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2做不下来
金陵到丰县路途不远不近，几百公里，即便是一早上路，路上没堵车，夏主任赶到中心医院的时候也已经临近中午了。
夏主任在车上简单吃了一口汉堡，到了之后在患者家属的簇拥下，他看了一眼患者的片子和患者本人。
和想象中一样，患者已经属于癌症晚期，病入膏肓。
再次和患者家属交待病情，手术失败的风险很大，并且即便是成功，也只能维系1年左右的生命。
这是重点，要是患者家属心存幻想，试图治愈的话，夏主任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患者家属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只是想让老爷子得到力所能及的最高水平的医疗救治，之后生死有命，这一点家里清楚。
既然如此，那就上手术吧。
李主任听的直撇嘴，他心里想，最好的医疗摆在你们面前，却不知道珍惜。
不过这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了，郑老板那面几台tips手术已经做完，这时候应该在吃饭，随后高铁、飞机回帝都。
和郑老板擦肩而过，真是很遗憾的事情，无论是患者还是自己，这都是命。
送患者上台，李主任陪着金陵肿瘤医院的夏主任，一边闲聊着一边上台。
当得知夏主任准备腔镜下做这台手术的时候，李主任惊到了。
难怪人家敢接这台手术，这位夏主任是有真本事的。
麻醉，刷手、穿衣服上台。
建立气腹，可夏主任用腔镜钳子摆弄了两下之后，就楞在那里。
李主任看的很明白，腹腔内黏连很重，根本不是腔镜手术能做下来的。
连术野都没有，做什么腔镜！（注）
那就转开腹吧，总不能腔镜做不下来就放弃手术不是。
夏主任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病情在这儿摆着，硬顶着用强劲做，那是自己给自己找雷。
取腹部正中切口长约20cm，逐层切开入腹。
再次探查肝表面、小肠、盆腔未发现转移结节；胆囊约8x3cm，胆总管直径约0.6cm，逆行切除胆囊。
手术做的中规中矩，腔镜手术没看见，但开刀的外科手术证明夏主任水平相当高。
李主任心里的忐忑微微平稳了几分。
夏主任沿结肠边缘打开胃结肠韧带，打开十二指肠侧腹膜，掀起十二指肠行双合诊。探查发现胰腺钩突部肿物直径4cm，质地坚硬，边界不清，活动度还算好。
只是随着手术的进行，夏主任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看片子是一回事，真正打开来看，却是另外一回事。
眼下的手术，难度绝对要超出自己从前做过的那些。患者腹腔内黏连很重，想要顺利拿下来手术难度太大。
做到这里，夏主任努力不去思考手术失败的问题。
继续游离胰头和十二指肠后方，探查下腔静脉未受累。探查横结肠系膜根部，未见挛缩受侵。
可是当分离肠系膜上静脉的时候，夏主任懵了。
他在横结肠系膜根部打开后腹膜，沿肠系膜上静脉方向分离找到血管。
随后熟练的分离出汇入肠系膜上静脉的分支血管，阻断带悬吊，沿该血管向上分离肠系膜上静脉主干。
肉眼可见见肿物与肠系膜上静脉关系密切，而肠系膜上静脉向下分叉处汇合部受累。
全部……受累……
看着黏连成团的肿瘤与肠系膜上静脉，夏主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准备开始游离。
当然，他心里有数，这种黏连想要顺利游离开的话，难度太大。此时，他已经开始后悔，昨晚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要跑过来换刀，接了这台手术的呢。
真是太操蛋了！
夏主任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游离，潜意识里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身体里大量肾上腺素和多巴胺分泌，副交感神经被抑制，交感神经兴奋，直接进入应激状态。
汗腺分泌大量的汗水，无菌帽在2′22″之内就被打透。
夏主任扭头，但这里不是自家医院，一点默契都没有。没人领会他每一个动作的意图，他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很傻。
“擦汗。”夏主任无奈的沉声说道。
巡回护士拿了一块纱布，给他擦完汗后小声问道，“夏主任，我给您系上一道纱布？”
“行。”夏主任借着这个机会缓和一下自己已经绷紧的交感神经。
他回想着术区里黏连在一起的肿瘤和肠系膜上静脉，心生无奈。
真是鬼迷心窍，自己怎么就上赶着要拿小郑老板说事儿呢！结果可倒好，人家小郑老板逃过一劫，自己却被架到火架上来烤。
这特么的！
夏主任脾气很好，很少骂人。但复杂的情况让他暴躁起来，或许是副交感神经休眠，交感神经开始兴奋带来的副作用吧。
脑袋的无菌帽外面系了一条纱布，夏主任凝神开始继续手术。
希望能做下来，
希望肿瘤和肠系膜上静脉黏连的没有眼睛看到的那么紧密。
希望……
夏主任心里有太多的希望。
然而3分12″后，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肿瘤紧紧的黏连在肠系膜上静脉上，手术没办法进行下去。
“你们有血管外科么？”夏主任沉声问道。
“呃……”李主任犹豫了一下，他心里有一种本来不应该出现的快感。
但这种情绪被他压抑下去，患者下不去台，自己也要跟着背锅。虽然这个锅是患者家属自找的，但能不背还是不背的好。
“夏主任，我们有血管外科，但是技术水平一般。”李主任直言不讳的说到。
夏主任停住手术，无奈的看着术区。内脏、血迹在无影灯的照射下是那么的刺眼，他手脚有些麻，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和患者家属解释。
手术室里安静的一逼，李主任偷眼看着旁边的电子计时器，他等了3分钟，见夏主任还不说话，便小声的建议到，“夏主任，帝都的小郑老板还没走，您看要不要……”
……
……
注1：该手术引自国内顶级三甲医院真实手术，腔镜转开腹。不是所有术前评估都能正确判定手术方式的，这一点单独说一下。
2316真是……可恶！
夏主任看着消毒的包袱一层层打开，送到器械台上，再由那位郑老板带来的器械护士解开最后一层，不由得心中好奇心旺盛到了顶点。
连器械都自己带，肯定是有特殊的需要吧，他心里面想着。
最后，一个做工精美的器械箱出现在眼前，无影灯的灯光没有直射器械箱，但它却借着些许微弱的光散发着灿灿光泽。
夏主任的手指微微一动，没有注意到郑老板揭开温盐水纱布，低头看着术区，右手伸了出去。
胡艳徽给郑仁戴上直播眼镜，被取消的手术直播再次开始。
啪啪啪的几声轻响，器械箱延展打开，谢伊人取了一柄止血钳子拍在郑仁的手心里。
这应该是郑老板熟悉的止血钳子，所以那名器械护士连看都没看，就直接拍了一把过来。夏主任心里想着，找寻着他们之间默契的理由。
只是那个器械箱，带着满满的未来科技的感觉，像是看电影一样，让夏主任有些惊愕。
“啪~”手里拿着的止血钳子微微一抖，一个声音传来，“做手术了，夏主任。”
夏主任收回略有些许贪婪的目光，注视着术野。
郑老板要怎么做？夏主任专心的看着术野，不敢再分神。刚刚被敲了一下止血钳子，这都算是客气的了。真要是手术做不下来，再被一路敲打，那可真不用做人了。
几秒钟后，夏主任整个人都沉默下去。
本来他也没说话，沉默的不是言语，而是他整个人。
郑老板的手术动作虽然不慢，但也不见有多快。可就是这种平淡无华的动作似乎蕴含着某种力量，很迅速的就分离出空肠第一、二支和回结肠支，分别用血管阻断带悬吊备阻断用。
此时郑老板已经开始沿肠系膜上静脉左侧找到肠系膜上动脉。
夏主任知道这不是快，也不是稳，而是对患者的生理解剖结构熟悉到了极点。
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是直线，这是几何公理。可用在手术之中，谁知道两点之间蕴含着多少异常增生的血管和异常的生理解剖结构。
而郑老板的动作简洁而干净，带着一种可以说是玄妙的韵律。
刚看了十多秒的手术，夏主任就有一种错觉，这得多少大体老师能喂出来如此强悍的解剖熟练度！
原本以为自己和郑老板之间的差距不应该很大，但人家刚一上手，夏主任就知道自己还差的远。
这个距离甚至超出了飞鸟与鱼，自己就这么站在郑老板的身边，傻乎乎的，想帮忙都不知道该怎么做。除了他对面的助手之外，别人连搭把手的机会都没有。
夏主任一下子被打到了异位面，所有情绪消失，人也沉默了下去。
他看着郑老板打开肠系膜上动脉鞘，分离出肠系膜上动脉，随后用阻断带环套。手里的止血钳子和钝剪刀犹如有了自我意识一样，沿肠系膜上动脉向上分离至胰腺后方。
患者的肠系膜上动脉尚未受侵犯，随后超声刀的声音响起，啪啪啪的离断细小分支并结扎结肠中静脉。
每一步游离都是那么的精准。
夏主任知道，手术其实在入门之后，就是熟练工种。一种手术反复不断的做，做到自己恶心了为止，总是会逐步提升，一直到自己的瓶颈期。
所谓熟练，就是熟悉解剖。
郑老板的双手根本不犹豫，他似乎从来不怕出现误操作，每一步做的都是那么的自信而自如。
随着分离横结肠中动脉完毕，郑仁等了2秒钟，随后用止血钳子敲了敲夏主任手里的钳子。
“血管保护。”郑仁淡淡的说到。
夏主任还以为完全用不到自己，又被敲了止血钳子后，他慌张的做血管保护。
“老板，你就多余，这么做更浪费时间。”苏云微微抬眼，看了夏主任一眼后冷冷说道。
话语像是一根鞭子似的，抽在夏主任的脸颊上，啪啪作响。
“没事，夏主任随便做点什么都行。”郑仁淡淡说到。
“粘的很紧，能切吧。”苏云问道。
“现在看情况周围暂时没有转移病灶，可以切除。”
夏主任心里又叹了口气，自己认为的天堑在郑老板眼睛里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能切不能切，一样的话却有着不同的理解。郑老板说的能不能切，不是说手术做不做的下来，而是指患者的病情。
肿瘤转移病灶太多，就没有必要做了。只有收益大过损伤，手术才有价值。
“看着和术前的片子没什么区别。”苏云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郑仁没搭理他，而是开始设置胃的预切除线，处理大弯及小弯系膜，切断胃左动脉分支。
夏主任知道，这是郑老板身边的助手又在diss自己。
看着和术前的片子没什么区别，自己先是习惯性的用腔镜，随后又做不下来。
真是……可恶！
夏主任也不知道在说谁可恶，究竟是郑老板的助手还是自己。他只是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努力不去听那个眉目俊朗，像是当红流量一样的助手说的闲言碎语。
“麻烦帮我打个直线切割。”谢伊人清脆的声音响起。
真好听，夏主任的精神为之一振，随即苦笑。自己这是被人diss的太紧张了么，随便听人说句话都觉得如同空谷回音一样悦耳。
