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 难关阻高士,空室忆故人
这时,在第三关的尽头,一片沙漠的边缘,前方是一片模糊的光影,左侧为暗,右侧明亮。很显然,如果继续往前,他们就要离开这片区域,被传送回入口或者前往下一关了。
四名玉冠华服的大修士盘坐于地,浑身上下衣衫多有破损之处,有些地方还残留着血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和恼火的神色。
尤其是古仲由,他是这里唯一一名紫府一气修士,又缺了一只右手,还被红莲业火缠身,可以说是实力最弱也是最倒霉透顶的。
他在第一关的北冥游鲲口中侥幸逃得性命,又在第二关中撞见了数不清的饿鬼。这些饿鬼非同寻常地强大,一小半都达到了虚丹修士的战力。如果不是古家底蕴深厚,他身上保命的法宝不少,他根本不可能到达第三关。
这婴藏中,每一关通过之后都可以选择退出或者继续前进。原本过了第一关之后,他便应该退出。但他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
如果与地图禁制不同的只有第一关呢?所以他又按照地图上标记的禁制,走入了第二关,期望能避免恶战,直接通关。但他再次掉入了黄泉的陷阱中。
这四人就这样不约而同地地这样想,都通过了第二关。这时候他们更不愿意放弃了。
因为按照地图,第三关无论是否触发战斗,大家都是出现在同一个空间内,并非隔离的。毕竟是四人合力,大家信心暴增。而且他们在决定放弃之前,也需要碰头协商一下,才能下定决定。
四名紫府上人相聚之后,凭借着四人合力,通过了恐怖的冥虫之群,到了通关之后的安全之处。这时候他们就面临选择了。究竟是就此放弃,还是硬闯下去。
“如果我猜得不错,”沉默了半晌,古仲由终于开口了,“抢在我们前面半个时辰进入这座婴藏的人,不但拥有和我们完全一样的地图,而且极为精通禁制。这一路的禁制都是被此人所修改。
“以老夫对阵法数十年的研究,要根据此图修改禁制,不是说做不到,但没有个十天半月必然是极难完成的。但我们一路经历这些禁制,尚有灵机变幻的残余,都是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前被修改的。”
“难道真是一名金丹阵术师?”古仲法沉吟了一会,低声说。
“这不可能!”邢自明断然否定。
“这饿不死湖上有当年我宗耗费多少人力财力布置的悬灵感应大阵。紫府之上修士进入都有反应。修为越高,反应越大。
“无论如何以秘术遮掩,只要动用灵机必被发现。你说一名金丹修士潜入此重地修改禁制,我们丝毫未察觉?这不可能!”
邢自明所说的这个悬灵感应大阵能感应众生灵机。像碧落神女这样以修罗兰之身沉睡在勾诛体内,是无法感应的。但只要她出现或者暴露出一丝紫府以上的灵机波动,便会被立刻察觉。
如果钟斗出现在此,他们也确实会察觉。但钟斗还在冥穴深处,尚不在饿不死湖的范围内。
“若是修为未到紫府,但极为精通禁制,又对此图足够熟悉,修改这些禁制也不是不可能的。”古仲由心中暗暗吃惊。如果真是这几个条件组合,那对方在阵法上的造诣恐怕就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了。
“不论如何,既然前三关的禁制都已经被人动过手脚,那么后面的关卡必然也一样了。”古仲法冷冷说道,“即便能继续闯下去也没有意义。按这个图纸,第八关、第九关的生物足有金丹级别。如果不想死在这里,那就现在出去。”
其实古家三老巴不得立刻就走。毕竟这婴藏之中的宝物他们早已放弃。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和邢自明交好,才跑来帮忙开藏的。既然开不了,这么好的借口当然要乘机打退堂鼓了。
“这……”邢自明心中大恼。
这阵眼下他们闯不过,其实并无碍五行宗夺取此藏。毕竟他已经找到了位置,而且有图在此。即便他闯关不过,五行宗也可以派来大堆的阵师来一层层拆解此阵。耗个一年半载总也能把这个婴藏给掘开了。
但本来他能到手的大笔好处就这样不翼而飞了,这让他心中极为不甘。毕竟确定一个位置然后别人去开掘和自己亲手开掘相比,其功劳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继续闯阵,他也确实没有把握。尤其只有第三、六、九三关,这四人才有聚首的机会。其他的关卡可都是每个人独立闯阵。邢自明也担心自己在后面的关卡中遇到一头金丹大妖。那时候自己性命可真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纠结了半天,邢自明愤怒抓起一把沙子,用手一握,生生将沙子碾成粉尘,愤怒地说:
“这宝藏开不了也罢。但是那个在前面改阵之人,老夫却是一定要见见的!否则,这口气老夫又如何能咽得下?”
在他看来,这人坏了他的计划,还修改禁制来玩弄他,把他搞得灰头土脸,不把这人扒皮抽筋难以平息他的怒火。
古仲由也想到了这一点。既然禁制是这人修改的,那么只要将这人擒住,他们也就能得到修改之后的阵图了。那时候再重新开藏也不晚。
可笑的是这人以为能把他们陷在坑了,但其实是在自掘坟墓。
“此事不难。我们先出阵,然后在阵外潜伏守株待兔。既然对方并非金丹修士,那不可能逃出我们四人的围攻。”
古仲法和古仲缘也点头认可了此事。于是四人一闪身,都往面前光幕中暗淡的一处走出,消失不见了。
瞬息之后,四人都出现在了原来启动玄关传送阵的地方。理论上如果没有意外,那名先入婴藏并修改了禁制的人,也必须从这里出来。
毕竟玄关的禁制是几乎不可能修改的。这是婴藏的离界和现世的出入口。一旦贸然修改,里面的人很容易就再也出不来了。
……
通过第九关,勾诛吃了一惊,还以为又回到最初进入婴穴时来到的那间石室了。
但其实也很难说,究竟是他们来到了另一处几乎完全一样石室,还是他们是真的回到了原处。只不过现在能看到一些那时看不到的东西了。
这间石室不再空空如也,而是有一些简单的东西。这里中间的地面并非是普通的岩石。而是岩石之上,镶嵌着不少龙木。连勾诛都一眼能望出,这应该是一个传送阵。中间有一块半人高的方形的龙木碑,上面有着许多玄奥的纹路。
另一侧有一座古朴的玉榻,一面几乎洁白无瑕,空无一物的石墙。当年的元婴真人,恐怕就是坐在这玉榻上面壁遐想,培育元婴而飞升的吧。
这倒是让勾诛想起,在翠玉宫传功塔的第三层中,人魔山上的龙喉宫中,他也见过类似的白色石壁。两者极为相似。想起这座婴藏黄泉曾经来过,这就不奇怪了。
面对这块白色石壁,黄泉却是脸上泛起苦笑。当年她和秦尊阳两人一起进来,两人都是金丹的修为,需寻元婴蜕凡之法。无奈这飞升仙人曾经的修行之处,并未留下任何随手记录的玉简,只有这块纯白无瑕的石壁。
秦尊阳对这白壁看了良久,回头便似笑非笑地对她说:“没想到这为前辈高人的一生心得,全都留在了这看似空无一物的石壁之上。”
黄泉当年还算是天真烂漫的女子,真乖乖研究了这块石壁很久。但这白壁上毫无痕迹。除了一块白板,她未能解读出任何信息。她后来想干脆把这块白石壁搬走带回去感悟。无奈上面禁制太强,她竟然取之不下。
当时形势急迫,秦尊阳将她手腕一拉,说:“无妨,就算出去了,我也能帮你做出一块复制品出来。”她这才放手,和秦尊阳一起逃出。
后来秦尊阳果然送了她一块“复制品”,是一块洁白无瑕的大理岩石壁。她还真面壁参悟了很久。虽然说没有参悟出什么东西,却养成了面对空空白壁冥想的习惯。数百年前她只留下一缕残神在五行定元大阵中温养,也还留着秦尊阳给她的那块白色石壁。
现在回头想想,会不会这死鬼真的得到了什么东西,但是并没有告诉她,然后随便定做了一块白壁糊弄她?要不是如此,为什么死鬼十多年后便顺利飞升而去了?
勾诛首先看了看那座玉榻,敲了敲,然后动手便想收入仙荷之中。无奈这东西上有一种蹊跷禁制,使得它在地上就好像生了根似的,根本搬不动。
那块竖立在塌前的白壁也是如此。这让勾诛大失所望。如果不是担心传送阵被破坏会导致他们无法出去,勾诛甚至打算把那传送阵上的龙木钉和那块大木碑抠下来了。
看到勾诛的样子,黄泉掩嘴笑着说:“别白费心思了。你可知道这里谁来过吗?秦尊阳!有他抢先来过,没有把地皮刮走就算不错了。不过你们俩的身手还真有点相似之处。”
308 往昔峥嵘如风逝,今日沉浮任水流
但这座婴藏之中绝大部分宝物并没有被秦尊阳打包带走,依然留在这座婴藏之中,入口就在那片颜色不断改变的光幕内。
这层光幕有赤橙红绿青蓝紫黑白一共九色。九种颜色标识着婴藏主人一生的九种收藏。分别是心得、功法、神通、筹算、阵术、法宝、傀儡和丹药。
任何人到达了这里,都可以任意选择一色之门进入。只是进入之后,每人都只能看到一件物品。一旦取走返回,他就再也无法进入任何一扇门了。在此之后,半个时辰之内所有人都必须离开,否则一股乾金剑气将杀死婴藏中所有的人。
这都是玄妙的阵法所设计。如果闯入者实力足够强,能将这些阵上禁制一一破解,自然也可以无视原主的规则。
只是破阵就难免要遇到各种风险,甚至引爆大阵,偷鸡不成蚀把米。即便是秦尊阳这么贪得无厌的家伙进来,当年也规规矩矩进了“心得”之门。
黄泉不知道他最终取得了什么。他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并说那位飞升先人的心得都在外面这块白壁上了。
那年秦尊阳已经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金丹大圆满真人,身具《青木长生功》功法,“青帝龙蛇”神通罕有敌手。再加上他敛财无度的性格,法宝外物自然不缺。他最需要的是元婴到蜕凡的先人心得。
即便功法不同,任何修仙之路都是殊途同归。无论原主是成功还是失败,他留下的心得都是无价之宝。
而黄泉当年痴迷于阵术,因此她进了阵术之门。门内有一座宽大的书架,足以放下成千上万的玉简。但她所见书架上却几乎是空空如也,只有孤零零一枚玉简留下,玉简中只有一部《阵经》。
此书虽然名为《阵经》,但并非一部系统经典,只不过这名元婴真人研究阵术留下的一些随笔记录罢了。但黄泉就是因为此书而豁然贯通,写出了那部惊世骇俗的奇书来。她觉得《阵经》两字还不够嚣张,所以又加了个“皇”字,名为《阵皇经》。
如今她以王姝华的肉身再入阵术之门,想必那空空的书架上又会显露出其他的玉简。只是现在她已经对此没有兴趣了。一书览过,她对这名元婴真人的阵术水准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再去也没有意义。
黄泉看了一眼黄璐,对她说:“这些门你虽然可以任选,但那个坑人的心得之门你就不用进去了。功法我我这里有太多,阵术你有《阵皇经》,更没有必要去取这里的阵术之道。可惜我当年痴迷阵术,怠于神通。”
她叹了一口气:“秦死鬼虽然老不正经,但他有句话是对的。阵术再强,终究是借助外力,受制于天地。只有神通才是自身所能,能随身而走,随心所施。
“当年也是这死鬼神通厉害,才能在厚土城几进几出,杀得几乎天下大乱,我也才能留得一缕神识到如今。你若愿意,可以进神通之门去选一门神通,也算弥补一下我当年的缺憾。”
话说到这里,黄泉美目一蹙,闪过一线绝望之色。她仿佛又想起了当年在厚土阵坤离宫布阵十余年的绝望时刻。明知这六合至尊虚空大阵不成她必死,成也是必死,但偏偏就被束缚在其中,就像笼中之鸟,费尽心机也始终不得挣脱。
好在秦尊阳当时不愧是神洲中土玄门神通第一,他一身黑衣蒙面,掩盖了自身修为。用遍各门各派的古怪神通,一路杀入坤离宫中,杀得天荣帝的玄铁卫尸横遍野,肝脑涂地。杀得整个厚土城鸡飞狗跳,风雨飘摇。
想到这里,黄泉秋水般的美目中又闪过一丝傲然。至今谁也不知道五百年前曾经大闹厚土城的那人是哪路英雄,只有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夜色里如天神下凡一般的存在,在千万人千万阵之中杀进杀出,杀得大厦倾危,阵法崩裂,却又丝毫没露出任何痕迹的英雄,只为她一人而来。秦尊阳是专门来救她出去的。
只可惜他虽然厉害,以一人之勇对抗整个皇朝终究是难敌的。当时至少有五名金丹真人加十多名紫府上人围攻,其中还有两人是金丹三花大圆满。
秦尊阳也是身受重伤,最后只能和她匆匆一别,带走了她的金丹和元婴。她的元婴如今已经长成,也就是现在的黄璐。只不过这肉身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如今这死鬼已经不知道升到几重天去了,也就留下她半残的一缕神念在这人世间顺水沉浮,不知明日在何方。
至于她的金丹……
当年,秦尊阳和她约定,她的金丹会藏在一处除了他二人之外,世上再无第三人知道的地方。想到这里,黄泉不由自主看了一眼那依然不断变幻颜色的光幕。她的金丹就被秦尊阳藏在“心得”门内。
她之所以一来到云天城,就想尽办法要获得肉身的掌控权,不惜入王姝华之梦,就是为了找回自己的金丹。当年在坤离宫和秦尊阳约定的时候,这个冥穴还根本不为人所知,更别提这座婴藏了,所以那时还是足够安全的。
但如今五行宗占据了这座冥穴,又挖掘数百年,说不准那天就把这座婴藏挖掘了出来。那时她的金丹也就危险了。既然有机会来,她自然必须将此物取出。
此物无法用于别人,却可以用在黄璐的肉身上。因为黄璐的肉身原本就是她的元婴。
黄璐听说神通术法对她最为有用,也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自己进了神通之门。虽然她现在只有筑基无法催动神通,但有黄泉答应让她恢复金丹修为,那神通的用处可就大了。
黄泉又看了一眼第十九,掩嘴而笑道:“朴老九这个闷骚老汉,果然把你做成了那人的样子。你的仙树肉身可以说无可挑剔,手上的天机绕也是极品法宝,只可惜神魂太弱。”
其实第十九的神魂并非是薄弱,而是她原本有神无魂。她的魂是勾诛的魂被朴老九制造的心藏吸出了一部分而形成。
“这元婴真人的神魂一门,我也没有进去过,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但想必对你魂魄的成长有益。你可以进去试试。”
第十九望了望勾诛。勾诛也是点了点头。他和朴老九的约定是要帮第十九培养出一个真正的魂魄。如果在这个婴藏中有所收获,那也是求之不得。
黄泉又看了一眼勾诛,说:“我看你身具一门上等的阴修功法,但又没有结丹,神通对你暂时无用。所以功法和神通两门便不用选了。
“心得么,元婴真人恐怕未必会留下当年结丹的心得。元婴蜕凡飞升对你来说又太过遥远。以你和秦尊阳一样贪财的性子,不妨进法宝或者丹药之门,肯定不虚此行。”
这正中勾诛的心意。听到“丹药”两字,他脑中就浮现出满地的玄阴丹和纯阳丹。但唯一让他不爽的是,丹药这东西可不比法宝。
好的法宝自有灵机,能吸收天地之气,温养自生。越是存世长久的古老法宝,越是威力难以估计。
丹药却是没这特性。无论如何保存,天长日久,灵气总会散失。故而古丹极少存世。即便存世,往往也早已散失了灵气,只能做为逆推丹方之用。勾诛没多细想,便自己入了法宝之门。对他来说,只要有个宝字,自然不会错的!
