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原委
半年一晃而过,云稹将壁画上的十重功夫练习了九重,可余下的最后一块怎么练也达不到效果。
蜃这个懒家伙每当云稹练完的时候,就会过去三下五除二地结果了壁画,暇余时光便躲在沙堆上半睡半醒地打着盹儿。
比起里面如一不变的景致,外面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崔昊他们已经回去了吗?离开天门快一年了,他们现在又不知陷入哪种局面?还有晚晴会否脱离病魔缠身?
“咦?”
云稹无意之中触碰到了墙壁尽头上的一块棱角,初始还以为是梁柱之类的,后来越发觉得不对劲,撇下练功的壁画,急忙开始擦拭。
最终的结果倒让云稹吸了口凉气。
它上面所记载的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学,而是这里的由来及变迁,还有这里的主人与蜃之间的相识故事。
“原来如此!”
蜃本是历经千年在沙漠横行的一种生物,它生性喜爱热闹,但总是事与愿违,不因别的,至少它这幅模样就疏远了人群,再加上沙漠里原本来往的人就不会太多。
久而久之,它变得孤僻易怒,时常出没在沙漠里捉弄客商,让他们沉浸于涎水的幻象中,直至死去,或悲或喜。
“那这人会是谁?”
云稹耸目向壁画上的懒散男子望去,只见他倒提着剑锋,正与蜃眈眈相向,饱经沧桑的脸色上挂着七分忧郁。
难道……他会是巴山道人?
他带着疑问继续看了下去,这才证明他的猜测十有**是正确的。因为壁画上显示那男子不停地在凿刻着墙壁,一旁的蜃乖巧的卧在地上,那时候这里并没有遭到风沙覆盖,反而倒也富丽堂皇的样子。
此时,云稹忽觉得背后有动静,转身回头的那一幕,才知蜃跪卧在石壁之前,那第十重的壁画早已被坏了个干净,空留下尘埃漫漫。
云稹只恨自己刚才太过于专注,没有察觉到它做的这一切,现在悔之晚矣,奈何它此刻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拿它竟没了主意。
“他是你的主人吗?”
云稹试探着比划道,他很想弄清楚这一切。虽然蜃也许听不懂他的话,没法回答他,可是蜃的双目闪烁着晶莹剔透的泪花,滴滴落在地上,溅起阵阵白气。
白气过后,云稹昏沉沉地躺在了地上,脑海猛地空虚如茫。须臾又闪现出蜃与巴山道人之间的重重纠葛……
“你很孤独吗?”
云稹站在远处,听着两者之间的对白,忽见巴山道人收起了袖剑,迎着瑟瑟黄风,在沙漠前与蜃说道。
蜃闪烁着与此前无二的泪花,似在向他倾诉着悲伤的经历,庞大的身躯跪立在巴山道人面前,依然比他高出些许。
巴山道人用手摸着蜃的身躯,相劝道:“蜃,这沙漠很可能是你,或许不久也将是我的宿命。这里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风沙淹没,你既然没找到着落,不妨与我同行,可以吗?”
蜃极力地开始嘶吼,也许是有些兴奋了吧!它不知
道这人的来历,反正瞧他的所作所为应当是要与自己作伴,岂不兴奋异常?
就这样,一人一兽来到了楼兰古国,可是此时的楼兰国常年征战不休,早已没了王庭的影子,倒是空留下俊美的城池屹立于沙漠之巅。
也许他们之间的生活,并不像蜃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因为当他们来到王庭的那一刻,巴山道人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没日没夜地就知道不停地凿刻壁画,与蜃根本无暇说话。
不过,他也把蜃放地比较轻松,任由他四处乱窜,只要不伤害本地人的性命便可。
在他完成壁画的那一刻,已过了三年春秋,楼兰开始被沙漠不断地侵扰,整片天地皆是黄风弥漫。他开始恨自己或者可能在内心深处也在怨恨上天不公平,丝毫不呵护这天外之都。
自己空余一身本领却在天底下没了施展的机会,整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醉生梦死。
有一天,巴山道人笑嘻嘻地从外归来,看样子心里十分舒畅,不知发生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像初次与蜃相见的时候一样,慈祥地抚摸着蜃的躯体,苦笑道:
“老伙计,不知不觉我们相识便已三年,这里马上要变天了。咱们虽都是伤心落魄之人,可毕竟你和我还有些不同,你完全没必要留在这里等死,快些逃生去吧!”
蜃的泪花如泉水般溢在黄沙上,丝毫没有离开他的意思。
正午,本是晴天里阳光最丰饶的时刻,可在他们那里倒成了意外,之前光明的白天转眼成了无极的黑夜,幽邃的时光似乎格外走的漫长。
接踵而至地便是呼啸的风沙,地动山摇地伏地而来,方圆千里在“一夜”之间全被封锁在了地底下,成了楼兰国的陪葬。
后来有人说此地不祥,路过这里的人仍会莫名其妙地梦到那刻的惨状,也许这都是他们无意中遇到了蜃的泪珠。
巴山道人就算在世的时候神通多么广大,可在着自然风暴面前竟没了求生的信念。蜃本来极力地想以偌大的身躯护住主人,哪料到巴山道人死意已决,反手将蜃震回宫殿,自己独坐在了殿外门口,任凭被风沙刺骨,化作形塑。
也许他是在保护沙漠上的奇怪生灵,亦或许是他要等他这辈子的有缘人前来为他拾遗吧!
怪人做怪事,这本就是司空见惯的。
蜃化作沙滩里的泪水慢慢凝干,身在别人回忆里的云稹也开始有了知觉,翻身与蜃怔怔地对望着。
突然,在内心深处里对蜃有了一丝敬意。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是常人的最基本做法,谁能想到这传统的理念,竟会被一只让人遗弃千年的蜃全然颠覆。
“大家伙,也许我们也会有离别的时候,你要想去哪里就去吧!你为他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云稹动容尝试着劝蜃离开此地,别再为了执念将自己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下。
他其实很想将巴山道人的遗骸取出,重新立碑塑造,可被蜃组拦住了,只好悻悻作罢。
因为它懂他,云稹只不过是巴山道
人的隔世传人而已,说到理解这块,根本没有蜃来的实在。
“大家伙,我想离开了!人生相聚是缘分,离别更是为了日后的相遇,不是吗?还望你能助我出去,你执意留在这里也好,起码不会像我一样在外面受那么多的苦楚……”
云稹里嗦地拖拽着些蜃听不懂的辞别话语,望了望被蜃破坏的壁画,突然没了当初的不舍,反而还有一丝说不出口的轻松、愉悦。
又过了两天,云稹私下可不敢偷懒,四下打探出口,可惜毫无线索。等他回来的时候,蜃立在当初他们落下的洞口处,只不过那里已被覆盖上了厚厚的黄沙。
蜃似乎察觉道云稹回了原地,开始张牙舞爪地嘶吼,行为举止处处透露着诡异。
“你是要我到你背上吗?”云稹按照它的指示,猜测道。
令他惊异地是这次蜃好像听懂了他的话,连连点头、跺脚。
云稹轻身直上,稳稳地落在了蜃宽广的脊背上方,只听它冲天悲鸣了一嗓子,四脚一蹬直直冲破黄沙,向外破土而出。
紧闭双眼的云稹等了半晌,忽然觉得没了动静,拍了拍脸上的沙土,尝试着睁开眼睛。
再看之下,这里已是三个月前他们初遇蜃的地方。不过,风沙似乎已将这里改头换面地重新装饰了一番,再熟悉中不免会带着些生疏的气息。
云稹和蜃到了告别的时候了,他略有不舍地望着蜃,想道:人们都说是蜃才会让他们看到奇妙的景象,有的真有的假,难道那不就是他们那一刻心里的想法吗?
也许蜃只是在适当的时候帮助了他们,让他们看清自己想要的一切,然后便会化作泡影。
有的人接受不了这天壤之别,就会啷当倒地再也无心站起,有些个别心里有信念的人,在幻象破灭后仍会保留希望,从而尽心尽力地得以存活。
想了这么多的好处,云稹忽而含笑道:“你回去吧!你的主人还在等你呢,如果今生还有缘再见的话,我一定会和他一样前去陪你的。不过很抱歉,并不会是现在……”
蜃似乎懂了云稹的意思,迎风长鸣了片刻,便纵身跃入黄沙,没了踪影。
此刻夕阳正好,昏暗不久的沙漠上到处是金黄色一片。
云稹细想之下,最终还是向沙陀部落那边走去,毕竟天黑之后,无垠的沙漠并不是久留之地。
他走了数里后,站在沙丘上看着底下不断隆起的建筑,嘴角扬起丝丝笑意,莫名地回想起当日拓跋武的劝告,喃喃道:
“该来的,不该来的,我终究还是来了!沙陀,久违了……”
云稹信步走到了一个不算太破旧的帐篷处,停下了脚步,只听内部隐约传来声乐歌舞,嬉笑连绵。
“滚、滚、滚出去!”
突然,一声粗犷的声音打破了刚才的雅意,也不知他是烦心到了极点还是本身就有口吃,竟一连说了三个“滚”字。云稹在门口处笑了笑,还是硬起头皮掀开了满是黄沙的帐篷帘子。
第十八章 卧底
帐篷里欢声雀跃后所剩的最后一丝宁静,被云稹无意间踏破,对着五大三粗的几个汉子打了声招呼,突然就想转身后退离去。
“站住!”
里面端坐的络腮胡醉汉突然呵斥道,据云稹不确切地猜测刚才摔东西的,也该是此人无疑。
左脚已迈出了帘外的云稹,迟疑着生硬地撤了回来,佯笑道:“各位大人,你们尽情的玩吧!小的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原谅小的刚才的无知……”
满脸络腮胡子的醉汉摇晃着精致的小刀,这刀本是用作切割熟肉的,当然用来杀人也是一点问题没有。
云稹伪装的那尊小人担惊受怕的样子,真是活灵活现,到让其他的几个看客径自大笑了起来。他见事情有了转机,便继续蹑手蹑脚地打算演下去。
“你们先且退下!”那汉子看样子对这些朋友或者下属有了点不满,阴着脸色沉声说道,等他们各自坐回到一旁的酒桌上时,又开口道:“你是中州来的?”
“中州?”
云稹脑海里浮现出这个词语,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大唐地界,反正一出声就瞒不过他们,顿时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很好!你私自闯本王的宴会,本来是罪该万死的,不过念及你背井离乡亦是初犯,这次便饶了你吧……”
最后的“吧”字音拉的很长,似乎没说完的样子,可是他任然停顿了下来,看着云稹有何表现。
云稹心里苦笑自己刚从蜃的“巢穴”下逃出,想不到立马又得上条“贼船”。他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嘻哈笑着称谢,探头探脑地问道:“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这是那络腮汉子也起身,绕在云稹的周围,望着云稹背上粗布包裹的天行剑,道:“小子,这里是什么东西,怎么裹得这般严实?”
云稹灵机一动,胡诌道:“实不相瞒,小的孤身从中州到此地逃难,路经前面不远处的驿站,夜间被人偷去了盘缠。怎奈他们还要杀人灭口,小的心急之下,拾起了一根沾满血腥的棍子,这才误打误撞地来了此间避难!”
“哦?这么神奇……”
络腮汉子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云稹的一面之词,已准备解开结扣,查个究竟,怎料此时外面熙攘的声音大作,那双已搭在云稹背上的手萧然垂下,向其中一个属下喝到:
“出去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老子这里瞎起哄?”
出去查探的人叫做小武,只见他出去没一会就走了进来,脸上嬉笑着该是遇上了什么奇葩的事情了吧!
“王爷,外面是驿站的人正在神色匆忙地找人,看来十之**找的是这小子,咱们是不是该交出……”小武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情,急切地盘算着交出云稹来取悦主子。
结果……
大相径庭地是,络腮汉子狂笑了几声,怒斥道:“狗奴才,你懂得什么?再胡言乱语,本王把你剁碎了喂狗。快……上盘熟牛肉,再添壶热酒,将外边的人打发了便是!”
因为他已明白云稹这身黄沙,满面风霜的憔悴气息,肯定不会有假,当下便不再怀疑其身份,至于那根被云稹传的神乎其神的棍子,他身为王爷又怎会对如此卑贱之物有所好奇!
不过,倒是可怜了小武这个跟屁虫,憋闷地将这些事情一一照做了,心里此时对云稹可以说是没有一点的好感。
云稹没想到天下间还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刚说曹操,曹操就到。也罢!既然此人留我,定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未可知,先不管这些,酒足饭饱之后,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
主意笃定,当然还得先应付着感谢主人的盛情,在席间伴着络腮汉子滔滔不绝称赞他的话语,食欲大增,吃了两盘牛肉,饮了一壶烧酒。
他见络腮汉子不好开口,便率先提议道:“王爷!他们都是这样称呼你的,我也就入乡随俗了。感谢你的酒肉,今后若有难事,小的定然甘愿做牛马来报答!”
这些话自然是王爷此刻最想听到的,两盘牛肉加一壶烧酒的交易,一场廉价又实惠的交易。
沉闷了些许时间,王爷笑道:“小哥说的哪里话?本王现在是有些麻烦要依仗你去处理,不过事成之后决计不会亏待与你。”
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要想捕获它唯一可做的就是,沉住气等它显出原形……
“王爷严重了,不知是何要紧之事,能用得上小人?”云稹狐疑着问道,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王爷,生怕错过这只老狐狸的一举一动。
虽然他仍强作镇定,其实内心里早已对他做了些防范。
“小哥!你莫要害怕……”王爷在他的身上拍了拍黄土,继而笑道:“说到底还是份美差呢,本王打算将你派遣入李克用府中做下人,当然如果他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还需……”
听到这里,云稹几乎全能明白过来,心想原来你这老狐狸是要派我卧底,难道上次派人行刺李克用的人也是他不成,还是早点答应了他,迟则生变。
“如何?”
王爷盯着一时呆闷的云稹,嘴上仍牵强出一丝笑意,脸面却并不怎么好看,兀自进一步问道。
此刻恰是云稹回神过来,急忙略笑了笑,道:“王爷对小的有再造之恩,小的不敢不从。但不知李克用这人行事如何,别让小的刚去就送命才好!”
他的假话刚说完没一会,就听见堂上的汉子皆欢笑不止,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值得可笑的事情,竟连这个王爷也微笑不语。
……
王爷见云稹略显苦闷,生怕他半道改了主意,便说道:“小哥有所不知啊!这李克用可是我们沙陀族长的儿子,在整个族里是出了名的傻。这都是他们父子前些年做的孽啊,不提也罢,至于你刚才说性命的事情,本王保你无忧。”
“那就好,那就好……”云稹忐忑着一连说了好几遍“那就好”,在座之人都对眼前的男子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王爷阴笑了会,自以为奸计得逞,道:“那现在你就陪本王去见一下他,话说
回来,本王是得好好去探望这个王侄咯……”
“王爷,你是他叔叔?”
云稹装傻充愣地讶异道,他其实早就猜出了这人的身份,沙陀部落里能称王的,还不过来过去是朱邪氏吗?
王爷此刻真的笑了,并不是说笑这个问题可笑,他想笑的是这次把云稹安插在李克用身边,不知以后会出多大的乱子,这都合他的心意。
对这种无脑的问题,身为王爷的他从来不去回答,只点了点头作罢。也因今日有事相求于这个少年,否则要是以前遇见这样胡搅蛮缠的傻子,早一刀两断喂狗了。
云稹真没察觉出王爷的目光后的凶残,反正能把他安插在李克用旁边,倒也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不过,王爷的想法他也就是听会罢了,大多是些里嗦的白日梦而已,表面一直听得出身,背后早已不置可否。
马车的速度很快,看来驾车的人功夫娴熟,一路上再快也没感觉到颠簸。
“王爷,到了!”
这是他在半夜里唯一说出口的一句话,话说出后,恭敬地掀起帘子,亲自迎奉王爷下车,自此又勾下了头颅。
云稹倒像是被这个怪人吸引住了一般,在行走的路上想方设法地想看清楚他的脸,但是都被他躲避了过去。
在沙陀这个部落里,高贵低贱那就是天壤之别。就算你身怀绝技,才智通天,可如果你是奴隶,那你这辈子也得背上这个称号埋没,甚至殃及子孙。
这个车夫很可能也是众多不幸的人里面的一个!
岁月的消逝,娴熟的只能是他的驾车功夫,可那张当初也曾高傲过的脸面再也不敢抬起来了。
“云兄弟,这就是我那王侄的府邸了。”
王爷介绍了一遍,也不等门卫通报便率先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竟像是到了自己家里似的。
还不及踏入大厅门口的那一刹那,里面就传出了一个嘶哑的身音:“少爷,你今天又忘记吃药了?”