直线切割闭合器行半胃切除，到现在为止，手术耗时……夏主任看了一眼电子计时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11分钟。
真特么的快，原本不相信一个小时能完成手术的夏主任现在信了。
这手术，这能一个小时完成，而且看样子无论是郑老板还是他的助手都行有余力。
分离胰腺上缘，切除第五组淋巴结，离断rga，解剖出cha、pha，显露gda，予7号线、血管线双重处理后离断。
该谨慎的谨慎，该粗犷的时候粗犷，手术过程中的一切似乎根本没什么难度。
夏主任看着肠系膜上静脉处的肿瘤黏连，心里还是有些迷惑。郑老板是按照正常手术顺序在做手术，根本无视了自己认为最难的、无法完成的那个点。
肠系膜上静脉的肿瘤侵犯，他要怎么做？
2317悠着做
清扫淋巴结、松解屈氏韧带、切断空肠、游离胰头，一步步都是最标准的做法。
虽然手术过程一样，但手法熟练，耗时极短，夏主任看着看着就看傻了眼。
夏主任看了一眼时间，18分钟过去了。
手术几乎做了一半。
终于，郑老板的目光落在肿瘤侵犯的肠系膜上静脉的位置。
“老贺。”郑仁轻声说道。
老贺？这是什么咒语么？下意识里，夏主任不知不觉认为郑老板有一种魔力……
但下一刻，麻醉师就拿出一个显微镜给郑老板戴在头上。
“角度合适么？”老贺问道。
“挺好。”郑仁转过头，看了一眼术区，继续手术。
夏主任汗颜，老贺是叫人名，不是什么咒语。自己这是怎么了，是太紧张么？
交感神经高度兴奋，导致自己……夏主任觉得自从郑老板站在自己身边开始，在光环笼罩下，自己就被降智了。
真是不可理喻，自己要精神一点。他努力的睁大了眼睛，看着郑老板打开肠系膜上静脉的外膜，迅速剥离。
他是要剥离外膜的同时剥离肿瘤？！
已经侵犯成这个样子了，怕是已经到了肌层，光是剥离个外膜有用么？
虽然显微镜下分离肠系膜上静脉的外膜，还不能碰到肿瘤，这种手术难度已经突破天际，但和夏主任心头的疑问比较起来并不算什么事儿。
“老板，你戴着显微镜不晕了么？”苏云问道。
“短时间还好，上次做连体婴手术的时候，下来有点晕。”郑仁嘴上说这话，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手上的动作，“要不然就答应陈院长晚上吃饭了。”
“啧啧，你这个眩晕可是大问题，要不然我看两天手术，把你大脑额叶给切掉吧。”
“切了大脑额叶只会导致没有情绪。”郑仁道。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夏主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他开始往回捋。
等等，什么连体婴？！
“郑老板，什么连体婴？”
“前一阵子去妇儿医院做了一个心脏连体婴的手术，整台手术都没敢摘显微镜，下来有点晕。”郑仁一边做着手术，一边很随意的说道。
“……”
心脏连体婴，这种手术他竟然都能做！夏主任并不认为郑老板在这胡诌八扯的骗自己。
骗自己完全没有意义，下台后给帝都打个电话也就知道前因后果了。
谁还没几个朋友不是。
那这么说，郑老板已经……啪啪啪，夏主任手里的止血钳子又被敲了两下。
“切完了，准备阻断血管。”郑仁淡淡的说到，“老贺。”
刚刚说完，一侧头，老贺就把显微镜给摘下来，珍而重之的放进箱子里。
“肝素，给3000u。”郑仁道。
“好。”
郑仁随后将空肠远端上提，将胰腺断端与空肠侧壁行blumgart吻合，行胰腺全层、空肠浆肌层连续u形缝合，胰管内留置1x2mm支撑管。
于胰管对应侧空肠壁打孔，5-0pdsii间断行胰管空肠全层端端吻合，备用针带线拉紧后与空肠浆肌层连续缝合，加固吻合口前壁。
胆管成型术后，直线切割闭合器在胰肠吻合口远约40cm处行空肠与胃后壁侧侧吻合，闭合器关闭共同开口。
“冲洗。”
“关腹。”
术者与助手、器械护士与术者配合的天衣无缝，手术顺畅而自然的完成。
夏主任愣愣的看完手术，心里浮现出一个想法似乎也没那么难，自己应该能做。
只是这个念头出现后，他就清醒过来。
自己不是在看手术的录播，而是在手术台上当二助！而这台手术，在不久之前自己曾经就是术者，肿瘤组织与肠系膜上静脉黏连的很重，自己根本做不下来！
夏主任有些惭愧，那些个自己也能做的想法像是幻化成无形的大手一样，啪啪啪的打在自己脸上。
好疼。
他抬头看了一眼手术时间，38′23″。
哪里用1个小时，半个小时郑老板就把手术给做完了。
缝皮的最后一针从皮肤里穿出来的时候，患者开始出现躁动。
这是已经苏醒了。
夏主任很羡慕郑老板，不光羡慕他的手术水平，还羡慕他有这么好的助手、器械护士以及手术器械。现在，他很羡慕给郑老板配台的麻醉师。
缝完最后一针患者苏醒，这是多少术者的梦想。
夏主任还清楚的记得要是碰到水平一般的麻醉师，明明做完手术了，还要在手术室里等半个小时，就为了等患者彻底清醒然后好下台。
要是自己……想着，夏主任哑然低头。
麻醉师？人家郑老板是带着器械护士、带着助手一起来的。甚至，人家连器械箱都一起带着。
是傲慢么？绝对不是！
一个小助手，diss自己整台手术，可哪句话说的不对了？自己就算是想反驳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夏主任见郑老板转身下台，他连忙说完，“郑老板，您是怎么判断患者肠系膜上静脉能把肿瘤给剥离下去的？”
“哦？术前影像你没看么？”郑仁有点奇怪，侧头看了一眼手术室里的阅片器，随后说到，“片子上有。”
“哪里，哪里？”夏主任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么做有失风度，但手术都没做下来，还要什么风度不风度的。
看着自家老板给夏主任讲解片子，苏云撇了撇嘴。虽然知道这种细微之处，一个外科医生很难能从影像上看出来。但他就是一心的挑毛病，并且毫不留情的打击。
要不然心气儿不顺。
“云哥儿，胰十二指肠联合切除术做的真是快啊。”老贺笑眯眯的说到。
他已经交出了麻醉，开始收拾东西。
“这不算快，老板悠着做的。”苏云想起了海城的那台手术。
旁边中心医院的麻醉师无语的瞄了苏云一眼，又瞄了一眼计时器，心里错愕。
这已经是自己见过最快的一台胰十二指肠联合切除术，不说家这面，甚至在魔都进修的时候，都没见谁做手术做的这么快过。
这都悠着做，要是着急起来，那还不得上天？
“我听大楚小楚说了，郑老板在海城成名之战就是做了一台手术，用时30分钟，就拿下来了。这次好像也差不多，38分钟。”
说着，郑仁已经给夏主任讲完了片子。
夏主任听到老贺的话后，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随即站稳。30分钟做完胰十二指肠联合切除术？这是开玩笑吧。
而且看样子并不是最近，而是郑老板在海城时候的事情。
“那我们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郑仁和和蔼的与夏主任说到。
说是要走，其实根本走不了。还要等谢伊人擦拭完器械，拿回去直接消毒才行，要不然下次用的时候都是大问题。
夏主任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患者，看着巡回护士拿走的病理标本，回忆着刚刚手术的经过。
“郑……老板，这台手术是直播吧。”夏主任虽然见郑老板戴了直播眼镜，却还是确定了一句。
“嗯。”郑仁点了点头。
这回夏主任放心了。
回家后可以一遍一遍的看手术录播，从郑老板的视角看他是怎么用38分钟就顺利做完胰十二指肠联合切除术的。
夏主任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有自己似乎也行的这种“错误”的念头了。
行不行，上台才知道。自己一直感觉良好，原来真的只是自己的感觉。
说到水平，自己似乎差的很远。都说郑老板是普外科出身的外科医生，后来改行去做介入手术。
真是可惜了，胰十二指肠联合切除术做的这么熟练，改行干什么！夏主任心里为郑老板惋惜着。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
郑老板搞介入，得到了诺奖推荐！
他心里悲伤逆流成河，自己刚刚还在想为什么，是傻了么难道。
2318 对比
王总坐在示教室的沙发里，身体维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的把直播手术过程看完。
郑老板的水平有波动？不！当王总看完这台手术后，否定了自己从前的看法。
手术时间略长了一点，但那并不重要。手术明显能做的更快，只是郑老板做的比较放松，这说明不了什么。
去年的那台手术王总看过无数遍，郑老板术中每一个动作都清晰的留在记忆中。
如今有了对比，如愿以偿后王总非但没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却反而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是自己水平不够么，其他手术怎么没看出来郑老板手术做的这么好！
刚刚做完的手术像是一盆刚刚烧开的开水，从前的疑惑就像是一捧雪，两者相遇后那捧雪毫无抵抗的化为虚无。
王总愣了十几分钟，郑老板的手术做的可以说是艺术品，每一个动作都堪称完美。
他站起来，点选手术录播，又一次的回放刚刚那台手术。
第二次看，王总注意到了之前很多忽略的细节。
王总刚刚点开录播的画面，就按了暂停。患者胆囊已经被逆行切除，看样子这是上一个术者做的。
他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人放着郑老板的术者不用，非要找别人做手术呢。就算是患者家属不懂，上一个术者也不懂？到底是谁这么自信满满的抢郑老板的手术，却又没做下来？
肯定是个误会，应该是吧。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实了开始的手术直播被停掉，后来又忽然通告，再次开始直播的反复事情。
王总仔细看术区，他随即看到患者肚脐上有一个切口。这特么是准备用腔镜做？要是郑老板这么做，王总还能理解。
第一个术者莫名其妙的自信到底是哪来的？胰十二指肠联合切除术，还是黏连严重的这种，竟然要用腔镜做。
啧啧。
夏主任不知道自己被远在海城的王总给diss了，还被判定为心里特别没数的那种术者。
王总摇了摇头，心想真是无知者无畏，他点开手术录播，继续观看。
去年的那台手术早都刻在脑海里，王总一边看着录播，一边如愿以偿的给两次胰十二指肠联合切除术做着对比。
他看看停停，脑海里不断的回忆、对比着。不光如此，王总还经常把进度条拉回去重新看。
用了足足3个多小时，他才把这台耗时38分钟的手术录播给看完。
然而看完后，王总更是迷惑。
他水平不错，但是王总知道自己和郑老板没法比。两台手术，做的同样流畅、完美，带着一种特有的节奏。
像是弹奏一曲动听的音乐一样，让人流连忘返。
可王总却隐约感觉前后两台手术的手法有些不同，要不是老潘主任给的录像，海城这面早已经尽人皆知郑老板在去年做的那台胰十二指肠联合切除术的话，他肯定认为是这两台手术是两个人做的。