不一会儿,这空空荡荡的石室中,就只剩下黄泉一人了。她这时才淡然一笑。
她出言指点这些人,自然也不是全无自己的目的。这石室中不管来多少人,每个门却只有一人能选。如果她要去的那个门偏偏别人也要选,她还要费口舌阻止,那就不划算了。
她无需再从这个婴藏中得到什么,她只需要拿回自己的东西,也就是她花了数百年才炼成的金丹!
309 贪财少年获重宝,骄横美人爆虚丹
进入光幕中,勾诛看到的是一间更大的石室。这果然是元婴真人的宝库。就像一个古玩藏家的藏室一样,其中有无数的木格。每个木格大小不一,但木格之下都有一块名牌。但置物的木格都是空空如也,名牌也只是空空白板。
只有一巴掌大小的小格之中有物。勾诛仔细观之,是一块土黄岩石所雕刻的一只黄鼬,只有一根食指的大小。此物无论是大小还是形状、质地都让勾诛大失所望。
下面木牌上有字,想必是这法宝的名字,但都是古篆书,他不认识。
他行窃这么多年,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土里土气的东西了。
但他倒是没有失望,立刻就把目光放在了这些空空的木格之上。这些木格古朴精致,木上无漆,正是岁月磨洗的本色,通体如铜似金,泛着一层金属的光泽。
这木料他认识。和他那四根龙木大柱一样,全都是罕见的龙木!
婴藏主人利用了龙木沟通空间的能力。其实他所有的宝物都藏于另一空间中,摆放于这些龙木木格上。同时这些龙木也位于这一界空。但只有一件物品会在这一界空中显露出来。
勾诛对那土黄色的石鼬毫无兴趣。但是对这些龙木兴致大起。他发现自己有四根龙木大柱之后,就悄悄打听过,结果发现龙木的价格比黄金还要高得多。
与其拿走这个土里土气的摆件,不如从这些龙木上下手。只是所有的木架都是连接在一起的一个整件,想要一次性装进仙荷里是不可能的。就看能不能成功拆卸了。
勾诛拿出冥火剑一砍,火星四溅,龙木架分毫未动,连震都没有震一下。这里被施加了某种古怪的禁制,仿佛时间被定住了一般,任何方法都无法对木架本身施加影响。
但冥火剑上的玄阴真火却残留了一点在这些禁制上,并未熄灭,反而是若有若无地燃烧了起来。
勾诛心中大喜,以真气一催,指尖出现了一缕如刀的锋利火苗。他直接以这火苗往这些木架上割去。
他这玄阴真火不出不要紧,刚一粘上那龙木架上的禁制,马上一阵空遁波动如水纹一般动荡而出。紧接着旁边一个比人还高的木格中白光一闪,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石碑。
不是石碑,是玉碑!
此物原本是如羊脂一般的温润白色,但是其上有无数如蛛网般的纹理,纹中颜色通红如血,就如渗入了鲜血一般。勾诛行窃这么多年,当然明白此物乃是名贵无比的血玉。这让他心中狂喜,如此巨大的血玉,不知道有几千斤?
垂涎这巨大血玉碑的同时,勾诛知趣地将玄阴真火熄灭了。贼不空回是原则,见好就收则是美德。
婴藏的整座大阵是由原主留下的一道神识所形成的阵灵所控制的。这阵灵的个性与原主一样,吝啬到极点,又欺软怕硬。
他本来又是按惯例打算拿出一个最不值钱的物件来糊弄一下,但没想到碰到了勾诛这个刺头。
勾诛的所为,让阵灵想起了五百多年前,心得藏室中的所藏被一个狠人几乎席卷一空的惨剧。如今赫然又来了一个不亚于当年那人的人,他连忙知趣地换出一个重宝来。
虽然并不知道这些,但勾诛对这巨大的玉碑非常满意。此碑不但高大,其下还有一头同样质地的驮碑赑屃,雕刻得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凡物。碑上有字,但非隶非篆,他看了半天,竟然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割破手指,挤出一滴血滴在碑上。果然原主飞升太久,早已和此物断了联系。碑上并无任何人的魂息,勾诛轻松就烙印上了自己的魂印。
只不过他神识一入,却皱起了眉头。这件法宝名为血痕留身碑。但其中灵机庞杂,诡异无比,一时半会他是参透不了用法的。他也只能暂且放弃,先把东西收入到仙荷之中。
就在血痕碑消失的瞬间,他眼前也是光华一转,又回到了外面光幕之前的石室中。
他折腾得最久。这时候黄泉、黄璐、第十九都已经取得了自己有缘取得之物,在等着他了。黄泉端坐在那座传送阵前,将一缕真气注入,顿时四周显示出一片虚景来。
这洞府从外即便以神识也难以感悟洞内。但洞府内阵中可以直接看到阵外玄关处的情景。而且阵上灵机扫过,连对方的实力境界也是一清二楚。
勾诛也被这灵机所染,感觉自己似乎身处婴藏之外的玄关入口。那正是他们进来时的那座石山,上有一块空地。
这时空地四周已经盘坐了四个锦衣华服的老者。他们各自相对,围成方圆百步的一个大圈,正把婴藏的玄关入口围在正中。这四名老者赫然都是紫府的修为!
空地上灵机波动,潜而未发,也是布置了一个厉害的结界阵。而且这四人在这里布置已久,灵气蓄积,阵中杀意充盈。
勾诛头皮一麻,心想这是些什么人?他刚刚才拿到了好东西,难道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黄泉却是泰然自若,微笑说:“区区几个紫府老头就想困住本皇?”说完她掐指一算,“勾诛,把你的传送令牌拿出来,应该还有半个时辰吧。”
若不是黄泉提起这件事,勾诛几乎都要忘记了。他们初来云天城,便是在云天陈的传送阵下取得了传送去玉州彩泥城的传送令牌。只不过玉州那边的传送阵损坏,他们才耽搁了下来。
这些传送令牌上平时一片灰暗,并无任何灵机。但只要传送的时机确定,就会在这令牌上显示出来。他们只要按时抵达传送阵,就可以被传送离开此地了。
现在传送令牌上已经有了时间,想必玉州那边损坏的传送阵已经修复。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传送阵就会开启传送了。
“这还能赶上?”勾诛问。
“当然可以。”黄泉泰然回道,“传送发动时,不但坛上的人物会被传送走,位于冥穴之中的坛底之下的人物,只要距离足够近,也一样可以传送。我们不用离开冥穴,也能直接传送到玉州去了。”
“钟斗和木头呢?”
“他们早已在传送阵之下等候了。”黄泉得意地回答。这婴藏虽然也是一方离界,但从内到外是联通的,而且并没有什么禁制阻止传音玉简。此处就在饿不死湖底,离传送阵距离也不远了。黄泉早就用传音玉简与回来的钟斗和木头约定了时机。
唯一让她不爽的,这座婴藏的位置已经被五行宗发觉。而她又来不及将此地搬空。剩下那许多的宝物,只能是留给五行宗高层那帮卑鄙的老头了。好在自己的金丹终于取回。
黄泉又和众人交代了一番,然后大家就静等时间流逝。直到离传送时间只剩下二十息,黄泉正色站了起来,自行走到了出口传送阵的中间。
然后她催动体真气疯狂运转,一齐往印堂聚集。眉心亮起一点红色的光芒,鲜红如血,明亮如日。这时候白光一闪,传送阵发动,黄泉所据的王姝华的肉身在传送之中消失不见了!
这时在玄关传送阵外,布下杀阵的邢自明和古家三老,都有点等待不耐烦了。尤其是邢自明,早就有点坐立不安。他一直在想,如果这人在干脆在婴藏中待个十年八年,他们岂不是也得在这里呆上个十年八年?
就在这时,原本寂静无比的传送阵上传来一阵灵光波动,四人都是精神大振。
白光散尽,传送阵中间出现一名坐姿女子。她一身大紫锦绣宫装,头戴珠钗金冠,身姿窈窕,长发垂腰,只是低头往下,脸部被长发盖住。
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是邢自明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王姝华!”他连忙对古家三老喊道,“慢!先别动手!”
如果先他们进入的是王姝华,这就解释得通了。因为婴藏的玉简给苏琅看过。也许苏琅恐怕是用什么秘术传递给了自己老婆一份。
他唯一想不通的是王姝华不过虚丹境界,什么时候如此精通阵术之道了?难道她一直有所隐藏?但此事现在不重要了。
对这个云天城第一美女,他一直艳羡不已。这次苏琅倒台,他早就想好了要把此女收入自己手下做个侍妾。只是原本还要设法找个理由,现在却再也不用了,直接拿下即可。他当然舍不得这个罕见的美人就这样香消玉殒在这杀阵之中。
邢自明直冲过去,却发现她似乎毫无生机。他将王姝华玉颜一捧,抬起她的脸来,赫然只见她双目紧闭,眉心之间有一个明亮炫目的红点。他心中一惊,急忙把到手的美人拼命往前一推,然后自身极速爆退,并大喊了一声:
“不好,虚丹自爆!”
310 斩浪云天下,踏足彩泥间
凡是自爆,都是拼了性命和一身的修为不要,将一身气血真气的威能在瞬间释放出来。别说紫府和虚丹,就是筑基修士自爆,威力也是不小。
但真正让邢自明恐惧的还不是王姝华的自爆本身,恐怖的是他和古家三老齐心协力布下的这个杀阵被王姝华的自爆引燃的后果。
四名紫府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往其中注入真气。如今这个杀阵就如一张绷紧的弓弦,蓄力极大。他们都是想着只要对方一从这里出现,就不分青红皂白把威能都倾泻到对方身上。
哪怕对方真的是一名金丹真人,在四名紫府上人联合蓄力的攻击之下,也必受重创。谁能想到对方直接自爆?
一般的修士自爆也需要一段时间的蓄力。他们在这里守株待兔,对方就算是自爆他们也来得及阻止。何况古仲由身上还带着专门准备着抵抗苏琅自爆的法器。
但王姝华并非是她传送出来之后才开始自爆,而是预先便已经开始蓄力,几乎到最后阶段才被传送出来。到了这时候,他们再要阻止或者防范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眼看王姝华眉心的红点急剧扩大,瞬间便成了一个红色的如太阳一般明亮的火球,邢自明心中对于这个在前面玩弄了他一大圈的怪人的憎恨已经消失无踪,内心只剩下无比恐惧。
恐慌之中他抛出一枚紫色盾珠。顿时一团紫光将他包裹,化为实质,将他整个人变成了一个紫色的光亮圆球。
古家三老都是人精,看到这个情形,谁还管各自镇压的阵势,疯狂扭头便逃。
这火球引燃了阵势。就仿佛地下已经埋好了火药一般,火球稍一扩大,方圆百步的地面就发生了连锁反应,一团团明亮的火焰如同无中生有的巨浪一般,往四方狂扑而去。
四周冥穴之中的阴风煞气被这疯狂的气浪一挤,来不及让开,强烈的挤压之中形成了一个方圆数里的白色气环。这气环如同一圈水浪,极速扩大,直接冲到了冥穴四周的石壁上。
爆炸威能虽然巨大,整个冥穴第一层都晃动了起来。好在毕竟冥穴是地火冲出而成。那天地伟力,可比一人一阵爆炸的威力不知道大到哪里去了。冥穴并不会因这种人为的爆炸而坍塌。
整个石山被炸成了粉尘。这些粉尘在冥穴之中冲天而起,形成了一片漆黑的蘑菇云。四个落荒而逃的紫府修士,虽然都没有死,但也受创不小。
灰头土脸之下,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黑烟之中有一头凤血鸢冲出,载着两人极速往黑暗的冥穴中的天顶上,那一轮怪异的蓝月而去。
王姝华一言不发便直接自爆相当怪异,但无论是邢自明还是古家三老都没有把这事往翠玉宫的几个内门弟子那里联想。毕竟他们杀了苏琅,王姝华原本的设想大概是把他们困死在冥穴中为自家夫君报仇。计划失败之后她自爆殉情做最后一搏似乎也说得通。
几个月之后,便有消息传出,在云天城一贯不可一世的苏家,因为家主苏琅和夫人王姝华双双失踪,已然失去了震慑局面的能力。五行宗已经让古家代为管理传送阵了。
苏家掌控的五行宗云天堂也随之不存,改为古家控制,名字都改成了五行宗古云堂。
没有了苏琅,苏家只剩下几名虚丹修士,根本无法与古氏争锋。手中大笔的家业,瞬间便成了任人宰割的肥肉。除了古家的强大压力之外,不少云天城中苏氏的仇家也是趁势崛起瓜分苏家的地盘。
当然苏家也有些族人审时度势,迅速贱卖了家产,低调离开了云天城。至于那些留下来死守的,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云天城古氏一族不但掌控了云天城七成以上的地盘,还得到五行宗的全力支持,并和翠玉宫的刑堂一脉大长老鬼玄阴交好。
在旁人看来,翠玉宫宫主既然已经失踪多年,地位最高的刑堂长老,又是紫府五气圆满大修士,鬼玄阴自然也就代表了整个翠玉宫。
上攀五行宗,横连翠玉宫,又有万年大族古氏的背景,坐拥云天城一城的绝大部分产业,云天城古家一时风头无两。这些自然都符合古仲由用乾坤宝盘推算的最好的结果,只不过都是后话了。
黄泉把王姝华的肉身推出去自爆的瞬间,便收回了自己的那一道分识,回到了黄璐的识海深处。
被传送出去的王姝华有身有魂却无神,也就是一个没有丝毫记忆的木头人。但她有没有记忆并没有关系,黄泉只是把她当做人肉炸弹使用罢了。
这炸弹精准地摧毁了邢自明和古家三老所设置的杀阵,把这四人炸得灰头土脸,没有一个不是身上挂彩。然后婴藏之中的传送阵再次发动,将勾诛黄璐两人传送了出去。至于第十九,则被勾诛收在了仙荷之中。
凤血鸢在冥穴之中乱窜的玄阴之风中穿过。黄璐用手一招,丢出一枚红色的圆珠。这红色圆珠就像有灵性一般,在他们周围灵活移动,总是挡住了玄阴之风来的方向。这圆珠上发出的滚滚热浪抵挡住了玄阴之风的刺骨阴寒。
红色圆珠原是王姝华的炽火戮命珠。它现在不止是红色,而是泛着一层金光。
黄泉虽然取出了自己的金丹,但想让黄璐立刻恢复到金丹境界也不是仓促可就的。黄璐久在凡尘中成长,这肉身早就和凡人无异。即便有金丹在手,也得慢慢炼化。只是她慢慢炼化“自己”的金丹,修行的速度不是一般修士能比就是了。
但在被黄璐的肉身炼化之前,这金丹需要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黄泉便把它融合进了王姝华的戮命珠中,当做黄璐的本命法宝。
靠着这颗戮命珠,勾诛终于顺利飞到了那轮蓝月之下。果然钟斗御风飞行,早已经把木头带到这里。众人终于聚齐了。
近了他才看清,这轮看似浑圆的蓝月,其实是一团圆形的灵光,和他们在云天城中所见的传送阵差不多一样大小。
传送阵其实是一道蓝色的光柱。白日在城中,阳光强烈看不到。但在这冥穴之中就很清晰了。
这时,一股强大的灵气波动从这蓝色的灵光之中泛出。就像平静的死水之中忽然被丢入了一枚石子。水面波光泛起,破碎,五色光华从中释放出来,空间猛烈波动。
这种横跨几千里的巨型传送和勾诛尝试过的小型传送都不相同。简直是天地巨变,整个空间变成了一道汹涌的奔流,无数浪花被激起。
他们所在的传送阵就如同巨浪之中的一艘舟船。虽然是不是被汹涌的浪拍打晃动,但始终没有倾覆。
