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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空蝉     一剑封天txt下载     一剑封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江湖路【求推荐,求收藏】

    王元宝三人的脚程不慢,也是因为皆是少年人的缘故,走上许久,虽然也会累得喘不过气来,但是倒头就睡一夜之后,脚板起了泡,精神却也是好的。

    姜阿源脚上已经接连起了好几个水泡,虽然给用针挑了,但钻心般地疼痛依旧自脚心不断传来,就像是在刀尖上行走,步步皆是如走碳火。

    虽然行走不方便,但是姜阿源却没有觉得脚掌上的疼痛碍事,因为正是有了这脚掌之上的疼痛,换来了王元宝的关怀,这样却是值得的。

    倒是韩慎,别看顽劣,但是却颇有些走江湖的潜质,一路之上除了前些天一直喊着累,不过习惯了,却又找到了给自娱自乐的事情可做,也不至于无聊。

    如今正是好春景,草长莺飞的日子远去,但花红草绿,泥融飞燕子,也是别具一番滋味。

    龙场镇的事,王元宝和姜阿源都避开不谈,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所说的,还是些书上的见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上的道理,免不得会因为这世间的变化而失真,行路读书,正当时。

    而王元宝除了读书之外,还要练拳走桩,而不过传授的剑气近也得须时时勤俭不辍,读书练拳练剑,皆是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过三者交替着,倒也不算无聊。

    苏有生给王元宝的剑,王元宝倒是还没有让其出过鞘,这不是王元宝不想,而是不能,这柄“思无邪”似乎是有着自己的灵性一般,每当王元宝想要将它拔出之时,就如同跟剑鞘长在了一起,无法拔出,就算是用上武夫的气力,也是徒劳。

    王元宝接连试了几次,也不勉强,若说当真顺手的,还是憾鼎拳,自然也有江湖大路货半步崩拳,近身捉对厮杀,才是武夫的正道,这御剑,则是可望而不可及。

    不过思无邪悬在腰间,倒也颇有些风范,毕竟走江湖,总得有些个防身的兵刃,即使不会用,赤手空拳的,总是不及这有傍身的刀剑唬人。

    当然,这些经验,自然不会是王元宝总结出来的,戏文本子上的大侠皆是如此,说书先生,写戏文本子的书生,他们的见闻,也是从江湖而来,纵然有些许的夸大,但本质上还是对的。

    就一如山野之中的蛇,越是无毒,其颜色就越是鲜艳,而越是有毒,其颜色就越是暗淡,前者无非借着颜色鲜艳,唬人,后者则是根本不屑于唬人。

    王元宝这般做,许多初出茅庐的也皆是这般做,谁也不会知道自己会遇上什么事,恐惧来自未知,有了能唬人的保护色,总归能让自己心安。

    “啊!还有多久能到诸城,我都快要累死了!”

    韩慎终于还是累了,少年人心性跳脱,即使有些路上的花红柳绿消遣着心神,但吃饭也是会腻的,更何况走路?

    王元宝笑了笑道:“差不多还有半日的路程,太阳下山之前,估计是到不了的。”

    姜阿源还好上一些,无非就是多走些路,诸城又不会长腿跑了,所以她也没什么怨言,毕竟多走上一些,也是负箧游学的一部分。

    可韩慎一听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苦声道:“还有半天!不走了!我快累死了,要走你们走吧,我走不动了!”

    说着就开始在地上耍起无赖,若是王元宝和姜阿源真的走了,他肯定会跟上去,这荒郊野岭的,谁知道有没有虎兽狼虫,保不齐最最喜欢吃小孩子。

    姜阿源自然知道韩慎的小心思,眸子一转,有了主意:“那好,你自己在这坐着吧,王元宝我们走,这荒郊野岭的,狼虫虎豹的,可是不少,像是皮娇肉嫩的小孩子

    可最是受它们的喜欢。”

    说着,姜阿源冲着王元宝挤了挤眼睛。

    王元宝立即心领神会,眼中也有了些许促狭地意味:“嗯,好咱们先走,我听说荒郊野地可是不仅仅只有狼虫虎豹,那孤魂野鬼也是不少。”

