的手心,水流从中轰然而爆,白色的水雾就像一团棉花一样从激流中爆发而出。
这股大力几乎如同自爆,但还在她神识的控制之下。在现在这个情形下她即便自爆紫府能轰开这座法阵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杜莉必定一同葬身在这猛烈的爆炸下。
她打算以某种“受控”方式的自爆,将自己的法力都聚集在掌心,在这兑金盘丝阵上轰出一个出口,将杜莉放出去。当然杜莉出去还是不出去由不得她自己任性。沐葭到时候用爆发而出的这股猛力一推,杜莉不想出去也得出去了。
如此一来,她必然被兑金丝绞成碎片。她要是有秦尊阳的本事,以青木长生功护体,只要剩下一滴血也能复活,可惜她没有。
杜莉想要阻止她是不可能的。沐葭一开始就没有动用全力去支撑抵抗这阵法,她却是一直在苦苦支撑,除了能向沐葭短暂传音之外,根本没有余力去做任何事情。即便自爆也无法做到。
在这水流和阵法的双重压迫之下,她只能像一块被不断磨砺的顽石,将身上的真气不断消耗,气血不断燃烧,知道最后油尽灯枯,没有任何办法可想。这从她身上的缚仙索被解开之后,她出于本能就去抵御这个阵法开始,这一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而沐葭不同,她似是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所以她并没有使出全力,反而有转圜的余地。
但即便如此,她想要在被水流冲击不断旋转的兑金盘丝阵上轰出一个缺口也是极端困难的。
如果这个阵法是固定不动的,如同一口倒扣的铜钟,她只要将力道击中在一点上,就有很大的可能打穿出一个缺口来。但如果这口铜钟在猛烈旋转,那想要打穿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她将手掌直接按在了猛烈旋转的兑金阵壁上。两股大力冲击在一起,发出恐怖的尖啸身,整个湖水都像沸腾了一半泛起无数细碎的小波纹,然后就像有无数的小鱼跳了起来,满湖水都在飞溅。
就在这决死之刻,沐葭忽然感觉到一股深沉的寒气从头顶渗透而下,传来了吱吱格格冰块碰撞的声音。一股熟悉的气息随之而来,正是连菱派到她身边的勾诛。
眉头一皱,她冷哼了一声:“那个多管闲事的小子来了!”
勾诛以他的眼阵之力,自然能看出想要破解这个阵法的关键就在漩涡的底部,兑金盘丝阵的顶端,白色和金色两个圆锥相交的地方。
整个阵法就像提前用了某种巧妙之法堵塞了原本湖水出去的通道,导致整个湖水整体抬高了,于是积累了巨大的“势”。
阵法发动之后,巨量的湖水往下面的空间破洞中涌入,形成漩涡。同时那破洞中又充斥着坚韧无比的兑金细丝,旋转起来,足以将位于破洞之中的沐葭和杜莉二人绞成碎片。这原本是一个完美无比的陷阱。陷阱中那两人是绝对无法全身而退的。
但有勾诛在,能从阵法之外想办法,那形势就不一样了。这水流的关键就在于沐葭和杜莉二人头顶那个空间破洞。几乎所有的灵机线都形如螺旋地汇聚到哪破洞之中通过。但那破洞的大小是有限的。他如果能用什么东西将那破洞堵塞住,水流就会平息。
这就像容器上的破洞漏水,水流激烈的时候你从外面去堵怎么都堵不住。但你往水中丢一块抹布,塞在孔洞中,凭借水流自身的压力便可以轻松堵住了。
如果他有力气从附近的山上搬来一块数丈大小的巨石丢到这孔洞中卡住,就可以大功告成。勾诛虽然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但他有玄冥真气,自然有另外的法子可想。
他跃入漩涡之中,漩涡边缘的水流力道足以将他推到岩石上撞个粉身碎骨。但他把重极聚水珠唤出,展开重极水界。他身周立刻聚集了一圈压力强大,受到他神识控制的水,就像一个水球一样将他保护在中心。
整个水球就像掉进漩涡的石块一样旋转着落入漩涡的正中心,直到刚好卡在了漏水而导致了水流的空间破洞上。他盘坐在水球中,也止不住不断地旋转起来。这时他聚精会神,将玄冥真气聚集于掌心,向下一掌拍下,运转起玄冥寒域。
他掌心所指,旋转的水流开始结为坚冰。这冰块就像一个不断旋转的雪球,越来越大,最终大到了数丈大小,卡在了这个不断泄水的空间破洞上!
