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2 秋花无处恋春水,东亭奈何随西风
(382秋花无处恋春水,东亭奈何随西风)
当年武冷两家内定把她嫁给武瑜的时候,又有谁问过她的意见?只是家族存亡的重担压在身上,不得已她才勉强接受。
也是过了多年和武瑜的朝夕相处,发觉武瑜此人并非有多不堪,对她也是情深义重,她才渐渐习惯下来。但武瑜明明还活着,他们竟然就能把她直接改嫁了一个比她还小十岁的小弟?
冷凌秋心头乱成一团。如果是换了武家其他人和她这么说,她早就拍案而起,踢翻桌子走人。大不了不要这武家一分钱,将来不结丹了便是。
但偏偏说出此话的是自己师父。她对师父一向敬重,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从不敢有一言顶撞。而这个关节上,她却是再也不能受人摆布了。
纠结半天,她嘴角一抽,又磕了一个头,说道:“师父大人在上,自古修仙,道侣可结不可散。徒弟心坚如铁,只认武瑜一人为侣,绝不再择他人!”
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徒弟和蔼的武秀仙,这时候忽然不耐烦了。她袖子一甩,冷冷说道:“你下去好好想想吧。不过师父要告诉你的是,这世上的事,并非能事事都如你意的。不但你如此,你师父我也是如此。”
说完武秀仙从塌上起来,一脸不快,往后堂而去了,把个呆了半晌的冷凌秋一个人留在厅中。
武秀仙走进后堂,一座紫色的木质的鸾凤屏风之后,正襟危坐着两名老者,赫然正是武家族长武秀峰,与一名太上长老武乾羽。
武秀峰叹息一声,说:“事已至此,和那人所料分毫不差。我们直接通知了那人,一手收钱,一手交人吧。”
“哼,”武秀仙不爽地冷哼了一声,“我辛辛苦苦带出的徒弟,被你们几个臭钱就卖掉了?”
花白胡子的武秀峰叹息道:“又能如何?这么多年我武家在这个女娃身上投入的钱财,没有百万也有几十万了吧?还不是你太过宠溺。资质再好,对家族不忠又有何用?到时候便宜了金德院姓欧阳的小子,我们就是人家的一场笑话!”
这些幕后的交易,冷凌秋当然是一无所知。
她早已起身来,走到外间。这时还是正月隆冬,万物未发。池塘中一池瘦水,没有一点绿色。四周残草枯槁,光秃秃的树木上只有一点点还看不见的新芽。冷风吹过,她忽然发觉,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她在五行宗中,在外院呆的时间最长。但外院是外门弟子修炼的地方。如今她已经身为内门弟子,外院自然是回不去了。
五行宗的内门弟子都有自己的师父,在各自师父的教导之下修炼。她之所以能居住秀水园,正因为秀水园的主人是自己的师父。
但她已经拒绝了嫁给武瑜的弟弟这么一件荒唐的事,而师父也很可能就不会再认她这个弟子了。师父若是不认弟子,宗门是不会干涉的。她便只能自寻出路了。
其实冷凌秋天资绝顶,筑基九重,结丹在即,若是有信任自己的师父,对这样的徒弟可真是求之不得。问题就在她落在武家这个世家。
武家已经给她投入了重大的资源,但她又不肯另嫁给武瑶。这样一来,几乎等同家族叛逆,恐怕其他长老也绝不敢收她这个烫手的山芋了。
回冷家?那更不可能。这婚约一毁,武冷两家如同结仇。她给冷家带来了大麻烦,冷家恐怕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何况她父母也早已不在,冷家只有几个和她关系并不融洽的叔叔。
她忽然对这个久居的秀水园排斥了起来,感觉一刻也待不下去。她虽然无处可去,但现在也只能先出去走走了。走出门外,她便看到不远处一片连绵的旧楼。
那一片是专门给没有背景的内门弟子们居住修炼的地方,被称为“喝风阁”,被内门弟子们戏称为“喝西北风”的地方。即便是那处也不是白住的。内门弟子也要交房租才能居住修炼,而且房租还不低。
一眼看去,正有一人在那三楼处围栏内当风静坐。虽然距离颇远,却一看就是那个身材粗壮的欧阳泛无疑。
冷凌秋对此人毫无好感,现在甚至有一股厌恶之意。如果不是他莫名其妙地跟上了自己,武家纵然对自己有芥蒂,也不会出手这么快。她已经数次通过传音警告此人,但他总是蛮横以对。
“我想住哪里就住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谁跟着你了?你能不能别老走在我前面啊。”
欧阳呆子外表看来对她极为冷漠,从未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但偏偏如牛皮糖一样总在她周边范围出现。
直言告诫他,他又不肯承认,每次还冷言冷语地反驳。冷凌秋对这人简直毫无办法,也只好装作没看见了。
如果被师父赶出了秀水园,自己岂不是也得到喝风阁去住了?那不是更得每天看到这块牛皮糖?
冷凌秋心中烦躁,百般滋味简直无法言述。但相对于自己即将被逐出师门,欧阳泛这事只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怀中玉简一震,神识探去,是有人给她传音。这个人和她从未有过交集,但地位不低,是五行宗一处堂口的一名副长老。他玉简上并未提及何事,只是约自己上小明山烟微亭,有事一述。
她只不过一名内门弟子。但凡宗中有长老亲自传唤,她是不敢不去的。更何况小明山距离这处并不遥远,就在水德院东门外,是水德院的内门弟子们平时休憩闲谈之处。
烟微亭是一座古老石亭,正在小明山一处僻静的山腰。不过一刻钟之后,她已经赶到此处。
亭中已经坐了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这人一身褐色的锦绣大袍,头戴金冠,腰缠一根碧绿玉带,一把如雪的浮尘放在亭中石桌上。
一见她走近,那双幽神目光便将她通体上下打量了一番,就像看自己刚入手的法宝一般,满意地微微点头。
这老者的目光让她相当不自在。但对方毕竟是长老,她客气地作了一个万福,开口问道:“晚辈是水德院内门弟子冷凌秋,不知前辈寻我什么事?”
老者将下巴上不多的斑白胡子一缕,毫不讳言笑道:“不错,果然一表人才。贫道是古云堂副长老古仲由。此次前来,是想收你为我门下弟子。”
冷凌秋一愣,心里觉得莫名其妙。她如果被师父逐出师门,有某个堂口的长老愿意收自己为弟子,那其实再好不过。
但问题是这个古仲由突如其来,既不知道此人的底细,更不知道他目的为何。冷凌秋不但没有任何庆幸之感,反而是一阵警兆涌上心头。她连忙回道:
“岂敢!多谢长老错爱,但小女已有师门,怎么能另投?还请长老不要戏弄晚辈。”
“哈哈,”古仲由似乎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简放到石桌上。
“水德院冷凌秋,二十六岁至筑基九重,何等天资,真让人钦羡不已。只可惜武家却容不下你。但这又如何?武家不要,正让老夫捡个便宜。不信你读读这枚玉简,便知道了。”
冷凌秋将玉简拿过,神识一扫,其中竟然是她师父武秀仙的亲笔手书一封,原本是发给水德院长老金霖的,只不过抄送了一份给古仲由。
信上大致说冷凌秋身为武家子弟内定的道侣,未婚夫尸骨未寒,便与金德院欧阳泛关系暧昧,有负水德院和武家栽培之恩。即日起逐出武秀仙门下,建议水德院将其除籍,逐出宗门!
此信发出的时间,正在一刻钟之前。也就在她师父面见她,她拒绝与武瑶的婚事之后不久。显然其内容是早已拟好,只等她拒绝之后就发出来了。
读完此信,冷凌秋满腹委屈,再也按捺不住。她虽然沉默不语,眼中却控制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下来,一手将那枚玉简捏得粉碎。
“其实你不用伤心。武家一则是要撇清和妖界黑夜王之间的关系,二则要提防便宜了金德院,所以继续给你投入资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但你师父还不至于绝情至此。此信原本便是我亲自草拟,送与你师父的。她只不过按我们约定的要求,原样转发罢了。”
冷凌秋也没想到这封让她彻骨心寒的信件居然是古仲由起草。他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要参和此事?但无论这信是谁所写,她师父既然发了出来,自然也就说明了武家的意思了。
她极为不解地问道:“古长老如此处心积虑,究竟意欲何为?”
古仲由笑道:“别无他意。只不过在五行宗内另投师门,这种事并非常见,难免有失武家的颜面。我叫武秀仙写了此信,将你彻底地逐出门下,这样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归于我的门下。
“武家以往在你身上投入的资源,我已经折价补偿了他们。我古云堂坐拥云天城的产业,这点钱是不缺的。否则他们岂肯轻易放手?你就算留在武家,被提防被冷落,又有什么用处,岂不是耽误了自己的前途?”
冷凌秋泪眼中不禁苦笑。武家得到了钱做为补偿,又甩掉了她这个可能勾连妖界黑夜王,还有可能投奔金德院的大麻烦,果然是一举多得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古家的长老,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对她来说,师父既然已经不在,武瑜也回不来了,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兴趣。
好在这古仲由这一番折腾,她变成了自由之身。大不了自己孤身离开宗门,一身筑基九重的修为,就算做个散修,哪里不能闯荡?
至于什么要收她为弟子的古家,让他们扯淡去吧。她再也不要做任何人的弟子。
“那就多谢长老一番好意了。”冷凌秋冷冷一回复,“只是晚辈道心已失,也就无法再重入师门了。”然后扭头便走。
看着冷凌秋就要远去的背影,古仲由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呵呵一笑,说:“你若肯入我门下为弟子,我便带你去妖界找回武瑜。”
冷凌秋猛然一回头,冰雪般白皙秀美的脸上却是不可置信之色:“此话当真?”
383 古仲由出使妖界,冷凌秋随师西行
黑夜王之战中,古仲由几乎没出什么力对抗鬼鸮,反而暗中出手杀了锄妖堂的副长老苏牧,将红夜送入了鬼嚎界中。
这事要是捅出来,他就是货真价实的背叛宗门。好在他做得极为隐蔽,除了红夜之外,根本无人知道。红夜又被他下了妖血契,完全掌控在手心里。
至于默竹园、长夜镇、夜盲山三大战场他全都缺席,他便解释为受莫生愁之命探访骨鹰峰,结果被困在了骨鹰峰下的怪异空间中。
骨鹰峰下有鬼嚎界,界中有噬血持神大阵,后来发生了崩溃,此事都已经被五行宗认可。因此他被困于阵中后来才侥幸得出也算是合理。莫生愁让他探访骨鹰峰之事也有莫生愁本人作证。宗门并未怀疑上他。
反而他用乾坤宝盘的仿品推算出鬼鸮的目标是骨鹰峰,让他被记上了一大功。莫生愁正是根据他的推算才在夜盲山设伏,一举诛杀了七名潜入鬼鸮中的五名。只可惜最后还是没有阻止黑夜王的复生。
黑夜王之战之后,他并未立刻返回云天城,而是回到了同州的五行宗总坛接受调查。此时,他正打算找一个名目去妖界。当然他早就用仿品宝盘推演过,这理由很快会送上门来。
鬼鸮忽然攻打夜盲山,长夜镇的凡人死伤数万,五行宗和附近的人修大小宗派世家也损失了数百修士,还毁了一座鬼嚎宫的宝藏,于情于理五行宗都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否则颜面何在。
但五行宗也不可能因此而对妖界开战。妖界诸多部落虽然混乱,可一旦人族势力进入妖界,面对的就是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的攻击。纵然五行宗是人界五大宗门之一,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既然暴力不行,唯一的办法就是谈了。此事不可能等鬼鸮们自己来投案自首。只能五行宗派出使者,深入妖界与妖界诸部落进行谈判,以某些利益为威胁或交换,逼迫鬼鸮万流谷部落做出姿态,进行赔偿。
这使者一职,明显是吃力不讨好,而且还风险重重。虽然妖界宝贝不少,但是也要有命享才行?带着人去找一堆妖族的麻烦,逼别人低头赔偿,此事谈何容易?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了。
就在长老们推三阻四的时候,古仲由站了出来,愿意一力承担此事。这顿时在五行宗上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片赞誉之下,自然不会有人和他抢。
但他也乘机提出了几个要求。一个就是钱。这回五行宗当然占理,但妖类们什么时候讲过道理?他要做的是用利益打点妖族各部,让他们联合向鬼鸮施压。因此钱是少不了的,而且这笔钱得由宗门来支付。
第二他不能孤身前去,需要收下几名弟子与他同行。他认为一般的人他无法信任,唯独两人可用。
他指定要的这两人,恰好都是各自师门中已经无可奈何接近要放弃的废人。古仲由要收垃圾,别人自然求之不得。其中之一,便是冷凌秋。
古仲由将他要担任访妖使,并且出访妖界万流谷一事简单和冷凌秋说了。
“你若肯拜我为师,我便带你去妖界找到武瑜。其实武瑜此人依然在,只不过他已经获得了黑夜王的记忆罢了。”
冷凌秋内心纠结不已。去妖界她是一定要去的。只不过妖界是无法之地,她一人即便是有使者的身份也很危险,若没有使者的身份,更是九死无生。
如果是以访妖使弟子的身份去妖界,以古仲由的紫府实力做为后盾,那就安全多了。至少有九成以上的概率,能成功见到武瑜。
但没多久,她的目光就暗淡了下去。即便见到武瑜了又如何?他此时究竟是黑夜王,还是以前的武瑜?
仿佛一眼便看穿了冷凌秋的心思,古仲由微笑言道:“武瑜并未道殒,只不过获得了黑夜王的记忆。你现在当他是武瑜,他便是武瑜。若当他是黑夜王,他便是黑夜王。
“你想要割除他脑中黑夜王的记忆,只要他自己肯,这并非不可能。但他即便不这样做,对你而言,他依然是武瑜,这点是不会变的。
“你若心中怀疑,何不去亲眼见见呢?”
古仲由双目中射出诱惑之色。
一定要到妖界去亲口问问这个人,现在究竟是谁。这个决心她早已下定。只是对这个目光诡异的古仲由,她依然拿不定主意。他究竟是何种目的,非要认准了自己?世间之事,无利不起早。
“妖界我是要去的。但是古长老,晚辈不明的是,前辈处心积虑,非要带我去妖界,究竟是何目的?”
“这很简单。”古仲由苍老的双眼一眯,“我既然去鬼鸮部落去找回宗门的面子,如果手中没有任何筹码,去了不是白白送死?要说黑夜王有什么弱点的话,你便是他唯一的弱点了。有你助我,我至少有七成把握从万流谷部讨回一个公道。”
“我?长老说笑了。我区区一介筑基弟子,黑夜王是上古大能,我又怎么可能成为他的弱点?”
“因为黑夜王不但是黑夜王,他更是你的道侣——武瑜。”古仲由眯缝的双眼中,闪着神秘的光。
古仲由话是这样说,心中想的又是另一回事。他要设法控制黑夜王,与古家结盟,共同争夺妖界的统治之权!如今的黑夜王既然就是武瑜那么冷凌秋这个他的道侣当然是他必备的棋子了。
“你是希望他永久成为妖王,还是恢复成武瑜,心向人界呢?这可全看你了啊。”古仲由呵呵笑道。
三日之后,冷凌秋永久地搬出了秀水园,同时也离开了水德院。武秀仙闭关修炼,她甚至连告别都没有见上一面。晋升内门天骄,正式成为秀水园门下弟子,犹如一场梦一般,随风而逝,永无归期了。
武秀仙在给金霖的信中建议将她逐出宗门,但这只不过各方默契做做样子。在古云堂古仲由收她为弟子之后,此事就不了了之了。水德院是无法将一名古云堂弟子逐出宗门的。
冷凌秋虽然仍是内门弟子,却不再属于内门五院之一的水德院,而属于古云堂了。即便古仲由出使妖界的事了,她也不能再回水德院,而是会去云天城古家修炼。
冷凌秋之所以肯拜古仲由为师,除了能去妖界找回武瑜之外,古仲由还给了她其他的好处。其中之一便是助她结丹。
结丹需要消耗近百万纯阳丹,其实并非真是需要用到这么多纯阳丹,而是结丹必须的几样外药极为昂贵。昂贵原因是一些原料只有妖界才有出产。
如果她与古仲由一起去妖界出访,获取这些外药倒是方便多了。
她因为武瑜之事灰心丧气,几乎失去道心,但如今心中有了决心,打算去妖界找回武瑜,向道的心反而又坚定了起来。毕竟她修为越高,成功的希望也越大。虽然她离金丹还差得远,但能进一步便算一步。
古仲由并未在同州五行宗总坛逗留太久。到这一年,也就是坤元二十七年正月十五日这天便收拾出发了。
刚刚下了一场大雪,整个五行宗被大雪覆盖,天地一片白茫茫。空气中充满了清爽的冰雪味道。这倒是让冷凌秋感觉轻松了一些。
古仲由准备的飞舟并不太大,只不过数丈之长,舱中有三间狭小静室,刚好够三人同行。此时冷凌秋已经坐在舱中自己的静室里,飞舟却迟迟没有起飞。听古仲由说,他另收了一名弟子,此行连她在内,一共是三人。那人来得迟些,他们还要再等一等。
三人一舟,代表五行宗奔赴妖界去向鬼鸮一族找回数万条性命的公道。这任务冷凌秋想想就觉得困难,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了。
推开窗口一看,门外便是一片奶油一般的雪地。厚厚的雪压在远处密密的树林上,就像支起了很多的雪屋。随着吱吱格格踩雪的声音,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身影,背着蓑衣和斗笠踏雪而来。冷凌秋不由得眉头一皱。
“竟然是他?”