节奏略有不同，一个偏快，一个偏稳。
动作也有不同，一个硬朗，一个柔和。
细微之间的差别王总能隐约感受的到，却不敢确定。
他又从头看是看手术录播，如醉如痴。
……
……
郑仁背着手，缓缓走向更衣室。
“老板，你觉不觉得你在有意无意的模仿老潘主任？”苏云在一边问到。
但郑仁没说话，他的表情甚至都没有改变，心里回忆着最开始巅峰体验的感觉。
从前认为遥不可及的巅峰手术，自己达到了。
之前做其他的手术，郑仁还不敢确定，可做了一台胰十二指肠联合切除术后，他很确定自己的水平要比巅峰体验还要高那么一点点。
巅峰体验，系统的手术水平是巅峰，但主要还在自己体验上。那时候的自己懂什么，郑仁心里想到。
还不到一年么？郑仁想到这里，哑然失笑。
一边走，郑仁一边品咂着从前的那台手术。做的很快，但很生硬，很机械，不够柔和。
今天这台手术看上去用时稍长一点，配合的助手、器械护士、麻醉师也都是和自己磨合了小一年的人，理论上来讲应该更快才是。
但郑仁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前后两个患者的手术难度差不多，自己做手术的时候比较放松，没有全程赶时间。
人，毕竟不是机器，无法把每一个无用的细节都抹去。
比如说术中自己用止血钳敲夏主任，让他帮忙，这对于系统来讲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时间略长，但郑仁依旧能感觉出来前后的差异。
巅峰体验并不是真正的巅峰，自己现在的水平才是。哪怕之后一山还有一山高，但手术水准提升的很明确。
时间过的真快，再过几个月就一年了。郑仁想着，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老板，会做胰十二指肠联合切除术真的很了不起么？”苏云在一边鄙夷的问到。
“没什么了不起的。”郑仁侧头看着苏云，和这货认识似乎也快一年了，不知不觉，时间像是流水一样。
“可做的像我这么好，是真的了不起。”郑仁微笑说道。
“……”苏云竟无言以对。
来到更衣室，郑仁站在窗前，鸟瞰丰县，脑海里依旧在比较着前后两台手术的区别。
手感，前后两台手术的区别在于手感。巅峰体验的时候，自己只注意到手术的流畅，却完全没有感受到手感。
就像是刚刚想的那样，去年的自己知道的真是不多。
而如今回忆起来，步若天的胰腺肿瘤手感如何、手术应该怎么做，大猪蹄子让自己感受的巅峰体验还有哪里不完美，郑仁心里一清二楚。
回首往事，这一路走来，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
在海城市一院、在912的一台台手术，一次次的抢救回忆起来历历在目。
数不清的手术训练时间大把大把的砸在系统手术室里，孤单、寂寞、冷清，付出了辛苦却也得到了回报。
巅峰，手感，郑仁看着窗户上映射出来的自己，心中若有所悟。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对着玻璃中的影子，对着过去的自己。
2319 毛主任，你也有今天
等伊人收拾完手术器械，几人这才离开。
郑仁再次拒绝了挽留，赶高铁、去机场，飞回帝都。
梅哈尔博士术后恢复的相当不错，心脏充满了力量。鲁道夫瓦格纳教授已经在博士的指导下，列出了一份长长的名单，这是回去后需要拜访的名单。
因为有克里斯蒂安的话，郑仁并不是很担心自己不去拜访各位评审会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在家做自己的手术就好，一点点积累，培训一批又一批的医生。每天看着名扬天下第四阶段的进度，倒也有滋有味。
郑仁最期待的，还是每晚吃完饭后和伊人、黑子下楼遛弯。
过了几天，梅哈尔博士渐渐恢复状态，复查了一个冠脉造影，确定全部再通开后他就和富贵儿飞回欧洲。
无论是对鲁道夫瓦格纳教授来讲，还是对梅哈尔博士来讲，诺奖都是极为重要的。虽然郑仁说了克里斯蒂安阁下会做一些事情，但两人还是不放心，以最快的速度回去。
郑仁的日子过的很平静，每天就是做做手术，看看患者。
……
……
血管科毛持主任的日子也很平静，这才是生活的常态。对他来讲每天匆匆忙忙的，几天还行，再多就受不了了。
而且毕竟上了岁数，现在应酬吃饭的话毛持都不喝酒了，他更多的把注意力放到养生上。
多活几年才是真的。
步入社会后前三十年是拿命换钱，后三十年是用钱换命。当然，能有后三十年是最好的。
毛持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努力着。
不光是他，他的爱人也到了要退休的年纪，很注意养生。保养身体，这事儿比天还大。
因为各种保健品，两口子没少吵架。每当毛持很专业的说这不行，说那不行的时候，就会引来一阵争吵。
不过毛持说的还是有逻辑、有道理的，他爱人一般情况下吵不过他。
最近一次单位体检，毛持被诊断为骨质疏松。
这回他爱人拿着体检单子，开始到处找各种补钙的方法，并要求他出门晒太阳。毛持虽然对此不以为然，他更愿意每个周末都窝在家里看会篮球什么的。
晒太阳这种事儿，毛持也就忍了。
人体维生素d的摄取，主要通过日照和食物。
富含维生素d的食物有鱼类，鸡蛋，动物肝脏等。毛持的爱人不知道听谁说的，鱼类、尤其是深海鱼类含有大量的钙，鱼骨头里更多。
于是，毛持吃了整整一个月的深海鱼，导致他闻到那股子味儿后都有点过敏的症状。
这都不算，他爱人还把深海鱼的鱼骨晒干，碾碎，每天让毛持口服。
据说这么做可以补进去更多的钙质。
这回不管毛持怎么跟他爱人摆事实、讲道理，都行不通。那份体检报告单摔在面前，胜过千言万语。
没办法，硬着头皮吃呗。
他反复和爱人讲，一定要尽量碎一点。要不然这玩意卡到食道里，有极小概率是会要命的。
毕竟是血管外科的医生，这么多年见过多少鱼刺扎到主动脉上的患者毛持都不知道了。
这要是自己沦落到那一步，毛持相信躺在手术台上，心胸的医生不仅不会落泪、焦急，还会满脸阴险的笑容跟自己说毛主任，您也有今天。
总之，一切小心就好。
毛持觉得每天两顿的吃碾碎的鱼骨头，这简直太荒谬了。没想到自己还没等到老的走不动路，就沦落到这一步。
怎么说也是912的大主任，这要是让人知道自己天天吃鱼骨头补钙，还不得笑话死自己。
吃是吃，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毛持觉得自己腰腿都硬朗了一些，走路虎虎生风。
难怪那么多人每天蹲在小区里，给中老年人洗脑卖各种保健品。毛持最早还不信这种骗钱的方式，可现在看，真是有几分道理。
今儿的手术做完，毛持转身下台，坐在手术室的小圆凳上，看着漂亮的手术室护士随便开开车。
可惜，现在的小姑娘们和从前不一样了。
再早的时候，手术室里飚荤段子，最开心的不是荤段子本身，而是看着小姑娘面红耳赤的娇羞模样。
现在的姑娘，自己说一个荤段子，那面秒懂，随后扔过来更多的段子。
虽然互动好多了，可是却少了几分从前的感觉。
毛持坐在小圆凳上，直了直腰。做完手术，中午要去晒太阳。
说是紫外线能补钙，这么多年各种科普，几乎全民皆知。但只有波长在290-315nm的紫外线才有这个作用，每天上午十点到下午三点间晒20-30分钟的太阳就足够了。
自己的骨质疏松应该已经得到缓解了吧，毛持看着手术台上和护士们飙车到已经快要翻车的手下医生，心里想的却是补钙的事儿。
还真是老了呢，毛持心里想到。
他挺了挺腰，忽然胸前区一阵刺痛让他毛骨悚然。
心梗！这么一个诊断出现在脑海里。
毛持马上停住自己的动作，仔细捕捉刚刚的那种感觉。
突然发作剧烈而持久的胸骨后或心前区压榨性疼痛，毛持给自己的疼痛做了一个定义。
“小周。”毛持尽量让自己不要紧张，做了一个深呼吸后缓缓说道。
这里是手术室，是912的手术室，即便自己真的晕死过去，也会被救回来的，完全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这一点毛持确定。
只是躺在地上，自己手下的医生给自己做心脏按压，啪啪啪的胸骨骨折，再特么伴发心脏挫伤……
一想到这里，毛持觉得自己胸骨后的疼痛更重了几分。
周医生聊天聊的正开心，没听到毛主任说的话。他一边缝皮，一边和器械护士说着什么。
“主任叫你。”巡回护士提醒道。
“啊？”他回头，见毛持坐在小圆凳上，马上说到：“主任，最后一针，马上完事。”
他还以为是毛主任嫌自己缝皮缝的慢，开始催自己。
“心电，马上给我做个心电。”毛持冷静的说到。
我去……周医生楞了一下，这是梗了？！手术室里的麻醉师、麻醉师的助手、巡回护士、器械护士也都怔住了。
台上的人瞬间加速，麻醉师的助手像是脱了僵的野狗一样跑出去取心电机和硝酸甘油。
2320 主持自己的抢救
912医护人员整体素质很高，急诊急救的时候，体现的更为明显。
瞬间，一个无菌单铺在地上，巡回护士把毛持扶到上面平躺。连接心电监护，先测了一个血压。
因为心电监护机器没法打印出来心电图，所以还是用手提式心电图机做了一个检查。
没什么事儿啊，心电图很标准，不见有问题。
不过还有可能是前驱症状，刚刚是一过性的反应。不管是不是，先塞硝酸甘油舌下含服。
这玩意少量含一次又吃不坏人，宁杀错不放过。
毛持觉得地面有点凉，恒温的层流手术室的温度似乎不断的下降。
“冷。”他小声说到。
巡回护士马上拿了一个无菌衣给毛持盖在身上，并且安慰了他几句。
周医生把心电图的单子放在毛持眼前30cm的位置上，让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心电。
这帮子老主任都有一个毛病，觉得别人不会看病，只有自己才是最牛逼的。
而且临床干的时间长了，心里下意识的都会怀疑自己生病了，身边的人会骗自己。
只有他亲眼看见导联安在身上，打出来的心电图没有异常，估计才会好一些。
果然，看完心电后毛持长出了一口气，胸骨后的疼痛不翼而飞。
他仔细回忆刚刚的感觉，不应该错啊。突然发作剧烈而持久的胸骨后或心前区压榨性疼痛，很典型的心梗症状。
要是没事，下去后一定先查一个冠脉ct……不行，还是直接做个冠脉造影吧。确定没堵才行，要不然毛持连觉都不敢睡。
这要是一觉睡过去，自己招谁惹谁了。
要不然在科里面睡几天，每天安着心电监护？
毛持并不觉得麻烦，这倒也是一个好主意。不管别的，自己可千万不能“英年早逝”。
随后，他脑海里泛起另外一个念头该不会是鱼骨头扎在食道里，然后又刺到主动脉上，导致主动脉夹层了吧。
这个更恐怖！
毛持觉得地面又凉了，自己身边已经开始有冰霜蔓延。
这特么的，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赶得上。
“主任，您好点了么？”周医生小声问到。
“你送患者回去，我在这儿躺一会。”毛持虽然怀疑自己有心梗或是主动脉夹层，但神智没有丧失，他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冷静。
但这种冷静只是毛持自己认为的，他完全无视了自己还躺在手术室气密门门口的事实。
他就像是障碍物一样在这儿躺着，平车难道还能在他身上碾压过去不成。