吱吱格格的声音不断传来,整湖水的磅礴大力在不断挤压岩石般的冰块,将冰块压裂、破碎,但玄冥寒气犹如一条冰龙一般在水中不断游走。所到之处,裂开的冰块又重新冻结。
虽然如此反复,但这冰块终究越来越大,其旋转也越来越慢。最终它终于死死地堵住了空间破洞的入口。强烈的水压使得它不但无法浮起,还紧紧地被压住,发出被压裂的闷响。但是水流终于缓了下来。
勾诛坐在这块巨大的冰块上,口中含着避水珠,大口喘气,呼吸着避水珠不断释放出的空气。这一番玄冥寒水神通的施展几乎让他筋疲力竭。但这千钧一发的边缘上,他也明显感觉到某种壁障到了破裂的边缘。
虚丹七色圆满已经到了尽头,他的紫府修为马上就要觉醒了,只差最后一线!
……
等云王带人赶到仙女湖的时候,缪其中和慕容清都已经守这里。沐葭和杜莉则乘坐着勾诛的凤血鸢和勾诛一起飞回翠玉宫去了。她们两人身上都有伤,尽回去翠玉宫回春院疗伤是最好的选择。
听说杜莉没事,云王终于放心下来。他之所以带着人马来到仙女湖,是为了寻找证据。
居然有人敢在金玉城,他的眼皮子底下绑架杜莉,这件事当然不可能这么算了。不管对方是谁,他都得将对方连根拔起。报复解恨还在其次,万一对方以后有机会再度对杜莉等人出手,那时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时候他的得力手下们早已将乌木帮从上到下全部缉拿,也基本确认乌木帮的幕后指使正是金玉城的武氏家族。只不过他们动作都没有勾诛快。是勾诛最先找到仙女湖,然后从湖中救出了沐葭和杜莉二人。
“勾诛这小子,有点本事啊。”云王听闻杜莉无事之后,如释重负,心情舒畅,仿佛天色都晴朗了起来。
他至少派出了数百人满城寻找杜莉的下落,尤其杜莉失踪的赌场附近他更是翻了个底朝天。但只有勾诛找到了该找的人,最终追查到了她的下落。这是其实是因为勾诛本来就出身街头,对那些街头混混比别人更加熟悉。
云王不是第一次见识勾诛的本事。当年在自生碑中也打过交道。只不过这一次勾诛神勇救出杜莉,让他心中大喜不已。
洪如心领神会地问道:“殿下想招募他?”
“我们可是结拜兄弟!”云王自信一笑,“既然是兄弟,就不用着急。”
寻找幕后的主使也很重要,但这件事就和勾诛没有太大关系了。云王已经命人将整个湖都捞了一遍,最终捞起了十来具尸体。这些人都死得极惨,每一具尸体都仿佛被无数虫蚁咬过,千疮百孔。
他们身上都只带着一种明显是统一定制的长剑,法宝、仙荷等能说明身份的东西一概没有。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人认出了部分人是五行宗的修士,部分人则干脆是江湖上的玄匪。
只要是五行宗的人,云王第一个就想到了武氏家族。五行宗的修士是不会接受和五行宗无关的家族的雇佣的。他们可以为钱卖命,但只接受自己人的委托。
从乌木帮挖出来的各种线索也指向了武家。此事毫无疑问,必然是武家所为。但是他们干干净净地抹掉了所有的证据。所以云王一时之间也拿不出什么铁证,能拿到朝廷或者拿到五行宗去证实武家的罪状。
尤其沐葭和杜莉被困在水下的时候,武家人没有一个在场,这简直是一个刻意得不能再刻意的不在现场的证明。
这就好像一个凶手,当着他的面杀了人,却不逃跑,而是对他呵呵笑道:“你又没有证据,能把我怎么样?”
云王脑海中转过一些念头。只不过一瞬之间,他就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赵冲,你把西面外的三千雷火玄兵,全都调到城西武家前后门,给我团团围住,一个也别想跑了!”