冷凌秋这时才发现,古仲由所收的另一名与他同去妖界出使的弟子,竟然是呆子欧阳泛。这让她心头腾起一股烦躁之感。但是她又无法发作。毕竟她实在没有理由干涉古仲由,如今是自己的师尊了,去招收谁为弟子。
不多时,一股灵机将飞舟托起到空中。冷凌秋只见窗外纷飞的大雪,很快变成了无数由前往后飞去的白线。
384 独据血谷待天机,驱控青蚁为己用
一个多月之前,坤元二十六年十一月三十日,妖界边缘。两界碑其实是一块普通的花岗岩石雕刻的石碑,如今几乎被丛生的林莽给淹没了,只露出一点点麻色的侧面。
木飞和佟瑶都是穿过妖界,按时抵达了此处,连菱也带着勾诛等人到来。但与他们接头的树族人并没有到达。连菱反而收到了传信,说原来预约的会面将会延期。
传信中语焉不详,只说树族人内部出了一些变故,暂时无暇脱身。解决之后,他们将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至于时间就不那么确定了。
这一带巨木参天。隆冬季节,树木枯黄,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和枝丫也几乎遮蔽了天空。阳光从密林中的缝隙投下,照着林间的雾气,虽然是白天,却也阴森森的。
听说他那些同族失约,木飞双眉一竖,对连菱说:“何必在这里等他们?你把树皇之核给我,我一人带着少主去眠恶山跑一趟就行,还怕办不成此事?”
眠恶山是木野部的居住之地,木野部虽然已经衰微,依然是树族的皇部。虽然木野下落不明,在他死亡的证据公开之前,他依然是树皇,同时也是妖皇。
木飞的想法很简单,带着树皇之核在木野部众民的面前证实树皇木野已死,木头是唯一的继承者。万民拜倒,新树皇登基。
连菱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却不动声色微微一笑:“不劳烦木长老。此地天地灵气汇聚,有些地方都不亚于翠玉峰了。我们不妨在此地找一处洞府修炼,静待天机即可。”
木飞虽然心如烈火,但他自己不过虚丹四色的修为,自知绝不可能是金丹神女的对手。如今树皇之核在她的手上,他根本不敢抢夺。
没有那枚树核在手,即便到了眠恶山,也无法证实木头的皇子身份。木飞纵然性格再是冲,也只能强行忍住,等待时机。
边界百里范围内,人族不得驻兵,妖族不得建立部落。这规则虽然历经千年,早已被潜移默化地破坏了许多。但两界碑附近百里之内,除了偶尔路过或者来猎取妖兽的修士,还真是少有人烟,也没有部落的。
山水交汇之处灵机充沛。故而无数的野兽在这里繁衍,从异兽到妖兽一应俱全,甚至存在化形妖。但和人修有宗修和散修之分一样,妖修也有族妖和野妖之分。
这里的化形妖都是自然炼成的野妖,既无部落,也无家族。野妖一般虽有灵识却不通文明,不尊人身,暴虐如同野兽。
并非没有妖界或者人界的修真家族想钻人妖边界的空子,在这一带建立驻地,长期修炼下去。但这些家族一般都没有金丹修士,最多紫府。在林野中无数的妖兽甚至化形野妖的袭扰之下,最终都惨淡退出了。
连菱修为极高,却不存在这个问题。只是不能太过张扬,引起人妖两方的注意。
她带着众人远离正路,向偏僻的西南方向行了七十多里,前方崇山峻岭,交通不便,这一带非常荒僻。野兽众多,人烟稀少。
一处山谷盆地之中,连菱眼睛一亮。她眼前是一片大湖,水波倒映着山谷中火红的枫叶,如血般嫣红。这湖被称为血湖,此谷称为血谷。此地灵机如泉涌,显然有一条地脉在下。
血湖原本被一头化形鱼妖占据。连菱到了之后,将此妖诛杀,然后开辟了一处洞府安顿下来,静待树族的消息。
她在山阳一面的石壁上以法力开凿洞府,整个湖泊上方由黄璐布下了好几重阵法,在她的金丹之力的加持下,利用天地灵机,这一带变得极为隐蔽。
即便偶尔有妖兽闯入,也会被禁制驱逐出去。连菱便令众人就在洞府中安然修炼。
木飞教授木头操控树身,运转气血之力。佟瑶传授众人一些魂宗术法。黄璐使用炽火戮命金丹修炼,连菱则亲自指点勾诛和木头、第十九等人修炼。每隔一段时间,连菱都会召集众人,考核他们修炼的成果。
至于联络树族之事,她压根都没有提,木飞也虽然不满,但也没有催问。这样时光一晃,便是一年多过去。他们在坤元二十六年十一月底在血谷开府修炼,不知不觉已经是坤元二十八年春了。
“少主,你尽管出拳。”
木飞静立一片湖边空地中。他前面便是木头。木头将手中拳头一扬,那拳头立刻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变成了木质。嚯嚯生风,一拳往木飞当胸砸去。
原本木头只有在性命之危的时候才能激发树体。但现在他已经能随时驱动树体了。拳头一旦木质化,远胜寻常血肉,威力暴增。
木飞满意地点点头。在他的反复训练之下,这个少主操控树体的能力越来越应用自如了。转眼这拳头已经到了他胸口。但他并不慌张,胸口猛然长出一只带着五枚利刃的树手,噗一声将木头的重拳接住了。
他稳如泰山,但对木头来说,这股大力无处释放,顿时反震,右臂骨骼咯咯作响,一股真气犹如潮水回涌,在胸口翻腾如惊涛拍岸,难受不已。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木飞眼中闪过志得意满之色。他一向率性而为,即便对自己追随的少主也是如此。赢了便要得意洋洋,哪怕自己比对方境界高多少也一样。
这时,一股麻痒之感忽然从自己这只树手上传来。偏偏他已然将这树手收入体内。这如蚂蚁乱爬的碜人痒感,在他体内迅速蔓延。
他连忙一提气血,想将这怪异感觉逼出体外,却发觉竟然像被什么堵塞了血脉一样,居然浑身软绵绵地提不起来。他居然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怪招!
他心头一焦,差点便要破开精血对抗,却看见对面木头脸上一憨笑,他身上的麻痒之感顿时消失了。紧接着,胸口传来一阵针扎一般剧痛。
他拉开胸口皮肤一看,皮肤上出现了密密麻麻无数黑店般的孔洞,许多细小如同针尖大小的小虫从孔洞中爬出,往木头身上飞去。而自己的这一片皮肤都已经变成青色。
“蠹木青毒蚁!”
青毒蚁是树人的专用克星。此虫据说最早源于善于养蛊的莫蜥族最先驯养用来对付树族的。后来被鬼鸮大能改良,一战之中几乎让一支树族全灭,甚至四处蔓延。
后来树族人采取果断措施,将感染了青毒蚁的树人一律诛杀焚烧,才挽救了整个族群。
多年来,树族人针对蠹木青毒蚁也研究除了不少对抗之法。但是像木头一样,将这种青毒蚁养在身上的,木飞还真是闻所未闻。
这当然不是木头能自己炼成的,而是连菱研究的结果。
紫焰给他们的蠹木青毒蚁的解药连菱只是一嗅,所谓闻丹知方,便已经对所有原料和药方了然于胸。
这解药没什么特别,只是一种强力驱虫植物,名为七虫菊为主药,加一些别的辅料提炼混合而成。这种植物在妖界林野中便可以找到。
青毒蚁闻到气味,便会离开树人的肉身。一到外界,便自然死亡了。
和驯兽不同,自古以来,炼蛊虫者,用神识和法力控制蛊虫只是辅助。这是因为虫类神识极弱,若是注入太多外来神识,瞬间便死了。最重要的,还是控制蛊虫的药物。
连菱的药仙之名岂是虚谈。在这山野之中无事,她很快用七虫菊培植出一种奇特灵草,名为青蚁菊,对蠹木青毒蚁有强大的诱惑控制之力。将青蚁菊的灵种给木头炼化之后,木头便具有青毒蚁的控制之力了。
青毒蚁虽然恐怖,却只对树人有用,看似颇为鸡肋。但木头毕竟是要去树族争夺皇位之人,这个损招可就大有用处了。连菱思虑深远,这一点让木飞都不得不服。
有连菱和佟瑶两名大能先后给木头醍醐灌顶,再加上青木长生功的进展颇为顺利,如今他也达到了筑基八重的实力。
醍醐灌顶能暂时改变修士的资质,以外力强行打通经脉提升境界。但这并不是没有限制的。
只有紫府以上境界对筑基修士进行才能管用,而且对同一名筑基修士只能灌顶一次。不但如此,紫府大能还要耗费好几年的修为,才能进行一次对筑基修士的醍醐灌顶。
一般的宗派中紫府大能寥寥无几,而筑基修士比比皆是。像勾诛和木头这样有数名大能轮番给他们灌顶的,简直是匪夷所思。
就在木飞被木头的青毒蚁制住的时候,勾诛正在血湖上,由连菱传授水遁之术。
此时勾诛的修为境界,赫然已经到了筑基九重巅峰!
385 沉沉重珠吞血湖,空空妙手走妖界
勾诛是坤元二十四年进入翠玉宫开始筑基。如今不到四年,竟然达到了半步虚丹,这自然不是他的资质优秀,只能说全都是这个小贼亲手“窃”来。
他如果不是在青石街上打那些路人口袋中的银子的主意,自然也不会被陈玄方抓上翠玉峰。他不是九死一生从陈玄方口袋里窃出了那把凡人镣的钥匙,别说仙缘,就是命也没了。
后来他在冥路婴藏动手拆龙木木架,差点让阵灵崩溃,才换来了血痕留身碑这样至宝。同样也是在黑翎儿面前顺手牵羊,他得到九魂定神丹,才有了紫焰给他的那一百两血灵石。
他丛筑基七重一直到九重,靠的就是上古至宝血痕留身碑和那一堆血灵石。可惜此宝只能他一人使用。他尝试给木头和黄璐用,二人都是根本就无法进入留身碑中。
唯独第十九是个例外。大概因为第十九并非被当做一个人类,而是勾诛的一件法宝。在留身碑中,他是可以随意唤出法宝的。
但这也带来一个危险。和他本人不同,法宝若是在留身碑中损坏了,那么在外界相应的实物也会有同等的损坏。知道了这一点之后,勾诛便甚少在留身碑中唤出第十九了。
留身碑虽然厉害,但也不是毫无限制。此碑在同一层境界中提升颇为容易。如勾诛从筑基七重中期到圆满便没有碰到什么困难。但从筑基七重到筑基八重的时候,瓶颈便出现了。
无论他消耗多少血灵石,多少次战胜碑中的筑基八重实力的赵冲的身影,都无法将自己提升到筑基八重。
最终连菱出手亲自参悟了一番,才弄明白,用留身碑修炼来突破瓶颈,必须自身修炼的功法达到同等的层次才行。如果是修炼功行未到家,留身碑也是无法协力突破的。
但道途上,日复一日地修炼其实不难。难得正是瓶颈的突破。自古多少苦修之士并非是修炼不勤,功力不够,而是被瓶颈卡死,日复一日地蹉跎。
瓶颈便是迷障。迷障的困难不在于它有多强大,而在于它根本就是无形而不可捉摸的。人根本不知道它在哪儿,突破又谈何容易?
留身碑能将瓶颈化为可见的对手,以战斗来突破,这已经是天下玄门震古烁今的重宝了。
只是留身碑也不能为无米之炊。如果修士的功力只达到了筑基七重,那么要攀上筑基八重也是不可能的。
好在此事不难,勾诛在连菱的指导之下修炼《玄冥九死阴修功》,功行极快增长。当《阴修功》炼成第二重的时候,他也就用留身碑直接达到了筑基九重巅峰。
连菱穿着一身淡绿荷叶罗群,米黄丝绦系腰,衣带当风,如飞天一般踏在一股清风上。她手上握着一枚龙眼大小的墨玉材质似的珠子,正是勾诛在击败武瑜的时候,捡来的重极聚水珠。
随着她心念一动,一股强大无比的金丹法力裹挟着神念注入到珠中,触动了珠上某种灵机。顿时整个血湖中的水都隆隆一阵响,紧接着犹如沸腾一般跳跃起来。
轰然一声巨响,一条水柱犹如巨龙一般腾空而起,直接往连菱手中的重水珠中涌去。
这条水龙越来越巨大,在湖面上变得几乎有三分之一湖面的粗细。整个湖面的水都汹涌而起,向着水龙倾斜而去。但水龙到了越是接近重极水珠的地方,便越是缩小,仿佛被某种伟力给压缩了一般,最终全都没入了重极水珠之中。
片刻之后,整个湖面下降了一半,露出了大片湖底的泥泞,颇煞风景。但这湖泊并非死水,自然有河流不断注水其中,所以不用几天,便会恢复原样了。
半湖之水,不知道有多少亿万斤重。就算是以连菱的金丹之力也未必能举得起来。重极聚水珠以强力将这些水收在珠中,重量是一点都没有减轻的。
但重极聚水珠自身便有如此伟力,可以随物主之念,悬浮在空中,随意移动。
如此重的法宝,如果丢出去,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威力。可惜世间没有完美的法宝。重水珠只能在物主身边半尺之内移动。距离稍远便会失去控制。一旦落到地上便会击穿地层陷入其中,恐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重水珠的好处是能帮你储存大量的水。但水遁术法,你能学会这一招水龙之术,那就算有了一招大威力的远程攻击术法。”
勾诛的玄阴真火和冥界兰都是阴招,只能出其不意。一旦遇上必须正面刚的对手,他就只有一个走为上策了。不论阳修还是阴修,都必须有大威力的攻击术法。他的冥火珠便是不错的,只可惜全都丢在了鬼嚎宫。
“水遁之水龙术!”
