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3 现场解剖
矮胖老板也拿不定主意，想要强辩几句，却想不出来到底说什么。
“去后厨看看吧，我们按成品的价钱买。你放心啦，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其实吧，我这个老板，就喜欢吃有肝硬化结节的猪肝。”苏云把筷子上的猪肝扔到嘴里，“有咬头，好吃。”
“……”老板被这一出一出的闹懵了，还有人专门好这口？
他怀疑的看了看苏云。
“你是不是要现在就联系卫生防疫站？”苏云皱眉，拿出手机。
老板连忙摆手，他现在首要的就是拖延时间。
而先找人打听猪肝的乙肝病毒的事情，还是先去卫生防疫站咨询一下，他就不知道该应该先怎么办。开餐馆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有人说熘肝尖的肝是乙肝的。
难道是最近人肉出来的那个伪娘找人来砸场子的？
看和自己说的年轻人……倒有点像啊。
老板虽然心念百转千回，脸上却堆满了笑容，他准备先把这几个人稳住。
苏云点燃一根烟，说到：“老板，我抽烟一般是五分钟一根。”
矮胖的老板心里咯噔一下。
“五分钟后，要是没看到完整的猪肝，或者去后厨看也行。我们就买单走人，后果呢，你自负。”苏云笑呵呵的抽了一口烟，烟雾喷出来，吹到老板的脸上。
郑仁很无语，好好一件事儿，怎么苏云掺和进来，就变成了挑衅了呢。
老板连忙躬身离去，很匆忙，差点没摔个跟头。
“云哥儿，真的是有乙肝么？”刘旭之脸色也白了，他是医生，知道乙肝病毒通过血液、母婴、唾液等途径传播。
这要是吃顿饭就感染上乙肝，那可就操蛋了。
“你特么傻啊，是不是大夫。”苏云鄙夷的看着刘旭之。
“老刘，你怎么会这么好骗……”郑仁无奈的看着刘旭之，说到：“苏云扯淡呢，别听他的。乙肝病毒不是人畜共患的一种传染病，人类能有，猪是没有的。”
刚说到这里，郑仁见苏云一动嘴，连忙补充说道：“有报道说从屠宰场随机采取健康猪和牛血清和肝脏进行人乙肝两对半检测，结果从肝脏均检出s抗原和e抗原;血清中则检出s抗体和c抗体.s抗原、e抗原和s抗体阳性率都很高，并有一部份为强阳性，从而确切地证实牛和猪的肝脏中存在着类乙肝病毒。”
他顿了一下，见苏云一脸悻悻的表情，便继续说到：“但是没有传染性，猪牛羊也没有肝硬化这类的疾病，所以放心吃吧。”
“可是……”刘旭之一想起来自己吃了好几筷子“乙肝病毒”的熘肝尖，马上就想要呕吐了。
“估计是郑老板想要用**肝脏做解剖，然后确定一些小的细节。”穆涛扶了扶眼睛，说到。
“差不多吧。有**肝脏的话，对了，你还能想起来核磁弥散么？”郑仁问到。
“能！”刘旭之肯定的说到。
“那一会要是有完整的猪肝，咱们就做个解剖，我说一下具体位置的影像改变，你们帮着看看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儿。”郑仁道。
“还不一定呢。”苏云悠闲的抽着烟，说到：“不行的话，实验室有小白鼠，你能用么？”
“有点小，我倒是没问题，不是担心老刘眼神不好，看不清楚么。”郑仁道。
刘旭之整个人都懵了，都说城市套路多，可是这套路也太多了吧。
不到一根烟的时间，老板连跑带颠的回来，他脸上满是笑容，道：“只剩一个整肝了，不过您几位看看能不能不在后厨？咱们到后院去看，怎么样？”
“麻烦了。”郑仁直接站起来，也没管其他人吃没吃饱。
此时在他意念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解剖猪肝，给刘旭之等人讲解核磁弥散上某个位置是什么样的改变。
至于吃饭，那是个什么鬼？很重要么？
但这种解剖具体行不行，郑仁也没有把握。
“苏云，你去买单，记得把整肝的单也买了。”郑仁道。
“走公款了啊。”苏云倒是无所谓，他是大管家，海量资金郑仁都没看见，都在自己手里呢。
“一顿饭，把你小气的。走，走。”郑仁说完，便迫不及待的随着老板来到后院。
几个满脸横肉，穿着厨师衣服的汉子站在那里。
看到一脸凶相，刘旭之的腿都软了。
可是郑仁却像是没看到他们一样，一眼就盯上了一米多高的案板和上面放着的整个猪肝。
一刹那，郑仁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后院不大，倒也干净。郑仁旁若无人的来到案板前，打量了一下猪肝，有些遗憾的说到：“门脉不全，那就只能凑合了。”
几个厨师刚想要说两句狠话震慑一下这些来捣乱的人，蓦然听到郑仁这么说，都是一愣。
这是江湖黑话么？现在扫黑除恶，一轮接着一轮，好多江湖大哥洗手多少年了，因为过去的案底都被揪了出来、抓进去。
这种时候，还有江湖小混混？
郑仁习惯性的一伸手，几秒钟后，没人应茬。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到：“麻烦问下，有刀么？”
为首的一个四十多岁，满脸横肉的厨师站出来，瓮声瓮气的说到：“毛长齐了么，就玩刀？”
郑仁笑了笑，很老实的说到：“我就是想给他们讲课，没别的意思，不是捣乱。”
“啪~”一柄牛耳尖刀扎到案板上，发出一阵低沉的声音。
“谢了。”郑仁倒是不害怕。
有系统增强体质，郑仁现在一个人打四五个都不在话下。但大家和和气气的，干嘛要打架呢。
“过来点。”郑仁抄起满是油的尖刀，说到：“老刘，没见过解剖吧。”
刘旭之的腿已经软了。
这要是在老家，碰到几个喝了点酒的人，肯定是要见血的。
还是帝都人比较文明，他心里想到。
“这里，是门脉的位置，不过被切掉了。我们假设门脉存在，导丝先下进去，然后下穿刺套件。”郑仁用手里的牛耳尖刀比划着，随即开始解剖。
924 柳色春荷刀功（盟主钟馗小号号加更1）
没多久，矮胖的老板一脑门子汗的匆忙赶过来。
他愤怒而谨慎，瞄了一眼郑仁，搞不懂郑仁在做什么，先来到为首的大厨身边，小声问到：“他们想怎么捣乱？”
大厨没说话，只是看着郑仁的动作，在发呆。
矮胖的老板碰了碰大厨，他心里愈发搞不懂这件事儿了。
“滚一边去！”大厨怒道。
“……”矮胖的老板。
“……”周围诸多厨师、服务生惊讶。
“师父，是老板。”大厨的一个徒弟咽了口口水，遏制住心里的恐惧，凑上来小声说到。
“别特么哔哔，好好看。”大厨说到。
“看……看什么？”他徒弟小声问到，声音像是蚊子叫一样。已经胆怯到了极点，可好奇心驱使他继续作死。
“我要是没看错，这是柳色春荷肝的刀功。这种猪肝的做法，失传将近百年了。”大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却越来越亮，眼睛都不肯眨一下的看着郑仁用牛耳尖刀做着局部解剖。
苏云早都回来了，站在人群后面，手里拿着手机，一边看郑仁解剖猪肝，一边小心盯着那群厨师。
他倒是不怕打架，但估计要是打起来，老板会不高兴。而且事后要见官，影响也不好。
“这里，核磁弥散的第十六个断层位，解剖结构大体就是这样。”郑仁手里挽了一个刀花，说到。
平时在手术台上，郑仁从来都不做任何炫技的事情，手术四平八稳，除了快和稳之外，没有什么特殊的。
此时他面对的是猪肝，不用考虑术后情况，解剖起来自然舒服到了骨子里。手上加了一个动作，释放内心的愉悦。
“老刘，第十六帧图像，你还记得么？”苏云问到。
刘旭之拼命的回忆，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和周围这群人的差距简直太大了。
人家随口说，信手拈来，自己就要回忆半晌。
可郑老板都开始弄猪肝，给自己讲手术，自己这面要是再掉链子，那还是人么？
他努力回忆，过了小一分钟，才勉强想起来。
“喜宝儿，你呢？”郑仁又问到。
“嗯啦，俺记得那帧图像，搁这旮沓，就应该是这里。”小奥利弗从地上捡起一个小木条，点了一下猪肝上某一个点。
郑仁点了点头，小奥利弗要比刘旭之强。
不过这也不奇怪。
老刘估计也就是个三本毕业的医生，看他的岁数，大专都有可能。还在二甲医院耽搁了半辈子，没有被生活盘成狗头，一门心思想要混吃等死，就算是有心气了。
而小奥利弗，可是国际知名教授精挑细选出来的助手。
看样子，还是得把重点放到刘旭之身上，只要他能看明白，这事儿就基本差不多了。
“老刘，是这样。”郑仁就着解剖过的猪肝，开始把核磁弥散的各个层面细致、耐心的讲解出来。
苏云有些苦恼。
老刘简直太笨了，基础也太差了，完全没有自己看郑仁和鲁道夫瓦格纳教授做研究的时候，一点就透之后那种愉悦感。
人呐，还真是不一样。
不过老板这是为了宣传推广，只靠几个顶尖人才，那得多少年才能把tips手术铺开？
穆涛倒是能沉得住气，他仔细琢磨郑仁的话，对整体的解剖、核磁弥散影像又有了新的感悟。
小小的后院里，人越来越多。
大厨开始听不懂郑仁在说什么，可是他努力的记下来郑仁说的每一句话。
他不懂什么是核磁弥散，但能看懂郑仁的刀法。
一柄牛耳尖刀，在那个年轻人手里，简直玩出花来了。
各种刀功纯熟无比，不是切片，不是切丝，不是切块，而是避让过去血管。
猪肝么，比较大的血管吃起来虽然有咬头，但却影响了整体的口感。
大厨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诠释郑仁的刀功。
都是玩刀的，在某一个层面后，开始有了共通之处。
本来应该炫爆的、引起惊讶的刀法，在人家手里表现出来却很平和，只有自己能勉强看得懂。这肯定是柳色春荷肝的传人，一定是的。
看刀功，已经进入大巧若拙的境界。
郑仁一点一点剔除猪肝的肝实质，留下动静脉。
动脉因为没有血液供给，已经像是丝线一般。可是郑仁对解剖多熟练，虽然牛耳尖刀不如手术刀细、小，却一般的锋利。
有点不称手，但能勉强用。
一层一层，讲解着肝静脉的位置，周围该避让哪根动脉，此时门静脉应该在什么位置，选取哪个穿刺点才更好。
这个点，在核磁弥散的影像上，是什么样的表现形式。
一点一点，抽丝剥茧一般的讲解，一直到最后，苏云也沉默了将近半个小时。
这群人里，只有苏云也是外科出身。
虽然是胸外科，但轮转的时候，肯定上过肝脏手术。
所以，他的接受程度是最高的。
当然，苏云也是最妖孽的那一个。
直到最后，苏云轻轻叹了口气。平时认为郑仁这货水平也就比自己高那么一点点，要是自己认真起来，一两年的时间就能追上。
可是现在看，这一点点，只是冰山一角。
苏云彻底明白后，没有开心，而是略有点烦躁。郑仁这货，怎么就特么没有极限呢？一份猪肝，都能玩出各种花样出来。
郑仁讲的深入浅出，刘旭之能勉强听懂。
虽然慢，但教学却在不断的进行着。
“老穆，你听懂了吧。”苏云碰了碰身边的穆涛，问到。
“郑老板真是厉害，我相互对照，感觉自己水平又提升了。”穆涛点了点头，道。
“女人也许会欺骗你，兄弟也许会背叛你，但解剖不会。”苏云冷冷的说到。
“嗯，手术是客观的，没有人类……”说着，穆涛怔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苏云。
“解剖，不会。不会就是不会，你说那么多也没用。接着学吧，我去一边坐会。”苏云悠然说到。
“……”穆涛摇头，从字面意思理解就够了，这货是在怼自己不会外科手术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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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5 收获满满
时间流逝，天渐渐的黑了，大厨让人点起一个高瓦数的灯泡。
