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8.武尊战武神
手掌飘然而至，不带丝毫烟火气，轻描淡写正中“魔尊”腹心。
上方玄天幽冥塔第一时间压下，但被一柄玉如意挡住。
玉如意上瞬间露出裂纹。
但山海、娑婆、黄泉三界至尊已经一同赶上，牵制玄天幽冥塔。
而一击得手的道君，提着清静玉如意抽身后退。
“魔尊”胸腹间塌陷进去一块，黑气滚滚，从中散逸。
原本与他携手对敌的道君突然反戈一击，局面瞬息大变。
观战者齐齐一惊。
“一年前，你假意借两相合源之仪劫夺娑婆界宝物，暗地里，却已经跟他们串通好了啊。”
“魔尊”声音听不出怒意，但冰冷森寒。
道君以玄黄之气温养清静玉如意上的裂痕：“劫了天佛之宝是真，两相合源之仪也是真，但可惜结果不尽人意，为寻灭罗宫，我也只好请魔尊相助，借这玄天幽冥塔一用。”
“魔尊”以宝塔挡下妖尊攻击，冷然道：“你以为天凤没去寻你麻烦，是他不知道‘玄尸’在你清微界吗？”
一声清亮凤鸣，自红尘界中响起，然后穿越虚空，降临众人面前。
天凤未到，声音先至：“清微，我来此只为那幽冥神‘玄尸’。”
高缈浩荡之音，响彻宇宙，仿佛横贯古今。
一众道门巨头尽皆神情严肃：“这一年多以来，天凤涅槃又恢复许多，看来是已经重登武神之境了。”
姬重修为越来越高，觉醒句芒神魂，天凤涅槃后随时间推移力量不断增强。
他们修为渐高，则对幽冥神“玄尸”的感应越强。
时至今日，已然可以确认一件事，“玄尸”再一次转世的凭体，在清微界。
天凤欲前往清微，被“魔尊”所阻，暂劝忍耐。
此时此刻，却无需再等待。
他本欲径自直奔清微界，但出了红尘后仔细感应，则察觉“玄尸”现在分明被道君带来这边。
“那幽冥神我还有用，不能交给阁下。”道君一见天凤恢复武神之境，便知对方可以通过姬重推演出“玄尸”所在，是以并不否认。
五彩光芒闪动间，一头曼妙的凤凰降临此地：“既如此，唯有得罪了。”
凤凰展翅，滚滚光流席卷，身负五字，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腹文曰信，膺文曰仁。
五字光辉流转，当即将道君五气消解。
就见道君阴阳之气内隐隐现出一个人影。
道君清气一转，将那人影重新遮盖，然后清静玉如意一挥，挡下天凤和他背上姬重。
姬重向道君一礼，于天凤背上抚琴，琴音响起，天凤一身灵力仿佛随之高涨，更加曼妙。
一人一凤也不同其他至尊多打交道，只盯着道君。
道君虽然被天凤拖住，但她先前已成功进一步重创“魔尊”。
面对其他三界主宰，“魔尊”败局已定，再难以招架。
天佛这时则忽然停手抽身，换了目标。
“大和尚真贪心，这要是让唐老魔跑了，可是后患无穷。”妖尊怪笑声中，手底下丝毫不放松，身化血影，遍布宇宙，不给“魔尊”遁走脱身的机会。
冥尊不多话，手里黄泉剑紧盯“魔尊”不放，同时提防留神那尊玄天幽冥塔。
天佛所选的目标，自然是陈洛阳！
陈洛阳，则正跟天少君交锋。
此前看见陈洛阳挡在面前，天少君身化紫色的金乌，挪移虚空，越过陈洛阳的同时，金乌展翅，翎羽横飞，仿佛一道道紫色的刀光朝陈洛阳斩落。
陈洛阳全身上下为“黑日”所遮蔽，阻挡对方的刀光。
与此同时，则有不止一道无形无相的“影月”，悄无声息，毫无征兆反攻天少君。
但这些无形刀锋，刚刚靠近到天少君近处，便自动显形。
在金乌光辉照耀下，法理仿佛被扭曲，由其一言而决。
于是诡异霸道的“影月”，这一刻也因此而神奇不再。
只要靠近到天少君身边一定范围内，原本这世间的道理就不再适用，从前神奇的武学，便也归于平凡，被扭曲得不成模样。
与之相对，天少君的刀光则直接劈开陈洛阳的“黑日”，刀切豆腐一般流畅顺滑。
让武尊巅峰的神象坤岗与羲和界大长老令空联手，拼死也无法攻破的防御，在武神面前，则形同虚设。
再坚固的存在，亦被瓦解。
看着这一幕，风昂、焰铮等大妖，俞青牛、妙生道人等道门巨头，玄通方丈等佛门高僧，都不觉意外。
只是心中升起几分与陈洛阳同病相怜的怅然。
那就是武神的力量。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世间道理，由他们掌控。
人神之隔，比起武圣到武尊巨头之间的天堑，差距还要更大。
不成武神，甚至根本谈不上能与六界至尊动手。
武尊的攻击，对武神来说不存在。
武尊的防御，对武神来说也不存在。
辛苦修炼多年的武道，轻易被对手歪曲成荒谬虚无。
六界至尊之战，看似打得热闹，但那是因为他们都是武神。
天少君身体状况不妥，面对重伤在身的“魔尊”也败下阵来。
但武神以下，根本没人敢靠近他们的战场，否则光是双方交战的余波都可能扫死人。
神象坤岗对妖尊的反抗，只是他意志上的不屈，但从始至终，都是无望的反抗，除非他也能踏破神劫，突破那道神明玄关。
陈洛阳的强大，在场每个人心里都承认。
对其他武神境界以下的人来说，陈洛阳的威慑力同一界主宰，武神之尊几乎没差别了。
但当他和真正的武神碰面时，就是另外一回事。
不论是霸道的“黑日”，还是阴狠的“影月”，都被天少君随手破去。
只一招交锋，紫色的刀光已经到他头顶。
陈洛阳本人神情依旧淡定，对此状况似乎也并不意外。
他当然知道武尊与武神之间的天堑鸿沟有多巨大。
甚至，可能他比妙生道人、风昂、玄通方丈等人还要清楚。
经年累月揣摩魔尊遗蜕，更曾经催动魔尊遗蜕，轻描淡写一击，打死两个武尊。
已死的魔尊，身躯残存力量尚且如此，更何况活着的一界主宰？
但眼下的局面，正是他想看见的。
跟这样的强敌交锋，才能让他进一步将自身所学在融会贯通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提升。
面对刀光，他双手握拳在身前一合。
无形的“影月”显露痕迹，化为皎洁明月。
晦暗的“黑日”重见光辉，化为炽热太阳。
二者以陈洛阳为中心结合，化作一片模糊不清的氤氲。
紫色的刀光劈在氤氲之气上，却不似方才破开“黑日”那般无往而不利。
刀光与氤氲一起消磨，彼此抵消。
嗯？
观战众人，齐齐一愣。
天少君也感到意外，刀光变化，呈现紫色太阳之相，光热之下，不提供生机，反而灭绝一切生机。
生机，不仅仅指对手的生命，也指一切未到武神境界之人，所施展武学的“生机”。
紫色的阳光下，人间武学“生机”泯灭，化为乌有。
陈洛阳出手，再次日月相合，化作朦胧氤氲，绵绵延延，洋洋洒洒，像伞一样，将天少君照落的日光遮挡。
那紫色的日光，依然无法将那团氤氲破开。
观战众人见状，尽皆感到震撼。
方才并非巧合，也不是陈洛阳身上有魔尊备下的手段，而是他凭自身修为，与一界主宰对抗。
虽说天少君身体状况不妥，但人神之隔依然摆在那里。
在风昂、俞青牛、玄通方丈等人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正面对抗武神。
于旁人的看法，陈洛阳并不在意。
他现在沉浸在自己的武学世界当中，通过与天少君的交手，不断完善优化自身所学，去芜存菁，推陈出新，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抵挡天少君攻击的同时，他没有停留在只是被动防御，转而遥遥向对方击出一拳。
朦胧模糊的氤氲，忽然就此破开，有了具体形象。
一道玄妙莫测的光辉，直接分开紫色的日光，斩向天少君。
天少君所化烈阳的紫光，竟无法将这道玄妙光刃折断，被陈洛阳也一招攻到身前。
这光辉的奥妙威力，更在陈洛阳名震红尘内外的“黑日”、“影月”之上。
天少君神色略微郑重，不敢再视若无睹。
金乌翻飞，避过那道玄妙光刃。
但光辉变幻流转，竟追上金乌不放。
金乌摇身一变，化作神树，玄妙光辉斩上去，竟将神树也斩开一道缺口！
不过，神树生命力绵阳无尽，被斩破的缺口立马愈合。
但那玄妙光辉同样连续落下，又将神树斩破。
双方一攻击一弥补，片刻间谁也奈何不得谁。
天少君以神树阻挡陈洛阳攻击的同时，自身也连环出手，攻击陈洛阳头顶那片护身氤氲。
陈洛阳目光闪动，能明显感觉到体内力量飞速消耗。
“生”字天书等宝物完全支撑不起这样的消耗速度，全靠那株金梧桐树。
但长此以往一直持续下去，金梧桐树想必也会跟不上节奏。
而就在这时，佛光笼罩，天佛降临他面前。
719.还我本色
天佛降临，出手同天少君相比，声威又自不同。
佛光到处，陈洛阳护身的氤氲，顿时开始溃散！
而在另外一边，妖尊欲冥尊合围之下，再次重创“魔尊”。
黑雾中的身影，躯干开始崩碎。
观战者只觉目不暇接，瞬息间，魔皇师徒二人，全部都到生死关头。
但就在天佛手掌即将把陈洛阳抓到掌心中去的时候，陈洛阳猛然一甩袍袖。
其袖子里，现出一个白衣女子。
看清白衣女子的模样，天佛猛然一怔，目放奇光。
而白衣女子则深吸一口气，抬手向上一招。
她漆黑的双眸，瞬间被一片光亮取代。
无以伦比的明亮，纯粹至极，排斥万物。
刹那间，远方虚空一线闪光，划破天际，落于白衣女子面前，替她挡住天佛伸来的手掌。
天佛以金钵盂抵挡，但竟然被那道闪光磕开，他只得伸手迎向光辉。
但另一只手，仍朝着陈洛阳二人抓来。
白衣女子双目满是光华，面无表情，伸手迎向天佛的手掌。
双方接触，眼看白衣女子马上要被化为宇宙的尘埃，但其一身力量，竟然在原有基础上，进一步狂涨。
而更让所有人瞩目的则是，这白衣女子身上竟然开始呈现道道紫光。
一株神树，立于虚空内，根植宇宙里，快速成长，仿佛能撑起整个逐天。
神树之上，紫色的太阳渐渐上升，如日中天。
紫色的太阳内，则有三足金乌飞舞。
……分明是羲和界神族武道绝学的力量意境。
而更让所有人吃惊的则是，一旁的天少君，竟呆立在虚空里不动。
十轮紫色大日围绕下的她，身体竟然开始不停颤抖。
然后，十轮太阳，一个一个消失！
仿佛她身上的力量，正一点一点向那白衣女子转移。
惊人的一幕，让在场的诸界至尊都被吸引注意力。
妖尊的语气复杂难明：“忽视当初刺穿红尘那一剑，真的是失误，早该注意到……”
武神主宰视线注视下，看得清清楚楚。
那白衣女子的相貌，分明同天少君一模一样！
而随着时间推移，力量流逝，白衣女子样貌不变，那“天少君”的长相外貌，竟然在渐渐发生变化。
仿佛一重虚幻的薄纱被剥落，终于露出内里本来面目。
从她眉心中，有一点紫光渐渐升起，漂浮在虚空里。
“那是……羲和界第一至宝，羲和之羽吗？”俞青牛、妙生道人等道门巨头面面相觑。
难怪此前其他至尊都没有看破此女的伪装。
难怪此前始终不见“天少君”催动此宝御敌。
如此至宝，全用来做这件事了。
但“天少君”同那白衣女子之间，又是什么情况？
白衣女子的身形也在颤抖，面现痛苦之色。
一方面是天佛佛掌带来的压力，另一方面则是有无数画面，狂涌入她的脑海中。
她力量不如天佛，但那道宇宙中破空而至的光芒，则让天佛感到压力。
光芒中，是一把通体透明，样式古朴的明光长剑。
剑光无比耀眼，无比纯粹，也无比锋利，蕴含强悍至极的攻击力。
天佛感知中，此宝之强，竟似乎不在“魔尊”那座玄天幽冥塔之下。
白衣女子伸手握住明光长剑，一身剑意澎湃，锋芒毕露，修为境界虽不如冥尊，但剑意之精纯凌厉，完全不在幽冥十二剑之下。
天佛手中金钵盂不敌对方明光古剑，自身修为实力虽然更高，但一时间竟也拿不下这白衣女子。
只是白衣女子双目中的光彩变得混乱。
她一身纯粹无暇的剑意，同周围越来越炽烈的紫色太阳不断融合，过程中有无数碰撞，交织变化。
而另一边的“天少君”，则仿佛陷入昏迷，身体周围紫色的阳光，越来越黯淡。
众人看到这里，渐渐明悟，只是仍感到难以置信。
那个“天少君”，是假的。
她根本不是真正的天少君，只是不知什么缘故，得到天少君寄托在羲和之羽中的力量，化身为天少君。
而那个召来明光古剑的白衣女子，才是真正的天少君令轻轻！
可是，她为什么会跟红尘界的陈洛阳搅在一起，更相助陈洛阳？
……话说回来，陈洛阳呢？
所有人一惊，就见陈洛阳正冲向“魔尊”。
然而还不等他靠近自己的师父，一柄主宰冥府炼狱的黄泉剑，洞穿“魔尊”胸膛！
被无数强敌轮番围攻，连遭重创的“魔尊”，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而漫天血影一闪，妖尊这时则猛然出现在真正的天少君面前，妖爪一把抓向对方手里的明光古剑！
自身一片混乱，抵挡天佛已经渐渐要支撑不住的白衣女子，这时如何还能抵挡妖尊的突袭？
眼看妖爪就要落下，羲和之羽突然出现在白衣女子身前，紫光大放。
一只手掌，从光芒中伸出，挡住妖尊仿佛能撕裂宇宙的妖爪。
“令阳，你果真还活着！”妖尊咆哮。
手掌的主人，从那紫光中现身出来，乃是一个青年男子，相貌同天少君有七成相似。
青年男子感受到妖尊磅礴的力量，当即摇身一变。
日母羲和之相重现宇宙之中。
紧接着，羲和之相再变。
一尊无比庞大，身形仿佛充斥整个宇宙，比妖尊外观还要更加巨大的人影屹立于众人面前，势如开天辟地，洪荒初现！
这巨人右眼紧闭犹如失明，左眼则神光炯炯。
他一掌劈向妖尊，叫妖尊也无法逞凶。
风昂等大妖目瞪口呆看着那庞大的巨人，齐齐脱口而出：“独目盘古？！”
此乃羲和界传说中至高传承。
天少君都不曾修成。
上一个修成独目盘古之相的羲和界高手，还是天君令阳。
但传闻中天君不正是跟魔尊一起外出，最后下落不明吗？
说是下落不明，但所有人都知道，九成九是直接陨落了。
否则天少君不可能靠着羲和界神族的特殊传承那么快崛起，立即顶上天君的位置。
然而天少君不正是为了解开其兄长天君失踪之谜，才一直跟魔尊不对付吗？
唔……等等，今日跟魔尊约战的天少君是假的。
问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交换的？
“把一个小姑娘推到台前，自己藏于幕后，将我们注意力都引到唐老魔身上，令阳你还真是好算计。”妖尊嘿然道：“如此苦心，看来你在灭罗宫大有收获啊，你自己未死，却还能让你妹妹这么快突破到武神，是不是就与此有关？”
天君微笑：“唐老魔那尊塔，也跟灭罗宫有关，你何必舍了他来我这里？当心两边都落空。”
“你我都知道，那塔最大威力其实是克制幽冥神，路道人没那么容易降服宝塔，他也不会容天佛、道君得手，我们都还有机会。”妖尊去夺白衣女子手里的明光古剑，但仍然被天君所阻。
双方角力之际，天佛却不再管白衣女子，而是朝陈洛阳追去。
白衣女子此刻脑海一片混乱，正处于剑意同羲和武道融合的阶段。
被动抵挡天佛攻击还成，要阻其离去却力有不逮。
而就在这时，持剑刺穿“魔尊”身躯，毁灭其生机的冥尊，面色猛然一变。
剑意四散之下，“魔尊”身体彻底四分五裂，崩碎成尘埃。
但自开战以来，冥尊情绪第一次出现明显波动：“唐天海……早就死了。”
所有人，闻听此言，都是一怔。
唯有陈洛阳，行动如常。
此前种种惊变，都不令他心中起分毫波澜。
在今日见到“天少君”，并且终于得见其真容后，陈洛阳便想明白许多事。
因为，那是一张跟应青青完全一样的面孔！
而其他几界至尊，看见这张面孔，丝毫没有异样，也就是说，应青青正是天少君。
或者，更应该称之为“应青青”。
到现在真假天少君重新换回各自身份，“天少君”显露真容，陈洛阳便将一切都串了起来。
因为“天少君”眼下露出的真容，分明乃是神州浩土剑皇陶忘机与丹后卓清溪的外孙女模样。
陈洛阳来到红尘界，卓清溪返回神州浩土，曾留下她孙女真正应青青的画像，托陈洛阳继续帮忙寻找。
是以此刻陈洛阳一看便知。