连菱掐诀之下,重极聚水珠中汹涌而出一条巨大的水龙,足有数十丈长,轰然一声撞在山壁岩石上。
水花四溅,巨山动摇,尘烟四起。一切散尽之后,原本黄色巨岩组成的山壁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一丈,深数丈的巨大破洞。
水龙术是最简单的水遁术法,即操控水流攻击。这招虽然简单,威力却完全依赖于修士的实力。曾经有水遁大能,单单凭借着这一招水龙术便打遍天下,罕逢敌手。
水遁修士都必须储水携身。重极聚水珠便是最强的储水法宝之一。只可惜如今勾诛的修为,不要说半湖之水,就是半个池塘的水也很难操控得起来。
连菱犹如一只彩蝶一般轻盈落下到勾诛身边,手心往勾诛手心一合而过,便把重极聚水珠还给了他。重水珠中原本没有储水,轻飘飘犹如无物,现在却是万钧之重。
只是勾诛感觉不出来,只感觉它沉甸甸地浮在掌中。
“好好练习吧,再过一个月考核一下你的成果。”连菱微笑言道。
一个月之后,在血谷南面五十多里处的一片荒凉的僻静处,有一道空遁白光一闪,大片玄奥纹路从地上浮现而出,构成了一个大传送阵。阵中很快浮现出一个瘦长的人影。
这人身穿着一身最是普通的灰色粗布衣服,身背一个包袱和一柄长剑,长剑插在一个脏兮兮的破旧剑鞘中,脚踏一双厚厚的草鞋。
他面孔清瘦,双目左顾右盼,精光四射,仿佛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此人额头上很清晰地留着三四枚青灰色的鱼鳞,身上仿佛隐隐带着一点隐藏不掉的水的腥味儿。
衣着和人身上的痕迹都很清楚地表明,他来自一个不怎么富裕的水族部落或者家族。但其实他是勾诛。那些残留的鱼鳞和身上的鱼腥味道,都是连菱用一种她亲自配置的药液伪造而成的。
虽然在妖界也有不少人修往来,但还是伪装成妖修更不起眼一些。
勾诛是孤身一人,连以前形影不离的第十九都没有带上。按连菱的说法,自秦尊阳就传下了规矩,翠玉宫的真传弟子到了筑基九重巅峰,都必须独自潜入妖界,自己去亲手获得结丹所需的四种外药,不能有任何同门协助。
秦尊阳认为修道一途凶险万分,九死一生,很多地方外人都是爱莫能助。这些弟子长期在宗派中成长,万事有长辈打点,便会失去了自渡时艰的能力和勇气。这样的弟子就算资质再好,结丹成功也是浪费。
但也有人说,秦尊阳立下这条规矩,真实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穷而且小气,舍不得花钱给弟子结丹罢了。
数百年过去,这规矩的执行并不怎样。翠玉宫内各派都有各自的对策。
有些得意门生只需要到人妖边境上走一遭,早就准备好的四大外药便有人偷偷奉上了。还有些人则是连妖界都不去了,离开宗派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潜伏一段时间,回来便已结丹成功。反正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解释都是通的。
勾诛不由得叹息一声。连菱这女人看上去温柔可亲,这事上却不肯通融,让他感觉给她做徒弟真是吃亏不已。
这时阳春三月,万物生发,满眼一片明亮的碧绿色。天空一片明亮的灰色。针尖大小的雨点密布空中,混杂在起清爽的风里。勾诛踩在他师父亲手编织的草鞋上,绕过一块巨石,踩在泥泞的道路上,眼前出现了一座妖界巨城。
386 紫英石城寻旧物,断离宝舍得绝品
相比人界,妖界的历史更是久远,数十万年历史的大城比比皆是。不过眼前这座紫色岩石所构成的巨城,却并非是妖类所筑,而是西贾人所建造的一座中立城,名为两界城。
东胜神洲大体分为中土、东海、西贾、北风、北尘、南妖六部。
中土是厚土王朝的地盘,人类在此以土为生,从事耕种,最为强盛。其实所谓中土,并非位置居中,而是他们独占大陆东南的膏腴之地,自以为在世界正中,因此称呼自己为中土。
东海上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岛屿,被水族修士占据。这些水族被人族统称为海魔。
北风与北尘虽然也都是人类,但他们是游牧部落,以驯化异类为生,远居北方大漠,与中土的土族人大不相同。
西贾人也是人类,但和中土人相貌不同。和土族相比,西贾人鼻梁高耸、眼窝深陷,头发棕黄卷曲,骨架高大。
这些人不从事耕种,但善于以飞行法器往来通商,积累了无数的财富,也修行玄门道法。
东胜神洲的西海岸上,有一座巨城名为西贾,是西贾人的发源之地。西贾和厚土王朝的大都厚土城相比也不逞多让。那里有传送阵可以直达北俱芦洲,是离开东胜神洲的唯一通道。
西贾城和中土之间,隔着绵延万里的横云岭。那里崇山峻岭无数,终年积雪,根本无法通行。故而中土人很少往西贾城去。但西贾的商队拥有巨型法舟,倒是通行无碍。
东胜神洲的人妖两界虽然仇深似海,但双方对只认钱的西贾人都持欢迎的态度。因此西贾人在各处建有中立城。人妖两界边境不远处的两界城正是其中之一。
两界城是西贾人收集妖界和人界物产,转运通商的关键城市之一,奇珍异宝无所不有。也正是因为这样,连菱才选择在离两界城不过百里,刚好一枚大传送符能往来的距离上开辟洞府。正是为了方便勾诛获取结丹所需的四种外药。
这四大外药便是妖灵参、血灵石、破障丹与丹种。
对勾诛来说,血灵石倒是已经有现成的。即便数量不足,要找到更多也不是难事。相对而言丹种要罕见得多。但连菱已经给他准备了现成的,只需要他去两界城中取出即可。
两界城所在之处被称为紫英山,山石呈现独特的紫色。整个城市在山上开凿,四周有高大的城墙和禁制,城上禁飞。但无论是人是妖,只要是拥有人形,不管是否完美,并能出得起一钱血灵石的入城费,便可以进入城中。
勾诛修炼到筑基九重巅峰之后,原来的一百两血灵石已经耗费了一半。但也还有五十多两。缴纳一钱虽然心痛,但想起起入城之后的利益,他还是舍得的。
“请问这位老哥,断离宝舍的位置在哪儿?”将一钱血灵石交给了入城的看守,勾诛顺便打听一点消息,能赚回多少是多少。
“第一次来的?”那看守冷冷往一个方向一瞥,“那座最高的楼便是。”
断离宝舍是西贾人著名的藏宝之处。宝舍之中有无数带有编号的空间法器,如同修士常用的仙荷。付出一笔保管费用,便可以将物品保存在宝舍中,也可抵押给宝舍换钱,或者是直接出售给宝舍。
勾诛要去断离宝舍取出的物品,正是一枚丹种。这丹种来得凑巧。三十年前连菱即位翠玉宫宫主,清理历届前任宫主的遗留之物,偶然找出一枚法钥。其上有一缕秦尊阳留下的神念,言:
“游历妖界,偶得丹种一枚,绝品。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存于两界城断离宝舍五百年。若转世重修,可用。”
秦尊阳那时都快飞升了,一颗只能用于筑基修士结丹的丹种却还念念不忘,还想着转世重修还要自己用,不愧是著名的贪财吝啬鬼啊。
在断离宝舍保存五百年花费也不低。但对秦尊阳来说,肯定比不过这枚丹种的价值就是了。只是轮回茫茫,他真有机会找回来用吗?
想起这事,连菱莞尔一笑。五百年都已经过期了,这枚法钥已经灵机暗淡,估计再撑不过多久。既然这次要去妖界,她也就顺便给自己的弟子用了。管他秦尊阳会不会在天界急得跳脚呢?
秦尊阳是五百多年前飞升,他保存这枚丹种还早于飞升至少十年。所以此物的保存早已过期无疑。
但断离宝舍的规矩是只要法钥并未失效,便可取出。无非是提取物品的时候需要补缴保存费用。只是一旦法钥失效,断离宝舍也是爱莫能助了。
这枚法钥虽然灵机暗淡,但再撑过数月不是问题。因此勾诛并不着急,安然往断离宝舍行去。
断离宝舍的大楼四四方方,犹如一块巨碑般耸立,足有三十丈之高,几十层,犹如蜂巢一般密密麻麻布满了窗口。
中土人的建筑讲究楼台亭榭,庭院幽深。西贾人却毫无雅趣,一切都只为了有限的地皮上建筑更多的房间。所有的房子都是密密麻麻高大的方形,犹如碑林一般密布,楼层极高。动不动便是几十层楼,毫无美感。
这也和西贾人的习性类似。他们只看钱多钱少,从不在乎何谓风雅。
勾诛所不知道的是,在这大楼的顶层,装饰得金光烁烁的房间内,一名发色纯白,面容如玉,双眉之间竖着一条红色竖纹的英俊少年,正坐在客座上,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中的一颗红蓝两色的宝石。
“父亲,这枚丹种和我有明显共鸣,简直天生就应该是我的!”
这名少年身份不低,是三目白鹭一族紫英部落的少族长,名为陆皓。而他身边的白发长者,则是威名赫赫的紫英部落的族长,两界城的城主陆白羽。
紫英部落虽然是妖族,但早早他们投靠了西贾人,将自家部落的土地全部贡献给西贾人筑城,因此得到西贾人的极大支持,族长一直也担任两界城的城主。
西贾人并不排外。任何族类只要付出足够多的价值来投靠西贾人,都可以在他们庞大的商贾王国中谋得一席之地,与“自己人”绝无任何区别对待。
那少年看似人类,但抓着着那枚双色丹种的右手,手臂赫然是黑色,外面裹着磷皮。而手掌则是黄色,细长如树枝,极似鸡爪。而左手却是纤纤瘦长的一只人手。
族妖和野妖不同。族妖的长辈大多是有完美人身的化形妖,所以他们生下来便具有人形,只不过这人形并不完美。有些族妖人形相貌丑陋怪异,有些则留有兽身的残迹。这少年遗留的右爪便是其一。
族妖的人形越是完美,则修道的天分越高。这少年陆皓相貌英俊无比,几乎直比中土的垚人。因此颇得他老爹陆白羽的喜爱。
如今陆皓的修为已经逼近筑基九重圆满,陆白羽带他跑遍各大商号,就是为了找到一枚合适的丹种。
这世间的野妖都是久受天地灵气的侵染而自行产生兽核而结丹。族妖和人修却几乎不可能。无论是族妖还是人修都是生活在凡尘俗世之中,被俗事扰乱了天地清净,极难自行结丹,非借助外来的“丹种”不可。
丹种和野妖体内因为天地灵气而自然产生的兽核类似,只不过这种“核”并非产在有情生灵体内,而是产生在无情矿物之中。无论是人修还是妖修,只要借助这种天地自生的矿物丹种,便可免除无法自生凝核,导致不能结丹的弊病。
只不过丹种的出产并不容易。几乎所有的丹种都出自妖界。而且不同的丹种品质不同。越是年代久远的丹种,或者是更加珍稀的矿物中产生的丹种,结丹的效果便越好。
“少主果然眼光犀利。”一张紫檀桌案之后,一名面容肥胖,秃顶油光发亮的西贾人,笑眯眯地恭维道,“这枚丹种名为阴阳双晶种,是天下绝品。老夫收宝那么多年,也只见过这一枚而已。此丹种唯一的特别便是,有一定的概率能凝结成阴阳双丹!”
陆皓目光一动,明显射出一片火热之色。他虽然没有听说过何为阴阳双丹,但据他所知无论人修还是妖修的虚丹修士都是只有一枚虚丹。如果这枚丹种竟然能助人结成双丹,这好处简直连傻子都能想得出。
老辣的陆白羽却没有怎么动声色,只是冷冷地说:“阴阳双晶种的名气我也听到过一些。不过犬子结丹之事,我也不止这一个选择。赛掌柜不必卖什么关子,直接开个价吧,我自会权衡。”
赛掌柜眼珠一转,脑中迅速做了一个判断,然后伸出五个手指来,说:“城主大人在上,我岂敢有任何欺瞒。五千两血灵石,绝无二价。”
五千两血灵石,在人界相当于五百万枚纯阳丹。要知道翠玉宫如此之大的宗派,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千万枚纯阳丹而已。两界城是商贾巨城,收入当然比翠玉宫要多得多,但是这五千两血灵石也绝对不是一笔小钱。
问题就在于这东西有价无市,就随便赛掌柜狮子大开口了。他张嘴定价的时候考虑的并非是这丹种的真正价值,而是陆白羽的承受极限。
没想到陆白羽想也没想,便丢出一个仙荷,说:“五千两血灵石就在仙荷中,赛掌柜清点清点吧。”然后他又望了一眼正在把玩阴阳双晶种的陆皓,“把东西收好,准备走吧。”
没想到原本笑眯眯的赛掌柜却是脸色变了,连忙伸手一拦,面色略有尴尬地对陆白羽说:“这东西是陆少主的无疑了,只是城主大人暂时还不能将它带走!”
387 开海口算盘打错,入宝舍贼心未泯
西贾人的组织和厚土王朝大不相同。在厚土王朝,城主几乎都是占据一城的大部分产业,一手遮天的存在。而西贾人的城主则是单纯的地主。
这些地如果没有西贾人的商号租用,则是闲地,毫无价值。城主必须自己招纳像断离宝舍这样的著名商号入住,才能获得租金。
城主不但收取租金,也组织当地人给这些商号提供各种便利服务,从事一些出租住房、安全保卫、伙食供应之类的服务。
一旦商号认为此地不宜经商搬走了,这地方的一切财富来源可就彻底完蛋。而且西贾人产业不存,这所谓的中立城自然也就不再是中立城了。
因此陆白羽虽然贵为城主,但在断离宝舍这里也不过是一名尊贵的主顾,但再尊贵也不敢在商家的反对之下,强行将东西带走。
只是他心情不爽是难免的了。尤其是陆皓,刚刚还兴高采烈地把玩手中的丹种,如今脸上却早已弥漫着一股愤怒之气。
“赛掌柜,陆某人这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难道你戏耍本人不成?”陆白羽一脸难看地问。他平时需要费尽心思服侍这些商号,但这一次反过来,他是商号的主顾,难得傲气一回,却没有想到吃了这样的瘪。
赛掌柜脸色也不好看,一脸失算的神情。其实他出价的考虑,是要远远超出陆白羽的能承受的极限,所以才开口要了五千两血灵石这样的高价。
他只是掌柜,可不是断离宝舍的东家。西贾人商号的东家大多是一个财团,对他这样的商号掌柜有着随时的生杀予夺之权。
每年四月底的时候整个商号都需要盘底算账。如果这一年的收入达不到标准,他就可以回西贾老家去喝西北风了。如今已经是二月初,但他今年的缺口还有三千多两血灵石之巨,可以说局势危如累卵。
这枚保存已经过期的罕见的阴阳双晶丹种,便是他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了。这可完全是主顾过期未取,视同放弃的财物,毫无成本。他如果能售出此物,就可以单纯算在利润之中。
但以他鉴宝数十年的经验,这枚晶种的价值,顶天也就是两千两血灵石,还有一千多两的缺口是绝对无法填补的。
他一眼就看中了陆白羽这个有钱的主顾。尤其是陆皓筑基火候渐成,很显然最迟再过半年,必然要到筑基九重巅峰。他老爹对这枚丹种不敢兴趣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直接给一个五千两血灵石的夸张价格。这样陆白羽必然愤怒而去。两个月后,他再开出四千五,甚至底线三千五百两的价格,以他对人心的揣摩,陆白羽是九成九要接受的。
但他虽然为人处事老道,却并非玄门修士,尤其他没有子嗣,低估了人父之心。根本就没有想到陆白羽为了他的宝贝儿子,五千两血灵石毫无犹豫地出手了。这一下就颇为尴尬了。
此物虽然保存过期,但到现在为止,依然有两个月的延长期。物主足足五百多年没有动静,似早已忘记了此物的存在一样,但理论上,依然可能在余下的两个月内出现。
一旦物主想索回此物,而东西又被他卖给了陆白羽,那就不是卷铺盖回家这么简单了。
中立城的好处就是不会被战火波及。也因此无数经典和宝贝都在中立城保存了下来。断离宝舍的历史上,极少遗失或损坏过物品。
这种事一旦发生,那就坏了断离宝舍的金字招牌。总号必然派出监察使详查。他赛落生真的是要掉脑袋的。
“两个月!”塞落生伸出两根手指,“陆城主只需要静待两个月,这枚丹种老夫亲自打包送上府去。”
“哼,既然有掌柜的这句话,”陆白羽起身,但年轻气盛的陆皓依然气鼓鼓地坐着没动,“老夫的钱出手就没有收回的道理。这笔钱我就当定金放在这里了。断离宝舍的规矩,到期无货,加倍赔偿即可。”
赛落生拿一个还没有绝期的存品当做商品给陆白羽看,这已经坏了规矩。陆白羽要把这五千两血灵石当做定金也是狠招,他还不敢不接。
两个月后他拿不出这枚阴阳双晶丹种,就得还陆白羽一万两血灵石。那时他可真是要陪进去自己全部身价了。
断离宝舍中办理事务的人极多。勾诛一进去便拿了一个号牌,前面尚有数百人等号。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轮到他。他走到一个铁栅把关的小窗口面前,其中有一个表情冷峻的男子瞥了他一眼,极为熟稔地问道:
“不知有何事可为尊客效劳?”
