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4 隔壁老王
听最后一句，郑仁愣了下，一把撕掉身上的无菌衣，沉声问道：“患者家属打起来了，还是和咱们人打起来了。”
“说是患者家属，老总在下面想要拉架，被打到头了。”冯建国道：“郑老板，您别下去，等保安来了再说。”
郑仁没说话，大步走了出去。
别再闹出又一次的方林事件，郑仁心里想到。
“老板，小心点。”苏云跟在后面，很严肃的说道。
“嗯。”
两人也没换衣服，穿着隔离服从大门离开手术室。
手术室外一片安静，应该不是在这儿打起来的。郑仁环视一圈，随即大步离开，直奔胃肠外科跑去。
“这一天天的都特么什么事儿。”苏云道：“我听冯哥的意思，不是针对医院。”
“你不觉得孩子的母亲说话的语气不对么？”郑仁一边跑一边说到。
“嗯，是有点不正常，下去看看再说。”
一路小跑，两人也没有特别担心，毕竟胃肠的住院总还有时间打电话，证明事情并不像是大黑伞事件一样，属于那种最严重的突发、恶劣的情况。
来到胃肠外科，还没进病区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咆哮声，声嘶力竭的像是受伤的野狼。
郑仁仔细听，似乎是孩子的母亲。
和医生说话的时候她还是很温和的，而且能看出来她对孩子的关心与担心。
这个时间点，不是应该做完术前交代，患者家属在手术室外心急如焚的等着么，为什么会在病区打起来？
郑仁一边想着一边走进病区。
一个中年男人靠着医生办公室的墙站着，头发不长，有些打绺，略有油腻。他一脸习惯性的卑微表情，腰微微的弯着，脸上还有指甲抓伤的伤口。
脸颊上血迹纵横，让他的卑微表情变的狰狞了少许。
这个人没见过，对郑仁来讲他就是马赛克。只有脸上的伤痕是那么明显，郑仁搭一眼就判断出来没什么事儿，只损伤到了角质层，勉强达到真皮层而已。
在中年男人面前，小患者的母亲已经顾不上保持自己优雅、美丽的仪态，疯了一样用手抽打着他。
而最早来的小患者的父亲则一脸茫然的站在另外一边，双腿打着颤，身上的西服也有些凌乱。
是患者家属之间的矛盾，而且只是打骂，应该没什么事儿。
苏云从患者母亲身后绕过去，一把抓住胃肠外科的住院总，拉到看热闹的人稍微少点的位置问道：“兰总，怎么回事？”
兰总捂着头，手指缝里有一点血。
见血不怕，头部的血液循环特别丰富，一个小口子出血，用手肯定捂不住。
估计伤不重，苏云也没在意。
“云哥儿，我好难啊……他们见面就打，我这儿听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兰总一脸茫然。
“说经过。”苏云没好气的斥道。
“这不是我在下面做术前交代么，那个什么磁力球的东西，郑老板考虑是孩子误食，我就催家里面抓紧时间拿来。”
“这面各项签字做完，那个男人就来了，拿着个包装盒，里面还剩了一堆磁力球。他说少了92个……”
“嗯？”郑仁听出怪异，用鼻子嗯了一声。
“然后呢？”苏云接着问。
“然后患者的母亲就疯了一样抓着他打，一边打一边骂他是干什么吃的。”
“保姆？不像啊。”苏云瞄了那面一眼，女人还在打着男人。她头发散乱，已经没有了多少力气，嘴里说着毫无意义、别人也听不懂的话。
似乎是在咒骂，她用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着那个男人。
但具体说的是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就算是保姆，也不能这么打不是。难道是离婚、再婚之类的复杂家庭？郑仁脑海里也琢磨着。
“云哥儿，男人就说了一句话，我觉得有问题。”兰总趴在苏云耳边要说话，被苏云推开。
他抠了抠耳朵，不高兴的说道：“赶紧说，贴这么近恶不恶心。”
“嘿。”兰总讪笑了一下，“那男人说，应该是前天老王来家睡的时候，他看见孩子吃了东西。当时也说了，但没人注意。”
“……”
郑仁和苏云同时怔了一下。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是什么意思？老王来家里睡？隔壁老王都这么明目张胆了么。
“还有别的么？”苏云问。
“没了，那男人就解释了一句，然后女人就发疯一样上去打他。我拉架，还被盒子砸在脑袋上，都出血了。”
“我看一眼。”郑仁道。
兰总把手拿下来，下面有一块无菌纱布，有鲜血浸过来。
正在这个时候，保安赶到。他们开始拉架，拦住女人继续打骂那个中年男人。
“找个地儿缝两针。”苏云道，“别忘了打破伤风。”
虽然说破伤风是厌氧菌，这么浅的口子基本不存在感染的可能。但医生们早都习惯了不管是什么口子，只要破皮就先打一针再说。
郑仁接手的那名破伤风患者，真可以说是万中无一。
912里不缺各种疑难杂症，但真要是说到破伤风感染，即便是见多识广、临床经验丰富的各科室大主任都未必见过。
小心无大错，这一条规则已经融入血脉之中，难以割离。要是粗心大意，靠着幸运值看病、治病，怕是只有郑老板这种有主角光环、幸运值无数的医生才能活下去。
保安费了半天劲儿，才把打架的双方给分开。
患者的母亲无力的坐在地上，抱着头失声痛哭。脸上的妆哭花了，她也没意识到。
郑仁见中年男人一脸的伤，有些狼狈。可是他的眼神和习惯性卑微的面容下面，似乎有一丝古怪。
没什么屁事，郑仁也不想管。兰总被打了，估计最后也没什么说法。这种事情就算是报警，最后依旧没有结论。
医生早都习惯了这些事儿，只是兰总见了血，事情闹的有点大。
“走了，换衣服去。”郑仁道：“兰总，抓紧时间去缝一针，别大意。”
还没说完，就看见苏云走向中年男人。
2405 接盘侠还是真爱（盟主Senri_akane加更2）
这货，就是愿意看热闹，郑仁无可奈何的想到。
已经是七月底了，男人还穿着一件略有些破旧外衣。郑仁觉得奇怪，生怕有风险苏云一个人处理不来，也跟着走了过去。
“哥们儿，抽烟不？”苏云摘掉三层口罩透了口气，很亲切的问道。
男人怔了一下，见苏云穿着隔离服，知道是帝都的医生，脸上的笑容愈发卑微。
“走吧，你不在，可能不会有这么多事儿。”苏云道，“病房里有重患，就这么吵闹，真要是谁的心梗犯了，患者家属得恁死你们。”
中年男人连连哈腰点头，他不光对那女人卑微，对苏云也是一样，似乎这种情绪已经融入到了骨子里面。
郑仁看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懑，不管脸上多少指甲的划伤，似乎都并不在意。
而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兴奋而又愉悦的光芒。
古怪。
郑仁又看了一眼孩子的母亲，见她蹲在地上，靠着墙。孩子的父亲站的很远，没有上前安慰哪怕半句话。
这种复杂而怪异的家庭情况，郑仁也想不出个究竟来。
见保安维持着秩序，郑仁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随着苏云、中年男人下楼，来到户外的吸烟室。
“呦，不好意思，下来的忙，没带着烟。”苏云摸了摸衣服，这才意识到这一点。
“我有，我有，就怕二位抽不惯。”男人连忙说道。
“没事。”
一个白色的烟盒拿出来，苏云的眼睛就亮了。
“灵芝？这烟现在不是不产了么？”
“我就喜欢抽这个，附近还有一家店卖。”中年男人见苏云见过而且并不介意，开心的说道：“只有我抽，那家店我也熟，还有最后一箱。估计抽到明年，也就没有了。”
这烟郑仁也知道，属于最便宜的那种，而且特别呛，劲儿特别大。
以郑仁的烟量，两口就得顶住。
“以前有个退休的老教授，就好这口。上手术前在更衣室来一发，屋子里都没人能待。”苏云笑眯眯的扔给郑仁一根，自己叼了一根。
中年男人给他们俩点上。
果然，味道出来，还是很多年前的样子，一点都没改变。郑仁咳嗽了两声，这东西对呼吸道刺激的太厉害，刚抽了一口郑仁就扛不住了。
吸烟室里还有一个人，一边玩着手机一边翘着二郎腿抽烟。
苏云一口烟吹向对面，黄白色的烟雾笼罩，那人怔了一下，随即一阵咳嗽，连忙把烟掐灭匆匆离去。
“嘿，能受得了的可不多喽。哥们儿，你在这家打工？”苏云见没有人了，就开始熟络的闲聊、盘问起来。
中年男人笑了笑，道：“刚才打我的那是我媳妇。”
“……”
苏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抽了一口烟，随即被呛的剧烈咳嗽起来。
“慢点，慢点。”中年男人道。
“你这也真是……”苏云涨红了脸，声音有点哑，说了半句话后又咳嗽了两声。
他想起了刚刚兰总说的那句话老王来家睡……这关系，真是太复杂了。
“大夫，你们跟着上手术了？”中年男人问道。
“嗯，我们做的。手术已经结束，估计这时候快下来了。”苏云道。
苏云说话，郑仁一言不发，眯着眼睛看男人的表情。
他似乎有些错愕，但随即释然，笑了笑后靠在简陋的硬塑椅子上。
看样子似乎如释重负。
“孩子是你儿子？”郑仁试探问道。
“是，也不是。”男人道。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苏云问到：“别嫌我们多事儿，你家这事情透着一股子怪。哥们儿，相逢就是缘分，说出来别把人给憋坏了。”
男人微微一笑，脸上的伤痕扭曲，略显狰狞。
苏云见他不说话，看了一眼郑仁，眼神交流，随即说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点。”
“哦？”中年男人只是笑。
“刚来的时候，我以为那个穿西装的是孩子的父亲。”苏云吹了口气，额前黑发得意的飘荡着。
“加上你说的那个是也不是，我估计你们是后来凑到一起得吧。”
“是，也不是。”男人又说了一句同样的话。
郑仁心念电闪，种种细节在心中回忆起来，但却依旧没有丝毫头绪。
“哦？听起来似乎有故事。”苏云笑眯眯的看着中年男人，也不着急，只是闲聊。
“没啥故事，这世道啊，老实人就是注定了被欺负。”中年男人用一种乐天知命，看破红尘的语气说道：“你们还年轻，做人呐可不能太老实了。”
“看你说的，你觉得我像老实人？”苏云反问道。
“像。”中年男人肯定的说到。
这应该是第一个说苏云是老实人的，郑仁笑了笑。
“不扯这个，你天天这么受气，能受得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真爱吧。”苏云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他比自家老板厉害了无数倍。
“可能是真爱吧，也可以说是见色起意。”男人微微叹了口气，低着头抽着灵芝。
“哥们，我说我心里想的，要是哪句话说错了你别介意。”苏云认真的说道。
“没事，能做就能说。”中年男人淡然应对。
“孩子不是你的，却管你叫爸。”苏云单刀直入的问道：“你这是被接盘侠了？”
郑仁有些担心，他小心的准备着。右脚稳稳的踩在地面上，只要中年男人稍有异动，郑仁随时可以暴起，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制服他。