既然之前是个假天少君，则天君必然在世，而且就藏身羲和界。
有天君帮忙，“天少君”才能以假乱真。
因而此前围攻“魔尊”，几大巨头中“天少君”明显弱势，但仍底气十足，不怕被人捡便宜，依仗便在于此。
天君没有真的失踪，握有灭罗宫线索。
那柄明光古剑，同灭罗宫有关。
天少君“应青青”，昔年曾得其兄长指点，接触过灭罗宫，并带回这柄明光古剑。
但在这个过程中，发生意外，古剑悬于天外，自身落入红尘，落入神州浩土，与“天少君”应青青接触，再次生变。
“天少君”应青青随羲和之羽返回羲和界，天少君“应青青”则滞留红尘。
今日二者相遇，一切拨乱反正。
陈洛阳则趁机一头冲入玄天幽冥塔内！
黑暗宝塔移动，当中生出吸力，将魔尊遗蜕破灭后的灰烬尽数吸入其中。
720.神明之路
陈洛阳冲入玄天幽冥塔内，置身于一片黑暗当中。
魔尊遗蜕的灰烬尘埃，也都被收了进来。
然后，这些灰烬尘埃在陈洛阳面前重组，渐渐恢复魔尊唐天海的模样。
不过，这魔尊遗蜕已经再不可能复原。
几位至尊的攻击，彻底摧毁了他。
现在勉强靠陈洛阳同玄天幽冥塔的力量复原，也只是徒有其表，形同幻影而已。
但对陈洛阳而言，仍是他需要的东西，将发挥重大的作用。
他与魔尊遗蜕面对面站立，然后抬起自己的右手，端了个拳架子。
对面的魔尊遗蜕受他影响，也是相同动作。
玄天幽冥塔在剧烈震荡，外部承受巨大压力，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敌人破开。
但陈洛阳对此视若无睹，只是自己安静练武。
面前的“魔尊”身上，似有丝丝缕缕虚幻的流光，从中涌出，然后融入陈洛阳体内。
面对神而明之，通晓大道至理的武神，偷天换日**、吞天魔功、无极血海这类功夫，全无意义可言，发挥不了点滴作用。
但揣摩魔尊武道多时的陈洛阳，尝试其他办法，从魔尊遗蜕中得到更多提示。
借魔尊遗蜕同那假的天少君交锋，然后自己再亲自同一位武神生死相搏，最后利用已经彻底崩解的魔尊遗蜕，陈洛阳的积累变得极为丰厚。
外部还有其他几界至尊带来的生存压力，迫使他一定要超越自己。
渐渐地，陈洛阳开始一步一步，迈向那最终的天堑，准备推开最终的门户，迎来最终的挑战。
陈洛阳脑海中，那只白玉瓶内，暗金琼浆因为先前催动魔尊遗蜕战斗，已经消耗得所剩无几。
但此刻随着他本人渐渐来到那人神之隔面前，白玉瓶上开始浮现玄奇奥妙的花纹，伴随光辉不停闪动。
赤红的符纹环绕白玉瓶一周，红光映衬下，流露曼妙难测的道理意境。
对这番前所未有的变化，陈洛阳淡然处之，依旧自顾自练武，将自己一身所学不断推演融汇，再推陈出新。
除了当初参悟凛蛇妖族天赋神通而得到的“玄冥”外，神武魔拳中其他拳式，这时由陈洛阳自己不断推演，在原有基础上一一进步。
他与魔尊遗蜕漆黑的双目对视，捕捉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魔尊，同样有全套的神武魔拳拳谱。
这成为二者之间的桥梁。
神武魔拳当中，陈洛阳修炼有成的“伏羲”、“少昊”、“皇天”、“神农”、“蓐收”、“祝融”、“蚩尤”、“玄冥”……
他没修成，唯有拳谱的“盘古”、“女娲”、“轩辕”、“颛顼”、“刑天”、“共工”、“飞廉”……
所有一切，如行云流水，一一演练。
以此开头，打开门户，魔尊遗蜕中蕴含的武道意境，在这个过程里比从前更进一步融入陈洛阳自身所学。
到了后来，陈洛阳练武，不再局限于神武魔拳。
也不局限于黑日圣典，影月圣典，幽冥十二剑，以及如来魔掌、偷天换日**等盖世奇功。
早年间在神州浩土时修炼的诸般武学，这时都信手拈来。
大日天王诀记载的烈阳去、普照掌、日光指、大日金身……
太阴真经记载的月光指、广寒刀、阴晴幻身、月影步、阴晴无常、广寒孤伤、月下飞天……
一直不那么擅长的森罗万象神功，还有自己穿越到神州浩土后才开始修行的换日**……
然后来到红尘界后，接触古神教以外的诸般绝学。
血河一脉。
燕然山一脉。
黑水绝宫一脉……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纷至沓来。
陈洛阳的神情越来越安定，如宇宙般的双瞳中，星光越来越亮。
与之相对，则是玄天幽冥塔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已然摇摇欲坠。
从陈洛阳入塔，并收了魔尊遗骸之后，玄天幽冥塔就立即破开虚空，朝宇宙深处遁走。
失去武神层次的主人驾驭，玄天幽冥塔倒是没有失控，但不可抑制的沉寂下去，力量开始内敛，再难抵挡几界至尊的围攻。
陈洛阳给它的最后一个指令，便是远遁，有多远跑多远，有多久跑多久。
玄天幽冥塔当即消失在宇宙深处。
但天佛足下生莲，一步迈出，就紧随其后，不曾失去宝塔的踪迹。
冥尊不显山不露水，沉默无声，但同样紧追玄天幽冥塔不放。
两界至尊同宝塔一道，于虚空中消失，不见踪影。
娑婆界群僧见状，都神情严肃。
如此场面，他们无能为力，只能旁观。
但陈洛阳此前的姿态和刚才的举动，令所有人心中都不由自主生出个猜测。
他，该不会是要去冲击那道神劫的天堑了吧？
突破神劫，是个过程，远不可能一蹴而就，在此期间他只能藏在玄天幽冥塔内。
但现在沉寂下去的玄天幽冥塔，不可能挡得住两界至尊的围攻。
哪怕冥尊与天佛不求强行破坏，也有能力在陈洛阳渡劫，无暇他顾之际，炼化那座宝塔。
那个年轻人，真能赶得及吗？
“路道人的判断应该不会错，唐天海看来真的早已陨落。”
天君显化独目盘古之相，护住正在行功的白衣女子，同妖尊一边角力，一边慨叹：“如今想来，之前一直是那个姓陈的年轻人藏身幕后吧？他的手笔，可比我还要精彩。”
“你也不差，骗了我们上千年，让我们盯着唐老魔，给你在背后快活。”妖尊怪笑。
“你们盯着唐老魔并没有错，他确实也去过灭罗宫，所谓玄天幽冥塔，就是他的成果，只不过现在落入那陈洛阳的手里。”天君微笑：“你奈何不得我，我也奈何不得你，何必与我在这里较劲，便宜了路道人与天佛伽罗什？”
“我看你们这把剑也挺好，不比那座塔差。”
妖尊身化漫天血影，无处不在。
天君本人虽不惧，却不敢保证能将背后两个女子尽数护周全。
“虽然不知道你从灭罗宫得到什么，但你羲和一界两武神，着实太让人羡慕了。”妖尊的动作，不仅仅是夺剑，同时也在中断白衣女子同羲和之羽的融合。
就跟陈洛阳渡劫不可被打扰一样，白衣女子此刻也是相同境遇，谨防走火入魔。
“讲笑了，有猛山你在，岂容山海界再出一武神？”天君抵御血影：“倒是红尘界那个姓陈的年轻人，如果成功突破到神而明之的境界，恐怕更强过同境界下的唐天海呢。”
“路道人同伽罗什，一个要塔，一个要剿灭魔佛传承，不会给陈洛阳这个机会。”妖尊不为所动。
“但他们也不会给你拿到那座塔的机会。”天君忽的一笑：“这样吧，你我合作，我帮你拿到那座塔，然后我们可以互换塔、剑，共同参详。”
不等妖尊回答，那十阳十树包围下的白衣女子突然艰难开口：“大哥，不要！”
“傻丫头，姓陈的把你卖了替他挡今天这一劫呢。”天君又好气又好笑：“既然唐老魔早已陨落，有明神剑保护你，你在红尘一点危险都没有，没那陈洛阳操控，我们也终可重逢。”
白衣女子面色痛苦，脑海中乱成一片，只感觉头痛欲裂。
她此刻只能艰难开口重复道：“大哥，不要……”
天君叹息：“你这几年在红尘界到底都经历些什么？
傻丫头，为了保你周全，我才跟猛山让步啊。”
妖尊闻言并不动怒，只是哈哈大笑：“令阳，你这个主意，倒是很合我心意！”
“大哥……”白衣女子身体剧烈颤抖，紫色的大日开始急迫收入她体内。
天君见状，再次叹息：“你这副模样，猛山该担心我们同红尘联合一气，此刻更不会放松了。”
事实上，妖尊此刻确实不说话了，攻势更急更猛。
“你的根终究在羲和界，陈洛阳的为人我有所耳闻，他的野心，一个红尘界装不下。”天君叹息：“女生外向，将来你是与我一起阻挡他入羲和，还是与他一起杀我呢？”
白衣女子身体渐渐蜷缩，为紫色阳光所包围：“大哥……至少今天……不要……”
天君沉默了一瞬后，再次叹息。
“若非昔年帮我，你也不至于遭此一劫，罢了。”
他伸手从白衣女子手中取过明光古剑，然后一剑扬起。
璀璨剑光瞬间劈开宇宙。
漫天血影，为之后退。
“令阳，何必逞强？”妖尊语气中不再有笑意，只有血腥冰寒的戾气杀意：“看来这剑是你妹妹的，不是你的。”
天君握着明光古剑的手掌在不停颤动。
而他身后的白衣女子身处紫色大日内，同样在颤抖。
“你别逞强才是真的。”天君语气平静，剑指妖尊。
远方观战众人，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
不仅为眼前一幕，也为已经不知所踪的陈洛阳与玄天幽冥塔。
两界至尊追赶，玄天幽冥塔终于再逃不过，被围住去路。
冥尊十二剑齐发，犹如牢笼，将宝塔牢牢锁住。
天佛则以掌中佛国，笼罩玄天幽冥塔，意图将之炼化。
只要能先破开，解决里面的陈洛阳，之后可以再徐徐图之。
塔内，魔尊遗蜕已经完全不见。
陈洛阳独自端坐。
神劫，即将来临。
但在这一刻，宝塔被天佛破开。
721.踏破天堑
天佛的佛光炼化玄天幽冥塔，虽未能当真将之化为己有，但已经有所进展，能成功将之打开，容其入内。
冥尊对此，没有干涉，反而配合天佛，压制玄天幽冥塔。
他不容宝塔落入天佛之手，但不会这么早就拆台。
至少，先把本来占据玄天幽冥塔的陈洛阳解决掉，然后才轮到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
那个姓陈的年轻人，冒充魔尊，策划这么一个大手笔，自身能在武尊境界时短暂抗衡武神，现在更是直接向武神之境发起冲刺。
如果给他成功，再有玄天幽冥塔在手，则事情必定横生波澜。
没得手前先内讧的事情，冥尊不会做。
当然，他也并没有完全放下对天佛的警惕。
一边紧盯天佛，一边帮助对方压制玄天幽冥塔的反抗。
而当天佛终于破开玄天幽冥塔，将之打开之际，一只手掌突然从中探出！
手掌仿佛穿越了无尽虚空，直接来到天佛眼前。
天佛的佛国净土用来炼化玄天幽冥塔，冷不防引狼入室，手掌瞬间拍在他胸口。
金钵盂，被玉如意挡住。
五气流转之间，手掌在佛陀金身上拍出一个深深的掌印！
纵使万千佛陀菩萨的光影一起诵经咏唱，无数天花乱坠加持防御，仍然被清气、白气、紫气、阴阳二气与玄黄之气阻挡。
天佛闷哼声中，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如琉璃般纯净剔透的佛陀金身，瞬间变得模糊，久久难以恢复。
冥尊同样大惊，当即挥剑上前。
太极图转动下，一个身影自玄天幽冥塔内走出，挡住冥尊剑锋。
正是道君清微。
突如其来一掌，将天佛打得跌退，让冥尊愕然。
昔日两相合源之仪后，他们同道君有所密谋。
道君利用此前关照陈洛阳赢得魔尊信任，然后今日反水，予魔尊以重创。
一切顺利，如计划般发展，但不管天佛还是冥尊，又岂会完全信任道君？
见对方被天凤绊住，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如果道君跟他们一起来追玄天幽冥塔，大家联手之余，自然仍会保留对彼此最起码的提防。
可是追了玄天幽冥塔这么远，早已远离道君跟天凤的战场，道君就算后续赶来也要些功夫，却冷不防对方居然就在玄天幽冥塔中？
先不提她如何甩开天凤，如来赶来这里，关键是她如何瞒过他们两个，先一步进了玄天幽冥塔？
冥尊瞳孔微微收缩，就见道君另外一只手掌上，竟然托着一口黑棺，黑棺在其手上，徐徐化灰，烟消云散。
这黑棺，冥尊并非全无了解，因为那本是源自黄泉界，乃上一代黄泉主宰所有。
之后流入红尘，一路落到陈洛阳手中。
冥尊此前已经对陈洛阳得到这口黑棺暗暗疑心，却冷不防黑棺竟然还有这样的妙用，竟然将道君接引降临过来，更瞒过他和天佛的感知。
天佛猝不及防，着实挨了一下狠的。
至尊之间的大战，除了以少敌多被围攻，一般很少出现类似情况。
单对单，最不济可以撤走，不至于轻易遭受重创。
但天佛被道君阴这一招，顿时吃大亏。
道君筹谋已久的一击，自然是尽了全力。
天佛胸前掌印，如同雕刻，没有半点恢复缓解的迹象。
“清微，你能得到什么？”天佛声音倒是仍听不出变化，只是身形僵立虚空里不动，佛国净土隐隐有破碎之相：“你既然能入那宝塔，当可直接取了。”
道君挥动清静玉如意，挡下冥尊的黄泉剑：“我能得到很多。”
“俞青牛，选择了清微和红尘啊。”冥尊忽然开口：“只是，你信陈洛阳？”
道君淡然道：“信，不过他毁诺也没关系，我仍有其他收获。”
天佛双目中，光芒顿时波荡一下。
“伽罗什，感觉到了？道君同冥尊再换一招，避让冥尊剑势，不再阻挡冥尊，反而靠近天佛。
天佛伽罗什终于动了，托起金钵盂，面对道君：“原来，你还想要娑婆界。”
“是啊。”道君挥动清静玉如意，当头朝天佛打落，天佛则以金钵盂勉强招架。
冥尊注视道君，双目目光变幻。
清微界的道门顶尖巨头，还有娑婆界的佛门三大神僧，都分别随道君、天佛来此。
正常情况下，玄通方丈等人无需担忧娑婆界，即便娑婆有变，他们也能及时赶回。
但道门诸巨头眼下回阻碍他们。
没有俞青牛、妙生道人等道门最顶尖的高手，清微界道门其他武尊巨头，不足以攻下娑婆界，娑婆界自有高手无数。
何况，天佛的居所，就算妙生道人他们去了，也无法攻破。
但道君有其他人手。
天佛双目中可观自己娑婆界动静，穿越遥遥虚空，他这时已经能看见一个少女在娑婆界内行走。
人皇传人，武尊之巅，曾经红尘界的东周女皇，许若彤。
蒙道君收留相助，在清微界伤势痊愈，排解神劫的许若彤，已经重现往日风采，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距离武神之境仅一线之隔。
如今她来还道君人情，与娑婆界内一路横扫。
清微界其他高手，自然轻松。
许若彤人皇令在手，修为实力越高，越能发挥当中威力，开始消解群佛影响，令娑婆界内中人摆脱原有信仰。
清微、娑婆两界常有摩擦，近乎宿敌，万古至今，不知交手多少。
让佛门弟子立马全部皈依道门，抗拒会极为强烈，玉石俱焚者众。
但有人皇居中调和，作为平衡，局面则顿时和缓许多。
道君交托许若彤来此，正是将这些都考虑进来，而许若彤本人也将因此受益。
天佛能清楚洞察这一切，却无法立即回去。
他被道君重创，这时不顾一切逃跑，可能被道君追击，更进一步受创。
道君眼下架势，摆明了将一路追天佛回娑婆界，一定要将之拿下。
至于留下冥尊同玄天幽冥塔，她却似乎并不担心。
而冥尊面对玄天幽冥塔，则没有像天佛刚才一样，立即上前尝试炼化。
他面无表情，注视道君。
天佛同样没有遁逃，反而对冥尊说道：“还请路施主施以援手。”
“路师兄，要不要冒险一次？”道君淡然道：“这座宝塔虽然专门克制幽冥神，但看师兄你刚才与之交手，似乎并无大碍。”
她之所以优先取天佛，一方面是阻止对方返回娑婆界，另一方面自是因为她清楚，冥尊个人想要炼化这玄天幽冥塔，远比其他几界至尊困难。
这座针对幽冥神能发挥更大威力的宝塔，冥尊路峰能与之正常交手，已经难得至极。
因为他也是幽冥神。
幽冥神“空冥”。
唯一一个能在明面上活动，被其他几界至尊承认的幽冥神。
其实力强只是次要原因。
越强的幽冥神越受其他至尊忌惮，越会群起而攻之。
唯有“空冥”路峰例外。
因为他背叛了其他幽冥神。
由于他的缘故，当初不止一个已经成了气候的幽冥神陨落，不得不分头重生，从新开始。