    说罢,王元宝率先向着大路走去,而姜阿源则是促狭地了眼坐在地上有些愣神的韩慎,向着已然走上的大路的王元宝追去。

    韩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是怕鬼,虽然是春和景明,但荒山野地,仍旧还是有些阴森。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韩慎寒毛乍起,“哇”地一声从地上跳起来,向着刻意在大路上走得很慢的王元宝和姜阿源二人跑去。

    在恐惧面前,韩慎还是更喜欢行路的疲惫。

    山野大道虽然也是龙泉王朝云山郡州府所修,但是却罕有人愿意走,无他,是因为僻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截道剪径的山贼也是如此想。

    王元宝这样没有走江湖经验的,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走这等没有镖师护卫就走不得的山野大道。

    只不过,走了许久,也没有见到那传说中的截道剪径的山匪盗贼,这不可谓不幸运。

    兵家武夫拳谱可是不如那些个山巅修士练气法门那般珍贵,就算是残本,也是能练出些许门道来,走江湖的武夫拳师,大抵都是些一境武夫,穷极一生也是无法再有进境。

    不过,一境的武夫修为,对付江湖人却是绰绰有余,只要不遇上那些行走江湖,砥砺心境的兵家弟子,那就万事大吉。

    王元宝这一境武夫的修为,加上武运紫胎,倒是也可以不畏惧那些同境界的山匪盗贼,但是保不住身后的两个人,捉对厮杀,或许是武夫的道德,只不过,山匪盗贼的道德,只怕只低不高。

    乱拳犹可打死老师傅,更何况是给人制住手脚。

    行路与读书的关联就在于此,读书是在心中构建一个世间道德与大致的框架,而其中的琐碎人情世故,就需要去世间亲自走上一番,才能够完善心中的世间框架。

    只读书,却不行路,这是行不通的,老学究可以在书卷之中纵横恣肆,却会在世间的人情世故之中,庸庸碌碌,这就是读死书的结果。

    只行路,却不读书,也是行不通的,老于世故的江湖人能够在人情世故之中左右逢源,却终究会给自己熟悉的人情世故拖下水,因为,他们没有心中的道德。

    王元宝默默思索着,少年心性沉淀之后,便是对于世间的最好奖赏。

    “哎呦!”

    韩慎的喊叫声将王元宝从沉思之中惊醒,眼前的景象却是令他大吃一惊,数十个精壮汉子,皆是短打装束,有些还披着锁子甲,腰挎长刀,而数十精壮汉子中间,却是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翩翩公子,只不过,手中拿的却不是折扇,而是按着腰间剑柄。

    王元宝忙将韩慎与姜阿源护到身后,警惕地盯着这些同样按着刀剑柄的精壮汉子,精壮汉子之中簌簌地,却是有数十点寒光闪耀。

    那是弩箭特的光芒。

    狭路相逢,还是如此僻静的经常有截道剪径的山匪盗贼出没,如此的境况,如此的警惕却是可以理解的。

    而王元宝同样将手按着腰间的思无邪剑柄之上,不过左手却暗暗凝结起憾鼎拳意,只要情况不对,挥出的不会是剑,而是拳。

    韩慎捂着脸,额头上已然红了一片,方才他撞在了为首的身着锁子甲的精壮络腮胡汉子身上。

    姜阿源紧紧拉着王元宝的衣角,这等的场面她是第一次见,剑拔弩张,只要稍有不对,就是一场厮杀,与戏文本子上不同,江湖人厮杀,却是没有少年与老年之分。

    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骑在白马上的佩剑公子看到了王元宝身后背着的书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冷冽杀意,却是柔和了许多:“把弩箭放下。”

    语气淡淡,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势,那些手执弩箭的精壮汉子齐刷刷地将弩箭放下,不过,手却没有离开刀柄。

    似乎是看出了王元宝的紧张,那玄衣公子笑了笑道:“不必紧张,我们都是行路人,不是截道剪径的山匪盗贼,看你们的模样,是去求学的吧?”