这个身音云稹分明是听过的,再细细听下去,另一个声音比较利落点,道:“吃什么药啊!你们不是带我去长安检查过病情了吗?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不行啊!主子吩咐过,希望少主能恢复如初,重建往日雄风。”老奴才好像对自家少爷的命运感到不值,说到后来几乎带了点哭腔似的。
那后来说话的人便是李克用,云稹能分的清楚他的身音。
不过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上次见面感觉他是个深沉干练的人,可是不知怎地却成了大家口中的病秧子,而且听他们的言下之意,病历已隔了多年似的。
究竟是谁在说谎,是身旁的王爷还是里面的病号李克用,他现在真有些分不太清楚该相信谁,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陷入了另一场更加可怕的暴风雨里。
“侄儿,王叔来看你了!你最近感觉好点了没有?”王爷与云稹一样都在偷听着主仆两人的谈话,在冷场之际,才信步走进堂上,问道。
第十九章 交易
“王叔!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啊,这些下人总是让人吃药,害的我的口苦异常……”李克用一改以前的深沉,说起话来竟有些小孩子气。
他的王叔是沙陀族的权贵,其势力数年前仅次于他父亲,现在倒底会发展到了哪种局面?
不可知!
王爷,并不是亲王而是摄政王,几乎所有的生杀大权握在手里。可是似乎人到了这步的时候,都会想着取代最高权位。
“侄儿,别淘气了!良药苦口嘛,是不是这些奴才惹你生气咯?”王爷边关切地问话边阴狠地环视这几个不中用的奴才,又道:
“王叔此次前来,特意给你找了个玩伴,你看他怎么样?”
不用他说,其实李克用早就看见了云稹,只是一直装傻充愣地瞒骗“有心人”而已。这会既然他说出口了,李克用自然借机瞠目道:“这人怎么傻头傻脑的,好可爱!多谢王叔……”
王爷见到三十岁的人还是这副小孩子的秉性,阴笑着走出了门。临行之际更不忘暗示云稹,道:“看好你的主子,否则本王就把你喂狗!”
无辜的云稹一直目送着王爷出门远去,当然决计不会有一点点的尊敬。
“你小子怎么和他搅和在一起了?”李克用突然在他肩上拍道,独眼龙的角色加上小孩子的脾气,倒让人哭笑不得。
你们叔侄之间的事情,哪个吃多了愿意介入啊!命苦咯……
云稹埋怨自己不长眼睛,那么多的帐篷不进去,非得去他们聚会的那个,想来也是够倒霉的了。
“你上次是如何从逆流沙里逃出来的,你可知要是你把这事说与那老贼听。他就不会把你送到这里,绝对能把你当活佛似的供起来。”
李克用乍见熟人喜不自禁,一面吩咐吓人准备酒菜接风,另一面拉扯云稹进书房寒暄。
“这是……”云稹莫名地看见了书房里那几只无精打采的兔子,直言问道。
李克用皱起眉毛,端着盛药的碗,恨道:“老贼每月都让人服侍我喝这种药,你瞧这些兔子的下场!想我李克用贵为沙陀少主,怎么能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于是就瞒天过海咯……”
他轻描淡写间说的颇为轻巧,要真是如他这般装的天衣无缝,整日身陷处心积虑的权谋之下,换了别人估计早早就赶着投胎去了。
沉思了小半会的云稹,还是忍不住张开口,问道:“李兄,敢问你可曾听闻我那几个朋友的下落没?”
“没有!”
李克用回答的很直接,没有停顿。此时的云稹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心绪倍加不宁,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措辞。
“好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等咱们用过饭菜之后再说,今夜还有许多事情要与你商议,你可别说你累了……”李克用边开着玩笑说道,将半推半就的云稹催促着到了内堂。
云稹也许真的有些疲倦了
,他仿佛知道李克用要商议的是何事,其实心里一点也对那些不感兴趣,只是人在屋檐下,该低头的时候还得低头。
宴会期间,并没有和昨夜般歌舞并俱,看得出李克用处事很小心。菜肴说不上丰盛,但是各式各样地特产倒也不失王府颜面,可谁也没心思下噎。
酒倒是没得挺快,辗转交错间已又添了满满的两壶葡萄酒。
云稹平时喝的散酒充其量就是粮食酿的,劲头特大,可并不像这里喝的葡萄酒,味道甘醇回味无穷,不知不觉间已开始喜好上了这些美味。
“云少侠,此间现在就你我两人,有些事情大家该道个明白了吧!”李克用忽然放下了酒樽,略有深意地说道。
云稹狐疑着,心想难道这人已猜出了我的身份了吗?他到底有多少的事情还是不知道的,丝毫不像是闷在王府里的少主,倒跟幕后操纵全局的人有一拼。
“李兄喝多了?在说笑吧!我落魄之人哪有什么说的,倒是你仿佛面纱带的时间久了,该找个人倾诉下也算正常。”云稹见机笑了笑,连消带打地回应了过去。
这些言语一出,果然奏效,只见李克用脸上的皮肉抽搐不定,凝噎道:“云门主,好一张伶牙俐齿啊。今日能笃定少侠本人,才敢如此说话的,还望少侠见谅。”
云稹见他胸有成竹地说着,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无奈地起身拱手道:“既然少侯爷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云某若是再隐瞒下去,倒也显得在下不痛快。在下着实是天门之主云稹!”
少侯爷这个称呼,用在李克用身上倒还真像是量身定做似的,他父亲本来就是雄踞西陲的一方霸主,胜似王侯,称其子为“少侯爷”也是对他的尊崇。
李克用当然明白这无心的称谓,背后却蕴藏着些许恭维,顿时感觉与云稹又亲切了许多,笑道:“你小子,咱们当初见面的时候,本王就觉得你一身浩然正气,很不简单。事后还专门打听了一下你,才知你竟有那么大的来历。”
“有心了!”
云稹落寞地坐了下来,毕竟背后出手的事情是云稹所讨厌的,但他先不禀明身份也是不对。此刻夹在两者之间,不知是该忧愁还是高兴。
“云门主,咱们今夜就不以个人感情谈事了。你就是天门门主,而我是沙陀王子,所谈的事情皆是有关权利争逐的琐碎,但愿各有所获……”
听完李克用的豪言壮语,云稹不由犹豫了片刻,难道这个精于算计的没落王子竟要与我合作?
没开始之前,两人各自开始盘算起了得失。
室内在疾风下摇曳的灯烛,兀自闪烁不定,云稹自觉有些失态,便率先开门见山地问道:“少侯爷,如何合作?”
李克用被这句话倒给问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身为一派宗主的云稹,性子上竟会是这么地坦诚?
哽咽了片刻,笑道:“云门主,快人快语,小王钦佩之至。那小王也就不绕弯子
,今日之事想必你已经有所了解,摄政王滥用职权,再这样下去沙陀很可能也会如楼兰般自取灭亡!”
云稹继续沉默,就想知道李克用想要自己怎么做,并且有什么能吸引他的回报。
对于这样的权谋大战,云稹作为倾听的人竟一声不吭,李克用略微收起了点对那人掉以轻心的观念,继续沉声续道:“摄政王一直想着如何除去我们父子,继而篡位自立,但是碍于兵权的事情,也从不敢过分商议。可现在就有所不同了,父亲渐渐年迈,我又被他软禁,整个王朝几乎被他一人统治。”
“那是你们的家事,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给别人做刽子手的事情我可帮不了你……”云稹已然将他所说的事情明白了七八分,他再也不愿意做替别人满足权欲的杀手,直言回避道。
李克用被他说的瞬时脸上红透,不顾颜色未褪就急忙劝说道:“云门主,请恕小王无礼!敢问你当初成立天门,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聚集天下豪杰,网罗四海有识之士,然后发兵逐祸端、清君侧,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云稹被他信口看低,瞬间有些生气,便慷慨陈词地说道。
“好个逐祸端、清君侧、救万民!那再敢问中州的人和我沙陀之人,有何区别?”
这句话,倒也说的有几分道理,云稹瞠目结舌地望着李克用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摇了摇头。
李克用自忖占住了先机,便寸步不饶地问道:“既然没有什么两样,哪你现在身在混乱之中,却不去理会,难道你说的那些都仅仅是空谈吗?如果这样,你就回你的中州,当我李克用从不认识你这个人!”
好一张快嘴,炮语连珠地道理将云稹逼迫地没了手段,见李克用似乎有些生气,大觉委屈,埋怨道:“你又没说那摄政王作恶多端的事,你早说我就答应你揍他了。”
李克用没想到这么孩子气的话,云稹竟说得出口,“噗嗤”一声笑出了口,道:“好兄弟,你答应我揍他!事成之后,我便上表父王派兵出征,随你一通平乱勤王。你觉得如何,公平吗?”
蓦地,云稹听到后面的几句话,顿时没了愁闷,心想如果有了沙陀这些能征善战的勇士帮助,与地宫的抗衡倒也不是太大的难事。急忙点头答应,仍有些迟疑道:“你做的了主吧!”
李克用笑了,那是一种成功者来袭之前的笑意。
沙陀族世代受大唐朝廷的照料,今天子蒙难,其实他们早已有心发兵,只是碍于内乱不敢贸然进兵而已。
如今,给云稹做个顺水人情,还能平息叛乱,在剿灭草军起义后,天子自然会有封赏,正是一举三得。可惜了云稹直到现在,还沉浸在他这次西行之旅所收获的成功,丝毫没在意起中了李克用的“圈套”。
觥筹交错,两人各说生平快事,须臾夜已尽逝,天微微放晴。不时,还能听见几声怪鸟的叫声,人却已醉入黄粱不见初醒。
第二十章 局中局
“世子爷,出大事了!”
清晨,两人饮酒之后尚自沉浸在梦境之中,就被来人嘶哑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打破。
两人几乎同时惊醒,云稹望着李克用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李克用仅存的一只眼睛泛着白眼,怪罪道:“进来吧!整天大呼小叫的,天没塌下来也被你吼个窟窿。”
来人是上次的那个老头子,像是做王府管家之类的营生,见打搅了主子的清梦,急忙边告罪边道:“摄政王他……反了!”
什么?
李克用差点眼珠子都蹦了出来,一把撕住老管家,啸道:“你吃错药了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别吓唬我……”
老人急的眼泪都快滴落,手忙脚乱地不知该如何才能描述这件事情,唯有干巴巴地空着急。
“我父王,他人了?”李克用现在真有些相信老人的话了,至少他的神色绝对不是在欺骗他,因为那都是没什么必要的。
老人摇头晃脑地掉着眼泪,道:“据可靠之人的情报,老王爷现在已被叛军押在宫殿上,等候摄政王发落……世子爷,那咱们该……”
李克用摆手示意他先且退下,整个人如同失去魂魄似的,脸色苍白兮兮地说道:“他还是动手了,昨夜的局本来就是为了安我心神而设的。老狐狸,你可真行!可是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出‘神锋’是谁,如何阻止他?”
“他动手了?”云稹忍不住心里好奇,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昨夜那个王爷还安顿自己如何与李克用相处,难道他竟如李克用所说是“吃错药了”?
李克用现在没能力也没心情跟云稹说这些,昨夜酣畅的布局转眼间濒临破灭,继而来的只有迫害。
“你刚才说的神锋是谁?昨夜我见过一位很奇怪的人……”
云稹虽然觉得他和李克用总有些谈不拢,似乎这种人崔昊还能对付,但是仍然见他心绪不宁时有些不痛快,便想方设法地让他振作起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李克用听到那个怪人后,单眼露出奇异的光芒,欣喜道:“他是何模样,如何怪异?”
云稹便将他所见的情形与李克用说了,以及他此刻心中对此人深藏不漏的见解全盘托出。
“他是个车夫,默默无名的车夫?还会武功,任劳任怨……”李克用踱着步子,在室内走来走去,没个定点地晃得云稹头都快昏了。
云稹刚进入思考的状态,就听李克用大笑道:“天不亡我朱邪一门,神锋尚且在人间哩!”
至于么,那人虽然行事诡异,不过仅凭他一人之力如何与叛军对决?云稹不置可否地严重怀疑此刻李克用的智商,鄙夷的神色全刻在了脸上。
真是笑不过三秒,门外便响起了震天的呐喊声,这下倒是轮到云稹开始嘲笑李克用这个“神算子”的时候了。
屋外零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直至窗外,便喊道:
“世子爷,你快逃吧!叛军即将冲进王府,奴才们抵挡不了太多
的时间……”
云稹得意忘形地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大笑道:“遥想西陲多才俊,数看世子领风骚啊!接下来世子爷怎么安排的啊,是逃还是逃呢?”
“滚下去!”
李克用气急败坏地斥退了老管家,冷言冷语地向云稹说道:“云门主好生雅兴啊!如果不是昨夜没被老狐狸押解到我这里,我都以为你真会是间谍,你真是可惜了那身胡吹大气的本领……”
言语之中甚是轻蔑,外敌将至,他们却仍争论不休地进行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云稹起身认错道:“这叫做激将法,是吧!可谁要我天生愚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你是说,你愿意……”
李克用苍白的面孔上多出了一丝喜色,带着七分的讶异,怔怔地说道。可是话并未说完,人却被云稹提起直向屋顶行去,地上空余着些狼藉地凌乱。
两人刚上房顶的那一刻,就见大门被攻破了,四处的喊杀大作,整个王府也瞬间乱作一团麻。
“走吧!”李克用看着王府的惨状,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硬起心肠,冷声说道。
云稹想下去救人,可是如果此时出面,于事无补不说。多半还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已开始佩服李克用的冷静果断,几经权衡之下,两道人影消失在了硝烟之中。
路上的行人今天出奇的少,多半是因为这次动荡,谁也不可能傻到出去送命的地步。
不过事情总有意味,云稹和李克用便是在这条路上唯一行走的两个人,他们的身高几乎等同,只是在穿着上有些不同。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确定要这么做?”
云稹听了李克用的打算后,虽然觉得有些冒险,可也是唯一一条能接近摄政王的可行办法了。中途如果稍有差池,很可能两人都会沦落为阶下之囚,当然云稹还未做便已有了些忐忑,再次向李克用质问道。
李克用惨淡地一笑,点了点头,神态似乎非常决绝。
“他们出来了!”
李克用听着云稹的话,狐疑地在墙角露出了半张脸,果然见一队人马从王府出来,不时地叹着气,丝毫不见喜悦之色。他们嘀咕着议论道:
“哎!悬赏的一千两黄金啊,就这样不翼而飞了?”
另一个笑道:“算了!总好过跟了李克用和他父亲的那些人,至少现在还有性命喝酒吃菜。”
“你们两个他妈嘀咕啥!”从后面急扑而上的将军呵斥道,李克用认得这人,仔细盘算起来,以前的交情还算不浅,以为他要为自己说话,心里莫名的热乎了些。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是他打死也没想到的,那将军人模狗样地说道:“你俩真他娘的没出息,没听王爷吩咐嘛!活人值一千两,死人就取出三百两与兄弟们买酒吃。”
那伙士兵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将军名字叫做土哈奇,是个出了名的好色之徒。都说相由心生,一点也不假,他长得着实
挺委婉,综合条件而言,他只能是个鳏夫。
士兵大部分的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但是他这人好像心里有疾病似的,专门喜欢搞破坏,成天带着那些个有家室的属下,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几年下来,都和他成了一个水准,乃至于他管辖的百余号人,基本都是单身,是出了名的“鳏夫军”。
自然,摊上这么“怜惜”属下的将军,在军队里的“威望”还是蛮高的。
经他这么考究下来,这个活是稳赚不赔。正当他们打算如此上报摄政王的时候,云稹押解着独眼李克用从墙角走了出来,匆忙喊道:
“几位大哥!慢行,李克用这傻子在我手里呢,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咱们可以一同领赏。不过,你们快活的时候,能不能算我一个先?”
这几句话一出来,李克用真有心揍他,趁机占便宜骂他不说,还要把他当作货物买来买去,然后逛窑子快活……只叹世道变迁,交友不慎啊!
“你这混蛋……”李克用忍耐了几声,可到最后那些话语,实在是忍不下去,破口大骂了半截,后半截再也骂不出去,因为人已被云稹一蒙“棍子”打晕。
土哈奇见状,拦腰拽下云稹,急忙告罪道:“大爷啊!那可是一千两黄金,你要是这一棍子打下去,咱们兄弟都他妈得喝西北风。”
“不还有三百两吗?”云稹纳闷道,难道自己的算术学的这么烂,憋屈地嚷嚷道。
“啪!”