而冥尊路峰，或者说幽冥神“空冥”，也是六界至尊中针对其他幽冥神最严厉的一位。
悠悠岁月至如今，冥尊也在一直改良自身，成果喜人，如今面对玄天幽冥塔，也敢正面迎战。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要炼化这座宝塔，远比其他至尊困难得多。
而他更不容这座宝塔落入其他几界至尊手中。
应该说，他要寻找办法毁灭这座宝塔，不容其继续存在下去。
可现在，他可能没那么多时间了。
陈洛阳，正在宝塔之中，冲击武神之境。
道君一掌重创天佛的同时，陈洛阳体内神劫，终于降临。
自内而外的强大力量，仿佛要将之化作飞灰。
这感觉，酷似当初红尘界落日山之战中，他帮叶天魔分担神劫时的模样，但比那时要猛烈无数倍。
他远强过叶天魔。
而他的神劫，同样远强过对方。
哪怕之前有消解叶天魔神劫的经验，此刻仍然显得杯水车薪。
但陈洛阳神情安定，淡然处之。
他的积累已经足够，一切水到渠成，只需要一些时间，一个过程，让他真正跨越那道天堑鸿沟。
幽冥玄天塔中，陈洛阳周身上下为朦胧的氤氲笼罩，氤氲中生出玄妙光辉，渐渐包围他全身。
宝塔外，冥尊黄泉剑劈落，宝塔震荡，但不见破损。
冥尊面无表情，握剑的手稳定如恒，连连劈下。
他在等。
等天凤。
道君将天凤甩下，赶来这里给陈洛阳解围并暗算天佛，天凤定不会善罢甘休，当一路追来。
作为现存修为境界最高的幽冥神，冥尊同样对其他幽冥神的感应强烈。
他确定“玄尸”还在道君手上，没有交给天凤买路。
那么天凤就一定会追来。
果不其然，虚空中再次传来清丽的凤鸣声。
天凤果然赶到，并且扑向道君。
天佛得以解脱。
但就在这时，玄天幽冥塔忽然猛地静止。
宝塔上有大门自行打开。
陈洛阳，从中走出。
722.战两界主宰
陈洛阳从玄天幽冥塔中出来，外表看上去同先前似乎一样。
但在场者，不论冥尊、天佛、道君，亦或者天凤与他背上的姬重，都能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黑衣年轻人的内在，已经完全不同。
陈洛阳原本如宇宙星空一般深邃难测的双瞳，这时变得与常人无异。
但他整个人仿佛同宇宙融为一体，玄奥莫名。
举手投足间，世上诸般道理，似乎都随他心意而动。
渡过神劫，越过天堑，达到武道第二十二境，便是达到武圣的境界。
神而明之，堪破世间种种道理，真正触及天地大道。
武道第二十二境，神明。
这一刻，陈洛阳正式踏足六界至尊主宰所处的领域。
一步迈出，便是全新天地。
“有劳道友。”
陈洛阳有玄天幽冥塔出来，冲道君微微颔首致谢，与此同时便是一拳，击向冥尊。
拳头似是穿过茫茫虚空，无视空间同时间，出拳同时便已经到了冥尊面前。
冥尊面沉如水，黄泉剑试图将玄天幽冥塔荡开，而他空着的另一只手，则食中二指并拢，以指代剑，剑锋点向陈洛阳的拳头。
暗红光芒划过宇宙虚空，戾气惊世，以破灭万物的势头在虚空里绽放。
正是十二式幽冥灭绝剑意中，一式灭剑。
剑光周围，虚空里瞬间出现密密麻麻的深红裂痕，无形无质的空间此刻仿佛化为有形物质，并遭到破坏。
陈洛阳的拳头与暗红剑光接触，仿佛也变成一个易碎的瓷器，肌肤表面浮现血红的细纹裂痕。
但在下一刻，那手掌恢复如初不见半点伤痕，反倒是暗红剑光开始变得有形有质，像是变成实际的剑刃，反过来破碎。
冥尊素来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几分变化，微微皱眉。
在他的有意为之下，有不止一式幽冥剑意流入红尘，但是他很确定，不包括他刚才施展的一式灭剑。
冥尊很快恢复平静，再次出剑。
剑光漆黑，半空中化作罗网，瞬间遍布宇宙，乃是一式幽剑。
同样也是不曾在红尘中流传的剑式。
罗网一样的剑光纵横交错，包围陈洛阳，剑光之间弥漫黑气。
光芒并不凌厉，而是诡异扭曲，变化莫测，叫人难以揣度。
而剑光散逸而出的黑气，则令人生出窒息感。
陈洛阳出手不变，仍然是一拳击出。
双方碰撞，他拳头与手臂瞬间染上一层黑色，漆黑如墨，失去光泽。
但在下一刻，他的手臂又再次恢复如常。
而冥尊的黑光剑网，则仿佛化作沾满尘埃的蛛丝，被陈洛阳的拳头，一拳捣破。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变化，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注视那身着黑衣的年轻人。
虽然都知道这年轻人实力非同凡响，一朝登临武神境界后，必定神通广大，但当前的情况，还是让众人侧目。
连道君都多分了几许注意力到这边来。
冥尊面色不变，剑式再改。
道道白气在宇宙中纵横飞舞，所经之处，虚空坍塌，白气似是形成诡异的漩涡，从中生出吸力，吸纳世间一切生机，然后将之断绝。
灭剑、幽剑之后，冥尊再出一式绝剑，皆是剑意不曾流入红尘人间的招数。
反观陈洛阳出手，则仿佛毫无变化，仍然一拳迎上。
拳头到处，尚未靠近那些白气所形成的漩涡，陈洛阳手臂表面的皮肤，就迅速干瘪下去，失去水分光泽，像是要变成一具干尸。
他手臂中的生机，大量流逝，被那些白气漩涡所吞噬。
但陈洛阳对此置之不理，拳头仍然稳步向前。
而随着他的手臂继续向前打出，原本干瘪的血肉肌肤，又开始重新恢复如常。
与先前那一式灭剑以及一式幽剑的情形相似，冥尊这一式绝剑，也步了后尘。
白气漩涡形同静止凝固，然后被陈洛阳的拳头击碎。
冥尊双瞳放出奇光。
他看出几分端倪来了。
眼前的黑衣青年，看似简单一拳，却包罗万千，瞬息之间辨明幽冥十二剑的变化，将之破解。
每一剑都先发挥作用，但马上便又失去奥妙，玄机便在于此。
这青年虽然刚刚踏足武神之境，但对大道妙理的的揣摩辨析，却高明的惊人。
冥尊面无表情，但剑势比方才更快，绝灭众生，引幽冥往的十二式幽冥剑意，连环不绝。
剑意凝练，但并非一成不变。
冥尊修为之高，十二剑出，又何止十二万剑，十二亿剑。
幽剑诡异莫测。
冥剑洞开黄泉。
灭剑崩天灭道。
绝剑屠戮苍生。
剑势到处，仿佛黄泉幽冥地狱直接降临于此，包围陈洛阳。
陈洛阳行走于无间地狱中，身形在正常与白骨之间交替变化。
但冥尊面上，并无喜色。
森罗地狱，一片死寂。
陈洛阳的身形渐渐被冰封其中，似要被不断压入更深的底层，永世不得轮回，不得解脱。
时光扭曲，不知过了万年还是一瞬。
忽然间，黄泉深处，有曼妙至极的一束光辉，从地狱底层冲出，将整个黄泉破为两半。
陈洛阳的身影，沿着那一束光芒，分裂冥府，重现世间。
在他身前，光辉曼妙，永无止境。
在他身后，则是一片迷蒙，不见边际。
凡陈洛阳所经之处，幽冥剑意所化的冥府，纷纷瓦解，化作蒙昧不堪的异象。
而他身前光辉，则将冥府剖开，势不可挡。
冥尊目光微微一动。
陈洛阳登临武神之境，除了神而明之外，竟还生出另一番神异。
与明晰世间大道妙理完全相反的神异。
愚昧。
蒙蔽其对手的力量。
世间大道万千，先天后天，时光空间，阴阳万象，两极归一，乃至最终无极复始，混元入灭，乃所有人孜孜不倦的追求。
上古诸神魔如此，如今六界至尊及众生亦如是。
求知，剖析，明辨，理解，掌握，归纳，融汇，不断向更新更高迈进。
眼前的陈洛阳本也不例外。
但除了自己的追求以外，他会蒙蔽其他人，阻碍其他人的求知，令人愚昧。
某种程度上，对武圣境界的强者来说，武神之下皆愚昧，可扭曲颠倒对方道理，视对方武道如无物。
但在武神彼此之间，则不存在如此神异，大家重新着眼于比拼各自对大道妙理的理解掌握。
可是在场众人忽的意识到，眼前陈洛阳，分明在蒙蔽冥尊对其自身武道的掌控。
他不仅仅自己解析化解冥尊的剑势，同时还反过来干扰冥尊。
惟其如此，才能以第二十二境，神明之境，令第二十三境归元境界的冥尊无可奈何。
到了武神境界，一境与一境之间壁垒越发分明。
幽冥神在武尊之境时都可凭自身神异与更高境界的高手对抗。
但到了武神境界，冥尊身怀幽冥神“空冥”之能，却无法压倒同境界的其他几界主宰。
武神之境，已近乎道，万法同归，难分高下。
然而此刻，冥尊面对初入武神之境的陈洛阳，却无可奈何。
陈洛阳身后蒙昧的氤氲，不断消解幽冥剑意所化黄泉炼狱。
冥尊凝神静气，徐徐化解那蒙昧的氤氲，恢复剑意锋芒。
但陈洛阳高歌猛进，踏大道而行，已然沿着那一线曼妙灵光，冲出黄泉炼狱。
他刚出黄泉，迎面便是一掌击来。
佛唱梵音响彻寰宇，自是天佛出手。
虽然先前被道君重创，但天佛此刻还是准确把握时机，出掌阻截陈洛阳。
陈洛阳当场一式如来魔掌中的粉碎彼岸，迎击天佛的唯我独尊。
双方碰撞，陈洛阳一式粉碎彼岸之余，手掌上闪动曼妙光辉。
佛唱梵音，顿时低落。
双方硬换一招，在宇宙间身形都是一晃。
天佛胸膛上先前被道君印上的掌印，猛然跳动。
旧伤势被牵扯，天佛佛国净土破裂，顿时挡不住陈洛阳的魔掌，被迫向后跌退。
但这时冥尊又马上持黄泉剑攻上。
一剑在手，冥尊剑势大盛，更胜先前以指代剑。
比方才更沉重晦暗的黄泉地府，笼罩陈洛阳。
陈洛阳面不改色，手一招，玄天幽冥塔顿时撞向冥尊。
重新有了武神驱策的玄天幽冥塔，再非方才沉寂模样，爆发出惊人力量，直接泯灭黄泉地府。
玄天幽冥塔撞向冥尊，冥尊剑尖一点，挑开宝塔同时，连忙避让。
他虽然修炼得不那么惧怕玄天幽冥塔，却不敢当真挨一下，否则这宝塔对他造成的伤害，将远大于攻击其他几界主宰。
饶是如此，人避过了，黄泉剑上顿时又碎裂一截。
与此同时，陈洛阳得势不饶人，再一拳击向天佛。
有伤在身的天佛无法再同他正面硬碰，堂堂娑婆之主，被迫祭起金钵盂，迎战一个境界低于自己的对手。
冥尊躲过玄天幽冥塔，面上神情严峻。
他双目中，忽然亮起暗紫色的光华。
一直死寂无声的黄泉界，整个世界忽然开始震动起来，仿佛沉睡的魔神苏醒。
而在红尘界附近，正交战的血暗天同燕明空，同时停手，僵立不动，双目中爆发出暗紫光华。
723.早有准备
不仅仅是血暗天同燕明空。
红尘界里，凡是修炼幽冥十二剑之人，这一刻都身体震动，双目中放出暗紫光华。
修为越高，幽冥剑术造诣越深的人，双目中紫光越是猛烈。
其中，自然尤以陈洛阳的血暗天分身居首。
凶厉狂躁的幽冥剑意，从他体内透射而出，在半空里肆虐，完全不受控制。
万幸他同燕明空一战，双方避开红尘，升上虚空，否则红尘人间苍生怕是立刻就要遭殃。
一道道剑意交织，隐隐要化为一座诡异的门户。
门户打开，另外一边死寂的黄泉冥府隐现。
素来冰冷幽寂的黄泉地狱里，这一刻反常的沸腾起来，似乎有万千人影在当中晃动。
当中有一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血暗天勉强定住神，然后看清那个身影，居然是他名义上的“师父”，上一代血河老祖，“血染苍穹”血苍穹！
早已死去的血河老祖。
血河老祖的身形似虚似幻，不像真人。
但他双目中同样有妖异邪厉的暗紫光华闪动，在门的另一侧，与血暗天遥遥相望。
血河老祖似是笑了笑：“原来，幽冥剑术是这个作用。”
血暗天的对面，燕明空亦是相同模样。
而她剑意衍生而成的门户中，万千人影里，一个老者脱颖而出。
燕明空看见对方，两眼瞳孔顿时收缩，握剑的手颤抖更加剧烈。
那老者，早已离她而去，但永远在她心目中不会忘却。
从小父母双亡，伴随她成长的唯一亲人长辈，她的伯父，燕赵。
老者双目中暗紫光华不停闪动，同燕明空对视。
燕赵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最终闭紧双唇，没有发出声音。
同样的场面，还在红尘界里各处上演。
卫超然面对英年早逝的长子卫零。
解星芒面对神州浩土时便亡故的师兄弟。
甚至血海内，沈天昭也在面对自己的外婆，毒龙夫人。
他目放紫光，痴痴望着门对面的老妪。
修习幽冥剑术，正是为了这一刻。
但是毒龙夫人的身影，竟然慢慢消逝，扭曲变形，像是要构建成一座桥梁。
一座直接接引黄泉幽冥，降临沈天昭这边的桥梁。
沈天昭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怒吼。
他想要阻止这一切，体内的幽冥剑意却难以自控。
除了幽冥剑术，他还有其他手段，但是却都难以阻止自己的外婆在另一端的黄泉界化作桥梁。
红尘各地，跟幽冥剑术有关的人，都在面临这一幕。
同已死的亲友重逢团聚，本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幽冥剑术帮他们达成心愿。
可代价，便是下一刻他们的亡者亲友，献祭自身阴魂，化为黄泉界通往红尘界的桥梁，打通两界道路，引幽冥黄泉倒灌红尘！
冥尊此举，并非恶趣味玩弄人心。
他的目标，是黄泉涌入红尘，生祭红尘亿万生灵，更进一步充斥黄泉界，在这一瞬间由生到死的过程中，将催生出极致的力量。
这份力量，将通过黄泉界加持到冥尊本人身上，然后助他反过来战胜陈洛阳。
在同陈洛阳实际交手以前，冥尊不曾想到，这一招要用在这个年轻人身上，而非面对其他几界主宰。
但眼下，他毫不犹豫。
不管是因为陈洛阳本人登临武神之境后的惊人实力，还是因为那尊能克制幽冥神的玄天幽冥塔，冥尊此刻都下手绝不容情。
不仅仅是红尘界内外生出大变化，就连另一边战场上，正同娑婆界佛门巨头交手的道门青牛真人，这时也目现暗紫光华，难以自控。
剑意交织而成的幽冥之门内，也现出他牵挂的亡者，并渐渐化为桥梁。
不过，俞青牛身旁，突然扫过来一柄拂尘。
妙生道人一手持玉简，一手持拂尘扫落，玉简瞬时碎裂作尘埃。
但俞青牛面前的幽冥之门，也为之坍塌。
化作桥梁的人，重新恢复原状，倒跌回黄泉地府中去。
红尘界上虚空中，血暗天与燕明空身旁也出现一人，却是守着妻子过自己日子就不露面的“疯皇”别东来。
别东来头顶“死”字天书闪动光芒，除此以外手里还多了一枚玉简。
他嘿嘿笑着，双拳左右开弓一齐打出。
别东来的玉简破碎，但血暗天与燕明空剑意所化的幽冥之门，也为之动摇。
这一动摇，血暗天同燕明空恢复几分行动之力，双双出剑，瞄准对方。
剑光斩落，未曾伤人，而是互相破开对方的幽冥之门。
卫超然身旁，出现北冥剑主竹瀶，第二十一境的他手持玉简，一剑斩落。
玉简破碎，幽冥之门也为之崩溃。
解星芒身边，出现江懿，手持玉简，一拳打落。
修为低的人，幽冥之门也弱，更容易被破坏。
红尘中，每一座幽冥之门旁边，都出现手持玉简，似乎专门在等这一刻到来的人。
于是一座又一座幽冥之门被关闭。
血海里，沈天昭木立原地不动。
半海道人站在他身旁，将碎裂的玉简扔去，也不多言。
幽冥之门关闭，黄泉界同红尘界之间的联系，顿时中断。
冥尊双目内的暗紫光华，也随之消退。
对面的陈洛阳则满面淡然。
虽然此前不确定冥尊的安排究竟是什么，会有怎样手段，但他知道对方肯定没安好心。
幽冥十二剑流入红尘，除了用来试探魔尊外，当有其深意。
最大可能的就是抽冷子来一下。
可能是将练剑者炼制成幽冥傀儡，也可能另有所用。
陈洛阳的态度，就是有备无患。
冥尊与之对视，眉头则皱紧：“那具棺材果然有问题，是谁给你的？若非黄泉中人，不可能如此轻易破解我的幽冥之门。”
光提防戒备幽冥剑术的存在是没用的。
幽冥之门洞开，武神以下境界的人，难以破解，只能眼睁睁看着黄泉倒灌，侵蚀红尘。
必须有极为特殊的手段，才能助别东来、竹瀶他们挽回局面。
陈洛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说道：“难得听你一次说这么多话。”