勾诛老老实实地站在这巨舟之上,一动也不敢动。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他卷入那空间巨浪之中,必然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传送的时间虽然极断,但在勾诛看来就像过了几年那么漫长。云开雾散的时候,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天色竟然已经极为明亮。只是他们刚从冥穴之中出来,他的眼睛还没适应。
眼前是一连串葱绿的群山,碧空如洗,有一道壮观的彩虹横跨天际。
他们四周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所有人站在一个白石法坛之上。自然就是传送阵了。勾诛顺着人流一望,法坛所处是一座顺着山势而建的城市。
此城比起云天城来大不相同。整个城市的建筑大多是泥土夯成的土砖堆砌而成,皆是一片土黄色。这大概便是此地被称为“彩泥城”的原因之一。
但这里的泥土就是简单的土黄色,并非是彩色的。这个彩字,指的是只要天晴,就一定会出现的那道壮观彩虹。
311 火红金丹炼真气,雪白银丸爆头颅
虽然各路群雄聚集,但五行宗的逐鹿之战尚未开战,他们尚有三日的时间休息准备。
彩泥城中,翠玉宫所谓的驻地不过一座两层小楼,几个弟子在那负责联络安排。所有来参加逐鹿之战的弟子需要在那登记一下,然后安排住处。参加逐鹿之战的弟子,都会被安排到彩泥城中,和翠玉宫关系不错的修真家族中去临时借宿。
这倒不是彩泥城没有客栈。反而彩泥城在人妖交界之处,往来频繁,客栈极多。只是客栈中住的是何门何派甚至什么物种都很难说了。把这些江湖经验浅薄不谙世事的年轻的弟子安排住进客栈,很容易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彩泥城中大大小小的修真家族要平安很多。这些家族能在这城中存在,自然有各自的自保之力。给他们一笔钱,他们也乐意给熟悉可靠的宗派远来的弟子提供安全的住处。
勾诛他们被安排在城西一家穆姓的修真家族中。这家老主人未出现,勾诛只见到一个体态微胖圆脸的憨厚少年,大约十九二十岁,身穿一身灰白直缀,头上草草系着逍遥巾,面色沉郁,仿佛心不在焉一般,见了他们一拱手说:
“家中事多,贵客远来,招待不周,还请海涵。”此人名为穆远,是穆家长子。如今是五行宗下宗流金派的弟子,天资极佳,年纪轻轻便到了筑基七重,勾诛不相上下。
但流金派只是数十人的小宗,根本凑不齐四名新入的内门弟子,故而也得不到五行宗逐鹿之战的名额。
宾主寒暄了一会,他在前面领路,将他们带到了一处清静的庭院中安顿,然后便有事急匆匆离去了。
玉州边陲之地的宅院和喜好风雅的金州完全不同。这里的楼阁一律是泥土夯成,土黄色,毫无雕饰,形状方正,没有斜顶,就像一个一个的黄色木盒重叠在一起。每个木盒便是一间居室。
他们所在这别院便是几间方屋围成一圈,中间有一方天井。这一处庭院与穆家主院有土墙隔开,中间有门相通。显然是怕客人受到惊扰,穆家还专门布下了隔音禁制。黄璐自然把这些禁制狠狠地加强了一番,以防万一。
在天井中,月色正好。五人围坐一圈,各自讲述自己的冥穴之中的经历。木头半道去救一个陌生人,平白惹出很多事,这让他有点就心虚。再加上他原本就木讷,支支吾吾,所有人都听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救了一人,又被好几人追杀。最后钟斗将他救了回来。
勾诛和黄璐吵吵嚷嚷,很快把木头的话声给埋没了下去。这两人把各自的故事说完,木头和第十九都把在冥穴中捡到的宝物给拿了出来,统一分赃。勾诛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在冥穴中的收获并不小。
木头捡到一个紫色的葫芦,葫芦中盛了大半葫芦的一种冰寒无比的水。只可惜这东西却不是法宝,他们并无一人会水遁之术,无法催动。最后这东西被他慷慨地送给勾诛拿去研究。若是以后谁能学到水遁神通,便可以给谁使用。
他还捡到了足足四百多枚玄阴丹。其实以水寒道人韩慕水的身家,肯定是不止这么多。但是这老贼的东西都藏在了冥穴里闭关的洞府中。现在此人连同熟识他的三名巡夜鬼都已经死了,他的洞府再也无人知道在哪里,变成另一个冥路宝藏了。
勾诛合计一番,他们全部的身家暴增到了六百枚玄阴丹左右,相当于六万多枚纯阳丹。他们伍院刚好六人,一人可以分得一百枚玄阴丹,就是第十九也不例外。
原本并不甚贪财的黄璐忽然得到一百枚玄阴丹也是心头大喜,暗道出来之后跟着勾诛他们混果然没有跟错。至于宋如海、慕容清的部分,暂时还是存放在木头的仙荷里了。
木头的收获展示完,轮到第十九。第十九拿出了捆仙索和水虎八卦镜。这两样东西都是法宝,操控也并不复杂,大家都一致同意留给第十九护身用了。
然后轮到黄璐,她得意洋洋地拿出一枚枣大的珠子。这珠子晶莹剔透,犹如一颗红色玛瑙,通体散发着金红双色灵光。神奇的是,此珠并非落在她的掌心,而是随她心意悬浮空中,停在她纤纤玉指上方。
勾诛正想问这法宝有什么妙处,黄璐一缕真气从指尖发出,如一缕青烟注入到红珠之中,在珠中盘旋了一圈,又回到自己体内,竟然明显庞大了一圈。而且这真气在黄璐身体中一转,她的气息尽然有变更加浑厚之意。虽然这感觉极其细微,但也足够骇人听闻了。
想要提高修为,每个修士都是在灵机充沛的地方不断吐纳,日积月累,往往多年才有寸进。哪有这种几乎肉眼可见的气息提升?如果真有这东西,那岂不是天下人人争夺的至宝?
勾诛正想凑过来仔细看看这是何物,黄璐已经双目一瞪,飞快地戮命珠收到手心护住,然后警惕地将双手藏到身后,盯着勾诛说:“你干什么,这是我的!”
他们这个伍院早有约定,一切在外所得都算众人共享,大家一起分配,黄璐也是觉得这样不错,早就答应了的。只是分玄阴丹的时候她觉得挺好,一旦这颗心爱的珠子要被当做别人的东西,她就觉得没有天理了。
对她来说,你的也是我的很好,但我的还得是我的。
勾诛只是嘿嘿一笑,说:“谁要你的东西?”对他来说,兄弟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些,都是男人之间的事。几个女子混在这里,好东西给她们一起分是应该的,但要把她们手上的东西拿出来,那就没有必要了。
他只是好奇为何会有这么神奇的法宝。但他很快猜测,此物并非是一件法宝这么简单。可能黄泉遗留的修为在其中。黄泉和她原本就是同一人,所以她炼化起来,修为境界也会随之提高。
但换了别人就没用了。由于肉、神、魂相互排斥,一个人想要炼化别人的修为是极为困难的。否则所有的低阶修士将不复存在,早就被高人们炼化完毕了。
收获瓜分完毕,大家也各自回房休息了。这家人虽然行色匆匆心不在焉,但对他们并无怠慢之意,给他们每个人都安排了独享的房间。
勾诛在婴藏之中得到的血痕留身碑,他却是根本都没有拿出来。这倒不是他担心伍院的兄弟会觊觎,而是隐隐觉得这件东西不简单。
他第一次将神识探入其中,就感觉到这可能会是那种天下人人想据为己有的重宝。一旦泄露出去,怀璧其罪,反而给他们带来杀生之祸。
既然如此,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了。如果从这玉碑真能得到什么好处,他再把好处分享给兄弟们不迟。
终于到了独处一室的时候,勾诛立刻把门窗关紧。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试试这神碑的妙用了。
这碑和他见过的一般法宝不同,倒是和宋如海的神火鼎,还有他送给连菱的五彩灵蚕衣一样,自带隐匿的界空。他只要一个念头,这鼎便会消失在隐匿界空之中,根本无需使用仙荷存储。他想使用此物时,只要再唤出即可。
他将此物唤出在房间中间的空地上,然后便把神识探入其中。
其实所有的法宝都有与物主沟通之能。物主只要将神识探入,便可得知此法宝的运用法门。只是用法有简单的也有复杂的。比如陨铁定方砚,简单到了极点,只需要不断注入真气即可,注入越多此物便越是巨大沉重。
而这血痕留身碑,则是用法复杂到了极点。以至于在婴藏之中,他只是粗粗一探,只觉得其中玄奥无穷,仓促之下根本不可能窥得十之其一,便立刻退了出来。一直到现在,他的心情越来越急切了。
这一次时间充足。他神识往碑中一探,便立刻感觉到碑中器灵给了他一个反馈,要他将全部神识都沉浸到碑中来,否则无法催动此物。
全神投入,他在外间将失去感识,如同入定。但这里还算是安全,勾诛也懒得再计较,真的将全部神识都投入了进去。
这时他愣了一愣。看下四周景物,他竟然依然站在原地,就在这空空的房间之中。而他眼前的血痕留身碑已经不复存在。房中间却莫名其妙地站了一个人。
此人正是刚刚将他们带来的那个面相憨厚男子穆远。只不过此刻他面色阴沉,眉宇之间充斥着一股狠厉之色。
勾诛心中大吃了一惊,根本不知道此人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进入这个房间的,更不知道他的来意。
正想要问,勾诛却看到他将口一张,吐出一串银晃晃明亮的无形之物。这东西漂浮到了空中,变成了一个明亮的足有人头大小的圆球。
这圆球虽然是银色,却又和液体一般,从大球上不断分离出莲子大小的一颗一颗小弹丸来,俨然是一团团水银。
勾诛心中警兆大起,正要将冥火剑握在手中,却感觉对方真气一动,立刻有一颗莲子大小的水银球,如同被弹弓射出的弹丸,极速狂飙,直接射往自己的眉心,瞬间便穿过了自己的护体真气和颅骨,直透入脑!
他只觉得眉心一凉,双耳中嗡嗡猛响,双目中已经漆黑一片,自己立刻便失去了意识。
312 勾诛鏖战留身影,穆远力阻冥火珠
“我死了?”勾诛心中巨震。
他不是没有过生死之间的体验。在自生碑中,他都已经神魂出窍,直奔轮回而去。如果不是连菱死死拉住,他现在早已转世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但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发现房间内景物依旧。他依然站在留身碑前原地未动。只有房内油灯之火在风中飘动,映出的他的影子在墙上晃荡不已。
水银虽然是柔软之物,但分量奇重。以那个速度射出,和一枚真正的银丸根本就没区别,自己是断无可能活下来的。
勾诛犹豫了一下,小心一摸眉心,发觉只摸到惊出的湿漉漉的汗水,头骨完好无损。原来这一切竟然只是幻觉?
这时候却有一缕神念从碑中传来,似在清晰无比地告诉他,只要能战胜碑中的对手,便能收获莫大的好处。虽然这好处是什么并不清晰。
既然明知只是幻觉,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地了。至于其中为什么会出现穆远,大概是因为穆远是他最近所见的原本陌生之人。
这留身碑有一种神奇的能力,能将他所见人之身,完整地幻化出来,留在此碑之中。这大概便是“留身”二字的由来。
怪不得勾诛隐隐觉得此碑会是人人觊觎的重宝。不说在这碑中战胜对手所得的好处,就仅仅是这幻化之能也足够逆天了。
玄门斗战最让人担心的就是不知对方的底细。如果这碑幻化出来的人物和真人一样,那每次都预先将自己的敌手幻化出来研究一番,岂不是战无不胜?
勾诛再次将全部神识都注入留身碑中,这次他清晰地感觉到,这碑中的幻境其实只是一片漆黑无边的虚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所观想出来。
因为他入碑之前原本便在这房间中,所以他入碑之后,脑中依然是这房内的景象,也就导致碑中的幻境也变成了这样。
他一转念,碑中场景立刻变成了他所熟悉的青石街。这场景和他的记忆有关。他记忆清晰之处,景物也是清晰明了。而他记忆模糊的地方,则看上去也是一片浑沌不清。
但整个场景之中,除他自己之外,只有一名对手,再无第三个人物出现,甚至空中连一只飞鸟都没有。这对手显然不是仅仅靠他的记忆观想而出现的。
勾诛尝试观想和他一样筑基七重的唐肃,却发现对面永远只有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无法成形。应该是因为他在见到唐肃的时候还没有留身碑在手。所以留身碑并未留下唐肃的身影。
他将念头一转,重新观想刚刚见过的穆远。只不过一息功夫,眼前这团浑沌黑影便立刻成形,变成了一身灰白道袍的青年穆远。
他的神情和动作和上一次出现并没有丝毫不同。转眼之间,一颗水银弹丸就带着破空之声,往勾诛眉心射来!
勾诛已经吃过一次亏,自然不会再同样吃第二次。这一次他之所以观想出穆远,就是心中早把可用的战法预想了一遍。只要他能抵挡住这犀利无比的银丸攻击,自然有机会反败为胜。
只见一块黑色的方形物体凭空出现,挡在勾诛面前,正是陨铁定方砚。只听一声古怪锐响,水银弹丸正击在定方砚上。此砚至少千斤以上,被这一击,纹丝不动,只是留下一块银斑。
勾诛心头一喜,果然对方也只不过筑基七重,即便银丸命中,也绝不可能击穿这厚重的定方砚。他脚下轻功一动,冥火剑已经在手,正要从定方砚后闪出反击,忽然感觉头顶有点异样。
他抬头一看,穆远吐出的那个明晃晃的水银大球已经在自己头顶,至少三十发水银弹丸在围绕这个大球转动,就像拉紧了弓弦的弓箭一样,早已死死地对准了他。
亏就亏在这定方砚再厉害,也只能挡住一个方向。勾诛试探性地一动,头顶那三十多枚银丸立刻如暴雨一般,纷纷发出破空尖啸,往他头顶击来!
勾诛心下一横,将轻功施展到极致,撒腿便蹦,身后留下一连串银丸击中地面石板而爆出的一朵朵石屑水银飞溅而成的花。
勾诛身形极快,但那银球射出的弹丸转向更快,瞬间在空中扫过,形成了一片三角形的银色光墙,瞬间便扫中了勾诛的双腿。勾诛只觉得双腿似乎被雷击中,轰然一震,立刻往前倾倒。紧接着如雨的弹丸从后面就像筛豆子一般击来,将他打得和莲蓬相似。
他再一次死了。这一次如同乱箭穿体,痛苦无比。勾诛从这幻境中醒来,赫然发现全身都被大汗湿透了。
身体并未真的受伤,但他发觉体内真气空虚。看来这幻境中虽然对肉身的伤害并不会成真,但真气的损耗是和现实中完全一样的。
勾诛细想了一番。穆远的境界是筑基七重后期,只比他高上一线。这人的法宝目前所见也就那一团水银,施展的是金遁之术,简单粗暴。但他竟然连回击的机会都找不到?仿佛对方就专门克制自己一样。
自己擅长轻功,原本应该是优势。但是对方那团水银远比他肉身灵活,让他的轻功完全失去了作用。而对方根本不用移动,站桩就可以轻松击败他!