可是郑仁想象中的一切都没发生，中年男人平静的抽着烟。只是他看苏云的眼神略有变化，稍有些松动，带着几许讥诮或说是自嘲。
“哦，接盘侠么？那可不够。孩子是老王的，我一早就知道。”中年男人悠然说道：“我每天都要问问，老王来不来家吃饭。他要是来，我就多做点，晚上呢他睡床上，我睡沙发。”
“……”
郑仁无言，猛然觉得本来七月流火的时节，风猛地冷了起来。这种事情，用如此平淡、冷漠的言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怪异。
2406 到头来还是一个钱字（盟主Choco1ate加更2）
“你……”
“嗯，你没听错，我就是那种最窝囊的男人。”中年男人淡然说道：“我们认识的时候……唉，跟你们说这个干什么。”
“别介，只要你不在意，就说来听听。首先呢，我们就是陌生人。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这辈子打交道的机会几乎没有。抽完这根烟，拍拍屁股各奔东西。”
苏云轻声说道，手指微微动了几下，灵芝冒起来的烟飘到男人眼前。
郑仁愣了下，苏云这货进步真心很明显。
男人看着眼前的烟雾微微一怔，眼神有些迷茫，过了几秒钟笑着说道：“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窝囊男人的故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苏云没说话，静静的听着。
“我那时候还年轻，追了我爱人整整3年。我那时候鬼迷心窍，觉得这就是梦寐以求的容颜，得到她就是得到了全世界。”
“世界那么大，怎么会是一个人能涵盖的呢？不过现在想，应该都晚了。”
“十多年前的一天，她忽然同意吃饭。我们的感情急剧升温，我还以为是我的诚意感动了她。然后结婚，几个月后，孩子生下来了我才知道自己一直都是绿的。”
“那时候还没接盘侠的说法，我虽然不高兴，但她跟我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琢磨着悔过自新，我们好好过日子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我对孩子好，谁都不说，这就是我的孩子。”男人淡漠的说道。
这几句话把郑仁给说茫然了。
听起来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可仔细想却又狗屁不通。
没等郑仁琢磨，那个中年男人又说道：“但想好好过日子，要多难有多难。很快她就把老王领家里来了，她强势，我卑微，有什么事儿只要她一横眼睛我就不敢说话。”
“那天我喝多了，自己把自己灌多的。我知道要发生什么，可我没勇气抗拒。按说我已经得偿所愿了，还能要求什么呢。”
“从那天开始，我每次做晚饭前都要问一句，老王来家里吃饭不。”
“要是来，我就多做点。晚上我俩喝两杯，我假装喝多了躺在沙发上听屋子里面的动静。”
七月底的风渐渐的寒了起来。
“我这辈子没用啊，功不成名不就。娶个媳妇，还当着我的面和人偷……也说不上是偷，他们就是看不起我，根本不拿我当回事。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打杂的，或者说就是个障人耳目的道具。”
“哥们儿，说到这里我得劝你一句。”苏云抖了抖烟灰，道：“你这图个啥。”
“呵呵。”中年男人干巴巴的笑了笑，叹了口气，道：“我不是大人物，也没有什么野心，就想着好好过日子。”
“我甚至没有勇气反抗，有时候我听着屋子里面的动静，真想拿刀子和他们拼命。”
“但我怂么，凑合着过日子算了，拼命什么的没什么意义。他们真心相爱，又不能在一起，我就成全他们又能怎样？”
“后来呢？”苏云被中年男人的逻辑给击败了，他有些愣神，傻傻的看着他问道。
对于苏云这种人来讲，能让他哑口无言的人或是事儿并不多。
今儿就遇到了一件。
“后来啊……”男人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掐灭，随后又拿出一根，对着苏云比划了一下。
苏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受不了。
男人又点燃一根灵芝，看着烟雾弥漫，他冷漠的说道：“一个多月前，她和我抱怨，说老王睡了她十多年，孩子都生了，竟然想不给钱了。”
“说到底，什么狗屁的真爱，还不都是一个钱字。”
“从那天开始，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回头想，应该是她年轻的时候漂亮，身边男人也多，可以无限的选择。而我，只是个备胎，还是后面标记的数字很大的那一种。”
“她选择我，主要就是看我老实。而且家里是农村的，离开她以后我就得滚回老家种地。不说她，我不也是一样，就这么的跪了。”
“从那天开始，我就……”说着，男人顿住了。他瞥了苏云和郑仁一眼，脸上依旧带着卑微的笑容，恋恋不舍的看着手里的灵芝，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把点燃的烟头掐灭，然后把半截烟又装回烟盒里。
“两位小兄弟，就说到这里吧。”中年男人站起来，“我回家做饭，一会给他们送来。”
“啊？”郑仁和苏云怔了一下。
“日子，还得过不是。”中年男人走出吸烟室，他摆了摆手，算是告别。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腰身微微弯着，透着一股子老实的气息。可是郑仁的心却越来越寒，越来越冷。
苏云也没说话，男人的话虽然没说完，但郑仁和苏云都有猜测。
几分钟后，郑仁摇了摇头，道：“换衣服，找周总去吃饭吧。”
说完，他走出去。
“老板，你说是故意下套么？”苏云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觉得可能性很大。”郑仁道，“但他没说，咱们只能猜。这事儿就算是报警，警察也不会做什么。他什么都没做，或许……”
“或许在某一天，老王没去他家，他只是提个建议，买磁力球。然后用语言或是动作暗示一下孩子，就变成现在的样子了。”
“语言我都觉得不会，可能是什么肢体暗示，绝对不会留下证据的那种。”
“没人有证据，连买磁力球的人都是她爱人。”苏云额前黑发无风而动，看着男人离去的方向。
已经看不见人影了，但苏云却没有动，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那面。
“别想了，解读这种人的心理，我觉得太难，而且没有意义。”
“你说他为什么甘心组建这么一个家庭呢？”苏云很茫然，没有了从前的机灵。
“可能是为了爱？也可能是为了不回老家？谁知道。”郑仁叹了口气。
今天这事儿，可以说是最为古怪离奇的一种了。做人能做到刚刚抽灵芝的中年男人的程度，令人啧啧称奇。
2407 不择手段的小伎俩
郑仁和苏云去换衣服，准备去吃饭。
而此时韦锋的采访刚刚开始，他面对着孙超孙主任，在“正常”的采访后，终于渐渐靠近了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
“孙主任，我们的采访已经结束了。请您接受我作为一名普通人，对医生的尊重与崇拜。”韦锋毫不遮掩的恭维着孙超，他尽量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为即将开始的真正的访问打下基础。
在此之前的“无聊”话题，都是韦锋的一种策略。而一个采访结束，真正的采访即将开始。
“这都是应该做的，医生么，治病救人，都是本分。”孙超微笑，看着韦锋收拾起笔记本，他也准备回家。
“孙主任，晚上一起吃口便饭？”韦锋问道。
“不了。”孙超道，“家里做好饭了，不会去吃的话回去又该被唠叨个三天三夜。”
“您还真是幽默。”韦锋笑着说道，“孙主任，采访结束了，我能私下问您几个问题么？”
孙超不以为然，以为是咨询病情之类的事情，他含笑点了点头。以后就算是和这位韦记者认识了，估计他少不了麻烦自己。而自己要有什么宣传的需要也会麻烦他。
社会人情，就那么回事。
“是这样的。”韦锋问道：“您给我的印象是一位谦逊、温和的医生，刚刚我从采访中可以推测出来，您的行医生涯救人无数。用老话讲，说是活菩萨也不为过。”
“过了过了，可不敢这么说。”孙超连连摆手，“干的就是这行，能把本职工作干好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您这样的宽厚长者，竟然有小大夫敢冒犯、侮辱您，这简直太不可理喻了。”
“嗯？”孙超楞了一下。
韦锋一说，他就想起来那次在912的时候看到郑老板取出12cm长的血栓，自己往前凑，而后那柄飞向自己的止血钳子……这事儿孙超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采访其他医生的时候，听别人说的。也是事后闲聊，大家无意中说起这件事儿。”韦锋解释了一句，“简直太不像话了，其他人也为您打抱不平。这么差的台风，还是面对您这样的敦厚长者，那种人不知道怎么混进咱们医疗队伍里的。”
孙超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看见韦锋说的情真意切，动情至极，也有些触动。
“唉，现在的年轻人，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喽。”孙超叹了口气，“我们那时候尊重老主任，是发自内心的。”
“您说得对，技术是要有传承的。”韦锋道：“刚学会一点东西，就对想您这样的老前辈摔摔打打，还怎么当医生。要不是有您这样的老医生面传身授，他们……”
韦锋滔滔不绝的说着，这些都是事先想好的，是他认为最能引起孙超孙主任共鸣的事情。
可这些话听在孙超的耳朵里，他的心一哆嗦，迎面仿佛有一柄止血钳子飞来，敲在自己右手的桡骨茎突上。
啪的一声响，他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孙主任，您……”韦锋小心的问道。
“没什么。”孙超镇定的回答道，“都已经过去的事情了，不说这些。”
韦锋怔了一下。
不说这些？那怎么能行！
“孙主任，您是担心我把这些写到报道上，引起两家医院的矛盾么？您放心，我就是特别尊重您，所以从心里为您感到不平。”韦锋情真意切的说道。
孙超叹了口气，心中微微异样。
“我上面的领导安排我采访郑医生，都被我给拒绝了。”韦锋道。
“拒绝？为什么？”
“我听说他的台风特别不好，在手术台上用止血钳子打人不是一次两次。这种人，有什么好采访的！”韦锋说着说着，真情流露，发自心底的厌恶郑仁。
“咳，也不能这么说。”孙超想起手术的经过，郑老板还是很憨厚的，就是他身边的那个助手，简直太嚣张了。
“您就是谦虚，他们做的手术，在您眼睛里都是小手术，根本不值一提。”
孙超听到这句话，回想起来郑老板从肺动脉里取出12cm的大血栓，就像是取出了一条大虫子似的，心中想这要是小手术，还真就不知道什么手术算大。