看郑仁解剖猪肝的人，从越来越多，到越来越少。毕竟很多人都看不懂，只有大厨看的津津有味。
矮胖的老板走也不是，留下来更是无聊，他已经把这几个人的样貌深深的记下来，刻在脑海里面，不怕日后找不出来他们到底是谁。
他在疑惑，这是哪家的大厨来踢馆。可自己这个店虽然不小，却也不至于哪个牛逼的顶级大厨来做这么幼稚的事儿啊。
而且看玩刀的那小子，根本不像是厨师。什么狗屁的柳色春荷刀功，净特么瞎扯淡。
他越看越是迷惑，正纠结中，一根九五之尊递了过来。
“哥们，抽根。”苏云道。
矮胖的老板怔了一下，但没有拒绝对方的善意。
点了烟，苏云道：“没别的意思，不是来捣乱的，就是我家老板突发奇想，要整个的猪肝。都那个点了，别的地儿也不知道去哪买。”
“呃……”
“估计你家就有。”苏云笑呵呵的说到：“改天，喝两杯，给你赔礼。”
“你们是……”矮胖的老板诧异的问到。
“是大夫。”苏云觉得有点丢人，就没提912的事儿。这要是被传扬出去，说是912的外科医生跑到饭店来切猪肝……自己不要脸、郑仁不要脸，912还得要呢不是么。
孔主任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
难怪玩刀玩的这么熟，矮胖的老板信了。狗屁的柳色春荷肝，人家是特么做解剖！
但矮胖的老板也不敢得罪大厨，他愿意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开饭店么，大厨是根本。有个好厨子，得当大爷一样供起来，还时时刻刻防着别人来挖墙脚或者厨子自己扯大旗去开饭店。
他相信了苏云的话，虽然听起来有些离谱。
不管这伙人是谁，只要不是来捣乱的就行，虽然晚上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
矮胖的老板倒也知足，不过看苏云却依旧是之前夹着熘肝尖，告诉自己这头猪得了乙肝，有肝硬化的画面。那副嘴脸，真特么想抽他一顿啊。
“兄弟，你怎么不看？”
“我就是跑腿的，上不了台面，看了也没用。”苏云微微一笑，额前黑发飘呀飘的，倾国倾城。
老板心里鄙夷，估计是出卖色相的，那个玩刀的不光刀玩的好，其他事儿玩的也真花花。
虽然没事儿了，但胸中一口恶气出不去，憋屈的很。
“兄弟，择日不如撞日，你也没吃饱，咱俩吃点喝点，等完事怎么样？”矮胖老板在作死的路上，义无反顾的狂奔着。
“我喝不了多少，怕陪不好你。”苏云不用看，都知道矮胖的老板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他只是略带羞涩的笑着，嘴里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矮胖的老板顿时精神大震，连拉带扯，就在后院摆上一个小桌，从厨房端来几盘菜，开了两瓶牛栏山二锅头。
劝酒么，是个文化，也得看人、看事儿。
既然是赔罪，老板先拿出三个杯子，笑呵呵的说到：“兄弟，我们这赔罪，光是嘴上说可不行。你刚才可差点把我吓死，先干三杯，然后……”
“行啊，然后咱俩一人一杯，不醉不归！”苏云笑道。
矮胖的老板楞了一下，这么秀气的小伙子，怎么也看不出来喝酒竟然喝的这么豪迈。
三两三的杯子，连干三个，怕是人都得被抬走吧。
不过他随即哈哈大笑，抚掌道：“兄弟爽快！那就这么定了。”
然而……
一瓶二锅头，眨眼的功夫就见了底。烈酒穿候而过，一阵爽快。苏云脸色如常，只是额前黑发飘荡的更轻灵了些。
矮胖的老板脸色就变了。
吃菜、喝酒，苏云倒是没有特意灌那矮胖的老板，他一边喝着酒，一边看郑仁给刘旭之讲解核磁弥散与肝脏解剖之间的关系。
刘旭之有疑问的地方，郑仁就不厌其烦的反复讲述。那些问题在苏云看来太愚蠢了，不过只要有酒喝，时间就没那么难熬。
……
五个小时后，已近零点。
一整个猪肝，左叶被切得零零碎碎，右叶还很完整。大厨看的如醉如痴，刘旭之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但他们俩收获满满。
小奥利弗和穆涛也都各有收获。
而苏云那面，老板早都趴到桌子上鼾声大作，醉的不行。苏云还一口一口的喝着二锅头，身后摆了十几个瓶子。
“走，回示教室。”郑仁放下手里的刀，兴致不减，说到：“回去用3d模型，我听听你给我讲。”
刘旭之没想到郑仁竟然还精力充沛，但自己已经要不行了。
不过回想在蓬溪乡的经历，他只能感慨能者无所不能。人家郑老板天生精力充沛，在蓬溪乡做手术都连台做。现在只是教自己，不用披铅衣，那还不简单？
虽然已经精疲力竭，脑子发热，无数的信息在脑海里盘旋着，但刘旭之没有拒绝。
“苏云，走啦。”郑仁洗手，这才看到苏云坐在一边，喝的正痛快。
苏云有些不舍，用解剖来下酒，这种感受还是第一次有。
平时尸检，可不能这么不严肃。但在饭店里，就没了这层忌讳。
他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酒瓶子，一仰脖，剩的小半瓶二锅头都倒了进去。
去前台扫码付款，众人离开。
……
……
时光荏苒，一周的时间飞快的过去了。
郑仁一边研究教学的事情，一边做手术直播。直播的手术量因为受到了二期手术的限制，没有特别多。
而有了突飞猛进的则是教学。
刘旭之在郑仁填鸭式教学法中，很快的学会了tips手术，匆匆忙忙的赶了回去。
只是这个很快，是刘旭之认为的，而不是其他人的想法。
穆涛三天后就离开了，说是找一批患者，请郑仁去飞刀，教学手术。
而帝都肝胆的朱良辰，也捏着鼻子签署协议后，学了几期tips手术，便匆忙赶回去收患者了。
他那面比鹏城开发区人民医院有优势，距离近，还是专科医院。
所以，郑仁很快接到邀请，朱良辰找了十个患者，要他去做tips示范手术。
926 暗流涌动
清晨，谢伊人开车，赶奔医院。
今天要去帝都肝胆做手术，郑仁要提早来看一圈患者。
看患者这种事儿，已经形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和吃饭睡觉一样。每天不看一眼术前、术后患者，郑仁总是觉得缺了什么。
虽然沈博士早都回来了，还有常悦这种滴水不漏的管床医生，但郑仁就是不放心。
或许，这也是强迫症的一种吧。
介入、肝胆、消化，三个病区，十一个术后患者，病情平稳。郑仁到的时候，还有三个患者没睡醒呢。科里的患者今儿出院，换一批已经预约好的病人，准备后天手术。
帝都的手术安排，几乎算计到了骨子里面。床位周转率，是在海城的时候绝对想不到的。
查完房，常悦留在介入科，继续工作。
手术做完了，但常悦的工作可是无穷无尽的。每天每个患者的情况如何，需要急查什么项目，有没有病情上的改变，都需要一个好的管床医生悉心照料。
郑仁对常悦是很放心的，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后，就由谢伊人开车，一路赶奔帝都肝胆医院。
……
……
帝都肝胆医院，朱良辰一早来到医院，他先看了一遍今天要手术的患者，确保万无一失。
请郑仁来手术，朱良辰是顶着很大压力的。
尤其是需要手术直播，这一点在协议里写的清清楚楚。而跑飞刀的医生最在意的手术费、或者叫做外请专家费的问题，却没有标注。
朱良辰每次想起来，都有些小感慨，心里甚至隐隐羡慕这批年轻人。
不为钱做手术，没有束缚，一门心思的搞科研，这是多少医生向往的生活。
年轻人，朝气蓬勃，看上去不稳重，可是接触了一段日子之后朱良辰由衷感慨自家寝室老大的眼光真是犀利。
郑老板不光是手术做的好，讲课更是深入浅出，从解剖到影像再到手术，联系紧密。
自己琢磨了很久，最后不得门而入，却在听了一节课之后豁然开朗。剩下的几个疑问，问过后郑仁也逐一进行了解答。
这水平，要是再年轻二十年，朱良辰肯定会扔下这面一切，说啥都要跟郑老板干。
可惜，自己这面已经有了基业。放下帝都一家三甲医院的主任不干，去给人打下手？
朱良辰已经失去了这种重头再来勇气。
而且，他也拉不下这个脸。在帝都，自己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要是郑仁纳头就拜，自己当大哥，拼尽全力的罩着他是朱良辰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而换个位置，朱良辰接受不了。
不过请郑老板来手术，还是必须的。朱良辰知道自己只是理论上明白了，具体操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帝都肝胆医院的介入科有一百张病床，两个科室，朱良辰只是其中一个科室的主任。
业务上自己说了算，行政上却是介入一科主任、介入科行政主任周春勇说了算。
只是行政级别低半格，平时井水不犯河水，倒也没什么问题。
但两人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这次手术直播的事情，朱良辰知道周春勇一直在盯着自己。
其实他也有腹诽，来做示教手术就是了，为什么非要直播呢。
不过看了郑老板做过十多台tips手术后，所有的腹诽只能憋回去。
人家手术做的真是没有丝毫破绽，即便是tips手术这种介入学科皇冠上的明珠的手术，也被化繁为简，成功率……不说成功，反正朱良辰没见郑仁失败过。
不过虽然郑老板tips手术做的好，他还是很小心，避免一切意外发生。
周春勇那面一直盯着自己，等自己犯错呢。
尤其是直播手术，一想到这个，朱良辰就头疼。
协议里也没有强迫所有示教手术都要直播，但一台都没有，朱良辰也怕郑老板觉得自己不上心。
所以今天准备了十个患者做示教手术，有两个家庭经济条件困难的，被说服要做直播手术。
毕竟要是直播的话，所有手术耗材的费用都能省下来。
说到费用，又是一笔牵扯不干净的账目。
郑仁坚持要用长风微创的耗材与设备，朱良辰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要求。
耗材这面，可以说是最根本的问题，而长风那面来跑业务的人也不是很积极，说是专门负责这块的经理在住院，还要几天才能过来。
郑老板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公司呢，朱良辰想不懂。这面上下关节都没打点，就想要进医院，做梦呢吧。
不过他也懒得想，只要把tips手术学到手就可以了。
协议里只要求三年之内的手术按照诺奖的格式记录手术数据，其他也没有涉及。
这些个事儿，千头万绪，也不是短短一周能搞定的。朱良辰觉得自己能短时间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很厉害了。
不过还是要说孔老大厉害。
要不是他反复叮嘱，自己也不会这么快放下架子，几乎不要脸的去和一个三十不到的小大夫去学新术式。
带着手下的医生查完病房，和郑仁联系，知道那面已经快要到了，朱良辰也没有拿大，而是亲自到住院部门口去迎接郑仁。
向来都是自己出门跑飞刀，别人迎接，现在也轮到自己了。朱良辰倒是没有什么不高兴，穿着白服，慢悠悠走下楼。
刚出病区门口，迎面碰到大主任周春勇。
虽然两人不对付，但那都是私下里的，表面上还是很温和的。
“周主任，你怎么来了？”朱良辰笑呵呵的问到。
“这不是今儿你们有手术直播么，我来看一眼。”周春勇笑眯眯的说到：“小朱啊，我也是好奇，郑老板在杏林园的手术直播我可都看了，你这回可真是请来了一尊大神啊。”
听着很平常，但朱良辰听在耳中，话里话外都是刺儿。