他拿出几枚纯阳丹,开始补充纯阳真气。大约一刻钟之后,气海充盈,他的身体又重新蓄满了力量,然后第三次进入了血痕留身碑之中。
依然是在青石街上,这一次穆远那狠厉的颜色也是微微一怔,并没有立刻施展水银弹丸的攻击。
因为勾诛一出现,身周立刻多了三根一丈来长的龙木大柱。这些龙木大柱立在他周围,三根龙木的顶端都往中间靠拢,汇聚在一起,成了一个三角金字塔的形状,正把勾诛围在了其中。
勾诛本来并不会布阵,但是后来在黄璐的传授之下,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阵法。他所能布设的最熟悉的阵法,就是这个纯阳退魔阵。只是四根龙木大柱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同时催动,他的极限也就是使用三根了。
即便如此,布下此阵也几乎将他体内所有的真气都挥霍一空。所以他虽然身在防护之中,却没有任何攻击之力。好在纯阳退魔阵是定阵。在没有抵挡任何攻击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消耗。他安然坐下,拿出纯阳丹来,再次开始补充真气。
穆远的犹豫只持续了一个瞬间。一息之后,他吐出的水银圆球形状改变,变成了无数细小的圆球。而这些圆球在空中极速旋转,变成了一个飞快旋转的钻头的形状。然后他将手一招,这钻头立刻在勾诛构筑的纯阳阵壁上极速狂转起来!锐响如剑一般刺入勾诛双耳,阵上红光大作。
勾诛强行定住心神,继续从纯阳丹中吸取纯阳真气。眼下就是一场的赛跑。如果他首先获得反击之力,便可以稳坐阵中发起反击。但一旦穆远先攻破他的结阵,那他必然再次被无数弹丸打成筛子!
两人就是如此对耗了二十息。勾诛忽然发现,他对穆远的金遁术估计大大错误了。
如果穆远依然使用原来的银弹方式来攻击他的纯阳阵壁,勾诛估计在三根龙木大柱的支撑之下,这阵壁扛过一刻钟绝无问题。但对方如果使用这种尖锥旋转进行突破,那突破的速度就大大增加了。
纯阳阵壁只有保持完整才能有最大的防护之力。无论多少银弹攻击,每一弹都无法穿透阵壁的话,只能不断损耗阵壁上的纯阳真气,直到耗光为止。
但它如果只用一个尖锥钻头攻击其中一点,那只要这一点攻破,暴露的缺口就会不断扩大,很快被彻底突破。
血痕留身碑中幻化出来的对手并无感情,而是纯粹以器灵的灵性驱动,他只会选择最为正确的应对方式,甚至不需要思考的时间。从这一点上说,勾诛可就大大吃亏了。他至少还需要时间思考相应的策略。
原本预想的一刻钟,才四分之一不到,他便感觉咯噔一声,阵壁上已经破开了针尖大小的一个小孔。最多还有两息时间,他便会再次遭受弹雨的袭击!
勾诛当机立断,白光一闪,三根龙木大柱顿时消失无踪。与此同时,随着一阵清脆的哗然之声,整个纯阳退魔阵就像被石锤击中的琉璃塔一样破碎了。勾诛从破阵中一跃而出,一连串狂飙的银丸立刻在他背后袭来。
他体内恢复的真气虽然还不足以让他发起厉害的反击,却也足够他唤出定方砚来挡住这一波攻击了。一连串的攻击都啾啾啾地击打在了定方砚上。这时就连穆远也行动了,他双袖一抖,脚下生风,极速靠了过来,然后两手一抬,满地乱滚的水银立刻像得到了某种指示,再次凝聚成球,直追勾诛头顶而去。
这时他脚下,一枚漆黑的琥珀圆珠发出砰一声响,犹如闷雷一般,轰然爆开。一团腥臭冰冷的积尸气,犹如一团黑云,只不过一瞬间便将整条街覆盖了。
勾诛也是无奈到了极点,动用了他消耗数百斤炎冰才炼制出来的一枚冥火珠。这珠子爆开,其冲击力并不猛烈。但是积尸气蔓延,瞬间侵蚀生机!
追击勾诛的水银圆球消失了,迅速在穆远身上凝成了一层犹如薄膜一般的银色护甲。这层护甲虽然看上去轻薄无比,却把积尸气阻挡在外。
313 血碑中斗胜升级,夜色下节枝不断
但一身银甲的穆远并没有继续追击勾诛,也没有在原地不动,而是掉头便跑,往远离冥火珠爆炸的中心的方向奔逃。
留身碑的器灵本身并无人类的情绪,绝不会觉得逃跑便是大失面子,他只按最有利于斗法的策略行动。
但这团积尸气黑云盘踞的范围至少有数里之宽,而且还在急剧扩散之中。就以他的速度,想要逃出这个范围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勾诛引爆这积尸气中早已充斥的玄阴真火火,只需要一个闪念。
果然空气中充斥的积尸气中,玄阴真火瞬间爆燃。这就像硝石粉末与碳粉混合了一样,只不过亿万分之一息的时间,整片黑云所在的区域就成了一片强烈的白光。
玄阴幽火在正常燃烧的时候只不过有微弱的白光而已。但瞬间爆燃就不同了,这光芒如同无数闪电同时发生。勾诛如果不是提前闭上双眼,此刻恐怕双目已瞎。
这一阵强烈的白光闪过,一切便焚烧殆尽。整个青石街上,徒然出现了一片空洞,其中充斥着玄阴真火燃烧之后残余的纯阳之气。
世间万物莫不是阴阳二气结合而成。其中阴气燃尽,实体自然不存,一切成空。纯阳之气本身无实无体无形,只是一团虚有,这一片数里的范围已经变成真空。
四周狂风呼啸,汹涌如潮而来,犹如万马奔腾,足以踏碎一切。但就在这时,这一片天地都静止了下来,然后化成一片浑沌。
勾诛心有余悸。明明只是对方一个筑基七重后期的穆远,却逼得他不但动用了三根龙木,还费了一枚冥火珠。这样的冥火珠他也就炼出了十枚而已。以后想要再有,他还得冒着生命危险深入冥穴湖底,恐怕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赢了一场,就看能得到什么好处了。
这天地变得浑沌之后,他的观想便不再有效了。整个天地漆黑一片,但这漆黑一片的虚空之中,某种他能感觉到某东西正在凝炼,聚集,就像轻烟一样包围了他,然后直接从他的七窍钻入他的体内。
一阵恐惧涌上了他的心头。这不会是个陷阱吧?但他的身体相当放松,一缕平静的神念告诉他,虽然有些痛苦,但这毫无危险。
紧接着,一切又重新开始了!从他进入自生碑第一次挑战穆远开始,一直到最后战胜对手,每一个细节,似乎都开始重演了。只不过这一回他的角色转变了。他并非只是挑战穆远的勾诛,而是自身变成了整个世界。
仿佛这一场斗法,是在他的肉身之中进行的。对手穆远是他肉身维持现状的固障,而与穆远斗法的那个自我,则是他心中一缕强烈想要谋求上境的神念。
这一场斗法依然惨烈,只不过它的结局早已注定,毕竟勾诛早已亲身经历过这一切。只不过无论是穆远还是整个场景之中的任何一物,都成了与他血肉相连的,充满了敏锐感觉的肉身的一部分。
哪怕是穆远的水银弹丸击打在青石板地上,也犹如打在他自身血肉上一样,剧痛无比。
最终青石街最终被冥火珠毁灭,他仿佛感觉这颗冥火珠是在自己体内爆炸。他承受了所有的威能,几乎要粉身碎骨。
天地便是自我,自我便是天地。这痛苦的自我无间地充斥在天地之间,这便是无间地狱的感受?
好在这感觉并不持久,勾诛终于大汗淋漓地再度从碑中觉醒过来。一睁眼,他发觉身周竟然泛着微微灵光。
经脉之中真气充沛,气海扩大了好一圈!
勾诛忽然醒悟,自己竟然突破七重中期瓶颈,到了筑基七重后期?他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如此不可思议的逆天法宝,能直接让自己提升境界?
这时他脑海中也多出了不少念头。有一部分便是血痕留身碑的器灵传递给他的。
血痕留身碑确实是能助人提升境界的。它只不过将主人修行中遇到的瓶颈固障,转换为了他所能观想出来的对手。如果他能战而胜之,自然便能提高境界。
这种方法也有一定的限制。比如他观想的对手如果境界本身就和他一样或者是比他还低,那么即便战胜了对手,他也不会获得任何好处。
而且任何一名对手一旦被战胜了,那么此人的虚影便再也不会与自己对抗,也就无法继续利用这道虚影来提升境界了。所以他想要使用此碑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实力,就必须不断寻找实力更高的对手“摄”入此碑中。
即便有这些限制,此碑也是整个玄门天下万金难买的至宝!
此碑的炼制者是一名好胜斗勇的天才修士。在玄门,虽然斗法神通和修为境界本是相辅相成,但是过于痴迷斗法,却也无可避免地会导致修为境界提升的滞后。
他便是过于痴迷斗技和神通的研究,反而荒废了自己的修为。当他自己的境界远逊于自己同辈的修士的时候,他赫然察觉,无论自己再如何精通斗战之术,也无法弥补境界高低带来的实力差距了。
但他没有因此而改变自己的嗜好,反而是逆天般地炼制出了这件法宝,打通了斗战之术与境界修为的转换通道。从此他就能通过战胜观想出来的虚幻对手,来破开自身迷障,从而使得境界提升。
至于此人的结局如何,是否最终得以飞升成仙,器灵并没有提及。大概器灵也不知道。他只是为物主服务而已。勾诛也不知道是他的第几任主人了。
如果此宝的能力被流传出去,勾诛笃定自己活不过三天。五大宗门的强者都会为此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谁会不想提升自己的境界?
勾诛忽然想起自己在幻境中消耗了一枚冥火珠。他将仙荷中的十枚冥火珠取出,果然发现其中一枚有异样。它看上去光泽全无,而且琥珀中原本深黑的颜色变成了一片灰蒙蒙的。勾诛用手一摸,这枚冥火珠瞬间化为了飞灰。
就和自己在幻境中消耗了真气,现实中的真气也会随之耗减一样,如果在幻境中消耗了法器,那么现实中也会一样损失。
但无论冥火珠的价值为何,能让自己境界提升这就是无价的!勾诛暗想,自己还有九枚冥火珠。不管能观想出什么对手,他一进去就直接丢一枚,岂不是能一直升到筑基九重?
勾诛心中一片狂喜。他忍不住想再进入留身碑试试。他想尝试能不能把钟斗或者木头观想出来。如果和他们斗法,会有什么后果?
但他再次用神识注入留身碑的时候,才发现这碑如今给他的感觉犹如一块顽石般坚硬,根本无法进入。这时他发现,原本布满了血痕的碑身,如今已经一片白璧无瑕了。
前两次从留身碑之中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些血痕正在变淡。但他一心求胜,还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这一回出来,竟然所有的血痕都消失了。
这时他心中没来由产生了一个念头:此碑需要血才能驱动。越是高境界生物的血,效果便越是强烈。反之效果就越差。
勾诛将自己手指割破,挤出几滴血滴在碑上。果然碑上有一条裂纹变红了起来,只是颜色极淡,几乎看不出来。按这么下去,就算他把自己的血全贡献出来,也无法把这碑恢复那种通体血红的颜色。
他不由得挠了挠头。看来想用这块碑来快速地提高自己的境界,也没那么简单。
就在勾诛无奈将留身碑收了,吹灯睡觉的同时,漆黑夜色中却还有人未眠。
在离穆家宅院不远处,一连串重重叠叠的土屋顶上,两个全身黑衣蒙面的人,几乎融在了夜色里。其中一人对另一人厉声说道:
“我要的是穆勤的死讯,你却和我说只是不省人事?”
另一人辩解说:“我也没想到老头子居然还会留着一口气。但是他既然昏迷未醒,也就不可能操控阵枢。穆家的护院大阵也就是个摆设,这不和死了一样?”
开头那人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他儿子呢,那个流金派弟子,他有什么异样吗?”
“什么都没察觉,一直在急着给他老爹找大夫。”另一人冷笑道,“放心,瞎忙罢了。这种蛇毒奇毒无比,没有当场死了已经是命大了,一般大夫哪能解毒?”
“好,”他点点头。他接了这一单,原本以为时间虽然仓促,但还算简单。他却没想到这天之前几天,穆家长子穆远刚从流金派归来。这事对他来说,将难度提升了一个档次。他可不想再出什么岔子,“没有什么发生别的什么事了吧?”
“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还有一件事。今天傍晚忽然有几个翠玉宫来参加五行宗逐鹿之战的弟子住进了穆家。”
“什么?翠玉宫!”这人大吃一惊。
另一人却是嘿嘿一笑,说:“你不用紧张。这几个翠玉宫的弟子,境界最高的也不过筑基四重,连穆远都不如,根本不可能对我们的计划有任何影响。”
314 收尸局兵临城下,穆少主夜半嗑门
“是么?”那人未置可否。但显然,他对这件事有很多不好的预感。
“凶名赫赫的铜头尸,还抹不平一个小小的穆家?”他对面那黑衣人忽然嘻笑道。
铜头尸没有再理这人。他对这种马屁并不感冒。作为“收尸局”的老牌杀手之一,他清楚地知道这种看似简单的局面之下,能藏下多少风险。何况还卷入了翠玉宫这种不小的宗派。
收尸局确实收尸。但对它的客户来说,它更是一个专门提供杀人服务的组织。他们每个人行动的时候都是一袭黑衣,但在眉心处会有一个徽记标识自己的身份。
他的徽记是一个铜制兽头,因此被同伙称为铜头尸。
他以往所接的任务大多都是杀某一个人。这次的任务却是极为蹊跷。他今早才接到这个任务,对方却要求今晚就必须动手。而且目标是诛杀穆家满门。只要今晚在穆氏门墙之内的活人,不管男女老少,一律要死。
这单子充满了蹊跷。一般即便是想灭门,客户也会点明一个“必杀”的名单。只要名单上的人死了,任务也就完成。这个任务单却是没有明确的名单,只是强调所有人必须全死。
他甚至怀疑,这名客户的真实目的其实是翠玉宫的那几人,只是不想暴露,故而以灭门穆家做为掩护罢了。
按他以往的谨慎,这种奇怪单子他是不会接的。但对方确实是不惜重金,付出了让他无法拒绝的代价。
“你可以去准备了,一个时辰之后动手。”他想了一想,发出命令。
对面那人一点头,跃到楼下一个空空的院落之中。然后双手结印,念出一串法咒。只见一连串空遁白光闪过,凭空出现了数十口棺材,阴森森地堆积在了院子中。
在穆家的后院深处,一间简朴堂屋内,摆了不少椅子。四五个男子,既有有老有少,惴惴不安地坐在一排紫檀座椅上。而他们对面,赫然坐着一个面相敦厚,此时却是冰冷如铁的青年,正是穆家少主穆远。
一个老者伸手用衣袖抹了抹额上的汗水:“穆少爷,令尊他中的这个白眉蝰蛇之毒,您别说是玉州,就是到了翠玉峰找药仙碧落,或是去同州找毒圣程宇通,也不会比我师徒一门好到哪里去。”
“洪大夫有话直言,我爹他还能活多久?”