开口同时，托起幽冥玄天塔，打向冥尊。
冥尊面对这座宝塔，唯有避让。
陈洛阳一手托塔，另外一只手则握拳再打向天佛。
天佛神情凝重至极。
陈洛阳看出，冥尊的暗手被他防住后，面前两界至尊都生出退意。
一个被玄天幽冥塔死死克制，一个先被道君暗算负了重伤。
要是天佛状态完好，他们或许还有胜利机会。
但此刻合两人之力与陈洛阳周旋，都渐渐吃力。
“天凤，罢手如何？”陈洛阳一边同冥尊、天佛交锋，一边扬声冲天凤说道。
天凤正跟道君交手，闻言答道：“吾并不想参与你们的争斗，今日来此，只为‘玄尸’。”
陈洛阳的威势，他们都看在眼里，但这既不会让他们畏惧，也不会让他们因为忌惮而与别人联手诛除陈洛阳。
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幽冥神“玄尸”。
“且放他一放。”陈洛阳言道：“无需你助我，只要你离开即可。”
天凤与其背上的姬重，都默然不语。
“你们，知道羲皇的下落吗？”陈洛阳并不急，慢条斯理悠然问道。
天凤动作猛然一滞。
他背上的姬重，更是满脸愕然看向陈洛阳。
上古时代，天凤一滞追随羲皇。
而姬重的前世春神句芒，更是羲皇长子，如今虽然转世，从传承而言，他也是羲皇传人。
当初句芒陨落，天凤涅槃时，羲皇尚在世。
等到他们如今重新归来，世间却以不见羲皇踪影。
这些年来苦苦寻找，亦不见线索。
一人一凤不愿意相信羲皇已经陨落，但苦心寻找，全无收获。
他们隐隐能感觉到羲皇尚在人世，却始终寻不到踪迹，以至于不由自主怀疑是否自己的感应错了。
陈洛阳现在突然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们还不知道的话，我可以提供帮助。”陈洛阳淡然道。
姬重同天凤闻言，仍然沉默。
陈洛阳说话，在他们这里信用有限。
谁知道是否骗他们的？
毕竟眼前这个黑衣青年，前不久才刚借魔尊遗蜕，玩了好一出瞒天过海，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二位要信他？”冥尊这时开口：“羲皇早已陨落，你们要除‘玄尸’，唯有现在，否则等陈洛阳与清微腾出手来，你们一点机会都不再有。”
陈洛阳这时则不再看姬重同天凤，只是淡淡笑着，托起玄天幽冥塔，走向魔尊与天佛。
道君则忽然抛出一个光团给天凤：“道友可暂时先收着，你素来高洁傲岸，我相信你不会占这个便宜。”
那光团里，居然正是“玄尸”幽冥神，张卫雨。
天凤微微愕然，接了光团后，沉吟着停下行动不再与道君为难，但也没有立即对付“玄尸”。
没了天凤阻挡，道君顿时也加入陈洛阳那边的战场。
在天凤停手的瞬间，冥尊、天佛再无犹疑，立刻离开此地。
冥尊被道君追上，而陈洛阳托起玄天幽冥塔，紧盯天佛！
724.屠神
面对道君，冥尊眉头紧锁：“清微，现在你仍然不改先前决定吗？”
玄天幽冥塔，对身为幽冥神的他来说，尤其针对。
但对于除他之外的其他几界主宰来说，那同样是极为强大的宝物。
诚如妖尊先前所言，无伤在身，昔日巅峰状态下的魔尊唐天海如果有这玄天幽冥塔在手，放眼如今六界，一对一无人可及。
魔尊确实已死，但如今魔皇登临武神之境，一身修为实力，在第二十二境就可匹敌第二十三境的对手。
玄天幽冥塔在魔皇陈洛阳手中，又何尝不是已经傲视六界？
“路师兄多虑了，羲和界令居士兄妹二人皆为武神，又有那把剑在，接下来的局面，还没到真正见分晓的时候。”
道君手里清静玉如意架住冥尊黄泉剑：“倒是路师兄不妨考虑与我联手，碎了娑婆佛门轮回，不也是你一直期望之事吗？”
冥尊面无表情，但注视道君的双目中，流露出明显的怀疑。
他剑出连环，化为地府，道君手下同样不慢，五气流转，五德俱显，化解死寂幽冥。
天凤扣着爪中光团，两不相帮，同姬重都压下满心疑惑，看着陈洛阳追向天佛。
亿万点佛光在天佛身上聚拢，显化万千罗汉菩萨佛陀之相，呈万佛朝宗之势，迎战紧追不舍的陈洛阳。
被道君重伤之下，这对天佛反而形成负担，但面对气势汹汹的陈洛阳，他唯有暂时压制胸前伤势，全力以赴。
世间一切礼佛之人，信念仿佛都集中于一处，化作真实彼岸，清净之所。
当此情形下，就连玄天幽冥塔压来，都无法破坏天佛的清净。
佛陀坐于净土白莲上，纤尘不染，不带一丝烦恼困苦。
造化终焉，末法到来仿佛都无法将之摧毁，永登极乐。
虽有漆黑沉重的宝塔压在身上，但琉璃般的佛陀仍屹立不倒。
陈洛阳本人的手掌，这时按在玄天幽冥塔上。
宝塔表面，顿时染上一层朦胧的氤氲。
这重氤氲飞速延伸扩散，通过玄天幽冥塔，传到天佛身上。
天佛瞬间感觉，有一股力量，在蒙蔽他的灵性，让他失去智慧与清净。
佛陀双掌合十，琉璃佛体大放光明，驱散那蒙昧的氤氲。
但氤氲散之不尽，天佛必须坚持与之对抗。
受此影响，他的状态无法再保持完美，压在身上的玄天幽冥塔，顿时变得沉重，让佛陀低首弯腰。
更严重的是，那玄天幽冥塔中破灭一切的力量，开始发挥作用。
天佛的琉璃佛体上，佛光越发黯淡，渐渐生出裂痕。
内外交困之际，他胸前道君留下的那个掌印，甚至开始变得更深！
被勉强压制的内伤，终于再次爆发。
天佛无奈，祭起金钵盂，替自己挡住玄天幽冥塔。
本已生出裂痕的金钵盂，当场被玄天幽冥塔砸得粉碎！
天佛足下生莲，把握机会，化为琉璃宝光，在原地消失。
陈洛阳一推玄天幽冥塔，仍稳稳罩向天佛头顶，同天佛一起消失，紧跟天佛，不失去对方踪迹。
他本人身前则现出一道玄妙光辉，沿着玄天幽冥塔的指引，在茫茫宇宙星海中追向天佛。
冥尊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道君欲要追赶，但又停下脚步。
天地间，有血雨腥风席卷而至。
妖尊沉默了一瞬后，徐徐开口：“清微，你如此反复，就只为了一个娑婆界？”
“人各有志。”道君平静答道。
妖尊冷哼一声：“伽罗什的今天，可能便是你的明天。”
道君语气淡然：“届时，相信你们会帮我的，毕竟唇亡齿寒。”
妖尊气极反笑：“到时候再被你反戈一击？”
“过了今天，你们肯定不会再给我这个机会。”道君微微一笑：“相较于我，还是大家一起担心羲和同红尘会不会走到一起吧，你们那边的事，我已接到门下传来的消息。”
妖尊沉默不语，稍后扭头看向姬重同天凤。
“你们的事，我不感兴趣。”天凤振翅，抓着光团，背负姬重当即离开，径自返回红尘，等候陈洛阳回来给他一个说法。
道尊同样离开，前往降服娑婆界佛门高手。
妖尊笼罩在血雨腥风下，留在宇宙虚空间久久不语。
少倾，他心中微微一动，转头望向宇宙深处。
那里仿佛有耀眼的光辉爆发，如同光雨，照亮宇宙。
那源自天佛。
玄天幽冥塔一路遥遥罩定他的踪迹，让他难以摆脱。
内伤渐渐压制不住，越来越有爆发的趋势。
再这么下去，定然会被陈洛阳同玄天幽冥塔追上。
天佛无奈之下，主动停步，拼着伤势加重再次全力出手，一掌击向玄天幽冥塔。
打退玄天幽冥塔，遏制对方的笼罩追踪，接下来才有真正脱身离开的机会。
一人一宝在宇宙间硬碰一记。
玄天幽冥塔被打得向后一顿。
本就有伤在身的天佛，全身上下爆发璀璨光辉，照亮宇宙。
他胸前道君打出的那个掌印，仿佛活了过来，自行扩大，几乎笼罩他整个躯干。
虽然伤势加重，但他终于把握到一点良机，遏止玄天幽冥塔。
天佛心知肚明，方才这一下对拼，同样是耽搁时间，下一个刹那，陈洛阳本人就将赶到。
但他要争取的就是这一个刹那。
陈洛阳本人未至而玄天幽冥塔停步。
有这一刹那，他就可以斩断对手的追击。
天佛脚下白莲盛放，他抬足迈步。
可就在这时，他目光猛然一闪。
一只手掌，悄无声息从侧方伸来。
重伤之下的天佛注意力都在陈洛阳和玄天幽冥塔，以至于这只手掌到了近处方才惊觉。
但到了这个地步，为时已晚。
天佛虽然及时反应，避过要害，但还是被对方一掌拍在身上，正中道君原先留下的伤痕位置！
扩大的掌印中央，再添一个稍小的新掌印，更加深刻。
两掌叠加，生生打穿天佛的身躯！
琉璃佛体正中央，现出一个空洞，前后贯穿。
天佛一掌还击，对方另一只手掌抵挡，双方都向后震退。
与此同时，陈洛阳的身形也出现在玄天幽冥塔旁，静静立于天佛身后。
这位娑婆之主感受到陈洛阳的到来，知道自己最后脱身离开的机会也已完全泯灭。
他没有转头回身，而是注视面前，注视方才的偷袭者。
黑雾弥漫中，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衣女子平静收回手掌。
“幽冥神……”天佛徐徐吐出一口气：“是你，‘幽魂’！”
黑衣女子微笑：“我们有几千年没见了吧，伽罗什？”
天佛目光忽然一闪：“你跟他……”
一边说着，琉璃佛体转向身后的陈洛阳。
而陈洛阳抬手，五指合拢，握成拳，打向天佛！
天佛身躯已经不堪重负，被陈洛阳这一拳打中，身形顿时开始崩溃瓦解。
他鼓起最后力量反击陈洛阳。
但玄天幽冥塔罩落，挡住天佛掌势。
佛掌压着玄天幽冥塔后退，迫近陈洛阳身体，但最后无力的停顿。
陈洛阳的拳头，则将琉璃佛体彻底粉碎。
天佛神情恢复宁静，目光中有几分怅然，也有几分释然。
万千琉璃碎片在宇宙中散发光芒，随后全部化作发光的尘埃。
每一粒芥子般渺小的尘埃中，都隐约有一尊佛陀端坐。
但是紧接着，这些细小的微粒尘埃，都继续进一步破碎。
端坐其中的一尊又一尊佛陀，相继圆寂。
直到最后，所有一切都不剩下，彻底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第二场更加壮观的光雨在宇宙中爆发，但转瞬即逝。
娑婆界内外，所有佛门弟子心神都微微恍惚，似有心头灵光，永远逝去。
万佛同悲，齐齐合十。
天佛，圆寂了。
陈洛阳目送昔日娑婆之主，一界至尊陨落在自己拳下，面上神情无悲无喜。
随着一位武神在他面前陨落，他脑海中那尊白玉瓶，再生变化。
白玉瓶表面，环绕一圈的血红符文，开始扩散，由一环扩散到覆盖整个白玉瓶，使得白玉瓶看上去，像是整个化作血红。
然后，这通体闪动红光的玉瓶，自行碎裂，化为尘埃。
但血红光芒未散，转而凝聚，显化全新模样。
一只铜盘。
铜盘上光华流转，故意盎然，隐约有云霭在上方蒸腾，光影若隐若现。
陈洛阳收回击杀天佛的拳头，于虚空之中静立不动。
他双瞳内，似有无穷光华浮现闪烁，凝结为无数玄奥文字。
良久之后，陈洛阳双眼恢复原样。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冲一旁身着黑衣的陈初华点点头。
陈初华微微一笑，身形后退，重新消失在黑雾里。
陈洛阳负手而行，于虚空中漫步，而玄天幽冥塔悬于他头顶上方。
武神穿梭虚空，化天涯为咫尺，陈洛阳很快来到黄泉界所在。
这里已经恢复往日的死寂与冰冷。
玄天幽冥塔无声转动，道道黑气仿佛丝绦一样从塔上垂下。
然后旋转的玄天幽冥塔，便悍然砸入黄泉界。
冰冷死寂的亡者世界，开始坍塌破碎。
725.破界
黄泉界，被玄天幽冥塔毁灭。
但当中不见冥尊，也不见其他亡者。
此地已经人去楼空，不过陈洛阳不感到失望，而是让玄天幽冥塔彻底毁灭黄泉界。
黄泉界崩塌之后，生出庞大的灰暗冰冷气流。
这些气流在玄天幽冥塔的影响下，迅速凝结为一线，紧接着被玄天幽冥塔吸入。
玄天幽冥塔当中三层，有若隐若现的人影。
这时，第四层里，则被黄泉界破灭后的冰冷灰暗气流所充斥。
这些气流在玄天幽冥塔中不断凝聚，直到最后化为一个小小的弹丸。
弹丸表面呈现灰色，但内部隐约闪动蓝光。
陈洛阳静静揣摩感知这些蓝光，片刻后微微颔首。
冥尊路峰，乃幽冥神“空冥”。
“空冥”之力，执掌冥府，扭曲生死，可将亡者纳入自己掌控，本就同黄泉界主宰针锋相对。
只不过路峰背叛了其他幽冥神，自己做了黄泉界主宰，于是两大权柄归一，旁人难以动摇。
如果一定要说有谁还能阻碍他，那就是天佛了。
天佛衍化佛门轮回，娑婆界中生灵之往生自在娑婆界内，与黄泉界无关。
现在娑婆界佛门遭遇大劫，冥尊跟天佛联手对战陈洛阳与道君不假，但在天佛圆寂之后，他也毫不客气，当即斩断摧毁佛门轮回，将这一权柄全部归于自身。
但他没有在黄泉界等陈洛阳上门，而是果断以自己“空冥”，身化全新黄泉，离开原本的黄泉地府。
黄泉界情况特殊，不似其他五界那般有大量生灵，只要冥尊一念之间，黄泉便空荡荡。
不过这样仓促，被迫搬家跑路，对他来说也后患无穷，有损权柄。
好不容易斩断佛门轮回，如今看来，倒更像是无奈之下的止损回血。
自己大量割肉后，还好有佛门轮回弥补回一口气，否则怕是要伤筋动骨了。
陈洛阳以玄天幽冥塔将黄泉界毁灭后散落的气息收集如玄天幽冥塔，影响冥尊行使权柄的同时，也抓住了对方作为“空冥”幽冥神的一截小尾巴。
这方面的后患，对冥尊来说，怕还更大。
但可惜现在他也只能两害权其轻，暂时退让。
不仅仅是退让陈洛阳，也是避开其他几界至尊的锋芒。
陈洛阳看着黄泉界在眼前飘散后，便即动身，前往娑婆界。
此刻的娑婆界，已经改天换地。
人皇之道，涤荡此地原有的佛门信仰。
而道门则大肆进入。
不过，佛门中人并没有被赶尽杀绝。
此地，现在由许若彤暂时统御，半佛半道。
婆娑界人口，只比红尘略逊。
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想要一朝之间就完全扭转信仰，显然不可能。
道门正宗并无强行渡化之心，是以会徐徐图之，转变这里民众的信仰。
一代人，两代人，甚至可能更加耐心。
在此之前，人皇居中调节，正好作为过渡。
而对于女皇许若彤来说，在这个过程中，她将受益匪浅。
“好大一个人情。”陈洛阳淡然道。
“道友与我共享的人情。”道君身形在他旁边浮现：“若非道友相助，我道门亦难得娑婆界。”
陈洛阳语气平静：“互相帮助，依约定，我不会动这里。”
道君微笑：“路师兄这次要大出血了，没有了稳固的黄泉本身，他权柄将大损。”
“大家不都乐见其成吗？”陈洛阳随口道：“只不过，不乐于见到我现在就打死他。”
道君言道：“毕竟他是我同出一门的师兄，还请陈道友多担待。”
陈洛阳哂然。
这两位要是顾念同门之谊，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路峰，又称路道人。
曾几何时，清微界道门最顶尖的人物之一，然而却成为幽冥神“空冥”转生的凭体，被迫自清微界逃亡。
到头来，又背叛了其他幽冥神，然后接替陨落的黄泉界主宰，成为新一代冥尊。
这当中他跟清微界之间的分分合合，恩怨纠葛，怕是够写好几本书了。
黄泉界作为极为特殊的存在，其他几界主宰暗地里，不会没有想法。
不过，在天佛圆寂的情况下，其他几界主宰就要考虑保他了。
例如前不久还在彼此斗得不亦乐乎的两位。
“好手段啊，好手段。”
一个声音自远方响起。
血雨腥风笼罩下，妖尊现身。
而在另外一边，则有紫光大日出现，天君置身其中。
面对另外两大至尊，陈洛阳神色沉静：“之前一点权宜之计，叫各位见笑了。”
妖尊看着陈洛阳，长长呼出一口气：“成王败寇，没什么可说，只有一事，唐老魔，你的那位便宜师父，早就已经陨落了吗？”
陈洛阳手里亮出一面黑色的镜子，没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陈某知道他存在的时候，他便已经不在了。”
妖尊叹息一声，血腥的风暴当场消失散去，不见踪影。
天君则微笑说道：“有个不情之请，想托陈道友帮忙。”
