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8 蝶落蛛网待擒拿,兰生棘丛潜杀机
连菱虽然停止了前进,但她前后左右都是不断生长而出的铁棘的利刺,根本就动弹不了。这些利刺被她的护体真气阻挡,无法刺伤她的肉身,但她陷入其中,暂时也无法自由行动。
十多名妖匪在铁棘丛中如同游鱼一般穿梭前进,极速接近中。这些铁棘不但阻碍了连菱的行动,而且也阻碍了双方的视觉。所以双方都是用神识感知对方的气息来定位。
面对虚丹级别的对手,连菱可以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匿消失无踪。但对紫府级别的对手,她只能隐匿自己的修为,想要隐藏自己的存在和位置却是不可能的。
“你以为你派的这些小杂鱼过来,能奈何得了我么?”在双方都看不见的几乎密得只能透风的棘丛中,连菱淡笑传音给土留犀。
“嘿嘿,这位仙子,你都被困住一动不能动,还笑得出来?我这就让你看看,他们是怎么奈何你的。”土留犀也毫不客气地回复。
其实土留犀派出的可并不只是杂鱼。他雇来的四个紫府修士,六臂剑魔已经被贺悔七调走,生死不知。踏水蜥已经被连菱斩杀。剩下的还有两名紫府,外加一众虚丹修士。
两名紫府修士都能感觉到她的位置,随时传音指挥其他一众虚丹修士。他们并非是包围之势,而是聚集在一处,明显在谋划着什么联手的大招。
但他们也并非冒进,和连菱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显然,一个金丹修士即便无法移动,也很难说她是否会使出某种远程攻击的手段,一不留神就可能导致他们团灭。
连菱确实有隔空灭杀他们的办法,也能定位他们的位置。但从她这到对方之间充斥着乾金锐气所凝实而成的铁棘。无论她使出什么招术,都会被这些铁棘阻挡损耗,消耗不小。
对方又不肯靠拢,始终躲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上。她一时也奈何不了对方。因此她干脆沉着未动,静观这帮妖匪的下一步动作。
虽然她看不见,但她神识笼罩的范围内,对方在做什么她还是很清楚的。
两名紫府修士在铁棘中架起了一张足足有一人高的大弓。这东西虽然极为简陋,看上去就是一截铁棘树枝,但散发着和这些铁棘树一样的气息,显然是直接用这些铁棘树的材质就地取材制造而成。在空中密布的乾金锐气中,这弓完全不受任何影响。
它并没有实体的弓弦,其弓弦似乎是这树上天生的灵机,被人粗粗炼制,从中斩去了一截,所以缩短了。但这缩短了的灵机两头依然死死地固定在了枝头的两段,就这样强行把这本来极难弯曲的铁棘树枝给弯成了一张弓。
他们所用的箭赫然也是一段尖锐的铁棘树枝。他们很显然是想利用这大弓的威力,和这种铁棘材质不受空气中密布的乾金棘林阻滞的特性,直接从远程破掉连菱的护体法力。
但像这么强硬的一张弓,一般人肯定拉之不动。两名紫府修士虽然勉强能拉动这弓,也使不出多少威力。他们的计划是将十多人的气血之力拧成一股绳,众人合力将这弓拉满。但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他们费了相当长的时间,就是为了协同所有人的力道在这小小的虚无的弓弦之上。如果是所有人七手八脚一阵乱扯,不但这弓根本就容不了这么多人下手,而且各自发力不一,反而互相牵制,比一个人还不如。
但土留犀有所准备。他就给每人传送了一篇法诀。这些人嘴里嘟嘟哝哝一齐吟唱,音调一时婉转一时高昂,将所有人的气血运转自然地调谐到了同一个频率上。
不一会儿,这些人身体上各大穴位中都涌出一缕缕油光发亮的黑气,和他们四周覆盖的那层油质的防护类似,就像融化的糖被拉直形成的细丝一般,在空中不断游走。
黑色细丝在空中交汇凝聚,形成了一双漆黑的凌空的大手。其中一只紧握着功,另一只则搭着箭,缓缓地将弓弦拉开。
这一过程耗时良久,足有小半刻钟。但他并不着急。金丹女妖乖乖地被卡在铁棘林中动弹不得,也不可能有任何远程攻击的术法能攻击到他们,宛如一只是蜘蛛网上沾着的漂亮的蝴蝶,只待他们前去捕捉了。
他完全可以做足充分的准备,确保一击就能破了此女的护体法力。然后只要用钢钩穿了锁骨,金丹大妖也一样运不起法力,就可以乖乖地擒回去换钱了。
他冷眼看着那连绵一片的铁棘林。虽然他看不见,但依然能感觉到那铁棘弓张开的弧度。
这帮人看似已经卯足了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但这弓依然没有拉满,只到九成左右。不用说,这些人一大半都在保守自己的实力,不然不会如此。土留犀冷哼一声,说:“放吧!”
大家憋了半天,等他的就是这一句话,立刻将弓弦一松。只听狂风顿起,密林铁棘猛然晃动,相互摩擦,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啸。
这些茂盛的铁棘就像被劲流激荡的海水一样,一圈一圈的波纹组成了一个激烈震荡的圆锥。圆锥的尖端正是射出的铁棘箭。
这箭是真实之物,穿过乾金锐气所幻化成的铁棘丛林,如同雨燕穿过炊烟,正往连菱所在的位置狂飙而去,紧接着那位置便发出一阵猛烈的巨响。
只是这巨响声传递四方,被无数的棘芒吸收,传到他们的耳朵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点点如同微风抚树带来的沙沙声了。这攻击虽然猛烈,但其结果他们丝毫也看不见,能听到的也不多,只能用神识去感觉对方的气息。
在土留犀的感觉中,其气息一下微弱了下去。但这一点既有可能是这位鹤女真的受了重伤,所以气息变得虚弱,也有可能为假,因为她身为金丹修士,是可以随意伪装自己的气息来迷惑他的。
土留犀对十来个手下传音:“其人气息已经虚弱,你们上去将她拿下。先到者,可得此女身价的一成。”
这些妖匪大多利欲熏心,争先恐后冲了过去。尤其两名紫府妖修速度最快,刹那就到了他们感觉那名金丹鹤女所在之处。原本以为可以轻松擒拿到手,他们没想到的是,到那一看,这里到处都是铁棘,哪有半个人影?
他们神识所感对方的气息,仿佛明明就在附近,却变得虚无缥缈,就像那海市蜃楼一般。远远地你明明看见在那,一走近却消失无踪了。
“土老大,你看到她去哪里了?”那两名紫府妖修失去地方踪迹,一时没有办法,只能传音给土留犀求救。他们两个一个紫府一气一个紫府二气,论神识远远不如半步金丹的土留犀。
“你们这两个傻狗,她明明就在原地没动,还受了重伤,你们竟然找不到人?”
盛怒之下,他只得自己行动了。虽然他凡事求稳,但碰到这样无能的手下他也没有办法。更重要的是,他认为这女妖再度隐匿气息,必然是身受重伤之下的无奈之举。否则在这些妖修进入她的远程术法攻击的范围的时候,她早就乘机发起反击了。
一个金丹女妖手到擒来,他却因为胆怯而裹足不前的话,那也未过太可笑了。
他小心潜入铁棘丛中,一路往他感应到对方气息的方向而去。那气息中略带一丝幽香,分外好闻。只是他到了那近处,却赫然发现这气息的存在已经非常模糊。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眼前。
她确实是存在于这一带,却失去了明确的位置。这位置变成了一个不断扩散的范围,而且已经将他包围在内。这诡异的术法一点都不像鹤族人天生的灭遁术,反而像是鬼鸮的虚遁之术。
如果对手是鬼鸮,那以实化虚之术根本就不可能用这些铁棘困住。他也不会使出这样的战法来。
让他心中腾起一股怪异的惊恐。只是他并未注意到自己的身后的铁棘枝上,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一条如青蛇般的藤蔓。它通体碧绿,生长着许多如柳叶般的碧绿、半透明的锋利的叶片。其中一片正对着他的脖子。
就如蟒蛇吐星一般,这片叶子猛然变长,噗嗤一声便穿透了土留犀的后颈,从他的喉结处穿透而出,然后又猛然收回,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土留犀忽然捂住自己的脖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全身犹如一块失去所有支撑的岩石,哗啦啦地从半空中坠落,狠狠地砸在了下面真实的铁棘树林上。
639 翻手诛群匪,覆手擒贼王
等这片铁棘林上空的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这里赫然已经变成了一片死亡之地。他们在林中莫名其妙受到刺击,五六名虚丹妖修几乎是当即就殒命了。剩下的眼见形势不妙,急忙外撤。
这片铁棘林上空布满的乾金锐气所凝实的那些铁棘对他们而言只是虚影,没有任何阻滞的作用,所以他们尽可以不顾一切地御风外逃。
但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连菱的修罗兰藤缠绕在这些对她而言可以助力的虚影上,可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修罗兰叶极为锋利。更要命的是,整个修罗兰之身都是隐形的。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多名妖匪就是这样撞到了空中潜藏的修罗兰叶上被刺死。也有人被修罗兰藤缠住,兰叶一绞,立刻就成了一堆碎肉。
反而连菱因为化为修罗兰,和这片铁棘林缠绕在了一起,她的气息即便依然存在,却已经散布成了一个范围,再也没有明确的位置了。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你能困住她,想要消灭她也无从下手了。即便你能砍断几根修罗兰藤,她也会急速再生。
妖匪们催动铁棘林长出的这遍布天地之间的乾金锐气并没有成为修罗兰的羁绊,反而成了绝好的藤架,支撑着它长得遍布了这片空间,城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刀剑之网,真正的修罗地狱。
捕食蝴蝶的蜘蛛们,其身份转眼就被颠倒,反而深陷罗网,成为这种肉食植物的猎物。
这帮妖匪瞬间便几乎被全灭。他们大多数根本没感知到修罗兰的存在便已经被兰叶刺死了。
连菱之前之所以一直没有发起反击,正是为了等待在外的土留犀自己进入她的攻击范围。否则这个匪首躲藏在外,她要再从这片铁棘林中出去还需要消耗一定的时间。这怪物谨慎得很,说不定就乘机逃掉了。
即便现在,其他所有的妖匪都已经死亡,不再有任何气息存在,这头犀怪也依然活着。他凭借着一身坚硬无比的皮肉硬生生地穿过了铁棘树丛,掉落到了地上,然后消失不见了。
连菱的修罗兰在他脖颈后吐出利刃的时候,并没有预计到他的皮肉如此坚硬厚实,所以一剑刺入的时候稍稍偏离了目标,并未刺穿他脖子上的动脉,只捅穿了他的气管。气管受伤之后他暂时无法说话,但还不至于死亡。
在犀怪受了这一记重创之后,整片铁棘林所释放出来的乾金灵气开始渐渐崩溃,最终消散了。
这些乾坤灵气是这片铁棘林千万年来不断从土地中吸收积累。不知道这妖匪用了什么术法,竟然刺激它们在极段的时间内释放了出来,在凝成了这片铁棘虚影的困境。
但现在灵气耗尽,操控者又受到重创,所以无法再维持下去。
连菱的人身再度从一枚修罗兰果中走出。她将五彩灵蚕宝衣唤出来披在身上,手持兰叶剑,神识往下面这片铁棘林扫荡而去。她没想到的是,那头为首的犀怪的气息居然消失不见了。
逃掉了?隐匿了?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传送的话,她会感觉到空间波动,稍加干扰就能让其人死在传送途中。如果是御风逃亡,那法力和神识的波荡更是不可能隐藏的。
如果想要隐匿的话,其紫府法力要在金丹神识之下隐匿,除非是一些极为罕见的法宝或是秘术,否则绝无可能。如果真有这样的法宝或者秘术在其人手中,连菱反而兴趣更大了。
她忽然心有所感,微微一笑:“原来是土遁。”
只有厚实的土石才能强力阻挡金丹神识的感悟。如果对方精通土遁之术,只要藏在土下十丈以上的深处便可以在她眼皮子底下彻底消失无踪。
土遁术在五行遁术中精通之人是最少的。多数修士不愿意去修习这类术法。原因很简单,这类术法虽然善于防御、隐匿和偷袭,但太不适合攻击。毕竟躲到土里固然能保命,想要攻击别人就不容易了。
连菱笃定土留犀并没有远离,应该依然藏在铁棘树下的深处。
善使土遁术的修士都善于遁地土行。土行速度可以非常快,几乎与飞行、疾行相媲美。但土行有一个不可回避的限制:越是在土层浅处土行,则速度越快。但越是去往土层深处,因为压力越来越大,则速度也会越慢。
土留犀的气息消失无踪,必然是躲在土层十丈之下的深处。那地方他只能龟速移动,根本不可能这么快逃亡。他如果浮上浅层,就可以快速遁走。但浅层他必然被连菱感觉到气息,也许一招术法就灭杀了他。
连菱望着这一片死寂般的铁棘林。经过妖匪们一番折腾,它们灵气散失,受损严重。目前看起来无事,但半月内就会开始枯萎。也许数月之后,这片铁棘林就不复存在了。
但这时候,它们枯萎并不会这么快,依然坚硬地挺立在这片地面上,严重地阻挡了她挖洞寻蛇,去把深藏地下的土留犀找出来。
连菱独立风中,灵蚕宝衣的衣摆随风飞扬。她抬起右手,掌心向下,法力涌动,掌心立刻凝聚成一团强烈的白光。白光中狂风吹出,飘出许多白色的粉末,带着恐怖的阴寒之气,飘散天地,宛如冥神降临。
这正是她曾经教授过勾诛的术法,一招枯死龙骸谷无数古树的“冥兰之风”。
冥兰自身并不寒冷,这寒意是直入神魂,更多的是那种死亡、阴翳带来的恐惧之感。所以连菱并不喜欢动用冥界玄阴兰。不过眼前要除掉这片碍事的铁棘林,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转瞬之间,整片铁棘林的树干、树枝,和土地上,都开出了那种色如缟素的白色水晶般的小花,开始疯狂地吸收整片树林本来就已经严重受损的生机。空气中积尸气飘散,充斥着阴寒、腐臭的味道。
如果面对完好的铁棘林,她使出这一招来究竟能有多少效果还能难说。但这个时候,这些铁棘树很快轰隆隆倒塌了下去。就像钢铁生锈一般,身上开始是布满了红斑,然后层层裂解,最后粉碎成了红色的粉末。
只不过区区十个呼吸的时间,这片铁棘林变成了一片布满了深红色泥土的巨大空地。
“你是自己乖乖出来,还是非要我抓你出来呢?”连菱望着这片空无一人的土地说道。她的声音里带着法力,往这土层之下强行灌输而去。
她虽然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但她的声音被法力加强,顺着土层传播,也会传入藏着的那人的耳中。至于听不听,就是土留犀的事了,和她无关。
说出这话的同时,她的修罗兰在这片空地上极速生长,根系扎入土中,迅速向土层深处蔓延。这些根都是她肢体的延伸,同样也带着她的神识之力。进入土层五丈之下,她立刻就察觉到了土留犀的位置。
土留犀不是不想跑,他是真的跑不动。他的土遁术法已经极强,但到达十丈深处,深厚的土层挤压在身上,他全身仿佛就像被粘稠的糖浆裹住,每个动作都变得凝滞无比。
从潜入之后开始他就一直在“逃亡”。但他将土行之术驱动到极致,十息时间也只逃出了不到百丈的距离。不一会儿,他便被修罗兰根缠了个结结实实。
他挣扎了几下,只是徒劳而已。这些修罗兰根越缠越紧,借着这土层下的强大压力,很快将他的四肢骨骼一根根绞断。
原本气管上就被戳了两个大洞的土留犀这时候连喊都喊不出来,只能泪流满面地被五花大绑,硬生生地从土层中被拖了出来。
640 妖匪有才尚可用,内奸无能则当诛
土留犀被丢在积满了枯死的铁棘树的腐朽之后的灰烬的松软的泥土上。他的形状看上去还好,非常壮实,犹如一块横卧在地的灰色岩石。
但他的四肢骨骼全被捏断了,所以他完全动态不得,只能瞪着一副死鱼眼躺在地上,望着眼前刚刚还被他视为猎物的神女,考虑着对方是要活剥妖核呢还是生吃血肉。
作为一个半步金丹的大妖,这二者可都是价值连城,虽然比不上金丹的身价。
“这是你打造的法宝?”连菱手中正握着那一张犹如涂抹着黑漆,浑身芒刺,泛发如同乌金般光泽的弓。
她尝试去拉开那虚无的弓弦。以她金丹肉身的力量,要拉满也不容易。这倒不是它的强度真有如此之高,而是这弓中仿佛封印了某种刚直无比,又桀骜不驯的灵识。如同铁棘树一样,你碰一碰都会受伤,去强行拉开它又谈何容易。
但这东西极为粗糙,也可以说就是一截普通的铁棘树枝,只不过巧妙地“剪短”了一下其上的灵机线,便使得它变成了一张弯曲的弓。这一做法看似简单,但不是真正的炼器大家,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哼,这不过是随便整了一下。”
土留犀原本死鱼般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异芒。他既是妖匪之王,也是妖界中数一数二的炼器师。这件法宝并非是他有意打造,而是到了这片铁棘林中,为了击穿这位金丹神女的护体法力而顺手拿了一根铁棘树枝弯曲而成。
这种东西的原材料固然有过人之处,但从炼器手段上来说,还真是不值一提。对方看重这东西,他即便是就要死,也不得要鄙视一下的。
连菱觉得这弓不错。给木头使用尤其适合。他要取夺取树皇之位,又这么一件法宝在手,简直是如虎添翼了。她将铁棘弓收入到了仙荷中。
除了这张弓之外,这个叫土留犀的妖匪头头其实也是不错的。自身半步金丹的实力不说,还有一手炼器的本事。
翠玉宫打造法宝的水准无限接近于零。除了用法剑融合灵种造就灵剑之外,几乎所有的法宝都是从五行宗高价购买,吃亏不少。
她忽然觉得如果把这头怪犀拿回去专门打造法宝是很不错的。尤其浑沌天劫将至,东胜神洲必然纷乱大起,这时候这种明显能大大补齐己方短板的人物,有一个就用一个。至于其人是不是罪大恶极其实没什么,无非是好好管束就是。
但她急于赶去银龙山脉,时间不多,也只能长话短说了:“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就让我烙下妖血契,老实跟我走。两条路任选其一。”
“妖血契?”土留犀目光一闪,“你给我什么条件?”