    为首的身着锁子甲的络腮胡精壮汉子正要开口,却给玄衣公子给制止了。

    王元宝见对方并无恶意,但手还是没有离开思无邪的剑柄,而左手的拳意依旧萦绕不散,接口道:“正是,我们是去龙泉王朝终南书院求学的。”

    闻言,玄衣公子眼前一亮,终南书院可是如今龙泉王朝文脉所在之地,朝堂以上的诸多文官武将,许多皆是终南书院一脉的弟子,着实权势滔天,但山长张载厚却是低调异常,安心著书立说,令人钦佩。

    可以说,能去终南书院求学的,皆不是恶人,因为张载厚是个嫉恶如仇的读书人,他立身的学问正是“名实”与“善恶”。

    玄衣公子道:“却是我们冒犯了,阿大,去给那个小兄弟道歉。”

    那个为首的身着锁子甲的络腮胡精壮汉子闻言却是丝毫没有犹豫道:“方才是我鲁莽了,请小兄弟宽容则个。”

    这回却是让韩慎闹了个大红脸,原本是他走路不小心,如今却让人给自己道歉,这着实让他过意不去,忙道:“没事没事。”

    见此,那些精壮汉子的手皆从刀柄上放下,一场厮杀消弭于三言两语之中。

    玄衣公子眼中促狭一闪,笑道:“你们要是去终南书院,按着这条路走,只怕走上十年也是走不到。”

    王元宝疑惑道:“为何?”

    那些精壮汉子相视一笑,继而转为轰然大笑,就连那骑在白马上的玄衣公子也笑得趴在了马上,眼泪都给笑了出来。

    王元宝懵了,却又不知道这些人究竟为什么大笑。

    姜阿源和韩慎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良久,笑够了地玄衣公子抹着眼角的泪水道:“终南书院该往西南走,你们这确实往东南走,南辕北辙如何能走到?”

    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王元宝闻言却是红了脸,他只当是自己脚程慢了,谁知道却是方向都错了,着实闹了个大笑话。

    而姜阿源则是狠狠瞪着将要大笑的韩慎,小手已经搭在了韩慎的耳朵之上。

    王元宝虽然有些羞愧但还是认真道:“多谢指点。”

    那玄衣公子哈哈一笑,摆摆手道:“都是萍水相逢,江湖人就该如此,不必道谢,这天色也是不早了,你们若是脚程快些,还可以赶上诸城关门,我们这些人却是与你们不同路,赶紧去吧。”

    说罢,玄衣公子挥挥手,白马长嘶,数十精壮汉子跟在白马身后,向着山野大道西边而疾驰而去。

    远远的,却还是能听到玄衣公子的声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哈哈哈!”

    开怀地笑声在山野大道回荡。

    枯燥的行路旅途,却因为这小小的插曲,变得陡然多彩起来。

第七十六章 酒肆中【求推荐,求收藏】

    诸城府是龙泉王朝云山郡下属的州府,虽不甚大,但也有方圆百十里的地界,比之龙场镇是要大上不少,也比龙场镇要繁华许多。

    虽然先前弄错了方向,但王元宝和姜阿源,韩慎的脚程并不慢,既然知道了有城镇就在前面,谁又会想要继续风餐露宿?

    再说,也在山野大道,荒山野岭走得久了,就算是姜阿源不说,王元宝也能看出她心中的些许烦闷,毕竟这是她与韩慎第一次出远门,还是负箧求学,虽然苦,但却一直强撑着。

    比之姜阿源的忍耐,韩慎倒是要跳脱很多,毕竟要进一个州府治所,谁人不向往其中的繁华,人本身就是喜欢热闹的,愿意忍受孤独的,却是少之又少。

    那些自诩惟愿孤身一人的,或许有真的不喜欢世间热闹与繁华,但更多的,却还是故作清高,仗着这清高孤绝的名声,让人对其敬畏,舍得下脸面,放的下身段,去请其出山。

    比之龙场镇,如今暮色摇缀的时候,已是灯灭人定,做了一天的活计,除却了闲谈吃饭,就再没有其他的消遣,不去躺在床上歇息,还能做些什么?