勾诛将手中的紫色法钥掏出,还未能说上半句话,却见那名男子表情一变,转眼之间已经堆满了笑意,起身一鞠躬,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您是紫钥贵客,不用排队,请往这边走。”
为了不惹人注目,勾诛并没有穿翠玉宫的道袍,而是妖界行走的商人伙计常穿的灰布短衣。其实他若是穿得气派一些,进门就会有人主动询问他持有的法钥等级,根本不会让他排队等号了。
勾诛顺着那人伸手的方向看去,一扇沉重铁门轰然一声开了。一名笑颜如花的清秀女子,身穿一身紧瘦端庄的黑裙,柳腰纤腿,站在那儿恭敬一鞠躬,说:
“小女萧笛,是天字号尊客管事。今后若有事,用此简传音给我即可。请跟我来。”
漂亮的女子勾诛见得多了。但如此有钱的地方他来得可不多。自从来到这里,他心中某种职业情绪便开始骚动了起来。
铁门简单,勾诛一听这锁的咔哒之声,心中便了然了。虽然说是妖界的铁锁,其实和他在青石街上扒拉过的有钱人家的铜锁也差不多,只是更加复杂了一些。
若他还是当年青石街上的那个小毛贼,他断然是破解了不了这锁的。
如今他筑基九重,又服了九魂定神丹,再加上还有眼阵之力,神识之力远超凡人。只从外看一眼,又听到锁芯转动的声音,他仿佛就对这锁头内的一切机关,都了然于胸了。
进了铁门之后,有一道五彩灵光流转,犹如薄膜的的禁制。勾诛知道这是一层水行阵壁,但这种阵壁需要秘钥才能破解。
推导秘钥要花费耐心和时间,出错还随时可能导致禁制示警甚至杀伤自己。因此他若是手痒潜入这里,这些禁制可是真正的难关。
他没想到的是萧笛拿了他的紫色法钥往禁制上一画,顿时那薄膜般的禁制便往前一裹,将他们吞没了进去。勾诛抬头一看,他们已经过了这道禁制。
“我这枚法钥,居然可以开这道禁制?”勾诛情不自禁一问,又连忙补充说,“我也是最近才从长辈手中得到这个,所以并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萧笛双眉一扬,粲然笑道:“尊客有所不知。本舍的紫色法钥只发给最尊贵的天字号主顾。有了此钥,本舍内很多地方都可以畅行无阻。”
“哦?”勾诛心中一动,暗想这紫色法钥好像还能再撑几个月,是不是拿了丹种之后,还有机会到这宝舍里用上一用,看看这著名的宝舍里藏了什么好宝贝?想到这里他心痒难耐又有些犹豫。
毕竟他已经是修道之人了。
“我要取的东西在哪里?”
“尊客请随我来。”女子温柔一低头,顺着一道盘旋而下的走廊往下而去。一路穿过好几重禁制,都可以用他的紫钥打开。勾诛看到四面的墙壁,赫然已经变成了完整的紫英岩。
紫英岩极为坚固,断离宝舍的宝库便是往这岩石之中直接凿洞进去,四周是不知道多厚的山体。如果有贼想挖洞进来,除非有石遁之能,否则是极为困难了。
勾诛猜测,即便是有会石遁术法的贼,四周肯定也有专门对付他们的阵法禁制。
行至最深处,是一闪巨大的铜门。萧笛拿出自己的银色法钥,与勾诛的紫色法钥,一起插入两个锁孔中。只听轰隆一声,铜门也缓慢移开了。
“小女虽然是管事,但如果没有客人您的法钥,只用小女的法钥,也是开不了这扇门的。所以这里的安全,您尽可以放心。”萧笛颇有些得意地介绍道。
“哦?那岂不是客人不来,你们自己也开不了宝库?连备份都没有?”
萧笛笑道:“备份钥匙不是没有,但只有一把,而且掌握在我号掌柜赛大人手中。大人也不是可以随意出入,一般只有藏品绝期未取,必须取出的时候,大人才可以动用他的宝库总钥出入这里。”
走进天字号宝库,勾诛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方格,犹如药铺的药柜一般。每个方格都是一个抽屉,每个抽屉之上有一个号码和一个锁孔。放眼望去,不下千个。
这些抽屉古色古香,颜色如同黄金,却表面温润,一股空间之力从上散发出来,明显全都是龙木所制。
勾诛好奇心起,将一个抽屉一拉。结果纹丝不动。他仔细一看,这只不过是一块龙木木片,钉在了紫英石墙上而已。即便暴力拆下,恐怕也一无所有。
“即便是尊客的紫钥,也只能打开您一人的宝箱哦。”萧笛找到勾诛的宝箱号码,将他的法钥插入锁孔中。一股空遁灵机稍一波动,她已经将抽屉无中生有地拉了出来。
往抽屉中望去,她一直熟练微笑着的脸却是僵了。出乎她的意料,这抽屉中空空如也,就像从来没有过任何东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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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8 陆皓盗丹种,勾诛得寒石
(388陆皓盗丹种,勾诛得寒石)
勾诛最善察言观色,他当然注意到了萧笛美目中的惊慌失措之感。
他心中也是一沉。虽然来时他预感此事不会如想象般顺利,但也没想到在断离宝舍这么大名鼎鼎如铁笼一般的地方,还会有意外发生。难道这种地方也能进来同行?
“小姐,怎么……”勾诛走进去也是往那抽屉中一望,看到的是一个干干净净毫无一丝痕迹的空抽屉,“莫非东西丢了?”
这一瞬间,萧笛有些呆滞。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冷静下来。这宝库的保管与物品遗失其实并不关她的事。
西贾人的商号权责分明,宝库的安全是由掌柜直接负责的。一旦出事也是掌柜担着。她只是主顾管事,让主顾满意便是一切。只要主顾不愤怒投诉,剩下的都好说。
她连忙深吸一口气,用手缕了缕额上的乱发,将拉开的抽屉推回,微笑掩饰了失色的花容,小心对勾诛说:“尊客不必紧张。我宝舍的规矩,若有遗失损坏,按原价十倍赔偿。”
“哦?不知道这宝箱中保管的是什么东西,价值多少?”
萧笛将一缕神念注入勾诛的紫钥中,虚空中顿时显示出几行文字。只可惜是密文,勾诛并不认识。萧笛却强作惊喜,笑道:
“恭喜尊客,此物登记是一枚阴阳双晶丹种,本舍鉴宝师估价为血灵石一千五百两。若真有遗失之事,小舍会赔偿您一万五千两血灵石!”
勾诛心中大喜,瞬间算了一遍。一万五千两血灵石,相当于一千五百万枚纯阳丹,三千万两白银!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真有这么多,当年他还辛辛苦苦当贼干嘛?
萧笛心中却是惊天骇浪。如果真的赔出这么一大笔钱,东家必然暴怒,赛掌柜吃不了兜着走可能还是小事,这家分号可是岌岌可危,搞不好自己的饭碗都要受到牵连。
但眼前最重要的还是这个苦主别被惹毛了,直接向总号投诉此事,那可就提前引爆了一切。
萧笛双手捧起勾诛的紫钥还到他手心,若有若无地与勾诛身体一碰,风情万种地说道:
“尊客尽可回去放心等候。按我舍的规矩,此事必在七日内与尊客了结。尊客若有任何需求,哪怕与本舍无关,也尽可联系小女,小女会为您竭诚服务的哦。”
说完她点缀着闪光眼影的美目一眨,让勾诛都不禁心头一酥。
但他只是点点头,并未多问什么,收了自己的紫钥,跟着萧笛出了宝库,便出门离开了。
与此同时,这枚至关重要的阴阳双晶丹种,正摆在大掌柜赛落生的桌案上,犹如一颗烫手的火种,让他纠结万千。
他万万没有想到,刚刚将陆白羽父子送走,便接到了萧笛的传音。这个天杀的五百多年都不见的物主,居然早不早,迟不迟,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这难道是天意?
倘若宝箱的存期并未过期,他擅自开启,便是重罪。好在这件宝物的存期只有五百年。现在已然是五百二十年过去了。过期的藏品,他是有权打开查看物品的状态的。
只是按五百年的存期,可以再延长二十年计算,还有两个月才是最后期限了。
偏偏这片紫钥的持有者就在这时出现了。他现在恨不得冲下去直接把这人碎尸在这里。但他克制了这种冲动。
应该还是有办法的,只要对方手上的紫钥消失,或者对方整个人都消失了,那自然也就没事了。他填补今年的利润窟窿的计划依然是可行的。
如果他亲自找人动手,对付这一个人不难。但如果对方还有同伙,又或者对方失踪之后,家族中有人上门寻找,就可能牵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他是断离宝舍两界城分号的老大,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利用宝舍的力量为所欲为。总号在分号中也是潜藏有监察使者的。他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上报到总号。一旦出事,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必须找个干净的方法,将这灾祸消弭于无形之间。可是怎样做才稳妥呢?
心中的重压令赛落生的脸都扭曲了起来,他纠结地抠着头皮,仿佛在撕扯着头顶那早已不复存在的头发。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赛大人,陆少城主来访。”
“让他进来吧。”
陆皓一个人有点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这次并没有陆白羽带着他。很显然,他出去之后甩掉了他老爹,然后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进来之后他并无任何局促,而是将目光往赛落生的桌案上一扫。他看见一个沉重的六角玄铁盒开着,而其中的阴阳双晶丹种已经被赛落生取出,放在盒边。然后他将目光扫到赛落生脸上。
做为族妖,陆皓已经二百余岁。但是人一妖十鬼百,做为人类来说,他只不过一二十岁的少年。但在两界城做了两百多年的少城主,他也并非是不通世故的小辈。
“赛掌柜,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我爹已经付了钱,你又答应两个月之后就把东西给我,何不现在就直接给我了。
“大不了这两个月算我借你的。我现在筑基并未圆满,只用它感悟结丹,保证这两个月不会损耗不就行了。赛掌柜要是觉得不够,这里还有一点私下的意思。”
他压低声音小声说完,竟然拿出一个仙荷来压在手心下面,伸到赛落生的桌案上,若无其事地取过一卷文书来盖住,然后把手收了回去,仙荷却留在那卷文书下面了。
用丹种感悟结丹,可以快速提升筑基九重修士的实力。他之所以如此心急,是为了数月之后,在太白林争夺妖灵参能万无一失。
没想到赛落生叹息一声,取出一枚玉简丢给了他。陆皓神识探入一扫,却看见影像中一个清瘦的年轻人,跟在萧笛的背后走出了断离宝舍。他脸色一变,问:“这是谁?”
赛落生沉声道:“此人是紫钥主顾,正是这枚丹种的物主。刚刚忽然出现,欲取走此物。”
看到陆皓眼中闪出一线失望至极正要发作的光芒,赛落生又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陆少主都看到了。我也只能暂时为少主挡下此人。但东西总是要归原主的,除非……”
“除非什么?”陆皓语气已经颇有些狠厉了。
“除非……”赛落生神秘笑道,“除非此人手中的紫钥意外遗失,那这东西少主随时都可以自行拿去,老夫绝不干涉。只是时间不多了。”
赛落生说此话时,“自行”二字说得很重。他又同时将那颗丹种拿起在手中,吧嗒一声投入到玄铁盒重,悄然无声地将盒子扣上了。
然后他起身,步行到窗边,背对桌案,望着窗外,默默无言。
听到这吧嗒一声,陆皓忽然醒悟,这赛掌柜真是个人精。他这是在暗示我这东西他不能明面上给我,但我不妨自己拿去,只是要处理掉那枚讨厌的紫钥?
让一枚紫钥消失……这事说起来麻烦,但对他而言不难。他是两界城少主,这城市里鱼龙混杂,什么事都有。每天夜里在这城市里消失的无论是人还是妖,可不止一个两个,更何况只是一件东西。
他将玉简收入怀中,轻轻打开那铁盒,将那枚让他一见钟情的晶种捏了出来,收入自己仙荷里,再将铁盒恢复原样,然后起身告辞。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赛落生收起了那个沉重的玄铁盒,都没打开看看,就神色冷峻地往天字号宝库中走去。他当然知道这盒子里是空的。这是他一次最危险的赌博。
如果这几天内,陆皓能将那个不知死活来取这枚丹种的鱼妖清理干净,那么一切完美。即便后来牵扯出任何麻烦,也是陆家的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样他的利润窟窿就补上了,将来继续舒舒服服坐自己的掌柜宝座。
如果陆皓失败了,主顾再次上门来提货,他们只会看到这个空空的铁盒。监察使必定会详查他房间中的留影玉简。到时候两界城少主大胆偷窃重宝的证据也会大白于天下。
局势即便到那么恶劣的情况,他虽然也难辞其咎,但至少能保住性命。而陆家,则要承受西贾人真正的怒火了。
对此勾诛当然是一无所知。他在熙熙攘攘的两界城内转了一大圈,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怪异脸孔,很多都是不同的异类,居然在街头相安无事。他逛来逛去,最后在一家店铺内,花了十两血灵石,买下一两玄冥寒石。
玄冥寒石据说出产于北冥海面上的万年不化的浮冰深处,呈现蓝水晶般的幽蓝色,通体冰寒。此物不能存于外界,但可以埋入地下或者放在地窖之中,亦可使用仙荷长期保存。
这东西是雪国人修炼《玄冥九死阴修经》所用的主材之一。雪国就在北冥之上,获得寒石比中土人要容易太多。数百年前雪国与中土是有贸易往来的,玄冥寒石流入中土的也不少。
但如今雪国已经灭亡数百年,玄冥寒石也极为稀少了。勾诛来之前便被连菱叮嘱,若在两界城见到玄冥寒石,无论多少多贵,一定要买下。
“又不多给钱,能买多少?”勾诛心中颇为不耐地想。其实连菱身为宫主,想要动用翠玉宫的财物反而更加麻烦。她自己也没多少积蓄。
但这玄冥寒石一入手心,勾诛立刻感觉到一股寒气涌入体内,自己身体中的玄冥真气仿佛蠢蠢欲动了起来。这让他心头莫名涌起一个念头,莫非机缘已到,玄冥九死阴修功的第三重马上就要炼成了?
389 玄冥真气初出体,无根寒水试锋芒
(389玄冥真气初出体,无根寒水试锋芒)
勾诛回到自己的住处。这两日他临时住在一处深巷,一间不起眼的客栈二楼的房间内。这客栈客人不多,但考虑到安全,勾诛还未在这里修炼过。
但这一回,他心痒难耐。毕竟将阴修功修炼到第三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他出来这几日,也确实耽误了炼功。
勾诛在客栈之外转了两圈,发觉这里的出入口只有前后两门,此外二楼有一处窗。勾诛不动声色,乘着路边无人,往必经之路上的一处围墙上一指。顿时一线黑光没入那墙体不见了。
他所布置的法器名为暗目,是中土修士常用的一次性法器。这东西在五十步范围内能与修士心神相连,若附近有筑基以上的修士路过便会传出警兆,还可如悬目一样传递影像。
暗目是护身示警神器之一。只是它有效时间很短,一日之后就会自行废弃,而且作用距离也太近,只能防护狭小的范围,因此价格并不昂贵。
勾诛又在前后门处,窗口处,还有屋顶上都设置了暗目。这样若是有不怀好意的修士接近,他也能及时发觉,收功对敌。
然后他并未急于炼功,而是若无其事地下楼吃了一顿晚饭,同时四顾张望,发觉这客栈真是冷清,除了他之外几乎没有客人,这倒是让他更放心了。
吃饱喝足,回到房中,叮嘱店家不要进入房中打扰,他立刻在塌上一盘坐,取出那一两玄冥寒石握在手中。寒石入手,他顿时感觉整个手掌寒彻入骨,冻得几乎要断了。
他连忙运转阴修功,果然这股猛烈的寒气顺着经脉汇入了玄冥真气之中,浑身精神大振,感觉说不出来地舒服。手心的寒意也消失了不少。
但他停止运功的时候,手心严寒带来的痛苦便又随之开始强烈。他不得加紧运功。
勾诛原本是阳修,炼的是翠玉宫外门弟子修习的《筑基纯阳功》。在遇到蓝若霜给他注入苦寒毒母之前,气海中的真气皆是纯阳真气。
单有纯阳真气无法自如幻化万种灵气,所以筑基修士大多无法施展神通。但他们使用法宝是无碍的。
天下的法宝的威能并非来自物主的真气,而是来自其自行吸收炼化的天地灵气。其主人以任何属性的真气带着神识注入,都是可以催动的,只不过催动的威能大小不一而已。
无论玄阴冥界兰,还是玄阴真火,亦或是陨铁定方砚,只要是勾诛自己炼化过的法宝,只要以纯阳真气便可以催动自如。
筑基七重,过了气壑之关之后,翠玉宫的内门弟子便开始修炼《阴阳合济功》。此时体内气海分为阴阳,拥有纯阳真气与玄阴真气,自行以法诀运转,便可随时炼化出各种真气。
在这之后,各人所炼的方向就会有所不同了。若是要转修更高级的木系类功法,体内不断炼化而生的真气便会以青木真气为主。若是五行宗弟子修习水系类功法,便会以坎水真气为主。
阴阳相济,五行幻化,如同这天地万物数不胜数,修士能修炼的真气的属性也是千千万万,不可胜数的。
不同的功法,将来能修习的神通也不相同。神通若是与法宝结合时候,如果配合得当,威能更是暴增,能让法宝的威力大上数倍不止,当然也有可能弄巧成拙,相互克制。
不同的功法既可单修,也有兼修的可能。
勾诛修炼了《玄冥九死阴修功》之后,他炼成的真气便是以玄冥真气为主了。但翠玉宫的木系功法他也没有荒废,毕竟青木修复术对他在斗战中疗伤还是有大用的。否则一点小伤就要了命,那就不值了。
不论他如何修炼,气海都只有一个。若是青木真气多一点,玄冥真气便要少一点。这矛盾是不可协调的,就看他如何取舍了。但若能结成阴阳双丹,这矛盾便迎刃而解。
只是他现在想要结丹,便只有三样不足:外药、功行与迷障。
外药四种,他来到两界城,便是要找到这四种外药。
至于迷障,便是个人不同,难有通用的经验,用外药也无法弥补的瓶颈了。无数人便倒在这上边,不得寸进,道途成梦。
好在勾诛有血痕留身碑,只要舍得投入血灵石,总是可以突破的。
剩下的就只有功行了。他目前《玄冥九死阴修功》的第三重还差一点火候。
玄冥真气是一种水寒之气,水系功法,必须将强烈的苦寒之气蕴于水中,极难凝炼。最初有蓝若霜元婴大妖温如雪帮他醍醐灌顶,注入了不少精纯的苦寒之气,他才能炼得一重。
一重的《玄冥九死阴修功》,只是体内玄冥真气初成而已,至于份量那是不论的。如果用于攻敌,毫无作用。
他之后一连两年都在苦苦修炼,也是差不多数月之前才炼到第二重。二重的《玄冥九死阴修功》,体内玄冥真气流转,已经足以锻体防身,却不能出体攻敌,自然也无法施展神通。
三重的《玄冥九死阴修功》,体内玄冥真气凝炼,可收可发,凝之可结阴丹,发之寒气如潮。只要掌握了最基础的水遁之术,便可以施展玄冥寒水神通!