从目前的形势上说,他要么死要么成为妖宠。对他而言,自然是不愿意死。只要能活着,说不定就有翻盘的一天。但是想要结下血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其中条件之一就是血契的双方必须都是诚心自愿才行。任何胁迫都会导致血契失败。
如果一方对另一方说,你要么死,要么定下契约成为我的妖宠。这样后者即便“愿意”,心中也必然有愤恨存在。只要双方心中有一丝不满,血契就会失败,更不用说暗怀仇恨了。
而且对一般的生物而言,用钱也是买不来自由的。所以血契也不能用钱来简单解决,必须找到对方真心诚意接受的办法。
比如古问天和红叶签订妖血契,古问天便是承诺了力保她成为鬼鸮圣女,而且协助她助力黑夜王抢夺妖皇之位等等的承诺。这些承诺都是写在血契里的,是血契的一部分,无法更改。
勾诛与林枚儿的血契更是答应她犯险深入息壤大陆,去挽救鹤族的“倾天之劫”。这倾天之劫并非是勾诛能有意施加的,就不算他的胁迫。
“你头上那三个刺瘤不是天生,恐怕是有什么高人留下的封印吧?这三个东西里边都有毒,而且在不断生长。它们会吸收你体内的气血之力壮大自身。所以你无论怎么修炼,都是无法突破紫府圆满瓶颈,晋级金丹的……”
连菱所说不错。他这三个东西,是被他原本的那位主子给“点”上的。其人不是通过血契,而就是通过这三个东西来控制他。其实更要命的是,那位主子失踪已久,至少百年没有出现过任何踪迹了。而他这头上的东西却还在不断生长,迟早将他榨干……
这也是他到处抢劫绑票无恶不作四处搞钱的原因之一。他需要大量的钱,去西贾人手中换取一种能暂时遏制这三个瘤子的药物。然而这是一个无底洞。只要他还活着,就得不眠不休地填下去。
“我可以在血契中约定,一年内为你除掉头上这三个怪瘤。而且我不但不阻止你,反而助力你晋级金丹。一旦晋级到金丹,你便可以以自己的神识之力抹去血契,恢复自由之身。我再给你十息时间考虑。若你没有决定,我便默认你选择死。”
“不用考虑了,给老子血契就行了。”土留犀毫不犹豫地回答。连菱给的条件他根本就是无法拒绝的。
一般的修士都会竭力阻止自己的妖宠达到金丹的级别。这是因为金丹修士的神识之力足够强,已经不是血契所能控制的了。让妖宠炼成金丹,就等同放归他自由。
但连菱将助力他成为金丹写入血契中,这就意味着这一点连菱也是不可违反的。当然连菱可以将血契抹去。但如果血契抹去了,对对方的约束也会同时失效。他也就不再是连菱所控制的妖宠了。
对连菱来说其实这也有风险。这么一个穷凶极恶的妖匪脱离了她的控制,而且还炼成金丹,就算不与她为敌,以后为祸四方也是她的罪过。
但她已经暗自算过一卦。这头犀牛怪就算立刻被解除了头上的刺瘤,而且资源齐备,没有三百年也不可能突破瓶颈。
问题就在这头犀牛脑袋极大,极为聪明,最善投机取巧;但其肉身的修炼资质却差得可怜。这两者叠加之下,使得他想要突破到金丹远比一般的精怪更加艰难。
现在浑沌天劫已经逼近,三百年后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如果真能活到那时候,连菱倒也无所谓放他一条生路。
“既然如此,那你就乖乖烙下这份血契,然后跟我走吧。”连菱说完,手心迅速凭空凝成一分血契,然后凌空一掌。红光闪过,这份血契牢牢地引入土留犀的神识中,并没有任何崩溃的迹象。
“我倒是想走,只是走不了。”土留犀无奈地说道。
“无妨。”
连菱右手一挥,一片黄色土灵光闪过,土留犀已经消失无踪,被她收入到了地皇图中。紧接着她一念闪过,自己就已经到了传送阵上。按她的估计,那帮鹤族的少爷小姐们也快到了。
林环等人在山中跋涉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到达了地图上所示的传送阵。不过他们看见的是山谷中一座土丘,连菱这时候已经静坐在山丘顶端,等候了不长的一段时间。
“原来这就是传送阵了么?”贺唳心中暗喜。他并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连菱会提前到达了此处。他所想的是,如果他不尽快将这个传送阵的位置告诉那帮妖匪,可能就来不及了,传送随时可能开始。
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入袖子中,用神念将这一带的位置传送了出去。这种传讯是可能被人察觉的,但无所谓了。即便有人察觉,一时也无法确认究竟是谁发出的。
那些妖匪赶来肯定也需要时间,但这不是问题。他随便找些理由借口,总是还能拖延一段时间,只是不会太长。
就在他传出神念的同一时间,月光照着的连菱白皙秀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她将掌心摊开,露出一枚正在散发着灵光的玉简。一缕清晰的神念从中传出。
因为这些鹤族少年这一路早已相互熟悉,每个人都能感觉出来那就是贺唳的神念。这神念中清晰地把这周围的地形、他们所处的位置给展现了出来。
众人还有些茫然的时候,玉简中又传出了更多的信息。包括落地时贺唳与妖匪们的沟通,妖匪对贺唳下达的指令等等。
贺唳脸色大变。他顿时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游街,一切罪大恶极的心思全都被昭告天下。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有更多想法,便感觉眼前碧光一闪,全身的麻木就像被电击中,脑袋了滚落了下来,从此万念皆休。
641 万众同舟终共济,一人破城恨难消
当连菱启动传送去往银龙山脉的时候,木棉城之战,在勾诛的计划中,也走近了终局。
果青果红二位在空中虽然只是一双紫色光影,速度却是快得不可思议。两人都是以速度见长的血修。而且从她们手握姿势来看,两人都手持了剑之类兵器,攻击方式以刺为主。勾诛在仿佛在留身碑中一样,脑子极速计算着应对这两人的方法。
留身碑就在他身上,而血灵石在他身后的传送阵中。这两位虚丹七色的女修显然已经被摄入碑中。只要他在碑中能胜了其中一位,恐怕足够连晋好几级……
勾诛迅速收回了思绪。毕竟这可不是在自身碑中和那些虚影对抗。死了可没有重来的机会的。
两人的速度远远超过寻常,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勾诛的面前。按理说虚丹即便是体修也不可能有如此之快的速度,这可能都超过了某些低阶的紫府修士。
在勾诛看来,她们不可能始终持续这种速度。只是她们将肉身之力击中在短时间内爆发,所以才能在发招的一瞬间,达到如此不可思议的高速。
更要命的是这两人裹在那层怪异的衣袍中后,身形隐没,气息丝毫不漏,近乎完美的隐形。一般人根本想不到这两人会第一招就直接冲过来刺杀自己。这样猝不及防而且隐蔽的攻击,恐怕一些紫府修士都挡不住……
勾诛的脑子转了一圈,并没有立刻想出什么好的抵御之法。如果这两人只有一个,他还能唤出陨铁定方砚来抵挡一击。但对方是一左一右夹击……难道要动用重极聚水珠?嗯,水界说不定能严重阻滞这两人的速度。但也有可能,这两人水下更猛了。如果是在留身碑中,他不好说还真只能试试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果青、果红两人已经到了面前,手中利刃毫不留情往勾诛刺去。即便是在紫璃镜的光芒下,她们手中持握之物也看不见一点光影。她们手中的兵刃应该是某种天然隐形的材料打造,而且并无灵性。而紫璃镜只能照出生物的灵性,对无情之物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但就在她们刺出的同时,他们刺中的勾诛仿佛变成了许多面脆弱的镜子,哗然而碎,每片镜子上都透出一个完整的勾诛的形象,就好像他忽然随着这些碎片产生了无数的分身一样。紧接着这些碎片便开始崩溃裂解,分解成某种灵气消散不见了。
两人一怔,落在地面上,都显出身形来。只不过她们依然是包括头脸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显然她们的隐形需要消耗气血之力,并不是毫无代价的。所以她们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隐形。
“咳咳,”勾诛清了清嗓子,从木棉后方再次显露出身影来,“城主大人,我看您还没搞清楚状况呢。都到了这里,您已经无棋可走了。我们不如好好商量下,怎么分那一大笔钱?大家和和气气分手,不是好过打打杀杀吗?”
他等在这里是以逸待劳,作为一个有眼阵之能的阵师,他当然不可能在这里不做任何布置。他早就用牵引石在这里布下了水镜折光阵。折光阵的布置之下,木棉等人的视觉和其他感观都被错乱。即便他近在眼前,对方也未必能发现他。
“哦?”木棉回过头来,下颚微微抬起,眼中露出不屑之光,“我没棋走?何以见得?”
这时果青果红二人眼中都再度闪出厉芒,似乎要冲勾诛新出现的位置再度杀来,但被木棉伸手示意阻止了。既然前面一击已经失效,后面再继续攻击也很可能是无效的。木棉的怒火暂时被她自己给遏制了下去,她忽然产生了听听这年轻人到底想说什么的兴趣。
“你想想啊,”勾诛眼角微皱,削瘦的脸上露出明显的诡笑,“晃血已经死了。红棘人现在和苍秸人联手攻打内阵,再没多久就会攻进来。传送阵也被我们的人占据了。你实力再强,难道还能以一敌万?你想修复传送阵,独自带走那三十万两血灵石已经不可能。不如大家商量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勾诛虽然表情难免有些计划得逞的得意,但其则苦口婆心。这个女人所想的一切计划已经完全不可能实现。只要她脑子还正常,应该会接受勾诛的建议。但他对这一点也不是很有把握,因为在他看来,女人的行为往往不是由理性来决定的。
木棉脸色阴沉地反问:“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你知道啊,我穆远——”勾诛这时候还没忘了继续给穆远扣黑锅。
“我是有眼阵之能的。所以如果我来修复这个传送阵,速度远比你的阵师们要快,也就半个时辰的事情。只要你不要来干扰我,也就半个时辰的事儿。
“那些炼血人无非就是不想死罢了。只要传送阵能修好,让他们逃出城去,他们绝对不会与城主大人为难。
“花不到十万两将几万炼血人送走。剩下还有二十万两血灵石,你我各分一半,拿十万两血灵石传送走人,从此互不相欠,这样不错吧?”