土哈奇一巴掌结结实实地闪在了云稹的后脑勺上,怒道:“你这个缺心眼的,那个有一千两不挣会选三百两?咱们王爷有钱,别替他省!”
云稹被猥琐将军莫名其妙地拍了一巴掌,面有怒色,要是换做平常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可是今天却不得不例外。
也许是土哈奇良心发现,怎么说这人也是云稹先找到的,边往前走边问道:“兄弟,那个编制的啊?”
编制?
云稹心里一通他姥爷及姥姥的菜皮,哪个鬼知道自己属于啥编制的,心生一计,笑道:“实话告诉你们,咱们王爷请老子喝了酒,然后专门负责监视王李克用的一举一动。”
“吆!失敬,失敬啊。真是份美差事,今天就被兄弟你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厉害!以后可得多提拔提拔大家才是。”土哈奇除过以上的本色,最出众的也就是巴结跪舔权贵,谁也不清楚他那五大三粗的脑海中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词汇量。
云稹被拍得兴起,狂笑了几声,道:“好说,好说!你们以后干正经事的时候带我,这些都他娘的是客套话,简单。”
土哈奇没想到,这次出门做任务还能遇见他这辈子的福星,机不可失地边走边介绍这一带那里的酒香美女多,那里的价格实惠,各式各样地描述,听得几个士兵牙根直痒痒。
云稹点着头嘻嘻地赔笑,心里却还惦记着刚才的一巴掌,越想越气。不过大家都在劲头上,对他的所想压根不会太在意。
第二十一章 权欲
来王府抓人的队伍总共被派遣了三组,其它两组都回来好长时间了,也不见第三组的踪迹。
摄政王朱邪正雄不由有些担心,他顾虑地自然不会是那些士兵的死活,而是他们倒底有没有抓住李克用。
前两组人显然是没有抓到的,只有等他们回来,才能弄清楚缘由。
朱邪正雄兀自坐立不安地喘息难定,突然听见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闹声,侧目远眺直至能看清来人的样子,才算是把提心吊胆安置了下去。
等他们走近之后,先是兴奋转而脸色变得阴沉,似乎看到了他极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似的,双眼充血的神色也掩饰不了无力。
“小的不辱使命,将李克用带了回来,全凭王上发落!”
土哈奇只身上前单膝跪地,黑里透红的脸上果断藏匿不住醉意,眉飞色舞地说道。
“哦?”朱邪正雄冷哼着疑道,他心里知道眼前的这人会是多么的脓包,边质疑着一边直勾勾地盯着云稹。
土哈奇不知今天的王爷犯什么神经,本来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怎么他一点也没有开心起来了,顿时有了一种伤心之情。
一千两黄金的伤心,这是他几辈子也难攒到的福气,决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没了。他终于定了定心神,再次说道:“启禀王爷,小的将……”
“滚下去!”
他话说出来不久,没想到就被这声雷霆之吼震了回去,几经思虑之下他决定退下,毕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帮人丢下李克用后退的时候,却听朱邪正雄又道:“兀那小子,你且留步。其他人先下去休息……”
人心还是分轻重,与王爷一起吃过饭的人就是不一样。这是土哈奇临走之前说的一句蝇头微语,自然不会有人在意。
不过,这话虽有些混账道理,但是传入云稹的耳朵里却很不是滋味。
人心有轻重,而且还说变就变。
尤其是侯门饭桌上的情谊,亘古以来是最不稳定的交情,没有之一。
王爷喊住的的确是他,可是也许下一秒他们就会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所以说那话实在有些可笑。
“你小子也够机灵的啊!”
朱邪正雄指着云稹哼了几句不着调的音色后,正色夸道。
虽是夸奖的词句却没有那种语气,生硬地倒有点像是在谴责一样。
云稹心里暗生不祥,慌忙跪倒,道:“多谢王爷夸奖,小的不敢当。”
就在两人拆招之际,地上的李克用早已醒了过来,揉了揉后脑勺,谩骂道:“刚才是哪个王八羔子下的黑手,这是哪里啊?还不送本王回府……”
人走茶凉,这话一点也不假!
在他胡乱叫嚣的时候,怎么也没料到朱邪正雄身旁近侍会突如其来地过来闪他两个耳光。顿时,李克用只感火辣辣的疼,随之那股子傲气俨然消逝不见。
“你……王叔,他……”
朱邪正雄望着仍像是蒙在
鼓里的李克用,哂笑道:“我的乖王侄,你好歹也算是为人父的半大人了,难道到这份上还不肯显出真身吗?”
所有能排的上级别的将军几乎都被“集合”在了此间,里面不乏有曾誓死保卫李克用父子的人,他们能作出今日的选择,实属有些两难。
此时听闻李克用一直就没疯,而是在做戏给摄政王看,当下便如一窝蜂地议论了起来。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魏征献给当朝太宗皇帝的告诫之语,想必这塞外的莽夫还尚未明白其间的道理。
此时,朱邪正雄望着这群貌合神离的属下,委实有点担忧,盘算到:首先,沙陀首领还在自己手里,这些人想必还不会蠢到黑白不分的程度,只要投鼠忌器便是先机;其次,李克用虽然一直在装傻,但现在这情况孤掌难鸣,始终处在下风。
这场政变不涉天时、难断地利,只在人和之间。可是三分人和,两分朱邪正雄在握,难道害怕最后的那一分翻船不成?
他越想越好笑,开始肆无忌惮地数落起那些两面三刀的人,直至嘴皮子实在有点麻木方歇。
可怜了那些墙头草的将军,各个曾身经百战,却在老年名节尽失,被保护了一生的王朝权贵数落,倒也挺讽刺的!
李克用与摄政王相向而立,突然他眼神里透出一丝希望,傲然指责道:“朱邪正雄!你难道就没察觉出不对劲吗?”
死到临头的人能有这份勇气和魄力,无疑是让人信服的,但也不排除他虚张声势的诟病。
在当场人都惊慌错愕的瞬间,从一旁的角落里,闪出一道影子,伏在朱邪正雄耳畔叽里咕噜地说了些话语。因为距离相隔过远,听得不太仔细,但是摄政王的脸色却急剧变化。
“王爷,到现在这地步了,看来是有人该放手了吧!”在此一直没说几句话的云稹,突然展示出自己原有的神气,粗布灰衫依旧掩饰不住他那身浩然之气,简直与先前就是天壤之别。
朱邪正雄蓦地明白云稹这人有诈,没想到他聪明一世,到头来却栽在了两个加起来还没自己年长的人身上,顿时恼怒不已。
反正现在已是进退维谷,何不背水一战,朱邪正雄渐生豪气,道:“侄儿,你耍的好手段呀!先是装疯卖傻,后来又安插神锋在我身旁,害的我在成功之际满盘皆输,果然有你父亲的遗风。”
李克用傲气依旧,任凭他舌灿莲花也充耳不闻,只听他背后响起了个沉闷的声音:“王弟,你隐忍了数十年,我却退让了你数十年!你就不能等我归天之后,再动手吗?何必让我在弥留之际,死不瞑目呢……”
老人的话说的很慢,音调也颇为深沉,似乎有些上气难接下气的感觉,这人便是沙陀现任首领兼节度使朱邪赤心。
朱邪赤心被唐懿宗敕封国姓“李”,改名李国昌,可以说当时沙陀还是备受皇恩泽辉的。也大抵因此,在唐廷动乱之际,当政者想起的仍是这个同姓异族袍泽。
但是看他的样子好像已
是性命垂危,旦夕之间便会撒手人寰,在那个“马车夫”神锋的搀扶下,踉跄地从门口走了进来,气愤地责备着这个异母同父的胞弟。
“朱邪赤心,你别假惺惺地装模作样,要不是你将所有的军政大全都交于你儿子手里。老子怎么会沦落到这般骑虎难下的地步?归根结底都是你偏心,你不要忘记当年陪你统一沙陀的人是我,不是他!”
朱邪正雄义愤填膺地将数十年的怒火尽数撒在兄长身上,可能言语过激亦或许是朱邪赤心年迈体弱,兀自已有些站立不住脚跟,双手正抖动个不停。
但是他那胞弟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丝毫不管他的死活,继续泄起私愤,道:“从小到大,你凡事都要与我抢,你扪心自问,我的本领会比你差吗?凭什么所有的机遇都向你看好,而我注定是你的影子,这不公平……”
望着歇斯底里地吼叫宣泄的胞弟,朱邪赤心战战兢兢地说道:“你错了!自从一开始……你就错了,我与父亲自小……对你只有……补偿,何来偏袒?你走吧,这里真的好像不太属于你!”
他们兄弟两人的恩怨,旁人又怎么得知一二,现在朱邪赤心已下发了驱逐令,就算朱邪正雄多么有野心,可他所收集的兵权还不是一吹即散?
看来只能离开这里了,冷声说道:“朱邪赤心,你千万要等我回来算账,咱们下辈子地狱里见吧……”
说罢,瞥了眼灰头土脑的云稹,哼声夺门而出。
朱邪赤心望着这个胞弟,慨叹起往昔岁月,可毕竟时光难再,一切都变了,满面无奈地喃喃叹道:“正雄,看来我这个做大哥的似乎有要让你恨一次咯,希望你能宽恕自己!”
“父亲!”
李克用见状不妙,早已只身奔向父亲的怀里,痛哭道。旁边的将军们也凑了过来,他们现在大都心里有了底数,不敢再做忤逆犯上的事情了,纷纷关心起首领的安危。
朱邪赤心惨淡地笑了笑,苍老的眼槽处布满了水雾,叹道:“我的鸦儿又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你可别学你王叔做傻事,否则……”接着一口气喘不上来,连连呼吸了数十次,才弱弱地在李克用耳旁说道:“帝王将相皆在于权势,我死之后,子继父业。你就是沙陀节度兼兵马使,要想活命就别轻易让劝,切记!切记!”
这些话可能别的人听起来有些困难,毕竟声音太小。
可是云稹现在六识皆通,乍听之下,觉得朱邪赤心说的不无道理,帝王之家生来就是为了权利争逐,又岂能是谁能避免的了的,要想生存也许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父亲!”李克用在呼喊也没有用,此时的朱邪赤心早已没了气息,命终于天。
这些将领生怕李克用登基后,会对自己不利,继而立刻变了颜色,争逐着巴结安慰李克用。
可是再贴心暖意的话语,也打动不了李克用看透世态炎凉的心,轻蔑地朝这些人冷笑了一声,转身抱起父亲的遗体,直直向大门外行去。
第二十二章 霸主
日有变迁,人亦离散;
斯是故人,唯吾不怨。
泅水难涤,杀孽连断;
霸主先逢,成王相倦。
夕阳垂挂在西边天际,迎着黄沙阵阵起舞,可沙丘上的两人这会都没有心思欣赏它,各有所思的耗着空时光。
夕阳即将坠落的一刻,李克用率先开口道:“云门主,此次你是真的帮了我的大忙,不过你能等我些时间发兵长安勤王吗?”
沙漠上,昼夜的温差急剧变化,还没到夜里就已能感觉到冰冷刺骨的清风戏谑。
“怎么?你是要反悔吗?”
云稹没想到李克用支吾半晌竟说出那么一句话,顿时心有不悦,他也没指望谁能帮他,是胜是败那都是他的使命,与其他人干系全然不大。
但是他从来就不愿意被别人戏弄于鼓掌之间,这是秉性!
李克用见他误会已深,也微有歉意,唏嘘道:“云门主真是个直心肠的人,怎地这般不通世故?既然答应了你,岂能毁约,只是我现在却又不便!”
朱邪赤心刚过世不久,沙陀现在还是一片貌合神离的状态,必须得由新主整顿;其次他要世袭父亲爵位,还得上表朝廷方可,不然名不正言不顺;再者此次上表中还另有一份奏折,是申请沙陀出师中原勤王的。
他思前想后很久,就算唐廷元老不愿意让他做沙陀的节度使,但是有这道折子在,肯定百分之百的会答应朱邪赤心的遗言。
到时候师出有名,也省的落下奸佞之人的把柄,这也许是身在权势争夺中唯一比云稹成长快的经验吧!
“好!我相信你,不过我明天就得出发……”
云稹听了他的说辞,觉得他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他却陪不住李克用,一大堆的恩怨还在等他处理,哪还有闲情逸致在此避风头?
“这么快?我差人送送你吧!”李克用与云稹的相处时间算不上太长,但是经过这短短几天的相处,他觉得云稹整个人外倔内诚,颇对他的胃口,现在忽听他要走,急忙问道。
云稹望着最后一点余晖浸没在天际,沉声道:“你先忙你的事情,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夜黑了,回去吧!”
夜,仿佛披着一袭黑衣,懒洋洋地不停地覆盖着脚下的大地,百家灯火逐一燃起,倒也不失为另一番趣味。
“云稹,我很欣赏你!如果有一天咱们成为仇人,又当如何?”李克用直走到王府大门才张口问道。
世事变迁,岂是人力所能及的。
父子兄弟尚且为了王权厮杀不休,何况是相见不到几天的知己呢!云稹嘿然笑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做错事,我也不会原谅你。”
说罢,便转身悻悻地回屋休息,留下李克用一人的身影,在大厅灯火下摇曳不定,默叹道:“好小子,我果真没看错你。但愿,日后中原争霸,你我不要做敌人,否则……”
没有了后话,看样子他还没云稹的勇气说出后半句,顶着萧索的背影回到卧室
,便早早安歇了。
第二天清早,仆人急匆匆地来禀告他,已不见云稹身影的事情。他好像已然知道似的,也不加追究,只说了声:“随他去吧!”
径直拾起桌案上的参议卷细细查阅了起来。
他等来人消失在视线之后,才放下书卷,叹了叹气,道:“可惜了,如此英才,奈何却不是我沙陀勇士!日后自求多福吧……”
昨夜两人的对白,云稹已经发觉李克用自从继承朱邪赤心的爵位后,整个人变得冷漠了许多,再听他说“过些时间才发兵”和“两人若是成仇人”之类的话语,早就对他没了信心。
故而,五更初开,他便悄然离开王府,只身侧影向无极沙漠的开端行去,因为那里才是他不久后真正的战场。
云稹离开边境,西出阳关,又逢阳关石碑。
不过这次自己已是形单影只,大觉惆怅,闭眼回味风云变幻,念头闪及便信手拈来当日在壁画上所学的武功。
大约舞动了半个时辰左右,云稹心里忽然一乱,不由默叹来人好强悍的内功。可停歇下来望去,空旷无垠地塞外哪里还有人影。
便开口啸道:“是何人在那边鬼鬼祟祟地窥我练功?”
声音无法衔接,悠悠远去,仍然没个动静。
“缩头乌……龟!”
四个字,他说出口了三个,可是剩下的一个他是以怎样地口吻说出的,此刻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只见阳关石碑后,缓缓闪出一个青衫客,花白的胡子直抵胸口,双手负于身后,神态自若地目视着他。
云稹讶异地说道:“楚老先生?怎么会是您……”
“云小子,老夫恭喜你练就成了《长空赋》,看样子你已全然贯通,这下晚晴有得救了!”青衫客便是楚昕辞,他形态懒散地向云稹贺喜道。
云稹初始还对刚才的误解有些尴尬,乍听楚昕辞提及晚晴的事,当下心意大乱,急声问道:“她人了?在哪里……”
黄沙大道上的碎屑竟无风而动,此时云稹心思全然不放在这里,更不会对眼前的老人有所防备。
说实话,他从心眼里敬佩这个无名的医师,不仅仅因为他是晚晴的祖父。
然而,越是容易相信的人越是害人不浅,云稹只感觉眼前一花,眼前的老人便没了踪影,随之背后阵阵发麻,寸步难行。
“为什么?”
云稹难以置信地嘶吼道,他委实没想到楚昕辞作为长辈竟会行起偷袭的伎俩,顿时或多或少有些恼怒。
任凭他百般大喝,楚昕辞还是对他不闻不问,飞速点下云稹八大要穴,惊异道:“你小子竟把九渊心决练到了这步田地,难怪……幸好这里还有老夫精心研制的加强版麻沸散,相信也够你昏睡几天的了。”
云稹双目暴睁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把麻沸散捂在自己口上,不出一会,他只觉得舌尖麻木难当,接着六识皆被封闭,遥遥昏倒在了城墙残垣上。
“好好睡上一觉吧!老夫
曾当着晚晴的面,答应她不会伤害你和崔昊两个,自然说到做到。不过,老夫自己实在有些说不出口的情况,你们又怎么会理解?”