    诸城府的城门还未关闭,城门在煞是繁华热闹,草标松明火光,映照得暮色之中的人,愈发神采奕奕,这是民间的草市,卖些许个小物件与便宜吃食来赚些钱财,一般地址无定,但在这诸城府,却是个定点。

    府城内不是没有买卖货物吃食的地方,只不过哪里比得上草市来得宽松,官府的衙役收厘税,卖的自然要比这草市贵上许多,只是对于这聚散无定的草市,官府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收了城内的厘税,这城外的草市买卖,也就可以视而不见,且那些在府衙中做着胥吏的,也不时来这草市逛上一逛,卖些自己喜欢的物件。

    山野里的孤寂,着实让人想念透了这繁华热闹,韩慎一个撒欢就闯进了热闹的人群之中,如鱼得水一般,在一个又一个的摊位上来回巡弋,仿佛是在巡视自己的王国一般。

    王元宝见此笑道:“走,我们也进去看看。”

    姜阿源也是如同韩慎一般,早就忍不住了,只是那矜持却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该像韩慎那般撒欢,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矜持些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却是自己矜持过头了,在王元宝这个自己的“小师叔”面前,她有什么可矜持的呢?

    拉着王元宝的手,姜阿源与王元宝走入了这一片繁华热闹之中,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但王元宝好歹也是个一境武夫,虽然比不上那些可以冯虚御风的兵家武夫,但是在这人群之中如鱼得水还是可以做到的,另外他腰间悬着的思无邪也是一大震慑。

    没人愿意去招惹一个佩剑挎刀的少年,保不齐是游侠江湖人,只怕拔剑杀了人,官府也不会给他们这样的升斗小民去讨性命债。

    韩慎却早就在这繁华热闹之中撒欢,手中怀中捧着抱着许多吃食与小物件,虽然不甚精致,但却颇为机巧。

    出龙场镇时,韩慎带的东西本就不多,大部分都在王元宝身后的书箱之中,不过挂在他脖颈上的锦囊里却是死活也不肯给王元宝保存,因为那里面,是他自己的私房钱。

    他手中怀中,还有嘴中噱着的吃食,都是他自己花钱买的,也让人无可厚非。

    王元宝从腰间的养剑葫中摸出一块散碎的银子,放在了姜阿源的手中:“你也去看看有没有想要的,出门在外,总不能一直省着,再说,方先生也说过,男子须得穷养,女子须得富养。”

    姜阿源笑着点点头,这可是自己这个“小师叔”要给自己买东西,这是好事,一个女子最喜欢的,不是那所谓的金钱,也不是所谓的首饰,她们唯一

    想要的,不过就是自己心上人的陪伴而已。

    仅此而已,就如此简单。

    “哇,这个好好看!我就要这个!”

    姜阿源眼睛发亮地盯着手中的一支发钗,看那材质,似乎是铜的,造型却极为精巧,发钗顶上是一朵精致地缠枝花,而缠枝花上还盘旋这只蝴蝶,不得不说,女子的眼光果然毒辣。

    那摊主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须发皆是操劳过甚的而独有的灰白颜色,见姜阿源看中了自己摊位上的这支发钗,开口道:“若是喜欢,那就给十五文吧,反正我这生意又不好,开张了,算你你便宜些。”

    比之其他摊位上的热闹,这个年逾花甲的老人的摊位上却是极为冷清,而摆在眼前的物件,也就只有寥寥地几支发钗,虽然有些陈旧,但造型却极为精巧,而老人却不似是个做农活的庄稼汉子。

    反倒像是个读书人,独自在这热闹之中,冷冷清清。

    姜阿源当即将手中的碎银放在了摊位上,道:“这个发钗我要了,那个发簪我也要了。”

    说罢,便将一支摆在老人身前最近的看不出材质的发簪拿了起来。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姜阿源没有看到,王元宝却是看到了,不禁开口道:“有一支就可以了,别让人家摊主为难,这些东西,估计是人家最爱之物。”

    姜阿源道:“既然拿出来卖了,怎么会是心爱之物呢?”