“有老夫门下这个抑毒针术,加上令尊底子不错,估摸着可以再撑半个月。除非半个月内弄来蝰王藤,神仙难救。”
“那就烦请洪大夫和门下弟子在府上待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你们都可以带着我穆家一半的资产离开。”穆远面不改色地说。
“这……”洪大夫首先是面露难色。但紧接着,眼睛一转,他想起了穆家一半的资产。不说别的,就是这家宅院的一半,也足够他的身份和地位提升好几个档次了。
穆远很快秘密地将他老爹和洪大夫一行人都送入了密道之中。
彩泥城本来就是个凶险之地,他们在这里经营极久,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宅院修建之初就留下了地道,有危险可以随时藏入地下,还可以通过地道离开。知道地道入口的,只有他老爹和他自己。
他这次回来彩泥城只是因为逐鹿大战在即。他虽然不能参加,但也可以寻那些同属五行宗的天才弟子相互切磋,以开开眼界,顺道还能回家省亲。
只是他没想到回来没几天,忽然他父亲穆勤,忽然不省人事。老头子是被一条白眉蝰蛇毒蛇所咬。这件事透着诡异。白眉蝰蛇只在深山才有,从未听说在彩泥城中出现过。此事极有可能是内部有人所为。
如今老爷一倒,尚未来得及把护家大阵的阵枢交给他,穆家的护家大阵也就形同虚设了。玉州这蛮荒之地可不比中原,随时都有灭门之忧。
蝰王藤虽然可以解毒,偏偏此药草极为罕见,且除了解白眉蝰蛇之毒外,并无任何用处,因此药铺甚至宗门都根本不会备下这种药草。整个玉州,也只有两界碑北面的夜盲山上才有。
如果换了平时,穆远早就直奔夜盲山去了,但偏偏还有两天就是五行宗的逐鹿之战。夜盲山现在早已被五行宗封锁,至少要持续一个月。到那时,他老爹早就没命了。
他虽然是五行宗下宗流金派的弟子,但没有参加逐鹿之战的资格,无法进入夜盲山。所有必经之途上,五行宗早就布下了悬目和禁制。他区区一个筑基七重的弟子,硬闯就是送死。
另一个选择是走妖界进入夜盲山。五行宗封山也只能封人界的部分。如果走妖界,倒是可以绕开。但是妖界风险重重,其危险更不亚于被五行宗封锁的道路。
即便他不惧风险,这样绕道路途也太过遥远。十天半月之后他如果还活着,恐怕也还迷途在妖界的林莽之中。
还有一个法子,但这法子能否走通,就要看上门来的这几个翠玉宫的弟子了。
他记得这伙翠玉宫的弟子一共是四人,应该就是参加逐鹿之战的一个小队。如果对方是五人,这事会更加麻烦。但恰好对方是四人,这就有希望了。
他虽然无资格参加,但每个登记过的小队都会得到一枚逐鹿令,有了逐鹿令就可以整个小队一起进入夜盲山,不会受到封山禁制的阻挡。
每个小队最多是五人。很明显人数越多战力也越强,所以每个小队一般都会编满五人。
只有四人的小队,完全可以多夹带一人进入夜盲山。虽然在夜盲山中实际参赛还有重重限制,但这对穆远来说就无所谓了。他只需要进山即可。
毕竟是求人,求人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接了当花钱。
他家能当即拿出的丹药也不是太多。这一天请大夫已经花去了不少。他从库房取了一千枚纯阳丹,然后走去几个翠玉宫来客的院落。
这些翠玉宫弟子的客房都是他亲自安排的。他很明显看出这一伙人以勾诛为首,便直接往勾诛的房间来。
勾诛早被黄璐设置的禁制的警示所惊醒。开门一看来人,让他有点分不清真实和虚幻。他刚在留身碑中被此人胖揍过,现在这人居然找上门来?还是自己其实一直留在碑中还没有出来?
但这个穆远的目光并无碑中那种狠厉。虽然有点愁眉不展,却也算毕恭毕敬。他并未怎么寒暄,而是走到房内案前自己往客座上一座,便把一千枚红彤彤的纯阳丹倒在了桌案上。
勾诛望着这血红一桌,不得不承认,虽然价值一样,一千枚纯阳丹给他的心灵冲击远比十枚黑漆漆的玄阴丹要强烈得多。如果是换成白花花一片的两千两白银,那就更会亮瞎眼了。
“穆道友这是什么意思?”勾诛表面却是完全不为所动,一脸粪土千金的样子。
穆远并未隐瞒,将老爹中毒等事一切合盘托出。他所求也就是勾诛用逐鹿令将他夹带入夜盲山。只要入山之后,此事也就再也和勾诛等人无关,也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麻烦。
这对勾诛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他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在衡量风险与收益。多加一个人进入队伍也不是一件小事。毕竟穆远片面之词,真假难说。他还身负进入妖界的重任,也不想节外生枝。
但这时,他忽然感觉到和自己神识相连的留身碑微微一动,然后很激动地颤动了起来。
和收在仙荷中不同,这种在隐匿界空中法宝即便不在现世,依然和现世相联,能感悟现世灵机,也能和物主沟通。
显然有什么东西引起了器灵的兴趣。勾诛一双贼眼,精明地将穆远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他的目光落在穆远腰带上的一个血红佩饰上。
315 偶得血石,却逢僵尸
勾诛望了一眼这东西,目光一滞。穆远立刻察觉。他毫无犹豫从腰上将这东西摘下,直接递到了勾诛手中。勾诛也厚颜无耻地接了下来,反正没用可以再还。
这东西一入手,他明显感觉到隐匿空间中的血痕留身碑简直是一阵欢鸣。要不是在他的掌控之下,说不好就自己跳出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勾诛望着这血红色的石块。它并未经过雕琢,上面凸凹不平。只是天然有一个孔洞,所以被人穿过一条丝带,吊起来便是个配饰。
此物名为血灵石,是用大量兽血炼制而成,对人修并没有什么用处。但对妖修而言,用它可以迅速补充气血,因此极为有用,等同是人修的纯阳丹和玄阴丹之类的存在。
血灵石在玉州也不常见,但是在妖界则是通行的货币。这一块还是穆远在临近妖界的区域历练时偶然所得,他便一直当做佩饰带在了身上。
“血灵石?”勾诛脑中又传来留身碑器灵的一缕神念,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这就是恢复留身碑上那些血痕的关键之物了。
“这块血灵石价值多少?我想以玄阴丹交易,不知道穆道友舍不舍得?”
穆远哪还不知道勾诛的意思,他一拱手,说:“我愿以这块血灵石,再加一千枚纯阳丹为代价,换一进夜盲山的机会。”
“这……”勾诛面露难色,一边把这块血灵石和纯阳丹都收入到仙荷之中,一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地说,“好吧。不过我只负责带你进山,其他的一律不管。”
“多谢勾兄!”穆远心中大喜,立刻起身相谢告辞。他虽然恨不得现在就出发去夜盲山,但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回去准备。
勾诛睡意全无,打算等这人离开后,自己立刻唤出留身碑出来尝试。他正要将穆远送到门口,忽然窗口吱吖一声,被风推开了。冰冷的夜风吹了进来。桌案上油灯一晃,竟然灭了。房内一片漆黑。
窗外月在云后,光芒暗淡。好在勾诛是修士,目力远超凡人,朦胧中还能看到穆远的身影已经到了门口。
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他也懒得再去点灯,反正待会使用留身碑,并不需要灯火。一片漆黑更加隐蔽。
“穆道友慢走。”勾诛走过去送对方到门口,忽然感觉背后随着那一股从窗口吹入的阴风,飘来了奇怪的腥臭味。
穆远却是看了一眼屋外,又看了一眼房内,小声说:“道友小心了。”说完慢慢从腰间拔出剑来。
勾诛心头一紧,扭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房中竟然已经站了一个粗壮的黑影。
那被风吹开的窗扇还在刺啦啦晃动不已。看来并非是风吹这么简单,而是刚刚有人进来了,他却浑然未觉。其实勾诛的听觉已经相当灵敏了,只是这个人完全没有呼吸,也没有任何神识波动,让他还以为只是风吹窗响而已。
勾诛又瞥了一眼门外。门外天井中也站着一个。
这两人都是一身黑布包裹了全身,连同头发,丝毫看不出来相貌。脸上覆盖着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鬼怪面具,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屋内这一个看上去身材粗壮无比。但他忽然跃起,足尖在地板上轻轻一点,却是丝毫声音也无,犹如一阵风一般,轻飘飘地就到了勾诛面前,然后双手一扬。
一道银光转瞬就到了勾诛面前。勾诛横起冥火剑阻挡。没想到这银光并非刀剑,而是一条细长的银色铁链。铁链的尽头系着一只明晃晃的飞爪,其上是四只锋利无比的铁钩。铁链虽然被他的冥火剑拦住,飞爪却丝毫不停,直接朝着自己的头脸抓来。
勾诛将头往后一仰,正要避过这一击,却见穆远手持宝剑横来一刺,刚好刺在了这飞爪上,当一声将飞爪击飞。但这时屋外那人身形一低,手中翻出一柄带着长柄的偃月大刀,在三步之外,便一刀横砍了过来。
穆远纵身一跃,攀在了门框顶,双腿一缩,才避开这横劈。那大刀过来,犹如飓风扫过,发出一身轰然巨响,就在勾诛眼前,连墙带门都砍出一条巨大的破缝。
勾诛早已暗自给黄璐、钟斗等人传音。只是不知道这几个人是不是睡得太熟,一点回应都没有。
他打算冲出去叫人,但一看门口这个厉害,立马改了主意,给穆远传音道:“一人一个,大刀这个归你,飞爪归我!”说完身形一压,持剑往那持飞爪的黑影贴身刺去。
片刻之前,他们的隔壁屋中。
第十九原本是待在勾诛的仙荷之中的,因此穆家以为他们来人是四人,也就只安排了四间客房。但这也无碍,第十九睡在黄璐房中,和她挤着一张床睡了。
黄璐话多,两人虽然熄了灯,依然在床上说笑不已,久久未眠。这时候,黄璐却忽然一怔。她放在枕边的一枚七寸枢灵机颤动,但转瞬又恢复了原样。
毕竟这是在别人家,时间又仓促,难以布设什么厉害的结阵。所以她进入这个宅院的时候,只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阵法。
这阵法是只要有人进入这个宅院,便会传递到她的阵枢上。她的阵枢又会通过玉简将影像传递给众人。刚刚穆远来访便已经警醒了她一回。但勾诛已经传音给她说是穆家有人来访,太平无事。
但这一次,阵枢并未传递出任何影像,只是灵机一震,等她仔细去看时,却又任何异样都没有了。就好像刚刚的震荡只是她的幻觉一样。
黄璐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不由得挠了挠头继续和第十九闲扯。但过了一会儿,第十九莫名其妙地坐了起来。
“乖十九,你干嘛?”
原本是只有勾诛才这样叫的。但因为被他叫开了,而第十九又确实是很乖巧听话的女子,所以所有人都叫她乖十九了。
“勾师兄好像出事了,我要去看看。”她也不顾只穿了一身素白的中衣裙,竟然自顾自地爬了起来,穿上了床前的木屐。
“等等,我也去。”黄璐将她一拉。第十九虽然有时候有些神经质,但她对勾诛的感应是准得出奇。这大概是因为勾诛是她的物主,而且她自己那微小的魂魄完全是勾诛魂魄上撕扯下来的一部分。
黄璐也起来了,她匆匆忙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第十九痴痴呆呆,是什么形象都无所谓的。她却不行,哪怕是被勾诛这傻小子看见也是大丢她份儿的。
好不容易把长发理顺披在肩上,正装是来不及穿了。她随便皮了一条披巾在中衣上,从床头抽出剑,抓着第十九的手,小心地推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一股阴冷的风便吹了进来,她不由得浑身一阵战栗。
玉州所在之地是西南,平时冬天并不是很冷。但彩泥城在群山之中,山气深重。一到晚上,冰冷的山气从山间渗出,寒彻入骨,和白天大不相同。
外面是空空的院子。这时天上厚厚都是浓云,看不见月色也没有星光。只有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点点微光,把个庭院照成了一片幽黑的墨画。
黄璐心底有点儿发抖,右手提着剑,左手把第十九紧紧拉到身边,两个女子小心翼翼地往勾诛住的屋子走去。
她当年带着崇玄观的弟子们大战魔军,浑身是胆丝毫无惧。但现在在翠玉宫久居太平,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颇有些怕黑的小女子一样。
“为什么师兄的房间里没有点灯呢?”第十九忽然问。
“笨啊。这么晚了,早就熄灯睡觉了啊。”
“但是,你刚刚不是说,穆家有人来访吗?”
“这……也许已经走了吧。”
这时黄璐也是心中一紧。其实她那个阵法无论是有人进来还是离开,她都会收到警示。但她并未看到穆远离开,难道这两人居然在房间里熄灯一起睡觉了不成?太不可思议了。
黄璐走到了勾诛房门前,用剑嗑了嗑门,然后小声喊了他几句。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猪!你可别吓我!”黄璐受不了了,大喊了两声,可还是没反应,“我可不客气,直接进来了!”说完她望了一眼第十九,做了个砍的手势说,“砍门?”
第十九并未用剑砍,她只是飞起一脚揣在门上。这一声响顿时惊破了夜里的沉寂,木门应声而开。
但是房里空无一人,床上空空如也,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在这里住过。
316 五重镜影如隔世,一名空修掌囚笼
“猪,你敢吓你娘我,回头饶不了你!”
黄璐虽然语气肆无忌惮,却忍不住声音发颤,心里发虚。勾诛为什么半夜消失无踪了?难道和那个穆远有关?
如果是这样,这穆家可就不是什么安全之地了。她连忙传音给钟斗和木头,但是这两人都没有回音。
第十九反而冷静得很。她仔细将房内看过,连床底下都找过了,勾诛并不在房内。
外面风大,窗户大开,窗扇还在风中吱吱格格直响。这看起来好像有人刚从这窗口出去了。
第十九到窗口一望,窗外是一片空空的平顶。外面黄璐曾经布下的阵法还和原来一模一样地留在那里。
她正要跳出窗去看个仔细,却被黄璐一把拉住了手。
黄璐颤悠悠地说:“我们还是先去把钟长老叫来吧。”她被这诡异的形势吓得不行了。
第十九点点头,两人离开了勾诛的房内,直奔钟斗的住处。敲门喊了半天,钟斗也是毫无反应。二人推门而进,和勾诛房中一样,一个人都没有。
不但钟斗不见了,木头也不见了。而且整个偌大的穆家上上下下,一口人也不见了。黄璐越走便越是心惊。如果不是有第十九在一旁给自己壮胆,她吓也吓死了。
“难道是什么幻阵?”
虽然说高人布阵,要瞒过她的神识感应并不难。但以她对阵法的了解,无论多么精妙的幻阵,都要有阵枢布设、灵机牵引,和现世不可能完全相同,多少会露出一点马脚。让她完全看不到任何布阵的痕迹,这怎么可能?
“不对。天地之广,难道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不成?我还不信了!”黄璐将第十九一拉,说,“乖十九,我们到外面看看去!”