楚昕辞一边自言自语地倾诉着他的隐情,一边扶起云稹没入阳关以东,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车轱辘在地上摇晃不定地前行,也不知要带他们去往何地?
“阳关漫漫英雄尽,落英纷纷儿女情。”楚昕辞自省自叹地吟唱道,看了眼熟睡的云稹,蓦地有些不忍,道:“傻小子,天下大乱已成定局,奈何晚晴这妮子对你总是放心不下,老夫自作主张成全你们一次,但愿你们不要像她爹娘般再做傻事……”
过了阳关十里开外,便上了宽阔的官道,骏马疾驰在官道上,落音无声。
日升又落,倥偬时光一泻而过。
三天后,当云稹有了知觉的时候,人已在甘州的一家客栈,名曰“祥云”。
马路两旁吆喝声四起,看来这里的生计并没有荒废多少,新上任的节度使是个有名的书呆子,整天只会四书五经、之乎者也。可就这样的文人,倒是把甘州这个不大不小的疆域,管理地井井有条,一时被人传作佳话。
云稹对这些自然早已没了兴趣,他和这个自幼长大的地方,在母亲逝世的那一刻早就做了了解,任凭伙计仍然少爷长少爷短的喊着自己,总抹不去当时败落的阴影。
倒让自己好奇的是,楚晚晴不知何时已到了自己身旁,但是还是昏迷不醒。
他费力地回想着前几天的遭遇,对楚昕辞这个人越来越想不通,无意瞥见了桌案上的书信,打开后全是如何医治楚晚晴所中之毒的方法。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云稹瞧着楚晚晴脸色红润丝毫不见褪去的样子,心里当时就软了下来,道:“不管她祖父怎么想,她始终是我妹妹,绝对不能让她有事!”
当下便按照书信上所教授的方法,替楚晚晴打通筋脉,因为她所中之毒罕见而且耽搁的时间太长,所以医治的过程要比较漫长一点。
云稹基本上将楚晚晴身上的毒物驱散的差不多了,可是信纸上还说须得《长空赋》最后一重,将她体内的血气重新引导,方可痊愈。
无奈地云稹苦笑道:“第十重功法,我现在尚且没有学会啊!也不知这送信人是真的有心救晚晴,还是在变法捉弄我云稹,真是无语透顶!”
他也犹豫着给楚晚晴把过脉,觉得一切都恢复地不错,当下也就没太在意这些,心想以后要是参悟出来,再医治也不迟,反正现在她也没有大碍。
第二天清早,楚晚晴终于睁开了眼睛,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个极其漫长的怪梦,可惜如今梦醒了,望着眼前日夜思念的人,心里却充满害怕。
她怕自己这样叫醒趴在她床沿上的云稹,自己又会独自进入可怕的黑暗与孤寂中去。
只能捋着云稹早已散乱蓬松的长发,哭笑不得,慢慢地又回想起儿时的过往,陷入深思。
第二十三章 烟雨人愁
“你醒了啊!”
楚晚晴见云稹侧翻着身子,本来俊秀的面庞现在看上去却有些憔悴,痴傻地问道:“大哥,我这是在做梦吗?每次梦见这样,你就会转身离去……”
几经波折,兄妹两人再次重逢实属不易,云稹心想只能暂且放下繁琐的疑问,坦然抚慰好晚晴再定。
“晚晴,别瞎想了!该过去的都将要过去了,你以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敢管你,大哥便去替你揍他。”
云稹一味地说着好处,自然只想着楚晚晴开心,哪料到弄巧成拙,又让楚晚晴喜极而泣,云稹此刻真恨不得拿针把自己嘴巴给缝上。至少这样,它就不会再让她哭泣……
“对了!你身边的秋菊和冬梅那两个丫鬟呢?她们若是没了踪影,我回去可怎么跟孟寒光交差?”
虽说云稹是蓄意而为,但楚晚晴听在耳朵里总觉得有些别扭、好笑,嗔道:“呸!臭不要脸的,哪个答应他要将秋菊许配给他,让他瞎着急去……”
话题有了转机,随之楚晚晴的心情也没了刚才的愁闷,看在眼里的云稹,笑道:“别闹,他们早该办事了,一个是咱们府中的丫鬟,另一个是我的生死之交。他们心心相印,你这做姐姐的可不能拆散鸳鸯啊!”
楚晚晴娇嗔道:“我的好大哥,你可真行!那冬梅呢,她怎么办,总不能让她陪我终老吧!”
呃呃呃……
云稹想了一会,大笑道:“你既然怕误了人家的终身,那敢情好!让她在天门里随便挑,相中哪个就是哪个,我天门独不缺大好男儿……这样,她们姐妹还能做个邻居也未可知啊。”
“哦!”
楚晚晴听完云稹的想法,略有些失落,寒声道:“你可真会为弟兄们操闲心,有没有想过我该何去何从?”
“这……”
云稹虽然平时爱磨嘴皮子,可遇上这茬事情,一时间倒真的有些说不出来了。
“你当然……”他刚开口却被楚晚晴的手摁住,只见她惨淡地笑了笑,摇头道:“大哥,还是别说了!我只愿意陪你左右,哪都不去?至于那两个丫头片子早已被我遣去天门了,估计这阵子她们都有了自己的幸福吧!”
乍闻楚晚晴的话,云稹倍感诧异,冥思她这几个月到底是被谁软禁,变着法子问了好几次,都被她巧妙地绕了过去,没正面回答。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这事情绝对和楚昕辞逃脱不了干系。云稹始终猜不透他的身份,想到此间,脑海里突如其来地冒出了个难以置信的疑虑。
难道楚昕辞会是地宫的“老先生”?
他绞尽脑汁地细想了这两人出现的时机,可以说是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但是,越是离谱的事情便越几率成真,至少他见过的这等事情已经不算少。
忽然,楼底下传来熙攘的喧闹声,似乎街头上出了极大地热闹。连大病初愈的楚晚晴都有一种想下床探视究竟的冲动,但在中途之际,生生地被云稹拦住,眼巴巴地望着云稹向窗前走去,而自己只有空着急的
份。
“大哥!怎么一回事啊?”
楚晚晴久久不见云稹回身,探头探脑地望着那边,嘘声问道,似乎生怕惊着看热闹的云稹。
“哈哈!我的个乖乖,晚晴你知道下面是什么人吗?”云稹喜出望外地诡笑着,让楚晚晴猜谜。
可是,楚晚晴想破了脑袋,实在想不出底下是谁就能让云稹这般开心,茫然地摇了摇头,道:“你休要作怪,爱说不说,我自己还不会看……”
说话间便要下床瞧个明白,却被云稹按住,道:“是崔昊那个混蛋,这小子怎么会在这里?我想他应该也是打听你的消息的,不然……”
楚晚晴蓦地脸红,转身躺在床上,再也不理云稹。
喜欢开玩笑的人总有一种摆脱不了的诟病,那就是招人厌烦。云稹瞧出楚晚晴有些异样,仍不死心地戏谑道:“忘了跟你说,他现在跟老和尚学了一身本领,与我抗衡也难分胜负……”
“真的啊!”楚晚晴忽地翻起身子,少女香气扑鼻而来,云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点头作答。
“他的命运说实在的,也挺悲惨!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是那么傻,不会已经剃度了吧……”
吆喝!这小妮子还真上心了,要不然作弄他们一番。
注意笃定的云稹,沮丧着脸色,道:“不剃度怎么做和尚?他自你成亲后便心如死灰,前些天还陪我去沙漠为你找治病的法子哩。你可不能辜负了他……”
无论是多么铁石心肠的女孩知道有个男子背地里,为她做这么多的事情,相信也会感动的。
楚晚晴也不会例外,她自这次中毒后,想了很多事情。也许,自己与云稹之间真不会有结果,只是当初太懵懂吧!错把亲情感觉成爱情,徒惹了那么多麻烦。
“那你还不他喊上来?”
云稹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她,问道:“我的天!好事要砸到崔少头顶了。大小姐,你且……”
“这样好吗?”
楚晚晴听完云稹的馊主意,耳根子红的都如熟透的苹果,羞涩地低头问道。
“这有什么的,你正好也可以试试他是虚情还是假意,到头来莫说做大哥的骗你!”云稹嘱咐完后,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切记我说的话,别整砸了。”
见楚晚晴点头应允,云稹才放心前去,然后楚晚晴就听见他下楼的听见“乒乓”声,摇了摇头,娇羞的脸上却笑作一团。
祥云客栈还是祥云客栈,但是老板却换了人,也许是这块地皮不干净吧,这个老板似乎比上次那个还要抠门。
唯一没变的是门前嚷嚷吆喝的伙计,他这人云稹最是清楚,逢人说人话,遇鬼说回话,总之,没有与他相处不到一起的,更没能让他吃亏的人。
这么精明的人当个跑堂的,实在有些可惜。
然而这句话是云稹第一次离开将军府时,对楚晚晴说的话。
让他惊异地是,时隔了五六年之久,他却仍是个跑堂的,并且从没换过地方。
“云
少爷,你要出去啊!”
“嗯。”
云稹侧目望了眼此人,并没瞧出他哪儿不正常,可是……算了,毕竟他这次出来的目的不是为了他。
大街上攒动的人影,包围了一个诺大的圈子,徐徐地向前移动着。
云稹顺手拦住了一个疾跑的看客,那看客一面焦灼地望向人群,另一面冷漠地回答了半截云稹的问题。
“喂!你姥姥的菜皮啊,还没说完……真他娘的倔。”云稹叫嚣道,细想刚才那人所说的话。
难道崔昊帮了那个书呆子节度使的大忙?那也犯不着这么多人追捧他啊!
对了,定然是他要回了平民手中的田地,否则他们不会这样。
云稹虽对往事依旧耿耿于怀,但一想起崔昊与酸秀才之间的争辩,心里不由为他竖起了拇指。
突然斜足长蹬,几个纵落就已经到了阁楼顶,大吼道:“崔昊,故人云稹在此!还不与我一见……”
众人闻言,皆茫然失措地望了望这两人。忽然,云稹幡然向另一侧飘下,崔昊见状,顾不得其它直直赶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错影重重,翻过戍边城墙然后径向十里坡上奔去。
“云少!你……”
云稹不顾崔昊的疑问,冷声道:“咱们先给我母亲上柱香吧,之后还有事与你商量。”
……
原来不知不觉已到了姑姑的坟墓旁,崔昊不敢放肆,想起他们家对云家的愧疚和小时候姑姑对他的溺爱,恭敬地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云稹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百味杂陈,道:“崔少,你姥姥……你这人怎么会让人恨都恨不起来呢?”
“我一直在弥补,你自然不容易找到恨处!”
他说的是实话,如果没有他苦心经营的弥补,也许云稹真的会把上代人的恩怨继续延续下去。
可是,崔昊做到了!
“你去吧!晚晴现在在祥云客栈,她的时间也许不多了……”云稹凝住表情,盯着母亲的墓碑,悠悠说道。
崔昊惊喜不定,转而又愁眉紧锁地欲问清楚,但被云稹阻拦住,非要自己前去瞧瞧才行。
万般无奈的他只好疾步踏向祥云客栈,因为云稹始终要坚持陪自己的母亲。
灰蒙蒙地天气,似乎已早替云稹备好了眼泪,云稹立在雨中望着崔昊远去的背影,突地跪在坟墓旁,道:“母亲大人,相别六载!孩儿特地前来探望,刚才孩儿撒谎了,晚晴她现在很好,你不必担心。崔昊这小子一直暗恋晚晴,孩儿想着若是他们真能走到一起,也是极好的!”
他边和坟墓里的人哭诉着隐情,边动手拔掉了墓边的野草,直至清理干净才起身不言。
在他临走之际,又说道:“至于孩儿自己嘛,暂时还不能娶亲,如果天下有安泰的一天,孩儿定与她归隐此处,陪您左右。”
连绵的细雨兀自下个不停,云稹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走向那个已被雨雾笼罩的城池甘州。
第二十四章 对白
外面的雨夹杂着斜风,格外地激烈。
崔昊步入祥云客栈的时候,浑身的衣服已然湿透。
他在甘州度过的时间也比较长,期间跟着云稹还认识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当然包括那个机灵的跑堂伙计,也在其中。
“吆吆……这不是咱们甘州父老乡亲口语中的活菩萨嘛!怎么有闲情逸致来此,真让小店蓬荜生辉啊。”
伙计嘟囔着要给崔昊倒杯热水驱寒,却被崔昊拒绝,道:“不用麻烦!云少他住的是那间房?”
“天字号……甲房!”
伙计停驻脚步,悻悻地转过头,没好气地说道。心想毕竟他也是这里能说话算话的人了,不被人尊重的感觉可真不好受,但表面上仍笑脸相迎。
祥云客栈的布局大抵是这样:一楼设有厨房,主要用于接待客人歇脚用餐;二楼以上才算得上住宿的地方。
客房有分做四层,天、地、玄、黄,房号的编造是按照十天干命名,即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正好每层十间。
是故,这里所经营的生计,除每任老板黑心点,其它的确还算得上可以。
“你忙吧!我自个上去就行……”
崔昊此刻满脑子都浮现的是云稹所说的话,一心记挂着楚晚晴,又怎么可能会与这店里跑堂的伙计纠葛不清?
崔昊上了二楼,向左拐了一圈,抬头看到迎面的门牌“天甲”,蓦道:“该是这里了吧!”
便轻轻地推开了门,犹豫了一会倏然走了进去,回身又将门掩住,才放心向床头走去。
他迟疑地掀起帷帘,一个粉嫩的脸庞徐徐露了出来,修长的碎发掩盖住了她的额头,这不正是他梦寐思念的女子吗?
乍见她那副惹人怜惜的样子,顿觉慌乱,细语叫到:“晚晴,你……醒醒!”
声音去的很快,可任凭他百般呼唤,她都没理他。
奇怪!难道,云稹说的是真的不成?崔昊略有疑虑地拾起楚晚晴的玉手,为她探脉。
脉搏却很平稳,至少比他想像之中的要好很多,他越来越觉得不大对劲,为什么她会不醒?便准备用真气运行之法,再为她查探一下病症出于哪里?
可就在他俯身要扶起楚晚晴的时候,却被她反搂住了脖子,动人心魄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崔昊,似乎要将他看透一般。
也许是崔昊太过于真诚,那冰冷的雨珠从他脸颊两边滑落,再滴向楚晚晴的眼角处,和着她的泪珠,齐刷刷地涌了出来。
此刻,她终于算是明白爱这个字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曾和许多人一样,有过狂热般的初恋,而后又转入报复般的婚姻,直到最后遇见了最早就熟悉了的他,才体会到爱情除了以前所饱尝的滋味,更难能可贵的是真诚。
不管她如何待他,他始终如一地从内心里盼着她好,这些没有其他人能做到。
所以,她不愿意再听云稹的“摆布”,这次她想好好地重新选择一次生活。
她越看这个自幼便
偏袒她的表哥,越发觉得他痴傻可爱,竟将以前所有的怨念转成了对他一个人绵绵无尽的爱恋,羞答答地钻入了他的怀里,隐约带着几分啜泣。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崔昊委实没了主意。他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岔子,比起刚才的慌乱,现在却更多了茫然,还以为是楚晚晴的回光返照……
“晚晴,你没事的,对吗?千万别吓唬我……你等着我去喊云稹回来!”
楚晚晴听到后话,脸色急转直下,扭身从崔昊怀里窜出,道:“臭书呆子,恁地不通情意,你莫名其妙地找他来做甚?看咱们的丑态……”
突然房门“吱呀”地一声被人推开了,迎面站着三人,最前面的就是云稹,身后还有两个楚晚晴不认识的人。
一位是比她稍微年长点的美貌女子,雪白的脸色上面带着丝丝笑意,正打量着她;另一位有些特殊,殷红色的长发披在肩上,双臂环抱在胸前,冷眼向外环视,自带着几分傲气。
略有窘色的崔昊,疾步走上前将三人迎接了进来,笑道:“不都说了,你们先在节度使衙门等我回来,你们怎会在一起的?”
云稹诡异地望着崔昊,之后便径直走到楚晚晴身边,道:“小妹,你看来好像很不情愿再见我啊!真是女大不中留……倒便宜了咱们的愣头青表哥。”
“别瞎说!”