“真正的红尘中人，应青青，她在红尘还有亲人。”陈洛阳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方才阁下同妖尊一战，情形我已知晓，不管以后如何，令妹的人情我会还，真正的应青青返回红尘探亲，自然也不成问题。”
天君面露淡淡笑容：“那就谢过陈道友了，晚些时候，舍妹送青青回红尘，还请陈道友多关照。”
说罢，他的身形也消失在虚空当中。
关于玄天幽冥塔以及灭罗宫可能存在的线索，不论妖尊还是天君，都绝口不提。
陈洛阳也没有提羲和界那支明神剑的事情。
大家现在还都处在微妙的平衡中，相互试探，没到最后拼底牌的时候。
是对抗还是合作，究竟哪个最为有利，还需要更多接触与权衡。
玄天幽冥塔现世，天君没死，陈洛阳登临武神，天佛圆寂。
整个六界局势为之大变，再非原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局面。
陈洛阳跟玄天幽冥塔，天君同天少君兄妹加上明神剑，这两对组合过于强势。
其他几界主宰不会给他们各个击破的机会。
到了六界主宰这样的实力境界，想要一对一将他们击杀，难度已经很大。
便是上古时首三尊重临，天佛面对当中一位，打不过，跑总可以。
击败一个人，和彻底击杀一个人，难度完全不同。
就像冥尊，不死拼到底，舍了老家黄泉界不要，飘荡在宇宙中，以陈洛阳当前修为实力，也没地方找他。
想要一界至尊彻底陨落，很难实力碾压到一定程度，因此只能靠多人围杀，或者特殊机遇。
比方说道君阴天佛那一掌。
若不是那一掌，天佛今日未必没有一线生机，最多是舍了娑婆界，慢慢舔伤口，另寻东山再起的时机。
破黄泉界，大家都乐于见到。
陈某人顶着玄天幽冥塔去其他几界，届时就真的是逼人唇亡齿寒之下抱团了。
他不借宝塔，自己神明之境就能对抗归元之境，本就招人忌惮。
眼下，正处于一个微弱的平衡。
他与天君，玄天幽冥塔与明神剑的平衡。
陈洛阳不着急打破这个平衡。
登临武神之境，让他明白很多事情。
这一步跨出，他的变化，超出很多人想象。
尤其是击杀天佛后，脑海中白玉瓶蜕变成奇异的铜盘……
天凤背负姬重，身形出现在陈洛阳与道君身边。
一人一凤尽皆沉默。
道君看向陈洛阳，陈洛阳神色平静的颔首，道君便微微一笑，告辞离开，入了曾经的娑婆界。
她心中其实也颇为好奇。
伏羲的下落……
此事出乎她预料之外，也是她一直以来关注的谜团之一。
并且相较于谜团本身，道君更好奇陈洛阳如何知情。
不过，她眼下按捺住心中好奇，让陈洛阳同那一人一凤慢慢打交道。
天凤爪中抓着一个光团，注视陈洛阳：“尊驾方才所言，还望赐教。”
陈洛阳一只眼瞳中，放出光芒，在宇宙虚空间，凝结成一只八卦盘。
八卦盘徐徐转动，演绎万象变化。
姬重与天凤见了，初时感到困惑，但紧接着神情便越来越严肃，到了最后，惊疑不定。
“灭罗宫，去了那里，我可以帮二位找到答案。”陈洛阳背负双手，立在宇宙中：“羲和界令阳或也可帮你们去往灭罗宫，但入宫之后，他帮不到你们。”
姬重与天凤看着那八卦盘，久久不语。
一人一凤心意相通，半晌之后，姬重在天凤背上轻轻点头。
天凤当初涅槃，同幽冥神“玄尸”有关，不过彼时的“玄尸”已经毁灭过一次，天凤心中没那么多郁结。
相对而言，姬重前世句芒化为“玄尸”凭体，恩怨纠葛更深。
不过，如果这能查访到羲皇下落，那姬重也愿意放下过往执念。
他本是豁达淡泊之人，此刻心胸更开阔。
天凤爪中捏着道君先前交过来的光团：“你是要赎他？”
“不错，我以羲皇下落，换‘玄尸’。”陈洛阳淡然道：“至于我与其他人之间的事，你们不掺和，也随你们。”
“一言为定。”天凤将爪子放开，光团飘到陈洛阳面前。
726.红尘之主
光团飘到陈洛阳面前，陈洛阳伸手轻轻一点，光辉散尽，现出昔日红尘界极北天池之主张卫雨的身姿。
张卫雨朝陈洛阳拱拱手：“谢魔皇相助。”
他转身看向与天凤在一起的姬重。
此前素未谋面的二人，终于碰头，遥遥相对，心中都百感交加。
姬重望着张卫雨，半晌之后，轻叹一声。
幽冥神“玄尸”，少有能让他心头生出几分执念的存在。
他一直希望能找出对方，但此刻当真面对面，最大的感触却是同病相怜。
此刻的张卫雨，不是他觉醒句芒宿慧前，需要仰视的红尘巨头，也不是他觉醒句芒宿慧后，执意寻找的幽冥神“玄尸”，而是一个与古神句芒一样，被幽冥神所困，改变一生的人。
红尘正道巨头也好，上古神魔也罢，都身不由己。
这样的滋味，冷暖自知，旁人难以体会。
姬重冷静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说道：“幽冥神‘玄尸’，上古年间，杀戮无数，令许多古神和亿万生灵灭亡。
那是自心底而生的毁灭冲动，似要同其他幽冥神一起，将这方世界送入灭亡。”
张卫雨沉默一瞬后，开口说道：“我明白。”
他修为实力比徐鹏、卫风、韩莓等人更高，那毁灭的**和冲动也更加强烈。
眼下武尊境界，他还能稳住自身心境，但看那势头，如果这冲动随修为提高，以后还能否克制，他亦不敢保证。
陈洛阳这时言道：“如今的冥尊路峰，成为幽冥神‘空屠’，已有数千年之久。”
“吾等已知晓。”天凤言道：“或许这么多年下来，幽冥神也生出少许变化，但看冥尊长居黄泉死寂之地，少入人间，他眼下的状态，还难说。”
凤凰看着陈洛阳：“幽冥神寻到新凭体，成长飞快，要不了太久，便可以重登昔日神境，吾不明你心意，但需留神，养虎为患。”
陈洛阳语气轻描淡写：“那就是我的事了。”
天凤颔首：“吾等无心参与人间事，但若幽冥神乱世，致人间灭绝，造化崩颓，吾等亦避无可避，届时可助一臂之力。”
“好。”陈洛阳问道：“二位接下来何去何从？”
“先天宫已臣服于魔皇，相信以您的胸襟气度，不至于为难他们，在下同天凤前辈，无需再客居红尘。”姬重朝陈洛阳一礼：“我们往虚空中去，继续寻访西皇陛下的消息，他朝灭罗宫开，再叨扰魔皇。”
陈洛阳微微点头：“不送。”
面前一人一凤，便告辞离开，并不返回红尘界，而是消失在茫茫宇宙虚空内。
张卫雨站在陈洛阳身侧：“李护霜与成叔至在清微界，许若彤在眼前的娑婆界，至于当初协助他们离开红尘的纪天琼，始终未见踪影。”
陈洛阳言道：“无妨，由他们去。”
“道君先前说，留‘玄尸’有用，此言又是真是假？”张卫雨吐出一口浊气。
“她要的是一个幽冥神，不一定必须是‘玄尸’。”陈洛阳目视娑婆界：“在娑婆界，她有了收获，‘玄尸’对她来说就不再必要了。”
张卫雨一对白眉微微耸动：“大部分幽冥神，都在那座塔里……”
陈洛阳淡然一笑：“不错，所以清微道君要留一个。”
张卫雨默默点头。
陈洛阳头顶则黑雾涌动，现出玄天幽冥塔。
宝塔出现第一时间，张卫雨都眉头紧锁，浑身绷紧。
“离灭罗宫开还早，在那以前，有的是你们透气的机会，眼下先进去歇歇吧。”陈洛阳语气听不出喜怒。
张卫雨目视玄天幽冥塔半晌，神情比方才面对姬重时，还更加复杂。
陈洛阳并不催促，负手立于虚空中，遥望娑婆、清微、山海、羲和四界。
良久之后，张卫雨神色恢复平静，动身迈步，走入玄天宝塔内。
八层高的宝塔中，此刻还剩三层空着。
陈洛阳收了宝塔，冲娑婆界摆摆手，转身返回红尘。
娑婆界内，道君微笑颔首，目送陈洛阳离去。
在她身旁，则立着曾经的红尘界东周女皇许若彤。
“你在这里，静心潜修，调和道佛，武神在望。”道君语气平静：“不过，一步慢，便是步步慢。”
许若彤摇头：“技不如人，没什么可怨的。
当初红尘里有人猜测至尊早已陨落，陈洛阳虚张声势，但种种原因下，大家将信将疑，最终到了今天这一步。
如果至尊真的早已陨落，陈洛阳靠自己取得今日成就，那更值得道一声佩服。”
“你若当真成就武神之境，也有一半人情记在他身上。”道君言道。
许若彤双手揉搓自己太阳穴，扁了扁嘴：“那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天晓得他会打什么主意。”
她看了一眼道君。
实际上，身旁这位清微界主宰在打什么主意，她更疑惑。
只是为了占据娑婆界的话，值得道君如此决绝，同陈洛阳合作，反水其他几界主宰吗？
羲和界天君、天少君双武神加明神剑，给其他几界的压力确实大到爆表。
但知道天君仍在世与明神剑归属羲和界以前，道君就已经下定决心与红尘联手，动机何在？
许若彤收回目光，磨了磨牙床。
道君神色平和：“你安心修炼，闲暇之余帮我在娑婆界留心一二，这里应该有一个幽冥神，‘荒芜’。”
许若彤点点头：“好。”
…………
陈洛阳返回红尘界，红尘人间方才因幽冥之门洞开，黄泉倒灌带来的骚乱，此刻已经渐渐平息。
虽然当时情况惊悚，但千钧一发间，就被陈洛阳早先的布置解决，是以没有造成真正的损失。
平民百姓甚至不知道，他们险些迎来一次灭顶之灾。
陈洛阳回到魔尊先前所居的黑暗洞天。
洞天内眼下已经空无一人。
陈洛阳独自在其中漫步，来到中央大殿，推开殿门。
大殿内的宝座上，此刻已经空出来。
炼制玄天幽冥塔的那尊鼎炉，眼下也完全安静，像是一件陈旧普通的老古董。
陈洛阳经过鼎炉，来到座位前，没有坐上去，注视那宝座，久久沉默。
“你想改变初衷？”黑雾滚动间，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身旁传出。
陈洛阳站立在魔尊的座位前，仍默然不语。
黑衣女子从雾中走出，来到他身旁，微笑道：“是了，不该说改变初衷，应该说你是要寻回初衷才对？”
“初衷？哪个都不是。”陈洛阳终于开口：“两个选择中，挑一个现在我喜欢的。”
一袭黑衣的陈初华侧着脑袋看他：“所以，你最终的决定是？”
陈洛阳轻轻抬手，衣袖无风自动。
有灰烬在他面前凝聚，化作魔尊唐天海的遗蜕。
陈洛阳伸手在魔尊宝座上一抹，那宝座就变成一副棺木。
魔尊遗蜕落入其中，那面黑镜也被陈洛阳放进去，随口合拢棺盖。
陈洛阳向棺木行了一礼。
“这一遭的影响，看来还是蛮大的。”陈初华笑笑。
陈洛阳语气漫不经心：“那你的决定呢？”
“如今你成就武神之境，该已经知道了才对啊。”陈初华扬扬眉毛。
陈洛阳神色不改：“你我最清楚，漫长的时间，可能让人改变。”
陈初华轻轻靠近他，在他耳边低语：“那你可要盯紧我一点。”
“我会的。”陈洛阳颔首，停顿一下。
他声音低到几乎微不可查。
“抱歉。”
陈初华轻笑一声：“不必跟我说抱歉，我接下来也会盯紧你的。”
陈洛阳点头：“很好。”
两人出了中央大殿，陈洛阳回身凌空一抹。
那庞大的宫殿开始沉默，无声无息间，黑暗洞天改天换地，中央大殿原来的位置上，化为一座巨大的坟墓。
陈洛阳出了黑暗洞天，双掌在胸前一合，整个洞天，化为如先天冢一般的陵寝。
这里以后，再不会有人踏足。
“要重开灭罗宫，还需要些时机，届时可能还需要你在羲和界的那个小人儿一起合作才行。”陈初华言道：“在那以前，也让我到塔里歇一歇吧，这么多年，总算能松口气了。”
“当心进去出不来。”陈洛阳亮出玄天幽冥塔。
陈初华笑笑不语，飘然进入塔内，占据塔中一层。
玄天幽冥塔随黑雾收入陈洛阳头顶。
陈洛阳置身于红尘界中，闭上双目。
然后整个红尘界，仿佛都震动一下。
天地灵气间形成条条脉络，无形无质，然后齐齐汇聚到陈洛阳身上。
陈洛阳睁开左眼，红尘芸芸众生仿佛全部化作点点繁星，置于他的视野内。
然后他再睁开右眼，点点光芒在他身前凝聚，最后化为一面完全透明，没有镜框的镜子。
世界震动，一众顶尖武道强者心中同时浮起一重明悟。
红尘界，换主人了。
上一次有这等异象，无人领略，大家只在几千年前的史料上见过。
新的一界主宰，君临红尘界。
不等大家回过神来，最顶尖的一批人，眼前都齐齐一花，只觉景象变幻，一起来到一片朦胧氤氲中。
一个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回响。
“家师不幸身陨，今日起，我为红尘之主。”
727.新至尊
听到陈洛阳的声音和他说的话，氤氲内众人齐齐一震。
至尊，陨落了？
陈洛阳，彻底接替了至尊的位置？
这次的所谓红尘之主，可不是代为执掌，又或者只是征服红尘内部，而是还要担起与红尘外其他界来往的压力。
真真正正，一界主宰。
不过，是了。
魔皇眼前这般神通广大，标志着他跟至尊一样，跟其他几界主宰一样，都正式踏足武神之境了吧……
虽然感到意外，但一切都水到渠成。
只是此前从来没有人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那个年轻人，已经不再只是武力统治人间，而是真正登临人间之上，于云端俯瞰众生了。
在场众人念头至此，于一片氤氲中，纷纷行礼。
“参见至尊！”
占据何森身躯的江懿，身处人群中，神态恭顺，内里则在暗暗叹气。
陈洛阳说魔尊陨落，没提具体什么时间，恐怕事情真相，当真如先前所猜测那样，魔尊早已不在。
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年轻人在冒充魔尊，愚弄了所有人，为自己争取到成长的空间。
不过，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必要了。
现在对方，已然是媲美魔尊，真正的一界主宰，一方神明了，无人可以动摇这个事实。
就算有人因被愚弄而感到不服，没有来自外界其他主宰的支持，也断不可能反抗。
于他江懿来说，就更不可能了，陈洛阳不成武神之境，一枚元冥归宗石也将他吃得死死的。
何况，魔尊早已陨落的情况下，这个年轻人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崛起，着实更令人叹为观止。
魔尊陨落，他还能坐稳红尘之主的位置，说明外部其他几界主宰，也承认了他的地位。
这其中的实力同手段，就更不必说了，必是实打实经过一场较量，完全不曾吃亏，甚至还可能陈洛阳占点上风，才赢得红尘。
江懿心中暗叹，口中颂道：“古神教江懿，参见至尊，至尊万安。”
先前跟蛮荒王后一场大战的时候，他的真实身份已经渐渐流传开来，经过一年左右时间发酵，如今红尘界大多数高层强者都心知肚明，这个顶着何森模样的货，就是当初的江懿。
对方此前臣服于魔皇，大家都看在眼里，但现在见他口呼至尊，其他人心中另有一番感慨。
苍龙岛主鲍绿绮的心情，跟江懿一样复杂难明。
当初只是希望通过帮助陈洛阳，赢取至尊的青睐，谁能想到，最后竟是陈洛阳取魔尊而代之，成为新的一界至尊？
过去一年里，苍龙岛主都在暗暗后悔，当初同扶桑岛主一起去寻血海，而非坚定决心，截击蛮荒王后，以免陈洛阳闭关疗伤被打扰。
但过去一年来所有的悔意加起来，都没有现在这一瞬强烈。
她心湖起伏不停，但很快恢复平静，跟江懿一般模样，恭声道：“苍龙岛鲍绿绮，参见至尊，至尊万安。”
一切，与当初陈洛阳初来红尘，几方巨头一同前往黑暗洞天向魔尊请安时相似。
只是高高在上的那个存在，已经换了人。
而红尘界，也早已不再是当初的红尘。
如今还在红尘界中立足的各大圣地领导者，一同向陈洛阳问安。
陈洛阳淡然吩咐道：“红尘包罗万象，这一点将不会改变，我不喜欢什么，你们也都知道，接下来自己拎清楚些。”
众人齐声道：“谨遵至尊谕令。”
“很好。”
陈洛阳的声音远去，但众人仍然身处氤氲内。
正当大家不知所措之际，一束玄妙的光辉，忽然在愚蒙的氤氲中亮起。
光辉虽只一线，却仿佛将一切朦胧虚幻一起驱散。
望着那一线玄光，在场众人都心中震动，精神全部投入其中。