714 不信天怒为红颜,总由风言毁丹心
(714不信天怒为红颜,总由风言毁丹心)
坤元三十六年四月十三日夜亥时,金州卫雷霆营三千雷火玄兵已经包围了武家四个时辰之久,武家的黑色玄铁大门才终于被吱吱嘎嘎地推开。武家家主武清宇终于现身了。
武家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立刻就开启了护院大阵,所有人都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
金州武家要以一家之力对抗名震天下的金州军显然是不可能的。但金州终究还是厚土王朝的一部分。他们只要能坚守一段时间,知会各方,不管是天下五大玄门宗派,还是统治神洲中土的厚土皇朝,都太不可能对此事置之不理。
云王派兵包围武家之后,提出的要求简单明了。他并未涉及其他人,只要求武家家主武清宇,随他到云王府去跑一趟。然而武清宇以闭关修炼为借口,始终都没有现身。
云王毫不客气地下达了最后通牒。如果到了今夜亥时武清宇还没有出来,他就要下令强攻了。
最初武清宇对此并不在意。在他的想法中,云王根本不可能和他翻脸。他虽然名义上是被五行宗和同州武氏家族逐出门来,但大家都对这其中的玄妙心知肚明。五行宗和同州武氏依然是他的坚强后盾。
云王独守金玉两州,原来极依赖五行宗的支持。但自从翠玉宫自身碑中他重创霞王之后,和坤元帝的关系其实已经闹崩。
坤元帝的意图是让霞王将他这个麻烦解决掉,他不乖乖就驴下坡找个地方退隐享福养老,却还敢玩什么反杀?
在次之后,五行宗的高层早已抛弃了对他的支持。如今除了五行宗一些下宗如同翠玉宫、离火殿、鎏金派这些搞不清形势的中小宗派中还有一些人支持他之外,大宗修士们大多已经转向了厚土城那边。
在这么悲催的情况下,云王尤其需要修士尤其是他这种出身名门望族的修士的支持。为了两个女人和他武清宇闹翻?怎么可能?最多是出来和个稀泥,平复一下翠玉宫丹阳阁那边的怒火而已。
何况现在已经是四月十三日,再过三天,四月十六日便是丹阳阁的末日。他就是耗也要耗过这三天。
云王出动大军包围武家府邸,这动作看起来很大,但越是这种诈势的动作就越是做给翠玉宫看的。如今丹阳阁是为数不多的支持云王的修士流派,云王自然是要做点样子的。但他武清宇千里来投,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他一面不断地给五行宗和同州武家,甚至是兵部传讯,一面自己在静室枯坐。无论家里人如何议论纷纷,他都坚持闭门不出。
但是不好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地传来。首先回讯的是五行宗水德院。他们没有提及任何来援的意思,反而是奉劝他与云王搞好关系,不要强行违逆云王的意思。
同州武家则是委婉回讯说你武清宇一脉已经犯错被逐出我武氏家族。若是你们能将功赎过,或许还有重回家门的一天。若是你们惹恼了云王连累家门,就是错上加错了。
兵部的回讯更是简洁明了:此事请当地有司解决。当地就是金州。金州被云王经营了二十余年,朝廷派来的大小官员早已被架空,剩下的都是云王的人,他找什么有司?
武清宇终于发现一桩其实他早该想到的事实。就是他的价值是讨好了云王才会成立的,是五行宗和同州武家埋在云王手下的暗子。如果他激怒了云王,就等同废弃了自己的价值,也必然会被五行宗与家族放弃。
这两家虽然不与云王站在一起,但也绝对不会主动出来惹恼云王。
“一帮老奸巨猾的东西!”
收到回讯的武清宇在愤恨中将手中的玉简砸得粉碎。然而这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已经被众人抛弃,而这仅仅是为了还古家一个人情。这代价实在太巨大了。他还能如何挽回局势?