勾诛原本修炼此功,是听了温如雪所说的此功修炼进展极快。但结果完全相反。这玄冥真气中水气容易凝炼,但寒气巨难。他在翠玉宫修炼足足一年,所凝炼的寒气也未能将功行提升一重。
这并非是温如雪骗了他。而是温如雪自小就生活在极地冰原,苦寒之地上,自然吸收天地寒气,所以寒气根本不缺。而勾诛则是居住在中土东南,和风煦煦的翠玉宫,要凝炼寒气谈何容易?
所以这一枚“玄冥寒石”一入手,勾诛立刻预感到,自己的第三重功行已经唾手可得了。
他苦苦修炼两年多,早已具备轻松凝炼坎水之气的能力,唯独缺少这些寒气。玄冥寒石上的深重寒气一注入,气海中阴阳真气汹涌沸腾,瞬间转换为玄冥真气!
一个时辰之后,勾诛感觉透体冰寒,却舒畅无比。就如同数年苦炼的壁障轰然而塌。他吐出一口气来,明明是阳春暖日,他吐出来的却是一口冰寒白气。
稍一运功,他手上腾起一股冰寒白雾。这白雾并不上升,而是往地上坠去。但他念头一转,这白雾又转变了方向,犹如一团白雾幽灵一般在空中围绕他盘旋了起来。
玄冥真气本是无形不可见之物,只是因为极寒,又能聚水,便会瞬间将空中的水气凝成饱含无数细小冰晶的白雾。
真气离体而出,就说明《玄冥九死阴修功》的第三重已经炼成了。这当然不可能是在一个时辰内炼成的。只是他苦修两年,早已万事具备,只欠那一枚玄冥寒石了。
手中的玄冥寒石早已消失,勾诛手上只留下一滩清水。玄冥寒石原本就是寒气郁结于水中万年而成。寒气耗尽之后,也就冰化为水了。
将这团白雾一般的寒气在周围运转了两圈,勾诛将口一张,又将它重新吞回体内。这股寒气虽然可以离体,但只是能将四周温度下降一些而已,远远谈不上攻敌之力。
《玄冥九死阴修功》第三重要能施展玄冥寒水神通,还有一个前提便是“收可凝丹”。这对此神通的创作者来说自然简单,因为此人修为肯定远远高于虚丹。而勾诛却还面临结丹的天堑。
这让他不禁有一些失望。明明功行大进,在对敌上却对他没有任何帮助。
不能结丹并不一定意味着没有对敌之力,其中之一的办法便是借助外物。法宝便是外物之一。勾诛把自己拥有的法宝都检视了一遍。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某种寒水系的法宝。
想到寒水两字,他倒是想到一样东西,便是木头在冥穴中捡到的那个紫色葫芦,其中装着半葫芦极为冰寒的怪水。此水勾诛给连菱看过,连菱说这是“无根寒水”,是水寒遁术高人经多年凝炼而成。
勾诛忽然灵机一动。
之前他虽然会基础的水遁术,却不敢操控这无根寒水。因为他无法操控这冰寒之气,容易自伤。但现在《阴修功》已经初成,却可以试试操控这冰寒无比的无根寒水了。
手心白光一闪,他已经将紫色葫芦从仙荷中挪移而出。塞子拔掉,冰寒无比的白气便从葫芦口冒了出来。
无根寒水若是在战斗中使用,多少是会有所损耗的。但并非不能弥补。无根寒水之所以名为无根,正是水寒道人每天修炼水寒功法的时候,以修炼中产生的寒气凝炼空中的水气,然后封闭入这能隔热的紫葫芦种而成。
勾诛如果每天运转玄冥九死阴修功,也能也能吐纳天地寒气,用这个葫芦蕴养更多的无根寒水出来。只是此物并非法宝,无法烙印魂息,只能以水遁术法强行驱动。
他一手掐诀,以玄冥真气运起水龙之术。顿时一线冰寒水流从葫芦中如蛇一般蜿蜒而出,在空中聚集城了一个球体,大约有两个拳头的大小,随着勾诛的心念在空中盘旋了起来,四周温度急剧下降,地上仿佛结起了寒冰。
果然,这玄冥真气原本就是寒水真气中的绝品,操控这些寒水让他有得心应手之感。
将目光集中在房屋中间的木桌上,他轻喝了一声:“水遁水龙术!”
顿时这团冒着白气的无根寒水,犹如流星一般往木桌的正中砸去!
390 暗目忽传警讯,太岁夜出拿人
(390暗目忽传警讯,太岁夜出拿人)
只听哗然一声脆响,水球犹如一记重拳击中了木桌面的正中。寒气所至,那处已经瞬间成冰。然后水流一撞,顿时碎裂,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四周如蛛网般龟裂而开。
破洞四周的木质,原本的棕黄色如今已经冻成淡蓝,犹如琉璃一般脆弱。被水龙术一击,自然是碎了。
一般修士的护体真气对冲击的防御尚可,但不一定能阻止寒气的渗透。寒气渗透入体,浑身真气流转被阻滞,护体真气也随之衰弱。无根寒水的水流乘机汹涌而入,对方的防御自然也就彻底崩溃了。
勾诛有了这一招,再加上原来的冥界兰和玄冥真火,已经有了三种神出鬼没的对敌阴招。尤其这一招还威力不小。
他小心将寒水收回葫芦中,心中大喜过望。用无根寒水所施展的水龙之术,也许已不亚于真正的玄冥寒水神通了。结丹之后再同时使用无根寒水加上玄冥寒水神通,威能还会再成倍增长。
可惜的是如果用得频繁,无根寒水会迅速损耗,这就需要平时不断运转玄冥功法来蕴养寒水。
即便没有这事,他也会不断炼功。无根寒水的作用,只是让他修炼此功的副产品不断积攒保留下来而已了。
这样他的这个紫色葫芦就不能放在仙荷中,只能挂在身上来随时收集寒水了。
勾诛立刻便把葫芦挂在身上,再次运转起玄冥九死阴修功来。随着他玄冥真气不断出体,从葫芦中流转而过,葫芦中的无根寒水也一丝一毫地增加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心头忽然如针刺一般传过一丝警兆。两个黑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这黑影当然不是真在眼前,只是由他布置在外的某个暗目直接传入他的识海。
勾诛内心大震。居然有同行跑他这里上门来了?
……
就在勾诛埋头苦炼玄冥功法的时间里,城内繁华之处一个喧闹无比的黑暗大厅内,灯火幽暗,各色灵光闪烁不停。
让人眼花缭乱的五光十色中,身姿妖娆,几乎身无寸缕的女妖和西贾女人们,浑身散发着致命的妖魅之气,正在随着激烈的音乐舞动着火辣的身躯。
西贾人除了金钱建立的规则和关系之外,不像中土人一样,有无数的清规戒律,仁义道德。他们的娱乐只为直白简单地满足心中原始的欲念。这一观念颇受妖界年轻一辈的追捧。
在这种仅为愉悦身心而建立的场所内,任何人只要有钱便可放纵享受,为所欲为。同时人们为了钱也能出卖一切。
一张柔软的皮质大椅上,银发披肩的英俊少年陆皓半倚而坐,他身边揽着一个穿着一身雪白丝质短袍的女子,一对修长玉腿裸露在外,双膝紧闭,紫色的秀发之下,美眸颇有些不屑地扫过那些正在表演的女人,和这些眼神中充满了靡废的同行男子们。
陆皓却是一脸不快,玩弄着手中透明的酒杯,忽然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双目几乎冒出火来,砰地一声,将酒杯砸在了黑玉桌案上。
“老大,别一个人闷闷不乐。有什么不爽说出来听听。不管有什么事,兄弟们为你搞定一切!”对面一个彪悍的黑脸少年,大大咧咧地说。
陆皓冷哼了一声,愤懑地说:“我已经筑基九重,没多久就要结丹。又加上不久后便是长白林的妖灵参争夺大会,正急需一枚丹种感悟结丹。本来我已经得到一枚绝品双色丹种在手,没想到最近遇见一个不知死活的小贼,从本少眼皮子底下把东西给顺走了。”
“什么?”那彪悍少年故作惊讶地一拍桌子,“居然有这种事?老大啊,你是什么人?两界城少主啊。这城里除了老城主,还有谁能大过老大你?居然有人敢对你下手?就算你能咽得下这口气,我们这些小弟也咽不下啊。”
“对啊老大,是什么人敢下手,我们去做了他!”
“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一时之间,这一伙人都群情激奋起来,有几条汉子撸起袖子就要干,可惜并不知道对方在哪里,一时也下不了手。
陆皓身边那名容颜姣美的紫发少女,终于收起了不屑目光,如月牙般的嘴角微微一翘,妩媚一笑说: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好汉,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本郡主倒是忍不住想去见见了呢。”
紫发少女名为紫妙,是紫鼬部落一族族长的长女。紫鼬部落和三目白鹭部落一样,都是这紫英山上的部落。而那名彪悍少年名叫豪力,是紫英山上银芒豪猪部落的少主。
这两人加上陆皓,三名少主终日花天酒地地厮混,在两界城有一大批少年追随,飞扬跋扈,为所欲为,行事骄横犹如太岁,人称太岁帮。
陆皓原本想等这一夜纵情享乐结束,然后找人私密安排,处理那枚紫钥之事。没想到这事他自己越想越觉得吃了瘪儿,每每想起那名来取丹种的清瘦少年,心中便憋着一股气难受,实在是憋不住了。
他丢出一枚玉简在桌上:“就是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豪力一眼看过,说:“这人额上有鱼鳞,想来是个没什么用的水族。就是不知道修为如何,但顶天不过也就个筑基五六重吧。不知道人现在在哪里?我现在就召集几个兄弟,直接去把他做了。”
“这个我已经查过了。”陆皓冷静地说,“筑基三重的修为,应该是一头青鱼妖,不知来自哪个家族。他现在在两界城北坞寒巷中一家客栈里住,孤身一人。”
“青鱼妖?难道是南坡湖的青鱼部落?那部落十多年前激怒了貉族,被梦貉派出大能几乎一网打尽。难道是余孽?”有人提示道。
豪力哈哈一笑,说:“皓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区区一个筑基三重的家伙,连灵兽都算不上。仗着家族传承得个人皮。我现在就去把他的人皮扒了。”
陆皓冷哼了一声,说:“筑基三重只是表象而已。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秘法掩饰?青鱼部落虽然灭了也不简单。就算他一个人落在我们手里,如果他和家族联络,找我们麻烦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事要办,但还是要谨慎点。”
紫妙以欣赏的眼神扫过陆皓的俊脸,又鄙视地瞪了一眼豪力:“我们的少城主说得对。这人能在我们陆少手下得手,肯定没那么简单。我们一群人抹掉他或许不难,但消息要是走漏出去,还是麻烦。不过我的这件东西,刚好可以用上了。”
说完她手心白光一闪,已经多了一枚淡绿色的方印。
“这是什么?”陆皓感觉这方印上灵机不凡,好奇问道。
“本郡主最近在如月阁淘来的法宝,叫传音截印。它一旦施展开,方圆百步之类的传音都会被此印吸收,不但传不出去,所传内容还可以被这印截取。
“我们不但可以从印中读到传音内容,还能随意修改,将传音修改之后再传出去,亦可听到对方的回音。还能知道传音的目的方位。”
陆皓乘机在紫妙雪白的大腿上一捏,大笑着说:“不错,还是我们家郡主厉害。这次我不但要抹杀了此人,连同他的背后家族,也要一锅端掉,做一锅鱼汤请我家小美人喝。”
说完他心中的闷气烟消云散,趁势把紫妙一把揽入怀中,放在自己腿上。
半刻钟之后,这一伙人都出了夜场,换上了一袭黑衣蒙面。除了陆皓、紫妙和墨力之外,还有五名平时和他们一起厮混喝酒的少年随从跟随,一共八人。这些人大多是筑基修为,从五重到九重不等。
陆皓与紫妙二人修为最高,都是筑基九重。墨力稍次,也有筑基八重。
其实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名黑衣老者相随。他是陆白羽派给陆皓的保镖。无论陆皓如何厮混,他都不干涉,平时只是默默在暗处盯着。
除非陆皓遭遇生命危险,他是不会出手的。自然也不会插手这帮少年去教训另一名少年这种事。
陆皓带着这些人前往坞寒巷的时候,脑中一直在构思着对方各种逃脱反击的可能。他个性跋扈,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具体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他还是小心谨慎的。
对方要从他们八个人的围攻之下脱逃,不动用传送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是小传送符,传送不过百步之远。以豪力的灵敏无比的嗅觉,对方绝对逃不出他们的手心。如果是大传送符直接传送出城,那就呵呵了。
想到这里,他嘴角悄悄扬起一个得意的幅度。对方动用大传送符逃脱,这场景反而是他乐见的。
没想到紫妙刚好带上了传音截印,这就省很多事了。他本来想找一个阵师,专门布下一个结阵来屏蔽传音,防止消息泄露出去。
现在好了,他反而希望对方传音。只要对方传音回自己的家族,那他背后的家族不管在哪里,他都同样要去杀个干净!
391 夜幕里奔袭陋巷,月色下走脱神偷
这种孤身一人穿着伙计短衣闯入城里的水族,其实陆皓早已笃定,此人肯定是所谓的“野族”。
在妖界,族妖几乎都是出自世传大族。剩下的野妖则是冥顽不灵的野蛮怪兽,对族妖而言如同野兽畜生。但有时也有野妖忽然开悟,厌倦了弱肉强食的丛林,向往和族妖一样的凡尘俗世生活。
这些野妖就会设法化成人身,穿上衣冠,混迹到城里来。他们背后自然没有部落也没有世家,但一般都有一个不大的家族。这些家族当然不会被族妖们承认,便称他们为野族。
如果一个族妖世家部落被灭,剩下一些余孽,同样也不会被其他世家部落认同,也会堕落为野族。南坡湖的青鱼部落便是如此。
屠戮野族正是族妖们大爱的娱乐项目之一。杀戮野族就和猎杀野兽无异,不但能证实自己的勇武,而且野族一家远比普通的野妖孑然一身要富有得多,他们猎杀所获也更多。
野族家族成员一般都有亲近的血缘关系。将他们中一些成员擒住做为人质,胁迫另一些,然后一个一个地杀掉,看着他们眼看亲族被屠却无力救援的痛苦,正是这个少城主眼下最想做的事。
很快他便在坞寒巷中找到了对方居住的那间客栈。此处连绵一片都是两界城的民居,现在半夜时分,明月高悬,家家大门紧闭。
所谓的客栈,其实是一户人家。只不过有多余的房间,便出租给往来客商。
两界城这些居民的房子和高大宏伟方方正正的商号楼刚好相反,这里连绵一片几乎都是紫色的石块胡乱堆垒而成,形似一个一个石头砌成的圆柱,只是上面开了几个洞做为窗口,再用石头螺旋形地堆积上去做为走廊和阳台。
他要找那人,就住在一处圆柱的二楼内住着。
城北这一带是有名的贫民地带,他们就算在这里杀个天昏地暗也没人管。他唯一担心的是把人追丢。他望了一眼同行而来的豪力,说:
“先嗅嗅味儿,免得待会跑了。”
豪力带着另一名银芒豪猪的族人,两人在夜色中悄然接近到下风位上,闭上双眼,连续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又奔了回来。
“这气味,”豪力不但嗅觉极为灵敏,而且对气味的记忆能力极强,“果然是青鱼妖的味道。但是这气味好像有点熟悉……”
“哦?你什么时候闻到过?”