不过他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不断的在祈祷着郑老板今天的手术直播可千万别出事儿。
他有些后悔，直播的手术有一例也就够了，意思意思，大家面上都过得去。两例，风险还是有些大。
和周春勇打了招呼，朱良辰下楼，没想到周春勇却一直跟在身后。
“周主任，你这是……”朱良辰有些不高兴了。
“去接郑老板啊，能来咱们专科医院跑飞刀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得好好见识一下。”
927 这个患者有问题
“虽然郑老板搞的是诺奖项目，但毕竟年轻么，没人捧场的话多尴尬。”周春勇笑眯眯的说到，“我跟你下去，也别让人挑理，说咱们肝胆医院不重视技术，不重视人才。”
朱良辰知道这厮心里想什么，不咸不淡的搭着话，一起下楼。
站在住院部门口，远远的看见几个人走过来，还有一个女孩儿，马尾欢快、愉悦的甩呀甩的。
“怎么这么多人？”周春勇疑惑的问到。
据说他是被912的孔主任从东北海城挖过来的一个小大夫，才来了没多久。在周春勇的想象中，应该是搞诺奖的郑老板一个人孤零零来才对。
“郑老板的团队。”朱良辰笑呵呵的说到：“中间是郑老板，旁左面的是郑老板的助手苏云。右边那个高个子的外国人，是德国海德堡大学医疗中心的鲁道夫瓦格纳教授，旁边那个是鲁道夫教授的助手。”
“那个女孩儿是谁？”
“是郑老板专属的器械护士。”
“……”周春勇心里骂了一句。自己搞临床工作这么多年，还没见谁有专属的器械护士。
排场这么大么？
本来还想着皮里阳秋的嘲讽郑老板两句，给朱良辰添堵。但看这架势，人家特么的连专属器械护士都带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年轻人啊，就是愿意显摆，周春勇心里腹诽了一句，算是安慰下自己。不过他对这个年轻的郑老板更感兴趣了，多少大主任、院士都不敢自己配专属器械护士，他哪里来的自信？
朱良辰冲着郑仁招了招手，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
周春勇作为大主任，没有那么主动，而是站在台阶上，等着那面寒暄完，朱良辰给自己介绍。
真是年轻啊，除了鲁道夫瓦格纳教授之外，一行人都很年轻，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洋溢着一股子让周春勇羡慕的活力。
不过上了岁数，也有优势，不会像年轻人那么冒进。周主任和朱良辰一般的想法，做手术直播，可是有些不严谨啊。
甚至一瞬间，周春勇心里都想到朱良辰不介绍自己，故意把自己晾到一边的事儿。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事后人家只要说急着手术，忘记了，自己还真能找他麻烦么？
无数念头在周主任心里升起，他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温和起来。
“这位，是我们介入科的周主任。”朱良辰没有采取很极端的做法，而是接到郑仁后，给郑仁介绍周春勇。
握了握手，简单寒暄，一路走向病房。
“孔老大呢？”朱良辰问到。
“魔都的裴英杰裴教授今天一早留言，说是赶过来。本来早就说要来，那面有个学术会议，耽搁了几天。”郑仁道：“我定好了手术，孔主任说他去接，然后和裴教授一起来。”
“哦。”朱良辰点了点头。
周春勇眉头皱了一下，裴英杰也要来观摩tips手术么？
一路来到病房，胡艳徽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早在病房外的走廊里等着了。
郑仁点点头，示意她稍等，然后随着朱良辰开始术前阅片。
一般不太严谨的情况，接到教授的时候患者已经在手术台上等着了。到了医院，直接上台。
有关的患者情况，在上手术的时候看眼片子也就够了。
其实以郑仁的水平，完全可以这么做。
但郑仁却坚持要术前看患者、看片子，在上台前了解患者的情况，尽可能的避免患者上台后发现有其他手术禁忌的情况。
周春勇只是跟在后面，冷眼看着。
这个年轻人很谨慎啊，水平还不知道，但光是这幅做派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跑飞刀，不都是为了钱么？时间，能省则省。可是眼前这位，却是一个另类。
在周春勇心里，郑仁的印象又提升了几分。
阅片，看患者。这些工作朱良辰都反复了三遍，生怕有错。所以郑仁看的很快，到第五个患者的时候，郑仁让朱良辰开始送患者去手术室。
这样的话，时间吻合度比较好。这面看完片子和患者，那面术前准备完成，上去换衣服直接手术了。
当郑仁看到第八个患者的时候，忽然停顿住了。
很流畅的程序，一下子卡顿住了。
“郑老板？”朱良辰怔了一下，他疑惑的看着郑仁，不解问到。
“这个患者的化验单我看一眼。”郑仁道。
一名管床的医生拿着病历夹子等在后面，当郑仁说到化验单的时候，刷刷两下，翻到化验单，右手捏住把病历递了过去。
郑仁微微皱眉，仔细看化验单。
抬头看片子，低头看化验单，足足两分钟，郑仁一直保持着沉默。
“郑老板？”朱良辰更是疑惑，这名患者自己看没什么问题啊，为什么卡在这里了。
“患者的肝硬化，你不觉得奇怪么朱老师。”郑仁道。
奇怪？没什么奇怪的啊，朱良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与肝硬化、门脉高压相关的疾病。
和眼前的患者都靠不上边。
“血常规出现血小板、白细胞和红细胞减少；尿常规镜下可见血尿+、微量蛋白尿。”郑仁皱眉道：“片子上来看，也不是很确切。朱老师，咱们去看一眼患者。”
肝硬化患者几乎都伴有脾亢，血小板能维持在80，就是不错的数值了。同样，白细胞也都有减少，这没什么诊断意义。而红细胞……只是略少一些而已。
朱良辰认为郑仁不是谨慎……到底是什么，他也不好判断。之前有患者的血常规和这个患者类似，也没见郑仁说什么。
不过他没拒绝郑仁要看一眼患者的要求，一脑门子黑线的陪着郑仁去看患者。
周春勇没有去，毕竟是两个科室。自己名义上是大主任，但业务上，还是不要捞过界的好。
要不然朱良辰肯定要不顾一切的反击，大家脸上都挂不住。
当朱良辰和郑仁出了门，周春勇走到阅片器前，仔细看着那张片子。
肝硬化，这个诊断没有任何问题。门脉高压也有，大量腹水，是tips手术的适应症。
朱良辰多年的老大夫，水平和技术没得挑，肯定不会在这上面出现问题。
但郑老板的表现，是什么意思？
928 肝豆状核变性？
周主任没有觉得郑仁小题大做。
有912孔主任的关系在，郑老板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来打朱良辰的脸。要是自己年轻十岁，心高气傲跳出去，倒有可能被迎头痛击。
而且刚刚患者也都没问题，该送上台的也送上去了，偏偏这时候有事儿？
看朱良辰的样子，他应该和自己的想法一样，认为没什么事儿。
奇怪了。
很快，郑仁和朱良辰走了回来。
“朱老师，这台手术，我建议推后。”郑仁道：“头部的片子我看了，有点疑问。我想再多查几项检查，确定诊断后再做手术。”
“郑老板，你觉得是什么病？”朱良辰有些不高兴了。
否定诊断？这是标准打脸的姿态啊。
医生之间相互寒碜，最致命的攻击是他也会看病？
朱良辰看着郑仁，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
“患者头部ct上显示双侧豆状核对称性低密度影。这个影像比较淡，很容易被忽略，ct那面认为是伪影。”郑仁把头ct的片子插到阅片器上。
他点着ct片，说到：“头部的mri比ct特异性更高，表现为豆状核、尾状核、中脑和脑桥、丘脑、小脑及额叶皮质t1加权像低信号和t2加权像高信号，或壳核和尾状核在t2加权像显示高低混杂信号，还可有不同程度的脑沟增宽、脑室扩大等。”
说完，郑仁继续说到：“我认为患者合并少见的肝豆状核变性，建议检查铜代谢相关的生化检查，血清铜蓝蛋白、尿铜、肝铜量。”
这些检查，都比较冷门。像是海城那种地儿，根本不会有。就算是听，都未必听说过。
但帝都肝胆医院，可是专科性质的医院，这些检查应该有。
肝豆状核变性么？
朱良辰和周主任都怔了一下，随即开始回想这种极为罕见的疾病。
这种病是因为血清中过多的游离铜大量沉积于肝脏内，造成小叶性肝硬化。
当肝细胞溶酶体无法容纳时，铜即通过血液向各个器官散布和沉积。基底节的神经元和其正常酶的转运对无机铜的毒性特别敏感，大脑皮质和小脑齿状核对铜的沉积也产生症状。
铜对肾脏近端小管的损害可引起氨基酸、蛋白以及钙和磷酸盐的丢失，而且游离的铜在眼角膜弹力层的沉积产生k-f环。
与此同时，肝硬化可产生门静脉高压的一系列变化。
如果要是诊断为肝豆状核变性的话……周主任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朱良辰这运气，可是不怎么好。这种病，一般发病几率只有十万分之一。
还要收到他手里，再找郑老板手术。
啧啧，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朱良辰有些尴尬，他的脸一下子耷拉下去了。
这是被“教授”把手术给停了……从前只有自己停别人手术，哪有人停过自己的手术！
“患者表情古怪，说话含糊不清，肌肉痉挛，却又不像是帕金森病那么有节奏的痉挛。”郑仁没有管朱良辰的不高兴，实话实说，“这台手术停了吧，先明确诊断。要是诊断没错，再给患者吃一段时间d-青霉胺，症状缓解后，随时能做的。”
苏云在一边看的直皱眉。
在帝都跑飞刀，挣不挣钱且先不说，每一步都要很谨慎才行。
都是行业内的大牛人物，即便水平差点，也架不住人面广啊。这可和去其他城市跑飞刀，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扫了朱良辰的面子，孔主任会怎么看？
但郑仁说的也没什么错误，要真是肝豆状核变性的话，直接做了tips手术，患者的铜代谢是要有问题的。
唉，真是不走运啊，竟然遇到这种情况。
朱良辰沉默了几秒钟，还是点了点头，道：“那这个患者的手术就停了吧。”
办公室里的空气顿时轻盈了几分。
剩下两个患者很快结束了阅片，朱良辰阴沉着脸，安排人去和患者家属做沟通，然后带着郑仁上手术。
气氛可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融洽了。
苏云想拉郑仁问问情况，但朱良辰始终在左右，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来到手术室，胡艳徽早已经准备好了手术直播的设备，等待直播手术。
这面手术的顺序，没有考虑手术直播，而是按照患者年纪来排序的。
因为手术要禁食水，所以年纪大的排在前面，这一点郑仁也很认可。
去换了铅衣，开始刷手。苏云终于抓到机会，拉住郑仁问到：“老板，肝豆状核变性，诊断明确么？”
“嗯？”郑仁楞了一下，随后笑道：“明确。不是扫朱老师的面子，这患者要是做了手术，静脉血不在肝脏走，少了对毒素的过滤，很有可能会出现急性铜中毒的症状。”
苏云点点头，只要确定，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照顾朱良辰的脸面，最后被打脸的，还是郑仁。只是他有些不解，小声问到：“你见过肝豆状核变性的患者？”
“没有啊。”
“那你怎么诊断的？”苏云问到。
按说帝都的主任们，一天看百八十个患者，疑难杂症有的是。要是拼天赋，郑仁可能比所有人都强。但要是拼经验值，他可能就要弱一点了。