他再也坐不住了。这时候已经临近亥时。虽然他还是不相信云王会对他痛下杀手,他还是将两袖一甩,把门踢开,大踏步走了出去。
云王脸色有些苍白。他并未穿着一身华服,而是一身雪白布衣,头系逍遥巾,腰悬皇家玉佩,手拿着一柄折扇,坐在一辆颇为简陋的木车上。
这位病王此时目光如炬,看着这为形容庄重,一身华丽道袍,头戴玉冠的清宇上人走出了武家的大门。
武清宇并未走到云王车驾前,而是走出他家门槛三步,还没有离开护院禁制的范围,便双袖一摆,拱手躬身,正色道:“金州武家家主武清宇,参见云王殿下。”
云王并没有说话,车驾前有一人穿着灰色儒袍,正是云王幕僚洪如是,上前还以儒生之礼:“云王殿下示下,宣清宇上人入王府一叙,事不宜迟,请即刻上车驾同行。”
武清宇将头昂起,头上玉冠立得挺直,目光直接跳过了眼前的洪如是,大声对着车上的云王说:
“殿下宣召,武某岂敢不尊?但贫道最近正在打造一件至关重要的法宝,不但牵涉贫道的道基,也对殿下有大用。此宝需要连续炼制七日才能成功。现在正是最关键的三日,恕贫道无法离开。三日之后,我自会上王府请罪,请殿下恩准。”
他故意以神识之力将这段话送往四方,让周边每个人都听到,用意是很明显的。听到的所有人都会觉得,像我武清宇这么对云王忠心耿耿的修士,竟然连炼制一个至关重要关系到道基的法宝都要被云王强行打断,这云王得有多么专横暴虐?
没想到洪如是一使眼色,云王车驾前侍卫的赵冲立刻提起一身紫府法力,声如雷震般地质问道:“武清宇,传闻你当年有难言之隐疾,正是翠玉宫回春院的沐长老助你药到病除。你不思报答,反而设下圈套想要置她于死地。身为玄门修士,你知道义字是怎么写的么?”
他这声音极为洪大,而且又有法力推动,不但整个武家都听到了,四周包围的三千兵马听到了,就是周边数里之内的金玉城居民也听得一清二楚。
武清宇顿时为之色变。作为神洲中土的玄门修士,无论是宗派修士还是散修,不忠于朝廷其实是没什么的,还能得个不事权贵的美名。但不讲义气那可就难以立足于江湖了。哪怕是江洋大盗,哪怕是歪门邪道,人照样鄙视那些薄恩寡义,不知廉耻之徒。
所以无论是世家还是门派,也无论行事有多卑鄙无耻,至少表面上也都得装得义薄云天。否则一旦声名狼藉了,那可是怎么都挽不回了。
武清宇哪有找沐葭看过什么难言之隐?这自然是洪如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他出自大儒冯充门下,最擅长的便是掌控人心。
沐葭虽然性格怪异,但整个金州范围内,她医过的人可谓不计其数,在民间本来就是“神医”般的名声。说武清宇找她看过病,这话根本就没有人会去怀疑。再带上一点“难言之隐”之类的爆料,这种流言更是如鱼得水,武家想洗也洗不清了。
这样一来,云王包围武家,原本极有可能动摇人心的一件事,变成了诛讨不义的正义之举。
武清宇此时已经气血上涌,但他依然昂首正色驳斥:“洪如是,我武家世代忠义,岂容你们这些人信口雌黄,肆意污蔑!沐葭之事与老夫毫无关联。老夫问心无愧,天地可鉴!”
云王冷冷望他一眼,说:“既然问心无愧,跟我回一趟王府不就清楚了吗?”
武清宇冲云王怒道:“昊正,我就不信,你为了区区两个女人,竟然就敢对付我?你敢这样做,天下玄门如何看你?五行宗如何看你?同州武氏会放过你?厚土城中的那一位会放过你?你以为你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他没想到云王丝毫没有退却,反而双目中射出寒芒与他对视。昊正说话声音不大,却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女人?不是每个女人你都惹得起的。你既然做了,就要知道后果。今天要么你跟我回去,要么你武家整个给你陪葬!”
四周所有的雷火玄兵看到云王的手势,都其刷刷将手中的弓拉满,箭尖对着漆黑的夜空。千支雷火戮仙箭就这样竖了起来,要是一同射出,金州武家必然湮灭于雷霆火海之中!