木棉冷冷地望着勾诛,他的面目在她眼里显得格外可憎。但勾诛的建议对她来说,损失的也就是二十万两血灵石。她依然可以带着十万两远走高飞,这比两方拼个鱼死网破可就好多了。
“我如何相信你?”她问。
“这很简单。”勾诛手中已经多了一枚薄如蝉翼的红色的符咒。他不像连菱可以凭借法力直接结下血契,但玄血契这种东西他早就常备在仙荷里了。
“我们可以结下血契。如果城主大人不放心,可以把苍秸部的穆格和红棘部的弘股一起叫来,我们同签血契。”
勾诛的为贼之道有几条戒律。不贪,不杀,见好就收。虽然三十万两血灵石不能全部到手,能拿走十万两也算是不错了。还免得和木棉这个紫府树妖拼个你死我活。如果他贪功求全,反而可能一无所获,还在兽潮中丢了性命。
“你的条件听起来好像不错。”木棉冷冷一笑。她低头沉思片刻,拿出了一片传音玉简,将一缕神念注入,然后将玉简捏碎。这道神念便随着玉简的破碎灵机往四周荡漾了开去。
她在神念中同意允许城中所有人,包括炼血人通过传送阵传送离开,但必须等到修复传送阵之后。
她要求炼血人停止进攻,并在内阵之外列队等候传送。如果炼血人停止进攻并乖乖等候,她也会放开内阵所有禁制以示诚意。
等她收拾了内阵的一切,她会主动出现,与穆格和弘股二人一同签订血契。
她的神念传开之后,双方之间的血战停止了。守护内阵的修士们大多早就不想再战。而炼血人则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虽然死了很多人,但血没有白流。他们终于迫使城主木棉正视了自己的性命,不再将他们当做可有可无的垃圾丢弃了。
在部落上层族长和祭司们的指挥下,炼血人开始整齐地停下守候。内阵内外的妖修们也自己组织了起来,成为等候队伍的一部分。
既然大家不再相互残杀,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传送阵尽快修复了。这事急也急不来。但城外的血幕至少还能抵挡一段时间,而且所有族类无论人与妖都是一同求生,真的是血幕崩溃了,他们也会一同抵挡兽潮。
内阵周围的禁制果然很快撤去了。这时候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内阵去到传送阵。但没有人轻举妄动,没有人希望进去打扰那些阵师修复传送阵的工作。
“怎么样?”木棉将手中破裂的玉简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样你满意了吧?把你的破阵撤了,出来和我签订血契吧。我可不想你在修复传送阵的时候布下什么陷阱。你们这些阵师都是诡计多端,没有血契,我可没法相信你。”
勾诛笑眯眯地一拱手,恭维道:“城主大人美貌与智慧并存,实力与仁慈并重,小弟佩服,佩服!”就在他行礼的同时,他周围的折光阵灵机一片一片地在空中交错出现,又一片一片地解体。
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又在距离十来步的另一处重现而出。他将手一摆,数十枚牵引石被他的真气牵引而来,飘飞空中,然后白光闪过,收入仙荷中不见了。
勾诛双手捧着玄血契,正要递过来,却看见木棉嫌恶地一扭头。果青、果红二女不知道收了什么传音,脸色骤变,都是一同消失,化作一股劲风往勾诛杀来。
“所有人都可以活,唯独你要死!”木棉那原本清秀的淡青色的脸上露出极度扭曲和狠厉之色,愤恨至极地吼道。
642 勾诛田忌赛马,木棉重拳难敌
她可以接受十万两血灵石的损失,也能容忍那帮低贱的炼血人进入她的传送阵传送走。但有一件是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那就是她眼中的名叫穆远的这个年轻人,毁了她的一切,居然还能好好地活着,分走她的钱,用她的传送传送来溜之大吉?
她什么都能忍,唯独这个不能忍。只要能杀了眼前这人,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因此就在勾诛解除了水镜折光阵的同时,她果断传音给果青果红二人,让她们痛下杀手。
果青、果红两人的速度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勾诛便被左右两剑一齐从肋部刺入,热血喷涌而出,喷溅到了尚未显形的果青、果红二人身上,显出两个不完整的血人的形状。
勾诛的双目中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鄂神色。他似乎早已想到木棉的想法很难预测,但也没有想到她的决定会荒谬到如此地步,仿佛完全落在了他的预测之外。
“你……你疯了?你想……所有人一起死?”他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挣扎着说出这么一句话。
这个男人的无论眉眼的形状还是诡异的神色总是让她无明业火涌起。看到他居然也会有如此惊呆的目光,她终于感觉到一丝宽慰。
“你以为你是谁?没有你我就修不好传送阵了?我手下也有阵师,慢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木棉的胸口依然在激烈起伏,她努力地平息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带来的气息不稳。
“你以为我杀了你,炼血人会来给你报仇?他们都在乖乖等着传送离城呢,谁有空理你?你就是一个用后即弃的棋子而已。我杀了你,一切照旧,根本无关大局。”
木棉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缕了缕额上的头发。果青果红两人显出身影来。她们手中的剑却依然是隐形的。只是剑上粘满了鲜血,变成了真正的血剑。
两女将血剑拔出,忽然感觉到一阵诡异。这个“穆远”的身体并没有立刻倒下去,反而扭头左右各看了她们一眼,露出莫名的微笑。
紧接着他的脸色变得惨白而干涩,但这惨白的脸上,偏偏左右各涂上了一团红晕,这就显得更怪异。他的双目变得呆滞而平面,根本不像活人的眼睛。
仔细一看,她们刺中的根本就不是勾诛,而是用竹子做为骨架,糊上了白纸,然后画上眉眼,涂上颜色而成的一个惟妙惟肖的纸人。
她们的剑只不过在纸人的肋部左右各捅了一个大洞而已。剑上所有的血痕也是假的,在这纸人现形之后,所有的血迹也像蒸发一般消逝掉了。
这是魂宗常用的纸人替身术。要使用这个术法需要一大堆准备工作。先要用竹条和纸糊一个真人大小的纸人,画上五官和服饰,越接近真人效果也越佳。
但就这样还不够,这个纸人还必须用到所替之人的气息、鲜血,经过一番炼制之后,才能留着备用。使用的时候,由魂修在附近控制,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勾诛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因此纸人替身早就由佟瑶准备好。如果木棉乖乖和他结下玄血契,他自然会有真身出来结下血契。但如果忽然有什么变故发生,他的纸人还能替死一回。
果青、果红二人正要做出反应,却看见这个残破的纸人忽然腾火燃烧,放出大片诡异的淡青色磷火。这两人瞬间就被磷火所吞没了。她们所见的世界顿时变成了一片五光十色的幻境。
穿着紫裙的佟瑶的缥缈身姿,如同鬼魅一般地在磷火中显现出来,如同倒入了水中的染料一般,随着不断飘荡的磷火四处游走。
果青果红二人并未畏惧,也未受这虚无影像的干扰,而是在心中认准了她们神识感悟的对方所在的位置,毫不犹豫地腾身而起,如闪电般刺去!
果青一剑刺中了对方。剑入肉身,这有弹性的感觉绝对真实,她甚至感觉到了对方的心脏被破开之后,最后几次绝望的颤动。这不可能是幻境。
她正要松一口气,却感觉一股强烈的剧痛从自己腹部传来。这剧痛使得她神识受到强烈刺激,眼前的幻境终于瞬间破开。
她眼前刺中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孪生妹妹果红。而且她一剑就刺中了对方的心脏。妹妹双目中的灵气已然消失无踪,气息消隐,没有了生机。
果红在最后时刻也刺中了自己。只不过这一剑略略偏下。不知道她是在最后时刻发觉了这幻境给她的干扰,所以紧急避开了心脏,还是她首先中剑,身体吃痛所以出招也出现了偏移。
无论如何,自己受了重伤,而妹妹则已经死亡。而那个敌人,也就是那名紫裙女子的真身,正若无其事地站在妹妹身后。
幻觉破开看到真相引发的悲怆与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她猛然一喝,将剑从妹妹身上拔出,然后足下气血之力涌动,再度施展出那让人震惊无比的速度,往后猛然退去。
以她的速度,既然看到这名魂修的真身,若是抓住机会倾力一击,未必不能成功。但这只限于她肉身完好的情况。
现在她肉身被破开,又处在对方的鬼磷火中,神识可能早已被地方的神识术法沾染。即便这一瞬间的清明能看到对方的真实位置,也难保出剑之后,自己是不是还真能控制住自己的动作。也许到时候明明感觉自己用刺中了对方,其实她是刺了自己了。
如果想给妹妹报仇,唯一的办法是乘着这一瞬间的清醒,全速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魂术虽然厉害,但总归是两人之间距离越远,效果越是弱小。如果她速度够快,能够在对方施展下一轮幻术之前逃离鬼磷火的范围,便有可能活下来。留得青山在,她将来有机会再给妹妹复仇。
她犹如一线青光般逃脱了出去,然后便隐形消失了。奇怪的是,佟瑶并没有去追击她。
佟瑶真正关注的是勾诛那边。勾诛的计划是由她来对付果青、果红,而勾诛自己直接面对木棉本人。
这一切都符合他的计划。他早就用蓝寒灵傀摸透了木棉手下的实力。在布置这个计划的时候,他用了他的贼师父在他很小的时候教他的“田忌赛马”的战法。这故事从南瞻部洲流传而来,其核心是“以上御中,以中御下,以下御上”。
佟瑶是他们最上等的战力,用来对付果青、果红着两个虚丹绝顶的中等战力。而穆远弱于佟瑶而强于勾诛,所以用来对付对方在传送阵上的那些杂兵,也就是最下等的战力。而勾诛这个下等战力,则用来对付木棉这个对方的最强战力。
这听起来有点吓人,但是勾诛笃定佟瑶与穆远都将轻松取胜,事实也确实如此。接下来只要他们中任何一人前来支援自己,自己就不一定输了。而那时木棉的有生力量被击溃殆尽,她只剩下一人又还能做什么呢?
更何况,最能吸引木棉仇恨的,非他莫属……
就在果青、果红和佟瑶短兵相接的同时,木棉将气血之力激发到了极致,全身泛出青色的灵光。淡青色的皮肤下,红色的血脉鼓动了起来,肌肉犹如带着血红的碧绿翡翠。她没有施展任何术法,对准勾诛,很简单地一拳打了过来。
对体修而言,术法、招式其实根本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速度与力量。没有任何招式的单纯的速与力,反而是最难克制的。
你若是想闪躲,她速度够快,你根本闪躲不了。你若是想阻挡,她力道够大,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勾诛正是面临如此闪电一拳。他一开始就没想闪避。以木棉这个体修的速度,还是紫府修为,他根本就闪避不了。他早早将陨铁定方砚唤出阻挡在了自己面前。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木棉的铁拳砸上去,陨铁定方砚被砸中的地方就像被火烧了一般迅速地变红、软化,就像软糖被木棉穿了过去,这个他用了多年防御过各种攻击的法宝从此毁于一旦。
穿过了被她击穿的陨铁定方砚,木棉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迅速扩张而开。陨铁方块的后面,是一条呼啸的冰龙,直接冲她的拳头而来。
“不自量力!”
玄冥寒域加上玄冥寒水所施展的水龙术,已经是勾诛所能施展的最强的术法了。虽然遭遇陨铁定方砚被击毁给他带来的重创,他依然毫不犹豫地将仅剩的所有玄冥真气都投了进去。
他想要直接阻止木棉的这一拳那是绝无可能得。他唯一能做的是阻滞对方,哪怕一个毫忽,也足够了。
一拳击中冰龙,整个冰龙就像真正的冰雕一样哗然破碎。木棉的拳风撕碎了空间,其力道丝毫未减。但这寒气就像无数细针般扎入她的每个毛孔,难以避免地阻滞了她体内气血之力的运转。
这对她来说只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她微微一顿,便再度汹涌气血,冲破了一切阻滞。但这时候,一股凌厉的力道在自己背后出现,似乎直接冲着自己的后心而来。生死危机之感忽然涌上了她的心头。这是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道,足以杀死自己!
643 无情郎君痴情女,镜花水月终是空
木棉并非不能感觉到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具有紫府神识,虽然体修的神识相对要弱一点,但要从背后偷袭到她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可惜的是她以全身力道都集中在一拳去攻击一个目标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失去一些注意力了。虽然她的感官早就意识到了就在她的城主府顶上潜伏了一个人,而且对准她的后心射出了一箭,但她的神识有意无意地无视了这些信号。
当她的仇恨之火燃烧的时候,哪怕天塌下来都没有问题,只要能杀了眼前这个家伙!
直到生死危机已经迫在眉睫,而且她的杀人复仇计划也到了失败的边缘的时候,这来自直觉深处的警兆终于阻止了她的疯狂。她那一拳没有继续往前,而是身体上半身离奇地做了一个扭转。下盘虽然完全没有动,上半身却瞬间朝向了后方。
猛烈的拳风带起一股滔天般气浪,犹如一个炽热的火球握在她的手中,被她在空中抡过一个圆弧,回到了她的正前方,刚好撞上射来的那枚红得耀眼宛如金色的利箭。
紫府戮仙箭!箭尖犀利无比的灵机犹如烈日光芒般爆裂而开。但木棉作为紫府二气修士,倾注全力所发出的一拳也是非同小可。这一拳正砸在烈日的中心,在不可直视的烈日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子。
黑子爆发,抵消了戮仙箭的部分力道。两者之间猛烈撞击造成的冲击波,形成了一个极速扩大的明亮球体,勾诛就像被人猛打了一拳一样,随着这亮球飞了起来。好在他立刻被一股柔力护住。佟瑶出现在了他前面,替他抵挡了一部分冲击。
地面都被冲击得凹陷了下去,留下了一个黑色的球面大坑。木棉站在大坑的中心,她的整个右臂和部分肩膀都已经消失不见,身上挂着血淋淋的碎肉。但她并未放弃。不少血色的花朵如同蝴蝶一般从灰烬中飞出,落在她残缺的肢体上开始恢复。
这一切虽然说来话长,但只不过一个瞬间的功夫。偏偏这时候她心中警兆再起,又是一箭飞来!连续两支紫府戮仙箭?这怎么可能?
遇到价值上十万两血灵石如此巨大的生意,勾诛当然不会在乎区区几百两血灵石一支的紫府戮仙箭了。只是这东西并不好找。他当时也就是在凌波岛上的拍卖会上买到三支,还被木头在留身碑中浪费了一支,只剩下两支了。要不然,他给木棉准备十支八支也是可能的。
他在布置好水镜折光阵,并且和佟瑶在这里拦截木棉与果青果红三人的时候,就让木头去了城主府顶上埋伏。一般人对自己的来处是最不会有警惕的。很少有人会总觉得自己家里也潜伏了敌人。
但木头贸然射箭也是没有用的。虽然他射箭神准,但是木棉只要感官稍有发觉,箭还没有射到她人就闪开了,那么紫府戮仙箭威力再大也没有任何用处。
木头的机会只有一次,那就是勾诛将对方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并倾尽全力发招的那一瞬间。这一切都是他预算好的。他甚至注意着自己的站位,让木棉始终背对着城主府的方向,方便木头在她的背后射她冷箭。
这两箭有先后,但相隔时间很短。第一箭的威力刚好挡住了第二箭的来势。所以木棉想要避开第二箭的突袭简直难比登天。但她依然尽力跳了起来,想要跃到高空,避开这一箭的袭击。
这一箭本来对准的是她的心脏。她猛然一跃之后,稍有偏移,但依然结结实实地射入了她的腹部,一团纯阳之火直接在她肉身中爆裂开来,惨状不可直视。
爆炸之后,木棉除了不见右臂和半个肩膀之外,腹部连同大半个身躯也被击碎不见了。她只剩下头部、胸部和左臂。
如果是平常,即便受了这么重的伤,她破碎的肉身也会化为血生花自己飞回来重新组合,她也几乎瞬间就能恢复。
但这支紫府戮仙箭的威力已经伤及了她的树核。而她血生花的力量是靠树核才能得以施展。因此这样瞬间的恢复是不可能的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败得这么惨。终究对方的诡计实在是太毒,布局也实在太过严密,让她一开始就乖乖地进了笼子却不自知。更重要的是,自己太过感情用事,被对方始终牵着鼻子设计。
但她依然没有放弃。她仅剩的一只胳膊依然努力地抓挠着地面,尽量拖动着自己的残躯移动,同时用最后的神识之力,不断地向那个人发送着求援的信号。
对方也许算计到了一切,但肯定有一件是对方永远也算计不到的。那就是她还有最后一张底牌。就在她的城主府地下的那个高达金丹双花的木野部长老,天才树修枯木荣!只要他收到自己的求援,立刻就会来将她救走。
她即便损伤如此严重,但只要树核还在,这残躯还在,只要放在土中就会缓慢地回复。虽然想要恢复的紫府实力是不可能了,但回到虚丹实力,得到四肢健全的人身,再自由自在地生活个千年也不是问题。
她和枯木荣之间有特殊的传音途径。无需借用任何法器,只需动用微弱的神识之力,对方是绝对不可能收不到的。而且他从那个地下密室来到这里,距离不超过千步。以他的金丹之力,瞬时就可以到达了。
在密室中忙碌的枯木荣确实是勾诛漏算的一处。因为这密室深处城主府地下,而且密室本身就有各种禁制防范灵机泄漏。所以勾诛虽然动用了蓝寒灵傀,也完全没想到城主府的地下还埋藏着这么一条大鱼。
枯木荣这时候依然在炼制他的寻血盘。而且这一回,他是真的快要成功了。所以当木棉发来紧急求援的传音的时候,他心中本能地腾起一股烦躁之感。
“早不早,晚不晚,偏偏这个时候!我不是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来打搅我的吗?”一阵牢骚发完,他才注意到木棉的求救神念中,将她自身的惨状也传了过来。
枯木荣一怔。他也没有想到会发展到如此的地步。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我不是明明让你一有危险就传讯给我么?怎么会惨重到如此地步才通知我……”
这时候看着眼前即将彻底成型的寻血盘,他心中冒出了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立刻去救木棉。木棉当然可以救活,只是这个眼看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唾手可得的树皇寻血盘就会前功尽弃。由于他已经失败了太多次,他甚至有一种他永远都不可能成功的糟糕预感。
一旦没有了这个寻血盘,他想要找到真正的皇子下落可谓大海捞针,尤其是在知情的连菱已经永远沉沦在南冥之下了的这种情况下。
另一个选择就是,先把寻血盘完成再说。至于木棉死不死,说穿了已经无关紧要。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忠心耿耿替他守护了多年的木棉城,在关键时刻吸引了真正皇子的到来。
但她已经这样了,即便能救活,也就是个累赘。除了作为一个女人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用处。而偏偏女人他是最不缺的。
这样的一个木棉又怎么能和事关整个树族的关键之物相提并论?即便再加上那几十万两血灵石,这天平也明显摆不平。
他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没有去理会木棉的求救,而是继续低头去摆弄他正在炼制的法器去了。
反正在这深黑的地下密室中,即便木棉死了,即便城主府已经易主,除了木棉也根本没人知道这下面深处还有个密室,根本就没有人回来打扰他。至于他炼制完毕要出去的时候,他更不相信有人会拦得住他。
枯木荣还犹豫了一瞬,勾诛可是一瞬都没有犹豫。就在木棉被木头的第二支紫府戮仙箭射中的时候,余波刚刚散尽,勾诛便不顾自己受到波及而带来的伤势,一溜烟冲了过去。
他的小人匕早已在手,一刺下去,取出了木棉的树核。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美艳城主,从此香消玉殒!