    在女子眼中,既然看上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是要拿到的,更何况是给自己心上人的,她手中的发簪明显是个男子的样式,韩慎还未及冠,自然插不得发簪,给谁自不言而喻。

    老人苦笑一声道:“卖,如何不卖,锅中没了嚼谷,再是清高,也得要卖啊!”

    说罢,拿起那碎银,卷起摊位上的其余物件,起身离去,身影落寞,王元宝不清楚老人的真实身份,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老人是个读书人。

    但读书人对着世道又能如何,人得吃饭,民以食为天,想要吃饭,就得对这世道妥协,其实无论你妥协与否,世道皆是如此。

    老人或许有诸多的故事,但这故事却是他自己的,也只有他自己能够品读。

    王元宝叹了口气,书上的道理,在这一瞬间,尽数土崩瓦解,人世多愁,非是书中所说那般尊卑长幼有序,老有所养,幼有教。

    姜阿源也望着老人的离去,似乎有些不忍道:“要不,我把簪子还给那个老爷爷?”

    王元宝摸了摸姜阿源的头道:“不用了,就是我们再还回去,只怕那个老爷爷也不会要的,拿着吧。”

    姜阿源疑惑道:“为什么?”

    想起了书中的道理,王元宝沉吟片刻道:“这是读书人的骨气。”

    姜阿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到至今也不清楚到底什么是读书人,方先生是读书人,她和韩慎也是读书人,为什么却看不懂读书人的心思呢?

    “好了,我们进城,要是再晚些,估计就得去住大街了。”

    王元宝笑笑,拉起姜阿源的手,却摸到了一抹温润,与书箱之中的厚德印不同,入手极为寒凉,再一看却是姜阿源卖的那支发簪。

    姜阿源道:“怎么样,这个发簪喜欢吗?”

    似乎是玉料的发簪虽然陈旧,但是沁色却是极为温润,而发簪样式不比女子的发钗,极为简单,只有发簪的尾部刻着一个蝇头小楷,是个“静”字。

    王元宝看着姜阿源期待的神情笑道:“当然喜欢。”

    一瞬间,冰雪消融,春风拂面。

    世间最好看的,就是女子的笑容,没有掺杂任何利益纠葛,有的,只是发自内

    心的欢喜。

    找到还在大吃特吃的韩慎,姜阿源与王元宝不禁失笑,韩慎已然在一处吃食摊上接连吃了数十碗面,此时面前还有一碗。

    见王元宝和姜阿源来了,韩慎嘴中噱着面嘟囔道:“你们也来吃啊,这个,嗝,这个面好吃!”

    姜阿源见此上前揪住韩慎的耳朵将他拖离了吃食摊,一旁围观的人纷纷让路,这个女子似乎是那个挎剑游侠的什么人,她们自然不敢阻拦。

    “唉,你等等,我还没给钱呢!”

    韩慎把口中的最后一口面吞下,挣开姜阿源的手,跑到吃食摊前扔下十几枚铜钱后,向着姜阿源与王元宝追去。

    看呆了一众围观之人,游侠吃饭,竟然给了钱?!

    …………

    王元宝自然不知道那些围观之人心中所想,带着姜阿源与韩慎向着诸城府中走去,城外与城内,是两个世界,城外的繁华热闹,虽然触手可得,但却烟火气息浓郁,城内却是繁华灯火,虽然也是市井烟火,却有了些许味道。

    说不清,也道不明。

    街巷边的客栈酒肆,大小店铺如今还灯火通明,这繁华,才刚刚开始。

    秦楼楚馆之中,莺歌燕舞,纸醉金迷。

    酒肆客栈内,觥筹交错,豪放不羁。

    这才是真正的市井繁华,王元宝见过的,也不比这诸城府中的繁华热闹。

    不过热闹归热闹,但王元宝却不喜欢在繁华热闹之中住下,繁华热闹,在睡梦之中,只是很吵,再说,姜阿源与韩慎都是还未及冠,及笄的少年少女,过早地领略繁华,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