这也是苏云一直担心的。
但……今天的事情，让他感觉自己的三观再次被郑仁强行掰到另外一个方向。
“看书啊，有关肝脏的病变，不是应该都记下来然后一样一样对照的么？”郑仁也很诧异的和苏云说到：“你不是这么看病的？”
“……”苏云真特么想去抽郑仁。
有关于肝脏的病变，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谁能一个不漏的都记住？而且每看一个患者，都要过一遍？
这厮，还当真不是人类啊。
“我上台了，直播手术安排在第几台？”
“第三、第六台。”苏云面无表情的说到。
“哦，联系孔主任，看看孔主任和裴教授什么时候能到。”郑仁道。
“你还怕你做完了，他们都到不了？”苏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是啊。”郑仁坦白说到。
929 你以为你是谁（盟主钟馗小号号加更2）
苏云对郑仁的“直言不讳”，并不是很认可。
但自家老板情商不高，或者说那货根本懒得去想这些事儿，凡事按照规则走，凭借实力，一路无脑碾压也就是了。
要是所有人都这样，还无所谓。就怕是只有他一个人这样，那问题就大了。
规则是明面上的，而潜规则之所以存在，是有其道理的。
手术、科研顺风顺水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一旦有问题，会迎来无数落井下石的攻击。
真是比自己还要傲啊，苏云叹了口气。
第一台手术，是教学手术，郑仁作为术者，朱良辰当助手。
透过铅化玻璃，苏云看到郑仁在孜孜不倦的讲解着每一步的手型和分解动作。
不能说郑仁不对，医者父母心，每藏一个技巧，可能导致一台或是无数台手术的失败。
那，可都是人命。
但他真的不怕学会了徒弟，饿死师父的事情发生么？
想着，苏云笑了。
有个毛线好怕的！
自己连老板的背影都看不见，别说这些个老家伙了。他们的水平，估计也就这样了，能学会tips手术，都算是幸运的。还想要撵上老板的水平？那根本不可能好不好。
只是朱良辰虽然认真倾听着，但他的脸色看着不是很好，估计还没从手术被停的打击里反应过来呢。
“小伙子，贵姓啊。”正看着里面的手术，苏云听到身边一个人问自己。
是周主任，他这么主动么？
苏云多剔透啊，科室内部的明争暗斗，他看了不知多少。周主任和朱良辰这种关系，是最典型的大型三甲医院大主任和“分家”出去的主任之间的关系。
平时在硕导、博导上卡一卡也就顶天了，一旦分出病区去，周主任还真的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压制朱良辰。
只一刹那，几个人物之间的关系在苏云脑海里捋顺，周主任有可能的态度和目的苏云也了然于胸。
他转过身，微笑道：“周主任，客气了，免贵姓苏，是郑老板的助手。”
“毕竟是帝都心胸外科明日之星嘛，客气点是应该的。”周主任笑呵呵的说到：“等我退休了，还要指着你们这帮子年轻人照顾呢。”
“您看您说的。”苏云眉眼一挑，笑了笑。
“tips手术，我看了直播，郑老板采取的方式很特殊啊。”周主任直接把话题切入到主题上。
“还好，在海城的时候，老板自己捣鼓的。后来富贵儿……鲁道夫瓦格纳教授来了，他们俩一起研究、完善，最后的诊断、手术方式也就出来了。”苏云笑道。
“学习tips手术，有什么手续么？”周春勇和颜悦色的问到。
苏云怔了一下，心念微动，道：“得和老板说。”
周主任也不见怪，微笑点头，便不再说话。
苏云没搭茬，这种事儿要郑仁点头，甚至是孔主任同意才行。复杂的人际关系，要比手术更难。
这台手术的速度，要比郑仁自己做，慢了一倍的时间。
听起来长，但也只是从15分钟延长到30分钟而已。闲聊几句，手术便已经结束了。
有小大夫来接送患者，郑仁和朱良辰只是撕掉无菌手术衣，并没有出手术室，便把下一个患者的片子插到阅片器上开始研究。
经过一台手术的时间，朱良辰也满满恢复了常态，他开始和郑仁一起讨论下一个患者穿刺点的问题。
通过解剖和影像结合，连刘旭之都基本上掌握了tips手术的定位方式，更不要说是朱良辰这种实力大主任了。
片子他看了无数遍，早就研究的滚瓜烂熟。
定位点没问题，剩下的就是台上怎么把核磁弥散转换为x线造影。至于穿刺、下支架，郑仁认为这都是小活，对朱良辰而言，更无难度。
第二台手术开始。
朱良辰自信满满，按照之前的约定，刷手换衣服，他站到术者的位置上。
郑仁则充当助手，有什么不对的操作，郑仁那面会及时指出来。
这是一种教学方式，朱良辰被人教的次数也很少。在他印象中，在年轻的时候似乎只有那么三五次，有人肯指点一下自己的手术技巧。
而现在，身边站着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这让朱良辰觉得有些荒谬。
虽然已经接受了郑老板水平很高的设定，可是一旦做起来，心里还是有障碍的。
刚开台，朱良辰见郑仁右手拎起来一把止血钳子。
他的心蓦然一紧。
教学手术，止血钳子，这是很常见的标配。
年轻的时候，自己也被打过那么一两次。可现在是什么年代了，都不让老师打孩子了，还能这么做？你以为你是谁？！
而且外面还站着周主任，一瞬间，朱良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郑老板，你拎着钳子，是要纠正我的手法吧。”
“嗯……嗯？”郑仁听朱良辰这么问，把钳子放下，笑道：“在海城的时候习惯了。”
既然朱良辰不愿意，那就算了。郑仁微笑，看着朱良辰熟练的内置导丝，穿刺套件顺了进去，随后开始选择穿刺点。
“再往上一点，过了。”
“右手，手腕再压低……角度不够，是要找第三象限16°的位置。”
“朱老师，穿刺套件最好不要太贴壁，对，手腕再压低一点点。”
手术进行的还是很快，至少朱良辰是这么认为的。
平时三四个小时才能完成的tips手术，在郑仁的指导下，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虽然和郑仁做手术直播的时候，一台手术15分钟没法比，但却提速了不少。
手术做完，朱良辰如饮甘露一般。
他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tips手术的基本方式，剩下的就是提升熟练度，用手术量磨了。
回头看，也不过如此么。
“郑老板，谢谢啊。”朱良辰呵呵一笑，随口说到。
郑仁也没说什么，手术做的，还是有瑕疵，甚至可以说是不小的瑕疵。但朱良辰主观上拒绝，自己也不能勉强不是。
第二台患者被送下去，第三台是同意了直播手术的患者。
930 成长的太快让人苦恼
鲁道夫瓦格纳教授刷手上台，给郑仁配台。
胡艳徽开始忙碌进来，已经调试好的谷歌眼镜，再次调试一遍，确认无误后给郑仁戴上。
信号传输进来，杏林园手术直播再一次开始。
胡艳徽小心谨慎的做着维护，避免任何一次意外。不过这种活，对于她来讲，只是小事儿。
一边和谢伊人聊着天，一边看护着直播也就够了。
朱良辰抱着膀站在操作台前，他没有搭理周主任，就当他是空气，根本不存在。
现在要回忆刚刚的那台手术，找到自己手术过程中的问题，然后加以改正。
他遏制住内心深处的激动，毕竟tips手术顺利完成，足足比以前快了一倍的时间，这无论如何都是一次巨大的进步。
自己已经掌握了新tips手术的所有技巧，剩下的只是唯手熟尔，朱良辰是这么想的。
第三个患者的片子，朱良辰早就研究了很多遍。
穿刺点的位置，该怎么做手术，穿刺套件下进去的手法，已经烂熟于心。
只是……
郑老板的手法太快了，也不是快，而是稳、准，所有操作，一次就成，绝对没有任何犹豫迟缓的地儿。
看这种手术，真的就是一种享受啊，朱良辰心里想到。
虽然眼睛里看的是郑仁在手术，但他脑海里出现的却是不久之后，自己的tips手术也能达到这种水平。
其实，也并不难么，只是郑仁运气好，抢先一步发现了诊断的方法而已。
15分钟，手术结束，患者送下去后，教授走了出来。
没有任何交流，对于鲁道夫瓦格纳教授而言，现在的tips手术，已经成为了很成熟的手术方式，只要做就是了。
“富贵儿啊，你们那的手术，什么时候能开展？”苏云忽然问到。
“很快，估计到时候咱们要飞到我老家那旮沓去。”教授眼睛发光，有一种衣锦还乡的兴奋，“然后……”
刚说到这里，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鲁道夫瓦格纳教授看了一眼，脸色为之一肃，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苏云很熟悉教授的行为举止，猜一猜也知道是谁了。
过了五分钟，教授才面带兴奋的走了回来。
“富贵儿，梅哈尔博士怎么说？”苏云直接问到。
周主任站在一边，眼睛看着郑仁和朱良辰做手术的影像，耳朵却竖了起来。
“梅哈尔博士说，近期要来中国。现在他病情稳定，正准备再做一次全身的体检，然后就可以启程了。”教授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脸涨的通红，说到。
“嗯。”苏云点点头，一切都很顺利，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
这一切，取决于郑仁能做别人做不了的手术。没有核心技术作为基石，是不可能的。
什么是核心技术？郑老板能做、会做，别人做不了，这就是了。
梅哈尔博士要从瑞典过来？这次是不是应该拜会一些相关的人士了？
苏云心里盘算着，觉得这件事儿得找个时间和鲁道夫瓦格纳商量一下。
教学手术，真是慢啊，下次郑仁再做教学手术，自己就不跟着了，反正有教授在，苏云透过铅化玻璃，看见郑仁在不厌其烦的给朱良辰讲解，心里想到。
……
帝都国际机场，t2航站楼，孔主任在接机口等待着。
他对郑仁的手术直播一直持反对的观点，并且把来找自己，说要学习、观摩的专家、教授们都往后推了推。
跑，是要比走快的。
但是跑的太快了，难免会摔跟头。
以国内的医疗环境、尖锐的医患关系，郑老板看着顺风顺水，但有可能摔一个跟头，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别人能拒绝来912观摩手术，但裴英杰可是直接联系的郑仁。比较而言，裴英杰更早认识的郑仁，并推荐他来帝都参加了那次的前列腺介入栓塞术的研究。
幸好自己下手早，一点都没有犹豫，要不然或许现在郑仁会在魔都。去学习tips手术的人，是自己而不是裴英杰。
想到这里，孔主任又笑了。
手术成功的那种快感，绝对比不上当伯乐的快感。
尤其是郑仁还那么争气……不过郑老板越是能干，自己的压力也就越大。很强硬的把崔老给顶了回去，后遗症是有的，不过孔主任觉得自己也不想进工程院，这一切都没什么。
这也算是幸福的苦恼吧。
很快，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孔主任看到裴英杰走出来，他身边跟着的不是金耀武，而是另外一个年轻人。
“裴主任，有日子没见了。”孔主任伸出手，迎了上去。
两人寒暄几句，孔主任的眼睛不时的看着裴英杰身边的年轻人。他个子很高，有些瘦，一脸稚嫩的表情，眼睛里带着好奇的光芒，四周看着。
“这是我的博士，韩广志。”裴教授介绍到。
“孔主任，您好。”韩广志很礼貌，深深的鞠躬。
“小金子呢？”孔主任问到。
裴英杰有些诧异，但以他的了解，很快就猜到了事实。
“唉，那孩子心高气傲，我让他来学tips手术，到了一天就飞回去了。”裴英杰摇了摇头，说到：“我问他情况，他说要签卖身契才肯教。这孩子，让我惯坏了。”