光中像是蕴含无尽奥妙，给人以无尽启迪。
往日无法思考透彻的碍难，仿佛忽的灵光乍现，随之迎刃而解。
所有人沉迷其中，流连忘返。
陈洛阳的身形，出现在南荒。
别东来站在那里，双手叉腰，用充满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在别东来身旁，则是血暗天。
不过，这高瘦青年的身形，正在徐徐瓦解。
见陈洛阳来了，血暗天分身微微一笑：“终究是个假身，被冥尊这么一闹，该支撑不住了。”
血暗天分身，乃扶桑木心，加上“魂”字天书和血神珠三样宝物共同组成，以血河剑道为自身武道根基，跨越天堑，登临武尊境界。
先前幽冥之门洞开之际，与之联系最深的亡者，显露了上代血河老祖血苍穹的身姿。
但陈洛阳早有准备，不仅血暗天分身同燕明空二人暗中提防幽冥剑意，更有别东来在一旁等候。
虽然此前不确定冥尊具体打什么主意，但未雨绸缪之下，总算没让对方得逞。
只是这么搅了一波，血暗天这具分身渐渐要崩解了。
陈洛阳本尊有能力使之继续维持下去，但当前不再有这个需要了。
他冲血暗天分身点点头，分身便开始彻底消解，分散为一片血雾。
血雾散去，凝结成一枚血红宝珠，除此之外，扶桑树心与“魂”字天书也出现，三件宝物被陈洛阳一起收入袖内。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别东来连连摇头，看着陈洛阳本人：“你这个分身无所谓啦，主要是至尊……”
陈洛阳未摄拿他入氤氲，但方才对江懿、苍龙岛主等人所言的话，同样也传入红尘界里其他人耳中。
别东来满脸好奇：“我早先是对的，至尊早就陨落了？之后其实都是你在假冒至尊？”
陈洛阳坦然的点点头：“不错。”
别东来大笑起来：“我就说，至尊早就死了，偏你狡猾，骗了大家这么久。”
“是你们笨。”陈洛阳也淡淡一笑：“你比其他人强点，不过还是笨。”
别东来懊恼的拍拍脑门：“啊啊啊，被你耍了这么久！”
他视线中流露出凶光。
这人眼中，对于敌人完全没有强弱的概念。
此前对魔尊礼敬有加，也只是因为对方能帮他找回妻子的缘故。
想到自己妻子，别东来双目内的凶光又散去：“那帮我从清微界接嫣嫣回来的人，也是你了。”
陈洛阳点头：“不错。”
别东来长叹：“谢过至尊。”
此至尊，却非彼至尊了。
“去跟你妻子团聚吧。”陈洛阳摆摆手：“你武神有望，但也仅仅只是一线希望，想想叶天魔当初卡了多久。”
别东来长笑：“我定胜过那老鬼。”
言罢消失不见。
陈洛阳身形凝立于半空中。
燕明空的下落，别东来没提，但陈洛阳比他还清楚。
听到陈洛阳公告红尘的小广播后，燕明空便即神色一变。
阻止幽冥之门在红尘洞开，她出手不曾犹豫，但其他事情却让她精神遭受重创。
血暗天是陈洛阳分身，不算什么。
魔尊陨落，陈洛阳接替其位置成为新的红尘主宰，可以容后再说。
但魔尊可能早已陨落，之前几年都是陈洛阳在冒充魔尊，充当星宫主人，这个可能性，却让燕明空心神大乱。
她以冥河劈开时空，竟隐约开启一座逆向的幽冥之门，然后消失于其中。
陈洛阳的感官中，对方已经离开红尘界。
她第十八境的修为尚未到武尊通天之境，难以独自行走于界外虚空。
眼下这一去，则是祸福难料了。
“至尊登临武神之境后，行事反比从前温和。”一个身影出现在陈洛阳身边，剑气袅袅，却是北冥剑主竹瀶。
他静静望着陈洛阳的背影。
是的，温和。
并非修为实力增长而带来的从容又或者气度，确实是性情作风反而更加温和。
“确实有变化，但其实也没差多少。”陈洛阳没有回身，淡然道：“依旧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竹瀶言道：“我早已歇了与人争雄之心。”
亦无屈服他人之意。
生死于他，从不重要。
但是正如当年陈洛阳初至红尘界，以魔尊“左眼”摄拿他时说过的一句话。
人世间有许多事比死亡更可怕。
人还有牵挂，便会有畏惧。
那时竹瀶是为了自己妻子复活的希望，为了保全“应青青”。
而现在，则有他妻子的转世身。
“你所言，我信。”陈洛阳语气平和：“不要让我失望。”
竹瀶沉默了一瞬后，轻声问道：“至尊所指，可是同青青姑娘有关？”
陈洛阳言道：“她是真正的羲和界天少君，先前在羲和界的那个，则是卓清溪的外孙女。”
“竟是这样……”竹瀶面现意外之色。
就他所知，羲和界不以剑道闻名。
不过他并未质疑陈洛阳所言，只是沉声道：“我昔日誓言不变，若青青姑娘有害于红尘，愿亲手取其性命，若然不敌，至死方休。”
“下去吧。”陈洛阳微微颔首。
竹瀶一礼：“是，至尊。”
白色云烟般的剑气消失。
随后，紫气弥漫，现出青牛观主俞青牛的身姿：“青牛观俞青牛，参见至尊。”
“你没有再选一次的机会了。”陈洛阳负手而立。
俞青牛面容沉静：“青牛明白。”
728.你是个好人
“既如此，回青牛观去吧。”陈洛阳不多言，只淡淡吩咐道。
俞青牛向他一礼：“此番，谢至尊解贫道遭逢幽冥之厄。”
“只是一时罢了，一个你，一个燕明空，都才刚开始。”陈洛阳平静说道：“冥尊没那么容易放过你们。”
俞青牛沉声道：“谨遵至尊谕令，望至尊不吝点拨。”
“既然你做出选择，红尘这边就无需再担心。”陈洛阳言道：“顺我者昌。”
俞青牛应道：“谢过至尊。”
说罢，他身化紫气，于半空里消失，返回自家青牛观。
陈洛阳则独自在虚空中迈步，以自己双脚丈量红尘人间。
走完一圈之后，他回到洛阳城。
宏伟雄城，已经完工，雄踞大地之上。
陈洛阳微微颔首，步入城中。
随着他入城，这座占地辽阔的庞大雄城，开始摇晃轰鸣。
偌大的城池，直接拔地而起，飞上半空。
不见点滴土石掉落，整座城池，飘入登入云端，化为一座高悬于半空中的天上仙城。
附近百姓见状，纷纷顶礼膜拜。
陈洛阳到了城中，来到中心的宫殿内，直接出现在正殿中，于正殿内落座。
独自一人身处殿内，陈洛阳默然无声。
脑海中，一盏铜盘静静悬浮，上面时不时有玄奥莫名的文字图纹浮现，然后又消失。
陈洛阳默默存神观想这一切，并细细加以揣摩。
将一些事情思考停当后，他收敛心思，开始重新梳理自身武学。
登临武神之境后，这一步，其实每时每刻都在进行。
迷蒙的氤氲以陈洛阳为中心扩散扩来，然后不断蔓延，直到覆盖整座洛阳城。
而在这蒙昧的氤氲中心，则有一道曼妙的玄光直冲上天，仿佛蕴含世间一切道理的答案。
陈洛阳默默整理思索。
先前一身所学，渐渐融汇为一炉，都集中在眼下这一步愚明经中。
愚昧与通明，阐释世间万物万理，包罗万象，一念生万法，一念消万法，无数道理意境，都在此生灭。
陈洛阳双瞳中，一边是蒙昧的氤氲，一边是通明的光辉，二者看似界限分明，又彼此完美相融，形成一条同行与天地大道之间的路径，前无头，后无尾，恍若无尽。
他轻轻闭上双眼，如同在假寐。
直到有人求见：“参见至尊。”
“讲。”陈洛阳没有睁眼。
“禀至尊，羲和界有客来访。”苏伟行礼之后禀报道：“对面说是……天少君令轻轻与神州浩土丹后的外孙女应青青二人。”
“有请。”陈洛阳微微颔首，睁开双眼，看向苏伟：“你平日里的修行要抓紧，不过切记欲速则不达，虽有烛龙遗蜕相助，但有些基础的东西，着急不得。”
“谨遵至尊教诲。”苏伟恭敬一礼，然后退下，去引客人来到大殿内。
两个女子，一同走入其中。
一个，对陈洛阳来说，熟悉中透着几分陌生。
另一个，就完全只存在于印象中，严格来说，此刻是他第二次当面见对方真容。
“陈……道友。”从前的“应青青”，如今的天少君令轻轻首先开口：“……叨扰了。”
“无妨，只要是朋友，随时都可以来我这里做客。”陈洛阳看向令轻轻身旁另外一个女子：“这位，就是丹后失散外孙女了？”
此前的“天少君”，如今真正的应青青，向陈洛阳一礼：“参见至尊，先前得罪之处，万望至尊恕罪。”
陈洛阳看了看对方：“你的记忆，仍有空白之处？”
应青青神色有些黯然：“是的，我……我其实想不起来去往羲和界之前的事情，还是轻轻姐跟我讲了许多，我才知道，我原来属于红尘这里，属于神州浩土。
如今身处这红尘界中，有些记忆的片段，在脑海中若隐若现，但仍不完整。”
“去往神州浩土，你或许会有更多收获，你的亲人，也在那里。”陈洛阳说着，看向苏伟。
苏伟点点头，朝应青青做了个“请”的动作：“应姑娘，这边请，我奉至尊谕令，会帮你安排返回神州浩土的诸项事宜。”
应青青有些渴望又有些畏惧，看向一旁的天少君令轻轻：“轻轻姐……”
令轻轻颔首：“去吧。”
听她这么说，应青青心下安定几分，向陈洛阳行礼：“谢至尊开恩。”
应青青随苏伟离开之后，大殿中陷入沉默。
陈洛阳同令轻轻四目相对，一时间无言，都在看着对方。
少倾，陈洛阳率先打破沉默：“和她不同，你的记忆，看样子都恢复了。”
令轻轻微微叹息：“是啊……”
叹息过后，她与陈洛阳对视：“你的猜测是对的，我手里的鲜血，一点都不比你少。”
陈洛阳冲她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令轻轻落座后，目光悠远：“千余年前，大哥身受重伤秘密返回羲和界，一方面为了安心养伤，一方面也是希望转移其他几界至尊的注意力，于是假意失踪不出，我代替他执掌羲和。”
白衣女子同陈洛阳对视：“大哥的消息，被高度保密，最一开始只有我们兄妹二人知晓。
他既然名义上失踪，自然无法定下接任者，虽然我们是兄妹，但在我尚未登临武神之境前，同族中有不少反对者和竞争者。
于是那条登顶路，我唯有一路杀上去，直到最后坐稳那宝座。”
令轻轻面现悲凉之色：“你是对的，我比你更心狠手辣，我杀得，大多是自己的同族。”
陈洛阳神态平静如初：“看你现在模样，虽然恢复之前的记忆，但失忆期间的影响不可抹除，你，不再是从前的你了？”
令轻轻摇头：“确实有影响，但我终究不是应青青了。”
陈洛阳心中了然。
曾经那个杀伐果断的天少君，与在红尘时那个“应青青”，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能都不复存在了。
或者应该说，现在的她，是这样两个人心志的结合。
陈洛阳注视对方半晌后，徐徐开口：“如果你想，你还是可以做自己的。”
“可正像你说过的那样，有些事，忘了，不等于从未发生过。”令轻轻怅然叹息一声。
然后她望向陈洛阳，目如秋水。
有些情感出现了，同样不容人无视。
即便是恢复了天少君时的记忆，也不代表遗忘了“应青青”时的人与事。
接触到令轻轻的目光，陈洛阳微微一默。
然后他开口说道：“你哥哥令阳同妖尊猛山一战的情形，我已听说，都要多谢你劝服令阳。
这份人情，我定不会忘，不过，我非你良配，你是个好女子，但我们之间不适合。”
令轻轻闻言，目光顿时微微一黯：“你有心上人了？”
陈洛阳言道：“我少有信任之人，但即便你不再是应青青，我仍愿意信你，可我不想耽误你。”
令轻轻叹息：“我……明白了。”
“如果你将来有了难事，可以来寻我。”陈洛阳言道。
令轻轻颔首：“我明白了，谢谢你。”
陈洛阳换了话题：“还没恭喜你登临武道第二十三境，归元之境。”
他眼前的令轻轻，在成功融合本身天少君的修为实力，与那把明神剑的剑意之后，已然成功更进一步，达到第二十三境的修为，与她兄长天君，还有妖尊、道君、冥尊以及之前的魔尊、天佛一样，都达到归元之境。
如今的天少君，将“少”字去掉，或许更合适，已经实打实的六界至尊之威。
放在上古神魔时代，也是一等一的强者，除了首三尊外，无人敢轻易言胜。
“只是勉强跨出那一步，还需要稳固。”令轻轻微微摇头：“比不得你，刚到武神之境，就已经可以对抗归元境界了，等你达到归元境界，该更难以想象吧。”
陈洛阳言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正如我得到玄天幽冥塔，而你得到那把剑。”
令轻轻叹息：“是啊。”
“从我知晓家师存在时，他老人家便已经陨落。”陈洛阳手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既然令兄尚在，方便告诉我当年究竟怎么一回事吗？”
令轻轻既然来了这里，便不仅仅是送应青青返回红尘神州浩土，也不是只来见陈洛阳一面那么简单。
她身上有使命在。
羲和与红尘之间关系微妙，她是桥梁。
争取在尽量减少冲突的情况下，让双方能有所合作。
关于两家都感兴趣的灭罗宫。
“家兄当年跟令师魔尊，都曾经去寻访灭罗宫。”令轻轻言道：“只是最后结果并不理想，家兄重伤而归，据他所言，令师魔尊收获较大，在灭罗宫内有所收获，相信便是你手里那尊玄天幽冥塔的雏形。”
她娓娓道来：“不过，当时的情形，令师似乎也有受伤，但家兄不肯定令师具体情况。
出于谨慎考虑，自己假做失踪，引其他几界主宰关注红尘，以便观察令师的反应。
但没想到，最后其实是令师先陨落了。”
“先师受伤的原因呢？”陈洛阳问道。
“家兄也不甚肯定。”令轻轻摇头：“但当时去往灭罗宫者，其实还有一人。”
她看向陈洛阳：“令师魔尊在你之前的弟子，月东煌。”
729.昔日真相
“月东煌……”
陈洛阳背靠在椅子上，双目望着大殿屋顶，喃喃自语。
令轻轻颔首：“妖尊曾与家兄与我提及，月东煌昔年自魔尊处盗走的东西，到了他手里，后来还给了红尘界？”
“不错，他用来换一个手下人进入人皇陵的机会。”陈洛阳收回自己的目光：“他欲求钧天戈，也是冲着灭罗宫而去，但实则月东煌盗走的东西，也与灭罗宫有关，玄天幽冥塔最终炼成，拜此所赐。”
令轻轻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陈洛阳手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不过，不怪妖尊走眼，如今思来，那东西除了炼制玄天幽冥塔外，再无其他半点用处和特异之处，没有塔，便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令轻轻言道：“这就难怪了，如此说来，家兄先前的猜测是对的。”
她看向陈洛阳：“家兄一直有猜测，千余年前那一回，不是令师魔尊第一次接触灭罗宫。
在更早的时候，大约四千多年以前，魔尊应该就曾曾经去寻找过，同人皇一道。”
四千多年前，大约正是人皇陨落的时间点。
陈洛阳与令轻轻对视，令轻轻点了点头：“那时的羲和界之主，还是家父，红尘界之主则是人皇伏天钧。
魔尊唐天海居于红尘，但素来不理红尘事，亦独来独往，身边只有一个传人弟子，便是月东煌。
但后来有传闻是月东煌联合幽冥神，致使人皇陨落，背叛了魔尊，也背叛了六界。
那时大家便都在猜测，人皇陨落，可能也同灭罗宫有关。”
妖尊惦记人皇的钧天戈，原因便在于此。
令轻轻稍微顿了顿后说道：“当时有怀疑，月东煌主动与幽冥神接触，成为幽冥神‘寂灭’的凭体。
魔尊察觉这一点，更发现他与人皇陨落有关后，他盗了魔尊的宝物出逃。
魔尊追缉他数千年，一直没有得手，直到距今千余年前，再次在灭罗宫碰头。”
陈洛阳手指敲击座椅扶手不停：“所以，四千多年前，家师同人皇，很可能还有月东煌第一次寻觅灭罗宫，家师得到一件宝贝，但人皇陨落。
之后家师发现月东煌化身幽冥神‘寂灭’，此前人皇陨落更与之有关，月东煌盗宝出逃，家师追缉。
三千年后，距今约千多年前，家师同月东煌第二次接触灭罗宫，同时还有你的兄长令阳？”
令轻轻平静与之对视：“我所知道的情况，便是这样。”
陈洛阳颔首：“不考虑你兄长会否骗你，你所言，我信，那么接下来呢？”