    姜阿源拖着眼花缭乱的韩慎,跟着王元宝向着街巷边的一处冷清客栈走去。

    客栈名叫聚福,也是前酒肆后客栈的样式,虽然地段也不差,但比之周遭的人来人往,这聚福客栈却是冷清过头了。

    每个地方都有江湖人固定的落脚点,江湖人手上,谁没有挂着几条人命,即使不畏官府里的那些衙役,但是苍蝇多了也心烦,所以江湖人都有着躲开官府衙役的固定落脚点。

    而聚福客栈正是这样一个存在。

    踏入客栈门槛的一刹那,数道气机牵引,皆落在了王元宝身上,不过却没有什么威胁。

    一境武夫,在寻常江湖人之中,已然是天花板,所以王元宝并不怕这些人以气机探察自己。

    “客官是要住店还是打尖?”

    面容活络的小二迎了上来,笑着问道。

    王元宝让韩慎与姜阿源先寻处座位,道:“住店,两间房,吃食就在这,嗯,来壶酒。”

    小二应声道:“好嘞!您等好。一壶酒,二斤牛肉,素面三碗!”

    客栈大堂之中喝酒吃饭的人并不多,但是却都是江湖人,眼神毒辣,皆落在了王元宝腰间的思无邪上。

    剑,是好剑。

    足以引得江湖上一阵腥风血雨,不过他们却没有轻举妄动,走江湖,就一如过日子,也有忌讳,也有规矩。

    走江湖最忌讳去招惹四种人,僧道妇孺,这四者,敢走江湖的皆是有所依仗的,大堂中的这些江湖人都是老于世故,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再说这背负着书箱的少年气息稳固,且绵长悠远,这是只有门槛境界武夫才能有的,若是想要夺剑,那就得好好掂量下自己的斤两。

    不多时,小二托着食盘而来。

    酒自然放在王元宝面前,能喝酒的,自然是佩剑的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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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出拳【求推荐,求收藏,求月票】

    那些大堂里喝酒的江湖人虽然掩饰的极好,但他们眸中的贪婪却是无论如何也是遮掩不了的,贪婪是原罪,教化如何,皆无法根除。

    王元宝混不在意,其实也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唬人谁不会?要做得高深莫测,才能震慑住这些江湖人。

    倒是姜阿源和韩慎比之王元宝更为淡定,他们不知道这些或精壮,或瘦小的汉子为什么一直向他们这里看,不过很快,这份疑惑就给眼前的吃食给吸引了过去。

    看似雅致的客栈,吃食倒是颇为粗犷,跟那些戏文本子上写得一模一样,大块肉,大碗酒,这才是江湖该有的风范。

    王元宝解下腰间的思无邪,放在了手边,酒,他是不会喝的,如今这些江湖人虎视眈眈,他的酒量,也就不过三碗,这还是邋遢天君谢宗师一路灌酒的结果。

    酒分好坏,也分柔烈。

    好酒温厚绵软,气劲悠长,最适合配着那些极为精致的小菜慢慢悠悠地一饮一啄;而江湖人喝的酒,却极少是这样温厚绵软的,温厚绵软在他们这些刀尖舔血的人口中,无异于淡出鸟,最是受他们欢喜的,还是那些烈酒。

    入口灼热,后劲委实够大的烈酒,才是江湖人该喝的酒,喝酒不仅只是图个口舌快感,更多的,喝酒喝的还是气魄。

    略微浓稠的酒水从壶中倒出,落到姜黄色的养剑葫里,一股浓烈的酒香,在大堂之中刹那飘荡,引得坐在王元宝右手边的韩慎不住地抽动鼻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酒壶。

    酒水落入养剑葫,但养剑葫中却没有丝毫酒水晃荡的叮当声响,王元宝见韩慎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边的酒壶,不由得有些好笑:“怎么?你也想喝酒?”

    闻言,韩慎眼中陡然亮起了诸多小星星,喜出望外地点点头:“想!”

    王元宝还没有说话,却见一只白嫩的小手已经落在了韩慎的耳朵上,旋转发力,这样精巧的力道掌握,就连王元宝这个步入一境的武夫也是没办法做到的。

    可见,世上的事,皆是熟能生巧。

    熟悉的惨叫又一次响起,不过却压抑了许多,韩慎用余光环视了客栈大堂一圈,见众人皆低着头默默喝酒,强忍着耳朵上的灼热,低声道:“别拧,疼,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么多人呢,快松开!”