……
风吹云开,浓密的云层之间露出了一条缝隙,明月在那露出了半边嘴角。一片雪白的月光洒落下来,照亮了犹如许许多多方盒子堆积而成的这片街巷。
就在穆家附近,一堆高耸的“木盒”上,端坐着一个黑影。他黑布蒙脸,额上系着一条黑带,黑带中心有一个铜制的怪兽之头。正是赫赫有名的铜头尸。
他将几枚玄阴丹握在手中,运转真气,不一会儿,这些玄阴丹中的黑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一缕缕幽蓝色灵光在他体表顺着经脉显露出来,甚至透过厚厚的夜行衣都能看到。
他的遁法和五行宗的五行遁术不同。五行之物都是有实的存在,施展五行遁术所耗的纯阳真气远比玄阴真气要多。即便是偏向阴寒的水土遁术也是如此。
铜头尸施展的遁术是阴阳宗的风雷炎寒,明灭空虚八遁术中排名第七的空遁术。这些遁术排位越是靠后,便越是玄奥。
空虚二遁都是操控虚空之术,极为耗费玄阴真气。就是他来施展,也不得不用丹药补充真气。
他所施展的这一神通名为“幻世镜影”,能将现世的部分空间复制出来,犹如以镜照世,所呈现之影与现世毫无区别,所以名为镜影。
虽然带一个幻字,这神通却不是幻术,而是真真切切将空间复制了出来。
一片空间连同这空间中的物品,都是一模一样与原物毫无区别的。这也并非是阵法,所以黄璐也是看不出来的。
但这其中却有一个不可避免的限制。那就是无情之物只在这空间中,并无牵涉空间之外的因果,所以可以轻松复制出来。而任何有情之物与这现世之外还有因果轮回相牵,就无法直接复制了。
一旦复制有情之物,牵连不断,最终会牵涉整个法界。那他就是法力滔天也不可能做到。
虽然有情之物无法被他随着空间复制,但他可以决定将这些空间中原有的有情之物挪动到他复制出来的某个镜影中。
这些镜影的位置和现世原本就是相互重叠的,所以被挪移之人丝毫也感觉不到异样。
穆家修士不算太多,境界也不高,但也有数十名筑基修士,包括下人和杂役在近百人口。他贸然要灭整个穆家,只要跑出一个,也算是任务失败了。
所以他一开始便施展幻世镜影,将整个穆家范围内的空间从这个现世中复制了出来,同时把其中所有的人都挪移到了这镜影之中。
这样在外界看来,穆家所有人都消失无踪了。而在穆家人看来,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一家。如此与世隔开,他们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这片镜影的,自然也就跑不掉一个了。而且外界也无人可以救援他们。
但其实相对穆家,铜头最担心的还是翠玉宫这些弟子。翠玉宫是金玉两州赫赫有名的大宗派,和云王关系又不错,如果不是有必要,他是不愿意得罪的。
如果这些翠玉宫弟子跑掉一个,或者传递出了消息,都是不好的结局。
收尸局一向是在暗处,翠玉宫想要找到他们的麻烦并不容易,但他也不太愿意惹上这个麻烦。
为了保险起见,针对每个翠玉宫弟子住的房间,他都重新施展了一次幻世镜影之术。这样一来,每个翠玉宫的弟子都被单独隔开。他尽可以一个一个地诛灭。
此术能将对方不知不觉地囚禁到镜影之中,可谓防不胜防,但有一个最大的破绽。
这些镜影都是需要法力维持的,因此他自身必须处于每一个镜影内。否则他和镜影空间之间的联系也会断掉,无法以法力维系,这片镜影就会很快崩灭。
为此,他不得不在所有的镜影之中制造一个重叠之处。他所在的这一片空间便是所有镜影空间的重叠。这样他位于此地,便可同时维系所有的镜影。
所以困在每个镜影中的对手,虽然无法逃出镜影,却可以找到他所在的这一片重叠空间。
如果能将他击败,自然会导致全部镜影崩灭,所有被困的人都会返回到现世空间中。
好在对方全部是筑基弟子,他自信以自己的隐匿之能,这些人应该无法找到自己。即便真是碰巧被找到了,以他的实力也是不惧,当场诛杀就行。
“形势如何?”铜头尸渐渐恢复了体内的法力。
另一人额上是一枚玄铁利爪,名为铁爪,已经在一旁等了一会了。
看到自己顶头上司从定中醒来,他连忙回道:“出了一点意外。但你放心,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
“什么意外?”铜头尸心中又是一阵不爽。他做这事这么多年,感觉凡是意外频出的,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翠玉宫那些内门弟子中为首的那名叫做勾诛,但境界只有筑基二重,想来是隐藏了修为。所以我派了两头十年僵尸合力出手。按理说这两头僵尸对付筑基九重的修士都足够了……”
“怎么,没有拿下?难道翠玉宫弄了一个虚丹道人来冒充新入的内门弟子?”
“两头僵尸出手的时候,发现穆家的穆远正和此人在同一房内密谈。所以我们要对付的并非是一人,而是两人。现在已经过了几招,胜负未分。但我估摸着,再有一时片刻,应该可以拿下。”
铜头冷哼了一声,说:“真是状况百出!”他话里的意思自然是怪掌控僵尸的铁爪没有搞清形势,竟然连对方房里有几人都没有搞清。
铁爪尴尬一笑,说:“区区五六名筑基修士,以我的建议,根本不用试探,我们把二十头僵尸全放出去,一次性把这些翠玉宫弟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个活的都不会有。”
铜头一望穆家。月色之下,他就像眼花了一般,是五重重叠的虚影。
其中一重中,隐隐有刀剑之声和灵机冲撞之波传来。另外几重都还是一片死寂,想来穆家大部分人都还在烂睡如泥。
虽然这是个意外,其实对他更为有利。因为穆家的族长穆勤已经被他的内应放毒蛇咬伤,不省人事。筑基七重的穆远就是他此行所需要对付的修为最高之人了。
此人和勾诛刚好在一处,也便于他一次性灭掉这两人。只要这两人一死,剩下的都是鱼腩。
其实如果是他或者铁爪亲自出手,杀数十个筑基修士根本不在话下。但是他生性谨慎。不管对方看起来实力如何,都先用僵尸试探,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两个太少了。”他摇摇头说,“十个吧。先杀了这两人,再料理别的。”
铁爪嘿嘿一笑,双手结印,默默念诀。顿时下面的院落堆积的棺材中,又有八副被推开了棺盖。一股刺鼻的尸臭之味顺风而来。八个黑影先后从这些棺木中坐了起来,然后一个一个如鬼魅般越过围墙,穿过禁制,往穆家宅院落去了。
317 铁爪铜头分尸,勾诛穆远同仇
铁爪看着八名僵尸越过了穆家的围墙,笑眯眯对铜头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胆小怕事啊。区区两个筑基修士,你居然出动十头僵尸。要是换了我主事,我只要这八头僵尸扑上去,这四名翠玉宫的弟子加上穆远,也一齐灭了。”
收尸局出手时一般都是三两人一起出手,其中一人为主事,其他人为从事。
主事和从事虽然名义上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但若完了这桩事,身份差别并不大。甚至这两人联手也更多的是相互监督和牵制的意味。因此铁爪与铜头言语之间毫无忌惮。
“这就是为什么主事的是我而不是你了。”铜头冷冷地说,“流金派的苍云海,翠玉宫的鬼玄阴,都不是我们惹得起的角色。我虽然谨慎了一点,但总比你捅出篓子无人收拾要好。”
铁爪哈哈一笑:“你主事就你主事,我听你的就是了。只是这次难得拿下几个大宗的弟子的尸身,要怎么分?要不那两个翠玉宫的女弟子尸身归我,其他整个穆家的都归你怎么样?”
收尸局隶属于尸魂教。每次给主顾杀人拿钱之外,新鲜的尸体尤其是资质优秀的修士尸体也是他们最大的收入之一。
如果获得紫府上人之尸,也就能炼成骇人听闻的“借身还魂丹“,简直是价值连城。
这些筑基修士虽然无法炼成借身还魂丹,做为僵尸使用也非常不错。尤其年轻女修的尸体价值远超男尸。所以铁爪一开始就想把两名女修先预定下来。
“其他所有尸身都归你。除了翠玉宫那名佟姓的女子!”铜头不容置疑地说。
“好吧。”铁爪语气重有些遗憾。今天一整天他都在穆家附近监视。他一眼就看上了那名佟姓的女子。没想到铜头也盯上了。这事偏偏又是铜头主事,他无话可说。不过好在另一名黄姓女子也不错。
其实如果单纯论相貌,黄璐毕竟是黄泉的元婴之身,更加出尘脱俗。但钟斗的魅惑之术实在太强,进入佟瑶的肉身之后,佟瑶这人体态气质神情气场完全变了。
铜头也是一眼便望出了此女的不俗。如果他有一具用于魅惑对手的艳尸,将来他杀人可就方便多了。
“尊驾二位难道是在说小女?”
铜头、铁爪两人话音刚落,忽然一阵香风飘来,和他们早已习惯的尸臭截然相反。
铜头心头一惊,回头望去,却看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柳眉杏唇,双眸如星,一身紫色长裙,细腰紧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已经站在他们身后了。正是那个名为佟瑶的翠玉宫弟子。
……
一场混战之后,勾诛原来所在的厢房几乎已经被拆毁成了一堆瓦砾。他和穆远两人背靠背站在庭院中,面对两方夹击的两个黑影。
勾诛本来指望着动静闹大,让穆家的修士出来对敌。但他没想到的是四周始终一片死寂,就好像人都死光了一般。
不要说穆家的修士了,除了穆远之外,近在咫尺的钟斗、木头、黄璐,连房子都快被拆完了,他们始终没有现身。
“难道他们都出事了?”他不禁有点头皮发麻地想。但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就算他们都出事了,难道整个穆家的人都出事了?
他毕竟算是魂宗长老缪其中的半个弟子。看到如此蹊跷的形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幻境。他可能和穆远一起陷入了某个幻境之中。
但偏偏他的一切感觉都和真实无异,这又让他怀疑其实并非是幻境。
但无论是否是幻境,他相信对方绝对没有实力悄无声息地灭掉了其他所有人。如果对方真有这样的本事,他自然没有任何抵抗之力,根本不会再这里与对方动手了。这可能是一种他对他来说全然未知的术法。
勾诛并未使出他的玄阴真火与冥界兰,始终只是以法剑对敌。玄阴真火和冥界兰都是玄门重宝,他并不想在穆远面前显露。万一被人惦记上怎么办?
反而是穆远那个水银弹丸的法宝厉害得很,他正巴望着穆远出力呢。然而穆远似乎也是存了一样的心思,迟迟不见出手。
如果只用剑术对敌,两人都是格外吃力。这两黑影身上看似毫无灵气波动,根本不能施展任何神通或者法宝,偏偏他们的肉身坚固无比,如同两座小山一般,而且身形还格外灵活。
其中一人施展一条银链飞爪,在空中舞动如银轮一般。另一人长刀挥舞,犹如猛虎下山,气势惊人。恶战了半晌,勾诛和穆远背靠在了一起大口喘气。
“他们使的都是长兵器。如果贴近一战,或许还有点办法。”勾诛小心对穆远传音。
穆远点头回答:“可以一试。”说完他头一低,躲过那大刀一记横扫。但他已经无路可退,所以不退反进,直接闪身到了对方面前。
勾诛也是如此。他到了这黑影面前,才觉得对方身上的刺鼻臭味越来越浓。
怪影的飞爪尚在五步之外,一时之间来不及收回,可以说是门户大开。勾诛暗暗将一团冥界兰中挪移在手,然后一股玄阴真气凝聚掌心,单掌带起一股阴风,狠狠一记冥兰掌击在黑影当胸。
随着一连串微爆之声,十余朵冥界兰在他掌心爆裂开来,散发出无量的积尸气,疯狂地吞噬生机。
当年连菱一掌就吸尽一棵数百年参天古木的生机。勾诛虽然没有连菱那么厉害,但这一掌下来,他自信筑基修士根本无人可以扛住。
而且他的冥界兰全部藏在手心,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到。穆远就算注意到了,也只能知道他这一掌阴寒无比,威力巨大,却不会发现他使用了冥界兰这种异宝。
勾诛一掌拍在对方身上,感觉就好像在推一堵墙一般。他全力一推,对方才稍微动了动,但立刻便站稳了。这带面具的怪人身形刚稳,左手立刻将银链一松,一拳打了过来。
勾诛目瞪口呆。按理只要对方是个活人,被这冥界兰一吸生机,不管有多少本事都立刻便倒,这人居然没事一样,还有力气出拳?
怪人这一拳过来,打在勾诛的护体真气上,简直如山崩石裂。勾诛被打得飞了起来,全身气就像被搅翻烧沸的水,落地之后,尤自翻腾不已。
这时穆远还在和另一人怪人近身缠战。那人已经将长刀拆开,变成一刀一棍,和穆远手中宝剑近身交手,不但未落下风,反而常常逼得穆远抵挡不及。
勾诛眼睛一转,一个主意浮上心头,故意大喊了一声:“姓穆的,你那水银弹丸那么厉害,为啥还不拿出来,等你被打得半死了,再拿出来也没用了!”
穆远心中一惊。他那“生水流银”是流金派至宝,前不久师父才秘密传承给他,还千叮万嘱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展露,否则必然招来强者觊觎。怎么这人还是初见自己就知道了?
难道对方竟然有什么秘术能探测隐匿自己体内的法宝?这可真是匪夷所思了。
他本不愿意使出这生水流银,就是怕被勾诛这个外宗同道看见。现在对方既然已经知道了还大喊大叫唯恐天下不知,他也就没什么好藏的了,立刻将口一张。
怪影正左手横棍护住当胸,右手一刀劈头盖脸而来。但穆远口中吐出一线银光。这银光撞到了黑影的刀刃上,丝毫也没有停顿,直穿而过。紧接着又命中了黑影的眉心。
那银光犹如一条长长的银蛇,撞得对方刀刃一停,其上留下一个大洞,然后又直接穿过了对方的面具,破脑而出,最后悬浮在空中,变成了人头大小的一个银色圆球。
他这生水流银并非是普通的水银,而是经过苍云海多年炼制的水银母,看上去只有人头大小的一团,其实重达几千斤。
而且他这生水流银有一个特性,除了铁之外,凡是金属都是遇之即溶。这么一线冲出去,对方的剑和面具都是玄铜所制,当然抵挡不住。
那人面具上被穿了一个孔,中间却不见鲜血喷涌,只见一团黑色黏状物散发着刺鼻臭味流出。穆远一皱眉头,说:“原来是僵尸?”
318 生水流银诛秽尸,聚气伤己破迷障
僵尸虽然脑袋上被穿了一个大洞,却只是微微一怔,手中一刀一棍又如狂风一般杀了过来。
这次穆远却没有再出剑抵御,反而将法剑收回了腰间剑鞘中。自己身形一飘,往后倒飞了十来步,避开了僵尸这一击。
然后随他心意,半空中那银球犹如连弩一般,一连吐出几十枚莲子大小的银丸,噼噼啪啪犹如一阵暴雨击打在僵尸全身。
这僵尸全身爆出数十个孔洞。这些银丸击穿僵尸肉身之后,丝毫血腥也不沾,又是明晃晃地钻了出来,又自然飞回空中那团银球而去。
如此连续不断,那僵尸不知道中了多少发弹丸,浑身被打得如筛子一般,终于无法站立了,趴倒在地,犹挣扎了一会才停息。
活人的眉心是印堂,印堂内便是上丹田,乃是识海所在,元神所居。此处一破,人失了神,立刻魂飞魄散。但僵尸并不是如此。
僵尸早已没有三魂七魄,只有一缕受人控制的神念弥撒于躯干四肢之中,无处不在。故而穆远击破它的眉心,一点作用也无。他干脆来一通乱射。僵尸肉身受损严重,自然也就起不来了。
“原来是僵尸,怪不得冥界兰没用。”勾诛也明白了。冥界兰能吸收生机,释放出积尸气,对活人效果极佳。
但僵尸身上的生机本来就极为微弱,又被一股顽固神念维持,极难吸尽。这就像活木被吸了生机立死,变为朽木。但朽木再怎么吸取生机也还是朽木,不知多少万年才能化为石炭。他用冥界兰对付僵尸,却是用错了地方。
这时勾诛被那使飞爪的僵尸一拳击飞,落地之后,又被那僵尸一阵猛踩,他不断翻身躲避,精疲力尽之时,见到僵尸将飞爪收回手中,咔嚓一弹,那飞爪的四个弯钩竟然向前弹出,变成了四把锐利的尖刀,握在掌心,就要往自己胸口一抓而下。
勾诛大为震恐,忽然想起这僵尸一身都是积尸气,说不定玄阴真火有效,于是张口一吐。一团白色真火喷吐而出,沾到这怪物身上。此物正像浑身沾满了油又被瞬间点燃,立刻变成了一个火团。
但它手却丝毫没停,一击而下,四支锋芒直刺勾诛的心脏。
好在穆远将手一招,顿时空中数百枚银丸犹如一阵狂风般刮了过去。这僵尸同时被上百发银丸击中,被打得如同一块风中的破布一般往后飞起,不一会儿落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勾诛连忙拍拍屁股爬了起来,瞬间又变得生龙活虎,将那僵尸手上的那把银链飞爪捡起擦了擦灰尘,又在口中咬了一下。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看上颜色银亮,又极轻盈。但飞爪处又很有分量,坚固无比。
飞爪其实是做贼必备之物。勾诛以前当然是有的,只不过那只是一个凡铁的形状类似船锚的东西,上面挂一根长绳。
现在他入手的这一副却是精致多了,虽然没有任何灵机波动,并非法宝,却也是难得的好兵器。
穆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将臭烘烘的僵尸身上翻检一遍。这些僵尸力大无比,体力几乎无尽,身上黑袍下都穿着一身玄铜甲,所以显得身材粗壮无比。
这甲太重,人是无法穿的。勾诛扒了半天,也没有能扒下来,便放弃了。毕竟玄铜和玄铁类似,虽然是有用的东西,但在玄门并不罕见。
每个僵尸口中都含一枚纯阳丹和一枚玄阴丹。玄阴丹维持其肉身不灭,纯阳丹则驱动其活动。但太过恶心,勾诛也没有去扒拉。
这时他抬头一看穆远,眼中显出一阵火热,垂涎三尺地说道:“穆道友的水银弹丸,果然厉害。”
穆远心中恶寒。他暗想这人连僵尸身上的东西都恨不得扒下来。刚刚已经送了此人一千枚纯阳丹外加一块血灵石,万一这人又看上这生水流银,要挟自己非要送他就不好办了。
他连忙将口一张,将这生水流银重新收入体内,并反唇相向地说:“勾兄这阴火威力也不小,不知是何方宝物?”