先忙乎毛持主任吧，可别真在手术室里出大事儿。
不管用得着用不着，也不管血氧饱和度是99%，先把氧气袋给挂上再说。随后一个个电话打出去，平车推来，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毛持台上平车。
血管科的一个带组教授跑上来，看了一眼毛主任的情况，这才些许放心。
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毛主任不行了。
一路飞奔，上来后觉得肺子里都在着火。冷静下来一看，毛主任的心电监护上显示的是窦性心律，完全没问题么。
主任是癔症？不过这话带组教授可没敢说。毛主任现在上岁数了，很少动气。再早几年，脾气可不是很好。
这帮子老外科主任们的脾气都不好，从前有患者炸刺，脱了白服就能上去打架的。
“要个超声心动。”毛持小声的说到。
带组教授虽然有点疑问，可是却不能说，主任说什么是什么，这时候宁肯麻烦也不能轻忽。
平车停在手术室的走廊里，没有直接推回去。
等循环科主任张琳来，看了一眼心电图，又听了心音，明确没事儿后，大家才松了口气。
“直接去ct室……对了，超声心动来了么？”
“主任您稍等，很快，很快。”带组教授说到。
“毛主任，你考虑什么病？”张琳主任问到。
“排除主动脉夹层，先用超声心动看一眼，然后不回科，带着抢救用药去ct室。”毛持像是主持一场急诊大抢救一样，主持着自己的抢救。
查一个也好，最起码放心。
心胸的张教授也下台来到毛持身边，静静的等着。
十多分钟后，床头超声心动机被推过来。耦合剂涂在胸前区，毛持觉得自己心脏的血管已经开始收缩，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一样。
他侧头看了一眼袖带血压，130/85mmhg，心率82次/分，窦性心律，完全没问题。
心情放松了一些。
“毛主任，您觉得哪不舒服？”超声心动的医生问到。
“胸骨后，心前区。”
探头压下去，屏幕上出现了图像。
刚刚还略有些吵杂的走廊瞬间安静下去，毛持猛然之间有种不好的想法。
要是没事，有人上来跟自己打趣，说自己小题大做，这才是应该的。最怕的不是别人嘲笑自己，而是同时沉默下去。
这种沉默，毛持太熟悉了！
肯定特么有事儿，还不是一般的事儿！
不过毛持早就有了准备，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先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用很缓慢的动作把头换了一个角度，看超声心动的屏幕。
看了一眼屏幕，毛持差点没晕过去。
降主动脉边缘可见有不规则的血流，虽然他对超声心动研究的不深，但毛持还是能看出来那是主动脉夹层！
“先去ct室，做个平扫。”毛持的声音有点颤抖，但依旧冷静。
这时候可是要命的时候，一旦降主动脉夹层破裂，就算是在手术室也特么白扯！
破了，人就没了。
心胸的张教授直接就溜了，他去找赵云龙。这种急诊大抢救，还是得年富力强的赵云龙这种人在才行。
暂时还是没人推平车，血管科的带组教授在急救箱里取出来降压的药物，让毛主任口服，控制血压，以免情绪激动什么的导致血压升高。
同时，巡回护士测了一个袖带血压。
160/110毫米汞柱，血压在上升！
抓紧时间检查，有问题直接手术，做造影是来不及了，完全可以术中做。
有人开始把这件事情汇报给医务处，有人推平车。
毛持感觉到平车在动，脑子也清醒了少许，他小声说到：“找郑老板来，马上！立刻！”
2321 一口血喷出来
送去ct室，一组人跟着进去，生怕毛主任做ct的时候出现什么意外。
毛持觉得眼前黑白闪烁，中间掺杂着金星。
像是萤火虫一样，随着ct机器的嗡鸣，他的心开始迅速跳动起来。
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毛持无法控制。
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毛持只能心里这么告诉自己。自己还没到退休的年纪，还没抱孙子，怎么就能死呢？
想着想着，他不经意之间已经开始想到死后的事情。这要是主动脉夹层破裂，自己死在ct室里，科室的医生会有几个人真心实意的为自己哭呢？可能有几个，但不会是全部。
ct做完，众人把毛持抬上平车。
“先别走，我看一眼片子。”毛持轻声说道。
眼角有泪水滑落，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
“毛主任，您别担心，别担心。”带组教授轻声安慰，“就算是夹层，下个大架子就好。”
“要是连肾动脉都撕裂了呢？”毛持想的相当多，与此同时，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腹部传来撕裂样疼痛。
不会这么巧吧，毛持心里想到。而此刻他感觉自己脚下已经空了，掉入无尽深渊之中。
带组教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清楚自己只要说一个情况，毛主任都会往最坏的地方去考虑。这是必然的，越说越害怕；越害怕，毛主任的血压就越高，直到最后形成一个无法逆转的反馈，一直到夹层破裂。
自己还是乖乖的闭嘴吧。
很快，ct影像打印出来，带着余温交到毛持的手里。
毛持的手颤抖着，拿着片子扫了一眼。胸部ct 平扫显示降主动脉前缘形态不规则的软组织密度影，不排除降主动脉破裂形成包裹性血肿可能。
只是他心里没有不排除三个字，满满的都是降主动脉破裂，形成包裹，血肿一旦破裂，人就没了！
虽然没做64排cta，但毛持还是给自己下了确定诊断降主动脉夹层动脉瘤。
“找郑老板，直接去介入手术室。”毛持说到。
赶紧下大架子，应该没什么问题。要是郑老板解决不了，那就只能开胸手术了。
郑老板水平那么高，应该没事。
毛持想了很多，尤其想到郑老板一次又一次成功的高难度手术。
郑老板连心脏连体婴分离手术都能做，治个主动脉夹层完全不算什么事儿。
毛持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也许是郑老板的光环作用加持，毛持觉得自己略好了一点。虽然双手、双脚冰凉，这是太过紧张导致的手脚末梢毛细血管痉挛导致的。
不能紧张，不能紧张，放松，放松，毛持心里安慰着自己，平车又一次的动了起来。
……
郑仁在做手术，他把手机揣进裤兜，以至于没接到电话。
“老板，毛主任说是考虑降主动脉夹层。”苏云接到电话后，按下对讲器的按钮说到。
郑仁正在敲林渊手术，听到苏云的话后，微微一怔。
“人呢？”
“做了ct平扫，看见降主动脉前缘形态不规则的软组织密度影。正往咱们这面推，估计要急诊造影，下大架子了。”苏云道。
郑仁身体侧移，左肩撞到林渊的肩膀，把她挤开，然后左右手交叉操作，几分钟便完成了手术。
林渊早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郑老板哪怕一点点。他的技术水平太强了，强到让自己有一种无力感。
又见郑老板亲手做tips手术，林渊长长的叹了口气。
真厉害！不管自己用3d打印出来的人体模型训练多少次，对手术的每一个要点都熟悉到了身体血脉中，都想不懂郑老板到底是如何做手术的。
郑仁做完手术，林渊按压止血，他撕掉无菌衣，转身出了手术室。
“还有多久到？”
“谁知道。”苏云看了一眼冯旭辉。
“大架子有，我已经准备了。”冯旭辉马上说到。
“抢救用药都在抢救车里，早晨我刚看一遍，都齐。”谢伊人说到。
郑仁来到手术室的走廊，静静的等着毛持被推过来。
平时看毛主任倒是有高血压，可并不重。这个主动脉夹层是哪来的呢？郑仁有些疑惑。
外伤性的？还是鱼刺等尖锐物体扎伤？
“伊人，手术箱消毒了么？”郑仁问到。
“消毒了，随时能用。”
“准备杂交手术室，要是下不了支架就直接开胸。”
“好。”
苏云站在郑仁身边，表情有些凝重，他没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扯淡。
连片子都没看见，有什么好说的。
很快，门铃声响，手术室的护士长直接打开门，平车推进来。
郑仁看着毛持血红一片的系统面板，怔了一下。
“傻了？还是下不去手？”苏云小声问到。
越熟悉的人，越下不去手，很多医生都是这样。但苏云并不认为自家老板有这个想法，苗主任的手术，老板做的可溜了。老潘主任疑似肺癌的时候，老板哭是哭了，但看那意思也准备亲自上台手术。
别人做，这货不放心。
“不是。”郑仁摇了摇头，大步走到毛主任身边，他看着毛主任问到：“哪不舒服？”
“郑老板。”毛持主任的手颤抖着握住郑仁的手。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是已经得救了。
“别紧张，你哪不舒服？”郑仁安抚了毛主任一句，随后另一只手拿过身边血管科带组教授递过来的片子扫了一眼。
“胸骨后疼，刚刚还觉得腹部有撕裂样疼痛，我觉得降主动脉夹层已经撕到下面去了。”毛持主任颤声说到。
“稍等，先别往里面推。”郑仁用力握了握毛持主任冰冷的手，随后把手抽出来，拿着片子看着。
“郑老板，造影看吧，软组织影面积有点大，我怕出血没办法控制。”循环科张琳主任说到。
“我看一眼的，不急。”郑仁道。
一众人都沉默下去，郑老板怎么这么稳呢？是心里有数还是事不关己。
毛持有些急，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不应该自己被送来后直接上台，然后开台手术么，郑老板在想什么？
瞬间，他眼前金星飞舞，胸中一股热流涌动。勉强抬起头，刚要张嘴说话，一股鲜血喷了出去。
2322 我……死了么？
手术室的走廊里，众人大惊，护士长拎着抢救箱，蹲在地上开始找各种抢救用药。
“把毛主任的头抬高，奥美拉唑静推，上两组止血药。”郑仁冷静的说到。
静脉通道早已经建立，各种药物都备好，就等着推注。
一瓶奥美拉唑抽入注射器里，随后推了进去。
大家在等，等郑老板随后的抢救命令。
然而，郑老板多余的一句话都没说。他手里拿着ct片子，对着灯光在看。
“郑老板，抓紧时间手术吧。”血管外科的带组教授焦急的说到。
“不是主动脉夹层。”郑仁道。
“……”
除了几名护士还在忙着加药、挂点滴之外，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郑老板。
静下来之后，大家重新看毛主任。
血压还算是稳，没有出现一口血喷出来血压直接归零的情况。
之前是急懵了，现在想要是降主动脉夹层破裂，也不会直接吐血。
胃底静脉曲张？还是食管的供血动脉破裂？可要是尖锐的物体扎破食管，又扎到主动脉上呢？也能一口血喷出来的。
无数种可能出现在在场医生的脑海里。
“看着像是食道的问题呢？”苏云皱眉说到，“感觉不排除食道占位性病变的可能。”
声音虽小，却像是惊雷。
这要是食道癌，到了呕血的程度……毛主任怕是手术也没得救了。
“要是ct重建，能看见左纵隔内气管、心脏与降主动脉间隙异常密度灶，最大层面34x28 mm，长约180 mm。的确像是肿瘤……”郑仁眯着眼睛看片子，淡淡的说到。