644 寻来木城人未见,留得青山埋血石
虽然出发要早很多,但林玫儿到达木棉城的时间和连菱差不了多少。
这倒不是她一路闲逛,而是她自小生活在天池城几乎没有离开过,离开了太白林,基本就是个路痴了……一路强闯传送阵外加绕路,她浪费了不少时间。
等她到达木棉城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片平地,几乎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妖狒都不见了一只。
在木棉城被毁灭之后,整个妖狒群并没有按联军预计的那样自行流动去眠恶山,而是消失不见了。寒尘巫女蓝若霜以及银龙山巅的玄阴古树也一同消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但黑夜王为首的妖界联军并未因为这个蹊跷变故而取消原定计划,依然在热火朝天地攻打眠恶山。
木棉城数十万原住民全部死于血幕大阵。外来的炼血部落和妖修们则活下来不少。他们大多传送走了。有些去了树族的地盘,有些去了中妖界。
面对这一片废墟,林玫儿直觉得心中发毛。勾诛那小子不会在这里尸骨无存了吧?她只能一边祈祷老天不要把剧情搞那么悲凉,一边用玉简传音尝试联系。
玉简传音的有效距离随着地势的不同而不同,但一般而言数十里范围是没问题的。如果更远就必须动用传音壁了。
从勾诛与连菱给她留下的信息来看,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就在木棉城才对。虽然他们没说这城市会变成一片废墟。
林玫儿的传音没有联络上勾诛,却意外联络上了几乎同时抵达的连菱和黄璐等人。
这师徒一行于是绕开战乱中的眠恶山,前往眠恶山西面五百多里外的山人镇。山人镇正是连菱和勾诛约定的除了木棉城之外,第二个用来汇合的地点。
这里的原住民“山人”是一种看上很像人的猿类。他们吃穿住行、行事谈吐和大部分族妖一样。但他们的化形就很失败了,每个“人”全身都长满了棕色的毛发。
镇子不大。山人们好吃懒做,每天除了在街头吃喝玩乐、斗鸡遛狗之外,几乎什么都不做,但照样有大把的血灵石入手。
这是因为山人镇背靠一片灵机充沛的青山。这片青山被称为“青山福地”。虽然在大家大族中籍籍无名,对散修来说却是难得的修行之地。
山人的祖先辈正是在这山上修炼,出了不少大能修士,开辟了不少妖修洞府,构造了强大的防护和聚灵阵法将整个福地罩住。
这些后辈们懒于自己修炼,便灵机一动,将这些洞府“出租”给其他族类的妖修。而他们则躺收租金,在山下享受俗世人生。虽然不能长生不老,但百年春秋也过得好不自在。
五百多里外,黑夜王为首的妖界联军攻打眠恶山,打得一片混乱,这里却依然宁静如昔。
这一族全都是凡民,根本连点像样的战力都没有,也就不怕被征调人马了。无非是不管是树人来,还是联军来,他们都照样纳税罢了。
山人镇后的青山福地中,都住满了脾气古怪的散修异人之流,紫府级别的大佬比比皆是。
那些租客进来修炼之前都签下了血契,有钱就住,没钱走人。同时不得骚扰其他租客。如果遇到有人捣乱或者外敌攻击,他们还必须联手对敌。
这样的一个散修聚集之地就如同一个安静的马蜂窝。不去捅它没有坏处。谁捅了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所以自古以来无论是五百里外的树人还是其他的大族都甚少染指这里。
这也是连菱选择这个地方做为备份的汇合地点的原因。
如果在木棉城接洽树族顺利,这里自然用不到。她便直接带着木头前去眠恶山登基。一旦发生变乱,她就在青山福地租一座洞府,修炼个一年半载,看看形势再说。
勾诛传送的目的地正是在山人镇数十里外的林野中。这一带虽然不在青山福地禁制的保护范围之内,但野妖并不多见,还算安全。
他被传送之后的做第一件事,便是将一同传送而来的堆积如山的血灵石,在山林中找了一处稳妥隐蔽之处给埋了。
在木棉城他用传送阵将数万炼血人和其他妖修传送走了之后,再加上传送大笔血灵石自身的损耗,到达目的地后,这些血灵石还剩足足二十万两。
穆远并未与他们同行,而是和大部分妖修一起传送到中妖界去了。所以他们只剩下四人。
四人每人携带一千两血灵石等于每人负重一百斤,已经显得非常沉重了。这二十万两血灵石一次性搬走显然是不现实的,就地埋藏是最好的办法。
到了山人镇中后,勾诛并未忙着去租洞府,而是在镇上随便找一个客栈便住下来了。
青山福地确实是绝好的修炼之地。现在巨量的血灵石在手,再加上那件无敌的修炼法宝血痕留身碑,他随时都可以继续往上晋级境界,简直可以想要几级就几级!
可惜挑选洞府这种事他就远不如连菱了。而且连菱来之前,他直接开始晋级也不安全。于是他决定按兵不动,一切等连菱来了再说。
但在山人镇上逛了一天,他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这么小的几步就能走到头的小镇上,居然有一家开元宝行的分号。
这意味着他可以将那二十万两血灵石运来,存入开元宝行。这样一来这笔钱就真正万无一失了!
虽然说将来在异地取出这笔血灵石必须要支付十分之一的巨额费用,但他在青山福地修炼时随时可以取出,无需任何费用,可谓稳赚不赔。
剩下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将这重达两万斤的东西从野外安全地搬运到镇上来了。
他专门花了数百两血灵石,从宝行中租借了一艘法舟。
法舟形似一艘三、四丈长的木质货船。虽然攻击、防御之力都接近于无,但只要有足够的血灵石驱动,就能在空中飞行,载重五六万斤不是问题。而不使用这法舟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可以收入仙荷中。
勾诛当然不会明目张胆地驾驭着法舟出去,而是将法舟收好,推说要出去打猎,四人一起出镇去。
镇外只有一条路羊肠小道,在密布的树林和杂草间逶迤,通往深山。只有出去采药和狩猎的修士才会行走。勾诛等人正是顺着这条路而来,也刚好可以顺着这条路原路返回。
听说是出去打猎,木头满脸兴奋。但木飞一脸的不爽,走在半路也是一直拉长着脸。
“你哪里是去打猎,是放心不下你那笔血灵石吧。那帮宵小已经打眠恶山了。我们有空跑那么远搬血灵石,不如赶紧送我家少主去眠恶山登基!”
“嘿嘿,”勾诛笑道,“你家皇帝都不急,你急啥?再说你知道那钱是我的就好。千万别和我提要分钱就行。”
“我树人一统妖界数万年,整个妖界都是妖皇的私产,你那几个臭钱算个屁?”
木飞这想法并非是对血灵石有任何的厌恶。而是他自认树皇才是他真正的投资。区区数十万两血灵石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木长老不用着急……哈哈,迟早让你家主子拿回自己的私产。”勾诛继续和木飞打趣道。
木飞是个有意思的人。从表面上看,这个人对除了木头之外所有人都极为冷漠不服,说话争锋相对。但真正让他做起事来并不含糊。即便他再不满,水里火里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即便他觉得立刻就应该送木头回去继承皇位,只要连菱不点头,或者连菱不在的时候勾诛不点头,他都不会这么去做。
因为他也觉得这样做确实有不妥之处。但究竟有什么不妥,他也说不出来。他只是口头上绝不服软,实际上却老老实实地跟着勾诛等人一路走来,从未出过任何岔子。
勾诛也毫不在意他的不满,反而和他贫嘴贫得很欢。木头则在旁边摸不着头脑,每每欲言又止。其实他只想问:“你们是在说我吗?”
但猛然间,勾诛和木飞都沉默了下来。四人一齐有些不安地望向前方。前面树林中沿着他们走的同一条路,对面走来了一道急匆匆的人影。
645 罗盘一张寻缘主,狭路两头正相逢
那人身披着一身陈旧蓑衣,头脸都埋在一件发黄的枯叶所拼凑而成的一顶圆锥形斗笠中。他脚上穿着厚厚的草鞋,右手却托着一件巴掌大小的罗盘样的物体,时不时低头看看,似乎一个盗墓贼在寻找方位。
妖界蛮荒中碰到独行的“人”可不是寻常的事。一般修士和凡民行走蛮荒,都是像勾诛他们这样结队而行,带着精通当地的向导。
像这样独自在蛮荒密林中独行的,要么是活腻了,要么有着非凡的本事能在这蛮荒生存。也可能其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某种恐怖的人形生物的伪装。
这人一身蓑衣之下,几乎没有任何气息和神识波动传出。如果不是看到他的身影在林中晃动,听到他身上蓑衣发出沙沙的响声,勾诛也就完全要将他当作这片树林的一部分了。
他们停下脚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只差亮出兵器了。但那人却是完全泰然无视地走了过来,抬眼看到前方站了一行人,没有招呼甚至脸色都没有变化,便从侧面走了过去,继续前进了。
斑驳的树影下光影闪动,勾诛只看见斗笠下,露出半张古铜肤色、线条锋利的俊朗的男性的脸,并没有看到对方的眼睛。他正想作揖招呼一句“道友”,那位却是冷漠地走过去了。
勾诛反而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说明其人对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他们继续前进了百来步。那蓑衣斗笠客也往前继续行走了一段路。这时候他又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罗盘,心中却是一惊。他手中那罗盘原本一直坚定不移指向前方,现在却调头指向后面了。
他回头一望刚刚在林中遇到的几个出来狩猎的妖修,双目中闪出一线异色。只听他身上蓑衣沙沙响起,他的身体略一扭曲,就像蛇钻进了深深的杂草丛中,消失不见了。
走过的勾诛一行人都没有言语,唯独木头小心地嘟哝了一声:“嗯,师兄,刚那是什么人?”
勾诛早已传音问过佟瑶,问她能否看出这个怪人的修为。佟瑶回复说看不出来,除非主动以神识之力查探。他们当然不会这么去做。
“可能是山里的猎人吧。”勾诛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轻描淡写地回答。木头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木飞正要反驳,却忽然怔住了。
那个蓑衣怪客莫名居然又出现在了他们前方!
就在道路拐弯的消失处,茂密的草丛中,那人已经双膝着地跪在那里。见他们几个走近,他便双手着地,将额头紧紧靠着地面趴伏,整个身体却刚好将道路阻住。
勾诛知道这时候已经避无可避,没有办法,只能先问清其人来意再说了。他正要客气地问候一声,那人却先将自己头上的斗笠摘下,双手合拢,嘴唇翕动,说出一连串嗡嗡作响的古怪言语来。
他说的是树语。木飞脸色骤变,但似又露出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惊喜。木头正要回答,却收到勾诛传音道:“别露马脚,装听不懂就是了!”
在勾诛的提醒之下,他们所有人,包括暗自有些兴奋的木飞,都装出了一副懵逼的样子,仿佛都彻底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只有勾诛作了个揖,客气地用中土人语问道:“这位道兄是哪里人氏?”
这名肤色古铜、面容俊朗,双目炯炯有神的男子,用人语回答道:“贫道枯木荣,乃是树族木野部长老。今在此跪迎我第五代树皇大驾!”
出发之前,勾诛早就用生天瓶给每个人都改变了气息。木飞虽然是树族人,木头虽然有一半的树族血统,但气息改变,从外部肯定觉察不出来他们和树人的关系。
为什么此人匆匆一瞥,怎么就发觉了木头的真实身份?
更让勾诛恐惧的是,连菱之所以远赴万里去南冥,就是为了救这个传说中的木野部保皇派长老做为内应,扶木头上位。那既然枯木荣出现了,连菱也应该同时归来才对。为什么连菱却不见了?
理智地分析,这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这个枯木荣是假货。但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关于他们的情报,然后又是如此地不走运,他们居然在这荒郊野外偶遇了。至于连菱和真正的枯木荣都还在来的路上,尚未赶到。
第二,这个枯木荣是真的。但出于某种原因,连菱没有和他同行。
不管怎么想,勾诛都觉得第一的可能性都很小,反而第二个可能性很大。
他与佟瑶、木头等人一路西行的事情极为机密,无论是树人还是黑夜王,对他们的情报都是一无所知。假的枯木荣怎么可能知道他们的备用联络地点,还直奔这里而来?
所以此人极有可能是货真价实的枯木荣。连菱将他救了出来,而且也把备用的联络地点告诉了他。
至于他能认出木头的原因,应该是因为他手上那个罗盘。只是不知道那罗盘有什么蹊跷。
但连菱本应与他同来才对。枯木荣却独自来到了这里。
不但如此,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连菱的弟子。假若他知道连菱的下落,他应该会主动提起。假若他不知道连菱的下落,他应该主动询问。
但他来到这里只说要接驾树皇,对连菱却只字未提。这只能说明他自身知道连菱的下落,却不愿意对他们提起。
连菱很可能已经遭遇了某种不测。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这位树族长老枯木荣!