换自己站在手术台上的话，那个患者未必能救的回来。即便能活着下台，肯定要在ICU里至少躺半个月，绝对不会快速恢复。
这么多年的临床医生，手术做了大几千台，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孙超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别的话他也就认了，吹吹牛么，谁都这么做过。可说自己随随便便就能把这种难度的手术做下来，孙超心里实在过不去这一关。这个牛皮吹的未免太大了一些，大到他下意识的认为不可能。
“郑老板的手术做的的确是好，咱们就事论事。”孙超想了想，沉声说道。
“您真是谦虚。他一个海城来的小医生，手术做的再好能好到哪去。”
孙超心中一凛，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的目的似乎有些不单纯。
郑老板来自海城，这种事情圈里的确知道，但英雄不问出身。平时交流，都只会说某某某会做什么手术，某某看病出了什么错，谁会关心他老家是哪的。
韦锋没有注意到孙主任的细微变化，他说的兴起，继续道：“我虽然不是医生，但也知道手术是要千锤百炼的。他一个年轻医生，手术量就不够，就算是做得好，又能好到哪里。”
“而且他太张扬了。诺贝尔生物学、医学奖，您知道吧。”
孙超点了点头。
“被推荐的名单，诺奖评审方面是严格保密的。现在上网查，都只有50年前刚解密的资料。他可倒好，弄了一个推荐，生怕别人不知道，到处跟人说他是诺奖候选人。”
说着，韦锋冷笑道：“要不是有诺奖候选人的身份，912能让他空降？他能那么嚣张，在手术台上胡乱用止血钳子砸人？”
“这些都是阴谋，是阴谋！一个小市民、小医生为了上位，不择手段耍的小伎俩！”
2408 人血馒头
“呃……”孙超孙主任怔住了，他被韦锋说的内容惊呆。
诺奖名单是公布的还是不公布的，这件事情孙主任还真的不知道。都是普通人，距离诺奖太远了，谁没事研究这玩意。
“真有这事儿？”孙超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然。”韦锋冷笑，一说到郑仁，他的心就像是被刀子刮过一样，疼的厉害。之前种种，在他心里已经变成了一种羞辱。
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所有的错都在那个海城急诊科的住院总身上。
“从前说咱们国家的文学巨匠老舍先生在1968年获得了诺奖推荐，您知道这事儿么？”韦锋问道。
“听说过，没拿到诺贝尔文学奖的确有点可惜，老舍先生大才啊。”
“50年后官方资料解密，证明那一年老舍先生根本没有得到推荐！”韦锋道。
“啊？”
“所有资料都是保密的。”韦锋又阴冷的笑了一下，嘴角上扬，锋利如刀，“我没有不尊重文学巨匠老舍先生的意思，就是举个例子。这件事儿估计也是老舍先生去世后，后人杜撰的，和老先生没关系。”
孙超忽然从韦锋的话里面联想到一件事，他整个人都傻了。
“郑医生，所有的小聪明都用在这上面了。”韦锋继续说到：“他随便怎么说，反正诺奖候选人是保密的，在国内没人反驳他。”
“不会吧……”
“孙主任，怎么不会。”韦锋道：“想您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主任他都不尊重，你说他什么下作的事情做不出来。”
孙超觉得眼前这位韦记者的话锋越来越尖锐，他猛然意识到，该不会是他要拿自己当枪使吧。
想到这里，孙超谨慎了许多。郑老板，那是自己能随便得罪的人么？！
“孙主任，您别笑话我，我就是太气愤了。”韦锋继续道：“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诺奖候选人的头衔，他拿了多少好处。这都不算，还踩着您这样的德高望重的老主任上位，简直不要太下作。”
孙超冷静下来，心里叹了口气。
郑老板手术做的那么好，上位用踩自己么？不管是改良的TIPS手术，还是宫内胎儿的介入手术，随便拿出来一个就能打死一群人。
“韦记者，话还是不能这么说的。”孙超主任微微一笑，“郑老板手术做的的确是好，要是不好的话，谁敢开直播间。换做是我，根本做不到。”
韦锋怔了一下，是自己刚刚的说话的语气太急躁了么？
怎么孙主任非但没有出现同仇敌忾的感受，反而开始和自己打起太极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着孙超主任的眼睛，笑容有些不自在起来。
“手术直播么，刚开始的时候我也认为这是破坏了学术生态，而且太冒险了。”孙超淡淡说到，“可人家是有大本事的，做了那么多直播手术，没有一台出事。”
韦锋最听不得的就是称赞自己宿敌——郑医生的话。
他见孙超孙主任直接认怂，胖乎乎的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容，心里面怒火生气。
“手术直播，这就是趴在患者身上吃人血馒头！”韦锋阴冷的说道。
“嗯？”孙超怔了一下。
在医生看来，能开直播手术的都是一等一的大牛级人物。普通小医生想这么做，扬名立万，但谁敢啊。
在郑老板之前，就算是有人想开直播手术，也得权衡再三。挑三拣四，患者要病情轻的，比较好做的，才敢上台。
不说别人，光是孙超自己这么多年来，开学术会的时候看做砸的直播手术就不下5台。
那些医生哪一个最后不落个名誉扫地。
也有人请孙超想在全国血管外科年会上做直播的示范手术，但都被孙超毫不犹豫的给拒绝了。
孙超想要安安稳稳的保证自己的学术地位，好好的退休。手术直播似乎和什么人血馒头没关系吧，看样子自己的直觉是对的，幸好没乱说话。
孙超只是微笑，不再发表意见。
“患者本身就生病了，好好的治病救人不行么？非要剥夺患者所有**，彰显他的技术。”韦锋气愤的说道。
“呃……”
这回孙超就有点不愿意了。
“韦记者，您看过直播么？”
“看过啊，现在直播满大街都是。”韦锋道：“露的越多越火。这个郑医生下作就下作在这里，他自己说得到诺奖推荐，这也就算了。患者生病，他用医生的职权，用治病强迫，您想啊，患者天生处于弱势一方，还不医生说什么是什么……”
“等一下。”孙主任拦住韦锋，问道：“韦记着，你采访多少直播的患者了？我听说好多外地戈谢氏病的患者都主动来找郑老板做手术。”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么，被强迫的久了，就习惯了，这是很……”
“去你妈的！”孙超抄起桌子上的原子笔就砸了过去。
原子笔砸在韦锋的脑门上，弹起来，划了一道弧线落到地上，发出脆响。
“你特么看过手术么！就这么胡说八道！”孙超根本不管对方是不是无冕之王，刚刚韦锋的话一点常识都没有，把医疗的直播等同于现在娱乐直播。
孙超到处踅摸着，韦锋没想到一直表现的很温和的老主任为什么直接发怒。
他意识到危险，连忙站起来慌乱的向后退。
孙超抓起一本书，像是扔砖头一样砸过去。毕竟年纪大了，速度慢，被韦锋躲开。
虽然没有砸中，却也相当狼狈。
他抓起包，夺门而走，背后又飞过来一本书砸在后背上。
都疯了么？韦锋被惊呆了。自己说了什么，就碰到了孙主任的逆鳞。
“主任，主任，您这是……消消气。”值班的住院总听到外面吵闹声连忙出来看看。
他拦住孙主任，没口子的劝道。
“那是谁啊。”住院总问道，其实不用问他也能猜出来，肯定是器械商或者是药商。不过这就奇怪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主任把人连打带骂的撵走，连打带骂这种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一个记者。”孙超怒吼吼的说道。
记者……住院总直接就傻了眼。跟记者叫什么劲啊，人家有话语权。到时候写一篇——无良医生竟然对患者做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这种吸引眼球的文章肯定大火。
要是上了热搜，还做不做人了。当年鹏城缝肛门的事情，明知道是错了，最后怎么样？助产士还不是回到老家，凄惨度日。而记者呢？没见人家怎么样喽。
完蛋啦，住院总心里想到。
“他……怎么您了。”住院总问道。
“什么特么狗屁都不懂，说手术直播是吃人血馒头，和手机里那些视频直播一样！什么混账玩意！”孙超骂道。
2409 学什么就得什么病
周立涛请客吃饭，他喝不了多少酒，但还是陪着苏云喝了两瓶啤的。看着他不胜酒力，苏云直接把这货撵到一边去了。
苏云一边和常悦喝着酒，一边说着下手术后遇到的那个男人。尽管只是猜测，但众人还是为之惊愕。
“苏云，你看见他带刀了么？”郑仁忽然问道。
苏云摇了摇头，表情有些茫然。
“我也没看见，只是感觉这种情况和常悦在海城遇到的情况有些相似。”郑仁道：“不过我看那个男人的乐趣似乎不在这里，希望以后那个孩子能平安吧。”
“郑老板，您说这算是报复社会么？”周立涛问道。
“老板，你竟然用乐趣这个词，会不会太过分了？”苏云鄙夷的说到。
一切都只是猜测，不可能因为个猜测就去报警。只是郑仁和苏云更偏向于那个男人是有意的，一切都从最黑暗的角度来考虑。
说了几句，转换话题，又聊起别的。直到这时候，气氛才稍稍缓和了少许。
周立涛虽然已经不干住院总快一个月了，但还是没从阴霾中走出来。过了八点，他就坐立不安的。
知道他是犯病了，长时间不在急诊科心中不安。只有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声音，才能睡个安稳觉。最近周立涛都要开着电视睡，要不然根本睡不安稳。
最开始郑仁和苏云去执行任务的时候，郑仁也和周立涛一样。
这是一种病，叫做住院总综合征，脱离住院总忙碌的阶段，过段时间就好。
黑子还自己在家，是个惦念，到了九点郑仁就张罗着散了。
苏云拎着手机，一路不知在和谁聊着。刚到家门口，他咦了一声，顿住脚步。
“怎么了？”常悦问道。
“今天上寄生虫课了这是。”苏云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郑仁却听懂了，只是他很好奇，这么晚怎么还会有学生和苏云联系。
身为教授，郑仁没有一点责任心。而苏云对此却比较热衷，最开始去医大附院借阶梯教室给孩子们上课后，他接受邀请，偶尔去上两堂课。
“有学生觉得自己有寄生虫了？”郑仁问道。
“嗯，在去急诊科的路上。”
“怎么说的。”
“说发现虫子了，带着虫子去的。”苏云忽然笑了笑，“你说一个男生，这是也吃了会虫卵胶囊了？”
“不应该。”郑仁摇了摇头。
苏云一边说，一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李老师，睡了没？”
“谁约你喝酒，这都几点了，明儿还有手术呢。我们老板可凶了，超凶！”
“不扯淡，问你个事儿。最近给学生们讲蛔虫了么？”
“哈哈哈，我一猜就是这样，知道了。”
“挂了啊，改天约。”
说完，苏云挂断了电话，一脸得意的说道：“我就说吧，今天刚上完寄生虫的课。”
谢伊人和常悦先回家了，郑仁有点好奇，跟着苏云去急诊科看一眼。