“但不是。”苏云接住自家老板的话，下了定论。
“联系罗主任，去腔镜室用腔镜看一眼。”郑仁道。
血管外科的带组教授都懵了，刚到介入手术室，还以为毛主任的一条命这就保住了。
谁成想郑老板竟然认为不用外科手术或是介入手术，还要往腔镜室推。
此时此刻，他太理解那些患者家属的感受了。
一面看着亲人在呕血，一面还要在医院里跑来跑去……这种感受，简直就是要命。
难怪那么多患者家属遇到一点点小问题就开始挑刺，脾气暴躁的像什么似的，现在血管科带组教授就想骂人。
“郑老板，不用先做个血管造影看一眼么？”带组教授最后坚持道。
“不用，片子上看的确像是降主动脉夹层，但要是重建就会发现……”郑仁说着，顿了一下，他意识到现在不是讲片子的时候。
“考虑食道有炎症，毛主任你最近吃没吃什么硬物？”郑仁问到。
毛主任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他被自己吐出去的那口血给吓坏了。
自己要死了，这是毛主任脑海里唯一的念头。至于郑老板看片子后说的什么，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懵了。
大家看着平车上的心电监护，血压还算是平稳。毛主任的头部抬高，就算是再呕血，应该也不会出现呛咳的现象。
去腔镜室？那么远，万一出事儿怎么办。
就算不是主动脉夹层，胃底静脉曲张也是大病，严重了也要命。
“老板，罗主任在腔镜室做检查，他让马上把人推过去。”苏云道。
有人自信十足的指挥抢救，还是小郑老板，众人就算是有疑问也都咽了回去。
没人敢质疑郑老板，尤其是急诊抢救的时候。郑老板平时看着脾气好，很和善。但抢救的时候是会打人的，心胸的张教授就是个例子。
推着毛主任又跑到腔镜室。
郑仁最快的速度换衣服走进去，身边跟着一群人，面色凝重。
“郑老板，毛主任是怎么了？”罗主任穿着隔离服在一个操作间的门口大声问道。
“怀疑食道有血肿，做个腔镜看一眼，明确下诊断。”郑仁道。
把毛主任台上检查床，罗主任看着他嘴角还挂着血，心里有些恻然。
“郑老板，没事吧。”罗主任小声的问到。
“应该没事。”郑仁道，“我来？”
“抓紧做吧，就别和我客气了。”罗主任让开操作位置，把检查的权利交给郑老板。
怕刺激太过剧烈，导致躁动、压力增高、血肿破裂等并发症，所以给了基础麻醉的药物。
电子纤维胃镜镜头下进去，食管左侧壁距门齿20至贲门处可见巨大纵行暗红色血肿，导致食管管腔狭窄，未见明显活动性出血。
“这么大的血肿……”罗主任叹了口气。
“没事，没事，血肿而已。”郑仁道。
看到食管腔里面的血肿，血管科的众人也都没之前那么急躁了。
赵云龙看着影像问到：“剥脱性食管炎？”
“嗯，考虑是剥脱性食管炎。”郑仁道，“先保守吧，送方林那面去，就不送您病区了。”
郑仁最后一句话是和罗主任说的。
罗主任也知道，要是保守治疗无效，一口一口的往出喷血，那就要外科手术治疗。
“加一组正肾冰盐水，禁食水，这几天都别吃东西。”郑仁又继续说到。
“下胃肠减压么？”
“不用。”郑仁道，“胃管反复刺激，有可能导致血肿破裂。用抑酸的药物控制一下就行。”
“毛主任这是吃了什么硬东西了，把食道磨成这样。”罗主任看郑老板已经把镜头给抽了出来，很是感慨的说到。
“估计是什么硬物，仓促进食、强行吞咽干硬食物造成食管黏膜损伤或黏膜下血肿。症状不典型，典型的……能吐出来一个长条的膜状物。”郑仁道，“那样的话才吓人。”
“不会感染吧。”血管科的带组教授小心的问到。
“不会，食管壁血肿样改变，晚期为食管壁黏膜缺损和渗出样改变。本病预后良好，病变只累及黏膜表皮，一般不侵及固有层，故很少发生感染。”
“郑老板，还有什么医嘱么？”
“用点促进细胞再生的药，迅速修复黏膜表皮，以免以后出现食管狭窄。”郑仁道。
此时，麻醉药劲已经过了，毛主任醒过来。他像是刚刚醉酒，眼睛惺忪的看着周围。
“我……死了么？”
2323 聪明药（盟主哎呀宝哥哥加更3）
毛持被送到特需病房，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渐渐平稳下来。
郑老板又给他讲了一下胃镜看到的情况，仔细说了很久，毛持这才放心。
禁食水的日子也不好过，嘴唇干干巴巴的。平时觉得不重要的水，如今变的金贵起来。
但胃镜留下的图片上那一大片血肿让毛持心有余悸，哪里敢随便喝水。至于他爱人的表情很是精彩，也没想到吃点鱼骨头就会把毛持给吃住院了。
郑仁劝慰了几句，便回去看患者。剩下的手术都是赵文华做的，吭哧吭哧一直做到现在还没做完。
富贵儿一走，这面人手就开始出现短缺，郑仁很是想念柳泽伟在的时候。
老高什么时候来呢？郑仁心里默默的想着。
……
……
已经是六月初，天气渐渐炎热，地北省也是如此。
日渐升高的气温平添了一丝躁意，高少杰做完手术，呆呆的坐在更衣室里想事儿。
高考临近，孩子的压力越来越大，家长的压力也越来越大。高少杰觉得最近几天自己掉头发的速度明显加快，再这么下去，得和老柳差不多。
唉，他叹了口气。
压力大，却不能表露出来，以免带给孩子更大的压力。还差几天，再坚持坚持。
高少杰觉得孩子很可怜，很多次他都想让孩子放弃。自己努力，挣的钱似乎也够孩子活一辈子的了，何必要参加高考，毕业后还要面对996呢。
但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中间正反两方面的道理，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这还得是没有苏云那种etc成精的杠精的前提下才可以。
但高少杰心疼孩子，心里隐约有些担忧。
从生理的角度看，一个处于压力下的人，身体分泌大量的压力荷尔蒙，其中以肾上腺素、多巴胺和皮质醇最为重要。
自己有亲身感受，而且很经常。
长时间的做手术，身体处于兴奋状态，术后高少杰觉得自己都能闻到身体里弥散出来的那股子肾上腺素和皮质醇的味道。
虽然不像是血小板散发出来的玉米浓浆的味道一样好辨认，但高少杰知道自己处于应激状态中。
这时候就要快速的恢复，要不然日积月累，种种荷尔蒙会对身体产生极为严重的伤害。
从高二开始，高少杰就感觉出来自己儿子身上已经开始出现了巨大的压力。
自己当年还很懵懂，没有感受到这种巨大的压力，只是每天看书也就够了。但现在的孩子有的懂事儿早，自己给自己加压，要走过那条千军万马的独木桥。
高少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是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儿子身体里升高的各种激素水平。
肾上腺素使交感神经系统活跃，意识警觉，随时准备应付威胁的出现；皮质醇的作用是快速使体内的蛋白质分解，以补充作战所需的能量消耗。
在临床上来讲，这些又叫做应激状态。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应激性溃疡等等，都作为术后并发症要和患者家属交代的。
希望那小子别太脆弱，高少杰心里琢磨着。
好好的高考，之后就海阔凭鱼跃……一想到这一点，高少杰的心就忽悠一下，像是坐了过山车一样，好生难受。
人的身体里长期产生大量的肾上腺素和皮质醇，对身体的伤害很大。
比如说三文鱼逆游回到河流的起源产卵，需要极大的能量去逆流而游并不断跳跃，以克服河流的断层、湍流产生的阻力。
逆流而上，说起来容易，其实要做到可是相当难的。
为了要克服所有障碍，三文鱼体内产生大量的皮质醇去分解蛋白质制造能量。高浓度的皮质醇会导致三文鱼产卵后数天内，其身体的皮肉便会腐烂而最终死亡。
三文鱼的洄游的过程历尽了辛苦，高少杰觉得人和三文鱼好像。为了繁衍下去，生生不息，就得拼命，用身体承受激素的刺激。
从离开海洋后，三文鱼就不再进食，洄游过程中，要抵挡水流的冲击，还要飞跃阶梯障碍，很多阶梯有半米高，要使出全身解数才能“腾跃”上去。
由于阶梯上方水流湍急，即使越过，也照样有很多鱼被湍急的水流再次冲下台阶，更有甚者，直接卡在台阶处的石头或者木叉上，进退不得。
狼、熊、鹰这些天敌的觊觎，产完卵后就会死亡的结局，这一切都像是人一样，在走着一条逆旅。
不管如何改变，如何努力，最后迎来的肯定是死亡。
想着想着，高少杰不由自主的文艺起来。
压力太大，心里面总是难免会有悲春伤秋的想法。就在高少杰悲伤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刚下手术。”
“什么聪明药，别给孩子乱吃那些东西。”
“买就买了，无所谓，我回去看一下药物成分。”
高少杰挂断电话，长长的叹了口气。
自己爱人处于焦躁不安的状态中，已经濒临崩溃。不知道听谁说的，竟然买了“聪明药”要给孩子吃。
幸好这么多年来自己还算是强势，她给孩子吃药前，会问自己一句。
那玩意，是能随便吃的么！
高少杰有点愤怒，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聪明药，听起来就扯淡。
对此，高少杰没什么了解。听到聪明药这三个字后，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布莱德利库珀主演的那个叫做《永无止境》的电影。
电影中，研发了一种nzt-48新型药，吃了之后大脑的潜力被完全开发出来，人生就像是开了挂一样。
可不吃的话，很快就变成傻子，甚至会要了命。那玩意还有阶段症状，看着就让人害怕。
要是真有这种东西，高少杰觉得也不能吃。这是纯粹的涸泽而渔，焚林而猎。
真是气恼，越忙越添乱，还聪明药已经卖的脱销了，这不是扯淡呢么。
他叹了口气，不过转瞬想起一个人。
不是郑老板，而是郑老板身边的助手苏云。
他完全就像是吃了聪明药一样，人生各种开挂。算了，要是说开挂的话，似乎郑老板开的更大。
……
……
ps：求比心，求月票。
2324 吃药学习
一想到郑老板和苏云，高少杰嘴角露出一丝笑，随即心中一动，拿起手机。
老柳回来后，最大的感慨并不是郑老板的诺奖项目，也不是郑老板手术做的出神入化。他一直唠叨的是在酒桌上，郑老板和苏云说什么，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
这种情况让柳泽伟有一种智商被碾压的挫败感。
高少杰觉得自己不知道聪明药是什么，还是问一下比较靠谱。而且自己最近很忙，也没有和郑老板交流之类的。顺便聊两句，增进一下感情也是好的。
他先给郑老板打了一个电话，可是那面却是无法接通。
做手术呢么？现在信号都很好，只要不是深山老林很少会出现无法接通的情况。那么，解释只有一个郑老板在信号屏蔽最强的介入手术室里。
鲁道夫瓦格纳教授应该已经走了，自己还没去，空档期郑老板只好自己做手术。高少杰心里想到，随后给苏云发了一条微信。
刚发送成功，那面信息就回了过来，速度快的令人发指。
秒回都无法形容，高少杰估计连一秒的时间都没有。
【老高，什么事儿？】
【我想咨询你和郑老板有关于聪明药的事情。】
高少杰老老实实的回复一条信息。
打字的过程中，苏云那面等不及的回了几个疑惑、催促的表情。