勾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简直恨不得将这个枯木荣一通暴打让他交代出连菱的下落。但他也知道,至少眼下这是不可能的。
连菱早和他说过,枯木荣的实力高达金丹双花。他们这里所有人就算一同出手,也不可能是其人的对手。
枯木荣所来,显然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找到木头。只要这位皇子在他手里,他便可以风风光光回到木野部去找回他的权柄了。
勾诛暗想,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利用来和这位金丹双花树妖周旋的本钱了。只要木头在他们这边,就不用担心这个枯木荣不会自己上门。
那时候,他可以布阵设伏、可以黑市悬赏,雇凶杀人,可以针对其人的弱点准备威力巨大的法器,甚至可以将这个家伙的行踪出卖给一直在追捕他的木野部。
即便穷尽所有的阴谋诡计,他也一定要暗算了这家伙,逼迫他说出连菱的下落。但绝对不是现在。现在他们毫无准备,不堪一击。
“道友说笑了。”勾诛笑道,“我们几个不过是在青山福地隐居的几个散修,今天上山打点野味。哪里有什么树皇?”
枯木荣却没有理会勾诛,而是直接一眼望去了木头,恭恭敬敬地说:“恭请陛下大驾,与我同回眠恶山树皇殿,回归尊位。”说完他又是磕首一拜。
没想到木头却摇了摇头,说:“我是青山福地修炼的散修。我虽然姓木……但……但我不是什么树皇。”
本来让木头撒谎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但他知道的也只有他爹可能是树皇,他就从来没有认为过自己是树皇。甚至也没想过要坐树皇的位置。
他满脑子想的还是要在翠玉宫成为掌门,回去娶了小师妹巫暇。哪有什么空称树皇?
“哦?”没想到枯木荣身形一闪,已经瞬移般出现在了木头面前,五指如同闪电将木头的右手手腕扣住,然后轻轻一捏。
木头的手腕立刻发出吱吱格格破碎的声音。但这一瞬间,一圈紫色的木质从他皮肤之下鼓了出来,坚韧无比。就是枯木荣的五指紧摁上去,也是凹入五道指痕而已。
与此同时,一股几乎能震慑所有树人的血脉威压从他手腕处给爆发了出来,就连枯木荣也不由得为之一震。
“陛下莫非还不未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么?”枯木荣的语气与表情毕恭毕敬到了极点,手上五指却丝毫都没有松开,“放心,有老臣在此,很快就会让陛下醒悟过来。”
646 黑日吞天震众生,铜斧破空劈枯木
木头被这一捏,疼得龇牙咧嘴,却说不出话来。木飞脸色大变,五指上生出五枚利牙,怒道:“你敢对树皇不敬?”
“哈哈”。枯木荣将手松开,双目微眯笑道,“陛下尚在浑沌中。老臣只不过出手提点一二罢了,哪敢有什么不敬。倒是你,”他脸上笑容骤然消失,“你是何人,见了本长老,一不通报姓名来历,二不行礼?”
他说话的同时,额上睁开了一个如同树洞一般幽深的空洞。虽然其中空空如也,但有一股深不可测的神识之力从中汹涌而出。
勾诛感觉自身头顶仿佛猛然出现了一个大得无边无际的巨大黑洞,幽深得可以吞没宇宙。
他情不自禁以神识之力探去,只觉得那其中的黑暗宛如实质一般阻挡了自己的双目,无论他如何聚精会神,也看不穿一星半点。但那深沉的黑暗,庞大无比的体积,几乎要抽空他的内心。
这让他心神不断波动,根本无法平静。他稍微加以抗衡,便发现自己感觉突变。这个巨大的黑洞已经不再被他感觉是一个空洞,而是成了巨大无比的充满了实际质量的一轮黑日,正缓缓地向自己压来。
其实他双目中所见,依然是白天的深林中,光阴斑驳的林荫下。枯木荣的神识威力造成的幻觉仅仅出现在自己虚无缥缈的感觉中。但即便如此,他也是被压迫得连大气都吐不出来。
树人体魄强大,但神识应该不强才对。为何这个枯木荣的神识之力如此之强?难道这就是金丹达到双花的效果?勾诛的思维都被这股庞然大力给震慑住了,运转变得缓慢,宛如行走泥中,还在不断深陷,无法自拔。
木飞里枯木荣距离更近,但他拥有树人的强大体魄,对神识攻击的抵御力也比勾诛要强很多。虽然一样受着神识重压,但目光之中还有一丝清明。
枯木荣的长老身份却是他不能无视的。树人之间等级森严,即便是不同部落的长老,他也不能轻易怠慢。
他努力振作,双膝跪地倒头一拜,在对方强大的神识压制之下,缓缓说道:“在下木飞,木萝部净血使者,见过枯大人。”
“原来是黎山一脉?”枯木荣表面上只是冷哼了一声,实则心中大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真正的树皇之子身边,居然有一名木萝部的净血使者存在?
这就好比他千心万苦地爬到了山顶,结果发现竞争对手已经在那等着他了。
木野部姓木的只有皇族一脉,人数自然是极为稀少。其他部落中木姓的树人也不多,要么就是木棉这种并非正统树族的本土树妖自己取了木姓。但黎山一脉是个例外,几乎整个部落都以木为姓。
黎山一脉拥有和树皇一脉最接近的血脉,而且他们也包揽了第一、二、三代树后之位。正是因为如此,第四代树皇失踪之后,他们便蠢蠢欲动,很明显有对木野部这个皇部取而代之的意图。
他们甚至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成功。如今树族的大小部落虽然表面上依然拥护木野部这个共主,也是因为暂时还没有树皇已经驾崩的证据。但实际上那些小部落对木萝部更加唯命是从。一旦木萝称皇,恐怕支持她的部落也不在少数。
木萝之所以迟迟未能称皇,一则是目前木野部虽然分裂,但以榕千紫等一干金丹长老还是有一定的实力的。她一手遮天的时代还未真正到来。
另一方面木野下落不明,说不定还有皇子存在。万一她称皇后不久,真正的树皇一脉归来,万众归心到木野部这边,她木萝部成为众矢之的,那就大大不妙了。
但如果树皇之子落在木萝部手中,那可局面可就天翻地覆。她可以挟持树皇之子登基,自己为后摄政,木野部落的皇部的地位也就随之灰飞烟灭了。
她想自己为皇也不难。反正真正的树皇在自己手里,让他随便下个诏书禅位,将皇位传给她木萝就是了。两家血脉本来就是相互纠缠了十几万年了。在树人们看来,也就是左手倒右手。
这正是枯木荣所最担心的一种局面,比树皇落在榕千紫手中还糟糕。
“哼,你究竟是忠于你的黎山一脉,还是忠于树皇?”枯木荣直言不讳地问道。
目前局势未必有他担心的那么糟糕。既然这位是皇之子依然在这里,并未被送到黎山,就说明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说不好木萝尚不知道这一切。
木飞又一次对着木头磕首一拜,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木飞誓死追随树皇!”
“那就好。”枯木荣明白了过来。这位木棉部净血使已经背叛了自己的部落,追随起了这位未来的树皇。他哈哈一笑,“放心,将来树皇殿上,陛下登基之日,必有封赏。”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旁边被他的神识之力震慑得无法动弹的勾诛和佟瑶两人,双手作揖一礼,说道:“诸位对我树人一族有大恩,我族人必将铭记肺腑。待我皇身登大殿之时,必有重谢。”
然后他又对木头磕首一拜:“陛下万金之体,切不可在蛮荒随意行走。请先随老臣去一处安全的地方。待时机成熟,即可回归眠恶山登临大宝。”
“滚!我不……不是什么陛下,我也不……不会跟你走!”
原本和勾诛他们一样被这神识的威压镇压得根本抬不起头来的木头,已怒目圆睁。他体内流动着一种紫色的气血之力,肌肉如同鼓起的紫铜一般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双拳紧握,双目紫红,似乎随时要爆发打人。
他对什么立他为皇之类的事根本不敢兴趣,但这位枯长老一来就释放神识术法将他们全部镇住,这同样刺激了他体内的先天树体。树皇之身的木王盾被全面激发,将汹涌如潮的神识压力攻击阻碍在了体外。
“不愧是我树族中防御力最强的木王盾,也不愧是木野之子!”
枯木荣看了一眼,勾诛与佟瑶两人都是虽然站立,却全身呆滞,只剩下两只眼睛还能缓缓地转动。而木飞虽然还能勉强支撑,却已经坐到了地上,运起全身气血之力抵御。这三人都彻底失去了抵抗之力。
他并非是一般的树修。他与木头一样,有一半的人类血脉。他不但拥有树人几乎不死的肉身,同样也利用一半人类的血脉修习了强大的神识术法。这正是他能够年纪轻轻就在木野部成为仅次于榕千紫的实权长老的原因。
他的神识攻击是货真价实的金丹神识攻击,要大大强于勾诛在鬼嚎宫遭遇紫府圆满境界时的黑夜王给他的攻击,和贺恒差点灭杀了贺蔽日的“千载蝶梦”不相上下。
虽然这术法的威力尚未展开,但凭着这几个最多紫府一气,其他都是虚丹的“杂鱼”想要自我挣脱,那简直是不可能的。没想到这位仅仅不过虚丹实力的皇子,竟然能完全凭借天生蛮力给抵御住,还自己挣脱了出来!
“真是天佑我皇……”
在实战中抵御神识术法也并非是有肉身的基础就可以搞定一切。他甚至自忖即便他有树皇之体,如果他和木头一样的年龄、一样的修为,他也挣脱不了这个名为“黑日吞天”的神识术法。抵御这术法不光是要强大的肉身,更重要的还是坚定无比的意志。
有了如此强大的意志力,无论其修行资质如何,加上树皇之体,还有适合修炼遁术和魂术的一半人族血脉,又还有什么事做不成?只要有了充足的资源投入,再加上他这个天才般的导师的指引,不要说突破虚丹到紫府,就是金丹也是指日可待。
树族一旦重新拥有了金丹妖皇,不但能重振当年的雄风再度一统妖界,还能在浑沌天劫之前占据最好的机会。大劫之后,再造全族并返回天上,重归修罗界也是不无可能的。
“赶紧将他们放了,不然……我……我就不客气了!”
这时候木头不但已经完全挣脱了黑日吞天的影响,手中还多了一柄的铜斧。眼看枯木荣并没罢手的意思,他将铜斧双手持握手中,直接一斧劈下!
647 魔日蚀心人已忘,血石埋土不曾丢
木头这一记劈山斧,不偏不倚,刚好劈在枯木荣的头顶。
斧刃嵌入头皮中足有半寸,但一丝血都没有流出。木头感觉就像砍上了一块坚韧无比又富有弹性的木料,这皮肉的弹性就消弭了至少九成的冲击。
“不错不错!可造之材!可惜陛下不应该先炼真气,而应该首先修炼树族的体修肉身。否则这一斧头劈下来,我如果不动用防御神通,只动用肉身之力,也是扛不住的。”
枯木荣好整以暇地赞许道。木头劈他这一斧头的时候,他根本都没有躲避,甚至没有调动肉身之力去抵御,只是任凭这一斧劈他的头顶正种。
以血肉之躯抵挡刀斧,不动用任何术法,就是仙人之体也扛不住。枯木荣当然不会活得不耐烦了,他只是要试试这位新树皇的力道。对体修来说,力破万法,力道就是一切。
果然,虽然他的头皮远比一般人类甚至妖类都要坚韧,依然被木头一斧劈开。他能感觉到木头的血肉中青木真气汹涌,瞬间爆发了其肉身的力量。
但不足之处也是很明显的。真气极大地刺激了他肌肉,但他自身肉身的承受力并没有因此而提升。如果不是激发出木王盾,他的肌肉和肌腱甚至骨骼都有可能断裂。
木王盾是防御术法,虽然能增加他肉身的强度,对进攻的却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产生阻滞。所以当年的木野如果开全力攻击,是绝对不会去动用木王盾的。
木头一开始就修炼真气是一个错误。应该从磨炼其肉身开始,将他炼到钢筋铁骨般的地步。这钢筋铁骨并非是为了抵御对方的攻击,而是让自己能毫无顾忌地施展自身的力量。
好在木头还很年轻,树人寿元悠长,他有的是时间将这位新树皇的修行之道引回正轨。
当枯木荣的头皮被劈开的同时,他便动用了肉身的再生之力。不断再生的伤口强行将木头的斧子阻挡住了。
“老夫自然会将他们全部释放。但陛下请一定要跟我走。否则若陛下落到木萝、木猛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手里那就危险了。”
枯木荣本来就没有打算杀人。他从不下毫无必要的杀手。何况这些人既然是未来树皇的同伴,他动手杀了在树皇心中留下对他的恨意也是一桩蠢事。
但他也不可能将这些人带走。对他来说,未来的树皇如同一根可以培育的树苗。他成长的过程中,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对他施加影响。他自然要将这种外来的影响都掌握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换句话说,将来的树皇身边会有什么人,都将由他来控制。至于现在他身边的这些人,留着怀念怀念就可以了。
“走你妈!”木头的劈砍不动,愤怒一拔,却又拔不出来,他一时无可奈何,破口大骂。而枯木荣则面无表情,只有一缕细微的神念如蚊蝇般从眉心飞射而出。
勾诛的神识完全被压制,呆呆站立,望着头顶,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的巨大黑日。
对他来说,四周已经黑暗下来,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天空一片漆黑,在也没有任何斑驳的光影落下。不但如此,头顶原本密布的树木枝叶被黑暗吞噬了。他所见的,只有一片分不清是虚无还是实在的黑暗。
如果将这片黑暗理解成一个黑色的大得没边的球体,那么他有一种真切而清晰的感觉,就是这个巨大的黑球正在他的上空不断地下坠,往他的头顶坠落。
离奇的是,虽然这个巨球始终在下坠的过程中,但一直悬浮在他的上空,并未将他吞没。
勾诛几乎忘记了一切,脑中唯一想的就是:“这东西到底什么时候回掉落到底,将我砸死?”
就在枯木荣最后那一缕神念传出的瞬间,天地骤变。他眼前的黑暗之日就像一个膨胀的黑色水球一般爆裂而开,不可思议的黑色巨浪,就像滔天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勾诛无法理解,他如何在这纯黑的背景下看到如此多纯黑的画面飞舞变幻。但他的脑子还在缓缓地转动的时候,他的整个神识便被这铺天而下的恐怖的黑暗之潮彻底吞没了。这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但只不过一瞬间之后,勾诛就清醒了过来。黑日的威力在爆发到极致之后,便消失无踪了。而他和佟瑶两人都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神智清醒得就像洗过一样。
太阳应该是略略升高了一些。阴郁的密林中,头顶叶间缝隙下投下的那些阳光所形成的光柱,很明显地更竖直了。四周的动静只剩下叽叽喳喳的鸟叫和窸窸窣窣的虫鸣。枯木荣已经消失无踪了。
“刚刚那是什么?”