“我想起来了!”豪力忽然眼睛一亮,说,“去年部落到边境上去采集珍珠枣,曾经路过一片湖。有人说那湖中有一头化形鱼妖,我们都是绕道离开。这人身上正是那片湖水的气味。”
“血湖?”陆皓眉头一皱。血湖一带有化形级别的野妖是真的。他们一般都不愿意去招惹。不过这也说得通了,此人很可能是那头化形野妖的子孙,跑到城里来冒充族妖了。
这种高阶野妖他们虽然不愿意去招惹,但是在城里杀一个它的子孙倒是无所谓的。即便是化形妖的实力,也绝不可能杀到两界城来。就算真来了,也不过自己送死罢了。
化形妖的肉身一身都是宝,尤其是兽核,可是很值钱的。陆皓甚至动了擒住此人,然后引诱那头化形妖上门一举猎杀的念头。
“你们三个,在那楼旁边三座楼的楼顶上守候。一旦这小子逃出来,你们便一起围攻。”
陆皓手指三名跟随的小弟。他们得令之后,都是在夜色之下如幽灵一般跃起上墙,瞬间便到了周边三处屋顶之上潜伏不动了。只等其他人动手。
“你们两个,踹门进去。他一定会从那个窗口逃出,”陆皓用手一指。那个窗洞外面,是一条狭长露天石头堆积而成的走廊。
“我和豪少二人就在那里出手伏击。一旦动手,所有人一起包围过来。死活都可以,但最好是拿下活的。郡主就潜伏一旁干扰拦截对方传音就行了。”
陆皓交代妥当之后,众人便准备动手了。他自己和豪力一左一右,潜伏在那窗外的走廊之上。
这窗口可供一个人出入。但石墙很厚,他们两个又都有秘术压制自己的气息,对方在房内肯定是感觉不到他们两个存在的。等这人从窗口出来,感觉到他们的时候,已经迟了。
陆皓手上扒着一只淡蓝色晶莹如琥珀的小章鱼,其上布满蓝色圆斑,八爪灵活地攀附在他五指上,两只大眼犹如黑色珍珠一般烁烁发光。
他这头蓝环晶章最善缠绕,而且有剧毒。一旦对方从这窗口出来,被它的八臂纠缠,必定无法挣脱。
……
最初看到那两人接近这家客栈的时候,勾诛还以为只是偶然路过的贼。但不一会儿他又看到好几个黑影在月色之下潜行而来,他便醒悟,这必然是来冲自己的无疑了。
自己隐姓埋名,远道而来,也从未露财,为什么会忽然有人要对付自己?难道是阴差阳错,有人搞错了?
回想一下,他也并非完全没有露财。自己那枚紫色法钥,对应的可是价值一千五百两血灵石的丹种。而且那枚丹种还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么一想,要对付自己的这伙人,极有可能背后就是断离宝舍了。
这倒是让勾诛吓了一跳。断离宝舍,在整个玄门修真界都是大名鼎鼎的商号。实力之强,恐怕不亚于中土五大宗门。他们若是存心要对付自己,自己孤身一人可就危险大了。
好在这里离血谷也就百里左右,刚好在传音玉简和大传送符的使用范围之内。若是连菱收到传音之后即刻赶来救援,他还是有不少生机的。
但他要是使用大传送符立刻传送回血谷却行不通。大传送符发动需要一段时间,强烈的空间波动无法隐藏。对方会乘机破坏,九成是会传送失败的。
他立刻传音给连菱:“师父,你叫我取东西的这个地方不地道啊!东西私吞了不肯赔偿,反而派人来杀我,救命啊!”
一连几声救命之后,勾诛看了一眼窗外。传音玉简发出的灵机波动以往都是直射苍穹。而这一次,却是在窗外天空中震出了一番诡异的涟漪。
传音玉简能传音百里左右,射出的灵机并无固定的方向,而是同时向四周射出,原本是极为微弱的。不要说凡人,就是虚丹道人都未必能察觉。
但勾诛具有眼阵之力,便注意到了这一点。空中仿佛有一张无形如水膜般的大网展开着,将他的传音拦截了下来。
不但如此,还有一股极为细微的异样灵机顺着自己传音的去路给涌了回来,仿佛注入到了自己的传音玉简之中。
“哪里来的野妖,不知死活。赶紧把你不该拿的东西丢到地上,本仙尊留你一条活路。否则的话,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这古怪传音不断从传音玉简之中飘荡而出,声音非男非女,怪异尖锐,音调阴寒,听得勾诛极为难受,情不自禁地就想将自己仙荷丢下,然后逃之夭夭。
“这什么术法,居然能利用传音简乱人心神?”
好在勾诛跟着缪其中和佟瑶两人学习魂术的抵御,早已体会过这些混乱心神的术法,并没有方寸大乱到无法抵抗。
他立刻便清醒了过来,从怀中掏出那枚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玉简,用手一捏。玉简顿时粉碎,玉简中传出的诡异传音也随之而止。只是经过这么一折腾,他也就暂时无法再和血湖那边的连菱和黄璐他们联系了。
传音玉简此物并不难得,在玄门店铺中一枚玄阴丹或者一钱血灵石便可以购买一片。只要对方不也同时更换玉简,他依然能用新的玉简和他们联系。
就在转瞬之后,轰地一声响,门板被人一踹而飞进屋内。两名带着鬼怪面具的黑衣大汉并排而入,各自手持兵器,放出一身气血威压,都是中介灵兽级别的妖物。
这两人进来之后,却是愣了一下。房间并不大,可以说一览无余,他们目光扫过房内四角,目光所及之处竟然空无一人。纸糊的窗扇紧闭,也没有丝毫动静。
难道房中本来就没人?但偏偏他们又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就在房内。这无形的恐惧瞬间笼罩了他们的心头。
其中一人猛然回头,口中喊了一声:“哪里逃!”他只看见门口顶端一片衣角一晃,对方瞬间便失去了踪影。
勾诛原来就从暗目中看得清清楚楚,两名妖修从正门进来,两名妖修守在窗外,明显就等着他从窗口逃出时伏击。他那里能让对方如愿?
他早已施展轻功纵身一跃,便把背贴在墙上,身上真气逆运,牢牢地吸附在了大门之上的墙壁上。
这一招他在做贼的时候可施展不出来。自从身具玄门真气之后,倒是很容易做出许多以前不可想象的高难度动作。要是有机会重出江湖,他感觉自己都有机会成为一代神偷。
两名妖修冲入房内之后,首先看到的是门后两侧都没有人,然后便是房内。勾诛那时就贴在他们头顶的墙壁之上,但他们并未抬头看一眼,便接着冲进了房内。
勾诛并不想在房内和他们纠缠,贴着墙壁如壁虎一般,在门口一翻,身未着地,便翻出门去了,留下两个妖修依然傻傻地待在屋内。
门外正是深夜,虽然是三月阳春,半夜山城中却是寒气深重。天上薄云遮月,遮不住幽暗如霜的月光。山风从背后袭来,勾诛借着这风纵身一跃,犹如猫一般悄无声息地越过了两座楼之间大约一丈来宽的空隙。
对面屋顶上,也早有一名妖修持刀守候。但他只见眼前月光之下黑影一闪,一股阴寒无比的掌风便到了胸前!
392 冥兰掌妖修丢命,铁锤帮勾诛脱身
这劲道阴柔如棉,又寒厉如刀,一掌拍在自己胸口,此妖只感觉胸口沉沉一荡,一股阴风便轻易地突破了自身的气血防御,充斥在了自己的胸腔之中。
他没有看到一株白色冥界兰在自己胸口迅疾开花结果怦然爆裂,但能感觉到胸口仿佛出现了一个黑洞,全身的生机犹如漩涡般往自己胸口涌去,然后便消失无踪。
一股腥臭如腐尸的积尸气从那处飘了出来。只不过此人早已感觉不到。他往后仰倒在地,变成了一具枯槁干尸。
身在包围之中,勾诛当然出手不留情面。对方人多,一旦将他围住一齐围殴,自己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打不过来。
三方包围中,他早就看准了这名只有筑基五重的妖修,毫不犹豫将此人毙命于一记冥兰掌下,包围圈就此破开。
一掌之后,他脚下几乎分毫未停,只是足尖轻轻在这房顶上一点,就又蚱蜢一般一跃而起,往另一栋小楼的楼顶上坠去。
“妈的,你带上所有人,给我追!”这局势出乎意料之外,陆皓心头莫名火起。他一指前方,豪力立刻带着剩下的四人在房舍楼顶施展疾行,五条黑影在月色之下鱼跃追去。
陆皓没有着急跟上,而是走到那屋顶上倒下一人之处,将那人黑袍一扯而开。眼前所见,让他心中大震:“这是什么阴毒的术法?”
幽暗的月光之下,依稀能看到一个已经形如骷髅的男子。虽然模样犹如被吸干了浑身血肉一般狰狞恐怖,但头上几枚竖立的银色芒刺依然在,这是银芒豪猪一族的标志。
他胸口的皮肤已经漆黑如碳,其上竟然生长着几朵白如缟素的小花。
陆皓并不关心这些银芒豪猪会死上几头,但他关心对方的手段。要知道这术法也随时可能招呼到自己身上。
“呀,这可是好东西。眠恶山深处积尸丛林才有的冥界兰。”
虽然一身黑衣束身,依然掩不住身姿婀娜的紫妙郡主落在他身边看了一眼。
“中土人修称之为玄阴三宝之一。只可惜这种花儿极难炼化,必须得紫府修为、木遁修士,经过几年水磨功夫才能炼化得成。”
紫妙话音刚落,这几朵花变肉眼可见地枯萎,然后消散不见了。
野生的冥界兰只有在积尸丛林才能存活。被连菱炼化之后传承给勾诛做为法宝的冥界兰,必须在勾诛的青木真气催动之下才能存在。一旦物主离开,便会很快枯萎。
“哼,区区一个湖里的野妖,为什么会有这么阴毒的灵种?”陆皓心中颇为不爽。
他坚持认为他追逐的不过是一头不知哪来好运捡到断离宝舍的紫钥的野妖。但对方居然还持有冥界兰这样恐怖的灵种,这就让他相当意外了。难道自己这次竟然惹了有大背景的人物?
“一般修士无法炼化野生的冥界兰,”紫妙并没有带面具,因为她根本就没打算露面,月光撒在她白玉一般的脸上,玉额上有一枚紫色的眉心坠在烁烁发光。
“但如果是大能修士炼化过之后传承给别人,又或者原物主死亡,留下炼化过的灵种,那一般人也是可以轻易炼化的。”
“哦?那我们如果擒下他让他交出灵种,我们也可以……”陆皓双目中露出火热之色。
“当然可以。不过你可能会惹恼了他背后的那能炼化冥界兰的大能修士。”
“哼,那又如何?”陆皓想到的便是血湖中的那头化形野妖,“还有什么大能敢杀上两界城来?就算来了也不过是送死。我正缺一颗化形妖的兽核,用来炼一枚破障丹呢。”
“诶呦,”紫妙一双美目一眯,嫣然笑道,“陆少爷,你不就结个丹吗,居然要用到化形兽核?也太奢侈了吧。”
破障丹的原料之一是一枚兽核,只要是灵兽兽核即可,妖兽更佳。至于杀一头化形妖来助自己结丹,那只能说是极度奢侈的阔少才有这个可能了。
双晶丹种、冥界兰,还有背后的化形妖,陆皓越来越觉得这人他势在必得了,虽然其中也潜藏着不小的风险。
他不会轻易去面对这样的风险。有豪力等人冲在前面,他只要在后面看好形势伺机而动就行了。
他立刻感悟了一番豪力等人的位置,然后和紫妙两人十指相扣,一齐往前飞纵而去。
勾诛一路所奔之处,到处都是低矮的民房。这里半夜一丝灯火也没有,人人屋舍紧闭。他虽然一路狂奔,但背后追踪自己的五人却是不徐不疾地跟在自己后面,似乎有意保持着跟踪的距离。
如果对方一路狂追,有快有慢,他忽然杀个回马枪,说不定还能诛杀一两人。反复几次说不定将这七人反杀殆尽。但对方不紧不慢,距离颇远,他就很不好下手了。
对方似乎有某种追踪之法。有时他明明将这伙妖修甩落老远消失不见了,等他想找个地方施展大传送符的时候,对方又总是豪不爽约地跟了过来。
他们显然在消耗自己的真气。勾诛暗想。这么逃下去,他真气消耗极快,而对方则是悠哉游哉地跟着,还能时不时停下用血灵石补充气血然后再追。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两界城四周都有禁制防护,夜里是禁止出入的。他就算逃到城墙,也无法出城。
城中只有平民、世家和大商号。这些平民是不可能有人对自己拔刀相助的。而那些大户世家,家家都有禁制护院。他若硬闯,下场可能比被这些人追杀还惨。
这城市虽大,他却是无路可逃。他是一人来此。整个城中那么多世家族妖,豪门大院,就没有一家是他的庇护之地。
来这城市的这三天,他已经将各处都逛了一遍。上上下下都打听得挺清楚,整个地图都刻在了自己脑中。没想到这时竟然找不到一条靠谱的退路了。
“对,城北铁锤帮。”看到眼前渐渐浮现出一片连绵的灯火,勾诛忽然一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把这地方忘了。”
铁锤帮是城北唯一半夜仍然灯火通明的地方。其实这里是一大片连绵的铁匠铺。既有西贾来的精明商人,也有中土同州来的高明铁匠,更有附近的妖修壮汉,没日没夜地在这里打造兵器。
铁匠是一种身份高于平民,但低于世家的存在。世家子弟不屑于做这种累活,而一般的平民又没有资格。
妖界各部落混战不休。虽然妖族最常用自己的肉身战斗,但好的兵器需求也是极大的。铁锤帮是一年四季日日夜夜炉火不熄,无数伙计工匠轮番打造兵器,甚至是神兵法宝。
在这人人忙活的地方,混进个把人来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而且勾诛穿的还是伙计的短衣,和这里大半的帮工伙计差不多。
他在屋顶上找了个没人注意的机会跳跃而下,走进一间泥土夯成的工坊中。眼前一排火炉正在熊熊燃烧,不少短衣伙计在下面汗流浃背地拉着风箱。而另一边是打铁师傅在叮叮当当地打个不停。
他找了一个看似疲惫不堪的伙计,在对方肩头一拍,说:“大哥你下去喝口水,小弟来替一会儿。”
那人抬头一看,虽然不认识,心中却极为感激。工坊里人来人往,也常有新来的帮工他是不认识的。但他正累得浑身酸软,有人来替自然乐呵呵去一边歇着去了。
勾诛一边拉着风箱,一边和旁边的伙计们东拉西扯,这里再也没有人把他当外人。
而这时,豪力带着他的众小弟一行五人,都是穿着黑袍带着面具,肆无忌惮地闯入到这一片铁匠铺中来,立刻就引起了铁匠铺中各路好汉的注意。
“你们是什么人?跑到我们铁锤帮来撒野?”
他们前面聚满了一群裸着上身,一身虬肉,手持各种兵器,甚至直接拿着打铁用的铁锤的壮汉,有些懵懂地死盯着他们这几个带着面具穿着黑袍的怪人。
豪力顺着勾诛的气味追到这里,他身为银芒豪猪部落的少主,自然不会把这些铁匠放在眼中。见人就踹,一路冲进来,早就惹得铁锤帮中的众人怒火中烧。
豪力用手一指他们,警告道:“本少抓人。不想死的,就少管闲事。若是想死的,本少多杀一个不多,少杀一个不少!”