楚晚晴见有外人在旁,不好做怒,暗骂云稹口无遮拦,在他脊背处硬生生地掐了一把,面带着几分羞涩,悄然说道。
其他的人只见云稹表情夸张,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彼此心间已然明了,皆一笑而过。
“晚晴的病现在大有好转,我们明天就上路吧!你们怎么看?”云稹不想再在人前丢人,急忙说起正事以搪塞刚才的那一幕。
这几人里面,崔昊和楚晚晴自然是跟云稹去天门无疑,那个武痴旧怨未了,肯定要跟云稹去找风阳真人,然后一较高低。唯有雪姬立在一旁似乎有些闷闷不乐,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云稹,你出来!我有点事情与你商议……”雪姬手提着宝剑,耷拉着脸色夺门而出。
云稹只好随她出去探个究竟,他出门的刹那,雪姬已下了楼。
客栈外面的雨似乎还在下着,淅淅沥沥地似乎根本没停下来的意思,雪姬迷茫地望着外面的情景,陷入了沉思。
“雪姐,你想说什么啊,怎么这般神神秘秘的?”
云稹犹豫着走了几步,坐到了一张不大不小的圆形桌子旁边,径自倒了杯热茶,边和伙计打了个招呼,说道。
雪姬也坐到了云稹的对面,苦笑道:“你现在如愿以偿了吧!可我……”
云里雾里的话语,让云稹实在摸不着头脑,皱眉道:“你在说些什么?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才几个月没见我,不至于这般失常吧!”
话音未落全,只听雪姬“呸”了一声。
顿时,又将冰冷地俏脸别向侧面,嗔道:“你就给自己留点脸皮吧,别拿它挥霍了,过冬的时候不冷吗?”
这才是他认识的雪姬,云稹的目的显然已达成了一半,继续盯着雪姬憨笑。
“晚晴的伤好了,你高兴!他和崔昊经历了重重磨难能走到一起,想必这种结果大家都愿意看到,可是沈峰他……”
蓦地,雪姬提起了沈峰这个人,相当初她对他可以说是恨到了极点,如今又旧事重提,不知又出了什么岔子。
雪姬眼神滴溜溜地转了几转,沮丧道:“有些事情真的是骗不了自己的,我以为我对他已没了情分,可当听到他被人幽禁的时候,不知怎地,还是慌了!”
“什么?他被人幽禁呢,是谁干的?”云稹此时全然不再想戏耍雪姬的事情,郑重地问道。
……
沉默之余,唯有寒风细雨飘摇而至,小二急忙将门掩上,反正这会来的客人又不多,毕竟已是深夜!
“你看看这个吧!”
雪姬从怀中掏出一件撕开的信笺,悠悠地递在了云稹面前。
怀揣忐忑的云稹,犹豫着将信纸从封口取了出来,打开之后才发现:内容是沈峰写给雪姬的,只是署名却是渊卿。
“渊卿?他不是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于这个药王山庄,云稹现在真是越来越猜不透他们在做些什么,说是十恶不赦吧,他们满口的医者慧心和仁义道德。可是背地里做的事情,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雪姬惨淡地一笑,道:“也许,那全是他们的计划,从当年沈峰来天山采药可能就已经在他们的布局里面了。”
“你是说药王谷有诈?”
云稹回想着当日发生的一些事情,现在静下心来细想后,确实有些地方是值得怀疑的,譬如渊卿和他师父的惨死,之后都被冯莫神急匆匆地下葬了。
这期间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好一个欲擒故纵啊!药王谷果真名不虚传,你这信笺是如何得来的?”云稹想到此处,伤心之余竟放声长啸说道。
他虽然一嗓子喊出了积攒的欺骗和仇怨,倒是苦了楼上的住宿人,纷纷跺脚暗骂底下混蛋不已。
“你小子疯了不成?”
雪姬白了云稹一眼,须臾起身站在楼梯处,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小两口谈心事的,还不滚!”
……
原来天字号周边睡不着的客人,都想过来凑凑热闹,谁知却遇上了是非不分的“姑奶奶”,碰一鼻子灰后便各自溜向原来的住处,再也不敢露面。
“你刚才说……了些什么?”
云稹惊讶地望着雪姬问道,岂料雪姬反手拧起云稹的耳朵,怒道:“让你小声点,你不听,最后非得本小姐出面不行吗?”
楼上阴暗的拐角处,现在还站着三人,瞧到此处也只能悄无声息地寸步离开,回到房间后,楚晚晴倏地笑道:“表哥,楼底下那女的是谁啊?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几句话就把我哥说的没了脾气,真厉害!”
崔昊苦笑不答,心里为刚才云稹的谈话也愁眉紧锁。
第二十五章 暗影
“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面对雪姬加紧的追问,云稹犹豫了半晌,道:“也许我们自从进入药王谷,就已经中了他们圈套了,至于后来的为什么能安然寻见……倒真是让人费解。”
雪姬惊讶地瞧着云稹,问道:“你是说……《长空赋》你找到了?那……”
其实她早该想到了,要不然楚晚晴怎么会生龙活虎地如常人般行走,突然觉得有种被闷石头压住胸口的感觉,异常凝重。
“既然你想去救他,何不将我押解到那人的面前。”
望着云稹真诚又略带点沮丧的神情,雪姬猛地站起身来,脸色倏地变了数次,道:“你已经知道我想做什么了?现在你想救的人已经活过来了,就把它给我,让我去救我想救的人……”
夜间的烛火通明,时而不时地随风摇曳,黑一片明一片地,让人有些说不出口的压抑。
云稹叹了叹气,苦笑道:“《长空赋》难道就那么重要吗?要这么多人追来追去的,还不惜以至亲作抵押。我也不想多费口舌,你想要的东西就在我脑子里,何不现在就把我送与他们?”
风似乎比刚才又挂的激烈了数倍,其中一盏灯火生生地被其熄灭,剩下的余晖空留在抗衡不下的两人面前。
“嗤!”
宝剑的锋芒划开了一道寒光,直抵在云稹的脖子上,可他并不为所动,只感觉那剑尖的凄寒倒比他想象之中的更浓。
“稹弟,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原谅我!”
雪姬站在原地,抖擞着手中的长剑,似乎略一分心就会从手上掉落,口中哽咽着说道。
同样是知己亲朋,她到最后到底还是选择了沈峰,亦或者互换位置,她也会为自己这样做。
云稹思量再三,不由为这个痴心一片的雪姬有点惋惜,闷着头皮,喃喃地哼道:“阁下安排的好戏!能演的这个份上,你还不登场收拾局面吗?”
突然其来的一句话将雪姬惊醒,手中地寒光剑“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径直转了一圈也不见其他的人存在。
就在他以为云稹戏耍她的时候,身后的阴影处缓缓传来一个身影,正是冯莫神所发。
“云小子,真拿你没办法,你是何时发现老夫来到此地的?”
云稹心想大家既然都撕破了脸皮,也就没必要拐弯抹角的客套,笑道:“难道刚才的那灯火真是风熄灭的不成?”
“风,这东西可是无缝不钻,一点火光怎挡得住它的脚步?”冯莫神一袭达官贵人打扮,锦绣袍子与他的高大身躯相映衬起来,倒是有一种别样的威严。
云稹暗思,老家伙不厚道啊,这不摆明了拐着弯说自己螳臂当车嘛,顿时心里怒气阵阵涌来,嗤笑道:“自然界的风定是如你所言,可是要换做其他别有用心之人虚张声势,时而会出现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笑柄。”
冯莫神脸色突然阴沉了起来,不过那也是稍纵即逝的一幕,又恢复了本来面貌,道:“你小子休要逞
口舌之快!既然你这么聪明,看来老夫此次来的目的……”
“七七八八咯!”
云稹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反倒是雪姬搁在他们中间,倍加感到左右为难。雪姬本想用《长空赋》作赎换沈峰的筹码,怎料到竟然自己的背后还有只黄雀,一时羞愧不已,直听着两人的争锋相讥。
“没想到身为天门门主的人,也行起做贼的勾当!《长空赋》之谜可是我药王谷世代保守,现在它既然破土而出,老夫身为谷主总有必要将它追回吧!”
云稹起身,讽刺道:“此话纯属无稽之谈,冯谷主行医管制皆有方圆,云稹素来敬佩。可是今夜一谈后,怎么觉得道德高尚的人也可能会藏掖着些厚颜无耻呢?”
饶是冯莫神修养极高,但面对这样的话语,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道:“好话说尽,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云稹自感觉到他存在的一刻起,便已想清楚了后果,这一战是躲不过去了。他白了眼冯莫神,径自拾起雪姬仍在地上的寒光剑,缓缓递在了她冰冷的手上,道:“雪姐,你先上楼去,这里我看着处理。”
雪姬此刻倒也很听话,不再多言,深情款款地望了眼云稹,便回身上了楼梯。
“这里的地方太窄还有客人休息,不如咱们去外面一展身手?”云稹望着雪姬,直至她没入拐角处,才转身说道。
冯莫神怒气汹汹地哼了一声,道:“破事真多,到哪里你还不是老夫的手下败将吗?”
口舌上似乎一点也不想输给云稹,只要有机会便怼他,人却很识趣地出了门,一步步踱入雨夜。
云稹蓦地回想这几年遇见过的对手,大多可以算得上是些二流高手,但像黄巢、王仙芝等这样已步入一流境界的人,所见委实不多。
可是,眼前的这人步伐沉稳,呼吸均匀,气度实属不凡,一看就是一流之上的顶尖高手。
还没开战之前,心里便已有了几分怯意,但仍耷拉着头跟着冯莫神走了出去。
雨还在肆意地滴答在街头,可能是因为后半夜的缘故吧,周围显得格外寂静。
“武学自是通天在,庶子无知使人愁。”冯莫神直到此刻还想着不战而屈人之兵,仍不惜自抬身价地讥讽道。
云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便心有不悦,也不顾自家身份,当仁不让地回应道:“算计了了黑白道,花甲期期老小人。”
冯莫神再有涵养,也不可能任由一个年轻人这般侮辱他,凭空聚起了点点雨珠,似落未落地在他手指尖滴溜溜打转。
“变戏法么,谁不会那两下子?”云稹轻视于他,也仿照冯莫神刚才的样子,不愿服输地左右手各聚了一团偌大的水珠,脸上浮起了莫名的兴奋。
冯莫神嘴角阴笑突闪,右手并指如飞地在左手的大水珠前刻画了片刻,倏地从掌中直击了出去。
……
这老东西可真行,害的自己被两颗水珠所累,此刻放下便是丢了面子,如果不放……自己
也没他画符文那本事啊,云稹心乱如麻,暗骂晦气不已。
那颗比自己的两颗都小的水珠,势不可挡地朝自己眼前涌来,云稹情急之下也管不得许多,便将手里的两颗水珠合二为一,以内功生硬地输送了过去。
水本是流动之物,没了外力的凭借自会开始涣散。
“哗哗!”
两颗水珠相遇后,云稹只见一片偌大的水花迎面而来,就急忙聚真气抵御。
水花落到云稹一尺周围,全化作了水汽,纭纭而升。可就在他觉得没动静想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胸前好像被什么砸中,紧接着内力也开始徐徐而散。
云稹不可置信地睁眼望去,此时冯莫神的那颗水珠已凝结在了一起,变成了颗冰硬的球状物,定在眼前与他体内的真气相持不下,也许是气急败坏还是怎地,云稹伸手将它砸碎在了地上。
冰球虽然被毁,但是此刻他的真气微微有些出岔,右手也因为刚才拾起冰球的时候,被它滴溜溜地划破了几道细长口子。
“哎!小子,你还想打下去吗?”
冯莫神见云稹如此光景,便气定神闲地问候道,“别以为老夫不知你的武功底数,天云剑法厉害之处,不过是靠你体内的九渊真气滋养。”
现在天行剑不在云稹身边,九渊真气也如冯莫神所说,开始有些滞色,看样子这场较量已然分出了高低。
云稹攥了攥拳头,蓦地回想起在沙河之下的壁画,那上面他还学过一套拳法、腿法,不如就用它们试验,看这江湖上你争我夺的《长空赋》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
“冯谷主,我若就此罢手,岂不是扫了您的兴致?还是在拳脚上见真功夫吧,别再用这些下三滥的伎俩……”
经云稹这么一说,冯莫神老脸微红,加上凄冷的雨珠滑落,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刚才的这套化水为气、化气为固的手法,是他苦心经营数载,专门克制天门中人的,无疑云稹成了他的第一位试验者,并且了有成效。
“拳脚上你与老夫比拼,那岂不是自讨苦吃,还是早些放弃吧!”冯莫神阴笑着看了看他眼前这个势在必得的猎物,阴阳怪气地提醒道。
“阿弥陀佛!”
突然,雨夜之后佛号震天,接着从冯莫神背后恍惚过来两道黑影,稳稳地落在了云稹身旁。
云稹见到这两人的时候,心里稍加平稳了点,更增添了一种喜悦气色,惊叫道:“师父,慧空大师!你们怎么来了?”
慧空笑容依旧,仍是穿着他那件灰色僧袍,双手合十搭理了一番,便不再说话。反倒是裴松气汹汹地瞪了瞪云稹,嗔道:“让你早些回来,你没事跟这种闲人较得什么劲?”
闲人。
这个词语用在冯莫神身上,倒真挺实在的,他们药王谷不就是一直在世外隐居的闲人嘛。
“冯施主,刚才好俊俏的身手,老僧慧空有礼了!”慧空不顾裴松师徒指桑骂槐,含笑上前向冯莫神问候道。
第二十六章 切磋
冯莫神见状,干咳了几嗓子,随之也暗自定了定心弦,道:“没想到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还尚在人间!和尚,你不是常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
他中途又默默吸了几口凉气,道:“怎么?难道还是觉得活在人间比较舒服吗?”
慧空回想当年那些往事,径自叹息了片刻,道:“崔焕施主,他已放下了私愤怨念,投入西天极乐世界去了。也许咱们这些人都该置身事外,将红尘凡事交于后辈,毕竟这个江湖已不再是我们那时候的了。”
黑夜下的雨幕不声不响地停歇了脚步,西风却如同之前约定好似的扑面而来。
随风而至的还有一个灰袍老者,左手负在身后,只留下右手垂落在腰间处,望着众人一顿狂笑,笑声中俨然自带七分霸气。
此人正是冯莫神的师弟,药尊的第二个徒弟渊卿。
裴松不由皱了皱眉心,灰色的胡须兀自抖动不已,眼前的这个场面似乎已不是慧空一人所能应付了的了。虽然,他的武功在上次与王仙芝在祁连山顶大战后着实消减了不少,但是他实在放心不下慧空一人面对他们,更不允许自己的徒弟插手此事。
于是,裴松沉声道:“稹儿,你先且退下!这是为师一辈遗留的仇怨,不该由你承担,我们自当有所了结。”
“口气真不小,你连王仙芝那等武功粗陋之人尚且落于下风,更何谈对付我们师兄弟联手。”渊卿谈笑之间,便已争锋相对地步入了对峙的局面。
既然是他渊卿先揭短处,裴松也不甘处于下风,不留余地地说道:“三十年前,江湖上的‘烟波三客’向来有事同行,怎么今日……难道说你那小师弟对你的仇恨还未消减吗?”
这事好像还真说到了渊卿的痛处,只见他阴着脸色,虎视眈眈地瞪着裴松,心里似是讨厌到了极点。
“承蒙道兄挂念,老夫来也!”
雨雾朦胧的尽头,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老年人,可他的容貌、行动好像比其他几位略显的迟钝点,遥遥望去就是一位很朴素的嶙峋老者。
花白的头发仍斜风散开,后背也似乎有些不听使唤地佝偻了起来,走几步路地姿势颇为怪异,伴着连连粗气也到了众人身前。
他,便是药尊的独生子。
楚昕辞!
令人倍加咋舌的是,他竟然也和渊卿这等败类开始沆瀣一气了,面对这三人的夹击,慧空和裴松两人各自心里都没了底数。
“师弟!你……”
楚昕辞望着关怀之意无以言表的冯莫神径自笑了笑,别过头来,一声不吭地站定在了地上。
只能空耗磨时间,因为此后裴松还有他的安排,当下苦笑道:“楚昕辞,原来你就是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药尊独生子!难怪你医术通天,神州大地竟无人能及,果不其然是药王谷中出的怪物。这些年也实在难为你能隐匿这么深了……”
“那……要不然嘞?还是要与道兄一样,投身于帝王身前,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卑躬
屈膝地徒劳半生。到头来,始终躲不过‘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处处被人追杀不成?”