勾诛对头顶爆裂的黑日依然心有余悸。
“应该是一个神识术法。”佟瑶以神识扫荡四方,发觉那个蓑衣怪人已经彻底消失不见,连残留的气息都没有了,“只是无法理解这位大哥为什么要对我们几个路人出手。更奇怪的是……我们居然安然无恙。”
佟瑶秀美的脸上写满了疑惑。那么恐怖的神识术法就连她这个前魂宗长老都从未见过。如果那人想要杀掉他们,简直轻而易举。但对方实力极高,施展这样的术法也绝不可能毫无代价,他没有可能无缘无故地出手。
“我们会不会丢了什么?”出于职业的本能,勾诛忽然想到了这一点。说完他立刻以神识之力将仙荷中的物品全部清点了一遍,结果发现并没有什么东西丢失。他又看了看佟瑶,看了看木飞,两人都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什么损失。
佟瑶甚至以内视审视了自己的神识,发觉其中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这时候她想起了什么,微微皱眉道:
“这人的实力远在我们几个联手之上。如果想要抢夺什么东西,根本不用施展神识术法。动用这种术法,说不定要抢夺的东西,在我们的神识中……”
“你的意思是说,他可能拿走了我们记忆中的某样东西?”勾诛连忙问道。这让他很不安。如果他有什么物品丢失,他很容易检查出来估计一下损失。但如果别人盗取了他的什么记忆,他就很难估计会亏多少钱了。
他最担心的,是这名怪人夺取了他脑中关于那二十万两血灵石的记忆。这样其人完全可以赶在他前面去将这笔血灵石拿走。不过如果对方的目的是为了那笔钱,何不顺势在这里将他们全部干掉,以绝后患?
“算了,别想了。赶快去把那笔血灵石取回来就放心了。”他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前进。但他也不用急于赶路。那人实力如此之强,如果真是赶去去取那笔血灵石,他们是绝对赶不上的,还不如速度慢一点,免得再碰上那人。
“嗯,走吧。”木飞再度站了起来,沉声答应。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他明明是木萝部的净血使,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他叛逃加入了翠玉宫,成了客卿长老,还和这几个无聊的人修混在一起,到山上去搞血灵石?
其实佟瑶猜得没错,枯木荣的“黑日吞天”除了神识上的强力震慑之外,还有一个独特的作用,便是从被攻击者的记忆中,斩去关于某一个人的全部记忆。
他在确认了木头就是真正的树皇之子之后,立刻便施展了这个术法,当然不是毫无目的。他既要带走木头,又不打算杀掉木头的这些同伴来惹毛这位未来的树皇,同时又要免除这些人前来跟踪他寻找木头,纠缠不休的麻烦。“黑日吞天”的这个效果刚好能满足他的需要。
勾诛、佟瑶与木飞三人都中了这个术法,因此他们脑中关于木头的记忆便完全被抹去了。勾诛只记得和佟瑶、木头三人一起来这里,去林野中取回那二十万两血灵石,再也不记得还有木头这个人了。
这个术法说起来和林涵施展“吞天炽火”,斩去某一个“事实”很像,但其实远远不如。
枯木荣的黑日吞天,只能改变勾诛、佟瑶、与木飞这三个中招的人的记忆。而其他不在现场的人,比如连菱,不受任何影响。而且这样生生斩去记忆,很容易造成记忆与现实的矛盾之处。比如木飞,记忆中没有了木头的存在,他对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就非常不解了。
而林涵的术法是仙人之术,能突破时空的束缚,直接更改了过往的事实。事实一旦更改,不但在她眼前的这些人记忆随之改变,凡是过往中所涉及的一切人,不管有没有中招,不管身在何处,记忆都随之更改,而且和现实绝不会有任何矛盾之处。
但眼下,这三人确实是将木头忘记得一干二净,并且都小心谨慎地继续前往勾诛的藏宝之地。令勾诛意外的是,虽然发生了这个怪异的插曲,他们依然非常顺利地将二十万两血灵石挖了出来,搬上法舟,运到了山人镇,存入了开元宝行中。
648 勾诛安居清福地,枯木寻踪传送台
三日之后。勾诛从梦中醒来。他是被阳光晒在脸上而醒来的。这洞府中具备一切生活所用之物,唯独没有屋顶和四面墙壁,是青山福地瑞阳峰顶峰上的一片毫无人工开凿痕迹的一片露天平地。
放眼四望,能望到整个郁郁葱葱的青山福地,山清水秀的美景,和远处高耸如同一道白墙的横云岭。
但一切美景都笼罩在一层仿佛如同无数细小的晶石所组成的帷幕中。那些细小的晶石折射着阳光,美不胜收。这其实是一层禁制。从外往里看,里面一无所有,只有一座长满了杂草的山峰。
从里往外看的景象则可以随心变化。既可以封闭,也可以一览无余。不但如此,这禁制还有控制温度的左右。即便外面是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睡在这洞府中也暖气洋洋。
这座洞府是连菱到来山人镇之后亲自选择的。只有她和勾诛两人居住。其他人都各有洞府修炼。平时连菱起得很早,但这一次,大概是万里奔波实在累了,她居然还沉睡未醒,就俯身谁在勾诛的臂弯里。
她左手攀着勾诛的脖子,冰肌玉骨的雪肩轻轻靠着他的下巴,如瀑的青丝有些撒乱地铺在柔若无骨的藕臂上。
“我们伍院真的有一个叫木头的?无论怎么回想,我都找不到一丝印象。”
勾诛喃喃说道。这是他见到连菱之后,心中产生的一个巨大困扰。连菱到来山人镇和他会面之后,已经给他讲述了木头的事情。但他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记忆这种东西一旦被神识术法所斩去了,就不可能再回想起来。即便是自己再相信的人讲给自己听,自己也完全相信为真,那感觉也是完全不同的。
他当然相信连菱所说,他们伍院中还有一个叫做木头的师弟,是前任妖皇木野的遗孤,他们也是为此才万里迢迢来到妖界。但他也只是止于相信这事而已。那种浑然天成的兄弟之谊,如今也只能想象了。
“你不用翻来覆去地去想。”连菱关切地望着自己道侣的眼睛。好在他的状态其实还不错。有些修士记忆被斩之后,内心反复纠结,甚至可能导致走火入魔。
“记忆在藏识中,藏识便是魂。记忆被吞便是魂伤。你若是越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这魂伤便越是严重。你如果不去管它,就会渐渐没事了。”
“嗯。”勾诛点了点头。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他精神便好了很多。但也是因为被斩去的记忆是木头,他尚可以承受。如果被斩去的是连菱,他可无法想象后果会如何。
“木头你也不用担心。枯木荣是无所不用其极之徒,但对树皇一脉忠心耿耿,不会做对木头不利的事。他所要的只不过将这位未来树皇与他人隔开而已。”
“既然枯木荣一定会忠心耿耿地扶植木头去做他的树皇,我们又插不上手,干脆我们回翠玉宫去吧。”勾诛嘟哝着说道。
他到了妖界之后可没有经历过什么好事。无论是在两界城遭遇妖匪,还是在鹤族凌波岛被天池黑骑追捕,还是陷入封息大阵,还是猪羊峡、木棉城,无一不是九死一生。
他并非云王那种志向高远之徒,只要能有个地方住着,冬暖夏凉,衣食无忧,还有个漂亮的老婆教他炼一些长生的法子,偶尔摸摸别人的口袋,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以前在翠玉宫他就已经很满意。现在连老婆也有了,他再没有什么缺憾,更不想在外面打打杀杀,渴望回去过太平日子了。
“我已经算过一卦。”连菱淡然回答,“我们虽然不可能找到枯木荣,树皇之事与我们因果未断,过段时间,便会有消息过来。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安心修炼一段时间就好了。此事一了,我们便回翠玉宫。”
……
回到三天之前,枯木荣终于将树皇寻血盘炼成,从城主府的密室中出来的时候,木棉城中已经空无一人。四周血幕大阵无人值守,也处在岌岌可危的状态。
他自然没有找到木棉。勾诛和炼血人将此战中所有陨落的人与妖,无论属于那一方,挖了一个坑,堆积一起,以火遁术火化成灰,掩埋在传送阵前的空地上。勾诛还给他们立了一道石碑,上书:“木棉城兽潮道殒众修之墓。”
枯木荣来到墓前,恭敬行了一礼。既然这是道殒众修之墓,想必木棉也在其中。虽然无缘再见,但他并不后悔。牺牲木棉一命,换回他找到树皇之子,重振树族之旧时荣光,是绝对划算的。
只不过这时候他拿着寻血盘仔细观察,罗盘中的指针却是毫无牵引之力,完全随机摆动的状态。
这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树皇之子已经死了,而且并非尸体完好的状态。只有整个肉身都已经焚烧为灰烬,才会这样毫无反应。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其人并不在百里范围之内。
寻血盘与传音感应类似,都有一个有效的范围。开阔之地最远八九十里,但不过百里。如果地形复杂,有众多物体遮挡,有效距离还更短一些。
他直接就排除了第一点。因为命魂咒诅咒的缘故,既然树皇已死,那么树皇之子根本就不可能死。树皇之血脉不断,这是诅咒的一部分。命魂之咒是否有方法解除,他并不清楚,但绝不可能因为区区一场兽潮就被打破。
难道连菱给他的情报有误,其实树皇之子并没有来木棉城?这一点他也可以排除。因为他在炼制这个树皇寻血盘的时候,几次将成未成之时,他明明看到这指针被血脉气息牵引而晃动过。
既然树皇之子曾经在这里,现在不在了,而且他并没有死,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他望着眼前这座众修墓之后高耸的传送塔,似乎看得时光倒转,看那些还活着的人通过这座传送塔传送到哪里去了。
这座传送法坛看似完好,其实每一层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仿佛只要有取走其中一块碎石,就会整个坍塌下来。这当然不是某种人力的作用。而是最后传送的那一人在传送的瞬间搅乱灵机,使得传送阵的传送威力毁灭了法坛。
“想要隐藏自己的传送路线?真是此地无银。”枯木荣俊美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他完全想不出那些逃命的炼血人或者妖修出于什么目的要隐藏自己的行踪。既然有人这么谨慎,那自然有其理由。但他这么做,反而暴露了自己的意图。
只不过一念一下,他的身形就化成一线残影,直入传送法坛下的传送大殿,来到一处阵位上。这地方有一颗光芒早已暗淡的牵引石,形状如梨,镶嵌在一面布满了阵纹的墙上。
石墙上也布满了裂纹,这些无处不在的裂纹也蔓延到了牵引石上。枯木荣的手猛然伸长,闪电一抓,便把这块牵引石抓在了手中。如手的同时,它便裂解成了几块碎片。
与此同时,一阵吱吱格格破裂的声音从牵引石原本所在之处传来。紧接着碎石不断崩落,整个轰然坍塌!但就在坍塌的前一个瞬间,枯木荣身形一飘,早已化作一线残影钻了出来。他有金丹双花实力的肉身,速度无与伦比。
他将这几块碎石握在手中,以神识之力包裹,运起金丹修士筹算天机的能力,很快便看看到了最后几次传送传送去的方位。
尤其最后一次传送的方位与众不同。其他传送都是传送往中妖界的方向。而这最后一次,却是传送往眠恶山以西的。
“眠恶山以西……”枯木荣的脑中浮现出一片布满了林莽的蛮荒,那里几乎一无所有。除了……“难道是去了山人镇?”他忽然醒悟了过来。
翠玉宫的弟子们既然是掌握着树皇之子,他们必然会找机会协助树皇登基。树皇迟早是必须登临眠恶山才能成为妖界共主,所以这些翠玉宫的弟子肯定不会传送到中妖界去。山人镇是个绝好的不引人注意的地点,在哪里潜伏一段时间,只要时机一到,他们轻易就可以去五百多里外的眠恶山举事。
翌日时近中午,他已经到了山人镇附近,而且将桀骜不训的木头全身五花大绑,在空中御风飞行,往眠恶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649 灯下难寻旧犯,岩洞苦驯新皇
在他的想法中,除了翠玉宫连菱手下少数人,根本没有人知道木头是真正的树皇之子。但这些人关于木头的记忆已经被他用黑日吞天抹去。而连菱还被他设计镇压在南冥火海之下,没个几百年根本就没有翻身的希望。所以他尽可以安然实行自己的计划了。
按理说他一直被眠恶山的榕千紫四方追捕,应该远离眠恶山才对。但他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往眠恶山去。这除了他信奉“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之外,也他的既定计划有关。他的计划必须在眠恶山下一处地点才能完成。
眠恶山东面,黑夜王率领的妖界联军正在攻打山门,这简直是有史以来难度最大的战役之一。即便是木萝、木猛等树族大部袖手旁观,联军也吃尽了苦头。
黑夜王与古仲由联手商定的计划,本来是大军压境,不断地扫荡木野部在眠恶山之外的附属部落和飞地,迫使榕千紫派出大军抵挡,然后在蛮荒中决一死战。
没想到榕千紫采纳了楑长老的建议,对所有附属部落和飞地全部放弃,眠恶山上坚壁清野,禁制全开,整个部落的树人全都龟缩在眠恶山上。
树人的防御力是整个妖界甚至人界都是无敌的。只要有水有土,不断吸取地气就能活,也不存在断粮的问题。联军反复攻打不下,各族各部都是损失惨重。局势僵持。
而眠恶山西面背靠横云岭。横云岭山下蛮荒连绵,大妖无数。而横云岭之上则是冰川万里,天寒地冻,根本无处驻兵。所以眠恶山的西面反而是宁静得很。
眠恶山方圆八百里,如同一头背靠着横云岭而卧的巨兽。山上古树参天,林荫蔽日,宛如一个扩大了许多倍的翠玉宫。
眠恶山的背后是横云岭。银龙山脉只是横云岭的一条支脉。到了眠恶山之后的主脉,人们在岭下抬头,只能看到一堵绵延万里的真正的冰雪之墙。
据说这堵墙一直延伸到东胜神洲西端的西贾。但除了西贾人往来的飞艇之外,甚少有人沿着这山脉往西边去。
横云岭上有无数的冰川,不少冰川顺着山隙而下,拉出一条条长长的冰舌。最后因为山下的温暖而化作涓涓细流,汇聚成壮观的古通河。
木头被放开的时候,他正处在眠恶山下的一个山洞中。
眠恶山西侧被冰川融水冲蚀和溶解了万年,大大小小的洞穴密如蛛网,深不可测。被榕千紫通缉和追捕的大多数时间,枯木荣正是安然躲在这里的深穴中。
妖界各地遍布木野部的耳目,却完全没有想到所谓灯下黑,他们要找的人就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这个洞穴完全就是被水浸蚀出来的,四壁和地面都是起伏柔和的石灰岩。头顶上挂满了钟乳石。地面则是一摊冰清的水,从岩洞中来,从缝隙中漏出,一直在缓缓的流动之中。
洞中本来没有一丝光,但一面石壁上被人凿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窟窿,窟窿中镶嵌着一枚吸收地气而明亮的淡黄色夜明珠,因此隐隐能看得清洞穴内的景象。
这里没有任何干燥之处。四面虽然有不少岩缝,但最宽的也只有几根手指粗细。入口只有一个深黑的石洞。而枯木荣这时候盘腿坐在那入口处,犹如一尊神像般木然不动。
原本他的手指生长处许多的枝条,将木头捆得死死地不能动弹,才带到了此处。现在到了这处洞穴中,他的手指已经恢复了原样。木头则被丢在水中,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木头并没有再掏出兵器来,他罕见地认怂了,明白这个人自己绝对是打不过的,打也是浪费时间。他也懒得废话,废话就更浪费时间了。一被放开之后,他就东张西望地寻找出口。最终他确定唯一的出口就在枯木荣的背后。
“让开!”他走到枯木荣面前,狠狠瞪了他两眼,有些底气不足地恐吓道。
“陛下若是已在树皇殿登基,只需颁下一道妖皇旨,别说让老臣让开,就是让老臣当场自裁老臣也不敢不遵啊。”枯木荣捋着下巴上不多的胡须,坦然笑道。
“我没什么要黄纸、要黑纸,你到底要咋样才能放我走?”这个人让木头真是有点气急败坏。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软硬不吃打又打不过犹如牛皮糖一样将他困住的家伙。
“既然陛下尚没有颁布皇旨的权柄,那就只能打过我才能出去了。”枯木荣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地说,“只要陛下能打得过老臣,也和降下皇旨是一样的。天下之大,除了皇权,就是拳头了。陛下若是拳头硬过老臣,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老臣岂能阻拦?”