“据家兄所言，当时场面三败俱伤，三人都在灭罗宫遭受重创，他被灭罗宫抛出来后，不清楚魔尊同月东煌最终的状况。”令轻轻言道。
“于是家兄定下自己假意失踪的计划，藏身幕后，由我代他执掌羲和界。
后来我们听闻魔尊返回红尘，但月东煌如何了，家兄亦不清楚，这些年来一直暗中查访，可是没有收获。
唯一一点线索，也是后来才知道，月东煌昔年盗走的宝物落入妖尊之手，妖尊又送回红尘。”
令轻轻一边说着，一边抬手。
那柄明光古剑，出现在大殿内，悬于半空中，静静放出光明。
“距今约百年前，我借着家兄的点滴线索，也尝试去寻找灭罗宫。
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居然被我找到了，可惜我贪功冒进，结果也被灭罗宫创伤。”
令轻轻目视那把明神剑：“我从灭罗宫中带出此剑，艰难离开，在宇宙虚空中却坚持不住，被剑意所伤，只好陷入闭死关的状态，一边疗伤，一边炼化此剑。”
陈洛阳言道：“钧天戈指向此剑，也指向灭罗宫，剑可能与最早到过灭罗宫的人皇有关。”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受这明神剑影响，我在虚空中漂流没有返回羲和界，反而来到了红尘界附近，悬于红尘天外。”令轻轻赞同的点点头：“之后还影响了青青的外公学习剑道。”
红尘天河弟子，神州浩土的剑皇陶忘机……
陈洛阳手指敲击座椅扶手的声音一停：“你存世千余年了，不过我初遇你时，感觉你的生机同真正的应青青相符，当时只有十六、七的年华。”
令轻轻言道：“我神魂与明神剑相合，肉身则经历不止一次重塑，一身修为因为羲和之羽的关系，被保留下来。”
她目现追忆之色：“在炼化即将结束，心神恢复意识的瞬间，我同明神剑再次起了冲突。
结果明神剑悬于红尘天外，而我同羲和之羽则一起跌落红尘，坠入神州浩土内。
青青在神州浩土雪域高原上游历之际，无意间偶遇仍沉眠的我。
我同羲和之羽被惊动，然后又出了差错，最后我失去记忆留在神州浩土，青青同样失去记忆，随羲和之羽返回羲和界。”
令轻轻看向陈洛阳：“家兄此前怀疑魔尊重伤未愈甚至可能陨落，让青青代替我来红尘界试探，便是因为羲和之羽进出红尘，正常来说，瞒不过魔尊才对，但最后……”
“最后被我冒充家师顶回去了。”陈洛阳淡淡一笑：“大家都是假货，羲和界那边也没底气。”
令轻轻也笑：“青青与羲和之羽融合，勉强有了我的修为实力，但终究有很多隔膜。
星耀这一战时还稍好，三年多前第一次来红尘，她更没底，只是……”
令轻轻叹息：“……只是虽然失忆，红尘界仍然令她魂牵梦绕，一颗心又都系在家兄身上，所以才以天少君之身冒犯红尘，得罪之处，请你见谅。”
陈洛阳摆摆手，示意无妨：“虽然常听闻羲和界令氏一族天赋异禀，有独到传承，但令兄与你双双成就武神之境，你一身修为更能完全转嫁给应青青，仍然令人赞叹。”
令轻轻摇头：“实不相瞒，虽然同本族传承有关，但我能那么快就稳稳当当成就武神之境，同灭罗宫有关。
家兄虽然不似令师魔尊那样取回宝塔，但也不算完全空手而归。
于灭罗宫，他还是有少许收获的，与本族传承结合后，造就了我，也在后来造就了青青，让她能暂时行使我一身修为。”
陈洛阳手指重新轻轻消极座椅扶手：“你失踪期间，到有应青青顶替你之前，羲和界对外宣称你闭关。
那么在此以前，同六界打交道的人，都是你了？”
令轻轻明白他想问什么，当即答道：“千年前，我曾跟令师打过交道，假意追问家兄下落，那时令师还在世。
他陨落，应该是他闭关后的这千年时间里，但具体什么时候，是否跟他在灭罗宫受伤有关，我不肯定。”
陈洛阳点头：“谢谢你解我心中一些疑惑。”
“不必客气，你所言，今天也让我和家兄了解一些内情。”令轻轻摇头。
她略微顿了一下后说道：“此外还有一事，家兄曾言，青青的神魂被别人动过，所以始终未能想起与我相遇前的事。”
“遇到你之前就被人动过，还是因为与你相遇才有此变化？”陈洛阳问道。
令轻轻叹气：“我亦不清楚，只能等青青自己恢复了，希望她到神州浩土故地重游，见到卓婆婆……见到丹后，能勾动神魂记起从前。”
丹后卓清溪老几十岁的人，对一般年轻人来说，自然是年高望重的长辈。
但对真正的天少君令轻轻来讲，这算年龄就有点尴尬了。
“神州浩土，你也可以下去，相信卓清溪除了她真正的外孙女，也想见见你。”陈洛阳淡然道。
令轻轻想了想，然后承认：“我也想见见她。”
说罢，她起身同陈洛阳告辞，身形消失，去往神州浩土。
两人没有就灭罗宫的问题深入谈下去。
大家都有几分灭罗宫的线索，大致能推演出想要重开灭罗宫还需要耐心等候些时间，眼下无需着急。
红尘界与羲和界之间，眼下能保持和平，就足够了。
令轻轻今日不过是来打个前站。
有些事情，还是要陈洛阳同令阳二人面对面才能决定，在那之前，双方都有个温和态度最好不过。
红尘与羲和维持微妙的平衡，其他几界至尊也唯有安静等待。
目送令轻轻离开，陈洛阳自己在大殿内沉思片刻。
他头顶现出玄天幽冥塔，然后本人步入其中。
塔内一层空间中，身着黑衣的陈初华正盘膝而坐，见陈洛阳到来，不由笑道：“见过你羲和界的那个小人儿了？”
“见过了，最后一点残缺的拼图基本补上了。”陈洛阳斜了对方一眼：“神州浩土真应青青的神魂被人动过，是你的手笔吧？”
陈初华很干脆的点头：“是啊，要不然羲和界很快就找上门来了。”
“但我记得你说过，在神州浩土时，你是没有宿慧的，当时那个状态下的你，也不可能抵挡明神剑或者羲和之羽。”陈洛阳不客气的指出问题。
陈初华摊摊手：“未雨绸缪的一点小伎俩而已。”
730.重返神州
陈洛阳面无表情直视对方。
“令轻轻从天外跌落红尘的时候，距今其实也有年头了，她在神州浩土雪域高原沉眠了很久。”陈初华耸耸肩膀：“当时的我还是这副模样。”
她身形变化间，化作另外一个女子的形象，比陈初华更加威严，更加深沉。
陈洛阳认得，那是黑水绝宫老宫主，曾经红尘界的“魔后”纪天琼。
女子言道：“感受到令轻轻跌落红尘，我就去看了看。
有羲和之羽同那柄剑加护，自然伤不得她，我也不想闹那么大动作，因而只是留下一点小机关。
等神州浩土有人察觉她，并接触她的时候，这点小机关就能发挥作用，将两人替换，并裁剪其神魂，影响记忆。
倒不是专门针对陶忘机与卓清溪的外孙女，是那个姑娘自己踩上了，时也命也。”
黑衣女子形象变化，重新恢复陈初华的模样：“机关放下了，我就不再理会了，只要能达到拖延时间的效果就好，不至于天少君立马重返红尘界。”
她看向陈洛阳，微微一笑：“为了避免有人察觉你我接触，到这一世，我对自己的神魂也动了些手脚。
所以直到后来与那口黑棺接触越来越多，才渐渐觉醒前尘宿慧，而那之后也尽量避免同你见面。
当然，现在无妨了，这样面对面聊天，令阳、猛山他们也察觉不到。”
陈洛阳在她对面坐下：“如今回头看，不得不承认，你的谨慎是正确的。”
“但接下来才是真正咬紧的时刻。”陈初华与之对视。
陈洛阳言道：“还没到时候，在那之前，安心等待吧。”
面前黑衣女子含笑点头。
陈洛阳伸出一只手掌，陈初华亦是相同动作，两人双掌相抵。
一团朦胧的氤氲，出现在陈洛阳手掌上，继而包围陈初华的手掌。
一束玄奥的光辉，从朦胧的氤氲中透射而出，在塔内闪烁。
两人都闭合双目，静静运功。
良久之后，陈洛阳睁开眼，收回手掌，无声站起身来。
陈初华则双目仍然闭合，收回手掌，盘膝打坐，形同入定。
陈洛阳无声的出了玄天幽冥塔，然后将宝塔也收起。
他在红尘半空洛阳城内一步跨出，下一刻已经到了神州浩土，然后出现在雪域高原。
陈洛阳无需特意去看，视线已经涵盖神州。
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下一瞬间，他到了一片雪山与高原湖畔。
这里应该就是当初令轻轻掉落的地方，也是在这里，独自出门游历的应青青遇见她，两人自此交换身份，都失去记忆，懵懂的活下去。
陈初华此前也是在这里做的手脚。
应青青如何且先不谈。
令轻轻从天外跌落于此，有没有特殊的玄机呢？
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巧合？
陈洛阳闭上自己的眼睛，静静感知。
漫长时间过去，经历风雪侵蚀，经历武者交手的山川破坏，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但一切都早已不同，甚至连地貌都改变。
所有痕迹，似乎早已该不复存在。
但随着陈洛阳的呼吸，这里的一切，仿佛时光逆转。
山岭变动，湖水干涸，高原山石挪移。
当陈洛阳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风景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恢复成当初令轻轻跌落于此时的境况。
令轻轻虽然早已不在，但此地落在陈洛阳眼里，另有所觉。
他这次再观察，心中微微一动，若有所思。
下一刻，陈洛阳离开此处，出现在神州海外一座小岛上。
岛上有宁静的庄园。
庄园内，三个女子对坐，仆从不敢来打扰。
陈洛阳现身于她们面前。
三人正是神州浩土的丹后卓清溪，以及她的外孙女，真正的应青青，还有来自羲和界的天少君令轻轻。
见陈洛阳现身，卓清溪与应青青连忙起身行礼。
令轻轻亦站起身来。
“卓清溪参见至尊。”丹后心中无限感慨。
距离最初在神州浩土第一次见到面前这个年轻人，才不过四年左右时间。
但这四年左右时间，却仿佛比沧海桑田还要更加漫长。
莫说神州浩土，便是整个红尘界，都改天换地，甚至连红尘外的世界都受到影响。
一切，都源于面前的陈洛阳。
令轻轻则有些意外：“你亲自下来神州浩土了？”
陈洛阳随口道：“下来看看。”
说话同时，他看了应青青一样。
双方目光接触，应青青像是忽的触电一样，身体僵立原地，视线渐渐没了焦点，一片混乱茫然。
令轻轻见状，心中一动：“回到神州浩土，她的记忆恢复不少，但仍不完全，你这是助了她一臂之力？”
“我去你们当初相遇的地方看了看，有些收获。”陈洛阳言道。
令轻轻吐出一口气：“谢谢你，我本打算也去看看，但想着不要变动你红尘界里的地方，最后便打消了主意，幸好有你帮忙。”
“无妨。”陈洛阳看着面前的应青青。
就见少女双目渐渐重新有了焦点，恢复神采。
她怔忪的看着一旁的丹后卓清溪，不发一言，到得最后，两行泪止不住的滑落。
卓清溪没有流泪，只是抱住自己的外孙女，让对方在她怀中宣泄。
她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转头看向陈洛阳，再次低首谢恩：“谢至尊恩典，老身粉身难报。”
“你可以同她一起前往羲和界，也可以仍留在红尘。”陈洛阳淡然吩咐：“但留在红尘，就不要有旁的想法。”
卓清溪恭声道：“老身明白，谨遵至尊教诲。”
她看向怀里的少女，对方也渐渐平复情绪，此刻则面孔微微有些发红。
应青青先向陈洛阳谢恩，然后又有些为难的看向卓清溪：“外婆，我……”
此前虽然记忆不全，但她跟卓清溪谈过自己这几年在羲和界的经历。
卓清溪知道外孙女一颗心竟然系在身为羲和界主宰的天君身上，也不禁感慨造化弄人。
她对此充满忧虑，万幸一边令轻轻不断安她的心。
从卓清溪个人想法来说，她不希望应青青继续这样走下去，感觉充满不安定。
离开红尘界，陈洛阳或许不在意，但未来祸福难料。
可是此刻面对应青青恳求的目光，卓清溪最终叹息一声：“你自己拿主意吧，孩子终究是要离开我们这些老人身边的。
你这些年的经历，比许多人一生都还要更加曲折，如今就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同意。”
应青青看了一眼陈洛阳，然后低声问道：“您跟我一起走吧。”
卓清溪笑了笑：“我还是留在神州浩土好了，人老了，不习惯去新地方，留在这里蛮好。”
应青青嘴唇微微抿起。
陈洛阳淡然道：“只要守红尘界的规矩，你随时可以回来探望亲人。”
“谢至尊开恩。”应青青顿时大喜，向陈洛阳道谢，卓清溪在一旁也是相同动作。
令轻轻为她们感到高兴：“久别重逢，青青你在这里陪陪你外婆，我晚些时候来接你回羲和。”
她冲陈洛阳点点头：“我差不多要回去了。”
陈洛阳颔首：“保重，代我问候天君。”
“好。”令轻轻忽然想起什么，正色道：“有一事，你要小心。”
陈洛阳看着她：“什么？”
令轻轻徐徐说道：“我跟家兄讨论过，道君清微的目标，很可能不仅仅只是娑婆界。”
陈洛阳点头：“我明白，你放心。”
令轻轻颔首，便跟应青青与卓清溪告别，又是一阵不舍。
她离开神州浩土，也直接离开红尘界，径自返回羲和界。
陈洛阳也不在卓清溪祖孙那里多留，从海岛上消失，一步迈出，人到了神州浩土的洛阳城这里。
看着繁华的城池，他静默不语。
陈洛阳从半空落下，在大地上如凡人一样，一步一步行走。
他从洛阳城，一路向南，前往神州古神教原先在象州同粤州交界处的总坛。
虽然像凡人一样走路，但他仿佛不属于这方世界，路上所遇行人，完全看不见他的模样。
不同其他任何人接触，陈洛阳一路来到神州古神教的总坛。
他遥遥望着火山口，然后步入其中，站立在岩浆上空，俯瞰下方炽热的岩浆。
当初正是在这里，他捡到了魔尊的那面黑镜。
陈洛阳望着岩浆半晌之后，便即又重新离开。
接下来，他仍然在大地上行走，逆着自己当初刚穿越来这方世界后，来到古神教总坛的道路，一路西行。
穿越象州、黔州后，陈洛阳重新返回蜀州。
最后，他停留在蜀州大地上，静静呼吸这里的空气。
此地，是他这一世最初在这里立足的地方。
陈洛阳静立良久，脑海中一幕幕景象，不停倒放。
在他的意识空间内，那面铜盘竟似乎也生出变化。
铜盘重新变回白玉瓶，然后更向后再退一步，变回最初的黑壶模样。
最后，黑壶的壶盖消失，只剩下壶身。
陈洛阳闭合的双目张开，神魂则仿佛在震荡，随着一个虚幻的壶盖，飞往天外。
731.心境变化
陈洛阳身处神州浩土蜀州大地上，闭目静思，心神仿佛飞到天外。
良久之后，他收回自己神思，离开神州浩土，重返红尘。
回到红尘界天上洛阳城，陈洛阳接到禀报，苦海一脉无边寺现任方丈圆癫和尚求见。
“准。”陈洛阳高居座上，随口吩咐。
一个青年僧人出现在陈洛阳面前，并向陈洛阳行礼：“无边寺圆癫，参见世尊，世尊万安。”
陈洛阳言道：“免礼，你现在应该在闭关潜修。”
圆癫方丈起身，眉心处一个黑色的“卍”字符逆向旋转，双掌合十，向陈洛阳恭敬答道：“小僧得世尊指点，一刻不敢轻忽，闭门苦修，直到先前忽然听闻世尊登临武神之境，代替您的师尊正式执掌红尘，所以才出关，前来道贺，愿世尊千秋万代，主宰红尘。”
陈洛阳手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心意到了就行，表面文章可以少做。”
圆癫方丈闻言，略微一默。
他抬头望向陈洛阳，面上露出少许恳求之色。
陈洛阳神情没有半点变化，居高临下看着对方。
圆癫方丈叹息，双掌合十：“谨遵世尊法旨，敝寺上下不敢有违。”
他闭关，陈洛阳成为红尘主宰召见各家掌门时便没有带上他。
但圆癫方丈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立马赶来求见，就是有些事情上，想跟陈洛阳这里得个准数，希望陈洛阳能网开一面。
红尘界内，因为先前种种原因，各大武道圣地，如今呈现道消魔长之势。