他说话的时候伴着手臂的举措,但没有一点言语行为过激的韵味,平静地就如正常茶余饭后聊天一样,诉说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这样的人和话似乎有理有据,让人有气也没处撒去,裴松也只能心里暗骂‘老东西’不已。
可是这个锅他背了,而且没有任何可说出口的理由。
他忽然有些佩服起楚昕辞这个人,世人传称他为谦谦君子,如今照面之后倒是深信不疑。
“师弟,你和他废话什么?他就是个如丧家犬的疯老道,一大把年纪了,还是改不了图热闹的毛病。不如,今夜放你离去,早日找个落脚处,前行修道,安度晚年吧!”
面对冯莫神的冷漠挑衅,裴松反倒一声不吭,心里盘算着如何化解今夜的局面。等了这么久,他等的人始终没有露面,然而更加戏剧性的是,对面的三兄弟好像已经齐全了。
话说,药王谷出了妙手回春的看家本领之外,也就数药尊这辈弟子能耐,依着药理循环,悟通了乾坤拳、无量掌、形意腿三种功夫。
一时药尊名声大噪,此人天资聪颖但抱负也不小,初出茅庐之时便有问鼎天下之势。怎奈那时候的世道还算是太平,哪有他的用武之地,没人愿意听他的挑唆,只能逐一挑战各大门派,从中滋事。
古人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在他二十岁那年便遇上了生平强劲的对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天门裴松的师父阳谷。二人大战于昊空顶,结果药尊以落后半招而答应归隐山林,不再出世。
心灰意冷的他回到药王谷中,便开始着手培养药王谷拔尖弟子。经过他苦心培养,终于在他四十岁的时候,能出堂的弟子也就只有三个,他就将毕生所学分散给了三人研修。
便是,冯莫神的乾坤拳、渊卿的无量掌及楚昕辞的形意腿,但是经过药王谷主那次易位后,他们都销声匿迹于谷中,自此几十年没有了他们的音讯。
时隔多年,药尊倒也守信,这几十年他从未出过谷,但是暗地里每年都会派遣弟子活跃于神州大地各处。故而情报这些,他都能第一时间了解到,现在他也到了七旬左右的高龄了,看似有些沉不住气要出手似的。
“!”
空旷的街道上若隐若现地闪出几人在跃马疾驰,方向正是祥云客栈这边。
裴松望着那几点黑影,捻须笑道:“等了许久,终于把你们等到了!”
冯莫神这才明白是他们有所疏忽,以为裴松和慧空是瓮中之鳖难逃丝网,殊不知裴松还留了后招,不由怒气上涌。
“吁!”
来的人不多,下马的时候只有风阳真人、孟寒光和云端三人,各自与裴松、慧空搭理寒暄了片刻,风阳真人苦笑道:“道友,这次可是你的不对啊,你说是要我等见几个朋友。但瞧着今夜的局面,酒是完全没得喝了……你看着办吧!”
松莞尔,哪能想到风阳真人临到此间,还这般放任疏狂,叹道:“酒,老道我肯定请你喝的,前提是今晚先得把这三位客人打发掉。”
“哎!”风阳真人长吁了一口气,搓了搓冰冷的手心,道:“寒光,你且把云将军带到客栈安歇,此战交于我们这些老不休的便是。休要让他们指责天门只会欺负老人家。”
裴松暗赞风阳真人这话说的恰到好处,既抬高了身价又找了空子让不相干的人脱身。
因为云端和孟寒光根本不是这三人任意一个的对手,与其拖后腿还不如给个台阶让他们早点下去。
孟寒光心领神会地道了声“是”,回身进门的一刻,刚好碰上了云稹,只见云稹眼神错愕地望了望他们两人,就直冲裴松那边跑去,道:“师父,接剑!”
裴松信手接过剑,定睛望着剑身,叹道:“寒光剑?你且退下,一会无论如何别出手……”
这场较量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名为鏖战实则更多的是想考较对方武学修为,如果后辈插足此间,定会英明扫地。所以,裴松才会再三叮嘱云稹,生怕他贸然前来毁了气氛。
“稹儿,快过来!别让你师父分心……”
云稹听见父亲的沉声,不由自主地颤抖了片刻,目视着师父后退到了客栈门口。
“道友,咱们怎么选法,和尚道士今夜都要做起翻牌子的事来,传出去名声必定大躁!”
风阳真人注视着眼前的几人,从肩上抽出他的铁剑,但仍忍不住在开战前玩笑片刻。
“翻牌子”这等事情本来是红尘中人娱乐时做的事情,如今和尚道士沾上了边,确实有些可笑。
不过有喜定有忧,被比作牌子之下的另三位,此刻他们杀了风阳真人的心都有。
“风阳老儿,先受老夫一拳!”
冯莫神运足真气,挥霍着打了出去,那招拳法势有吞山河之象,阵阵拳劲直向四周涌来。
风阳真人暗叫糟糕,没想到激怒了这人,硬接肯定是不能了,便侧身急转而过,边挽起剑花以消去余下的拳劲。
一招不得,两人便黏在一处,也说出是谁先占了先机。
“裴松,你这老道刚才嘴硬的很,还不过来受死……”渊卿用的是毕生所学无量掌,就在说话之间,重重叠叠的掌印全漫向裴松周围。
但见,裴松先向后退了三四步,侧身搓了搓寒光剑,直迎掌印而上,顿时传来噼里啪啦地撞击之声,良久难以消散,两人全弥漫在了水汽之间,分不清踪迹。
楚昕辞微微欠身,笑道:“和尚,现在他们都有了正主,你不妨勉强与我相斗一番,让我也领教下你的绝技。”
“罪过!老衲受宠若惊,自当竭尽所能才是。”
两人互相迁就了一番,可动起手来什么招数都用,丝毫没了刚才的和善。
一拳一腿相交,不到三十回合,慧空退出了打斗的场面,怔怔地望着楚昕辞,讶异道:“施主,你似乎……有伤在身?”
第二十七章 高低
楚昕辞见慧空和尚突然收手不打,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道:“那又如何?”
高手之争如果被有些东西影响,不管是外在的还是内在的,都会感到别扭,因有所顾忌自然施展不开。
此时,那边酣战中的裴松和渊卿正打斗的火热。两人的掌影与剑光交错在未尽明亮的黎明中,很明显裴松已开始落于下风,正在苦苦支撑不已。
慧空见这样下去,裴松决计在渊卿的掌下讨不着好,还不如自己舍近求远,替换他下来,不然他旧伤复发可就麻烦大了,便扬声道:
“渊卿,就让老僧会会你的无量掌法,正好这边打的不过瘾……”
此话传入渊卿的耳旁,顿时掌法纷杂飘飘,全无方才的刚劲之气,只得扯开与寒光剑相持的身子,怒骂道:“老秃驴,你也欺人太甚了吧,不就打个架,你倒还挑三拣四的,快到边上歇着去……”
他歇了片刻,双手挥出千层气浪,夹杂着地上未干涸的雨水,击向裴松。
这招名为“化生千阳”的掌法,也能算是无量掌经里晦涩难懂的一部分了,他经药尊指点后,苦习三年寒暑才略有小成。
那年他已二十有八!
试想又过了近三十年的时光,此刻他对无量掌的参悟可以说已是炉火纯青,何况他又发觉裴松身有旧疾。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这掌下去定能送裴松归西。这样,以后将又少个麻烦。
就在他志得意满地望着接下来发生的那一幕时,谁能料到中途却发生了变故。
刚劲的掌风到裴松面前还有三四尺的时候,慧空却冲了上来,谁也没看清他是以怎样的速度来的,顺手就将裴松送到了一旁。
只留下他一人在掌风下独舞,没有外物的凭借,全靠自身雄浑的真气和罗汉拳相撑,竟安然无恙地从中退了出来。
渊卿一招没能得势,心神略有恍惚地望着慧空,只见慧空微微含笑,忽然脸色陡转,紧握着双拳疾速奔向自己这边。
渊卿互相拆了数十招,先前嘴里的“秃驴”骂个不停,到后来突然有些吃紧,迫于慧空的凌厉攻击,也只能忍气吞声地把有些话藏在咽喉之处,说不出口来。
“看着别人打的痛快,实在有些技痒。慧空既然不愿意与受伤之人过招,我也没招,但此刻咱们两个都半斤八两,不如活动活动拳脚,就当作切磋了。”
面对楚昕辞的诚挚邀请,裴松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了。
两人酣斗在一处,战了数招后,裴松渐渐觉得楚昕辞似乎在腿脚之处真的略有不便,当下也不再作其它想法,道:
“你最得意的是腿法,可惜今日你有伤在身,老道也不愿意乘人之危,但是不打下去又怕破坏了大家的兴致。这寒光剑,老道也不用,全算是公平吧!”
楚昕辞虽有些疲惫但仍神气十足,气度亦没有半分下降,悻悻地道:“你们这些人,真是麻烦……”
可是心里已对裴松多了几分敬重,这场争斗在他眼里,已然没有胜负,仅仅剩下讨教讨
教的事了。
天色慢慢地开始放晴,黑暗的夜色也收敛了许多,这几人一直从街头斗到东市,东市辗转西街。
等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已从南门而出,到了一片旷野之上。
突然传来“啊”地一声尖叫,冯莫神心里一乱,用了招“石破天惊”将身后的风阳真人暂时牵制了片刻,从酣战之中脱身后,放眼望去另侧,渊卿已被慧空击倒。
“阿弥陀佛,施主求胜心切,才让老衲得了空隙,也不用再打下去了吧!”慧空双手捻指合十,悠悠然说道。
他乃出家之人,本来对输赢之事就不大在乎,就是看不惯渊卿盛气凌人又赶尽杀绝的样子,才想出手教训几招。
可惜,渊卿尚且不知错,心里更加对慧空仇视,道:“秃驴,你狂什么?我师兄还没跟你打过呢,刚才只不过是……一时失手而已。”
“够了!”
冯莫神怒吼了一声,撇下风阳真人留在原地,径直走向渊卿的身边,慢慢地将他扶起了身,沉声道:“师弟,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要不是刚才和尚留情,你这把老骨头早就……哎,让师兄怎么说你才好。”
慧空见事情有了转机,便想着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早早了事才是上策,开口笑道:“施主,严重了!这次赢了比试,其实就是一时的运气,不用记挂在心上。”
渊卿没料到连冯莫神都不站在他那边,更指望不了楚昕辞了,瞟了此时仍还与裴松切磋的师弟,冷声谩骂道:“装模作样!”
之后便气急败坏地转身离去,临走时仍不忘瞟上几眼慧空,眼神中透露着满满的怨气。
“师弟,你……”冯莫神见渊卿负气离去,只有合十抱歉道:“和尚,改日有空,咱们还是照旧依约。还有风阳老道,这次没分出胜负,实在有点失望……”
风阳真人依旧站在那里,颔首低眉地不知想着何事,好像并没有把冯莫神的约定放在心上。
“呔!”
突然长空中划破了一声叫嚣之音,迟迟不散,随之而来的是位长着猩红头发的挺拔汉子,瞧他的身法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灵动,与他的身形丝毫不配。
风阳真人这会终于开口了,一反常态地左右八方跳跃,以躲避那人的功击,喝到:“是谁把这个怪物领这里的,我说怎么刚才右眼皮一直跳呢……哎呦,你别再追了,行不……”
冯莫神和慧空看在眼里,初始还有些吃惊,但看到后来两人戏耍的样子,各自摇头唏嘘,苦笑不已。
这时候,裴松和楚昕辞也住手不战了,边侧目远望仍无休止追逐的两人,边信步走来与冯莫神聚在一起。
“师兄!”
冯莫神向来偏心这个师弟是在谷中出了名的,见他有些难受,便急忙问道。
“不要紧,只是有些累了,还是早点回去吧!”楚昕辞似乎不怎么领他的情,转身与慧空和裴松打了个招呼,就疾步向前行去。
冯莫神微微叹息了一声,紧跟着前面的师弟,一步步消失在了旷野之后。
“师父,你没……事吧!”
云稹从城内一路飞奔而来,见到裴松高兴不已,喘息不定地问候道。
“稹儿,你现在也好歹是一门之主,怎么还这般感情用事呢?言谈举止,日后都得留意,否则如何服众……”
裴松训斥着徒弟,目光却还是留在了旷野上追逐不定的两人身上。这几个月下来,他可以说是与风阳真人惺惺相惜,生怕他有不测,道:“那个猩红长发的人究竟是何来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打一通?”
云稹“噗嗤”地笑出了口,被师父眼神一瞪,又收敛了顽皮心性,将自己所知的两人渊源道了出来。
“原来如此,看来真人这次是遇见煞星了。不过,他这样一直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慧空见裴松为风阳真人暗自担心,莞尔一笑,道:“阿弥陀佛!他们之间的缘分,不管是善是劫,还得他们自己去渡,谁也帮不了他。”
云稹见慧空已向城内行去,闷声道:“师父,咱们也回去吧!”
裴松点了点头,师徒二人旧地重游,忆往昔在这里传道授业的光景,简直历历在目。
“真人,你们慢慢玩吆!我和师父先回去等你们……”云稹向空地上的两人大喝道。
风阳真人闻言,大骇。
不顾身后的拓跋武追赶,歇斯底里地吼到:“裴松老弟,云小子啊!你们师徒俩不仗义啊,快把他给弄走……”
可惜,此时人家师徒两个早已远去,他的这些苦心肠,除了拓跋武没心思听之外,再也没人能听见了,更谈何帮他。
后来的事情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直至黄昏的时候才各自破衣褴褛地回来,丝毫没有之前的神气。
不过,瞧拓跋武那副自以为傲的德行,显然结果非常明了。
店小二为人比较殷勤,对刚来的客人都会问这问那,并不是关心他们,只是对“出众”的人比较八卦。
不过,今天好像应该是他命里的劫数,先后两次在拓跋武和风阳真人面前栽了跟头,因为这两人此刻谁的话也不愿意听。
他去,无疑是自讨苦吃。
瞧着他蹑手蹑脚从风阳真人房间里出来的样子,定是受到了不小的压力,双腿从玄字层下来,直到一楼众人面前仍颤栗不已。
云稹苦笑他不识时务,在他肩上轻拍,道:“小二,以后的眼光得擦亮点,并不是每个与众不同的人物都有故事,更不可能每个人的故事你都该听。记住了没有……”
裴松和云端对这里的事情并不太关心,隐约间面色还会显出点愁容。
云稹看在眼里,不由疑虑再三,上前相问道:“父亲,师父!你们这是怎么呢?”
“稹儿,你和崔昊随我们上房间说话。至于这位姑娘,烦劳你先与爱女回房等候片刻。”云端把话说尽,直接和裴松并肩同行而上地字号丙阁楼。
楼底下的四人,互相望了眼对方,满怀狐疑地开始按吩咐各行其是。
第二十八章 长谈
“师父,你唤弟子前来,倒底有何要事相商?”
要知道,避人耳目的事情应该不会太等闲。
云稹望着面前的两位长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眼神,似乎很怕错过某些重要的环节。
桌子上的热茶依旧泛冒着白气,喝茶的人却有些忍不住了,道:“稹儿,为父与你师父此次前来接应你,只是想跟你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情。”
裴松见云端说话之余,有些别扭,遂抢先说道:“还是由老道说吧!朝廷的势力现在被黄巢和王仙芝痛击地溃不成军,听说他们的下一个目地就是长安……”
长安,李唐自建朝以后就用此地作了国都,迄今为止已历两百多个年华。
云稹怅然若失地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喃喃地说道:“长安难道就这么完了?大唐两百多年的峥嵘岁月也将会风雨飘摇?”
相比云稹的落魄失望,崔昊更显得稳重点,问道:“姑父,不知你们打算下一步怎么办,是去长安探视情况,还是重整旗鼓,率兵勤王呢?”
云端略有欣赏地看了眼崔昊,点头默许片刻,沉声说道:“时间应该来不及了,得先去趟长安,再做决定。”
“稹儿,你是怎么想的?”裴松见徒弟正在低头纳闷地想着事情,便试探着问道。
可是接连问了好几次,怎奈云稹像是入了迷似的,根本没去回复师父的问话。
“稹儿,你师父问你话了!”一直在旁的云端似乎对云稹今天的表现略有些不悦,闷声怒斥道。
经过这声霹雳吼声,云稹刚才想到半茬的事情,远的近的、甜的苦的,通通一股脑地忘了个干净,面对着眼前的气氛,倍加感到尴尬。
云稹抓耳挠腮地嬉笑了会,毕恭毕敬地走到了父亲面前,再添了杯热茶,笑道:“父亲、师父,你们休怪稹儿刚才不礼貌,只是刚才你们说要去长安……稹儿觉得此事考虑欠佳……”
此言一出,云端将手里的茶杯“嘭”地一声,摔了个粉碎,怒不可遏地道:“孽畜!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莫是想独自飞?可别忘了,咱们云家世代受皇恩浩荡,如今天子蒙难,咱们云家岂能有贪生怕死之辈。再者,你现在贵为天门之主,难道天门秉承的忠肝义胆都在你这里化为乌有不成?”