“呵呵。”孔主任对裴英杰的家务事采取了不参与的态度。
至于裴英杰本身的态度，他此刻出现在帝都，就说明问题了。
两人闲聊着，一路来到停车场，上车后裴英杰问到：“郑仁现在在做手术？”
“嗯，tips手术的推广正在进行。今儿他在帝都肝胆，我同寝老五，朱良辰那面做教学手术。”孔主任道。
裴英杰哑然。
去朱良辰那做示范手术、教学手术？那个年轻人成长的真是快啊。
朱良辰在介入学科的地位，比自己和孔主任略低一点，却也低不到哪去。怎么说都是一方强者，竟然能接受教学手术？
他怔了一下，回想自己半年前去海城的时候，那个小大夫执拗的非要找到患者肝脏异常的供养血管的事情。
那张年轻而又倔强的脸庞，似乎就在眼前。
931 剪刀差
那个小伙子，已经成长为能给全国第一流的教授上教学手术的地步了么？裴英杰有些不解。虽然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建设，但回想起来却还是满满的无法相信。
“要不是我拦着，现在怕是不光这么点人了。”孔主任开车出了机场，不紧不慢的回市区。
韩广志忽然小声说到：“老师，又有直播了。”
“嗯，今天做10个患者，其中两台手术直播。”孔主任解释道。
“新的tips手术，真的能做的那么快？一天能做10台？”裴英杰问到。
手术成功率以几何数级向上翻不说，手术时间还大大缩短，这对介入手术来讲，简直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越是懂行的人，水平越高的人，就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可能外行会说，原本就是那样。但是这也只是外行话而已，真正做过tips手术的人、被穿刺失败困扰的欲仙欲死的医生们是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开始我也不信。”孔主任自嘲式的笑笑，道：“但这不是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做手术么，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你学了么？”裴英杰问到。
“差不多，但是我老了，手法没有郑老板那么快。现在我做一台手术，要半个小时。”孔主任的语气里，难以掩饰的一种骄傲。
这就是装逼装的有点过了。
一台tips手术，30分钟，还叫慢？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裴英杰哈哈一笑，也不以为意，而是扭过头接起韩广志的手机，开始看杏林园的手术直播。
很快，他就看完了。
“老孔，郑老板手术做的真是稳啊。”裴英杰感慨。
“那是。”孔主任开心的说到：“我看了小二十台手术，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手术，能做到这种程度，把门脉高压当成阑尾炎去做，这得多大的本事。
裴英杰叹了口气，想到金耀武回去后那副萎靡不振的表情，有些遗憾。
这是心魔，要是克服不了，怕是金耀武这一辈子都难以寸进了。
“小韩啊，你们算是赶上好时候喽。”孔主任见韩广志急匆匆在裴英杰手里拿回手机，想来是要抓紧时间看手术直播的，便笑着说道。
“啊？”韩广志楞了一下。
“等学会了，过几天也请郑仁飞刀，去我们那做几台教学手术再说。”裴英杰笑道。
“对了裴主任，东北前几天出事儿了，你知道么？”孔主任没和韩广志解释，而是问裴英杰。
“是跑飞刀的事儿？”
“是啊。”
说起郑仁飞魔都，两人一同想到了这几天发生的一件事情。
前几天，地北省的一个三、四线城市的医院某科室请帝都一名教授去做手术。
飞刀的钱，都是说好的，也签了字。
手术很成功，可是术后患者家属就不认账了。非说这是红包，把当地请教授的那名主任告的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因为手术成功，患者没事儿，这种“纠纷”根本不会闹大。相关部门最后判定飞刀钱属于红包，要退回，并给予那名主任警告处分。
这件事情还没发酵，但在有资格跑飞刀的教授的圈子里已经传遍了。
“好好的飞刀，非要闹幺蛾子。”孔主任叹了口气，“帝都床位就这么多，难道以后都要挤到帝都来看病才行？”
“也没办法。”裴教授倒是很温和，他只是淡淡的想要把这件事情一挥而过。
“以后，小韩他们能赶上好时候。”孔主任继续说到：“手术么，总是要做的。现在提倡多点执业，以后公立医院全都是主治以下的大夫，想要找你裴主任做手术，就得去私立医院了。”
“你们这儿是不是不允许走了。”
“嗯，估计很快就不面对社会开放了。”孔主任道，“不过谁说的好呢，估计也是多点执业吧。要不然手术一放，可就生了。”
韩广志隐约明白孔主任说得事儿，他笑着说到：“在魔都，老师的号在票贩子手里面，已经到了8000一张了。”
“这是价值体现么。”孔主任道：“以后去私立医院，直接开出4000一张号的价钱。”
“我可不值这个价，现在是有医院的牌子撑着呢。咱们两把老骨头应该是看不到那天了，广志么，好好学，倒还有指望。”
说着，裴教授怔了一下。
“郑仁，现在有特需号了么？”他问到。
“没呢，连门诊都没让他出。”孔主任道：“前两天，急诊的崔老过来跟我抢人，被我给顶回去了。”
“……”裴英杰无语，急诊科去抢郑仁？
“急诊有什么好去的？又忙又累，忙到没时间做科研，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郑仁怎么说？”裴英杰想起海城市一院急诊科来了。
“我看这小子心里是活动的，但是跟我说的很好。”孔主任道：“前两天有一个肠系膜上动脉夹层的患者，崔老找郑老板去看了一眼，然后收入院郑老板给做的手术。”
“这算是循序渐进了啊。”裴英杰笑道：“老孔，你这儿不光是要惦记着外贼，还要防备家贼。”
“谁说不是呢，现在做点事儿，可真不容易。”孔主任道：“现在要是把郑老板的特需号给打开，我敢标一个号一万，愿来不来。等拿了诺奖，一个号十万。”
“……”韩广志愣住了。
“年前我去香江那面交流，一个胃肠镜的主任，做一次四万，一个月只做15天。之后吃饭的时候，他说了，一年不用多挣，三五千万港币也就够了，剩下的时间，还得陪陪家里人、打高尔夫、坐游艇呢。”
“咱们什么时候能这样？”韩广志眼睛雪亮。
“别扯淡，不光我这辈子，我估计你这辈子都够呛。”孔主任笑呵呵的说到，“我去的时候，看到几个年轻的医生在抗议。”
“抗议什么？”
“他们一个月十六万港币的收入，自己觉得太少。”
“……”韩广志无语，真心不知道为什么价值差会有这么大的落差。
932 心生惘然
“后来呢？”韩广志很好奇的问到。
“还能有什么后来，水平不够，只能待在公立医院。水平够，私立医院可是明码标价，有多大本事挣多少钱。”孔主任不屑的说道。
“我们同学，研究生、博士生毕业后，好多都去新加坡注册了医师。”韩广志道：“那面据说一天看十个患者，收入就比在家看百十来个加上手术挣得多。”
“你准不准备走啊。”孔主任笑呵呵的问到。
像是他们这帮老主任们，早就把事情看的通透了，也不至于因为这么点事儿出现心情低落的情况。
“不走。”韩广志坚定的说到：“年轻的时候先学手艺，跟着老师，我觉得挺好的。”
“那以后呢？”孔主任问到：“昨天我姑娘去看周董的演唱会，前排的票5000一张，人家带着一群保镖，看你靠的太近，伸手就扒拉开。你老师，介入学科全国前十的人了，按说要比见周董要难吧。但一张专家号……多少钱来着？老裴？”
“以前是22块钱，现在据说是涨价了，我没仔细看，应该不超过100.”裴英杰道。
“嗯，22块钱，不高兴还得打一顿。”孔主任哈哈一笑，道：“我觉得以后你要是敢招惹我，我就去挂你的专家号，怎么挑你毛病，我可门清。我跟你讲，你可别得罪我啊。”
“……”裴英杰苦笑。
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只是发牢骚而已。
“孔主任，您说郑老板以后要是拿到诺奖，一台手术得多少钱。”韩广志问到。
“不说拿诺奖的事儿，光凭着郑老板的手艺，我觉得一台手术也得三万以上。凭啥做个胃镜都四万港币，咱做tips手术，还不如胃镜了？”孔主任也知道自己这是在胡说。
越是知道郑仁的价值，这种“胡说八道”就越是让他心里不舒服。
这种收入，理论上是有可能的，而且可能性很大。不过那得是在私立医院，而不是在912。
他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韩广志，年轻的脸庞上泛着对未来希冀的光芒。
这帮孩子，以后可能真的会赶上好时候。
“老孔，tips手术用核磁弥散来定位，我研究了一下，有一点心得。”裴英杰打断了这个话题，说下去，就变成了死胡同。
关键是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个，别跟我讨论，我也是个学生。”孔主任笑眯眯的说到：“去医院，签个文件，然后郑老板就能教手术了。最近郑老板拿动物肝脏做解剖，结合核磁弥散作分析。我觉得这种方法好，我看一眼，就大概有数了。”
裴英杰一下子沉默了。
介入科医生的优点和缺点在哪里，他心里一清二楚。
优点在于介入科医生基本都是影像专业的，看片上的优势和外科医生对比起来，强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缺点，也很明显。正因为是影像专业，所以外科的解剖基本没有会的。
缺少了直观的解剖，只是从影像学上来判断，这可真的是很吃功夫。
像是金耀武，反复想了很久，就是找不到要点。这是影像学的深入程度还不够，需要再历练几年。要是天赋略低一些，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而自己就要比金耀武强多了。
那么多年的经验，可不是说着玩的。
裴英杰回想起来在海城市一院的时候，自己还和他说，免试的博士……
现在想这句话，真是很荒谬啊。
那时候，要是不惜一切代价……不可能了，这是一台肝癌的介入栓塞术而已，郑仁做了将近4个小时。
还是老孔运气比较好，只是郑仁成长的速度，也太快一些了。
回首往事，心生惘然。
车里安静下去，孔主任也没说话，专心开车。
过了一会，韩广志问到：“孔主任，签什么协议？”
“学会后，三年之内你们做的tips手术，都要按照诺奖格式填写表格。手术患者还要随访，以及搜集相关资料。这些东西，都是要上传给郑老板的。”孔主任说到。
“啊？那也不是卖身契啊。”韩广志不解。
孔主任和裴英杰都无奈的笑了笑。
韩广志年纪还小，不了解金耀武的心思。卖身契可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涉及到国内介入学科未来几十年的话语权。
在孔主任看来，金耀武想的也是太多了。
有郑仁在，只要直播手术不出纰漏，拿不拿诺奖都是另外一回事。话语权，等老一辈都退了，除了郑仁，还有谁能有话语权？
一个崭新的学霸冉冉升起，目睹这一切的感觉，真是百感交集。
“老孔，不去帝都肝胆？”裴英杰对帝都很熟悉，他看进了市区的路不对，便问道。
“去那面干什么。”孔主任道：“到我办公室坐会，看一圈患者和手术录像，时间就差不多了。”
“呃……”
“主要是朱老五特别爱面子，要是你去了，我担心他面子上过不去。”孔主任倒是了解朱良辰，笑着说道：“明儿我这儿有手术，你先歇一歇。”
客随主便，裴英杰也没有太多的话，随着孔主任去了912.