一般来讲，听课的时候学到哪哪里就不舒服，这是一种常态。但那都是类似于癔症，是纯粹想出来的病。
就算是不去管，很快也就好了。像是之前遇到的大规模学生上吐下泻的**，那是极为罕见的一种情况，多少年都未必遇到一次。
类似于刚刚接到电话的这种单发事件很多，但癔症主要以各个脏器不舒服为主。而寄生虫课，听一节就有寄生虫了？这个太古怪了吧。
癔症出寄生虫，这一点郑仁不认可，他觉得肯定有其他问题。
再加上昨天遇到了吃蛔虫卵胶囊的患者，他也很好奇这个学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到急诊科，两个学生眼巴巴的看着，其中一个满脸紧张，另外一个女生在不断的安慰他。
“苏老师！苏老师！这面！”女生看见苏云后，兴奋等级+18，把一边的小男朋友给扔下。
这就对了，眼前的情况完全符合郑仁的预期。
要么是女生找到蛔虫，要么是眼前这种。在苏云这个妇女之友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大半夜为了一个男学生的蛔虫跑到医院来的事情。
又不是什么要命的急症，换个男生的话忍一忍明天去门诊看病就得了。
“怎么回事？”苏云问道。
“我男……朋友，说便出蛔虫了。”女生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大约6-7cm长。
“确定？”
“呃……应该是吧，张凯你来！”女生喊道。
那个男生一脸慌张，手里拿着一团卫生纸，匆忙来到苏云面前。虽然慌张，他还是很有礼貌的没有忘记先鞠躬，说了一声苏老师好。
“怎么回事？”苏云径直问到。
那男生有点害羞，他略局促的说道：“刚刚在卫生间大便，觉得便不干净，总是有东西挂在……上面。后来我隔着卫生纸摸了摸，是一条虫子……”
“那有什么好害怕的。”苏云鄙夷的说道：“就是蛔虫么，看清楚，扔了就行。你老师没教你蛔虫长什么样？回头查一查，没什么别的事儿吃点驱虫药就行了。”
“苏老师，我担心看错了，想……想来医院看看。”男生羞赧的低下头，小声说道：“您不是告诉我们，有病要来医院么。”
“这倒是，虫子后来你取出来了？”
“嗯，后面有头，不像是蛔虫。我给拔出来的，有点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看一眼？”男生连连道歉。
“这有什么，等你们到了临床，恶心的事儿多了去了。”苏云笑道：“打开我看一眼。”
“我都没敢看，拔出来就赶紧用卫生纸包住，我还担心它跑了。”
说着，男生把手里的卫生纸一层一层打开。
包的那叫一个严实，还没完全打开，一股子味儿直冲鼻子。
苏云也没躲，认真的看着卫生纸。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临床上屎尿屁的梗太多，根本懒得提。
郑仁有些严肃，虫子，还能摸到头，那是个什么鬼？按说人体的寄生虫都不应该有明显的头部，大多是类似于蚯蚓一样的生物。
直到打开最后一层，郑仁看见卫生纸里包着的东西，先楞了一下，随后哑然失笑。
2410 致癌物
“你就不会仔细看一眼么？”苏云斥到。
“呃……”男生手里拿着卫生纸，脸红到了脖子根。
“这还真是see you tomorrow，你昨天吃的金针菇？”苏云嘴角上扬，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呃……前天。”男生不好意思的说道。
“The day after tomorrow，啧啧，让你来医院你倒是很听话。以后你是要当医生的，听了一节寄生虫的课，就觉得自己也长寄生虫了？看一眼会不会？”苏云摆出师者为尊的架势说道。
“算了。”郑仁笑呵呵的拍了拍苏云的肩膀，“孩子还是太紧张。”
“吃东西要好好嚼，别跟骡子吃草一样。尤其是去了临床，没时间吃饭，就你这么吞东西，很快就胖起来。”
苏云唠叨着。
“嗯嗯，好的，好的，苏老师。”男生连连点头，道：“苏老师，我也是陪她吃金针菇吃恶心了，到嘴里就想要吐。”
“吃那么多金针菇干什么？”郑仁有些诧异。
“别听他的。”女生道，“最近不是说世界卫生组织把红肉列入2A类致癌物名单了么，我觉得还是吃素的好，就拉着他一起吃素。”
“你这个……”苏云看着女生，叹了口气。
“苏老师，是假消息？”女生见苏云的表情，怔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弄错了。
“ 2015年10月26日，隶属于世界卫生组织的国际癌症研究机构正式发布消息：加工肉制品被归为1类致癌物，主要指结直肠癌，而且红肉也被纳入2A级致癌食物。”郑仁温和的讲到。
“老板，别扯这个。”苏云鄙夷的说道：“同时上榜的还有什么，你们看了么？”
“……”两个学生同时摇了摇头。
“先不说最近发表在《内科学年鉴》上的研究文章，咱们只说同时被列入2A类致癌物的东西。”苏云掰着手指头道：“敌敌畏，这是一个。”
“把列表的人拉出来，我倒要问问他把敌敌畏和红肉列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抬杠。”郑仁无语，“敌敌畏致死，又不是指癌症致死。”
“切，你才是抬杠。”苏云也不和郑仁讨论过多的这种话题，而是继续掰着手指头说道：“银杏叶提取物，知道是什么吧。”
“知道，苏老师。”
“说说。”
“银杏叶提取物有显著的拮抗PAF受体外，还可以在抗炎、抗过敏、扩张血管、保护心脑血管、改善外周血液循环的作用。”女生抢答道。
“嗯，背书背的不错。以后要长点脑子，思辨精神还是要有的。”苏云道：“银杏叶提取物都是2A类致癌物，你们知道有多少患者常年口服银杏叶片么？”
两人摇头。
这种数据，郑仁都不知道，就知道很多老年人常年口服银杏叶片。
“我问你们，一个人得癌症了，能来医院告医生，给他口服银杏叶提取物致癌的么？”
“……”
郑仁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这特么要是有人专门研究这个，还真是一告一个准。关键是这种临床常用药物，药性很温和，除了严重过敏反应之外说明书上都没写什么人禁止服用。
事情不能多想，想多了郑仁还是觉得去做基础研究的好一些。
“再给你们举个例子——孩子发烧，你……”他指着女生问道，“怎么办？”
“婴幼儿一般用灌肠的方式来降温，比如说水合氯醛。”
“嗯，水合氯醛也是2A类致癌物。”苏云道，“再有，甲硝唑也是2A类致癌物。”
学生们不说话了。
“要辨证的去看，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东西也不一定是对的，最近《内科学年鉴》上有一篇文章就是反驳红肉致癌的。”苏云道，“要辨证的看待问题，不要听人说一件事情，就忙不迭的信了。你们是医生，都这么盲目相信那怎么得了。”
“谢谢苏老师。”两人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反正异口同声的说道。
“赶紧回去吧。”苏云摆了摆手，“拿着金针菇来医院当寄生虫，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嘿嘿。”男生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
见两个学生走了，郑仁才问道：“你这么反感世界卫生组织致癌物名单，是不是因为他们把酒精饮料放在1类致癌物里了？”
“就是么！”苏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酒是人类的好朋友，没有酒怎么活？活都活不下去了，说那么多没用的干啥。”
冷酒伤肝，热酒伤肺，不喝酒伤心，郑仁想到了这个段子。
“现有科学，就那么回事吧。昨天还是今天来着不是说了灯塔国当时的原子笔里面真的有核辐射么。说到底，天下哪里都是一样的。”苏云强词夺理的说道。
“刺激食道和胃壁，容易引起癌变，这个应该是逻辑所在，不应该有错误吧。”郑仁道。
“都说了不喝酒伤心。前几年有一个老梗，说人类奋斗了无数年，终于爬上食物链的顶端，你却让我去吃素？还记得么？”
“记得。”郑仁笑了笑，他不想和苏云争辩。对于苏云来讲，不喝酒是不可能的。
有时候因为喝酒都不能上手术，包括他最钟爱的心胸外科手术。可只见懊悔，却不见他什么时候说戒酒。
“回去了。”郑仁淡淡的说道。
“老板，英国Ladbrokes公司的赔率榜单有变化。”苏云道。
“嗯？赔率？”郑仁怔了一下。
有关于赔率、菠菜之类的东西，郑仁从来都懒得看，认为都是骗人的。
普通人能算的过菠菜公司的那些精算师？
赢是小概率事件，输才是大概率事件。不光如此，各种彩票郑仁看都不看，甚至强迫症重到了连系统空间给的宝箱都懒得开的程度。
“老板，英国Ladbrokes公司的赔率榜单是每年看诺奖得主人选的最大的公开平台。诺奖候选人是保密的，但Ladbrokes公司的口号是——我们要做的就是拟定最初的人选名单，接下来全靠下注者的选择。”
“有意义么？”
“嘿！你猜咱们的赔率到多少了？”
2411 重感冒（盟主Senri_akane加更3）
“你那是什么表情。”苏云看郑仁一脸淡漠，毫不关心，便鄙夷的问道。
“没意义。”郑仁道。
“怎么就没意义了。”苏云不同意郑仁的看法，“文学奖最典型，据说最近十年的文学奖得主都在赔率榜的前二十名之内。”
“因为文学作品大家都能看得懂，就算是看不懂内在含义，看销量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一些吧。”郑仁道。
“销量？你和诺奖作品提销量？”苏云鄙夷道：“和奥斯卡一样，卖座的商业片天生会被鄙视。”
“也是。”郑仁毫无原则的说道，对这种事情郑仁压根不想评论。
“从前除了文学奖之外，其他科学奖都不开赔率的，今年比较特殊，可能是Ladbrokes公司想要拓展文学奖以及和平奖之外的项目。”
“盘子不大吧。”
“不大，总体才几十万欧，基本处于一种散养状态。你放心啦，现在的菠菜公司都是用精算师来战斗的，数学！数学！数学才是王者。”
“咱们的项目赔率排名多少了？”郑仁依旧不想争论数学的重要性，他随后问道。
“已经上榜了，看样子有人反应过来，Ladbrokes公司开始调整赔率。”苏云道。
“现在能得到消息的人，谁会在乎这么点小钱。”郑仁不屑的说道。
“呦，老板您大气多了。”苏云阴阳怪气的说到：“去年这时候，您还在海城一个月挣3000块钱呢。”
“今时不同往日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郑仁笑呵呵的说道。
至于什么赔率，郑仁一丁点兴趣都没有。现在和布鲁赫家族的关系很好，郑仁觉得自己应该不用担心。
而且他认为自己不需要别的，只要公平也就够了。
临床术式被硬生生的压制了大半个世纪，多少也该有一次反弹的表现。
唯一的缺点是新TIPS手术进入临床的时间不够长，术后效果还有待于评估。
夜色已深，风吹到脸上有些温热。
“等风凉了，老板你就能接到诺奖的电话喽。”苏云笑呵呵的说道。