将者,内护君主、外御强敌,无可懈怠者也。
这些话由前时还身为将军的云端说出口,一点也不为过。他实在不愿相信自己的亲手栽培出的儿子,竟会是一个在君国临难的时候成了懦弱无能之辈的人。
比起表面上的发怒,内心里的沉痛更是扎心无比,抬头见云稹仍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由怒气再次陡生。
欲揍云稹而抬起的手,落到爱子身前的时候又停了下来,蓦地浮想起以前在家训斥云稹的时候,总会有她出面阻止,可惜今日……
云端突然身躯佝偻了许多,心灰意冷地出了阁楼,迷失在黄昏里大街上错乱的人影里,不知去向。
“师父……我…
…”云稹望着父亲的背影,有种莫名的心酸与痛楚,哽咽着向裴松开始诉苦,不过话到了嘴角又没了说辞。
裴松笑盈盈地在云稹的散乱不整的长发上,满怀怜惜地抚了抚,叹气道:“稹儿,为师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可是,你为何不站在你父亲的角度想想问题呢,也许这样,很多事都会迎刃而解的。”
“我不明白,真的越来越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云稹从裴松的手指尖划过,发泄道:“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他逞能剿灭叛乱,怎么可能会被他人找到机会灭门?在我看来,那个朝廷早就是不干不净的了,只不过可怜了天底下无辜的父老也徒遭此乱……”
“稹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自古常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皇帝小子不管做错了什么,可谁要人家是皇帝而你是臣子呢,你们云家祖上四代将军叱咤山河,试想你父亲又怎么会容忍你这般平庸无能?”
虽然裴松苦口婆心地劝勉了好一会,可云稹心里似乎仍有些过不去的坎,迟疑道:“师父,难道你不恨他们吗?原本替李家平了天下,最后得到的又是些什么……”
“那都是过去的了,更何况人死如灯灭,为师何必要把自己束缚在其中呢?现在倒是你,有些东西还得早点参透,就如为师初见你时说的,你的身份其实早注定了你日后种种迫不得已的选择……”裴松说完话,也径直上了楼,八成是找风阳真人闲谈去了。
玄字号丙阁楼,现在空余下云稹和崔昊两人傻站在茶几前,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措辞。
余晖换灯火,刚下过雨的夜间冷不丁地仍会让人感到一丝久违的凉意,云稹并不着急用晚餐,空对着烛光等待。
此刻,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似的,每次父亲出门练兵直至深夜才会归来,他和崔昊都会不约而同地等他。
今夜,也是如此。
不同的是,云端府中以前的三个小孩子都长大成人了,依约伫立在门口等待着他回来用饭。
云端回来的很晚,腿脚上布满了泥泞,低闷着头向这条再也熟悉不过的路悠然走来。
三人望着眼前这个曾经金甲银枪的将军,不禁各自叹息不已,云稹的心里最是激动,满怀着哭腔大喊了声“爹”,然后径直夺门而出跑向了街道上站定。
云端不曾想到这三个孩子竟会像小时候一样在门口等他,望着他们的样子,脑海里的画面全浮出的是他们儿时的调皮和顽笑声。
尤其是云稹突如其来的一声“爹”喊出之后,饶是他戎马悍将一生,也突然生出一股无奈的心酸与歉疚,虎泪盈眶,心里早已不再责怨云稹。
云端走上前将云稹揽在怀里,越抱越紧,轻声安慰道:“稹儿,下辈子生在百姓家吧,那样就不会有诸多的身不由己了……”
见他们父子和解之后,楚晚晴和崔昊也拥在云端的怀里,望着这几个孩子,云端有史以来第一次将他“高贵”的身份放下。
此刻他不是将军,只是他那几个孩
子的父亲。
“好了!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进客栈慢慢聊吧,晚上天太凉了。”云端俨然化身慈父,用他那双常年握剑柄的手挨个疼惜了会三个儿女。
突然自己也有了股心灰意冷地意思,领着他们几个在楼下用了餐,一家人迎来了就别的其乐融融。
临上楼回房之前,走在前面的云端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深情款款地说道:“明天不管你们做什么决定,都得跟我去拜祭会你们的母亲。我想,她肯定也想见你们了……稹儿,你和崔昊今晚与我挤在一间房里吧,顺便提上几罐米酒。”
云稹一听到喝酒,那双贼眼睛都直了起来,一溜烟地喊醒了伙计,从地窖中取出了三坛上好的米酒,正兴致勃勃地准备上楼梯。
却被忽然冒出来的崔昊拽住衣襟,道:“云少,不大对劲啊!姑父今天太过反常了,咱们还是……”
他对云稹附耳说了几句话,云稹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瞬间,刚才的开心又化作了忧愁,百思不得其解地回了房间。
米酒下肚很快,父子三人从丑时一直喝到卯时,期间云端听到崔昊和楚晚晴已定了终身,心里自然欢喜。
但是欢喜之余,仍不免有点遗憾,其实自己早把楚晚晴当做儿媳看待,只是后来出事,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
不过,她能嫁给崔昊,他绝对举双手赞成。
到卯时的时候,父子三人几乎都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胡乱地躺在床上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鸡鸣三遍,云端突然从两个孩子身体的中间起身,重新拾掇了自己的行装,盯着他们望了片刻,便无声无息地下了楼。
就在他打开客栈大门的时候,门前却多出了两个背影,正是刚才昏睡的云稹和崔昊。
他皱了皱眉,向前走了几步,回身望了望已被打开窗户的玄号丙阁楼,叹息道:“你们两个兔崽子,现在比老爹厉害了啊,竟然都学会了别人翻窗户的下三滥勾当!”
云稹闻言,转身嘿然一笑,道:“爹,这可是你耍赖在先的,是谁说要一起去拜祭我母亲的,你可不能置身事外。快点回去睡觉吧!”
“你……”
云端简直对此刻的儿子有点束手无策,还好有崔昊出面调停,道:“姑父,你要去长安,那大家一块去多好,现在这世道太乱。你要是出了事情,我和云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这一席话出来,云端莫名地感动,心里叹道:“这要是稹儿说出的话,我死也甘心,可惜……他只会吊儿郎当地不做正事,成天与我这个作父亲的较劲。”
云端伸手将行李递给崔昊,独自转身仍向前走去。
“爹!你干啥去?”
云端一听云稹竟问出这么没脑子的话,怒斥道:“快滚进去,你老子酒喝多了,方便一下还不行?”
崔昊扬起行囊向云稹抛了个鬼脸,一溜烟地冲上了楼道。气急败坏地云稹再不管其他,一个急跃直入窗户,窗门随之紧闭。
第二十九章 错客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楚晚晴这天起得格外地早,再加上她的病情好转,整个人看去也精神了很多。
云稹经过昨夜的闹腾之后,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揉了揉眼睛,笑眯眯地对着窗户伸着懒腰,极力地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大哥,你还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父亲虽然让我不要打搅你们,可是大家还得赶路了!”楚晚晴直接推开门,见云稹是那副样子,崔昊还斜躺在床上不见醒转,所以就把一肚子的怨火全发泄在了醒来的人身上。
云稹边含笑求饶,边不顾身份地赔笑,掩上了门后,脸色唰地一变,顺脚就踢在了崔昊耷拉的腿上,斥道:“聪明人,你家的那位喊你起床了,还不快醒来!”
崔昊无缘无故地被人打搅了清梦,又挨了一脚,按理说心里应该不好受,但是今天似乎是个例外,他不仅不怪罪云稹反而率先告罪,弄得云稹一时还有些尴尬。
只能勉强白了崔昊一眼,柔声道:“桌子上有热水,你先喝点醒醒酒。我下去再找点洗漱的……”
两个大男人睡懒觉的时间长,倒还可以原谅,竟连洗漱都用了老长的一段时间,门前的楚晚晴要不是雪姬拖住,依她的性子早就踏门而入了。
“爹!”
云稹终于和崔昊前后下楼了,抬头见,除他们两人外,其他的人已到齐全了。瞅着云端似乎没有怪罪他的意思,遂率先开口问候道。
云端见状,拾起桌上的包裹,沉声说道:“快点上路吧!已经快到正午了,这样下去,多久才能到长安?”
长安?他还是要去那里,做臣子的难道就不能自己做主吗,那个破败的朝廷其实早就忘了他这个大将军,何必……
云稹不理解父亲的举措,但是这次他不会去反驳父亲,因为云端现在看上去真的老了许多,所以他宁愿为自己父亲尽孝,哪怕他父亲是个满脑子愚忠的人。
一行人先去了西北坡前,斯人已逝,空留下光秃秃的坟墓在绿茵茵的林子里。
那里很整齐,似乎最近有人拜祭过,丝毫不像是经受了雨淋后的样子,云稹莫想到昨天傍晚父亲独自前行的一刻。
不由望了眼云端,眼眶渐渐开始湿润,简单地拜祭了崔氏,剩下的时间便匆忙赶路去了。
一路上的气氛倍加压抑,令云稹奇怪的是,拓跋武和风阳真人的纠纷竟会不了了之,个中发生的事情还真是让他参详不透。
风羊真人、云端还有裴松和慧空骑马行在最前面,雪姬和楚晚晴走在中间,二人有说有笑的说着女儿家私事,期间云稹也侧耳听了几句,完全搭不上话,一向喜爱玩笑的他,也只能把目标定在最后一人身上。
“拓跋兄,你怎么愁眉不展的,兄弟我有一事不知当问还是不当问……”
拓跋武扬了扬猩红热的头发,爱理不理地哼道:“有屁快放,哪个又不拦着你。”
呃呃呃!
云稹尴尬地沉默了片刻,忽而
诡异地笑道:“拓跋兄,你何必小家子气呢,不就是昨天再次输给风羊真人嘛。没事的,他已是年迈之人,总有一天……”
“呸!”
拓跋武白眼翻的跟死鱼眼似的,嗔道:“净瞎说,哪个会输给他,只是……”
“只是如何?”
一听起这其中果真另有隐情,云稹当下欣喜过望,步步逼问道。
只见拓跋武双拳紧握,狠狠地捶在马背上,骏马随之凄然长鸣,道:“那鸟道人耍赖,变着法子不与我交手。”
“怎么说,怎么说……”
见云稹一脸兴奋的样子,拓跋武哼了一声,道:“昨天,眼见我要擒住臭老道了,可是那老小子不仗义啊,非说我现在与他交手不公平……”
忽然走在最前面的风阳真人接连打起喷嚏,云稹故意嬉笑道:“真人,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揭你短啊?”
风阳真人回头,刚好撞上拓跋武愤怒的眼神,急忙回身催马前行,道:“不妨,不妨!可能昨夜着了凉……”
边说着话,边打喷嚏不止,整个人在马上一颠一颠地,似乎要落下来似的。
云稹和崔昊在后面,望着风阳真人的窘状,嬉笑不止。伏在马上,偷问道:“拓跋兄,你且继续说来。”
“哼!”
拓跋武脸色一沉,正色道:“就在我要动手的那一刻,他却说我得回答他三个问题才能与他动手?”
“当初,我还生怕老东西套我,就让他先说问题……”
崔昊强忍着笑意,问道:“然后了?”
毕竟早已知道了结尾的笑话,还是蛮让人期待中间部分的。
“然后臭道人冥思苦想了许久,才说了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行踪的’,之后又开始有模有样地想了起来,我哪里能等的那么久嘛?”
云稹见前面的四位长者远去,便放声大笑,再也不去加以抑制,道:“你莫是被他给骗在此间呢?”
只见拓跋武将马匹喝停,怒道:“谁说不是呢?我一听他净问些简单的问题,心里着急便一口气应了下来。”
“可谁知道他后来变了套路,问道:天无极,地无涯,试问天大还是地大?最后一道尤为奇葩,他是这样问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敢问道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云稹和崔昊听罢,真的笑了个人仰马翻,暗赞风羊真人深谙人性弱点,让这自大无脑之人碰壁无疑,也是痛快。
拓跋武脸色难看极了,似是乞求般地问道:“你们知道答案吗?他第一道题给了我十年时间,第二道题给了我二十年时间,如果想明白了,才可以与他对招。”
云稹刚把腰间的酒葫芦拧开,饮了一口,随之闻言后,全吐了出去,大笑拓跋武无知单纯,风阳真人再有三十年估计已是入黄沙之人,你到时候找谁去战。
当然,他没有道破,既然他们已经这样了,还不如继续维持下去,总比伤了其中一
个的好些。
“咱们快些赶路吧!你瞧,他们都跑地没踪影了……”云稹遥遥一指前方,将自己的酒葫芦悬好在腰间,立刻催动骏马向前。
崔昊看着拓跋武的失落深情,略有些可怜他,道:“拓跋兄,你也别着急,想那中原武林如风阳真人的高手比比皆是,有王仙芝、黄巢还有药王谷那三个师兄弟等等,数十人够你练手了吧,我怕你到时候打不过他们吆!”
“放屁,谁说我打不过他们。中原高手们,拓跋武来也!”说完,马鞭重重一挥,直向前奔去。
崔昊点了点头,策马叹道:“如果无知也算是性情,那你老兄可算是古来第一人了。”
傍晚,他们来到了古道边上的一家驿站,客人虽不是很多,但是零星地散落在四面八方,乍眼望去生意还算是可以。
“小二,随便上些你们这里的特色酒食,另外给这位大师来些素菜。还有,挑选上好的房间与我们住……”
“稹儿!”
云稹还想说些什么,被父亲背后一声喝出,全然忘了个干净,作了个鬼脸,闪在一旁再也不吭声。
云端上前给了小二一锭沉甸甸的银子,笑道:“刚才吩咐的照旧,外面的马匹可要喂饱,不然……”
小二转身将银子放在嘴角处,换着角度咬了好几次,才知是真的。当下欣然跑前跑后地专门招待他们,更以为他们是外地人,还不停地给他们介绍着当地的特色风俗。
不过,临上楼之际,小二由衷地嘱咐道:“可不要说我这贪心人没提醒你,晚上有风吹草动可别出去惹事,否则……后果自负哦!”
云稹无意间瞥见底下桌子旁边的长汉,皱了皱眉,心里忽然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丝不舒服的韵味。
雪姬和晚晴自然住一间屋子,崔昊、云稹和拓跋武住一起,裴松和慧空一间房,剩下的云端和风阳真人将就一间。
分封完毕,各自准备躺下休息的时候,云稹却叫起拓跋武和崔昊,暗自嘱咐了几句。
三人轮流守夜,毕竟他们这次出来是一大帮人,目标太过于显露,所以不得不做点防范。
时值子夜,崔昊已困的不行,被双手拄着的脑袋摇晃不定,一个没扎稳陷了下去,当下神识便醒了不少。
“咚……咚……咚!”
楼梯上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听得出来,来人似乎很害怕被人发现,所以才走几步歇一会。
崔昊悄然向后退至枕边,叫醒了云稹,轻声道:“有人来了!”
云稹挥了挥手,示意崔昊和他分头行动,两人悄然无声地走到房门两侧停下,静静地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不过,等了好久,都没声音。就在云稹以为崔昊疑神疑鬼听错而想降罪的时候,对面的门却“吱吱呀”地一声被人推了开来,里面所住的人正是那两个女孩子。
云稹和崔昊不约而同地一惊,轻声细语道:“色狼?”
第三十章 调和
两人再也不敢看下去,轻轻地掀开了几乎快老掉牙的门,任他们多般小心翼翼,但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吱吱……吱吱!”
一阵接一阵的回音开始在楼道里轻荡,随之而来的是他们对面的屋子里却没了动静,整个楼道除了凉飕飕的风,似乎再没有别的存在。
“哐哐……”
云稹鼓足勇气,敲了对面的房门,可是半天都没有动静,就在他准备破门而入的一刻,从里面传出了一道迷糊声音:“谁啊!大半夜不睡觉,发生什么神经?”