两人都是一阵尴尬无语。这时一阵轻响打破了沉寂。两人一齐四望,只见四方围墙、屋顶、走廊中,一个一个黑影从黑暗中显现出来。一个个全都是带着面具的僵尸,足有八个之多!
“穆兄,你可千万别再留手了,再藏着掖着就只能到下辈子现宝了。”勾诛胆战心惊地说。
“彼此彼此吧。”穆远的声音也没有平静到哪里去。
……
看到这紫裙女子出现,铜头虽然是心中巨震,但并未犹豫,手中一掐诀,却见他身前出现一道弯月形的空间波动。
这波动一眼望去,除了视觉光影出现了微弱的扭曲,就好像有一道透明的月牙形折痕出现在空中之外,几乎让人没有任何感觉。但这道月牙极速扩大,直接往前横扫了出去。
此术正是铜头的成名绝技之一,空锋刃!那道月牙并非是某种五行之气,而是他以自身的空遁之术强行在空间中划出的一道空间裂缝。
空间裂缝几乎无影无形,但一切有实之物都必须存在于空间之中,则乃是无法逾越的法则。因此这一道空间裂缝横扫而过,虽然无影无形,连一点风都没有,却是无物不斩。
这种暂时性的空间裂缝需要强大的法力支撑,当然不可能持久。这一扫而过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佟姓女子所处的位置,刚好在空锋刃扫过的范围之中。横扫而过瞬间,她妖媚无比的眉眼之间也是忽然一顿,仿佛笑容都凝了起来。
空锋刃刚好从她的柳腰上切过,她顿时被拦腰斩断。下半身就像一断被砍下的木料一般倒了下来,伤口平切如镜,热血如瀑布般喷涌流下。
但这一幕让铜头觉得相当蹊跷。他忽然想起这其中的异常之处:这佟姓女子被腰斩之后,下半身都倒地了,怎么上半身依然悬浮在空中,没有丝毫异样?
她的笑容凝固了一下,但立刻又活络了起来,只是似乎失血有点多,脸色惨白如霜,看上去更是有一种病态之媚了。
她腰部的血液如瀑布一般流下,但并没有流失,反而停留在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组织成血肉,甚至包括她的紫色长裙,都以这种诡异的方式重新恢复了出来。
难道是翠玉宫的长生功?
铜头大为震恐。传说当年翠玉宫秦尊阳的青木长生功天下无双,只要他还剩下一滴血或者是一点肉沫也能瞬间恢复原状。要是真有如此神妙的恢复之术,他的神通再厉害又有何用?
“这是幻术,神魂攻击!”铜头豁然觉醒。纵然是秦尊阳的长生功,也绝对不可能悬浮在空中恢复。如此不合情理的变化,只能用幻术来解释了。
就在他觉醒的同时,他眼中所见也大为改变了。就在他前方十步之处,原本站着那名佟姓女子的地方,如今却是铁爪此人分为两截倒在地上,地上一大摊黑漆漆的鲜血。
铁爪的实力比他稍弱,但也差不了太多。如果双方正面相斗,铜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将他拿下。
他显然是在毫无防备之中,被一记空锋刃腰斩了。但在铜头的意识之中,铁爪一直站在自己的旁边,而且现在也是。既然铁爪已死,那他身边此人是谁?
他小心转头一看自己身旁,看到的是一张惨白如血,却又美艳到极点的脸。自己身旁刚刚还是铁爪,现在却变成了这个佟姓女子。
铜头一开始就是来攻击翠玉宫的弟子,他压根就没有想到会有魂修的出现。魂修术法诡异无比,又加上事先没有防备,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中了招。
也许在片刻之前,在一旁和他对话的铁爪就已经不是真实世界中的铁爪了。
这时,那女人的脸却是越贴越近,转瞬之间就凑到了自己眼前。铜头就好像被定住了身形一般,一动也动不了,被迫与这女人四目相对。
七窍皆是神识出入之所,攻破七窍就可以直达元神,尤其以双目最为脆弱。因此很多魂术都要通过双目施展,四目相对也就是门户大开。铜头内心焦灼无比,却连闭上自己的眼睛都做不到。
他不得不往这女人双眼看去。但他刚刚还看见的一对晶莹如黑玉的美目,现在却只留下了两个血红的孔洞。
奇怪的东西从两个血红的空洞中伸出,将这对眼眶挤大了,发出吱吱格格骨骼爆裂的声音。生长而出的奇物竟然是一双沾满了鲜血的纤纤玉手!这双手立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这手看似软弱无力,其实却坚硬无比,尤其细长的指尖刚好按住了自己脖子中最软最深处的动脉。
铜头已经听到了自己的血管砰砰搏动,但又被对方手指用力按住压抑的声音。一股眩晕之感涌上了他的头顶。
神魂攻击,一旦被沾染上,也就难以摆脱了。但这时他虽然体外的观感已然被幻术沾染,体内的内视应该还是正常的。
他立刻将所有神识收入识海中。以元神操控,真气在体内疯狂涌动,一齐挤入手太阴肺经,狂涌至左手大拇指指尖,然后大拇指轰一声爆裂了。
血肉飞溅。一线真实的强烈的痛觉终于撕破了幻术的迷障。在这一瞬间,就如黑夜中忽然闪电,他猛然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319 六分魂体形神灭,一入凡俗影踪无
他身周缠绕着一种绿莹莹的鬼火,这火遍布四周百步之内,以妖异的方式在空中飘动,变幻出重重幻觉。
他眼前的妖媚女子,其实也不过是一团鬼火的虚影而已。鬼火聚集在她的双目之处,如两线火蛇,正在注入他自己的眼内。一旦识海被侵染,他也就永堕幻境,任人宰割了。
“鬼磷火?魂宗钟斗这老家伙不是早就死了吗?难道还有传人?居然混入了翠玉宫?”
虽然诸多不解,但他还是利用这一瞬,聚精会神将所有神识之力聚集在双目中。顿时他双眼一亮,一股紫府威压从瞳孔中发出,将眼前的鬼火虚影一扫而散。然后他的神识之力被汇聚成两线光柱,往四方扫荡而去。
他本是气修,动用神魂之力与魂修相斗本来就是吃了大亏。反而是他只要紧守心神,眼、耳、鼻、舌、体这五识都是被动感识,对方最多制造一些并不真实的幻象干扰,很容易被识破,也无法沾染他的神识。
但他神识一旦出体,反而会被魂术沾染,再收回识海,必然落入幻障之中。
只是此刻他所见幻觉无比真实,说明神识早就被沾染了。这时再紧守门户也失去了意义,不如神识外放,拼着这一瞬间找到对方的位置,做生死一搏!
之前发出幻世镜影的时候,为了将这些翠玉宫的人挪入不同的镜影中,他不得不以神识扫描了一番。现在想来,他那时扫描到此女的时候,应该便沾染了幻术。后来所见的一切是真是假就很难说了。
以他的谨慎,也断然不信翠玉宫来参加逐鹿之战的新晋内门弟子之中,居然会有一个魂宗磷火鬼帅的弟子。而且此人还是是紫府的修为,否则根本不可能让他中招。
这一单利润丰厚,但果然是一个陷阱。
他的神识如同烈日普照一般扫过整个穆府的范围。他只有一个瞬间的机会而已。只有他自伤带来的痛觉破开这迷障的这一瞬间,他的神识扫描才有效果。过了这个瞬间,他便是继续在这迷障之中徒劳挣扎罢了。
“看见了!”
那个佟姓女子竟然并未移动,依然盘坐在自己房内的床上,双目紧闭,如同入定禅坐。想必是在施展魂术了。
气修和魂修相斗,最好的办法就是既能紧守心神,又能找出对方的位置,然而这两者往往不可兼得。但一旦找出了对方的位置,就轮到气修占便宜了。因为魂修强的是神魂,弱的则是体魄和真气。只要被伤及肉身,甚至被迫闪避或抵挡,魂修都会不得不中断魂术。
铜头立刻将体内真气催动到极致,连续三记空锋刃,如天降之怒一般斩了下去!
整个穆家被三刀分为六部。房舍倾覆,一片瓦砾。而这三刀的交接之处,正是那入定的佟姓女子。
不知道为何,虽然距离不近,而且重重阻隔,铜头却觉得自己目力非常,竟然能穿过瓦砾,对这个女子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
她依然盘坐在床上。只是连人带床,也和整个穆宅一样,被分成了血肉淋漓的六块。
铜头刚刚松了口气,忽然心头一震。他的神识只能扫描到对方神识的存在,根本不可能看清对方如此清晰的影像。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就是他依然处在幻境之中。
他自爆一指带来的那瞬间的清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消逝了,只不过他自己浑然不觉而已。
果然,那六片血淋淋的人肉,竟然各自站了起来,各自生长,变成了六个颜色各异的女子。然后她们纵身一飞,竟然转瞬就到了自己眼前。
铜头只感觉十二只各种怪异的手突破了自己的肉身,直接抓住自己的元神乱撕乱扯,瞬间竟然将自己元神一分为六!他连自爆都来不及了。
……
第二天,整个穆家的人全都失踪了。这倒不是他们遭到了什么意外,而是穆远为了保险起见,将家族中之人连同自己中了蛇毒的老爹,还有洪大夫等人全都转移走了。
来的杀手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这些僵尸无论是被诛杀还是失去了控制,都是迅速朽坏,连同衣物一起化为了一种黑炭一般的粉末。被风一吹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他们的玄铜甲和兵器倒是还存在,只是这些东西都是都不是法宝,只不过打造比较高明的制式兵器罢了。这些东西自然也不会给别人留下什么线索。
尸魂教原本就是邪教,教徒行事极为隐蔽。既然无人受伤,穆远更不会想着去报复。只要能找到解药救回他老爹便比什么都好。
收尸局如此突然地对他家出手,也不知道是否还会再来。让全家的人暂时避一避风头是他认为最稳妥的选择。
勾诛也根本没有回翠玉宫的联络处。他这一路走来,遇到种种状况,越来越觉得他们被人盯上了。
他们是傍晚时分才住入穆家,晚上杀手就来了。来人还极为强大,准备周密。这不可能是临时起意的。只有可能对方在他们住入之前就已经在守株待兔了。
如果这些杀手是为了他们而来,那就肯定是翠玉宫内有人提前就泄露了他们的住处安排。在这里自己人完全不可靠了。要不是有钟斗这个紫府长老在,他们可能已经全军覆没。
他早就猜测这些杀手是古家找来的。他现在手上有古氏的最大的罪证。古氏不可能坐视不离,放着他们跑去妖界把木野之核交给树族。
古家之所以一路都能追踪到他们的行踪,可能和翠玉宫内部有关。
勾诛早已有逐鹿令在手,他又对所谓逐鹿之战丝毫没兴趣。他唯一要做的,便是走到两界碑,然后让木飞带着木野之核回妖界便可。
因此穆家出事之后,他根本没有和翠玉宫联络。他只是和穆远约定了在夜盲山下回合的时间地点,便带着木头等人直接走了。
人海茫茫,想要在这凡尘俗世中失去踪影还不容易?勾诛花了点钱买了些当地人的服饰,然后便带着木头黄璐等人乔装打扮了一番,再买了马匹混出城,直奔夜盲山而去。
这四人穿着当地人的服饰骑马走在路上,谁也注意不到。
玉州的西南部,有一片方圆千里的地域,名为横乱山脉,其中山峦林立,峡谷纵横。
此地以西是更加气势恢宏的横云山脉,长达五千余里,有千丈以上的雪山数百座,号称神洲之脊,想要翻越此地,远比走横乱山脉要困难太多。
此地以东地势低洼,被称为迷梦大泽,是连绵数百里的密林、湖泊和沼泽,空中瘴气环绕,终年在迷雾中不见天日。据说渡过迷梦大泽便可到达南海。只是甚少有人敢走这条路。
无论谁想要通往妖界,东西两面交通都极为不便,只有穿越横乱山脉之中纵横交错的峡谷才最为容易。
横乱山脉之中大小山峦无数,夜盲山是其中之一。此山方圆百里,刚好挡在人妖两界之间,两界碑就在夜盲山以南一百多里处。
人妖两族一个占据中原沃土,另一个占据极南林莽,自然相互都有很多对方缺乏的资源。虽然屡经恶战,仇深似海,还是有无数的商人和修士会跑到这两界交接之地来互通有无。毕竟来了就是捡钱,谁都不会和钱过不去。
双方的默契是两界碑数百里范围内人族不设郡县与卫所,妖族不驻部落。
但夜盲山这里依然有不少人妖混杂的聚集之处,其中之一便是夜盲山东面的长夜镇。这镇子比青阳镇大了不知道多少,就是一片没有城墙的大城。
这里虽然属于玉州,却没有官府存在,毫无规划,建筑乱七八糟。既有高大的木楼,也有简单的一块布几根竹竿撑起来的帐篷。连绵数十里,闹哄哄的就是一个巨大的交易集市。无数的人或者妖到这里来梦想着一夜暴富,衣锦还乡。
虽然说混乱,但这里无论是商店还是客栈、酒楼都是一应俱全。勾诛小心谨慎地找了一家档次中等,位置僻静的客栈先和大家低调地住了两天。
第三天,也就是五行宗逐鹿之战的开启之日,穆远果然赶来会合了。
320 五行宗逐鹿夜盲,收尸局失手穆家
这几天他们一直都小心谨慎,除了勾诛出去采办物品之外,其他人根本足不出房门。
出发之日勾诛再见到黄璐的时候,他大吃了一惊。
黄璐神采奕奕,面色红润,印堂发亮,原本清纯脱俗的美貌似又增加了一分。她那筑基三重的境界,两天不见居然已经到了筑基五重。
她通过炼化吸收黄泉的金丹之力修炼,一日一重筑基已经算是慢的了。这还是为了稳妥起见,不敢太过冒进的结果。
这时勾诛将背包打开,里边显露出一大堆布满了绿黑乱纹的袍子。
此物就是一大块厚布,上面开了一个头颅大小的孔洞,孔洞上缝了一个严实的帽子。披在身上,全身盖得严严实实,只是没有袖子,双手需要从厚布下伸出。
厚布上涂了一层石蜡之类的物质,即便下雨也不会淋湿。
袍子上的黑绿花纹和乱草丛相似,躲在林莽中别人很难发觉。要睡觉的时候,双腿一蜷,便可以裹得严严实实,又保暖又能防止虫蛇叮咬。
这种袍子在横乱山脉一带极为常见,都是往返人妖两界的走私客所穿。当地人将往返人妖两界跑走私雅称为“走界”,这些人所披的袍子当然就是走界袍了。
勾诛给了每人一件。黄璐虽然皱起了眉头,但也强忍着穿上了。
黄璐、佟瑶、第十九三个惊艳的女子的体态和容貌都被掩饰在这罩袍之下。一行人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伙再起眼不过的走界商人。
夜盲山口,群英聚集。五行宗早就竖起了旗号,五行宗下各宗派内门弟子的逐鹿之战,就在这一天开始了。
逐鹿之战的规则非常简单,所有的队伍一起进入夜盲山猎杀异类。他们所杀异类获得的兽核数量会被逐鹿令自动记录。这数量会直接显示在逐鹿榜上。而逐鹿榜则随时显示在每支队伍的逐鹿令之中。
一个月之后大战结束的时候,谁获得的兽核越多,谁便排名在前。
按异类的等级划分,异兽、灵兽、妖兽和化形妖、大妖,从灵兽开始便有兽核。灵兽相当于人修筑基五重到九重之间的实力。因此逐鹿之战其实是以猎杀灵兽为目标的。
如果有谁能猎杀到妖兽,就等于十枚灵兽之核了。但妖兽的实力相当于人修虚丹。虚丹修士禁止参加逐鹿之战,因此这些新入的内门弟子不太可能猎杀到妖兽。
夜盲山中异兽和灵兽众多,妖兽相当罕见,化形妖就更不用说了。
任何队伍遇到无法应付的危险,都可以提前结束此战。逐鹿令自身相当于一枚大传送符,足以瞬间将整支队伍传送出夜盲山。当然,一旦退出此战,他们的成绩也就被固定了下来。
数十个参加逐鹿之战的宗派,都竖立起了自己的旗号。各派弟子都穿着自家的服饰聚集旗下。一时之间山口旌旗林立,争锋斗艳。当然,每一家的旗帜都乖乖地比五行宗的五色旗要低上一头。