风凉了么？
郑仁笑了笑，风凉的时候，在他的印象中是心脑血管疾病爆发的高峰期之一。
“回去吧，不知道伊人是不是带着黑子在楼下遛弯。”
因为惦念着伊人和黑子遛弯，郑仁快步走回去，但很遗憾的是她们已经回去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风热了，随后渐渐变冷。
郑仁想象中的心脑血管疾病还没爆发，常悦先倒下了。
重感冒，每天擤鼻涕都要用一包纸抽。
对此郑仁也没什么好办法，虽说吃药不吃药用处不大，但还是吃点好了，最起码也是心安。只要注意剂量，别吃出来肝衰竭就是了。
但常悦的病情渐渐加重，当郑仁看到她的系统面板上出现肺炎的诊断时，直接就把她撵去医院做了一个肺部CT。
左下肺轻微炎症表现，病情并不重。
常悦也不在意，只是感冒而已，有炎症就吃药呗，还不至于点滴。
口服阿莫西林，对于要不要吃抗病毒之类的药物，郑仁和苏云又是一顿争吵。
最后常悦嫌烦，把他俩都撵走。
郑仁倒是无所谓，小毛病，也不用太过于紧张。
名扬天下第四阶段已经进入了爆发期，郑仁每天看着系统面板里的任务栏，心情愈发愉悦。
丰厚的奖励即将到手，郑仁一直担心遇到什么大型手术需要开启助手系统，自己手里没有训练时间，那可就操蛋了。
不过巅峰级别的普外科手术技能，已经很少有手术能难住郑仁了。
这种事情只是小概率事件，并没有发生。
又一天过去了，晚上带着黑子遛弯回来，郑仁看见赖在沙发上懒洋洋生活没了乐趣的苏云觉得有趣。
自从常悦生病，晚上就不和他一起喝酒了。一个人独酌，的确无趣，苏云只好盼着常悦早点好起来。
“常悦呢？”郑仁问道。
“说有点不舒服，她去躺下了。”苏云并不在意的说道。
“家里面要不要消消毒，清洁环境有利于常悦的恢复。”郑仁随口问道。
“老板，过分了。”苏云鄙夷的吹了口气，额前黑发飘呀飘的，“只是感冒而已，又不是甲流，你折腾啥。”
也是，那就这样吧。郑仁回忆了一下晚饭时候常悦的系统面板，红色已经渐渐褪去，看样子是要好起来了。
虽然她一直在抱病工作，但和患者闲聊的事情却戛然而止。患者的抵抗力都太弱了，常悦不担心传染给体壮如牛的苏云和郑仁，也并不是很担心传染给谢伊人，却担心患者扛不住。
工作受到了严重的影响，最近有两三个患者家里对手术提出质疑。
临床工作细致入微，并不是手术做的好就万事大吉的。很多医生手术没问题，但最后依旧不讨好；有些医生手术失败，却得到患者家属的感激涕零。
这是水平，这就是常悦日常工作的价值所在。
得到的时候不知道珍惜，郑仁讪笑着，自己原来也是这样。对于医疗组组长、带组教授甚至科室主任来讲，常悦是最好的住院医生，没有之一。
除了不对医疗组组长加以颜色之外，她做的才是毫无缺点。
“常悦没发烧吧。”郑仁问道。
“看样子应该是没有。”苏云道，“就是说有点胸闷来着。”
不对啊，下楼遛弯的时候看她系统面板明明没什么事情，怎么一个多小时后就开始胸闷了呢？
郑仁有些疑惑，但苏云在家看着，再怎么都不会有问题才是。
电视机里播放着一个网剧，搞笑的剧情也没把几个人逗笑。
谢伊人断断续续回屋看了两遍，说是常悦睡了。和老潘主任视频后，郑仁还是有点担心。
“伊人，要不你再去看看？”郑仁道，“把她叫起来问问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老板，你强迫症犯了吧。”苏云不高兴的说道。
正说着，屋子里面传来“噗通”一声，好像是有人在摔倒在地板上。
客厅里陷入沉默，1.2秒后，苏云一跃而起，跨栏一样迈过茶几，直接闯了进去。
2412 急诊抢救……常悦
郑仁随着冲进去后，看见常悦趴在地上，一只手向前，仿佛要抓住什么。
她穿着睡衣，露在外面的手和手腕皮肤潮红，能看见红色的斑丘疹。因为俯卧，哮鸣音低沉而急促。
系统面板红的要滴下血来，上面一个明晃晃的诊断让郑仁的心沉到谷底——过敏性休克！
不用系统诊断，在场三人一搭眼就看出来是过敏性休克了。苏云把常悦的身体翻过来，郑仁手里拿着电话，一边拨打120急救，一边吼道：“你训练用的刀片在哪？”
“床头柜！”苏云声音嘶哑，颈部静脉充盈，额头青筋绽露，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床头柜三个字。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常悦的口腔，简单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异物以及大量分泌物。
随即一手放在常悦前额，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鼻孔，另一手握住颏部使头尽量后仰，保持气道开放状态，然后深吸一口气，张开口以封闭常悦的嘴周围。
随着常悦胸廓抬起，1.5″后，苏云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氧气，又进行了一次人工呼吸。
第二次呼吸后，他抬起头，并放松捏住常悦鼻孔的手，将脸转向一旁，耳朵凑到常悦的口鼻之间。
尖锐的哨子声音传来。
喉头水肿，呼吸道痉挛、呼吸受阻。
谢伊人摸了一下常悦的脉搏，马上急促的说道：“脉搏细速，血压估计在70左右。”
苏云额前黑发微微飘动，眼睛死死的盯着常悦，隐隐血丝泛了起来。不过他没有说话，已经再次深呼吸，随后又按照之前的步骤做了人工呼吸。
随着新鲜氧气进入，常悦已经开始有紫绀的嘴唇颜色略缓解少许。
6次人工呼吸后，郑仁跑了进来。
无菌刀片在手，随时准备做气管切开。虽然没有其他设备，但紧急情况下也只能这么做。能多维系一秒钟就是一秒钟，只要急救车到了就好。
好在苏云平时在家训练手术，器械虽说有菌，但也要比没有强。
郑仁跪在常悦身体左侧，死死的盯着她的系统面板。
“伊人，看着电梯，急诊的人直接上来，别耽误时间。”郑仁冷静的说道。
谢伊人没有点头，没有说话，转身就跑。拖鞋掉了一只，她没有注意到。
白皙的小脚踩在地板上，随即转身消失，她用最快的速度去叫电梯。
常悦的血压持续下降，随着时间推移出现大汗淋漓，脉搏细速的症状。
当系统面板红色到了顶峰之后，随即开始变白。
与此同时，郑仁用左手示指和中指沿肋弓向中间滑移至两侧肋弓交点处，寻找到胸骨下切迹。
然后将示指和中指横放在胸骨下切迹的上方，示指上方的胸骨正中部就是按压区。
他将另一手的掌根紧挨示指放在常悦胸骨中、下1/3的位置上，再将定位之手取下，将掌根重叠放于另一手手背上，使手指翘起脱离胸壁。
双肘关节伸直，郑仁的双肩在常悦胸骨上方正中，肩手保持垂直用力向下按压，下压深度为5～6厘米，按压频率为100～120次/分钟。
郑仁能感觉到常悦胸骨的韧性，自行不断做着细微的力量调节，以免造成胸骨骨折等副损伤。掌握了手感的郑仁，已经不再暴力按压，抢救手法和从前相比有质的区别。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每一秒钟都像是过了一年似的难熬。
常悦系统面板的颜色没有持续变淡，在郑仁和苏云的努力下，勉强维系着最基本的血氧供应。
郑仁一边做着胸外心脏按压，一边侧耳倾听。
除了常悦口鼻之间的哮鸣音、苏云沉重、慌乱的呼吸声之外，他在听着120急救车的声音。
真特么的慢！郑仁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跑都该跑过来了吧！
而此时，距离他打电话不过1′12″。
郑仁觉得眼前的视野有些苍白，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臂酸麻、沉重。
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体素质，做胸外心脏按压的话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太紧张了，导致身体里分泌了过量的肾上腺素以及糖皮质激素所导致的。
就像是新手医生上台，动作僵硬一样，没想到自己这个老司机也有现在这种时候。
郑仁一边保持着至少每分钟100次的胸外心脏按压速度，一边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苏云，苏云脸色苍白，唇角微微颤抖，也在勉强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要失控。
随着远处120急救车的声音响起，郑仁心里猛然记起一件事情，社区医院就在楼下，要是直接去那面取抢救用药，应该能早1分钟或是2分钟……
没等他后悔，谢伊人已经跑了进来。她手里拎着急救箱，大声说道，“肾上腺素？”
“肾上腺素0.5mg静推！”郑仁见伊人想到自己前面去了，顿时心中大定。
谢伊人打开急救箱，打药瓶，抽出肾上腺素，局部消毒，一针见血，肾上腺素被静推到常悦的静脉里。
“地塞米松10mg，静脉注射。”
“肾上腺素0.5mg再次静脉注射。”
“留置静脉通道，肾上腺素静点。”郑仁道。
“多巴胺，静推。”
随着脚步声从门口传来，郑仁大声吼道：“沙丁胺醇带了么？”
“郑老板，这里！”
唐海涛一溜小跑的进来，一只手拎着急诊抢救箱，一只手里拿着沙丁胺醇喷雾剂的瓶子。
“异丙嗪，肌注。”
“地塞米松，10mg，静脉注射。”
郑仁观察着常悦的变化，主要是通过系统面板的颜色反馈来决定下一步的抢救措施。
肾上腺素以及糖皮质激素进入血液循环，很快常悦气道痉挛的声音就轻了许多。
心脏恢复自主心率，郑仁把手从她胸骨上拿开。
安上心电监护，数值显示常悦的血压略低，80/40MMHg，血氧饱和度90%，心率122次/分。
心电呈窦性心动过速。
还好……给常悦喷了沙丁胺醇，见她的呼吸困难进一步的减轻，郑仁长出了口气。
“担架。”
2413 对生命的尊重
把常悦抬上担架，带着心电监护下楼。
电梯狭窄，固定好常悦后，斜斜放在电梯里，直到此刻郑仁才感觉到自己的腿有点软。
看苏云，额前黑发也不像往日一样飘的风骚，有气无力的耷拉在面前。他握着常悦的手，似乎这么做就能把常悦给捞回来似得。
苏云手指叩在常悦的桡动脉上，细长的眼睛眯着，死死的盯在心电监护各种不同数据上。他另外一只手抱着氧气袋，加压适中，给常悦鼻导管里输入氧气。
把常悦抬上救护车，郑仁和苏云挤了进去。唐海涛回忆起刚刚进去时候的情形，到现在才被惊到。
郑仁是直接把电话打给912急诊科，然后救护车开出来，由唐海涛把电话打给市120急救中心。
这样最节省时间，少了急救中心调度的几十秒钟。
唐海涛还记得自己跑的跟非洲平原上躲避猎豹的羚羊一样快，120急救车一路拉着尖锐的铃声快速来到郑老板家。
可是进去后看见郑老板和云哥儿在做心肺复苏，不知道推进去多少肾上腺素以及地塞米松、多巴胺，直接就到了沙丁胺醇的这一步。
其实沙丁胺醇并不重要，但就这么一个细节郑老板都没忘，这到底是经过了多少次重大抢救才淬炼出来的强悍心理素质。
而且唐海涛现在回忆起来，似乎在郑老板身边有一套切开的设备。
真是一群变态，家里面备着急诊急救用的东西，他们到底是想做什么。竟然连切开包都有，自己真是无言以对。