孔主任给苏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不过去了，在912等他和郑仁回来。
裴英杰略略猜到了孔主任的想法，只是他很不理解。
海德堡大学医疗中心的鲁道夫瓦格纳教授都给郑仁当了多长时间的助手了？一个国际知名教授，都能放下架子，怎么在国内就这么多事儿呢。
不过这种事情也好想，只是裴英杰不愿意过深的去纠结这些而已。
他迫不及待的抓着孔主任，找了最近的一个手术患者的视频拿出来看。
说着，他还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工工整整的记录着自己的疑问。
三十三条疑问，就像是三十三个台阶一样，通往tips手术胜利之门。
孔主任也没再提先签协议的事情。
对于自己和裴英杰这个层面的人，自己已经当面提了这件事儿，那就得当真。真要是不要脸的反悔，以后被人经常性的提起来，脸面还要不要了。
933 一大坨
孔主任对新tips手术的了解，回答裴英杰的问题，还是有些吃力的。
但他们两个还是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
韩广志只是在一边打下手，伺候着两位老爷子，负责端茶倒水。他要学习，肯定会直接和郑仁去学，而不是和两位老主任一起研究。
一个多小时后，有人敲门。
韩广志见孔主任正因为一个问题和老师争执的面红耳赤，也不打扰，便去悄悄把门打开。
一个中年医生出现在门口，他往里张望了一下，见孔主任在，便径直走了进来。
“孔主任，郑老板干什么去了？给他打电话没人接。”杨教授问到。
“在肝胆医院做手术呢，有事儿？”孔主任问到。
“发现一个疑似戈谢氏病的患者，只是临床表现有点怪异，吃不准，想找郑老板帮着掌一眼。”杨教授也不掩饰，直接说到。
韩广志大吃一惊。
这是哪科的大夫？怎么当着孔主任的面，直接找郑老板呢？这有点过分了吧，孔主任会不会生气？
难道来介入科，不应该是直接找孔主任阅片的么？
韩广志代入了一下自己和裴老师，要是有人进裴老师的办公室，找自己看……算了，一想都觉得得慌。
“等会吧，你给他微信留言，让他回来直接去找你不就得了。”孔主任的态度出乎韩广志的意料。
“您这儿忙着呢？要不您先帮我看一眼？”杨教授笑呵呵的说到。
“戈谢氏病啊，巨脾么？我倒是栓塞过十几例，没什么特殊的吧。”孔主任一张手，杨教授把片子袋交到他手上。
“腹腔里，大概有十几个脾吧。要是合成一个算，大概占腹腔体积的一半左右。”杨教授道。
“……”
“……”
“……”
孔主任、裴英杰和韩广志都愣住了。
脾脏体积占腹腔一半？这种病例还真是少见。
片子插到阅片器上，患者腹部满满的都是脾脏的影像。
看了几分钟，孔主任面色如常的把片子取下来，装进片子袋里。但是，他却没把片子还给杨教授。
“你先回去吧，郑老板做完手术，我让他看，到时候你们再联系。”
“好咧，那麻烦您了。”杨教授笑着离开。
等杨教授出去，关上门，裴英杰扶了扶眼镜，问到：“孔主任，你这是带着郑仁，全院都拜会过了？”
“可和我没什么关系。”孔主任笑道：“郑老板刚来的时候，我在前线总指挥部呢。这面的局面，都是郑老板一手打开的。”
“哦？”裴英杰也来了兴趣。
原本以为是孔主任带着郑仁，相关科室拜码头、刷脸，这才在短时间内得到其他科室主任、教授的认可。
要知道，拎着片子来找人掌一眼，潜台词就是承认了自己的水平不够，需要上级医生或者水平更高的医生帮着把把关。
不是孔主任带的，郑仁这么一个年轻医生，能干到这种程度了么？
“哪科的？”裴教授问到。
“肝胆外科。”孔主任道：“你们那，是不是脾、胃、胃底静脉在一个科？”
裴英杰点头。
各个医院的分科方式不同，但差别也不算大。
“我听苏云说，前一阵子有一个肝包虫病的患者，那时候家里面缺人，都在前线呢。郑老板也没事儿，就上去搭了把手。”
郑仁会做普外的手术，裴英杰没什么意外的。
但海城那地儿，能有什么好大夫？
手术么，能到国家级水准的人，怕是一个都没有。
“后来呢？”
“后来郑老板戴着显微镜介入后做的自体肝移植并毛细胆管吻合，厉害吧。”孔主任已经想象到裴英杰的表情了，当他确定后，便得意的笑了起来。
“自体肝移植么……”裴英杰一时语塞。
这手术，难度有多大，他心里清楚。
毕竟是做肝癌的科室，外科能做什么，总是清楚的。因为有时候外科术后出现出血不止，要介入上台确认出血血管，给擦屁股。
对普外、肝胆外科的手术不了解，可是不敢上台。
号称肝胆外科技术壁垒的自体肝移植都能做？海城还真是飞出来一只金凤凰啊。
“郑老板是普外出身，有时候愿意上台去做做普外科的手术，就由他去了。”孔主任道：“反正名义上都是助手，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刚才那张片子，可不对劲儿。”裴英杰道：“戈谢氏病，一般都是巨脾，而且经常性的出现骨折等并发症。患者脾动脉周围生长出很多脾脏，可以认为是一个巨脾，也可以认为是很多脾脏。这个病例，可是有点古怪。”
“还是让郑老板回来再说吧。”孔主任道：“我现在感觉，郑老板最强的，不是手术，而是诊断。”
“诊断？”
“你知道崔老为什么找上门了？就是因为郑老板发现了一个法布雷病的患者，写了张纸条，说明初步诊断和做什么检查能确诊。崔老跟看着了宝贝一样，非要把郑老板找去出急诊。”
“……”韩广志愣住了。戈谢氏病，法布雷病，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鬼？
被杨教授耽搁了一下，孔主任和裴英杰也没了研究的兴趣，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很随意的聊着天。
三点半左右，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当脚步声临近，隐约能听到杨教授的声音，他好像在说病情。
“当当当~”敲门声响起。
“进吧。”郑仁推门进来，见裴教授在，先是一愣，随即走上前，恭恭敬敬的鞠躬，道：“裴老师，您来了。”
“郑老板，别这么客气，你先忙你的。”裴英杰学着孔主任，也不叫郑仁或是小郑，而是称呼郑老板。
“你先看看片子，是不是戈谢氏病。然后晚上，给老裴接风，业务上的事儿，咱们明天再说。”孔主任道。
苏云站在郑仁身后，观察裴教授的表情。打了小的，引来老的，他有点担心裴教授来找茬。
不过见孔主任的表情和裴教授的脸色如常，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便随着郑仁一起看片子。
片子刚一插上去，苏云就愣住了。
霍！一肚子的脾脏！
934 只有冬季的人生（盟主钟馗小号号加更3）
郑仁看到古怪的影像资料后，觉得好累。
身体累，心更累。
要是没人生病，那样的世界，该有多好。
到时候自己也没啥事，天天和小伊人逛街，哪怕是坐过山车都行。
不过那只是梦想，他马上把不切实际的想法挥散，专心看着片子。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患者的情况很特殊，乍一看像是十几个脾脏同时在肚子里生长。可是实际上，在郑仁眼里，这些脾脏像是一串葡萄藤上结的葡萄一样，算是一个巨脾。
而面积，脾脏大约占据了腹腔40-50%的体积，肠管、胃甚至肾脏都出现不同程度的移位。
这个……
“戈谢氏病的可能性比较大，有没有相关的检查？”郑仁问到。
杨教授听他这么说，兴奋的一拍手，道：“我就说是戈谢氏病！”
“葡萄糖脑苷脂酶活性检测做了么？”郑仁看着片子，问到。
“送检了。”杨教授笑呵呵的说到：“这种罕见病，不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总觉得差点什么。”
“哪有。”郑仁淡淡说到，没有一丝轻松。
“你是担心手术吧。”杨教授问到。
郑仁点了点头。
戈谢氏病，黄种人的发病几率要比白种人低，估算全国也就不到五百人得这种病。
眼前这个患者，脾脏占据一半的腹腔，而且郑仁虽然没有看见患者，但是估计患者外表瘦小枯干，肚子却很大。
像是旧社会闹灾荒的时候，吃了观音土的人一样。或许会因为血小板低，身上出现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
很多时候，患者还会出现病理性骨折。骨折，一般都发生在股骨颈位置。
光是凭着对戈谢氏病的了解，郑仁脑海里已经勾勒出来患者的图像。
至于手术，就更难了。
脾脏，是储存血液的器官，是免疫器官。一般情况下来讲，脾脏储存40-50ml血液。肝硬化，伴有脾大的患者，最多可以储存多达1000ml以上的血液。
而眼前这个患者……说那一大坨脾脏里面储存了3000ml血都是往少了说的。
人体一半、一大半的血都在脾脏里面，不参与循环，患者身体要是好，那才见了鬼呢。
手术的关键，不在于切除，而在于要多少血液回流合适。多了，患者肯定会出现心功能衰竭等并发症。少了，影响到愈后。
而且脾脏保留还是不保留，这也是一个问题。就患者的情况而言，要是把脾脏全部切掉，术后免疫力会低到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
有戈谢氏病的患者，和普通外伤、脾破裂的患者，绝对不一样。
又是一个棘手的病例啊。
郑仁看着片子，深深的吸了口气，脑海里已经开始勾勒出来无数次手术训练失败后，实验体悲惨死去的画面了。
“患者呢？看一眼患者。”郑仁道。
“去做辅助检查了，我上去看一眼，要是回来我微你。”杨教授说完，急匆匆的赶了回去。
“郑仁，这手术你能做？”孔主任看着一肚子的脾脏，头就大。
“尽量吧。”郑仁道，“其实我是想试试能不能介入栓塞治疗。但这么大的脾，至少得栓塞个十次二十次的。患者家里经济情况能不能接受，都是很大的问题。”
孔主任想想，郑仁考虑的的确是。
肝硬化带来的脾功能亢进，介入栓塞治疗是一个选项。只是术后患者会因为脾脏坏死出现高热等症状。
栓倒是能拴，可是这么大的脾，十次二十次栓塞都未必能治好。
“一会你去看看患者，别忘了早点下来。”孔主任笑道：“晚上我请客，给老裴接风洗尘。”
“好咧，尽快回来。”郑仁干脆的答应下来。
“记得叫上你女朋友，白天没时间陪，晚上吃饭还不带着，小心女朋友有意见。”孔主任作为一名过来人，和郑仁交代着。