五行宗内门弟子的服饰和大多数其他宗派差不多,都是灰色道袍。但他们身上都套了一个白、玄、黄、赤、青五色之一的比甲,代表了五行宗内门五院之一的不同弟子。
按照惯例,五行宗的参战队伍永远是五支。也就是著名的内门五院:金德院、木德院、水德院、火德院和土德院各出一支队伍。
他们聚集在一处小山岗,用鄙夷的目光,扫过下面衣着颜色各异的各个下宗。每当看到这些下宗弟子,他们心中都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感觉。
他们只是新入的内门弟子,在五行宗内门还属于底层,甚少能有机会能出来享受一下这种俾睨众生的心态。
这些依附宗门而生的大大小小的宗派的弟子,自然比他们这些真正的五大宗门的弟子要差得太远了。
但他们自己的队伍相互观察的时候,就不由得换成了冷峻的眼神。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是这五支队伍内部间的名次。
“今年的头名,恐怕又是金德院的了。”一名穿着黑色比甲的水德院男弟子,目光有些无奈地望着一名穿成白色的金德院弟子。
金德院实力强劲,去年就拿了第一名。今年偏偏他们有又一个天才弟子加入。
那金德院弟子身材强壮,长相粗犷,下颚宽大,大嘴似合不拢地微张着,目光却是凶悍无比。他所望之处,众人纷纷将目光躲开,都怕被他盯上。
此人名为欧阳泛,人称欧阳疯子。他实力惊人,才入内门,竟然已经达到筑基九重圆满的境界,离虚丹只差一线了。
他性格上又不知收敛,最是好勇斗狠。基本上这里出现的同门,都曾被他挑衅恶斗过。因此人人讨厌他,但又打不过他,无可奈何。
如果和他对视两眼,搞不好他就跳起来和你决斗,所以每个人都主动回避他的目光,免得被他盯上。
“这未必吧。”另一名水德院的英俊男子阴翳一笑,把目光投向自己队伍中的一名相貌美艳的师姐,“一个莽汉而已,有什么不好对付的。我们有专门对付欧阳疯子的秘密武器呢。”
这男子名为武瑜,虽然实力上只有筑基七重,比欧阳疯子差了太多,却是歪点子极多。
欧阳疯子的弱点众所周知,他从不对女人出手,甚至一看到女人就会莫名其妙变得面红耳赤,拔腿便逃。
好在五行宗本女修并不多见,因此他这个弱点在宗内尚不算大碍。
金德院的队伍五人全都是男性。一旦对手有女修出现,其他四人自然会挺身抵挡,不会让欧阳泛去对付。但如果出现他们对付不了的女修,就麻烦了。
武瑜的这个美艳的师姐,名为冷凌秋,也达到了筑基九重初期的实力,除了欧阳泛之外,没人是她的对手。她就是水德院足以压制这疯子的秘密武器。
但五行宗内部关系极为复杂。武瑜其实内心怕的并非是金德院,而是土德院的队伍。因为土能克水。他们的法宝天生就收到对方的克制。
反而金能生水,因此如果欧阳泛的队伍能和他合作,他们简直会无往而不胜。
说来说去,他们根本没有把任何下宗的队伍算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历史上的结果也是如此,从未有一支五行宗之外的队伍杀入前五。下宗队伍遇见他们一般都会主动退避。
这就让所有五行宗弟子都形成了一个固定的看法:那就是下宗弟子的实力天生就远逊于他们。但其实实力上的差距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小。只是下宗一般不愿意得罪上宗,这才是他们主动避战的原因。
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附近拥挤的看热闹的人群中,勾诛和穆远等人乔装的六名走界客,正在人海中穿行,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
两日之前,也就是穆家遭到僵尸袭击的第二日傍晚,彩泥城中偏僻处一座空无一人,到处布满了蛛网的破庙内,忽然来了一名须发斑白的锦衣道人。
他进来之后,看了一眼头顶“有求必应”的破匾,和牌匾下被灰尘堆积几乎已经认不出来的神像,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事先有约,这一单尸骸都归你们所有,但尸体上所有的东西都归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拿出来了?”
神像上果然灵机一动,一阵空遁白光闪过,破旧的供桌上多出了一个仙荷和一枚玉简。
道人目光一动,射出几分希冀之光。但当他把仙荷拿在手中一探,脸色却快速变冷。这仙荷中并无他想要之物,反而是一堆丹药。不但他原来付出的费用在其中原封不动地退还,还多出了不少。
但他面无喜色,反而是冷哼一声,说:“原来凶名赫赫的收尸局,办事也这么不靠谱?”
那玉简一亮,其中传出怪异的分不清男女的话语声:“本局办事失手,所收丹药加倍退还!”这一句之后,这玉简便彻底失去了灵机,变成了灰色,咔嚓一声碎裂成了一堆瓦砾状的东西。
这道人就是古仲由。他们古氏三老在饿不死湖畔一战虽然受到重创,但也成功诛杀了苏琅王姝华夫妇二人。其后他们又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掌控了云天城的传送阵。
冥穴一战他们古族获得大利,但他依然把木野树核之事放在心上。虽然他们已经得到五行宗的强力庇护,树皇木野之死始终是一个后患。
云天城和彩泥城相隔数千里,如此遥远的距离使用传音玉简就不可能了。但是各地的传送阵附近一般都建有和传送阵类似的传音壁,能远距离互相传送声音与影像,只是花费比传音玉简高昂得多。古仲由迅速和已经到了彩泥城的安插的内线取得了联系。
内线给他透露了勾诛等人会被安排到彩泥城穆家暂住的消息。他立刻不惜重金往收尸局下单,买穆家大院内所有人的性命,与他们身上所携带的一切之物。他要的当然是原本在古问天身上的那枚树皇之核。
一夜之后,他虽然不知道收尸局灭门的真实结果,却发现已经失去了和勾诛一行人的联系。这一行人彻底人间蒸发了。
此来之前,他是抱着希望的。收尸局办事极少失手,更何况只是对付翠玉宫的几名筑基弟子。当时在云天城,如果不是苏家王姝华莫名其妙出手截胡,他鼓动的木萝一行早就把这事办妥了。
但现在木萝已经拒绝再和他接触,他也没有办法,只好自己亲自出手了。
只是满怀希望到了这里,他却没想到,居然会遭遇退款!这让他心头一蒙。收尸局办事不力,这帮翠玉宫弟子又下落不明。从这往妖界路途何其复杂,他要如何才能截杀?
321 穆小厮卖主求财,古仲由搜神问路
眼下这种形势,他恐怕只能直接去夜盲山口伺机下手。但夜盲山这地方现时已经是五行宗的重地,群雄汇聚,他不一定有下手的机会。
对方也不一定走夜盲山。如果他们只是为了去妖界找树族,大可以走其他的路。
还有一个下策,就是他亲赴妖界去摆平一切。他之所以来到玉州,也是做了这方面的准备。但如果问题能在人界就能解决,那自然是不要留到妖界最好。
古仲由考虑一番,还是决定先到穆家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在空中御风而行,如一阵风瞬间便到了城西穆家。这时太阳尚未下山,一丝血红的余晖照在穆家冷清的门庭上。古仲由神识一扫,赫然发现整个穆家上上下下只剩下一名看家的老仆。其他人物全都不知所踪。
修为到了紫府的境界,他仅用神识之力就能随意揉捏这些凡人。他直接落入穆家庭院中,用手一指,将一缕神念注入了那看家老仆的识海之中,立刻抹去了此人识海中自己的存在。
这人即便站在他面前,也完全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古仲由在穆宅中走了一圈。穆宅本身并未受到任何损伤,甚至连一点斗法的痕迹都没有。
这是因为勾诛穆远和僵尸斗法,还有铜头使出空锋刃将穆宅三分为六都是发生在镜影之中,并非现世。现世中的穆家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且幻世镜影是空遁术法,本身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穆家人除了这个老仆之外,所有的人全部不知所踪。古仲由直接走到了这个老仆面前,一指点在他的眉心,搜神之下,竟然一无所得。
此人根本都不知道主家为何忽然全部带着大部分家产迁走,只留下一座空空如也的宅院让他看着。这也难怪,因为前一夜的现世中,穆宅里确实是没发生任何事。
古仲由斑白的双眉一蹙,身形稍微动了动,就如瞬移般地出现在了穆家紧闭的大门口。看来这里真地找不到什么线索了。他正要离开,忽然注意到不远处一线一闪即逝的目光。
在这大街上,他并未隐藏自己的身形。像他这样的一身道袍的老者,自然吸引了不少凡夫俗子的目光。但他刚刚感受到的那一丝注目眼神,却让他感觉其中另有隐情。
他明明只迈出几步,身体却是闪电一般移动到了一个穿着灰布短衣的青年背后。
这青年看似普通,却是一个筑基三重的修士。
青年只觉得背后有人轻拍了下,然后自己眼前一花,四周的明明喧闹的街市已然消失,变成了一片僻静的树林,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虽然看不到一个人,却感觉一股宏大的说不出来的气势压在自己头顶,就像一座大山悬在半空,却迟迟没有坠落一样。
眼前景物的变幻让他最初不知所以,但他立刻想到了肯定和刚刚自己注目过一眼的那个出现在穆家门口的锦衣老道有关。他连连跪下求饶:“前辈,小的无心冒犯,饶命啊!”
一股神念钻入他的脑海,在他脑中直接回响起来:“你是穆家什么人?”
“小的不干别的,平时只是帮穆老爷跑跑腿儿的杂役。”
“昨天发生了什么?”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把他知道的所有的细节都交代了出来。
这年轻人名为伍贵,也曾是五行宗的外门弟子。只不过犯了点事,被逐了出来,原本在街头流浪。没想到穆老爷对他青睐有加,不但让他改姓穆,还收他做了贴身小厮。
正是他收了某人巨大的好处,将对方交给他的一条白眉蝰蛇放在了穆老爷的食盒内。后来整个穆家一片紧张,他估摸着十之八九穆老爷是中毒了。
第二日穆家便遣散了杂役仆人,亲族则是搬迁得干干净净,很可能也与此事有关。谁也不知道他们搬哪里去了。但他并未随之作鸟兽散,而是留在了附近。
因为他聪明地想到,穆家家财甚多,不可能半天时间就搬得一干二净。现在主家既然搬走了,他留下来是大有利可图的。
他早已联络了一帮街头混混,打算天黑后就冲进去洗劫一番。整个下午他都在这附近观察形势。没想到临近日落,穆家门口却来了这个让他觉得深不可测的老道。他刚要躲避一下,就被擒住了。
古仲由大概明白了,此人是收尸局为了灭门穆家买下的内线。只是他们不知何故失手了。
“昨夜是否有几个翠玉宫弟子寄宿在穆家?”
“有。”
古仲由此时正在对他搜神。搜神之术必须是对方当时所想才能被读取出来。所以古仲由不得不连连发问提示。
对此对方是不可能撒谎的,甚至不用对方回答,只要脑中念头一转,他便能了然于心了。
“那几个弟子下落如何?”
没想到穆贵这次念头却没有往他提问的方向转去,而是眼珠一转,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如果是这件事,我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有些猜测,可以说八九不离十。如果前辈答应我一事,我便可以说出来。”
这青年毕竟也是个修士,对搜神之术还颇有了解。他故意克制自己不往对方提问的方向去想,对方就是高手也很难读取到自己脑中的信息。
“要我答应何事?”
“前辈须与我立下玄血契,立誓不得杀我。”
“想要知道你心中所想,我有的是办法,何必要立血契?”
“前辈办法虽然多,但每个办法都要付出一定代价,又哪如一张玄血契简单?前辈杀我无非是要杀人灭口。这也简单,小的在玄血契上约定绝不外泄一个字就行了。”
穆贵虽然额上出汗,浑身无法动弹,但他双目依然转动不已。他到现在已经看出来这深不可测的老道是来寻仇的。只不过寻的是翠玉宫弟子,而不是穆家。
古仲由一怔,没想到这个小子还有点难办。他原本是想探听到消息就把这人一杀了之。现在看来不是这么简单。
他当然可以用搜魂术。但搜魂术需要耗费一枚昂贵的搜魂丹,而且他自己还要消耗不少的法力。更讨厌的是搜魂术耗时良久,中间还不能打断。
他也可以用暴力逼问使之屈服。但如果这家伙不惜自断经脉之类,他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问到自己想要的。
“好,契约给你。”古仲由抛出一张玄血契。此物比搜魂丹可要便宜多了,“只是你给我的消息必须让我足够信服。否则我照样要杀你。”
穆贵总算松了一口气,淡然说道:“那几个翠玉宫弟子一行四人,都是来参加逐鹿之战的。现在想必去了夜盲山。”
古仲由冷哼了一声,说:“这我也知道。但你若是不想死,最好拿出更让我信服的信息来。”
穆贵急忙接着说:“老爷中的是白眉蝰蛇之毒。那玩意儿除了夜盲山上的蝰王藤之外,无物可解。大少爷穆远不可能把这件事交给别人,肯定是自己去夜盲山找解药了。”
“哦?那又如何?”古仲由再次发问的时候,穆贵明显感觉头顶上那可怕的神识威压又重了一分,仿佛随时都要把他压垮了。他半句不敢停顿,急急忙忙地继续说:
“现在夜盲山封山,少爷是无法进山的。但我看着翠玉宫弟子只有四人。如果他们有逐鹿令,应该是可以多带一人的。这事连小辈我都能想到,我家少爷肯定也想到了……所以……现在穆远应该和你要找的那几人在一起。”
“哼!你还有三息时间把话说完。”
穆贵眼中露出惶恐之色,惊慌失措地说道:“老爷穆勤爱子如命,在穆远小时,他曾经制作了一枚魂息珠,自己收藏在隐蔽处。此事极为隐秘,连穆远也不知道。小的我也是偶然才发现的。
“穆家虽然搬走,此物可能还藏在原处。前辈拿到穆远的魂息珠,自然就能找到穆远。那您要找的那些人,自然也就找到了!”
古仲由这才点了点头,从他脑中将那枚魂息珠的位置读了出来,然后现身出来。
穆贵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开,却见眼前这位锦衣老者脸上淡淡一笑,说:“虽然有血契我不能杀你,但我也没有让你走了。”
穆贵一怔,说:“前辈要留下小弟做个牵马洗地的杂役,我也是求之不得。”
古仲由哈哈一笑,说:“你倒是想得好!”说完他迅疾一掌,拍在穆贵胸口。穆贵只感觉胸口一麻,低头一看,他的胸口连衣带肉,都像是泥浆凝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