715 碧海渊深陷泥沼,广寒风烈破长空
(715碧海渊深陷泥沼,广寒风烈破长空)
修士的个人能力虽然强大,但面对用法器武装起来的众多兵马,想要以一挡千是不可能的,除非能飞升成仙。但修士一旦飞升,又不免要受天庭的制约。道理还是一样的。
发明这些法器的也是修士。但天下修士只擅长玄门术法,不善权术。玄门派系林立,并没有一家能一统天下。而朝廷则以儒术治天下,将整个中土近乎无尽的资源和人力凝聚成一国,这其中也包括了修士。
所以即便是拥有战力达到顶级的金丹三花修士的大家族,也是不可能以一家之力对抗大军的。更何况区区一个被逐出宗族的武氏分支。
这时金州武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边缘,武清宇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但他绝对不能跟云王去王府。到了王府他必被搜神,只要搜出来,那就是他谋害翠玉宫回春长老的证据。这证据到手了,无论是五行宗还是朝廷都不可能再保得住他。
但如果他硬扛,武家必然毁于火海还在其次,他自己纵然能杀几百人,也绝对逃不出这么多玄兵的围攻。在这个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猛然纵身而起,一个瞬移就到了云王的面前。
他手中握着一团蓝色的水光,直接一掌往云王当头拍去。此神通名为“碧海深渊”,并不会伤人性命。但只要对方沾染一点,就会如同坠入深海,处于强大无比的水压之下任他拿捏。外人也不可能出手抵挡。任何旁人或者防御法宝只要触及了它,也一样会被卷入深渊之下。
他无法理解云王为了两个翠玉宫女修为何就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但他只要先劫持了云王,就能让云王的手下投鼠忌器,给他溜之大吉的机会。即便金玉两州他将无法立足,同州他也再回不去,身为一个紫府修士,只要活着就是海阔天空!
可惜他这一记“碧海深渊”轰过去,深渊并没有如他预期那般展开将云王吞没,而是直接穿过了云王。眼前这个云王包括这座车驾竟然只是一片虚影?就在他穿过这片虚影的瞬间,这一切就好像被击碎的镜子一样哗然而碎,露出了此地原本的模样。
这里是一片圆形的空地,方圆大约二十步左右。周边早已盘坐了八名黄衣修士。在武清宇落地的瞬间,他们一同念动了某种法咒。顿时一阵厚实沉闷如同地震般的波动如水波般荡漾而开。武清宇感觉脚下一软,他竟然陷入了地面里。
“不好,是个土行阵法!”
他头皮一麻,还没有来得及想出任何办法,脚下就像被厉鬼拉住了一样猛然下限,无数泥浆般的物质瞬间就就淹没了他的头顶,涌入他的口腔,封闭了他的双眼。
数日之后,厚土皇朝便开始流传一个劲爆的消息:金州武家的族长武清宇,因为出手刺杀云王,被判谋反给斩了!
……
勾诛一回到翠玉宫就极速往丹阳阁赶去,因为他感觉到了连菱的召唤。
他们神魂相通,只要在合适的距离上,他们就能相互感知。以连菱的金丹神识,可以让他在百里之外就感觉得到。
但他在金玉城的时候,与翠玉峰的距离在数百里以上,所以他没有什么感觉。当他驾驭着凤血鸢飞到翠玉宫百里范围内的时候,立刻就感觉到了连菱的急切的神念。
虽然说连菱以往也这样召唤过他,但从未显得如此匆忙。这让勾诛有点不祥的感觉。她一定是遇到麻烦了,而且不知道她遇到麻烦已经有多久。
勾诛一口气奔到丹阳阁三楼,这里虽然禁制重重,但对他并没有任何阻拦,他毫无阻碍地走了进去。
他第一眼就看到静室的最中心竖着他的血痕留身碑,而连菱穿着一身雪白中衣,尚未梳妆,头发像瀑布一样披在右肩上。连菱每天早起炼功,不结束不会梳洗见客。
只不过这一次她在留身碑中也不知道多久了。勾诛只能看见她安静盘坐在血痕留身碑前,双目微皱,眉头微皱,表情有些凝重。
“快进留身碑中来。”
这一缕神念在勾诛脑海中不断回荡,就好像连菱不断在在他耳边低语。
他暗暗吃了一惊。他第一次进入留身碑的时候,与宝灵有神识沟通。那宝灵给他灌输的留身碑中的规则之一,就是每次只能进入一人。如果超过一人进入,会触发不可预知的结果,甚至导致留身碑的毁灭。
连菱的神魂现在在留身碑中,他如果再进去会导致什么结果?但连菱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她的道理。也许因为人傀巫蛊术的原因,他们的神魂被连通在一起,所以他们两人一起进入会被留身碑认为是同一个人?