120急救车又快又稳的开回912医院，车上空间有限，郑仁、苏云、谢伊人也都挤上来，空间狭窄。
郑仁拍了拍苏云的肩膀，小声安慰道：“没事了。”
苏云点点头，额前黑发有气无力的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郑仁的话。
他的嘴动了动，可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太过于紧张，神经、肌肉组织痉挛，苏云暂时失声了。
郑仁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再说话。
把常悦送到急诊抢救室，此时她的生命体征已经平稳，心率降下来，血压升上去。
当抬上病床的时候，常悦茫然无力的睁开眼睛，四周看了看。
“没事，好好休息。”郑仁安慰道。
苏云两只手握着常悦的手，死命的不肯放开。郑仁隐约能感觉到周围小护士们充满错愕以及充满了敌意的目光，锐利的像是刀子一样戳在常悦身上。
“郑老板，您看还用什么处置么？”唐海涛很恭敬的问道。
“暂时不用了，过敏性休克已经缓解，对症就好。”郑仁吁了扣去，轻声说道，“伊人，你来。”
他把谢伊人叫出急诊抢救室，问道：“常悦都吃什么了？”
谢伊人额前鬓角满是汗水，郑仁感觉自己的询问似乎有些严厉。出于对生命的尊重，他挤出一丝笑，“伊人，你刚才反应的特别及时。”
“社区医院更近。”谢伊人抱着郑仁的胳膊，郑仁能感受到她心脏跳动的极快。
“坐下说吧，你悦姐最近都吃什么了？”郑仁问到。
两人坐下，谢伊人问道：“悦姐没事吧。”
“应该没事，最紧急的过敏性休克度过去了，只要对症……只要观察24小时就可以。”郑仁温和的说道：“接下来就是找到过敏源，以免常悦再次过敏。”
“吃……完饭就辣椒炒肉，辣椒和肉都是熟悉的摊位买的，没看见有什么特殊。”谢伊人道。
她搂着郑仁的胳膊，像是树袋熊一样死命的不肯松手。
刚刚都吓坏了，谢伊人能在生死之际没有按照郑仁的安排去守着电梯，而是跑去家楼下的社区医院要急救箱，证明她有一颗大心脏。
但再大的心脏等冷静下来回想，也会心生惧意。稍有闪失，最后就可能导致常悦的死亡。
郑仁摸了摸谢伊人的头，腰挺得笔直，像是山一样，让她依靠在自己肩膀上。
没有催促小伊人，郑仁静静的等着。反正常悦禁食水几个小时，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过敏源。
“下午我给她买了一块水果蛋糕，我也吃了，没什么事儿。”谢伊人回忆着，“那家店我俩经常去吃，林渊也吃了一块。”
郑仁点点头，把电话打给林渊。
那边没事，林渊觉得不对劲儿，自家老板大半夜的打电话就为了问一块水果奶油蛋糕？
可是没等她问其他的，郑仁已经挂断了电话。
“然后我们买菜的时候，吃了两根串，牛肉的。一人吃了一个石蛋，喝了一杯芒果汁。嗯……一人吃了一块榴莲酥……”
随后，郑仁听到了一个长长的食品清单。
他直到这时候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谢伊人和常悦两人去买菜的时候，要吃这么多的东西。
难怪常悦一直减肥失败，就这么吃，不胖才怪。
但按照谢伊人的说法，这些店都是她们经常去的，常悦从前也吃过。最近一次，是昨天晚上买菜的时候吃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就怪了，郑仁皱眉沉思。
“她吃什么药呢？”
“感冒药和阿莫西林。”谢伊人道。
看常悦的反应，倒是和青霉素过敏很像。但好像常悦吃了几天青霉素了，是什么时候在系统面板上看到肺炎诊断的来着？应该是三天前。
“阿莫西林换批号了么？”
“没有，买了一盒，现在还没吃完。”
应该不是药物的事儿，可到底问题出在哪？郑仁从头开始捋这一天的过程。
一早吃早饭，去社区医院查房，看患者，做手术，下午常悦写病历，自己坐在窗前看书。
都没什么事情。
回家前常悦和谢伊人去买菜，回去做饭。伊人好像没让她去厨房，常悦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来着。
唯一脱离视野的是自己和伊人带着黑子下去遛弯的那段时间。不对，好像……
“郑仁，想到了么？”谢伊人小声问道。
“呃……”郑仁沉吟，刚刚的思路被谢伊人个打断，不过他马上又找到了那个点。
“苏云！”郑仁探头，招呼在急诊抢救室里的苏云。
2414 多喝热水惹的祸
苏云站起来，弯腰在常悦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这才松开手，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随后走出来。
“怎么？”苏云哑声说道。
“晚上常悦吃药的时候，你看见了么？”郑仁问到。
“没有。”苏云摇头。
“用的是不是热水？”
“热水……”苏云开始楞了一下，平时大脑运转的速度已经不知不觉下降了无数倍，把他降维到平常人的水准。
“我去！热水口服青霉素产生过敏反应！我去问问。”苏云转身回去。
“郑仁，怎么回事？”谢伊人抱着郑仁的胳膊，像是小猫一样在耳边细声问道。
“常悦口服的阿莫西林是一种最常用的半合成青霉素类广谱β-内酰胺类抗生素。”郑仁缓缓说道，随即醒悟自己是不是太啰嗦了，他顿住，想了想。
“简单说，口服阿莫西林的时候水温要低一点。”郑仁道，“要不然很容易出现过敏反应。倒不一定会出现，也不是很容易，概率比较低，但常悦遇到了。”
“为什么？”
“青霉素类药物从本质上来讲是属于β-内酰胺类抗生素，高温下可以出现分子之间的聚合，形成高分子聚合物，从而使得人体出现过敏反应。”
“阿莫西林在生产、贮存和使用过程中可能产生一些高分子杂质，它们也是引发临床速发型过敏反应的过敏原。”
“一般来说，60摄氏度可以作为其临界温度值，85摄氏度达到峰值。”
“常悦今天没吃什么特殊的东西……”郑仁说着，觉得自己好亏心。
吃了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自己竟然说没吃什么特殊的，这么说话真是昧良心啊。
不过那些应该都不是导致出现过敏的主要诱因，也不算说错话。郑仁依旧对自己的生命充满了尊重，哪里敢腹诽谢伊人。
“而且她的反应应该是青霉素过敏，所以还是考虑是口服药物的时候温度太高，出现的药品副反应。”郑仁道。
“哦……”谢伊人应了一声，抱着郑仁的胳膊抱的更紧了一点。
很快，苏云垂头丧气的出来。
“用热水口服的药物，然后就躺下了。”苏云道。
郑仁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货肯定是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心不在焉的告诉常悦多喝热水。
他说话的时候压根就没走脑子。
只是此时上去踹他一脚？似乎有点不好，苏云已经很难受了。
郑仁笑了笑，道：“没事，都过去了。”
苏云垂着头，额前黑发空空荡荡的飘着。
“你陪常悦，看着点。有什么特殊的情况马上告诉我，咱俩一起商量。”郑仁轻声道。
“嗯。”苏云说完，转身又进了急诊抢救室。
郑仁也没动，虽然情况已经稳定，再出现问题的可能也不大，但他还是想守在这里多等一会。
有伊人在身边，坐在哪里不是家呢。
两人默默的坐着，郑仁能感受到谢伊人心跳逐渐降下去，渐渐的恢复正常速度。
软玉在侧，郑仁微微侧头，脸颊碰到谢伊人的头顶，发丝轻柔掠过。
“叮咚~”
郑仁楞了一下。
【主线任务——名扬天下第四阶段（加强版）完成。
任务内容——完成20000台TIPS手术，要求完成度100%。
任务奖励——经验值2400000点，技能点60000点，幸运值+12。
可抽取罕见被动技能1-2项。
任务时间:3个月，剩余时间11天12小时。】
不经意之间，任务完成了？郑仁心中喜悦。
还没等他仔细盘点一下任务奖励，耳边又传来“叮咚”一声响。
【主线任务——名扬天下第五阶段，诺奖！诺奖！！。
任务内容——获得诺贝尔医学奖。
任务奖励——经验值1000000万点，技能点400000点，获得“学者”称号，巅峰级技能书+1。
任务时间:3个月。】
大猪蹄子在放水，这是郑仁的第一个认知。
现在已经是九月份了，要是能获得诺奖的话，至少可以剩下2个月的手术训练时间。
只是诺奖这种重大奖项，奖励未免太过于菲薄了一点点。看样子应该是学者称号有什么问题，或者说是一本巅峰级别的技能书、海量技能点被它判定是大额奖励。
郑仁把这个任务放到一边，能不能完成，基本工作都已经做完了，剩下的自己也说了不算。早知道第五阶段大猪蹄子会放水，那张卡片用在这里似乎更好一些。
有关于利益的盘算郑仁并没有太过于走心，已经木已成舟的事情，想太多也不好。
完成了第四阶段加强版任务，海量的经验值以及技能点在手，再加上幸运值+12，郑仁觉得自己可以去拯救宇宙了。
接下来要看的是1-2项被动能力到底是什么。
郑仁心中平静，用脸颊蹭了蹭伊人的发丝，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进入系统空间，轮盘已经开始抽取数字。
很遗憾的是只抽到了1项被动能力，随即郑仁默默的看着大猪蹄子选定数值后开始选择被动能力。
【恭喜宿主，开启数字化精力值能力。】
“……”
郑仁心中骂娘。
数字化，这种烂大街的东西，竟然被系统判定为被动能力！
这还有天理么？这还有王法么？！
不过郑仁本身也没对大猪蹄子抱有太大的期待，这货从来都很小气。主线任务放水，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技能树，本身就是开启的数字化标识，它竟然……算了，不和大猪蹄子一般见识。
郑仁看着小池塘对面的狐狸，它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样。
耸了耸肩，郑仁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随后看见半空中一道蓝色的标记渐渐凝聚。
标记上的数字，自己的精力值是1221点，最大值是1245点。
看样子自己现在属于精力充沛的阶段。
这玩意有什么用？郑仁坐在小池塘旁琢磨了一会，随后笑了。着什么急，慢慢就会知道了。
比如说做一台手术消耗多少精力值，熬夜消耗多少精力值，总是有数字化表现的。
不急不急。
想到这里，郑仁站起来，冲着小白狐狸摆了摆手，走出系统空间。
2415 不戴眼镜，竟然觉得你很顺眼
苏云坐在急诊抢救室的床头，握着常悦的手，心里有些懊悔。
这事儿真是怨自己，怎么能让她多喝热水呢。一句话，差点把人给喝没了。
喝口热水把人给喝没了，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不可能。苏云叹了口气，手心里常悦的手温度渐渐升高，知道她应该是没事了。
大汗淋漓、面色苍白、脉速而弱，四肢湿冷、口唇发绀这些过敏性休克的症状都在渐渐的消失。要是没什么意外的话，明天……后天常悦就能回家休息了。