话音刚落,一柄铁锤飞来。顿时大刀与铁锤奇飞,脑浆共血水一色。双方都是不怕死的,打得不亦乐乎。
这些铁匠虽然只是工匠,但多年打铁也不是凡人,筑基三四重的人修妖修比比皆是,又人多势众,和筑基八重的豪力带着的队伍打得竟难解难分。
勾诛听到外面一阵喧闹,顿时工坊里的人走了个精光,全到外面看热闹去了。
他不由得嘿嘿一笑,掏出一张大传送符来,往炉火中一丢。顿时一股传送灵机汹涌而出,一个白色的传送阵将四方十步之内罩定。
“小爷不玩了,那枚丹种,先记在账上!”勾诛哈哈一笑。片刻之后,他身形一荡,随着传送阵发出的剧烈的空间波动,消失不见了。
393 天罗浑天罩,无形擒龙手
就在铁锤帮的一座废弃的哨塔的顶楼内,赶来不久的陆皓与紫妙二人,正在远远地看着铁锤帮连忙的工坊中发生的事。
这座哨塔是一座竹楼,大约有三丈来高。铁锤帮建设这些哨塔,是夜里在此居高临下守卫,防范有人盗窃炼器材料所用。只是这一座年久失修,随时有倾塌之危,所以久无人来了,上面积满了灰尘。
陆皓远远看见豪力和一帮铁匠正打得头破血流,心中恼怒无比:“真是一帮废物!”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在工坊中的一处地方,激烈的传送波动汹涌而出,直刺苍穹。
“大传送阵!”紫妙捂嘴惊叫了一声,差点就要飞出岗楼前去阻止。
紫妙的设想中原本也考虑过对方可能用大传送符逃走。但有豪力等人追击,不等对方的传送阵成形就可以破坏掉。她却没想到豪力等人会被一群铁匠纠缠住了。
陆皓反而是把她一拉,阴恻恻一笑,说:“他要动用大传送符来逃命,这正合我意。”
说完他手心多了一面巴掌大小的红色小旗,一股气血之力注入,红旗顿时砰然一爆,诡异灵机四散开去。
“你居然准备了天罗幡?”
“有备无患,”陆皓笑道,“豪力那一伙完全都是废物,只好本少主亲自动手了。”
说完他往地上一盘坐,双手掐诀,整个方圆一里的天地,都在他的天罗幡的笼罩之下。
天罗幡是一种一次性的法器,能在一瞬间隔离天地传送之力,是各类传送符的克星。
但天罗幡限制太大,只能在对方刚好施展传送的时候使用才有效果。又极为昂贵,一旦使用过一次便废了。所以平时也少有人使用这种法器。
勾诛只不过一个瞬间,身形已经传送到了空间裂缝之中,犹如光速般前行。但这时他惊觉前方一阵诡异的灵机波动,红光一闪,某种莫名的空间之壁刚好挡在了传送的通路之上!
空间传送的速度,无论多远都几乎只是一个瞬息。但中途被打断的话,犹如烈马撞墙一般,极为危险。轻则重伤,重则粉身碎骨,身体不同的部位被传送到不同的空间里去。
勾诛这一瞬间紧张到了极点,一眨眼那怪异的红色避障便到了眼前。
危急时刻,他灵机一动,将一根龙木大柱从仙荷中唤出,一身玄冥真气几乎全部注入,一股猛烈的与之相反的空间波动从龙木大柱之上传来,往那红色障壁之上猛撞过去。
轰然一声巨响,对勾诛来说,天地欲塌,身体简直要随着这震荡被分解为灵子。
激烈的震荡之后,他双目中景色一变,一团红火跳跃而出,他又回到了之前拉风箱的那个工坊中,面对着那团炉火。
只不过他浑身的骨骼依然在咯咯作响,就好像要散架了。气海之中的真气也消耗了大半。
他连忙取出纯阳丹,开始补充真气。只是真气稍一运行,经脉中立刻传出如刀割针扎一般的剧痛,明显刚刚这一下受伤不轻。
与此同时,在那岗楼上盘坐的陆皓,也是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紫妙吃了一惊,连忙拿出一块锦帕来给他擦干净。
“你没事吧?”
“哼,”陆皓一口将嘴里的残血吐掉,“没想到这小子身上有一个奇怪的空遁法宝,竟和天罗幡硬撞!此人狗胆包天,我必杀之!”
这时角落暗影之中,一个黑影闪了出来。一名老者单膝一跪,对陆皓说:“受老城主之命,只要少主殿下有分毫受伤,老奴都不得不带少主回去了。”
“这事你少管。”陆皓现在正恨不得将对方扒皮抽筋,哪有可能这时候打退堂鼓。但他也知道这老头相当古板,很不好对付。这让他心中犹为烦躁。急躁之下,他语无伦次说道:
“你要是敢动手带我回去,我今后有的是办法整死你!”
老者冰冷回答:“老奴一条性命本来就是老城主给的,若死在少主手中,却也不冤。”
陆皓双目赤红:“今天这个青鱼妖,我若不将他碎尸万段,我绝不回去!陆伶仃,我不杀你,但你敢逼我,我就自断一脉!”
陆伶仃微微一愣,他也没想到陆皓反抗如此激烈。他受命跟随少主,就是为了保证少主的安全。平时少主怎么玩他都不会干涉。但一旦少主受伤,他就务必立刻将少主带回去。
但如果陆皓因此而激烈抵抗,反而断了经脉,这对他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小事了。对陆天羽来说,儿子的修为比天还重要,一旦经脉断了,即便可以再续,留下了后遗症对道途有碍。
那时恐怕自己也难辞其咎。这倒是让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他猛然往外一望。夜色里一条水龙,犹如蟒蛇扑食一般猛扑而来。
陆伶仃将手掌一张,一股无形之力从他手上发出,硬生生将这条水龙抓在了空中。然后他稍一用力,整条水龙便啪地一声碎裂成无数的水花飞溅了。
外面一条人影一闪,转身便纵跃而走。此人轻功明显不错,疾行如风,犹如一阵黑光般疯狂遁走。
陆伶仃并未犹豫,足下踏风,瞬间便追了出去。
他全程都在旁观,当然知道对手只有一人而已。既然陆皓因为深恨此人而不能回去,那干脆他替少主拿下此人,然后让少主手刃解恨,那少主自然也就愿意跟他回去了。
勾诛在被那天罗幡阻挡传送之后便受了不轻的内伤。更糟糕的是,他唯一一张大传送符也给浪费掉了。
连菱给了他六张小传送符,但大传送符只给了一张。这些符箓可没一张便宜的。大传送符一张便是一百枚玄阴丹,等于传送一回,一万枚纯阳丹便打了水漂。小传送符也要一千纯阳丹一张。
没有了大传送符,他直接逃回血谷的希望便已经破灭。若是这些人穷追不舍,他极有可能栽在这里了。但对方使出天罗幡的波动被他亲眼看见,倒也让他找到了一线机会。
天罗幡其实是一种布阵的法器。只不过这法阵只是瞬发瞬灭。但就这一瞬,勾诛目光扫过,以他的眼阵之能,便已经看到了对方的所在。
那一伙打手都被铁匠们纠缠住了。而在背后施展这种阴毒法器的,必然是幕后领头的无疑。所谓擒贼先擒王,铤而走险,直接斩杀那幕后操控之人或许更有奇效!
勾诛施展轻功,消无声息便到了那岗楼之外。他纵身而起,一记水龙术发出,却没想到这时候却感觉到了一股虚丹神识的威压。
“该死,明明是几个都是筑基,哪里冒出一个虚丹妖修!”
勾诛心中一沉,却好在没有慌乱。他那一招水龙术并非是自己的底牌,只不过一招试探而已。试探过后,他转身便逃。
狂奔不过百步,背后一股凌厉无比的无形之力猛然击来。
勾诛虽然运气全身的护体真气抵挡,依然感觉这大力势如雷霆,狠狠击在自己背后。好在对方似乎志不在杀自己,手下留情了。
勾诛身形往下一坠,啪地一声掉落在坚硬的石地板上,又止不住地往前翻滚了两圈,轰地一身撞在了石墙上。一身疼得都麻木了。
尤其是左手手肘在石墙上一撞,竟然撞碎了一块石砖,而左臂骨骼似乎随之而断,轻轻一动便剧痛钻心。
现在他背后已经是一堵石墙,无路可逃。那名黑衣老者就站在他面前十步之处,一身佝偻,须发苍白,脸上刻着无数奇怪的疤痕。
他右手往前伸着,宛如手中拿着某种无形的东西。而勾诛则感觉浑身被一股无形大力钳制住,分毫动弹不得。这股力量抚过他受伤的左手,轻轻一捏,勾诛便忍不住惨叫了起来。
老头咳嗽一声,说:“小子,乖乖回去和我们少主磕头赔礼,此事我便不再追究!”
394 老妖擒拿不着,小鬼返身索命
没想到勾诛惨叫过后,一股空间波动再度泛起,将他笼罩其中,瞬间便消失在一片白光中了!
“小传送符?”眼看此人在眼皮子底下消失,老者心头升起一股怕打蟑螂屡屡失手的烦躁之感。“也好,也好,你有多少本事,都给老夫使出来吧。”
说完他放开神识,往四周扫去。勾诛的气息已经铭刻在他的神识之中,小传送符又只能短距离传送,自然不可能落在他神识感悟的范围之外。
小传送符虽然是人界修士的符箓,但妖修也常有使用。小传送符比起大传送符来说,传送距离极为有限,只能传送百步之远,但胜在快捷。传送阵瞬发瞬灭,几乎没有机会打断。
不少修士用小传送阵来躲避对方的最后一击。这也导致修士斗法,对终极大招都极为谨慎,确信对方无法躲避的时候,才会施展。
但他神识扫过之后,心中一震,又是猛然一回头,心中怒道:“好阴险的小子,竟然回去了!”说完一阵瞬移往回赶去。
陆伶仃提及“少城主”三字,是想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青鱼妖震慑住,让他不敢反抗,乖乖跟自己回去。
他陆伶仃在两界城中大名鼎鼎,谁都知道他就是陆少城主的跟班保镖。只要他出手了,自然也就暴露了少城主的身份。因此这也没有什么好保密的。
更何况他一眼看出此人虽然有些诡异手段,但修为不过筑基,注定活不过今晚。
没想到这难缠的鱼妖再次铤而走险,竟然直接用小传送符将自己送回少主所在的那座岗楼去了。此人这是打算挟持少主来胁迫他?
其实勾诛此时并无胁迫陆伶仃的意思。他只是怒火上涌,想要杀人。
据他的了解,这城里能称为少城主的只有一人,便是城主陆白羽的次子陆皓。
陆白羽虽然儿子不止一个,但只有这个陆皓的资质不错,最被陆白羽所喜爱,早就内定为城主的继承人,也就是现在唯一的少城主。
勾诛愤怒地想,我才到此地几天,没偷没抢,怎么就惹着你呢?莫名其妙居然就半夜来杀我?少城主有什么了不起,小爷小毛贼一个,就是要死,也照样拉你垫背!
他从那岗楼逃遁之后,只不过瞬间便被陆伶仃给追上了。如今想要传送回那间岗楼,距离倒是刚好够。
六枚小传送符,如果连续使用,理论上也只能传送出六百步远。这点距离根本不可能逃脱陆伶仃的神识扫描。
再说连续进行六次传送肉身根本无法承受,必死无疑。传送三四次便是人类肉身能接受的极限了。
动用小传送符无需和大传送符一样设置传送标,但是传送的目的地,必须是自己亲眼所见过,刻在神识中的。这对勾诛来说刚好,那座岗楼他刚刚亲眼所见。
其实就是这附近的街巷,他也都刻在脑海里了。这两天他都在其中转悠,就是怕危急时刻会迷路。
陆皓这时正盘坐在岗楼顶的小隔间内,吞下丹药盘坐调运气血,恢复伤势。紫妙则在他背后给他协助疗伤。
身体上的伤还在其次,他心中恼怒难平,更是让他身体气血不稳,几乎处在随时崩溃的边缘。
陆皓在两界城中横行百年,斗殴无数次。他虽然容易动怒,但动手谨慎,善于挑选对手,从来都只挑那些野族和小户人家,或者干脆是平民下手。对那些大世族、大商号家的公子哥儿他不但不会招惹,还会称兄道弟,极力结交。
因此他从未踢到过铁板。这次用天罗幡被对方冲击受伤如此之重,还是首次。
在他看来,一个没什么背景的筑基鱼妖,早就应该束手就擒任他揉捏。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连连反击,杀了一头银芒豪猪不说,居然让他都受了内伤,真是无法可忍!
紫妙一边帮他运气疗伤,一边好言抚慰道:“我的少城主,乖乖,别生气了。陆伶仃一会就把那人抓来了。安心,安心。”
紫妙话音刚落,他们正前方一阵空间波动传来,闪出一团空遁白光。白光褪尽,中间显出一个人影,一身短衣,身材高瘦,额上还有连片的鱼鳞,双目充满了炽烈的杀气。
“你?”
陆皓虽然怒火攻心,但看见这人忽然出现,他却是心中一沉。这时候他根本来不及抵抗,便不由自主抓住了身后紫妙的纤手。
勾诛二话不说,右手心白光一闪,出现了一支晶莹剔透白玉般的长剑,几朵缟素般的白花在剑身周围飘舞,无比阴寒的骇人剑锋,直接冲陆皓当胸如闪电般刺去。
陆皓体内残余的气血一运,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身后紫妙的一臂往前一拉,自己瞬间往后一滚,立刻把原本在自己身后协助自己疗伤的紫妙挡在了自己身前。
紫妙眼看冰寒剑尖到了胸前,美目中透出强烈的惧色,但也迅疾在眉心一点。一片紫色光芒从眉心坠射了出来,形成了一道紫色的屏障。
勾诛一剑刺在这屏障之上,犹如刺入一团充满了黏滞之力的紫色液体中。虽然激起一圈圈涟漪,但剑尖却再也递不出分毫了。
陆皓已经转身欲逃,却感觉转身之后面前一阵寒风刺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紫妙的背后,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团冰寒无比的古怪水球。一股恐怖的刺骨幽寒聚集其中,仿佛整个房间都被冻结了起来。
勾诛那一剑当然并非是全力一击。凡是世家少主,大多有保命之物。他那当面一剑只不过佯攻,真正的杀招乃是他刚刚炼成不久的无根寒水水龙术!
那团无根寒水毕竟是虚丹七色巅峰的水寒道人数十年才凝炼而成的。若是出手时机得当,就是虚丹道人也未必能接得下来。
“水遁水龙术!”陆皓尚没有来得及反应,勾诛便将手中法剑一收,掐诀沉声念道。
筑基九重的玄冥真气,仿佛打开了地狱之门,伴随着一整凄厉的鬼狐狼嚎之声咆哮而出,一齐涌入那团犹在空中不断翻滚冒着寒气的无根寒水之中。
随着勾诛心念一动,水龙术发动,那团无根寒水仿佛得了命令一般,转瞬便往陆皓当胸一撞而来。
陆皓身为两界城的少城主,保命的法宝是不缺的。但他平时便极少遭遇这种生死危机,又不如紫妙反应迅速。这一瞬间完全处于方寸大乱的状态,他除了拼命运起气血之力,将胸口护住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了。
妖族的气血之力用于护体的时候,能瞬间将肉身强化,强如钢铁,抵御外来攻击,却不像人修的护体真气一样能出体御敌于肉身之外。
那一团无根寒水啪地一声击打在陆皓胸口,那股水寒道人花了数十年凝炼出来的至寒之气岂是等闲,瞬间便将他的胸口从里到外冻成一块坚冰。水龙之力又并未停止,无情击打在这冰上,顿时整块冻肉哗然而碎。
陆皓低头,惊恐地看到自己的胸口犹如一片被击穿的红色岩石,被冻硬的暗红色血肉如碎石一般乱飞而开。
不但如此,无根寒水的水龙并未停止,穿过了他胸口足有拳头大小的空洞,继续往他背后的紫妙击了过去。
紫妙花容失色,伸出左手遮挡。寒水击在她左手上,瞬间便将她的左手冻成了冰雕。
只不过经过陆皓的穿胸一击,水龙术的危机之力已经大减。寒水并未将紫妙冻成冰块的左手一击而碎,而是化成无数冒着白气的极寒液滴,在空中四散而飞,不少溅落在了紫妙雪白无瑕的俏脸上。
紫妙一声惊恐尖叫,抬起双手捂脸。这时候她那冰雕般绝美无比的左手,却咔嚓一声,从血肉上断落下来,掉在地上。宛如琉璃盏坠地的一声脆响,她的这只玉藕般的左臂摔得粉碎!