勾诛没有多想,坐在连菱的身侧,伸手触摸眼前布满了血痕的玉碑。一股阴冷的寒风仿佛从他指尖传来,瞬间便吞没了他的全身。
他居然站在了一片雪地上。这里光线微弱,并不来源于天空。而是某种极为暗淡的光,在这片天地中不断地反射,才勾勒出如此暗淡的背景。天空几乎是一片纯黑。
他将目力运转到极致,才能看到这纯黑的天空并非只是单纯的黑,而是在尚有丁点儿明亮的背影上,有许多巨大的黑色团块在空中缓缓地移动。时不时有轰隆隆的碰撞声和火光从空中传来。
“乱石穿空阵?”
这是他在息壤大陆深处见到的乱石穿空大阵,是无数的息壤巨岩悬浮在空中组成的古怪阵法。
阵法中没有任何阳光,但下面就是万参谷,无数的妖灵参在那里发出的暗淡的灵光,让他隐约能看清周围的环境。他站在一块方圆足有千丈大小息壤巨岩石上。
乱石穿空阵中本没有这么寒冷。但现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勾诛走在雪地上,寒风怒号,如风刀一般。无数的雪花如同飞蝗般乱窜,他几乎很难将眼睛张开。
“你居然还有一个男性分身?”
勾诛听到一声冷哼从不远处传来。前方漫天的雪花飘落处,中现处一个绝美身形。她身着白绫短衣,手持一柄竹伞却没有撑开,没有束缚的长发在风雪中乱飞,冰寒的双目中露出鄙夷神色。
“广寒神女南晚辞?”
南晚辞在百年之前就已经金丹双花圆满,虽然不如那时阴阳宗的几个三花修士境界高,但威名赫赫,号称阴阳宗战力第一。可惜被朝廷派往妖界偷袭血潭梦貉陷入包围,堕入梦境中成为梦貉的宿主。
但梦貉封不决是本心派修士,只不过借用她的梦境存活,修炼全都靠自己,并不会尝试去和宿主融合。她除了被利用梦境的改变去操控宿主当做战斗的傀儡之外,没有战斗的时候,都安静地躺在死活玉棺里做梦,自我本心完好无损。
所以封不决一死,南晚辞又完好无损地重出江湖了。因为她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五百年间寿元也没有流逝多少。
当年息壤大陆中九真汇聚,法力冲击几乎遍及整个整个息壤大陆中的空穴。那时勾诛也那里,留身碑乘机吸摄了所有这些金丹真人的身影。
所以勾诛现在见到的南晚辞依然和那天从死活玉棺中睡觉醒来一样,穿着睡觉时穿的白绫短衣,也没有梳洗,拿着玉竹伞就直接杀了出来。她与连菱,这两位神女都是一身睡袍,披头散发便上阵了。
连菱是想要晋级金丹双花,尤其是要提升斗战之力,南晚辞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虽然黑白子也是金丹双花,但战力比起这位广寒神女来说弱了不止一个档次。
广寒神女眉目之间的气质与连菱有相似之处,都一样清冷。但勾诛在初见连菱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一丝恬静温柔的话,在这位广寒神女面前,他只能感觉到冰冷、酷寒与肃杀了。
但他进入留身碑中,为何只见这位对手,连菱却不见了?