手速真快……高少杰很是无语。可自己手速就算是飚起来，无论如何都到不了这种程度。
【老板手术马上做完了，回科里再说。】
也好，问问吧，高少杰换衣服准备找个安静的地儿等苏云联系自己。
他可不想自己说聪明药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
……
……
“老板快着点。”苏云按下对讲器的按键跟郑仁说到。
“怎么了？”郑仁站在手术室里，不动如山，稳稳的问到。
“老高已经糊涂了，等着你脚踏七色祥云去解救一下呢。”苏云笑呵呵的说到。
郑仁没搭理苏云，见林渊竖着耳朵听，动作略有点变形，拎着止血钳子“啪”的一声敲在她的桡骨茎突上。
林渊这回不敢走神，老老实实的做手术。
12分钟后，手术结束，郑仁脱了手术衣和铅衣来到操作间问道：“老高有事儿？”
“嗯，他已经老糊涂了，要不别让老高来进修了。”苏云笑呵呵的说到。
“怎么回事？”郑仁好奇的问到。
“他说要咨询一下聪明药的事儿。”
聪明药？郑仁在脑海里搜索记忆碎片。
“我跟他说，等你出来之后再说。”苏云道，“回去视频吧，电话说不清楚。老板，你好好训训老高，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事儿训老高干嘛。”郑仁嘴里说着，眼睛却看着谢伊人，眯起来给了伊人一个微笑。
“撒狗粮要是有诺奖的话，估计你早都拿了。”苏云在一边冷冷的说到。
“我先下去了。”郑仁像是没听到一样，和伊人说到。
“嗯，我收拾东西。”
手术做完，谢伊人要收拾手术室。
“走了。”郑仁说完，大步走出操作间。
换了衣服，看完患者，郑仁回到办公室自己的位置坐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在其他人心中地位的改变，这里已经是郑老板专属的座位，神圣不可侵犯。
就算是屋子里没有地儿，其他医生宁肯站着也不会坐郑老板的位置。
开玩笑，郑老板这种大牛的位置，那是能坐的么？不过下班后，值班医生偶尔会小心翼翼的坐在上面，沾一沾郑老板的气息。
“怎么和老高聊？”郑仁问道。
苏云拿了一个手机架，点开视频，和高少杰联系。
很快，那面接通了视频。
“郑老板，苏医生，不好意思啊，这么点小事还得麻烦你们。”
“老高，你不会真的准备给你儿子吃什么聪明药吧。”苏云抢着问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肯定不会给他吃的。”高少杰连忙解释道。
“聪明药？我同学有吃呢。”林渊忽然说到。
“来来来，现身说法一下。”苏云招手，让林渊过来，顺便给高少杰介绍一下林渊，“小林子，这位是高少杰，你也叫老高得了。是地北省的教授，再有几天就来咱们这儿了。”
“高老师，您好。”林渊客客气气的说到。
“老高，这位是小林子，哈弗的博士。小林子，你们那吃的聪明药是什么？”苏云问到。
“在美国和欧洲，学生有很多人都吃聪明药。普通的学校……我看过数据，应该是11%左右。常青藤大学，至少有20%的吃，我觉得这个数据还是保守的，说一半的人吃药学习我觉得还差不多。聪明药主要是阿德拉，利他林以及莫达非尼三种……”
“阿德拉，就是小甜甜也吃的那种，老高你注意了，这是知识点。”苏云道。
“……”
高少杰在手机另外一边看着苏云，心中好生无奈。
“嗯，bbc的纪录片《药品依赖》中提到了在剑桥大学。学生滥用这些“聪明药”，甚至把它称为“大脑伟~哥”。”郑仁道，“但这些药在我国似乎都是违禁药物。”
“老高你那是什么表情，美剧《硅谷》里就开玩笑的说，只要你揣着钱出门，在街上随便找一个小孩儿，就能从他手里买到阿德拉。”苏云笑呵呵的说到。
“阿德拉的主要成分是安非他命，治疗气喘，睡眠失常与过动症状，提神并防止疲劳。”郑仁道，“二战的时候飞行员什么的都吃这些药扛着，要不然太困了。”
“老高，你该不会不知道安非他命是什么吧。”苏云问道。
“甲基安非他命，那是犯法的。”高少杰的心一哆嗦，“卖聪明药的不跟贩毒一样么？”
“没那么严重。”郑仁笑了笑，“国内自己生产的大都是骗人的，肯定不会有安非他命，这个一会再说。你爱人买的聪明药是什么成分？”
“我……问一下。”高少杰的手有点抖，别买个聪明药，把自己爱人给送到监狱里去。
2325 真的不能吃，假的吃了没用
“虽然能得到一定的好处，但还是别弄了。安非他命的依赖性还是有的，要是长期口服的话，会出大问题。”苏云很认真的说到。
高少杰后背满满的汗水。
幸好，幸好。
自己爱人没有背着自己瞎弄，这要是吃了安非他命，那就操蛋了！不懂就问，还是有好处的。
“这还算是好的，要是利他林就更不值当喽。”苏云笑呵呵的说到：“美国药监局把利他林设定成二类的控制药品，和吗啡、可卡因一样。”
“嗯。《致命急件》里面，说是司法考试太难，主角推荐的那种药就是这个。”郑仁问道。
“是呗，小林子，你同学用的哪种聪明药。”苏云问道。
“我也不知道。”林渊道，“反正哪种都不好。”
“好像还有一种莫达非尼，没有成瘾性，但似乎莫达非尼会增加人们的反应时间，而人们的认知能力也不会提高。”郑仁道。
“嗯，结果表明精神振奋药物能提高状态极差的人的认知能力，但会损害健康人的认知功能。”苏云道。
“莫达非尼在国内属于一类精神药品，私自买卖是犯法的。”郑仁很肯定的说到，“这种药是用来治疗嗜睡症的药物，却当成聪明药，提神清脑。老高啊，这个真的不靠谱。”
高少杰在视频里面苦着脸，略有些焦急。
“老高，要是你爱人买的国内药，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苏云笑呵呵的说到。
“啊？”高少杰怔了一下。
“国产药里面含有的成分是……你也知道么，只要不吃坏怎么都行。我估计最大的可能性里面就是一些营养脑神经的药，平时药店都有卖。要是赶上一些贪的人，会用淀粉来做药物，一点用都没有。”
“我见过研究说一般都是吡拉西坦，这个……没用，但也没什么害处。”郑仁犹豫了一下。
“这种类型的聪明药在欧洲上市了，但吡拉西坦的含量比较低。老板你是想说吃了都没屁用吧。”苏云哈哈一笑说到。
“嗯。”郑仁点了点头，随后看着视频里的高少杰。
“行了，老高啊，赶紧回去看看你爱人给孩子买的是什么，千万别给孩子吃。”郑仁严肃的说到，“真吃出事儿来可不得了。”
高少杰那面匆匆的挂断了视频。
“还好，老高遇到不知道的还问一句。”郑仁也有点害怕。
以高少杰的家庭条件和对孩子的投入，应该是代购回来的美国聪明药。
是药三分毒，这玩意吃了是真要命。
“去年还是前年来着，有个学生因为吃了莫达非尼，晕在考场上了。”苏云道。
“这种药虽然比前两种看上去更安全，但效果也弱，关键是犯法。”郑仁道，“2019年青岛海关查货发自印度的莫达非尼1000粒。”
“这不是要高考了么，连我妈都问我帝都卖不卖聪明药。”苏云冷笑说到：“据说海城的聪明药供不应求，都卖断货了。”
“断货了，这得多少人买啊……”郑仁感叹了一句。
“胆子怎么这么大呢，真是什么都敢给孩子吃。”林渊诧异的说到。
“真要是有用，估计也和永无止境里的那种药一样，有着极强的副作用。现在市面上最常见的三种“聪明药”，有两种具有强烈的成瘾性。”郑仁道，“家里面望子成龙……唉。”
高考就这样，和奥运会的运动员用兴奋剂一样的理由。完全不管对身体造成什么样的伤害，眼睛都只盯在短期的利益上。
“林姐，美国人也拼命学习啊。”顾小冉在一边问道，“我还以为美国人都素质教育，快快乐乐的就毕业了呢。”
“怎么可能！”林渊看着顾小冉说到，“每一个常青藤的自习室都是通宵的，别说洛杉矶4点钟的日出，那是从日落到日出。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吃药学习，不学不行，不吃也不行，根本毕不了业。”
“我以前光听说减负……哈哈哈。”顾小冉不知道想起什么来了，哈哈一笑，“原来他们的命更苦，学习不算，还得吃着药学。”
“你还笑。”苏云瞥了顾小冉一眼，“好好学吧，你看你只能考上二本，连协和都考不上，最后就得进修。你看你林姐，天之骄子哦。”
苏云说话的语气和往日一样，透着一股子刻薄。
连……协和都考不上……顾小冉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
林渊瞪了他一眼，没有反驳。和这货纠缠起来，一个屁大的事儿能说一天。自己还得写病历，真是没时间。
……
高少杰出了一身冷汗，挂断视频后，马上给他爱人打电话。
再次确认聪明药还没给孩子吃，高少杰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吃一次两次也不会有什么太过于强烈的副作用，但总归不好就是了。甲基安非他命，那是能给孩子吃的么？高少杰很急，脑海里已经自动把安非他命加上了甲基链。
郑老板和苏医生说的很明确，已知三种有效的聪明药，两种具有强烈的成瘾性，另外一种也是国家一类精神药物。
除此之外，都是一些没什么用的健脑药。
真药不能吃，假药吃了没用，最后的逻辑归结到了这里。
他和柳泽伟交代了一句，让他帮着看一眼术后患者，换了衣服就跑去开车。
关心则乱，虽然知道还没酿成大祸，可高少杰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颤抖。
他开了几分钟，觉得不行，赶紧把车停在一边，下车平复心情。
自己是不是太重视这事儿了？高少杰心里想到。以往儒雅的他显得有些慌乱、焦躁。
一向笔挺的衣服皱皱巴巴的，他浑然不觉，皱着眉对抗自己的心慌气短的感觉。
歇了好大一会，高少杰才冷静下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回想着刚刚郑老板和苏医生说的话，心里对去帝都有了崭新的向往。
等孩子高考完，一定要去帝都。至于高考，努力就是了，至于最后什么结局没人能说得好。
2326 秒杀高考
回到家，高少杰看见爱人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药盒在看。
“没给孩子吃吧。”高少杰再一次焦急的问道。
“没有。”高少杰的爱人诧异的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他，心里有些害怕。
老高平时都一丝不苟的，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儒雅劲儿来。
今天他看着就很慌张，这是怎么了。
“没吃就好。”高少杰勉强咧出一个笑脸，坐在他爱人身边，把刚刚得到的消息说给他爱人听。
有不详尽的，高少杰还上数据网搜索资料。
听高少杰说完，他爱人还没有错愕中清醒过来。
“我看看你和代购的聊天记录。”高少杰准备一点点的再确定一下。
他知道自己爱人的脾气，要是说不通的话，怕是心里会留下一个疙瘩。
而且他也想确定药物的来源，说明书什么的，一会再看，高少杰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打开聊天记录，上面几行字映入眼帘。
“这药好用么？能不能让孩子的学习效率更高一些。”高少杰的爱人发问。
“亲，我们这个药是美国进口的，基本对所有人都会有用。”代购回答。