可再如何，苏云都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
“我怎么在这儿睡的？”常悦睁开眼睛，轻声问道。
“出了点小状况。”苏云露出和善的微笑。
常悦怔了一下，动了一下手，感觉自己的手在苏云的手心里，她用力的想要抽出来。
“别动，好好躺着，都到医院了怎么还不老实。”苏云道。
“我眼镜呢？”常悦用另外一只手在枕边摸着。
“找眼镜干什么。”苏云小声斥到，“好好休息，你要是睡不惯，等后半夜情况平稳，咱们拎着心电监护回家。”
“眼镜……”常悦执拗的说道。
苏云无奈，皱眉道：“在家里，120急救车把你送来的，没注意到眼镜在哪。”
直到这时候常悦才发现自己穿着睡衣，胸前还有心电监护的电极膜，连着熟悉的线路。只是以往线路连接在别人身上，这次是从患者的角度去看，略有些古怪。
“我怎么了？”常悦问道。
“热水服用阿莫西林，出现急性过敏性休克。你不觉得嗓子都哑了么？”
“咳咳。”常悦咳嗽了两声，呼吸通畅，没有特殊的感觉。
但她没怀疑苏云说的话，最后的记忆的确是呼吸困难，四肢厥冷。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才爬到床边，但怎么都站不起来，最后发生什么，就没有印象了。
阿莫西林？热水？
“喝点热水，就喝休克了？没想到喝酒没喝多，喝点热水反倒多了。”常悦下意识的想要推一下眼镜，却推了一个空。
“以你的智商，我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苏云习惯性的怼了一句。
随即他露出讪笑，嘿嘿说道：“别管这个，你好好躺着，再睡一觉就好了。”
常悦没摸到眼镜，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你找眼镜干什么？”苏云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了，开始转移话题。
“不戴眼镜，竟然看你觉得很顺眼。”常悦冷漠的说道。
“我去！”苏云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惊讶与错愕，只是表情做作，略显浮夸，“小爷我什么时候不好看了。我跟你讲，上手术都得戴两三层口罩，要不然患者麻醉药量都得加倍。”
“切。”常悦的睫毛轻轻眨动了两下，但眼睛却没有睁开。
“乖，好好睡一会。”
“你别跟哄孩子似的，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常悦皱眉。
“呦呵，还不愿意当小公主？玩女王范？用不用给你买个鞭子。”苏云鄙夷的说道。
“没力气跟你吵。”常悦轻声道：“你能安静一点就是最好的了。医院里挂着那么多肃静的牌子，你都没看见？”
“你要是肯把跟患者、患者家属做沟通的劲儿拿出来，当年还至于被踢倒医务处去？”苏云道，“好好的话就不能好好说？”
“……”
常悦沉默。
“你说你也是，平时不生病，生病就差点进ICU。这就是在912，要是海城，小爷我管你。就你这么不听话，先上镇定剂，用呼吸机先辅助几天再说。”
常悦的眉毛皱起来。
“各种药都给你挂上，一天给5000ml液体再说。”
“你能不能有点正经的？”常悦睁开眼睛，看着苏云。
“谁没正经的？有本事起来咱俩喝酒去！”苏云道。
“等我病好了的，到时候你别躲。”
“怕你不成……我去，黑子干嘛呢？”
“你没注意么？”
“没有，出来的时候门锁没锁都不知道。”苏云道，“没事，老板肯定锁门了。”
“你把酒放在外面了？”常悦问道。
“……”
一个不好的想法出现在两人的脑海里。
“稍等一下。”苏云松开常悦的手，想要站起来去和郑仁说黑子的事儿。
但手还是紧紧握在一起。
苏云怔了下，随即吹了口气，额前黑发飘呀飘的。
“老板！”苏云压低声音叫到。
“怎么？”郑仁在门口探头问。
“你回家看看黑子去，我把酒放在外面了。别喝多了，再被警察捉到公安局里去。”苏云道。
郑仁楞了，他马上摸了摸谢伊人的头，道：“伊人，我把你送回家。”
“哦，我看一眼悦姐。”谢伊人松开郑仁的胳膊，蹑手蹑脚的走进急诊抢救室。
郑仁忽然闻到一股子酒精的味道，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哈赤声。
猛然回头，看见黑子憨态可掬的坐在自己身后，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摸过来的。
郑仁吓了一跳。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狗，这要是在医院里把急诊患者给吓到了，再是个老年心梗的患者……
这种事儿不能想，他连忙摸了一下狗头，叫到：“黑子，跟我出来。”
顺着急诊后门离开，郑仁见黑子老老实实的跟在自己身后，也就放心了。
只是它一身的酒气，郑仁心中无奈，这是趁着家里没人，它偷偷喝了多少。
“你也担心了？”郑仁问道。
黑子没有用动作表达自己的情绪，只是一个劲的伸着舌头哈赤着。
酒精的味道四溢，郑仁熏然欲醉。
“你是不是自己在家偷喝酒了？少喝点，不是不让你喝，只是让你少喝点。”郑仁说着，走到急诊后门外经常抽烟的位置，他一边拿出手机，一边坐在台阶上和黑子对视。
“没事的，放心吧。”郑仁给伊人打电话，别到时候找不到自己，并安慰着黑子。
黑子把头凑过来，在郑仁身边蹭啊蹭的，似乎在表达什么。
郑仁想了想，摇头道：“你就别进去了，还有其他患者在。明天常悦就能回家，不着急的。”
2416 感同身受（盟主Senri_akane加更4）
“伊人，黑子在我这儿。”郑仁打通电话，和谢伊人说到：“我在急诊科后门。”
“嗯嗯，不着急。”
说完，郑仁笑吟吟的看着黑子，问道：“路上来，有没有惹祸？”
黑子也不知道听懂还是没听懂，用鼻子把郑仁的手拱起来，随后就把自己的头放到他的手下。
郑仁摸着黑子的头，回想常悦的病情，应该是没什么事儿，放下心来。坐在台阶上，拿出烟，点了一根。
要是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生活似乎也不错，什么时候大家没病没灾的就好了。不过这次抢救和平时不一样，做胸外心脏按压的时候郑仁明显感觉到了紧张的情绪。
这还只是胸外心脏按压，很难想象一旦要切开后直视按压，自己会不会怂。
“黑子，你是怎么出来的？”郑仁抽着烟，看着天上飘下一片树叶，把想象中开膛破肚、鲜血淋漓的常悦抛到一边，悠然问道。
他没想着得到黑子的回答，只是随便说说。要是什么都不说，自己肯定会觉得有些害怕。郑仁无法想象常悦死在家里是什么样子，根本不敢想。
黯然**者，唯别而已矣，这句话说的好有道理。
“别调皮，我知道有时候你自己在家会很寂寞，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你的。”
“有机会带你去草原，就像是上次带你去沙漠一样。黑子，你在沙漠里玩的开心么？”
郑仁像是自言自语，一边抽着烟，一边摸着黑子的头。黑子身体轻轻歪靠在郑仁的腿上，懒洋洋轻轻的蹭着。
【他们说快写一首情歌，雅俗共赏……】
手机响起，因为在医院，所以郑仁的心脏蹦的病没有那么剧烈。
看了一眼，是克里斯蒂安。郑仁有些疑惑，这货最近和自己联系的好像很频繁的样子。
按说他这种大人物一年两年主动跟自己联系一次就已经算是很多了。
是真心不想和这群卟啉病的患者打交道，郑仁现在还清晰的记得包括克里斯蒂安在内的所有人系统面板上有有古怪文字写着的诊断。
“克里，你好。”郑仁接通电话，微笑着说道。
“不要了吧。”
“有那么多美容整形的专家，你把她送到我这面……”
郑仁用荷兰语和克里斯蒂安聊了足足有五分钟，这回郑仁真的是知道什么才是年老成精。克里的脸皮真的是很厚，面对郑仁明确的拒绝，他依旧微笑优雅的“啰嗦”着。
对于治病的事情，郑仁是从骨子里不好意思拒绝。
这是国内医生的通病，没谁能免俗的。
盘算了一下，刚刚完成了一个大任务，郑仁盘算了一下技能点，心里并不慌。
慢慢来呗，反正只是移植脂肪的“小”手术。
放下电话，伊人还没出来，估计是在和常悦聊天。郑仁想着，心里笑了笑。
可惜黑子自己跑来了，自己要看着它。
又和黑子“聊”了一会，郑仁隐约听到走廊里有孩子哭闹的声音。
从前在泌尿外科轮转的时候，郑仁最怕遇到包茎的小男孩。
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石头一样的郑仁心里面产生一种恐惧感。一般遇到这样的小患者，郑仁都会找其他同事帮忙处置。
哭喊声越来越大，郑仁叹了口气，这孩子是怎么了？
“郑仁，悦姐说要回家。”谢伊人推门出来，当门打开的一瞬间，哭喊声直接到了顶点，郑仁打了一个寒颤。
“回家？不要了吧。”郑仁道。
“我看着黑子，你去和悦姐说说。”谢伊人道：“我也担心回家有危险，还是观察24小时比较保险一些。”
见谢伊人出来，黑子立马倒戈，跑到伊人身边欢快的绕来绕去。
郑仁笑了笑，走进走廊。
一个小男孩在走廊里大声的哭泣，郑仁走近看了一眼，系统面板中等红色，上面的诊断也很明确——过敏性皮炎。
右手重，左手略轻，身上其他位置……嘴角有点，在就没了。
应该是什么玩具吧，郑仁猜想到。
急诊科的医生正在和孩子的母亲讲着病情，只是孩子哭泣的很厉害，讲解的过程断断续续的。看样子刚刚看右手纱布下创面的时候揭掉纱布，引起剧烈的疼痛。
“考虑是过敏性皮炎，最近接触什么了么？”
“没有啊，孩子每天就是上幼儿园、回家，没接触什么东西。”孩子的母亲回答道。
“医生，孩子这到底是怎么弄的。”一个老年人在旁边焦急的问道。
“这不是正在问呢么，你们好好想想，最近孩子都接触什么东西了。”
“接触……就是各种玩具、看电视、吃饭，没接触什么有毒的东西。”一家几个大人都一脸大写的懵字，反复回忆了很久也找不到问题出在哪。
“别着急，一样一样想。”急诊科的医生说道。
“真没有，最近给他买的玩具是拼图，不过他不喜欢。”
问诊直接陷入僵局中。
正好又来了一个阑尾炎的患者，急诊外科医生把唐海涛叫出来，自己去处理急诊。
唐海涛走出来，看了一眼孩子的手，问道：“玩史莱姆了？”
“……”
郑仁和患者家属全都傻了眼。
系统面板给出诊断，郑仁还在琢磨病情的来源，却没想到唐海涛就一下子说出来，这家伙很厉害啊。
患者家属愣愣的点头。
“我儿子就一直张罗着买这个，查了一下，里面有硼砂。”唐海涛看了看孩子的手，心疼的说道：“你看看这弄的。”
“医生，硼砂是什么？”
“呃……”唐海涛怔了一下，随后瞪了小患者的母亲一眼，“你给孩子买东西前，都不看看么？”
小患者的几个家长都愣住了。
“别管它是什么，水晶泥这类的东西里面有硼砂，还有粘性，孩子玩了之后手都这样了，要是吃了怎么办。”唐海涛看着小患者的手，有些心疼的教训起患者家属来。
这个……有点过吧，不过唐海涛已经为人父母了，想的事情肯定和自己不一样就是了。
这一点，郑仁也理解。
2417 添加剂（盟主Choco1ate加更2）
“有毒怎么还能往玩具里加呢。”患者家的一个老人小声自言自语说到。