“哼,你只不过倚老卖老,仗着多活了几年欺负人罢了。我打不过你!”木头不服地叫嚷道。
“世上只有强弱之分,哪有什么活得长短之分。难道陛下的敌人要对陛下不利,还得先把自己的年龄降到和陛下一样?”
枯木荣目光一闪,又笑着提醒道:“要不这样,老臣保证不动用任何术法和气血之力,只用拳脚功夫和陛下切磋几招。只要陛下能胜得一招半式,老臣就放任陛下离开。”
“好好好,你说的!”木头话音刚落,就将一双铁拳抡了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木头终于筋疲力竭,噗通一声倒在水中。这水并不深,只有几寸,都淹不到他的脸,只是平铺在石灰岩的洞底上缓缓流动。木头浑身疲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鼻青脸肿,张嘴大口喘气。
尽管他的拳脚功夫并不弱,但即便先天树体全开,也不是丝毫不动用气血之力的枯木荣的对手。
枯木荣具有金丹神识,即便不将神识之力外放去干扰对方,他的判断、敏捷也远高于木头。木头一拳还没有动手,只是手臂肌肉的微微收缩,他就能预判到这一拳的来向和力道。三拳两脚就把木头打得人仰马翻。
但就这样,木头并未放弃。每次被打打倒,他又爬起来继续。他甚至拿出了他的劈山铜斧,但无数斧头下去,根本连枯木荣的衣角都碰不到,自然这一架也就没法打下去。
这就是境界修为的绝对差距,这是无法弥补的。即便修为能自行抑制在某个较低的境界上,自身神识也不可能压制下去。就好像一个聪明人最多是装傻,绝不可能把自己真的变傻了。
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最后木头体力耗尽,浑身皮肉之伤也不少了,被轻轻一踹便将他踹到水中,挣扎了几下都没有爬起来。
枯木荣冷笑道:“你实力这么差,就算我放了你出去,也是被外面野妖的分食的份儿,非要出去有何用呢?”
木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然后不知道为何他便嘟哝着说:“糟糕,师兄他们可能会来找我的……”
“哈哈,”枯木荣洒然笑道,“你师兄?你实力这么弱,简直是同门的累赘,他们来找你何用?干脆我这就出去将他们全部杀了,免得麻烦他们四处找人。”说完他作势便要起身。
“你敢!”木头勃然大怒。他明明已经没有一点力气,这时候却被刺激得猛然一震,翻了一个身,差一点都爬了起来。
枯木荣的威胁戏码虽然并不是非常真实,但是对他来说却是极度危险的信号。
这个怪人施展那个古怪黑日术法的恐怖实力依然让他心有余悸,当时甚至连他们中修为最高的佟瑶都被震慑得无法动弹。可以说他如果想杀了他们所有人,除非有宫主连菱在,否则真是他一念之间的事。
木头不像勾诛那样会察言观色,能拿捏住这个敌人的想法和弱点。他只要感觉到了勾诛他们有一丝危险,他都自然会紧张到极点。
被这人强行抓来此处,一口一个陛下,他实在是有些丈二和尚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早已认定这个枯木荣是一个大恶之人。既然是恶人,自然有其邪恶的目的。而自己唯一能被恶人惦记的东西,恐怕只有他的先天树体了。
这个枯木荣,一定是为了夺取他的先天树体!
他根本就没去考虑这个枯木荣本来就是树族,一个树族自身便是树体。也没有考虑枯木荣如果是想要他的树体,直接杀人取核就可以了。
他既然认定了这一点,便立刻想出了一个法子。你既然想要树体,我便把树体毁了,看你如何得偿所愿?
他单膝跪在低声,耷拉着脑袋,左手上却已经从仙荷中挪移出一堆亮晶晶的雷火珠,托在手心,也不抬头,沉声怒道:“你敢去找他们的麻烦,我就用这些堆雷火珠爆了自己!”
650 绑木头枯木传法,附勾诛秦尊显灵
木头这个胁迫其实毫无道理。因为树核极度坚硬,即便是自爆也无法毁灭,更别说只是用雷火珠了。如果枯木荣是为了他的树体而夺取树核的话,尽可以等他自爆完了再去拾取树核就行了。
但枯木荣显然是不能让这位新树皇自爆的。他自爆了他所有的计划也就彻底告吹。他只轻轻一抬手,木头手上的雷火珠便已消失不见,就像变戏法一样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他只是一个体修,这也不是什么空遁挪移之术。只不过他速度实在太快,木头这样的虚丹修为根本就看不清他的动作,也就变成与瞬移一样。如果连菱在这里,这速度也就如常了。
枯木荣用手一捏,将这些雷火珠生生捏碎。捏碎的同时,雷火珠并不会因此而爆炸。只是灵机无法维持,雷火灵气从空中消散而空,最后只留下一堆粗糙的琥珀的碎片。
木头浑身脱力,再度倒在水中,这不过这回不再垂头丧气了,脸上反而多了更多威胁的意味。这些雷火珠瞬间便被拿去,但枯木荣的弱点也暴露无遗。
无论他想做什么,显然他必须得让木头活着。而木头则是暗想,我若是执意要死,方法有的是!大不了爷爷我自断经脉再绝食,或者乘你不在的时候催动真气自爆,看你如何阻止?
这明显对枯木荣造成了一定的困扰。他原本胸有成竹的洒然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双眉紧缩,目光中露出一丝烦扰之色。
他本来的计划是先将木头关在这里磨一磨锐气,然后让他乖乖拜自己为师,教他一些树人基本的体修修炼之法,然后再实行自己的计划。
但木头如果坚持要走,不然就寻死觅活,这事就不好办了。他不可能对木头施展神识术法,改变记忆什么的。
他将树皇关在这里磨炼磨炼还可以说是为了训导新皇的无奈之举。他若是对树皇的神识或者魂魄下手那就是真正的犯上作乱,十恶不赦了。
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监护着一个想死的家伙去寻死。这事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
最关键还是得让这人乖乖听话,按自己的计划逐步施行,最终走上树皇之路,而且除了他的教导之外,不受鬼鸮、翠玉宫等这些外部势力的任何牵连和干扰。他必须是一个真正的树族人的树皇!
枯木荣最终决定将他的计划提前。让他拜自己为师这一步就省略了,直奔主题。这样他的控制力将会减弱很多,但至少给这位新树皇希望,让他别去走极端偏激之路。
“没实力的人才寻死。”他直接以鄙夷的口气冷哼了一声。
但他立刻又半蹲了下来,换了诱惑的口吻对精疲力尽的木头说道,“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一瞬间就达到金丹的修为。只要你能击败我,就可以回去了。敢不敢试试?”
……
青山福地中,这一天红日初升,勾诛再度和往日一样,端坐山巅,吐纳纯阳。橙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仿佛将他的皮肤染成了泛发着金属光泽的古铜色。
他虽然尽力放松,肌肉却如同打磨过的铜像一般隆起。皮肤之下,蓝、青、黑三色的灵光在经脉中激烈地流转,缠绕相激,仿佛让他的皮肤都变成了透明的琥珀一般。
但这时他的神情远没有平时那么惬意,双目紧闭,面色凝重,太阳穴处微微鼓起,如同脉搏一般不断跳动。只是比脉搏的速度要快了很多。而他印堂处,蓝青黑三色真气汇聚,仿佛随时要破体而出。
勾诛所修炼的三色真气,是玄冥真气、青木真气与坎水真气。至于纯阳真气和玄阴真气则是每个筑基七重填满气壑的修士必备的基础真气,并不算在虚丹七色之内。
每个虚丹修士都有一种或几种主修的真气,根据主炼的功法不同而不同。比如勾诛主炼的是《玄冥九死阴修功》,所主修的真气便是玄冥真气。
但每个虚丹修士最终都要炼成虚丹七色,也就是除了纯阳与玄阴之外,还要再炼成七种真气。这并非是贪多求全。
灵源宗初创气修的时候便发现,无论你气海多广博深厚,能容纳的真气何其之多,虚丹能控制的真气量却有一个上限。虚丹如果只掌控一种真气,很快便会到达上限,无论怎么修炼,都不可能掌控更多。
但如果换一种能维持不与这种真气相融的另一种真气来继续修炼,便可以完全无视这个瓶颈,继续修炼直到再度到达上限为止。不但如此,即便第二种真气也达到了上限,还可以继续修炼第三种、第四种。
无数前人的经验证实,走气修的道路,修炼出七种真气是最为完美的状态。这大概是因为这七种真气加上筑基时修炼的纯阳、玄阴二种基础真气数量刚好为九。
九在玄门是个神奇的极数,过犹不及。修炼之途上也不乏有人追求第十种真气,但这些人大多数不但修炼未成,反而走火入魔而死。
一旦七色圆满,则辅之以正确配伍的外药,再加上几分天分、几分气运,修士便可以迈上紫府的门槛了。接下来追求的便是五气朝元、三花聚顶、元婴、蜕凡的长生之路了。
只是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无比艰难。若是一个不懂运转之法的修士在体内容纳多种真气,这些真气之间要么相融,结果融合成了一种,直接撑爆虚丹。要么相互相冲,释放出能量,导致岔气而死。
虚丹修士平时没事,并非他体内的真气天然就能和谐共存。而是他将避免这些真气相互融合或者相互冲激的运转之法修到了如同呼吸和心跳一般自然。
平时不管吃饭睡觉、还是炼功斗法,他们体内的复杂的真气都能自然运转。如同满天星斗运行,虽然无比繁复,却绝不会错乱。
但这只是他们已经炼成的状态。若是要在已经炼成的真气中再凭空多出一种来,就好像日月行星要忽然多出一颗。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但要为这新来的行星安排轨道,而且其他既有的轨道几乎要全部变化,重新安排。
因此虚丹修士每每想多出一色,则几乎等同一身的功法都要推倒重来,如果弄得不好,不但这一色无法修炼成功,以往的修为也得废掉。
勾诛的绝品非想丹,比一般虚丹更加玄妙,所能掌控的真气上限也更高。但反过来,每多出一色也更难掌控。
而且他虚丹初成的时候,便已经炼成了玄冥、青木、坎水三气,他自己从未体验过多修一色的过程。若是贸然去修炼第四色会风险很大,所以连菱便一直让他巩固修为,暂时不要去突破到第四色。
如今他几年巩固下来,现在已经到达三色圆满的瓶颈,再不突破也不行了。
连菱为他选定的第四色是淡金色的兑金真气。他以玄冥真气为主,五行属水。水能生木,能催动青木修复术来修复伤势,因此玄冥、坎水、青木三者配合无间。再去修炼一个相克的土属、火属真气并不合适。但如果修炼金行真气,金能生水,能有助催动坎水玄冥二气。
而且他的术法神通都是阴柔有余,而杀气不足。金行的真气都是肃杀之气。如果能融入他的术法中,能有效增加他的术法的杀伤力。
只可惜刚借着从外界天地吸收到的纯阳之气,与体内玄阴真气融合炼化而出第一缕兑金真气的时候,他便感觉经脉中仿佛生出了无数锋锐的细针,缓缓游走,如针刺般的剧痛随之传遍全身。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
勾诛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便是连菱的存在。连菱通过巫蛊咒与他神魂相通,对他体内经脉与真气的运转了如指掌。即便再多一缕兑金真气,以她强大的金丹神识,也能立刻算出加入这缕兑金真气之后,勾诛体内真气正确的运转方法。
她甚至能直接引导勾诛体内真气运行,给他多运转几遍,再放手让他自行运转。但即便如此,苦头也是免不了的。即便知道正确的方法,但这方法繁复微妙无比,勾诛若是还没有到熟能生巧的状态,就难免磕磕绊绊。
对此连菱也只能无奈。她能做引导,但无法帮助他熟练。现在这个阶段她的引导已经结束,只能替他将额上的汗珠擦一擦罢了。
她不用手帕,只需心念一动,便可让一切汗液尘垢便消失不见了。但她还是伸出玉指,在勾诛的额上轻轻抚过。
但就在她触碰勾诛额头的瞬间,她猛然感觉心头一震。自己竟然被一股无形之力推着往后退了三步。再抬头的时候,发觉勾诛一身运转的三色真气竟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一团青色的宝光在他身后如火焰一般铺展而开,但又不同于火焰。除了四周不断跳动的清火,这宝光更像是展开了一副繁复无比的卷轴,其上布满了各色的符咒、纹路之类玄妙的图案。
她只是稍稍看上一眼,便觉得神识都要被吸了进去,一阵头昏目眩。
勾诛依然盘坐未出定,但身形被这宝光淹没,已经成了这宝光中间的一个黑色的坐像剪影。但这剪影也随着火光变化,一下子变得仿佛无限崇高了起来。
“祖师?”她惊讶道。
无题
其实她认定这人影便是秦尊阳,仅仅是一种感觉,没有任何依据。
秦尊阳飞升于五百多年前,连菱则在百余年前出生,她显然没有见过祖师本人,最多在翠玉宫见过祖师的画像。但就凭借那些粗粗勾勒和极度变形的画像想要认出一个仅仅只有剪影的身形,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但她多次接到过秦尊阳的仙谕,都是如此。她平白无故心中便多了一个念头,而且她毫无理由便认定这是秦尊阳的仙谕。这次她看到这个被宝光笼罩的人影,她也是毫无理由便认定这是秦尊阳显圣了。
从逻辑上说,要给一个金丹修士植入幻境或者某个念头,几乎可以肯定必须动用仙术。如果是凡人动用仙术牵涉到仙人,那几乎不可能不被触仙人。凡是正常人都不可能这么去用。
如果动手脚的人自身便是仙人,那就没有必要冒充秦尊阳了。只要他肯付出足够的代价下界,在下界他完全可以为所欲为。
秦尊阳如果直接显灵降下仙谕,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但以他的性格,必定会想方设计来避免这一损失。
他用的具体的手段连菱并不知晓,但她怀疑和勾诛有关。因为在勾诛出现之前,她担任翠玉宫宫主三十多年,但从未感悟到过祖师仙谕。偏偏勾诛出现之后的这些年中,她时不时便有感悟了。
而这一次,祖师的身影直接在勾诛的身上具现,简直是连掩饰都没有了。她暗中猜测,恐怕是有什么让秦尊阳也坐不住了的变数,没办法只能强行附身降临下界。
关于这个变数她心中也早有一个猜测。
木头莫名失踪,勾诛等人对他的记忆被抹去,让她想追查都无从查起。而送木头回妖界这件事远没有她原来预想的完成她给木野的承诺、以及结盟树族,让树人去灭掉云天城古家这么单纯了。
枯木荣说这件事牵涉到浑沌天劫。祖师虽然在上界,肯定也不可能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尤其她往妖界一路而来,许多事都有秦尊阳的仙谕的推动。说不定背后正是这位上界大能在操控一切,她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但她也因此乐得逍遥。既然是祖师的事,木头失踪她也没有太多担忧。反正祖师迟早会给她提示。所以她便安然和勾诛在这里一边修炼一边等待就行了。
出乎她意料之外,秦尊阳的影像中只传出了一缕温和的神念,并未和她谈及木头的下落。反而是宛如一缕久别重逢的目光投了过来,极为平常地说了一句:“五百多年不见,好在你看起来还不错。”
这句话让连菱极为愕然。她也不过一百多年的年岁,哪里来的五百多年不见?难道是前世?她前世居然认识秦尊阳?但就算如此,这位仙尊也没有必要付出巨大代价下界来就为了一个来自前世的问候吧?