“有副作用么？”
“这个药是在美国上市的，要不然我们也不可能买到，你说是不是。在美国，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吃，常青藤，你知道是什么么？”
“是美国有历史的高校，世界排名比咱们清北都高很多。那面的学生至少有一半人吃聪明药，要是有问题，在美国就出问题了，放心吧。”
代购自问自答着。
随后，那面又加了一句。
“一粒提神清脑，两粒秒杀高考。”
不说别的，光是这句广告语就足以让大多数学生家长缴械投降。
原来真的是从美国代购回来的？高少杰心里想着，随后开始琢磨说明书的事儿。
要是真药，那可真是幸好没吃。高少杰叫了一声侥幸，继续看下去。
“价格呢？”
高少杰的爱人开始询问价格，她已经被那人三言两语就说服了。
“你看你，多容易上当。”高少杰一边打开药盒，一边轻言细语的说到。当看见药盒里的药没有见少时，他放了心。
“群里面好几个孩子都吃，这药已经断货了，我这是最后两盒。”代购回答道。
接下来就是买买买喽，毫无意外。
“看看药物成分吧。”高少杰道。
随后打开说明书，看见上面明晃晃的写着“adderall”的名字。
阿德拉……高少杰脑海里浮现出来的都是甲基安非他命，真特么的！在家里面坐着，竟然能碰到这玩意。
“这是阿德拉，成分名是安非他命。说这个你可能不懂，但要是简单加工，它就能变成甲基安非他命，就是传说中的冰……”
高少杰一点点给他爱人讲解着。
说明书上有很多生僻的词，他也需要翻字典。
为了弄清楚，为了说服自己爱人，高少杰抱出了大字典，用他这个年纪的人才习惯用的方式来翻译说明书。
看说明书的过程触目惊心，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直到看完，高少杰的爱人摸着胸口，一颗心砰砰砰的跳动着，被吓的不轻。
“老高，你说要是这种东西，我也没听说哪家的孩子出事儿了啊。”高少杰的爱人说到。
高少杰又拿出手机，开始上网搜索相关的信息。
直到他找到新帝都报的一篇报道，戒毒所里，有相当数量的孩子，都是服用了哌醋甲酯类的药物里面含有的是利他林和专注达。
孩子们被动吃聪明药，不吃就没精神，最后终于走上了不归路。
这种药物，高少杰之前说过，看到这里，他爱人一下子傻了眼。
“老高，那怎么办？”她慌乱的说到。
正说着，高少杰的手机响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是郑老板。
“郑老板。”
“呃……是，是，我儿子知道您，对您很崇拜，也说以后要拿诺奖呢。”
“嗯，那就晚一点。”
“什么？维生素c？随便什么维生素都行？好，那麻烦您了。”
说完，高少杰挂断了电话。
“老高，郑老板说什么？”高少杰的爱人焦急问道。
“郑老板说，拿维生素冒充聪明药，他要和孩子视频。”
“……”
几个小时后，高少杰和他儿子连通视频，出现的是郑老板那张憨厚老实，人畜无害的脸。
“高英，我是郑仁。”
“郑叔叔好。”
“你爸问我有没有聪明药，正好那时候我在美国。嗯，你知道，我是世界顶级医学院校的终身教授，我是去那面讲学的。”
高少杰看着视频里郑老板一本正经的扯淡，心生荒谬。
这种方法，临床上常用，可是用在自己儿子身上却怎么想怎么古怪。
“麻省总医院研究了一种新的聪明药，你晚上睡觉前口服，第二天一早精力充沛，所有看过的书都能记下来。思维敏捷，没有题能难得住你。”
郑仁目光中带着一丝坚定，沉稳的说到。
“嗯！”高少杰的儿子高英用力的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这是秘密，国内还没人吃过呢。”郑仁继续神秘的说到，“你千万别说，要是因为吃了聪明药，考试成绩太好引起别人怀疑被取消资格就不好了。”
“谢谢郑叔叔。”
“不客气，你要记住，这是最新式的聪明药。吃过之后，大脑思维敏捷，精力充沛，没什么能难得倒你！”郑仁继续重复着这种说辞。
看着自己儿子的样子，高少杰苦笑。
结束和郑老板的视频，高少杰的儿子抓着他问东问西，最后高少杰终于给糊弄过去。
睡觉前给儿子吃了一粒维生素，高少杰急的一晚上没睡好，就像是儿子吃了利他林之类的药物一样。
但第二天看见儿子自信满满的样子，高少杰心里有了底。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紧张激烈的高考结束。
估分的时候，高少杰惊讶的发现自己儿子估计能拿的分数竟然比最后一次摸底高了40分，达到660！
他心中无语，看着自己儿子，最后觉得这是一个特别好的结果。
去帝都，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郑老板。
2327 抽签抽中了
高考结束了，郑仁对此毫无想法。
这样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虽然记忆中偶尔会想起来，但现在高考和自己那时候连日子都不一样了，实在是找到青春的回忆。
对于郑仁来讲，这样一个日子最大的含义就是高少杰要来，自己这面人手会充裕一些。
一日，郑仁做着手术，不断用止血钳子敲打林渊，纠正她手术细节上的某些偏差，苏云按下对讲器的按键。
“老板，叶处长的电话。”
“哦，手术很快做完，你让叶处长稍等一下。”郑仁说着，手里寒光一闪，“啪”的一声，止血钳子敲在林渊的手腕上。
“这里要向第二象限32°的位置用力，你又用蛮力了。”郑仁随即说到，“要轻柔，手感，手感，说了多少……”
苏云放开按键，真是懒得听老板磨叨。
实话实说，林渊的表现还算是不错的。
但指望着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刚一来到临床就能担的起来tips手术的重任，不亚于天方夜谭一般。
至于宫内介入手术，苏云嘿嘿一笑，连自己都不敢轻易上手，林渊要做……先在介入科熬五年再说好了。
这还是天赋高，能学得会。要是换一般人，一辈子都上不去宫内介入手术的台。
几分钟后，郑仁撕掉无菌衣走了出来，里面在按压止血，准备换下一个患者。
“老板，中奖了！”苏云的脸上洋溢着假假的笑容。
郑仁瞥了他一眼，淡淡问到：“怎么回事？”
“抽签抽中你了，南山市的一起医疗纠纷。”
“……”郑仁默然。
医疗纠纷，要是院里压不住的话，有几个去向。
第一，也是刚刚发酵的步骤，去所在市的卫生局，由当地医师协会做鉴定。这一步是要抽签的，以免有人情牌可以讲。
但要是患者家属不信任，要走很多手续，才能由上一级的医师协会抽签找医生去做判断。
第二，事情在中段，闹到了医调委。在这里要是再做判断的话，需要法医来进行这一步。
第三，事情的末段，法院那面……
郑仁很清楚苏云话里面说到的意思，肯定是南山市的一起医疗纠纷，当地医师协会搞不定，这才来到帝都的医师协会备案数据库里抽签。
最后竟然抽到自己，可自己什么时候进入数据库的？
看郑仁的表情，苏云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悠然说到：“老板，你心里面有点逼数行不行，你都是主任医师了，全国知名专家……怎么说起来这么古怪。”
他挠了挠头，对全国知名专家这个词有些不屑。
郑仁笑了笑，“什么患者？要怎么办？”
“叶处长接到的消息，明天下午去南山市。说是一个14岁的网瘾少年，半年前准备戒掉游戏，好好学习。但一段时间后，孩子有精神症状，在家掀桌子、砸玻璃什么的。”
“嗯？”郑仁皱眉。
苏云知道自家老板很少用精神类疾病来诊断精神症状，便笑了笑，“已经很好了，家里带着去南山市精神病院看病，诊断什么一会看病历就知道了。没送去雷电法王那里，家里还不错。”
郑仁摇了摇头。
“在精神病院开了药，进行口服药物治疗，最开始还是有效果的。但前几天孩子出现其他症状，手脚僵硬，说话不利索。”苏云简单陈述着，“家里面认为是精神病院治疗出了问题，最后闹起来，现在事态比较严重。”
“病历什么时候发过来？”
“电子病历已经监控，好像得咱们去了之后再说。”苏云道。
要是这样的话，似乎事态是比较严重。不过想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病越治越重，现在要面临着下半辈子……不，十几岁的时候属于花还没开，含苞待放的年纪。
余下的岁月像是脑梗患者一样，家里肯定无法接受。
去看看也就是了，郑仁并没有不断思考这件事情。回头见林渊送患者下去，顾小冉带另外一个患者上来，他又一头钻进手术室，敲顾小冉手术。
说起来最基本的素质和悟性，顾小冉要比林渊差很多。可郑仁却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敲打他的手腕，从几乎最基础开始教起。
现在顾小冉已经像模像样的做手术了，虽然距离独立手术还远，但进步是肉眼可见的。
一天的忙碌结束，第二天中午，下了手术后郑仁看了一眼术后患者，就和苏云上了等候在住院部门口的车，一路开去南山市。
来到南山市医师协会，几个人得到消息，在门口站着迎接郑仁。
南山市的卫生部门领导满脸笑容的和郑仁握手，随后介绍精神病院的吴院长。
说是院长，郑仁知道应该是主管临床工作的副院长。一般商业互吹的时候，都会把副字给去掉。
像孔主任说林渊的父亲，绝对不会说林副院长，而会说林院长。除非大院长在眼前，这是一种潜规则。
简单寒暄后，来到一间屋子，郑仁开门见山的说到：“先看眼病历。”
“郑老板，是这样。”吴院长开始给郑仁汇报情况，“患者今年14岁，半年前因为……”
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并不复杂，和苏云昨天说的类似。
当时精神病院的一位医生诊断为狂躁症，随后给孩子开了精神类的药物进行治疗。
最开始效果还不错，但一段时间后，药物的效果就不行了，狂躁发作的时间越来越近，强度越来越大，甚至有一次孩子拎着刀到处走。
加大药量进行治疗，但孩子忽然有一天开始肢体协调能力出现了问题。走路经常往前冲，还容易摔倒，手脚变得僵硬，后来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去精神病院做了一个核磁共振，发现颅内有阴影，初步考虑是脑癌……
家里认为是**神类的药物吃出了事儿，母亲跟疯了一样要找精神病院的医生拼命。
最后吴院长苦笑着说到：“郑老板，情况就是这样。很抱歉打扰您，我们做了几次的会诊，觉得和我们没关系。”
郑仁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冷漠。
2328 有毛病（盟主哎呀宝哥哥加更4）
苏云撇了撇嘴，目光锐利，透过额前黑发刀子一样落在精神病院吴院长的脸上。
吴院长被两人看的特别不舒服，像是被三九天凛冽的寒风拍打在身上一样，隐约疼的厉害。
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两位医生会用那么锐利而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自己。
都是医疗圈子里的人，有什么话私下里不能好好沟通么？