“呃……”郑仁倒不是不想带着小伊人，而是因为孔主任说的话迟疑了一下。
裴教授笑道：“我听说你自己都有器械护士了？是上次我去海城的时候，忙前忙后的那个小姑娘？”
郑仁有些羞涩的点点头。
“就地取材，你这算是窝边草了吧。”裴教授很少见的开了句玩笑。
“是走了狗屎运。”苏云道。
“我去看患者，一会下来去吃饭。”郑仁对这种人多场合说着说着就下道的玩笑，有些不习惯。
即便身为一个大老爷们，郑仁依旧不是很习惯这种交流方式。
……
病房里，一个瘦小枯干的小男孩裹着一件羽绒服躺在床上。
虽然室外的温度已经零上十几度，很多人已经换上半袖，甚至开始有年轻的姑娘们迫不及待的开始露出腻白的大腿提升回头率，但是对于这个小男孩来说，人生只有冬季。
他的妈妈坐在床边，看着病房里各色各样的人，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孩子从小体弱多病，但没事儿谁给孩子做各种检查不是。稍大一点，发现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回家。当时还以为是孩子淘气，不小心碰坏了。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孩子的病越来越重。
三年前，在当地做检查后，整个ct室都轰动了。
她看到一个又一个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赶到ct室，就知道肯定是得了大病。
第一个念头是白血病……
但医生和她交待病情的时候，却说不是。
只是说孩子的肚子里满满的都是脾，这病在当地没法治，要她带孩子去上级医院就诊。
她的丈夫五年前去世了，婆婆家因为孩子总生病，找人算命，说是这孩子命犯天煞，要克人的。直到把所有亲人都克死。
要不然，怎么会长那么奇怪的东西呢。
公婆都相信了，开始迅速疏远了这对母子。她的娘家人劝她把孩子留给爷爷奶奶，好改嫁。
毕竟带着孩子改嫁，是很难的。
但是作为母亲，她又怎么能舍得扔下孩子？况且她知道，以公婆的性子，孩子在他们那，别说治病了，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于是，母子两人开始了漫长的寻医问药的路途。
可是这病，太古怪了，当地的医生治不了，去省城跑了三四家医院，得到的依旧是无法手术的通知。
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她产生了抱着孩子一死百了的念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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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5 时来运转
但每当她看到孩子稚嫩的脸庞时，却每每下不了手。
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孩子还小啊……
打工，挣钱，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有了一点点微薄的积蓄，带着孩子来到帝都。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是帝都的医生再说不行，那就一起走吧。留在这个世上，也是遭罪。
都说有生皆苦，可每天看见街头巷尾的人们脸上挂着笑容，她就疑惑了，为什么只有自己的命这么苦呢。
老家看病，只是花钱。
省城看病，花钱还要熬时间。
可是到了帝都看病，简直就是要命。
在外漂泊的时间长了，她也知道了一些技巧。黄牛号，自己肯定是买不起了。
求别人可怜可怜自己，但到帝都看病的人，谁又不可怜呢？
她观察了几天，知道挂号要头天就排队的。于是带着破旧的行礼和儿子，终于挂了一个专家号。
至于什么科，无所谓的。
她觉得医生应该都能看吧，反正无论如何，也要尽早看上。行不行的，总是要有个结果。
不过她的坏运气似乎在来到帝都后，终于消失了。随便挂的号，竟然遇到了杨教授。而杨教授在第一时间给出疑似诊断后，就毫不犹豫的收入病房，并且排了检查，找郑仁看片。
这些，她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孩子入院好像时间很短，不像是别人，都要排一两个月。
生活，总是会好起来的，她心里想到。
裹在孩子身上的羽绒服已经开始飞小绒绒，她用透明胶带粘上破口后从破旧的行李袋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开始给儿子削苹果。
苹果是附近市场人家扔掉不要的，有点烂，但她挑选里面稍好一点的捡回来给儿子吃。
不知什么时候，她听到这么一句话每天一个苹果，医生远离我。
是啊，能恢复正常生活，不再每天去找医生看病，那该有多好。
“郑老板，情况就是这样，你先看眼患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女人的手微微一顿，把苹果放到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把苹果皮也保护好，因为那是她的食物。
使劲揉搓一下脸，让自己看起来别那么晦气，女人有些胆怯的站起来。
说话那人，是昨天看病的专家，人很和善，看到孩子后，做了检查马上就让住院。在外面等几个月这种事儿，根本没有发生。
女人认为是自己时来运转了，所以她不想给那个和善的医生一个克人的印象。
说的人多了，渐渐的她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个扫把星了。
听他说话的意思，肯定是找了一个更厉害的老大夫来给自己儿子看病。女人满心欢喜，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尽量表达着自己的礼貌与卑微。
很快，两个人走了进来。
杨教授指着躺在床上的孩子，说到：“郑老板，就是他。”
郑仁先看了一眼孩子，系统面板上的诊断很明确，之前无论是杨教授还是自己的判断都得到了印证。
这种罕见病的诊断是很难的，但更难的则是手术。
郑仁看那孩子蜷缩在宽大的羽绒服里，像是一只流浪的小兽，每每看到陌生人，眼神里充满了惶恐与不安。
他努力微笑，让自己的笑容更加温和，说到：“小弟弟，我摸一摸你的肚子，好不好？”
一边说，郑仁一边搓手。
虽然已经是仲春季节，但一路走来，手还是有些凉。
搓一搓能更暖和点，郑仁一边搓着手，一边开始琢磨手术的细节问题。
当然，这种查体，远远不如在系统手术室里手术训练来的直接。
但从医以来的习惯，让郑仁还是要接触患者，从查体开始。或许更多的，这是一种心理暗示，暗示自己小心谨慎，不要发生任何意外。
小孩子的母亲却愣住了，似乎哪里不对……
这个大夫，太年轻了。
或许是带实习生也说不定。她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想多了。在帝都能住进来医院就很不错了，手术费都还不够，怎么会有全国知名的专家来给自己儿子看病呢？
郑仁解开孩子的衣服，让他双腿弯着，开始轻轻的按肚子。
和自己想象中一样，孩子的四肢很瘦，说是骨瘦如柴也挺恰当的。但是肚子却极大，怀孕了一样。
手掌按在患儿的腹部，轻轻碰触，就摸到了脾脏。
几乎没有皮下脂肪，触诊的感觉很清晰。郑仁甚至在用力的时候，能感受到患儿脾动脉的搏动，以及血流被反压回去的那种独有的触感。
从左上腹到盆腔，全都是这种触感。
查体结果和影像学的结果相类似，可以说术前的诊断已经比较明确了。
接下来郑仁又开始做神经查体。
所幸的是眼球运动障碍、小脑共济失调、痉挛、肌阵挛及痴呆等严重的并发症并没有出现。
郑仁觉得这个孩子真是很幸运。
没有精神症状，没有骨折，意味着术后的恢复会很顺利。
“你是患者家属？”郑仁看着他的母亲，问到。
女人迷茫的点了点头。这个医生看着年轻，但身上却又一股子说不清楚的气质，让人特别安心。以至于她心里产生一种错觉，孩子交给他，无论什么病都能治好似得。
“孩子出现过骨折的情况么？”郑仁再一次的确认。
“……”女人想了想，这条是其他医生都没问过的。她随即摇了摇头，示意没有。
“杨哥，孩子的情况还好，没有严重的并发症。等葡萄糖脑苷脂酶活性检测回报后，准备手术吧。我觉得外科手术比介入手术更干脆一些，但手术的风险还是很大的，这一点一定要和患者家里交代好。”
郑仁说话的语气和风格，也不知不觉从一名小医生转化为老主任。
略显青涩的脸庞上，满满的和年龄不相吻合的自信与稳重。
杨教授道：“我也考虑手术风险的问题，所以……”
说着，他看了一眼郑仁。
郑仁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可以上台拉钩。
936 义，无反顾
“大夫，我……我想问……问个问题。”女人犹犹豫豫的说到。
“怎么了？”杨教授看着她，问到。
“手术大概需要多少钱？我上午交了八千六百二十块钱的住院费，手里还有2……300多。”她也知道，在912住院，第一笔住院费需要缴3万。
缴不到1万入院，是杨教授和护士长说了之后的结果。
“费用，我会尽量给你节省的。但不到一万块钱，实在是不够。”杨教授也有些为难。
收入院的时候，女人和他保证，一定能再借到钱。
他虽然知道，这种话基本可以当做没听到。看她的穿着，别说两万块钱，杨教授甚至都怀疑她连两千都借不到。
不过杨教授还是先把孩子收进来做检查，确诊后要是实在没钱……杨教授也没什么办法。
对于这种事情，郑仁也同样没好办法。
什么众筹之类的事情，郑仁并不赞成。众筹，最后都成全了贪婪的、不知足的人心。
但是他也不忍心看着孩子就这么出院。
现在出院，意味着什么，郑仁心知肚明。
能确诊，已经是很高的水准了。要手术成功，全国敢上台的人不足十个。
这样还不够……
郑仁也是很无奈。
他静静的看着病历上写的15岁的小男孩，因为血液供应不上，他的发育迟缓，看样子也就10岁左右。
戈谢氏病并不影响生存时间，只是生存质量会受到严重影响罢了。（注1）