勾诛手中拿着那个紫色葫芦,将空中飘飞的无根寒水一收如葫芦,手中又多了两物。一物是陆皓的仙荷,另一物是原本挂在紫妙左手玉腕上的用红绳穿着的一方绿色小印。
他冷冷一笑,将东西收入怀中,没有理会还在惊恐尖叫的紫妙,瞬间便催动小传送符,消失在一片空遁白光中。
一个刹那之后,岗楼中传出了陆伶仃凄厉无比的怒吼之声。
395 闯萧府绝境逢生,封全城悲愤寻仇
虽然说杀了陆皓,但对勾诛而言,形势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更恶化了。他杀了少城主,自然也就惹怒了陆伶仃,还惹怒了城主。没多久,城里各路人马都会出来追杀他。
而他杀掉陆皓之后,连续经过了两次小传送符的传送,就如两次从极高处坠落,只不过坠落之处有软垫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受伤的。
他先前被陆伶仃袭击所受的伤也并未好转。虽然说他有青木修复术在身,但气海中的真气早已消耗殆尽,而且现在也无法补充。他现在之所以还能活着,只是因为服下了连菱给他的一枚“龟息丹”。
龟息丹是他用来保命的最后手段。此丹一旦服下,在短时间内能最大程度地压低身上的气息和神识波动。即便有境界远高于他的对手以神识扫描,也只能隐约探知他的存在,不能精确找出他的位置。
但龟息丹的缺点是,一旦服用,自己就不能再动用真气或者施展任何术法了。任何真气波动都会导致自己的位置被暴露出去。
愤怒无比的陆伶仃,现在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动用了在两界城飞行的特权,身后出现了一双巨大白翅的虚影,寂静无声地在月色之下的两界城上空掠过。
陆伶仃眉心处红色的竖痕如今已经完全张开,露出其中一颗幽蓝色的怪目。这怪目不断射出蓝色幽芒,往下面的街巷扫去。
一般修士若是以神识放开扫描,虽然能感知对方神识的存在,但若是碰到厚墙、山洞等阻隔,感悟之力便会下降很多。
而三目白鹭眉心的蓝色眼珠被称为无碍神目,只要修到虚丹境界,就能无视一切阻隔,直接看到对方神识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他也看不到那些豪门大宅中的神识。这是因为在这两界城中,这些豪门世家都知道三目白鹭的这个特技。
没有人愿意被其他人窥探隐私,因此他们在宅院中都设置了专门的混淆阵法。即便是无碍神目能穿透障碍,也会被这些阵法混淆。
除了这些豪门之外,陆伶仃可以说是一览无余的。
但他依然无法找到勾诛。此人的神识仿佛变成了某种若有若无的东西,在很大一片区域内时隐时现。好几次他以为找到了下去又是一场空,就像挠痒痒始终挠不到地方一样,这让他烦躁莫名。
这明显是对方使用了某种秘法隐藏位置。陆伶仃依然耐下性子,在空中高高低低地飞翔。
这种秘法一般都有时间限制,不可能始终隐藏下去。而且一旦对方忍耐不住想要逃跑,就无可避免地会发出神识波动,那时他就有机会了。
他最怕的不是对方和他捉迷藏,而是此人躲入某个世家豪门之中。如果真是如此,就说明他并非孤身一人,在两界城内是有人协助的。那局势就复杂很多了。城主不出面,他是无法擅闯搜查的。
但此人的气息并未完全消失,就说明他并未找到什么庇护之处。
勾诛正在躺在一个街角屋檐下,冰冷的石地板将他冻得都快要麻木了。但他浑身犹如散架,根本就爬不起来。
在他面前是一扇紧闭着布满了铜钉的漆黑木门。铜钉上撒发出禁制的波动。如果他轻易地触碰一下这些禁制,会立刻遭到铜钉上发出的强烈雷击。
他头顶是一排红色的灯笼,上面写着“萧宅”二字。
勾诛用尽最后两次传送的机会传送到这里不是没有道理的。白天去断离宝舍的时候,接待他的那个妩媚女管事名叫萧笛,明显是一个人修。
这两界城中,断离宝舍的每个职位都是肥差,并不是随便一个平民就能进入的。只有世家子弟才能得到西贾人的青睐,进入断离宝舍成为管事。而这两界城中的人修家族本来就不多,姓萧的就更只有这一家了。
为了对抗传音截印的神识攻击,他捏碎了自己的玉简。这时他意外在仙荷里发现了另一枚传音玉简。只不过这种传音玉简并非是通用的,而是只能给某一个人传音所用。这正是白天的时候萧笛给他的那枚。
萧笛是断离宝舍的人,这一夜的追杀极有可能和断离宝舍有关。他跑去找萧笛此女恐怕也是祸福难料,甚至有可能是自投罗网。
但实在无路可投的时候,赌一把,比坐以待毙总要好一点。半个时辰之后,龟息丹失效,陆伶仃就会轻易找到他。而且没多久,城主陆白羽肯定会派出无数人马满街搜索。无处可藏的话,他必死无疑。
如果萧家愿意放开禁制让他进门,说不定他还能苟延残喘一会儿。如果能在萧笛那得到一枚传音玉简,他也可以给连菱传音。连菱是金丹修为,就算平了这座两界城也不无可能。
“萧笛?我就在你家大门外。借个宿行不?”
……
第二日,城主府上,气氛紧张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陆白羽不开口,几乎都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陆白羽坐在一张檀木大椅上,头发苍白而杂乱,仿佛一下苍老了几十岁。他的头埋在撑起头部的双拳之中,外门的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就在大厅正中的麻石地板上,放着一副担架。陆皓就躺在担架上,早就是一个死人了。
他双目圆瞪,大张着嘴,神情恐怖,仿佛依然处在极度的惊恐中未能解脱。他的胸口心脏处如今更是一个巨大的破碎的空洞,依然冒着些许寒气。
四周站满了人。银芒豪猪部落、紫鼬部落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断离宝舍的掌柜赛落生,以及其他一些三目白鹭部落的附属家族都在。
一名灰衣老者正在仔细查看陆皓的尸体。尸体旁边跪着两人。
一人正是陆皓的跟班护卫陆伶仃。他头磕在地上,久伏不起。而另一人则是银芒豪猪部落的少主豪力,他此时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此事紫鼬家族的郡主紫妙也有参与。但紫妙已经丢了一只手,半张脸也毁了,她倒是因此而免过了这一劫。而豪力则是身上只有一些小伤,就不得不跪在这里交代发生的一切了。
“你是说,皓儿这次出手,”听豪力讲完始末,陆白羽冷静地问道,“是为了一枚阴阳双晶的丹种?”说完他目光如电,一扫在场的赛落生。赛落生心头一寒,却毫不客气地辩驳道:
“陆白羽,这事我正要找你呢。那枚双晶丹种,在陆少爷从我那走后便不知所踪。我也是查看过房内的留影玉简,才知道是陆少爷顺手牵羊拿走。如今已经有原主上门索要,你让我怎么交代?”
陆白羽并未多说,目光之中露出一丝杀气。他当然能想到陆皓拿走那枚丹种,并惹出这事丢了性命与赛落生有关。
但眼下赛落生还是西贾人的断离宝舍的掌柜,他断然是动不了了。即便要找他报仇,也得等以后再看机会了。
那中间的灰衣老者已经看完了陆皓的致命伤,对陆白羽一作揖,说:
“禀城主,少主这伤处上是无根寒水的残迹。无根寒水是五行宗水遁修士的术法。如今五行宗在夜盲山驻扎已久,和人妖两界边境不远,这些术法有流传过来倒是不奇怪。只是如今两界城中,还未听说有部落家族修炼寒水术法的。如果边境上有些野族家族中修炼,倒也不奇怪。”
“寒水术法?”陆白羽低头一沉吟,便让这灰衣老者下去了。妖修修炼五行宗的水遁术法的其实不少,但大多是水族。这倒是和那个青鱼妖身份相符。但如果对方的后面是人界五行宗,这就不好办了。
西贾人从不参与人界妖界以及宗门之间的争斗。一旦他和五行宗对上,西贾人一定会果断抛弃他们整个家族。到时候他也就不再是两界城的城主了。
“你说那鱼妖的气味,是来自血湖?”陆白羽对豪力问道。
“对,晚辈绝不敢胡说啊!”豪力磕头如捣蒜一样。
“继续全城封锁,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继续隔绝传送,隔绝传音,直到找到那只青鱼妖为止。”陆白羽站了起来,他双目血丝密布,白发苍苍,只不过一夜不见,他竟然显得佝偻了几分。
“至于血湖……豪家紫家,我要你我三家合力,把这血湖蒸干。就是一只小鱼小虾,我也不能让它再活一天!”
396 城主血仇难共天,神女饿虎放逍遥
众宾散去之后,就只剩下陆白羽独自悲伤了。他拉上了所有的窗帘,熄掉了灯光,整个大厅都暗淡了下来。
陆皓的尸体已经被转移到大厅之中的一副寒玉冰棺中。这冰棺虽然能让仪容不朽,却用无可能让他的次子死而复生了。
虽然说没有了次子还有长子,但陆皎这个长子早在十年之前便已经被他逐出两界城。为了防止陆皎对陆皓的继承人的地位造成威胁,他又除掉了陆皎所有的羽翼,只让这个长子在荒野之中独自谋生。
如今他与陆皎的关系说是势同水火也不为过。虽然陆皎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却远远填不平他心中的巨大空缺。
陆白羽亲手在冰棺上覆盖了一层白绫。他受不了直视此子狰狞的面孔。他死的时候一定承受着无比的恐惧和痛苦。这感觉就像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他的心上和脸上,将他做为两界城城主的威势和面子一扫而光。
他和他的部落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他是两界城的城主。这城中的一切势力和人物,至少表面上都要对他保持着谦卑和恭敬。
但话说回来,如果西贾人不是选择了三目白鹭部落,而是选择了其他世族,那么他就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一只在泥水之中觅食的白色鸟儿而已。
那样的话三目白鹭一族甚至连世家都算不上,只能算一群野鸟乌合而成的野族。现在,他已经有作为野族被人随意蹂躏的感觉了。这让他发恨若狂。
就在这时,整个灰暗的大厅忽然明亮了起来。并非因为陆白羽拉开了窗帘,而是他的城主大椅之后的那块巨大的白色的传音壁明亮了起来,显出一片纯白的光芒。
传音壁的传送距离远比传音玉简要远,能遍及整个东胜神洲。就是从西贾城直接传音到这里也没有问题。
不一会儿,白光中显出一个身穿金带绿袍的,一头棕色头发卷曲披散在身后,面容清瘦,鼻梁高耸,眼窝深陷,皮肤如同胡萝卜一般红里透亮,满脸络腮胡子的西贾男子。
这块传音壁的位置正说明了,陆白羽这个城主其实并非是两界城真正的主人。他背后的西贾人才是。
“陆城主,你家少爷的事我已经详细了解过了,节哀顺变吧。”西贾人扫了一眼满脸颓废的陆白羽,目光中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陆白羽走到大厅正中,恭敬一拜,说:“克监事,虽然我陆家遭此大厄,但两界城中的各种事务,我不会有任何怠慢。”
没想到这克姓监事并未认同,反而是冷冷一哼,说:“你把两界城完全封闭了?现在任何客商都无法出入、城中之人也不能与外界联络,你知不知道这要给全城商号带来多少损失?
“虽然按当年的协议,你确实有封城之权,但这不是用来给你泄私愤用的。你这个城主的位置,很多人都在盯着呢。就连我这个监事,也一样面临着多方的压力。别让我太失望了,陆白羽。”
陆白羽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回答说:“监事大人放心,我只需要七日时间。封城七日,等我把杀子仇人寻出来碎尸万段。无论结果如何,七日之后,我必当如期开城。”
克监事未置可否,叹了一口气,说:“你自行斟酌,好自为之。但有一点我要明言。此人是断离宝舍的紫钥尊客。若是在断离宝舍之外,你尽可以随意处置他。但万万不要让他进入断离宝舍求得庇护!一旦他进入断离宝舍,如果你敢动手,就是我这个监事把位置赌上,也保不住你。”
陆白羽说:“这事我自有分寸,定然不会让监事大人为难。”
“此事你最好适可而止。”克监事又一次强调,“虽然此人看来只不过一头修为不高的鱼妖,但他手中有断离宝舍的紫钥,又有无根寒水,绝不可能是巧合。背后极有可能存在某方势力。
“这次事件并非是有人挑事,而是贵少爷主动出手追杀。对方只不过是出手反杀而已。于情于理,你陆家都不占。你这次如果能抓到凶手,悄悄灭了也就算了,最好不要再去招惹此人背后的势力。否则,我们西贾的规矩,你知道的……”
陆白羽双目血红,回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我陆白羽所欲为之事,我一人承担。”
克监事面露难看之色,似乎懒得和他再说什么:“反正规矩你知道。如果你惹强敌上门,监事会就会立刻剥夺你的城主之权,并宣布我西贾与你再无任何关联,绝不会动用城池的防护之力来维护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传音壁上白光一闪,传音壁上的身影消失无踪,整个大厅再次阴暗了下来。
……
这时候,在血湖边的洞府中,连菱正坐在玉塌上讲解道途心得。下面的三个蒲团之上,佟瑶、黄璐和第十九依次而坐。
佟瑶是还魂尸,在修炼之途上并不可能再有寸进。但她有了自我意识之后,似乎不再为此所缚,反而更加好学了起来。虽然明知没什么用处,凡是连菱讲道,她都必然来听。连菱也从不阻止。
黄璐赫然已经是虚丹一色的女冠了。她原本就是黄泉的元婴,又直接使用黄泉的金丹修炼,完全不存在任何瓶颈,结成虚丹也不需要外药。只是结丹之后,她后续的提升便缓慢了下来,如今还在日复一日地稳固虚丹一色的修为。
第十九的境界也是突飞猛进,如今已经到了筑基六重。她原本就极为勤勉,难以进步只是因为肉身所限。
朴老九在传功塔中制作第十九只是为了和秦尊阳赌咒她能否产生魂魄,因此肉身虽然极为精巧,几乎接近真人,却也带有凡人一样的缺点,就是脆弱。
她虽然有噬丹秘术,能随时吞噬纯阳丹来提升境界,肉身却不能承受,容易因此而损坏。
连菱对她的肉身研究了一番,很快便在这到处都是天材地宝的妖界采集材料炼制了不少加强这具傀儡肉身的丹药,不断加强第十九的傀儡之身。
随着瓶颈解决,她的修为也日复一日地提升着。不但她已经达到筑基六重,而且若是吞纯阳丹强行提升,还能再上四重,直达虚丹,都不会对肉身有损。
至于木头和木飞,两人依然在外面修炼树族的操控肉身之术,并未在此听讲。
听讲的三人旁边还卧了一头足有一丈来长的胖乎乎白虎,正在津津有味地舔着自己的肥大虎掌,对连菱天花乱坠的妙语丝毫不感兴趣,一副不屑的样子。
它自然就是白虎杀伐了。到了妖界之后,它吞噬了不少妖类的血肉,境界以惊人恢复之中。尤其是它大快朵颐吃了血湖里那头化形鱼妖之后,自己的实力也突破了紫府,达到了紫府一气的境界。
杀伐唯一不爽的是,连菱对它有妖血契的束缚,管束很严,平时并不许它出去随意捕食,有时还会让它很没尊严地将它当坐骑使用。但想到时不时就能品尝的那些妖类血食,它将这些都忍受了下来。
连菱正讲到一处,她忽然心血来潮,停了下来,目光中似乎有异色。
“宫主,怎么啦?”黄璐第一个看见连菱眼神中的变化。
连菱掐指算了一卦,微微一笑,说:“勾诛去了两界城还没几天吧?他果然惹祸上身了。他自己倒是没事,但很快便会有不速之客到血湖来。”
第十九脸色一变。她平时与勾诛心有感应,但如今距离已经在百里之外,感应已经极为模糊了:“师兄真没事?”
连菱笑道:“这小子福大命大。倒是这血湖清净之地,真不想生事。也罢,杀伐,我放你几天出去逍遥几天如何?你可以自行捕食,不过我不许你离开血湖十里之内。”
那胖虎不满地扬起头来,吐出一条长舌一舔嘴唇,说:“你别逗我玩了。你这尊大神坐镇在这里,十里之内,凡是有点修为的妖类都跑个精光了。我出去找几只兔子老鼠吃?你要是放我百里,我到两界城去找几头大妖来尝尝还差不多。”
连菱莞尔一笑,说:“你不愿意,就继续躺在这里舔爪子得了。”
这大猫忽然就跳了起来:“谁说我不愿意了,十里就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