这声音该是晚晴发出的,云稹和崔昊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才轻声问道:“你那里有没有事情,还是小心……”
在崔昊尚自关心楚晚晴的安危之际,云稹却拦住了他的嘴,道:“既然没事,那你们早点睡吧。”
房间里顿时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叨咕声,可是外面的两人却丝毫没了睡意,因为云稹手里正拿着从地上拾起的迷香,应该是尚未燃烧完的一丁点,两人慢慢地嗅了起来,果真在楼道处若隐若无地还存在一股莫名幽香。
两人再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各自一脚踹开了门,房间里面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这更证明他们刚才听到的一幕是真实的,不由分说地崔昊急忙之间点起了蜡烛。
不知是他紧张地缘故还是有了风的存在,火石摩擦了数次才将蜡烛点上,顿时烛光四泄,整个屋子或明或暗地映入了他们的双眼下。
忽闻唰地一声,前后两个黑影从他们视野中闪过,临着就近的窗户跃出屋外,之后便消失在了错综的瓦舍上。
崔昊欲夺窗而出,去追那两个黑影却被云稹喝住,道:“别追了,瞧他们的身法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还是先看看她们怎么样了吧!”
床上很乱,两个女子的身上的穿着却还算保持的整齐,看来来人的目的应该不是那般粗鄙,但他们的目的会是什么呢?云稹边想着边将烛光凑近,当他看到躺着的两人脸色时,整个人如同着魔般怔住了。
“云少,究竟怎么回事啊?”
面对崔昊的急切追问,云稹口齿微微启动,说道:“又是他!春之……花魂……”
崔昊闻言,目瞪口呆地望着云稹,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口道:“你是说……又是那个茅山道人下的黑手?那她们还可不可以救……”
“救命当然不难,可我想不明白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你说再次这样做是不是有些黔驴技穷?还有刚才后面的那个黑影,很明显个头不高,倒像是个孩子,难道他会是……”云稹整个人突然变得疑神疑鬼了起来,不过在烛火的照应之下,很明显的是,他的面色已经没有了往常的淡定。
崔昊盯着晚晴,心有不舍地说道:“我不管他们是谁,你快把他们救活再说,这笔账完全可以等到日后再算。”
瞧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再加上迫切的语气,云稹顿时开始心软,苦笑了片刻,便盘膝而坐准备运功,道:“崔少,你先把门窗掩上吧!怎么突
然这么冷,在我运功的时候你可得替我把关,等会无论出了何事,都不能乱我心神。”
崔昊瞅了瞅楚晚晴脸色通红的样子,心里一急,当下不顾云稹的意思,连忙点头答应。
窗户和门都掩了起来,云稹双掌徐徐抵在楚晚晴背心渡入了不少时间的真气,突然脸色一沉,怪叫道:“不对啊!这老小子真会阴人,看来只能……”
崔昊不懂他要做什么,只能眼睁睁地干望着眼前的一幕,想开口询问情况,又害怕扰乱云稹,只能左右为难地在原地徘徊不定。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云稹思量了片刻,竟用内功开始将楚晚晴体内的“春之花魂”断断续续地吸入自身,当下楚晚晴面色微微转了过来,可是云稹的身体却像是融入丹炉似的,热得一塌糊涂。
他不由自主地瞥了眼和楚晚晴症状相差无几的雪姬,脸色变得甚是难看,还是扶起了她,端坐在刚才的地方,用同样的方法开始医治。
天明之后,雪姬体内的毒素已被清理了个大概,云稹苦笑了片刻,乏力地躺在雪姬身边,再也没翻起过身子。
幸而崔昊比较机智,害怕云稹被雪姬误会,急忙抱起云稹进了对面的房子,将这边的情况尽力恢复成了原状,才倒伏在桌上沉睡过去。
日上三竿,拓跋武见和自己同住的两人成了这般样子,心里不由起疑,正不知如何着手。却听门前一响,云端和风阳真人已到了室内,正在打量着眼前的情形。
拓跋武以为他们会怀疑自己,慌忙辩解道:“不是我,我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是这个样子呢!”
风阳真人微微颔首,似乎是理解了拓跋武的意思,便不再搭理他而径直向崔昊身旁走去瞧了瞧,摇头道:“崔少侠他没事,只是昏睡过去了而已。”
云端捋了捋胡须,神采斐然地笑了笑,似乎是讥笑拓跋武小题大做,但见风阳真人在云稹倒下的床上坐起,左右查询了好一会,叹了叹气,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云少侠如何在一个晚上的时候成了这副光景……”
“真人,稹儿他……”
风阳真人见云端那副迫切关心孩子的模样,暗道人情这东西可真难说清楚,想想云端先前总嫌弃云稹的种种,当出事的刹那,还不是先关心自己的孩子?
他叹息了会,娓娓道:“云将军,你切莫要惊慌,依老道的推算,云少侠估计是着了茅山道人的道了。不过,幸而他体内的真气杂乱,丝毫没让那股真气得手,若稍加以引导,或许并无大碍……”
也许是这里的情况惊动了其他人,须臾之间,慧空和裴松也进了此间,雪姬更是伏在云稹身旁不起身。
“现在能知道真相的应该只有崔昊了,先将他救醒在说。”慧空合计了片刻,当下一指点在崔昊的风池穴上,随之汩汩热流真气徐徐而入。
得此真气的冲撞,崔昊犹如酒醉一般地醒了过来,但是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的样子,边敲着脑袋边茫
然道:“师父,我这是怎么呢?”
慧空怒嗔道:“你还有脸问为师,为师还想问你和云稹出了什么事情,他怎么……”
“哦!”
崔昊忽然腾地一下从桌案边站起身,道:“我记得了!都是昨晚那两个黑影做的鬼祟,听云稹说应该和茅山道人脱不了干系。他又在晚晴和雪姬身上施了‘春之花魂’的蛊毒,但是被云稹给解了,至于他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
慧空瞅着傻愣愣的徒弟,一时半会真是哭笑不得,望了望风阳真人,道:“道友,昊儿所形容的和你所想无差,只是如何才能救下云稹呢?”
风阳真人似乎面有尴尬疑难之色,一时也没个肯定的答复。身旁的拓跋武见他那副尊容,当下便发起火来,道:“臭道士,你是能救他还是不能救嘛,总这般婆婆妈妈的,惹人不痛快!”
风阳真人闻言,既惊讶又恼怒地瞥了他一眼,闷声叱道:“老道我能不能救他,这和你有何关系?”
……
拓跋武沉默了片刻,支支吾吾地说道:“你要是……能救他,我就答应你不再……找你麻烦。”
“此话当真!”
风阳真人其实犹豫地并不是此事,而是有关于他师门的一门绝学是否外露。不过,误打误撞地竟让拓跋武这混小子有收了和他纠缠不休的心意,顿时点头应允。
“你们出去吧,我发功的时候不得有外人偷看……”
拓跋武皱了皱眉头,猩红色的长发扬起,轻蔑地笑道:“臭道士,原来也是个小家子气的人!”
紧接着,第一个踱步出了门,然后其他的人也怀揣着犹豫的心理走了出去,空余下风阳真人和云稹在内。
风阳真人所修习的功夫是暗合阴阳之术的,自然可以阴合阳、阳化阴,阴阳相济,用之无穷。
然而,每一门派都有自己的独特心法,肯定不会轻易交于别人。不过这次风阳真人救云稹可算是抛却了门派之见,心想:道,本一家之道,何来门派的说法。
当下,便竭尽所能地为云稹度化体内多余的毒气,半天的时间已将“春之花魂”的毒素通通化为虚无。
众人眼见云稹被暗算,自然不能先去长安,暗自商议今夜如何轮流守夜。
忽听到,室内传来一声大叫,继而云稹满面慌张地从中跳了出来,急道:“小二!店小二,你们这里的茅房在哪里?你他娘地快说啊,可憋死我了……”
他边推搡着小二边埋怨着向驿站后方跑去,只是时而不时地会间歇几步。
正在大家错愕之际,风阳真人也喘着粗气走了出来,笑道:“你们不用担心,他已经没事了。”
崔昊不解其意,怔怔地惊讶道:“那……他刚才是……”
“阳遇阴,则化水。相必道友是将他体内的毒素全化解成了……自然云施主着急上茅房了。”
慧空一语道破了个中机密,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纷纷哄然而笑。
第三十一章 冤冤相报何时了
不知不觉地树影变了数次,现已接近黄昏时分。云稹来回去了大概五六次的茅房,才得以将身体内的余毒排除干净,期间没来由地受了不少拓跋武的冷嘲热讽。
是夜,倒是一番前所未有的平静,空让他们做了轮班守护的准备。
到了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众人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向东一路行去。
大概走了七八天的行程,一路上饱经风霜后大抵都想歇息片刻,望着远方酒肆飘摇不定的旗子,顿时勾起了内心深处的 “贪婪”**。
云稹凑身到裴松面前,偷偷问道:“师父,前面好像是个酒肆,老远处就能闻见他们的酒香了。眼看就要到长安,不如……”
肠胃里早已好多天不沾酒的裴松,自然也已看见了前面的情形,摸了摸肚皮,白眼一翻,道:“废话!你以为为师的鼻子不好使了吗?就你的好用……”
云端望着酒肆大感迟疑,眼见要到长安了,谁能料到偏偏此处会多出一家酒肆,再看其他人的样子,要是在此地吃喝不上好点的,必然心里责怪他不近人情。
犹豫了片刻,叹息道:“既然大家都累了,就去前面吃喝点东西。不过,切记别贪杯,误了咱们的行程……”
云稹闻言,早已一溜烟地跑向前方,丝毫不敢回头,生怕云端中途改了主意。
“哎!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可我的这个孩子怎么就和榆木似的,根本难以开窍呢?”云端不顾忌众人的言论,指点云稹的玩虐心态。
裴松摇头笑了笑,也径直往前走去,只留下风阳真人徘徊在云端身旁,道:“云将军何必如此,依老道看来云少侠虽然表面玩世不恭,但在内心骨子里的志向一点也不辱没将门之后该有的样子。”
此话虽让云端略感安慰,可仍然犹豫道:“不过……”
风阳真人捋了把长须,怅然道:“将军,难道你还不曾看出刚才的各种古怪吗?其实云少侠此次并非真的馋酒了,而是……”
他说话之间,有意无意地瞟着远处的酒家,会心长笑而去。
云端想问些什么,可到嘴皮子上又暗自吞了下去,狐疑着望向前方,脚底下却已加紧了步伐。
“店家,把你这里的好酒通通搬上来,再准备些好菜……”云稹空瘪地肠子咕噜叫个不停,也不知能不能吃完,反正已对着伙计要了不少菜肴。
伙计尴尬地笑了笑,也许是见他们人多势众,随口吆喝了几声,私底下又与掌柜的商议了起来。
毕竟目前的云稹已没了风度翩翩的样子,整个人和落魄举子相差无几,伙计怀疑他们一行人也是有些依据的。
掌柜的是位年迈的老人,佝偻着腰前后也跑个不停,须臾便捧着美酒来了,笑吟吟地道:“客官们,本店经营地是正儿八经的小本生意,粗茶淡饭还望你们不要介意。饭菜还在做,你们姑且饮些酒……以解疲乏。”
老人的笑容实在有些夸张,怪异的面皮下似有若无地
还有层奸邪,但是他们可能都累了,丝毫没怎么太在意那个。然而,这一切都被云稹记在了心里。
云稹躲过裴松手中的勺子,舀了一碗清酒,放在鼻子边嗅了嗅,说实话的确很香,道:“掌柜的,这酒是什么名堂?总觉得和别的不太一样,反正这会儿你也不忙,暂且为我们这些外地人说叨一二。”
掌柜的略有些低头汗颜,支支吾吾地闹腾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名堂。只听云稹邪笑道:“掌柜的,你可不识货啊,如此名贵的杜康酒怎能轻易示人?”
“对对对!是杜康酒不假……老头子我年老体迈,现在都有些健忘,要不我让我孙子出来给你们解说?”掌柜的急忙哆嗦着说了几句话,就向做菜的后堂摇摆着进去了。
酒的确是好酒,不过并非杜康而是竹叶青。像这些名贵的种类不可能是掌柜的不知道的,这其中也不知弄着什么玄虚,众人围绕着偌大的酒坛子,谁也不敢动手先喝。
裴松刚才见云稹长幼不分竟和他抢酒喝,有些恼怒。如今看来,要不是云稹早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兴许他们早着了别人的阴招。
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绞尽脑汁地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究竟是谁要害他们。
“掌柜的!”
云稹起身喊了几声,径直进了店门,便闻见一股腥臭气味,让人不免有些作呕。
正当他还想进后厨看个究竟的时候,掌柜的端了满满的一盘子排骨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见云稹那般情形,说道:“客官,刚才刚杀的牛,难免里面有些晦气。快来尝尝这菜肴是否符合你们的口味?”
云稹从掌柜的手里接过了盘子,盘子算不上精致但是里面盛得东西倒很实惠,可是刚才的那股腥味远盖住了菜肴的香气,此刻云稹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
怅然若失的云稹端着一盘牛肉走了出来,给众人使了个眼色又回身到了内堂。
不过这次掌柜的并没有忙活,而是端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等待着,见云稹又闯了进来,唏嘘道:“这位客官,肉菜是要趁热吃的,凉了的话就会腻味,吃到胃里更不舒服。”
云稹微微搭理道:“看来掌柜的熟谙养生之道啊,可是菜没上全总有些单一,让人没了食欲。”
掌柜的闻言,放下了手中雕刻的木雕,起身道:“老头子我这就去后面催促他们,你且稍后歇息片刻。”
云稹见掌柜的进去了,随之只身也走了几步,就在他刚掀起后厨的帘子时,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紧接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就到了跟前,他第一感觉就是持刀的人内息不稳,略显呆滞,不然这一刀肯定会刺入他的肚皮。
然而,事实上他很轻松的躲避了这一击,当他轻身窜出内堂的刹那,外面的人也纷纷起身走了过来。
众人怔怔地望着里面即将走出的人,令他们很奇怪的是只有一老一少。
老年人便是刚才的掌柜,少年却是店小二。
老人在少年的头上摸了摸,
有气无力地责备道:“哎!你这娃娃总是沉不住气,要是刚才心里更坦然点,这小子早就见了阎王。”
少年随老人的手指比划望向云稹,双眼渐渐开始膨胀,在幼小的体态之下充满的却是绵绵无尽的恨意。
云稹看的惊讶,其实他早就猜出了老者的身份,只不过眼前这个少年,他迟迟不敢断定,启齿道:“我们有仇吗?你怎么这般害我,你还是个孩子……”
“姓云的,你休要假仁假义,三年前你设奸计害死了我爹,不久你爹又杀了我娘。如此深仇大恨,你还有脸与我相问?”少年左手握起拳头,右手的菜刀一直没有放下,这些字好像是从他紧咬的牙关蹦出似的,倍加有力,一字一句无不冲击着云稹的愧疚。
云稹恍然大悟,他只是想证明自己的猜想,没想到真的是他,神色慌张之下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道:“真是冤孽啊!三年前,我以为你跟了夏侯重明将会与我作对,谁能料到你会跟上眼前的这个下作道士。茅山道士,你还不现身难道真要让这孩子做你的挡箭牌吗?”
老人将他脸上的人皮拔了下来,露出本来极丑的容貌,满脸的雀斑下带着一副白里透黑的牙齿,狞笑道:“云稹,原来你早就识破老道的伎俩了,难怪你们怎么都不肯饮酒。可惜,那又怎样呢?今天,你们谁也逃不出去。”
风阳真人与他前后交手数次,看他那副自大的表情,心里不觉有气,上前说教道:“道友,你我虽是殊途却也同归,念在同是清修的份上,还望你早早放下仇恨,兴许还能修成正果?”
这话不说则已一提起来,茅山道人就浑身不快,怒道:“去你的正果,不报我那两个徒弟仇恨,今生誓不罢休……路遗,我吩咐你的事情办了没有?”
路遗点了点头,长出了口气,狂笑道:“都办了,现在只等着他们送命。”一双稚嫩的眼神空望着似晚不晚的天色,悠悠哼道:“结束了,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崔昊神识从此间收回,冷不防听到脚下一连串的声音,这声音他曾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就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忽然想起刚才路遗和茅山道士的对话,大叫道:“快离开这里,有火药!”
此话一出,路遗已被茅山道士拾起没入了后堂,接着在一里方圆之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须臾成为一片火海。
幸亏刚才崔昊反应稍快,否则定然会被他们挫骨扬灰。云稹擦拭了带有灰烬的脸颊,和众人绕了大半圈到后堂掀起门帘,乍眼望去全是错综不齐的白骨血沫,夹杂着火药味的血腥气息已让楚晚晴和雪姬出门吐个不停。
“阿弥陀佛!”
慧空双手合十,不知念着什么经文,兴许是在超度这些无辜的可怜人吧。
云稹让崔昊点起火把,哼声道:“列为放心,云稹日后定为你们报仇雪恨,还请安息……”
临末,他接过火把在酒水遍布的地上点起,全部将这些没了人皮的死尸毁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