忽然，郑仁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念头。
念头如同星星之火般，开始燃烧起来，无法扑灭。
“杨哥，先这样，费用的问题，我有个办法，咱们出去说。”郑仁小声说到。
女人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她恍惚的看着那个年轻医生和杨教授离开，还觉得自己是不是没睡好，以至于精神恍惚。
走出病房，杨教授凑近小声问道：“郑老板，你准备和院里面申请困难补助么？还是特殊病例的津贴？或者是科研基金？”
“杏林园手术直播，可以减免一部分费用。我看要是戈谢氏病的话，或许那面愿意承担所有费用，还要给一定的补助。”郑仁道。
“……”杨教授愣了一下神，腿一软，差点没摔倒了。
麻痹的，这是什么意思？他心里面下意识的骂了一句脏话。不是骂郑仁，而是手术直播这种事儿。
手术直播，以他的水平，是绝对不会去做的。这特么难道不是在作死呢么？
为了一个陌生人？
那得有什么样的自信，才敢手术直播？
普通的手术，自己倒是有把握。但切肝、切胆这类的手术，也就是普通教学，根本上不了台面的。
而戈谢氏病的手术，自己现在还认为死亡几率要大于活下来的几率。
这种麻烦的病，要手术直播！
开什么玩笑。
“郑老板，你慎重啊。”杨教授苦笑，说到：“实在不行，我可以硬着头皮做。大不了患者欠费、出院，被护士长指着鼻子骂一顿就是了。”
“然后这个月奖金少一大块？护士们干活还要倒搭钱？”郑仁温和的笑笑，说到：“一个可以，当做献爱心了。以后再多呢？”
这种事儿，医生都要面对。
自己也得活不是，相关的机构都不管，全扔给医院，医院早已经不堪重负了。
类似的事情，总是会出现在工作中，根本不用想，杨教授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杨哥，放心，我心里有数。”郑仁道：“我回去研究一下，要是可以，我让杏林园那面联系院里，这个患者跟你没什么关系。属于特殊患者，特殊诊疗。嗯，到时候签字……签字也得法律部的人来，那就暂时这样，我先走了。”
杨教授没想到郑仁想了这么多事情，他怔了一下。
“魔都的裴教授来了，今晚要给裴教授接风。”郑仁道：“我回去晚了，不太好，那我先走了啊杨哥，有事情再联系。葡萄糖脑苷脂酶活性检测的结果回来，一定马上微我一下！”
说完，郑仁急匆匆的走了。
杨教授看郑仁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在他看来，郑仁就像是唐吉坷德一样，手里拿着生锈的长枪，骑着瘦马，向着不存在的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冲锋。
而这个敌人，不是不存在，而是庞大的让人根本兴不起挑战的念头。
不是风车，而是旷野，是高山，是蓝天，是苍穹！
他在试图解开无法解开的死结，凭借的，则是他那妖孽一般的手术技法与无比强大的自信。
杨教授再次摇了摇头。
郑仁的行为，他并不认可。一己之力么？最后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郑仁郑老板就是这样一个人，满腔热血，估计自己几句话也浇不灭。
希望他别出事才好。
……
郑仁快步往介入科走，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电话打给彭佳。
“彭经理，有个事儿。”郑仁道。
彭佳接到郑仁的电话，那种喜悦是从内心最深处迸发出来的。
最近因为手术直播的关系，杏林园的流量暴涨，几家跨国的大型风投不同程度的接触彭佳，有些已经进入到实质性的谈判阶段，准备进入三期风投操作。
这些都是拜郑老板所赐，对杏林园来说，这可是大金主啊！
虽然隔着电话，彭佳还是脸上露出笑容，问到：“您说，郑老板。”
郑仁把这面的情况和彭佳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我要咨询几个老师，看看手术怎么做。要是手术能做，你们那面能和院方联系，做直播么？”
彭佳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
直冲嗓子眼，仿佛要直接蹦出来似得。
……
……
注1：遇到过一个类似的老太太，将近八十岁了，骨瘦如柴，肚子大的像是怀孕。满肚子的脾脏，据说从几十年前就这样。
因为年纪很大，身体状态不好，只能采用介入栓塞的模式进行手术治疗。但家里条件有限，不能连续十几次手术彻底治愈。
不是我的患者，我没联系，好久没见老太太来住院了，盼安。
937 达则兼济天下
戈谢氏病，意味着什么，彭佳并不知道。但光是这个名字，就带着极度困难的样子。
至少是a级手术难度吧，他第一想法是犹豫，想做直播但是却又担心直播失败，影响到风投的实质操作。
可是念头刚出，那枚蓝汪汪的胆囊就出现在眼前。
“郑老板，院方我负责联系，能不能行不好说，但请您相信，我一定会尽全力去做这件事情的。”彭佳道：“钱不是问题，孩子的医药费我们杏林园出了。”
“不用。”郑仁道：“要是能直播，你们出还无所谓。要是不能，凭什么要你们出？你去联系吧，我问问这种手术能不能做。”
说完，郑仁挂断了电话，开始给谢伊人打电话，告诉她晚上一起去吃饭。
彭佳挂断电话，先遏制住内心的激动与不安，静静的坐了将近十分钟。
随后，他开始查找什么是戈谢氏病。
先在自家网站搜索，然后询问相关的专业人员。
得到的答案，让彭佳震惊。
这是一种世界罕见的疾病，全国也只有不到一千名患者。帝都、魔都的专科医生告诉彭佳，戈谢氏病的手术，自己没做过。
郑老板真的要手术治疗？彭佳有些困惑了。
对于是不是要做手术，同样专业的医生却分为两个派系。
一方面建议手术，但这种手术，帝都没人做，魔都也是一样。据说只有在最北的省会医大附属一院，才有开展。
成功的案例是有的，但是失败的，那面没说。
彭佳相信，帝都、魔都都不愿意接手的手术，难度肯定直飚天际。
然而每次想要放弃的时候，在彭佳的脑海里总是会出现那个蓝汪汪的胆囊。
上次的机会要抓住，现在手术直播间的流量会变成什么样？彭佳没有具体的数字，只能猜测。
可每次猜测到这中数据的时候，彭佳都会心如刀绞。
自己眼力，还是不够啊，胆子也小。
他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了解了戈谢氏病后，之后就陷入了无尽的冥思之中。
心中天人交战，稳妥与激进的两种想法，不断交织着。到底何去何从，彭佳不断的做着推演。
最后，彭佳还是吸取了经验教训。他决定只要郑老板认为能做手术，就一定要直播。
自己只是一家公司的老板，没有杏林园，也会有其他网站填补这个缺口。但是郑老板就不一样了，人家是诺奖候选人！全国有无数的网站，可是诺奖候选人却寥若晨星。
郑老板能拿自己的名誉开玩笑？绝对不会的。
理顺了之间的逻辑关系后，彭佳这才开始联系。
作为专业论坛的网站，杏林园和全国大多数的专家、学者、教授都有若即若离的联系。
真说有多紧密，那是不可能的。公司的资源，只能做重点投入。
帝都、魔都，当然是重中之重。
所幸帝都的人脉还是比较深广的，一台戈谢氏病的手术直播，杏林园还是大概率能搞定的。
不过只是询问，有意向，具体要不要做，还是需要等郑仁郑老板那面的回复的。
……
夜色深深，灯火辉煌。
送走了裴教授，又把喝了酒的孔主任送回家，郑仁才和谢伊人一路回去。
时间不晚，因为裴教授心里有事儿，惦念着明天来签字学习tips手术，所以接风宴也就早早结束了。
苏云没喝过瘾，拉着常悦去找地儿再喝一顿。
郑仁也没阻拦，自己不喝酒，不代表不让别人喝。只是叮嘱苏云，喝完酒一定别闹事。结果，却迎来了无尽鄙视的目光。
那目光里，像是在不断的告诉郑仁，尔等凡俗之辈，哪能理解酒中真味一般。
明天，有tips手术，郑仁还惦记着回去做戈谢氏病的手术，略有心不在焉，只是不走心的和小伊人聊着天。
闻着小伊人身上的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香味，郑仁就很知足了。一切烦躁烟消云散，片刻安宁，就是心灵的归宿。
回到金棕榈，进了单元门，郑仁愕然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男孩站在电梯左右，每每有人上来，就鞠躬说对不起。
不远处站着一对夫妇，注视着孩子的举动。
这是怎么回事？
谢伊人也楞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
当他们两个走到电梯前，孩子鞠躬说对不起的时候，谢伊人也微微鞠躬，温婉说到：“谢谢。”
没有其他的言语，只是一句谢谢。郑仁拼命的把对不起和谢谢联系在一起，却无法勾勒出一个画面。
隐约中，郑仁感到两个孩子的眼睛里开始有委屈的泪花闪烁。
上了电梯，郑仁问到：“伊人，怎么回事？”
“前几天你出去吃饭么，我和悦姐回家。听到邻居去他家投诉，说是孩子淘气，把电梯所有楼层都按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的爸妈让他们站在电梯门口道歉，还真是很出乎意料呢。”谢伊人笑盈盈的说到：“我觉得他们教育孩子的方法和态度都很好啊，所以想给孩子一点鼓励。”
“不知道说什么，所以说谢谢吧。”郑仁摸了摸小伊人的头，毛茸茸的。
“嗯。”小伊人点了点头。
“我听一个学长说过，他爸爸小时候带他出去玩，看到乞丐要饭。一般的家长或许会小声说，你以后一定要努力，要不然就会没有工作，以乞讨为生。”郑仁表情略严肃，道：“学长的父亲，却跟他说，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让这些人都有工作，不至于落魄如此。”
“这个教育方式，好特别的啊。”小伊人说到。（注1）
“嗯，我也是这么感觉的。人和人，真的不一样。看到乞丐，有人会想到丐帮，会有人想到残害，有人会想到自己以后别变成这样。
可是学长的父亲却别有一种心胸，有达则兼济天下的气魄。”郑仁的表情有些凝重。
……
注1：煎蛋里看到的一个截图，youth大人发的帖子，觉得很有道理，就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