若非青牛观主俞青牛强势回归，则正道一方可能会被魔道压得难有抬头余地。
而陈洛阳定下不能害民的铁律，则让各方魔道气焰都为之进一步收敛。
这其中最为难过者，苦海一脉魔佛传人，便是其一。
他们倒不似血河、燕然山等地会大肆杀生，但强行渡化百姓皈依，化为行尸走肉一般，这等行径同样被陈洛阳禁止。
圆癫方丈先前便规诫警告门下其他人低调行事，但这是魔佛一脉修炼的重要根基之一。
长此以往下去，肯定会有影响。
如今魔尊陨落，魔皇登位，不论名义还是事实都彻底执掌红尘，圆癫方丈立马赶来拜见的同时，也是希望再谈谈魔皇的口风。
毕竟这位新的红尘主宰，一身修为除了魔尊传承与古神教传承外，便数魔佛一脉传承最为系统完整。
十式如来魔掌纷纷现世，更仿佛受其引导，是以圆癫方丈等人心中还存有万一指望，希望陈洛阳能对他们网开一面，甚至大力扶持。
但方才只听陈洛阳一句话，圆癫方丈就心中明白，陈洛阳的禁令，不会有丝毫松动。
苦海一脉魔佛传人，如果想要在红尘界中继续活动，那就同样必须遵守不得害民的禁令，不得强行渡化普通百姓为信众。
严格说来，这比起当初魔尊统治红尘时，苦海一脉的处境还要更加艰难。
唯一可堪安慰的或许便是，蒙陈洛阳所赐，他们得到了第九式如来魔掌，粉碎彼岸。
虽说有传闻天佛圆寂，娑婆界崩溃，佛门正宗也极为凄凉，正迎来末法时代，让魔佛传人少了最大的威胁，但要说其他几界的环境，也未必就比红尘界好到哪里去。
清微界不用多提，山海界是妖族之地，羲和界同样有神族令氏一族存在。
魔佛传人就算前往那里，最好的结果只是成为供其利用的刀锋而已，还要因此担忧触怒红尘至尊陈洛阳。
圆癫方丈心中无奈，也唯有收敛心思，回去进一步训诫门下弟子，以防有人犯了陈洛阳的忌讳。
陈洛阳在座上平静看着对方。
他视线中，有一道玄妙光辉亮起。
圆癫方丈见了，顿时一惊，双目失去焦点，仿佛陷入某种痴迷。
那一闪而过的光辉，通明剔透，似乎一下子照亮他心中盘旋多年的迷雾。
一直揣摩研习的如来魔掌第八式永堕轮回同第九式粉碎彼岸，这时圆癫方丈心中有了更深的领会。
九式魔掌，更有融会贯通之感。
那光辉仿佛是一点灵光，让圆癫方丈心头空明不昧，简直比对着阿涅槃钟参悟的收获还要更大。
良久之后，青年僧人方才回过神来。
堂堂武圣，竟然已经大汗淋漓，全身袈裟湿透。
圆癫方丈却顾不得这许多，满心诚服，向座上的陈洛阳顶礼膜拜。
“记住你今天的话。”陈洛阳眼瞳中的玄妙光辉消失，摆了摆手：“下去吧。”
圆癫方丈恭敬告退。
得陈洛阳如此指点，他眼前仿佛有一条全新道路呈现，便是没有信众的愿力支持，也有底气向更高境界发起冲刺。
陈洛阳望着圆癫魔僧消失，独自坐在大殿中，没有说话。
他在细细揣摩自己的心境。
北冥剑主竹瀶所言没错。
他现在的心境，确实突破至武神以前，有了巨大变化。
不是因为境界实力变强，顾忌变少而从容。
是之前笼罩他心头的一些阴云散去了。
此刻的他，心境在向前世蓝星时的自己靠拢。
当然，毕竟经历这么多事，不可能完全回到从前，但与登临武神前的自己迥异。
某种程度上来说，跟武神前的自己，形成一种看似倒退但并非如此的反差。
有些特殊的影响，如今被抹除了。
但这也带来些后续变化。
比方说，曾经对苦海一脉乃至于血河一脉等魔道中人的厌恶，重新变得强烈起来，哪怕对方还有用处，也有些不想姑息。
陈洛阳后背靠在座椅上，仰头望着大殿顶部，最终放弃主动插手红尘诸事的打算。
倒不是担心卸磨杀驴的名声，而是不管什么理由，成武神之前所作所为终究是自己的决定，那便没有否认逃避抗拒的必要。
苦海一脉和血河一脉等魔道，接下来在红尘中命运如何，在不踩界线的前提下，就交由他们自己去打拼吧。
陈洛阳心中动处，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一敲。
下一刻，大殿内多出一个人。
一个身着血衣的青年。
这青年眉目英挺，但双目血红，戾气十足，整个人仿佛一把出鞘利剑。
他看着座上的陈洛阳，一时间心神恍惚。
少倾，回过神来后，这青年徐徐向陈洛阳行礼：“沈天昭，参见至尊。”
由不得他不恍惚。
上次二人面对面打交道时，他是天河第一传人，红尘十杰之一，正道一脉最被看好的新一代领军人物之一。
陈洛阳修为境界还没他高，虽然担了古神教副教主的名头，但在红尘界所有人眼中，那只是因为传说中魔尊传人的身份，所以古神教特意优待。
严格来说，去除身上光环，只论个人成就，彼时的红尘界中人无疑更推崇有小剑仙之名的沈天昭。
魔尊传人当然光彩，但没人能想到，才这么几年时间，至尊传人就成了至尊。
对比陈洛阳，沈天昭则感到自惭形秽。
反出天河，他从来不曾后悔，即便现在也一样。
但此刻与陈洛阳的对比，仍然让沈天昭心生怅惘的感觉。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依参见红尘至尊之礼参见陈洛阳，毕竟他同陈洛阳之间没有矛盾恩怨。
陈洛阳看着下方沈天昭，淡然道：“世间再无血暗天，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沈天昭微微错愕，他还是刚刚知道血暗天的消息，一时间心中五感杂陈。
血河中人，他唯一恶感轻一点的人，反而正是这个隐约压他一头的血暗天。
双方隐隐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不过，也是一定要决胜负的对象。
决胜负，也分生死。
血暗天先他一步借血海修成武尊，是他追赶的目标，可如今却也先他一步没了性命。
这让沈天昭心中再次生出怅惘的感觉。
不过，心中戾气杀意很快取代其他情绪。
沈天昭表情恢复平静：“血暗天不在，血河一脉再无人可阻我，包括血河老妖在内，我将屠尽血河。”
他抬头看向陈洛阳，双手抱拳：“恳请至尊恩准。”
陈洛阳手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只要守我的规矩，我与家师一样，不会干涉红尘内部纷争。”
当然，他的规矩比魔尊严，也多。
沈天昭再行一礼：“谢至尊恩典。”
“在那之后呢？”陈洛阳继续问道。
沈天昭言道：“在下，想恳请至尊他日征讨黄泉界时，能让天昭同行，望至尊开恩，饶我外婆毒龙夫人……我想再见见她老人家。”
当初杀毒龙夫人的天河剑客已经被他杀了，对天河一脉与老剑仙，他没有恨意，不打算再去找麻烦，但如果对方来找他，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除了痛恨的血河以外，他唯一的牵挂就是毒龙夫人。
先前幽冥之门的事情，让他确信自己能见到毒龙夫人亡魂。
然而却险些因为这件事让毒龙夫人彻底魂飞魄散。
最后虽然及时悬崖勒马，但毒龙夫人的阴魂仍被倒吸回黄泉界。
这成为沈天昭的牵挂，因此希望陈洛阳能法外开恩。
732.各有命数
陈洛阳手指敲击座椅扶手，随口道：“黄泉界，已经毁灭。”
沈天昭呼吸顿时为之一顿，带着几分呆滞，望向陈洛阳。
陈洛阳平静与之对视，沈天昭的双目渐渐变得血红，一身凶恶剑意蓬勃欲发，几乎难以遏制。
陈洛阳淡然自若，看着面前的血衣青年。
终于，沈天昭压制心中躁动，重新冷静下来。
他声音痛苦干涩：“在下失仪，请至尊降罪，只是……只是恳请至尊指点，黄泉界……彻底毁了，那里面的阴魂，也都没了……吗？”
“被冥尊卷走。”陈洛阳语气没有任何变化：“黄泉界毁灭时，已经是空壳。”
沈天昭又是一呆，继而长松一口气，几乎有虚脱的感觉。
陈洛阳言道：“人间生者世界，同幽冥死者世界，晚些时候自然会有个了断，我不会放任红尘中人的阴魂，被冥尊拿来摆弄。”
毁了黄泉界，让冥尊权柄大减，他再想玩弄阴魂，就没那么容易。
斩了佛门轮回，也只是回一口血而已。
接下来，他必须设法恢复自己的权柄，才能重新坐稳幽冥轮回之主的位置。
最好的办法，就是大量杀生，重塑黄泉。
“至尊他朝征伐黄泉之际，请容在下为马前卒。”沈天昭深深一礼。
“到时候再说。”陈洛阳看着对方：“对了，你师父云几重已经于一年前陨落在叶天魔手下。”
沈天昭沉默下去。
他双目的血光，隐约黯淡几分，重现黑色的双眸。
“若我有修为前进，实力足够之时，当与叶天魔一战。”
半晌后，沈天昭需开口：“我反出天河，师父他老人家定要清理门户，但我一身所学，追根溯源都得自于他，我当尽我全力给他一个交待。”
陈洛阳摇头：“那就不必了，叶天魔已经死于我手。”
沈天昭向陈洛阳再次郑重行礼：“谢至尊。”
“不必，我杀叶天魔，同云几重无关。”陈洛阳言道：“下去吧，留在红尘界就需要守我的规矩，对血河一脉，对你，都一样。”
“谨遵至尊教诲，不敢有违。”沈天昭行礼告退。
陈洛阳看着对方消失，微微摇头。
佛门被他打残了，苦海一脉没有大的天敌。
故秦之地内部，不管是李故城一系，还是冷寂一系，短时间内都还无法对苦海一脉形成致命威胁，苦海需要提防的是其他圣地级别。
而血河一脉就惨了。
沈天昭只要再在血河里打磨一段时间，就有很大希望如血暗天一般跨过那道鸿沟，突破至武尊。
届时哪怕血河一脉有血河老妖这个红尘十强武圣坐镇，也挡不住沈天昭的剑以血河灭血河。
这就是各自命数了。
红尘纷纷扰扰，随他们去吧。
此前魔尊无为而治，又从不指点底下的人，红尘内耗激烈，以至于顶尖高手数量步入其他几界。
陈洛阳不打算平息红尘矛盾。
适量的冲突，有助于磨练人，只是要注意尺度，不再像以前那么激烈。
同时有他的愚明经指点，红尘界先前损耗的元气，将会很快得到弥补。
没有了血河，自会有其他强者崛起。
相对而言，血暗天消失，血河运势走低，影响最大的其实是天河一脉。
之前被血河压得喘不过气，满天下追杀的天河中人，终于能缓一口气。
但这口气能否彻底缓过来，还是未知数。
他们现在处境满微妙的。
没有血河，也可能有其他魔道圣地趁机痛打天河。
作为曾经的正道中流砥柱，天河悠悠岁月里拉的仇恨太多了，不止宿敌血河一家。
若只是如此还罢了，毕竟天河历史上也有过低谷时期。
但眼下天河一脉中还有个尴尬人物。
曾经的神州浩土剑皇陶忘机。
他是应青青的外公。
当然，丹后卓清溪没打算跟他在这个事情上多聊，眼下消息也还没传开。
但风声如果在红尘走漏，那陶忘机就当很尴尬了。
因为应青青心向羲和界，一颗心系在天君令阳身上。
红尘界与羲和界眼下处于微妙的平衡中。
陈某人同天少君令轻轻什么关系是一回事，红尘中有人跟羲和界如此复杂的联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陈洛阳如果不明确发话，大家难免会揣度猜测他的心思，届时陶忘机有的头疼了。
他到底跟应青青，跟羲和界有什么关系，不重要，只要在不触怒某位陈姓至尊的前提下，能有个由头，便足够大家做文章了。
这同样是命数，老陶跟天河自己慢慢奋斗打拼去吧。
陈洛阳笑笑，收回心思。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然后在大殿内绕圈散步。
走了片刻后，他停下脚步，伸出一只手掌。
手掌前方，涌现黑雾，自黑雾里出现三样东西。
一杆黑色的宝幢。
一只轮盘。
一口布满裂纹的古钟。
正是魔佛三大遗宝，苦海魔幢，大轮回盘和阿涅槃钟。
陈洛阳收回手掌，静静看着三件魔佛遗宝。
三件宝物先是安静，继而纷纷震动起来。
有似有若无的曼妙气息，从三件宝物中传出，并且连成一线，源源不断被陈洛阳捕捉。
在自身修为境界登临武神之后，陈洛阳对这三件法器，也有了全新认知，将他们的底细揣摩干净。
良久之后，陈洛阳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苦海魔幢上。
苦海魔幢顿时破碎，然后化为无边无际的苦海。
然后陈洛阳再碎大轮回盘，于苦海之上演化六道轮回。
最后，他收起指头，一拳打在阿涅槃钟上。
布满裂痕的阿涅槃钟，终于彻底破碎，粉碎彼岸的力量，震荡轮回与苦海。
陈洛阳迈步，踏足与苦海轮回中，然后抬手，开始一式一式的练武。
从第一式魔渡众生，一路演练到自己施展第七式苦海无边，接着是第八式永堕轮回和第九式粉碎彼岸。
九式如来魔掌，连成一气。
到这时，陈洛阳动作未停，再出半招。
这一招半道中止，但陈洛阳面前的苦海轮回彻底粉碎。
他脑海中，隐约有光芒在闪动。
光芒仿佛处于无尽深远之处，茫茫不知所踪。
而在光芒内，端坐一尊黑暗大佛，似是结了个掌印，霸道无边，玄妙无边，邪恶无边。
陈洛阳见状微微一笑，便即收回手掌，停了掌势。
这时周围武道意境凝结显化的虚幻景象都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空荡荡的大殿同陈洛阳。
三件魔佛法器，彻底没了踪影，仿佛从来都不曾在世上出现。
佛门正宗心心念念想要毁灭的魔佛遗宝，再不复存在。
可是红尘界中残余的佛门弟子，这一刻突然间都心生不详的感觉，像是灵台蒙尘，难见真我。
洛阳城的陈洛阳仿佛能感觉到红尘界里僧侣的感受。
他失笑着摇摇头。
小西天为他所灭，如今红尘界里剩余的佛门传人，只剩大猫小猫三两只，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重新发展出似小西天那样的佛门圣地了。
接下来看他们能有怎样的命运，同样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陈洛阳重新在座位上坐下，然后心念动处，召苏伟一家前来。
苏伟、刘思夫妇得了陈洛阳吩咐，这次前来觐见的同时，还带上了儿子小苏远。
距离当年在神州浩土初见时，已经差不多四年时间过去，小家伙现在也有六、七岁大了。
这个年纪，已经到了让孩子启蒙习武的阶段。
陈某人并没有忘了自己当师父的责任。
“从神魔血学起吧。”陈洛阳淡然笑道。
他目光中玄妙的光辉轻轻一闪。
小苏远的双瞳中，立马也有光芒一闪。
而下一刻，孩子的额头上，现出冥海咒印。
不过，苏远并没有像昔年冥海咒印发作时那样失去情绪，变得冰冷无情。
他一对大眼睛仍然灵动，向陈洛阳行礼：“谢师尊教诲。”
然后，就闭上眼睛，直接盘腿坐在大殿内，吐纳调息。
苏伟在一旁，仍略有些紧张。
虽然他本人今非昔比，脱胎换骨，但轮到自己儿子身上，仍然是紧张不已。
古神教的神魔血，修炼时第一道门槛如果无法跨过去，人可是要爆体而亡的。
“充其量入不了门，其余事不会有。”陈洛阳笑了笑。
苏伟惊喜：“谢至尊。”
陈洛阳摆摆手：“能否入门，还要看修炼者自己的水平，不过小远的天资，足够。”
话音未落，盘膝而坐的孩子，忽然睁开双眼，双目中暗金光华闪动。
分明是古神教神魔血已经入门的特征。
苏伟和刘思在一旁见了，仍然感到震撼。
叫无数人谈之色变，在整个红尘界里修炼难度同修炼危险都名列前茅的神魔血，小苏远居然不需入门七样宝物入体，就成功跨过那道门槛。
这在整个古神教历史上，应该也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我所著愚明经，不适宜孩子用来打根基，不过一枚种子已经埋下，将来看他自己的造化。”陈洛阳言道。
然后，他瞳孔中，现出古神玄冥的身影。
小苏伟不由自主从地上跃起，端了个拳架子，正是神武魔拳中的“玄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