“硼砂能够增加软泥的延展性以及保持良好的手感，所以商家都会在软泥玩具中添加硼砂。添加的数值是有标准的，但市面上卖的一大半都有问题，硼砂添加的太多了。”唐海涛道，“孩子的过敏性皮炎急诊不敢乱用药，明天去挂皮肤科的号。”
“哦，哦。”患者家属忙不迭的说道。
“以后给孩子买东西的时候注意点，先仔细查查看。”他继续说道：“再早以前，凉粽，槐花粉，凉粉，还有一些面食里，为了增加弹性、吃起来更弹，都是要加硼砂的。”
“后来发现有致癌倾向，就不允许添加了。我记得我查找资料的时候找到了食品里添加硼砂，最高可以判刑，具体没细看。”
听唐海涛这一顿讲，患者家属脸都吓白了。
孩子玩了玩具后，手上肯定沾了东西。而且孩子还小，咬指甲之类的动作在所难免。
沾到手上都这么重的反应，这要是吃进肚子里，那还得了？
“怎么能这么做！”
“硼砂允许添加的，水晶泥史莱姆又不是吃的东西。以后买东西之前好好查一查，一定要小心。”唐海涛往孩子手心里吹了两口气，笑眯眯的说，“吹完就不疼了吧。”
他的脸有点黑，长的五大三粗的，虽然尽量扮温柔可却依旧把孩子给吓到了。
孩子“哇”的一声哭的更厉害了。
“先回去吧，明天找皮肤科的医生开药。”唐海涛道。
患者家属千恩万谢的走了，唐海涛回身看见郑老板站在身后，他摸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结婚挺早的啊。”郑仁笑着说到。
“大学毕业就和同学结婚了，然后就有了孩子。”唐海涛道，“想躲着住院总，但总是躲不开。”
郑仁知道，一年时间看不见孩子，这滋味可不好受。
“很快就熬过去了。”郑仁拍了一下唐海涛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
“常医生没事吧，郑老板。”唐海涛问道，“我去看了两次，见云哥儿在，我就没多留。”
“应该问题不大，最危急的时候过去了，身体慢慢恢复就好。”郑仁笑道：“过了急性期，都是小问题。”
急性过敏性休克都是小问题，唐海涛咂舌。
“郑老板，您家里怎么还有切开包啊。”
“苏云练手术用的。”郑仁道：“今儿要是过敏反应再重点，估计切开就用上了。”
“不用最好，不用最好。”唐海涛想要和郑老板拉进一点关系，但他也不会说话，也不好意思直白的拍马屁，只是挠着头讪讪的不肯走。
“我去看一眼常悦，没事就回去了。”郑仁道，“这面就麻烦你，有其他情况苏云在这面，给我打个电话，我随后就到。”
说完，郑仁拿出手机，和唐海涛交换了手机号和电话号。
“嗯嗯，您放心郑老板。”说着，唐海涛凑近，小声问道：“郑老板，您今年的项目有没有消息？”
“消息？”
“我听人说，现在外面很多记者都准备采访您呢。”
“哦，他们就是做新闻，和诺奖有点关系但是不大。”郑仁笑笑，“话说你的心思挺细的啊。”
“啊？”
“水晶泥史莱姆里面有硼酸，这事儿你都查了。”郑仁笑道。他不愿意说有关于诺奖的话题，便又说了回来。
“唉，孩子用的东西，再小心都不为过。”唐海涛笑道：“我查了很多资料，硼砂是一种高毒原料，如果摄入过多的硼就会引发多脏器蓄积性中毒。早几年炸油条添加硼砂的事儿我还记得，就上心了。”
“这也是临床经验，厉害，厉害。”郑仁笑着赞道。
“算不上什么，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孩子越小，皮肤就越嫩，出现问题的可能性就越大。”唐海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在咱急诊没遇到过，但群里面有其他人碰到了。”
“我看他们找的资料，欧洲玩具安全标准EN71-3要求水晶泥中的硼元素迁移量不得超过300mg/kg，黏土玩具中不得超过1200mg/kg。前一阵子安监局查过一次，我就注意了。”
“含有硼元素迁移量最高的玩具到了4100mg/kg。”
郑仁点了点头，这回自己也算是长见识了。大猪蹄子只给出一个诊断，却不说是什么引起的。要是郑仁独自面对这个小患者，怕是得查很久。
也算是比较巧，郑仁缓步走到急诊抢救室的门口，见常悦系统面板已经基本恢复，便和苏云小声说了两句话，再和唐海涛告辞，和伊人带着黑子回家。
家门关的好好的，没有之前想象中大敞四开的样子。
郑仁原本以为黑子溜出来的时候不会关门，没想到它连这个都记得。
不过这只是猜测，郑仁还是很小心的把伊人挡在身后，生怕家里进了贼。
打开门上下看了一眼，没有问题，郑仁这才放心。
伊人在收拾茶几，苏云喝了小半瓶的威士忌，剩下的都被黑子喝掉了。
酒瓶子是倒的，地面上有些酒渍。
郑仁对此也是相当无语，换谁家有这么一个爱喝酒，还会自己开门、关门的小家伙会不头疼。
免不了还是要“语重心长”的和黑子好好聊聊。直到黑子露出厌烦的神情，郑仁也觉得很无趣，这才停住。
“郑仁，悦姐明天能回来么？”谢伊人问道。
“应该可以。我后来去看了一眼，生命体征平稳，也没有很严重的并发症。”郑仁笑道：“要不是你的反应快，早几分钟用肾上腺素，估计常悦要做气管切开。”
“嘿嘿，你说的时候我就想到家下面就是社区医院，我用跑的肯定比120急救快。”谢伊人嘟了一下嘴，可爱的说道。
“要是那样就麻烦了。”郑仁道：“家里的切开没有消过毒，常悦至少要住几天医院才可以。”
收拾完后，谢伊人依偎在郑仁身边，窃窃私语，她还是担心常悦，不断的追问。
2418 发物（盟主姓王名利平加更1）
常悦第二天观察了18个小时后，就按不住了。
在医院她说服了急诊科的医生，又说服了苏云，最后说服了郑仁，终于如愿以偿的回到家里。
虚惊一场，但众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能好好的活着，的确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但郑仁依旧坚持常悦还是要先吃两天半流食，毕竟急性过敏性休克导致身体处于应激状态，要是情况严重的患者都有可能并发上消化道出血。
常悦虽然看上去没事，但郑仁依旧谨慎的让她喝粥。反正这两天就当兔子养，不能吃油腻的东西。
“郑仁，悦姐最近有什么忌口么？”谢伊人已经整装待发，准备去给常悦买各种好吃的了。
虽然不能像往常那么吃，但毕竟可以剁碎了放到粥里面。在谢伊人看来和白粥加点小咸菜的日子，根本就是虐待。
“不要过于辛辣、油腻就好。”郑仁听到忌口这个词，觉得好熟悉。
“好咧。”
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换好鞋准备下楼。黑子蹲在地上，眼睛紧紧的盯着两人，这时候只要一个细微的动作示意它要一起出门，黑子就会像是一道黑色闪电般叼着牵引绳冲上来。
“乖，要去买菜，你就别去了。”郑仁摸了摸黑子的头，温和的说道。
“黑子，喏！”苏云捻起一粒花生米，冲黑子摇了摇。
黑子似乎有些纠结，但最后还是欢快的奔着苏云跑去。
“郑仁，除了太辣、太油腻的不能吃之外，其他的呢？”谢伊人问道，“从前我生病，我妈就说不能吃发物。悦姐这个，可不可以？”
“发物……”郑仁牵着谢伊人的手，进了电梯。
这个词他也和患者解释过无数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一般患者术后、甚至等到顺利出院的时候，都会先向医生表达感谢，最后会问有没有什么忌口；海鲜、牛羊肉这样的发物到底能不能吃。
郑仁从前每次都细心的解释，现在是不用了，常悦一个人撑起来医疗组和患者沟通的所有事情。
“我觉得吧，中医讲望闻问切，不能用一两个概念就解决所有问题。”郑仁道。
谢伊人没有注意到郑仁用和患者家属交代的语气和逻辑说话，她欢快的拉着郑仁进了电梯。
“我想给悦姐做海鲜粥，但据说海鲜是发物，万一吃坏了怎么办，心里怕怕的。”谢伊人道。
“我觉得海鲜算成是发物可能和早些年间……算了，也没什么理论依据，要是担心就别给常悦吃好了。”
“牛羊肉呢？是不是也算发物？”谢伊人问到。
“据说是有补中益气、滋养脾胃、强健筋骨、化痰息风、止渴止涎的功能。适用于中气下陷、气短体虚，筋骨酸软和贫血久病及面黄目眩之人食用。”郑仁笑道：“应该算是发物，还有一种说法，羊肉不算，牛肉算。”
“那牛羊肉也不能吃……”谢伊人的情绪略有点低落。
牛羊肉都不能吃，那只能吃点青菜了。
“青菜呢？”
“西红柿、茄子、菠菜、辣椒、韭菜、香菇……”
“等等，香菇是发物？！”谢伊人诧异的问道。
“应该说是几乎所有的食用菌都是发物。”郑仁依旧用和患者家属交待病情的口吻说话，几乎、应该、差不多、可能等等词汇都用上。
“凡能引起口干、目赤、牙龈肿胀、大便秘结的食物都属于发物，不过这是最近的一篇中医论文里提到的。”郑仁道，“中医书籍里似乎叫动风生阳，我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
“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该不会只能喝点小米粥养养胃吧。”
“嗯，小米倒是可以。它又叫秫米，性甘，微寒，入肺、大肠经。”郑仁显摆着他知道不多的一点点中医理论。
谢伊人一想到常悦最近要吃的跟兔子一样，就有些愁苦。
之前要买菜的时候那股子欢愉劲儿全都没了，只剩下苦恼与不甘。
“其实吧，最近有中西医结合的研究理论，我觉得还是蛮靠谱的。”郑仁道，“所谓的发物，说的是有可能导致过敏反应的一些食物。”
“过敏……”谢伊人现在对这个词汇有些“过敏”。
常悦昨天喝点热水就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要不是家里有两个抢救熟练的成手医生在守着，真不一定能不能活过来。
所以谢伊人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和郑仁一边聊着，一边满满遗憾的走过菜市场绝大多数的摊位。
常悦不能吃，大家也都不要吃好了。总不能大家大鱼大肉的吃吃喝喝，让她眼巴巴的看着不是。
那样简直太不人道了，尤其是对一个嘴上说着要减肥，其实每天和谢伊人买菜的时候要吃一大堆东西的常悦来讲，更可以用残酷来形容。
菜市场里人声鼎沸，郑仁负责拎东西。每买一样，谢伊人都要问问常悦现在能不能吃。
要是换个人，郑仁早都烦了。
可毕竟这些话是伊人问的，他笑眯眯的看着谢伊人的背影，不厌其烦的解释着。甚至有些自己吃不准的，还假装愣神，到系统图书馆里直接翻书。
虽然有各式各样“不能”吃的东西，但到最后郑仁的两只手还是拎满了各种食材。
面对琳琅满目的食材，郑仁都不知道该怎么排列组合，把它们做成可口的饭菜。
做饭也是一门大学问，只是郑仁对此毫无兴趣。
其实郑仁认为不管是海鲜还是牛羊肉，亦或是其他“发物”，都完全没问题。
常悦没有切口，本来不应该涉及这一点。但伊人既然问了，那就少吃点呗，反正也没什么害处。万一真要是吃东西再吃过敏了，郑仁觉得自己得疯。
要是外科手术术后的患者，郑仁觉得补充蛋白质还是必须的，要不然营养不够切口愈合反倒会受到影响。
回到家休养，似乎要注意的事情也很多，郑仁叹了口气。医生不容易，患者家属似乎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