勾诛还没有来得及慌张,只感觉前方的金丹威压如同巨浪般滔天而起。广寒神女早已将玉竹剑拔出,看似随意地往空中一斩。
天地间立刻起了一道恐怖的剑气,其疾如风,其坚似铁,锋利如刃,冰寒彻骨,薄如蝉翼,仿佛一面竖立的气墙,将这天地一隔两半!而勾诛正站在这墙呼啸而来的正中心。
716 雪夜苍茫生机暗,冥火幽明杀气沉
(716雪夜苍茫生机暗,冥火幽明杀气沉)
哪怕他唤出陨铁定方砚来,哪怕他动用再高级的遁珠,也只有被一劈两半的份儿。哪怕他速度远超一般的虚丹修士,达到了紫府的档次,也根本不可能躲过这惊天的一击。
更何况勾诛本来就已经被冻得动不了了。身上的真气运行都几乎已经凝固。而且这并非是南晚辞修炼了场域,纯粹是她毫无顾忌地将广寒法力外放导致的。
勾诛现在站在这里的实力也就是与一个凡人相当。即便南晚辞不动手,他也会慢慢地冻死。
但她一定会动手的。因为留身碑总是采取最有效能迅速结束战斗的策略。勾诛进来的时候,它便以神魂判断他与连菱是同一人的两道分魂。对这个境界远低于自己的对手,一剑斩了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虽然都带着寒意,但广寒法力与玄冥真气不同。如果说玄冥真气宛如北冥冰寒的深渊之水,那么广寒法力则像是那高悬明月处,孤寂猛烈的寒风与阴冷冰凉的月光。
剑尖离他的鼻尖不到一尺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的身体猛然一动。这并非是他自己在动,而是一团修罗兰的枝蔓早已将他缠住猛力一拉。
与此同时,连菱的窈窕身姿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她身上泛起一圈流转的柔和的绿色光芒,刚好将那道如墙一般的剑气挡住。
但即便是连菱,以她的护体法力也是无法阻挡这股剑气的。剑气就像一层竖立的、透明的白色光膜,瞬间就穿透进入了她护体法力的绿色光圈之内,从正中穿过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甚至来不及枯萎,就被这猛烈的寒气冻住,同时劈成两半。但她以人身阻挡剑锋,的确为勾诛赢得了时间。勾诛被拉动至少有半尺的距离。原本从正中而下要劈中他的头颅和心脏的这一剑,只劈到了他的右肩。
他感觉一股如刀锋般的寒气如一条竖立的细线从自己的身体上拉过。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块冻豆腐一样被分割成了两个独立的部分。
但这一剑实在太快了,他的身体倍切断的部分尚未落下分离,这一剑就已经斩了过去。连菱的修罗兰上传来浩瀚如海般的青木法力,部分地突破了寒气的封锁,使得他血脉中传来一股蓬勃的生机,依然弥合在一起的极速愈合了。
连菱虽然挡不住南晚辞的这一剑,但利用青木长生功强悍的恢复能力还是足够和她周旋的。只是她的青木法力也之能恢复一人。想要恢复勾诛,就不得不牺牲自己的人身了。
但这并不重要。因为修罗兰才是她的本体。这具人身虽然毁灭了,她依然可以再化生出一具来。
勾诛被修罗兰卷走,整座千丈大小的悬浮的息壤岩发出咔咔的怪响,然后轰隆隆地就像被剥开的豆子一样裂开成两半,露出被南晚辞一剑切开的平整如镜一般的切口。
这时候勾诛已经被修罗兰拉入到一处隐秘的岩缝中,其中有一块不大的能容纳数人的空间。修罗兰在岩缝中生长,瓜熟蒂落,连菱很快从修罗兰成熟的果实中走了出来。
她在留身碑前已经入定了两天了,这一战迟迟没有结束。因为她稍有些托大,选择了南晚辞这个相当棘手的对手。如果她选择的是同样在息壤洞穴中出现过的黑白子,说不定现在已经结束战斗了。
用自身碑来觉醒她本来就已经达到的境界,无论选择什么对手都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但从中获得战斗的经验就大不相同了。对于这位百年前的阴阳宗战力第一的女修,连菱也是很感兴趣的。
虽然境界不同,但连菱的战斗经验极为丰富。越过一重境界战胜对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她只是没料到是在广寒神女这里真踢到了铁板。