在吴院长经历过的各种会诊、鉴定的经验来看，这时候他们应该很和善的与自己说说笑笑，把责任扔给患者以及患者家属才是。
况且！
最重要的是，吴院长并不认为精神病院有什么问题。
精神性疾病的诊断，最开始是有查体的，这一点相关病历他看过，绝对没有轻忽。
而最开始头部ct没有提示出现占位性病变，半年后出现阴影，这就是一个“凑巧”的脑部肿瘤。
前因后果已经很明确了，是患者家属无理取闹，准备碰瓷。找上级医院来会诊一下，也是市卫生局的意思，这样能堵住悠悠众口。
毕竟是帝都专家给的意见，想来患者家属也会认可的。
可看到两名年轻医生的表情，吴院长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他们和患者家里面认识？那副表情，摆明了是来挑毛病的！
他有些愤怒，但毕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些许年，这点城府还是有的。
忍，我忍！
到底要看看这两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医生要做什么，吴院长心里想到。
“先看一眼病历和其他检查吧。”郑仁淡淡的说到。
两份打印出来的病历交给郑仁和苏云，一页一页翻的很快，吴院长心里不屑，觉得他们根本不走心。
他们肯定是带着偏见来会诊、诊断，要不然不可能看病历那么快。
“有问题。”苏云说到。
“嗯，当时的片子拿来看一眼。”郑仁一边刷刷刷的翻阅着病历，一边说到。
吴院长的心沉了下去。
“我去取片子。”他压制住心里的火气，小声说到，随后离开这间屋子。
片子其实就在隔壁，由精神病院的那名医生手里拿着。南山市做好了一切准备，不能丢三落四的让帝都的专家不高兴。
但吴院长没有去拿片子，他来到卫生局主管这件事情的副局长办公室，敲门进去。
“赵局，那两个帝都专家怎么看着有针对性呢，他们一点都不友善。”吴院长进门后也不管屋子里有没有人，直接说到。
赵局长就是刚刚迎接郑仁、苏云的那位，因为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就没参与看病历以及讨论的过程。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听吴院长这么说，赵局长也有点奇怪，来汇报工作的人很知趣，最快的速度离开，把门关上。
“怎么说？”
“赵局，您在的时候还好。您一走，我汇报完病史，两个人的脸都拉了下来。”吴院长这时候再也无法压制住内心的愤怒，愤愤的而说到。
“别着急，他们说什么了么？”
“没有，但我感觉他们肯定是来挑毛病的。咱们精神病院不可能招惹帝都的专家，就是来排查一下相关的疾病，脑部肿瘤这个诊断已经很明确了，我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挑三拣四的。”
赵局长沉吟了几秒钟，说到：“不可能啊，今儿来的医生我问过了，是帝都最近风头正劲的小郑老板。人家是地北省直接空降到帝都912的……”
说到这里，吴院长怔了一下。
不是本土的医生，或是博士毕业后留院的那种，而是地北省空降？！
作为医疗圈混迹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吴院长对能留在帝都各大三甲医院人员的情况一清二楚。
博士毕业能留下来的人都不多，或者用凤毛麟角来形容都不为过。
帝都就那么大，一个博士算个屁！本家的博士也不行，不管是带组教授还是主任，都没权利留一个人下来。
即便是院长之类的想把自己学生留下来都要看机缘，看今年有没有什么强力的人要留院。
每年的名额是有限的，极为有限。
本家博士都这样，就更别说人才引进式的空降了。
帝都需要引进人才么？国外的教授还有可能，但国外的教授想回国的人也不是很多。
国外的医生属于活少钱多，削尖了脑袋往外走的人有的是，就没见谁回国每天累个半死，生活质量刷刷往下降，还没什么尊严的一心治病救人。
凡事反常必有妖。
吴院长疑惑的看着赵局长。
“我问一下，帝都那面就跟我说了一下今天来的人肯定能解决问题，具体的资料我让他们传真过来。”
赵局长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一下这面的情况。赵局还是向着自己的，吴院长能听出来赵局话里话外的意思，心中有些安稳。
不过很快，赵局的脸色开始凝重，随后精彩起来。
吴院长心里一怔，他已经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
“吴院长，来的医生本职是介入科的。”赵局长挂断了电话，先告诉他一个无法置信的消息。
“介入……”吴院长心里无名之火熊熊燃烧起来。
他原本以为是神经内外科的专家教授，没想到竟然是个介入科的！
“你知道为什么么？”赵局不紧不慢的问到。
“是912的严院长亲自去办的这件事，全科的医师资格，据说这是落户912的一个条件。”
事情穿来穿去，愈发离奇古怪。本来是袁副院长招呼了一声，林格上上下下跑了一段时间才完成的这个事情，竟然变成了眼前的样子。
可这种消息的陈述方式很显然更具有力量，它像是一记有力的左勾拳一样，直接命中吴院长的要害。
“郑老板是带着诺奖项目去的912，想要什么没有。”赵局长叹了口气说到：“吴院长，你放心，人家肯定不会专门挑你毛病的。”
这话里面的意思不要太明确诺奖候选人，那在以后是肯定要成为院士的人，找你南山市精神病院的毛病？
要是这么做，那才叫有毛病。
2329 你们不做鉴别诊断的么（免费）
“可……”
“一起去看一眼吧，小郑老板他……对了，杏林园你上么？”赵局长问到。
吴院长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精神病院接触不到这方面的事情，加上从临床岗位换到管理岗位，他虽然知道杏林园这个网站但却没有去看过。
“连我都有耳闻。”赵局长的语气略有点生硬，“吃饭的时候，偶尔会听一些医生说起来，据说人家不光是介入手术，其他外科手术也都做。”
说着，他语气沉了一下，强调道：“做手术，而且是直播手术！”
说是去看一眼，可是赵局长却没站起来，像是在等什么。
过了两分钟，传真机响起来。一张纸被吐出，赵局长随后站起身拿过那张纸静静的看着。
吴院长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但到底是哪里不对，他也说不出来。
很快，赵局长“刷”的一下把纸递给他，沉声道：“郑老板说什么你都得认，别顶嘴。”
“……”
吴院长楞了一下，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郑仁的简介下面一排名头。
帝都912介入科教授，正主任医师。这么年轻，就正主任医师了，厉害！吴院长继续往下看。
美国麻省总医院终身教授……
看到第二行的时候，吴院长觉得脑袋顶上有一道炸雷响起。
美国……麻省总医院，全球前五的医院，对此他还是有了解的。终身教授是什么，吴院长虽然一辈子都，乃至于十辈子都没指望，但还是清楚其中的含义。
再往下看，就没什么意义了，不过那一排排林格帮着郑仁弄的，郑老板自己都不清楚的名头，看着确实有震撼力。
“走吧。”赵局长轻轻说道，“一起去看一眼。”
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这是一尊大神，可不是接一下就能了事的。
也都怪事前不知道，谁能想到抽签能抽来这样一尊大神。
取了片子，来到会诊的房间，郑仁抱膀托腮正在看着病历。他身边还有一人，额前黑发轻轻飘荡。
结合那张纸上的无数名头，吴院长心里感喟还真是年轻！
“郑老板，您看我那面忙，怠慢了，您别介意。”赵局长微笑说道。
郑仁皱眉，抬起头看了吴院长一眼，点了点头，随即目光落在吴院长手里拿着的片子上。
“没事，先看眼片子。”
说完，他站起身接过吴院长手里的片子，来到旁边的阅片器前，把片子插了进去。
“咔”的一脆声，吴院长觉得自己的心被敲了一下。
郑仁扫了一眼片子，低声说道：“情况应该很明确了。”
“嗯。”苏云回答道，“孩子不会被耽误吧。”
“现在看，应该还有救。半年时间，并不算太长。而且核磁片上的影像来看只是沉积，并不是肿瘤。化验单的肿瘤标记物也不高，估计对症治疗一段时间就好。”郑仁道。
听着两人之间颇有默契的简单、却又含糊的对话，吴院长如坠冰窟。
这么快就已经判定是自家医院的问题了？！
这不是开玩笑么。
可是他记得赵局长的话，说什么就应什么，千万别顶嘴。
心里好憋屈，这不是往自家医院脑袋上扣屎盆子么，吴院长愤愤的想着。但是他牢记赵局长的话，把一肚子的委屈都咽回去。
块垒横生，真想大喝一顿。
“诊断比较明确，看一眼患者再说。”郑仁随后把片子从阅片器上取下来，一边装袋一边说到。
阅片器的灯光一下子亮起来，闪的吴院长睁不开眼。
“郑老板，怎么诊断的？”吴院长眯着眼睛小声询问到。
“从最开始的诊断到后来的治疗都是错误的，耽误了病情，导致现在孩子病情加重。不过看情况应该还有挽救的余地，先看眼患者。”郑仁显然情绪不高，说话的语气略显低沉。
“呃……”吴院长怔了一下，随后下意识的拦在郑仁的面前。
他随后意识到自己这么做似乎有挑衅的架势，连忙微笑问到，“郑老板，您的诊断是……”
“很典型的肝豆状核变性，耽误了半年的治疗，还口服了精神类药物……”郑仁看着吴院长的目光有些严厉，“贵院的医疗水平还有待于提高。”
“……”
“影像学上的表现已经很清楚了，还看不出来？”苏云看着吴院长，语气中的不屑已经浓的化不开，“最开始诊断不出来也就算了，但相关的检查都不做一个？”
吴院长嘴里干巴巴的，呼吸进来的空气似乎是小刀子一样，割裂口腔内的粘膜，一片生疼。
精神病院来看狂躁症的患者，要是来了之后开一大堆检查，估计一个月后各种投诉就得把自己给埋了。
不能做过多检查，这是硬性规定，是群体的呼声，自己也没办法。
吴院长先在心里给自己申辩了一下，但是他没敢说出口。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办？算自己倒霉呗，还能怎么办。
“最后一次的ct显示双侧豆状核对称性低密度影。”郑仁直视吴院长的眼睛，轻轻说道：“mri比ct特异性更高，表现为豆状核、尾状核、中脑和脑桥、丘脑、小脑及额叶皮质t1加权像低信号和t2加权像高信号，有脑沟增宽、脑室扩大。”
“结合在市里医院住院的时候检查的肝脏b超显示有肝硬化，伴门脉高压，患者是很明显的肝豆状核变性。吴院长……患者不在你们医院住院吧。”郑仁问到。
吴院长有点迷茫的摇了摇头。
“赵局长，让管床医生下一个血清铜蓝蛋白的检查，看看情况。”苏云知道自家老板肯定不记得旁边卫生局的局长，便接过话头说到。
“不是狂躁症么并发脑肿瘤么？”
“不是狂躁症。”郑仁略有些愤怒，“什么病都往精神类疾病上靠，你们不做鉴别诊断的么！”
“我们……”
“啪~”苏云把手里的病历砸了过去，摔在吴院长的胸前，“好好看看病例，抓紧时间排铜治疗，孩子或许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