她立刻便有所有领悟。秦尊阳之所以之提这话,是为了将话题局限与他们之间的私事,避免牵涉太多天地玄机,也就减少了他从在上界牵涉凡俗所付出的代价。
但他要如何才能将木头的下落说出来?只要他的话语中牵涉到这位未来的妖皇,那引入的因果牵连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弄不好整个东胜神洲都会被牵扯进去。
这时秦尊阳的黑影中,目光似乎微微一闪,说:“机会难得,去观战吧,这对你们的修为大有裨益。”
他的神念刚刚传递完毕,连菱便是莫名一惊,清醒了过来。眼前的一切竟然又恢复了原貌。她根本就没有移动过。大白天的,她竟然做了一场梦?
勾诛还是勾诛,正沐浴在初升红日的阳光中,努力地运转初生的兑金真气。几番失败之后,这缕兑金真气便开始渐渐消退。
虽然如此,他这番修炼的目的已经达到,今后只要反复如此,迟早能长期持有这缕兑金真气。渐渐充实气海之后,虚丹四色终会圆满。
连菱在激动中稍微平静下来,才开始回想梦境中所见。
祖师所说“去观战吧”,这一战,不用多说,必然是指黑夜王为首的妖界联军攻打眠恶山的一战。这件事整个妖界人尽皆知,即便是祖师爷从他口中说出,也不过是重复一件人人知道的事情,牵动不了什么因果。
整个妖界的联军一同攻打树族眠恶山,如此大战百年也难得一遇。虽然十多年前有妖界联军攻打人界夜盲山之战,但那时双方都还有所保守,秉持着“金丹不过界”的原则。双方的金丹修士都还只是坐镇幕后观战。
这一次则是妖界内部之争,谁胜谁便是妖界之主,根本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双方都是倾力而出,战势显然会比攻打夜盲山时更加激烈更加火爆。
无论是大军相争,还是各路金丹高手斗法,都是生死相搏的碰撞。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碰到的机会。如果能亲自到战场上一睹这盛况,对任何修士的眼界、心性、修为都会有极大的好处。
所以秦尊阳所说:“去观战吧,对你们的修为大有裨益。”实则也是一句人尽皆知的废话。他肯定是故意这样说,以避免自己在天界牵连凡间因果,影响他继续攀登上境。
“去观战?”连菱在心中反复斟酌了一番。其实就算秦尊阳不说,她也有些心痒难耐地去观摩一下。
但即便是作壁上观,也不是毫无危险的事。作战的双方在战场周围都会派出大量的斥候,监控对方动向的同时和猎杀对方的斥候。即便远离战场上百里也未必是安全的范围。而真正恶战的区域,也不过数里之地罢了。像要看得仔细,免不了深入战场,一不小心就会被双方当作对方的探子追杀。
她一个人去还可以。她做为金丹修士,一般妖修根本跟不上她的速度,她还能随意隐藏自己的修为和气息,又加上修罗兰还能隐形,不易被人发觉。
但要带上勾诛就比较危险而且没有必要了。她所见的一切,尽可以记录在识海中,回来直接映照入勾诛的心神,勾诛便可身临其境一般领会她看到的一切。
但祖师说的是“对你们的修为大有裨益……”恐怕对修为有益只不过是一个瞒天过海的幌子。他真正想说的是“你们”。而当时在场的也就他与勾诛二人。所以祖师的意思,是让他们一起去那战场观战了。
这就有点奇怪了,毕竟祖师不可能让她带着自己道侣去做一件风险又大,又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连菱细想了一番,她猜测祖师应该是进行了一番推算,算出她与勾诛同去,会牵涉到什么机缘。而这机缘,极有可能与木头的下落有关!
秦尊阳鬼鬼祟祟托梦这几话,没有一句不是废话,却点出了他想要点出的线索,还丝毫不露声色。这虽然不会彻底免除了他这次下界带来的凡俗牵绊,却能减少到极限,尽显这位仙尊小心谨慎精打细算的本色。
连菱暗地里觉得这位祖师根本就不是什么超脱凡俗,简直就是和市井奸商也没什么两样……
对此她也只能置之一笑。既然是祖师交代,就事不宜迟,她立刻就开始着手准备,带着勾诛去那修罗场上“闲逛”一番了。
……
秦尊阳托梦显灵这一天,正是妖界联军基本上将眠恶山附近的木野部据点和附属部落清理干净,开始正式攻打眠恶山的这一天。
眠恶山看上去和任何山岭并没有什么不同。青山苍翠,古木参天。在眠恶山的四周,也布满了冰川流水切削而成的无数高山深谷,如老人皮肤上的褶皱一般连绵不绝。
眠恶山只是其中灵机最为充沛的一片区域,如一头绿色的野兽盘踞在林立的乱石中。
其背后是横云岭上的大雪山,左右都是乱石群峰。这些地方都不方便大军行进和驻扎。唯独前方,也就是东面,有一片大湖,就像群山之中一个巨大的脚印。
大湖周边绵延百里都是平地,只有一些小山岗。原本这里的山岗上都有木野部的岗哨,湖边则生活着一些木野部的附属部族。如今这一片都已经被联军以泰山压顶之势清理得干干净净,大军正在这里集结,准备对眠恶山硬碰硬地一击。
黑夜王也不打算继续僵持下去了。此战如果他能胜利,他就直捣妖皇殿,就在那里让联军中的诸王见证他登上妖皇之位。如果不能胜,他就放弃眠恶山,自己另寻风水宝地,裂土称皇!
第652章 黑夜天地作弈局,红叶众生为棋子
妖界联军已经在平地上摆开了阵势。整个数十里范围内,占据了最大面积的便是一片片黑压压的骑兵,如同正在搬家的蚂蚁一样蠕动。但其实他们行进的速度很快,正在极速展开阵形,准备着向眠恶山的冲击。
这些骑兵大多骑着与人界常用的马匹差不多大小的鳞属动物,比如鳄、巨蜥、蟒蛇甚至龟类。
在妖界五属,蠃、毛、鳞、羽、昆中,鳞类往往不需要修炼,自然野生就有颇为强健的躯壳,又加上神智较弱,容易被驯服,因此常常被族妖世家当做畜力使用。
但南疆妖界的畜力和北疆尘族的驯兽大不相同。妖族们驯服这些野兽都是当脚力或者是飞行工具,而不像北疆尘族那样,将驯服的妖族当做战斗的武器、修炼的中介,和自身几乎完全联系在一起。
这其中有一支,便是鹤族派来的大名鼎鼎的“天池黑骑”。他们清一色骑着黑鳞巨蜥,手持长矛根根竖起,如同一片移动的芦苇一般,极速往前移动。
鹤族治下的蓝羚人同样军纪严明,这支部队的齐进齐停,全靠将军的口令传音,整齐划一,鸦雀无声。
其他的杂牌族类就不一定了,他们唯一的好处是多。密密麻麻望不到边的来自各种部落、部落的附属部落、附属部落的附属部落等种种族群。
坐骑五花八门、兵器形制各异,坐骑和兵器的主人也是形态各异,宛如一场难得一见的珍稀动物大展。他们大多数是被胁迫而来,也有不少暴徒是兴高采烈前来杀人放火坚银掳掠的。
但在这庞大的阵形中,最为显眼的还是数百头浑身通红亮瞎人眼的火鳞兽。这一族虽然是鳞属,但并非是被驯服的畜力,而是世代相传的一脉族妖。
他们体型巨大,每一个成体都是七、八丈长,三丈宽,三丈高的巨物,如同一座小山类似。他们的身体上覆盖着如同烧红的铁块一般始终发出红光、炽热无比的巨大鳞片,四条圆柱一般的巨腿支撑着庞大身躯,一步一步缓缓地前进。
这些巨物的脑袋并不大,但有一个类似象鼻,却要短粗不少,如同炮筒一般的鼻子始终向前伸出。他们的鼻子里能喷出威力巨大的火球,被称为火球炮,是妖界最令人胆寒的武器之一。
他们以熔岩为食,生活在充满熔岩的地穴深处,原本与世无争。不幸的是这类生物的兽核被发现是修炼火行真气最好的外药,甚至要超过“炎阳烈火蕨”。结果不断遭到人族修士的猎杀。
火鳞兽虽然看似体型巨大,火球炮的威力也极为惊人,但行动极为缓慢。你就是砍掉它的尾巴,他也好几息时间才能感觉到痛,再要小半柱香时间才能调转过头来。机动灵活的人族修士猎杀这种蠢物简直是轻而易举。
结果从人族修士发现这种生物开始的一千年时间内,这个原本在各个地穴中繁盛无比的种族便已经濒临灭绝。最后鬼族将他们在妖界控制的一处地穴免费赠送给他们做为繁衍之地,他们中的少数才存活下来。
一切都有代价。平时他们平安无事在地穴中享用熔岩就行了。在这种战时,他们当然要义无反顾地出来给宗主部族助阵甚至是充当炮灰了。
与此同时,空中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军队,如同蝗群一般,几乎使得原本明媚的天色都变得暗淡了下来。
妖族不像人族一样拥有威力巨大的“横天火舰”之类的法舟。因为妖族常用于飞行的飞鳄自身太过笨重,只适合载人,没有什么攻击之力。而妖族也不像人族一样善于制造法器。
但妖界有不少的族妖自身便善于飞行。他们在空中虽然威力不大,但机动灵活,数量繁多。如同蝗群疯狂攻击,威慑力也并不小。
除了鹤族的飞天军、鬼的万流谷部众、巴林部部众,铺天盖地的乌鸦群、各种杂色羽属,甚至只有肉翅的蝙蝠之类,都被拉来群聚在这里。
而整个天空的最中心之处,鬼们的一圈圈重重防护之下,则是一头背负着黑色飞舱的巨大飞鳄,正在空中缓缓盘旋。
这个百步长、三四十步宽的飞舱完全由色泽漆黑,醇香厚重的乌木打造,就像一座镂空的阁楼。它四周没有墙,顶上也没有屋顶,一共有三层,每层都铺着油光发亮的精致地板,四周是雕花的围栏。
许多侍女、仆从在第一二层忙碌。而第三层正中摆了一张大椅,意气风发的黑夜王,正坐在这张大椅上。他面前是一张长方形的大桌案。来自各族的诸王按各自不同的地位坐在桌案两旁。每个人面前都摆满了肉食水果与美酒。他们的随从则坐在他们身后两旁,稍微远离桌案。
虽然在高空,但飞鳄飞行平稳。空中的罡风是无法避免的,但飞舱周边都有禁制防护。猛烈的高空罡风吹进来,便成了习习凉风。
黑夜王正放眼四望。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清澈得像一块蓝色的琉璃。日上三竿,吐出万丈光芒,整个东方只能看见一片明亮的日光。如洗的碧空下,空中、地面都布满了军队,只等他一声令下,就能往前碾平不可一世的眠恶山了。
很难说这具英姿勃发的年轻躯壳之下的神魂究竟是那个五行宗的少年天才武瑜,还是曾经被镇压了万年的上古大能黑夜王。
作为武瑜,他居然能统领大军,来到这个妖界大权的巅峰之地,这让他心中热血沸腾。
想当年在五行宗混迹,面对那些和他同龄的少年天才们的挤压,想要出人头地多么不易!连自己的最喜欢的女子,也只是被家族当做修炼的工具而已。
而如今,他不但早已迎娶了冷凌秋,还要带着她登上妖皇之位,从此和神洲中土厚土城中那位不可一世的坤元皇帝平起平坐……真是往日不堪回首,今日却志得意满啊。
可惜的是冷凌秋不在这里。他当然渴望带着这位他最爱的道侣一同享受这征服妖界的荣光。只是战场之地,危机四伏。所以他将冷凌秋留在安全的万流谷了。此时他却难免有一分不能让爱侣亲眼见证自己大志得遂的遗憾在心中。
作为黑夜王,当年被灵源宗的人修和树皇木逊联手镇压了万年,此仇岂能不报?如今他带着联军攻打木逊的老巢,灭亡他的子孙。统一妖界之后,他还要深入人界,去灭亡灵源宗,一统东胜神洲,真是快意恩仇啊!
他真想在这长空之上,对着眠恶山的方向大笑三声。可惜战局还远远没有到一锤定音的地步。他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无限豪情,不露声色,收回目光,扭头回到了坐在自己身边右侧的红叶身上。
“时辰已到,出击吧。”
“遵命!”
鬼圣女红叶身穿一身暗红色的短衣劲装,一条紫色丝绦束紧纤腰,手腕上紧扎着一对乌金护腕,脚踝处绑着亚麻布绑腿,反而凸显出婀娜窈窕的身姿。她一头秀发被许多细红绳束住,紧紧盘在头上,只有少许刘海缕在额前,双目如星,英姿飒爽。
一站起来,便有一对如无数乌金利刃为羽组成的大翅在她身后哗然展开,锋锐之气铺面而来。
她手握一枚明亮的玉简,奋力一飞,飞到飞鳄前方的高处,将手中玉简举过头顶。顿时那枚玉简光芒大盛,放出强烈的紫色光芒。在青天白日之下,硬生生点亮了一颗紫色的星辰。强烈的神念从这颗星辰中射出,传播四方。
这枚玉简传出的神念虽然每个人都能感觉得到,但大多数人感觉到的只是一股混乱不知所谓的意识。只有那些身上具有接收玉简的将领才能收到正确的军令。但他们所能解读出的军令也仅限于他们自己所辖部队应当执行的那一部分。
他们又用几乎同样的方式,用传令玉简将军令分解,传递给手下的部将。
天地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战场上一兵一卒都只是棋子。在红叶的军令之下,开始循规蹈矩地变幻阵形,各自移动。
但他们对面的眠恶上,始终一片静谧。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林覆盖了整座大山之外,不但一个人都没有,更是连一只鸟儿都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