“她的广寒法力刚好克制青木生机?”勾诛一看连菱稍微有些苍白的脸色,就立刻想到了这一点。
青木长生功的生机之力有强大的恢复力,生生不息难以灭绝。但生机最惧怕的是寒炎遁术。炽热的高温能直接杀灭一切生机,而严寒低温则能抑制生机,使得连菱最强的术法也会威力大降,作用在广寒神女身上也用处不大了。
南晚辞肆无忌惮地将广寒法力往外释放,丝毫不加以节制,这看似非常浪费,但其实是取胜之道。因为在她的寒气笼罩之下,连菱几乎直接等同掉落境界,更加无力和她正面比拼了。
还好南晚辞并未修炼过场域。如果她能使出一个类似玄冥寒域那样的术法,既能节约法力,又能冻结四方一个巨大的范围,这一战就更没法打了。
虽然说在留身碑中一战即便败了了,连菱的真身也不会受伤,但损失依然巨大。因为留身碑具现出眼前的这一切,包括乱石穿空阵和广寒神女,可都是全靠她投入的那二十万两血灵石的。
如果她胜了,她升级为双花修士只是一次觉醒,所耗血灵石不会太多,这二十万两大部分还是可以再取出来的。可一旦她败了,这些钱中的大部分就会打了水漂。千金散尽还复来,她倒是觉得无所谓,勾诛恐怕就会要吐血了。
所以她一连两天她都没有认输,而是靠修罗兰不断躲藏和她僵持。广寒法力虽然厉害,但无法深入地下。她的修罗兰在巨石的岩缝中生长,一时也冻不死。两位神女就这样陷入僵持之中。她当然不是没有破局的办法。但她想到的办法非与勾诛联手不可。
“她的弱点是神识之力比较弱?”
勾诛问。这世间不可能有完美的修士。南晚辞的广寒法力与剑气都那么犀利,那么她的弱点也就只可能在神识上了。
连菱的修罗兰躲藏在岩缝中,她却没有追击而来一一灭杀,极有可能她的神识之力并不强,无法找到修罗兰的具体的位置。因此她也只能将广寒法力无差别地往四周释放来冻结整个天地。
“对,”连菱点了点头,“但她手中那柄玉竹伞,是一件神识至宝,只要撑开就可以抵挡绝大部分神识攻击。”
果然如此。广寒神女也知道自己的弱点所在。她和体修一样神识之力并不强,但她又没有体修那么强力的肉身,可以当做防护神识的盾牌。如果就这样和魂宗的高手对上,她必定是要吃大亏的。
所以她总是手持玉竹伞,这弥补了她最大的弱点。即便对方使用神识攻击,她也可以用玉竹伞来阻挡。
连菱虽然并不是完全不懂魂术,但那毕竟不是她所长之处。想要用魂术突破玉竹伞的防御攻击到南晚辞的真身,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这么一来,攻击她的神魂也基本上是死路一条了。
“你是想用我的玄阴真火来对付她?”勾诛猛然想到,广寒法力和玄冥真气一样,一旦分解便会释放出大量的玄阴灵气。这正是玄阴幽火的燃料。
“对。”连菱心有灵犀般地点了点头。
普通的攻击一旦遇到南晚辞的广寒法力就会被冷冻而导致威能大降,但玄阴幽火不会。越是阴寒之气深重,它越是燃烧猛烈。只要战术运用得当,一举击败这位广寒神女并非是不可能的。
与此同时,勾诛也感觉身上的寒意越来越严重了。如果不是连菱的青木法力包裹着他,他或许已经冻僵。这是因为南晚辞正在移动,她离这里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南晚辞的神识之力不强,但那也是相对于一般的双花修士而言。她想要发现勾诛这个紫府境界都不到的晚辈还是很容易的,即便勾诛有阴丹诡气。
连菱把勾诛唤来自然有她的用处,但缺点就是让自己的目标变得更大更明显了。即便他们两个分开也没有用。因为人傀巫蛊咒的存在,南晚辞只要击杀他们中一人,另一人也会同时落败。
“好吧!”勾诛有点胆怵地点点头。他对付过各种高手,但要对付双花修士还是头一次。这时候他脑中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推演他与连菱联手与广寒神女对决的情景。
赢她?如何赢?想用他玄阴真火活活将她烧死那是不可能的。境界相差太远了。尤其广寒神女的剑气中不但带着广寒法力,而且还带着强烈的风。他的玄阴真火根本不可能穿透那么猛烈的风到达她的本体。
连菱的法力并不能催动他的玄阴真火,这件事必须得他亲自来做才行。
“那就赌一把!”勾诛忽然心头一亮,隐隐有了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