    姜阿源看了看,松开手道:“还想着喝酒,你才多大?想学这些,还不如去把书先背熟,哼。”

    韩慎不敢反驳,小声嘀咕道:“那王元宝才多大,凭什么他能喝得,我却喝不得……”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没什么。”

    看着这两个欢喜冤家,王元宝倒是乐在其中,原以为这行路会因为些许的隔阂而寂寞如雪,有了这二人打闹拌嘴,却是也颇为有趣。

    王元宝也是个少年,但是因为诸多的原因不得不选择长大,只有跟姜阿源与韩慎在一起,他才能感受到,自己也还是个少年。

    贪婪目光,依旧没有消失,只是也仅仅就停留在目光之上,没有一人愿意去做那出头鸟,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可是至理名言,江湖人最忌讳的,就是未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若是踢到铁板,那可不是肉疼而已。

    渐渐地,客栈之中也开始活络起来,毕竟眼前的“肥肉”吃不得,也不能就这么一直沉寂下去,江湖,本就是个多姿多彩的名利场,不管是真事还是吹牛,说书人与著书人所口耳相传的故事,都是这么来的。

    “听说了没有?寒山宗的仙师把海沙帮给荡平了!”

    “真的吗?怎么会!海沙帮可是铁沙江最大的帮派,怎么会无端招惹上寒山宗的仙师?这二者,也没有交集啊!”

    两个精壮的刀客不住地讨论着如今江湖上盛传的事,有人不屑,有人震惊,更多的却还是默默听着,在心中计较着以后的路途。

    毕竟海沙帮在铁沙江流域的地界上,牵连甚广,客卿长老也是不少,各个堂口的舵主堂主也是多如牛毛,如今却招惹上了山上仙师,这其中的关窍没人知道,但趋吉避凶是人之常情,自然须得思虑。

    人老成精,在江湖中行走,刀尖舔血,更是要老于世故。

    王元宝与韩慎,姜阿源三人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这跟戏文本子上所写的,说书人口中讲述的,截然不同,少了些许烟火味,更多的却是血腥杀气。

    杀人,刀尖舔血,这是江湖中最平常不过的,讲出来却又是一个味道,仿佛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姜阿源和韩慎听得入迷,亲历者与讲述者之间的关系,就是在一支笔与一张口之间。

    读书人常做是非观,殊不知江湖与朝堂一般,只不过一者可见刀光剑影血色阑珊,一者看不到血色与刀光剑影,却远比江湖还要

    凶险。

    边座的两个精壮汉子讲得愈发起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也是最平常不过的,只不过说多错多,说得多了,自然也会有着演义夸大。

    “哼,山上仙师岂是一个小小的海沙帮能够挑战的?山上仙师的手段,就算我等拼尽性命,也不能伤人毫分,你们这两个小小的杂鱼,也敢妄谈山上仙师的不是!”

    大堂中坐着的一位腰挎长剑的瘦小中年人冷声呵斥道,山上仙师的手段,不知有多少,性情更是喜怒无常,那两人这般胡扯,只怕自己与这一客栈的人,就得给他们陪葬。

    心头火起,那两个挎刀精壮刀客,正准备发难,那瘦小的中年剑客倏地抽出腰间长剑,眸中冷冽,那两个精壮刀客慢慢放下了搭在刀柄上的手。

    客栈大堂之中,诸多人皆冷眼旁观,而这瘦小的中年剑客是老江湖,他方才所说的,大堂之中的众人皆听出了其中的关窍,早就有人将手搭在了兵刃之上。

    一时间,客栈之中气机陡然紧张,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那两个精壮刀客讪讪地坐了下来,嘴中嘟囔道::不说就不说,山上仙师也听不到……”

    瘦小的中年剑客略一拱手,还剑于鞘,向着客栈后院走去,给两个杂鱼搅了气氛,这酒是喝不下去了。

    大堂之中的诸人也觉没了意思,纷纷走出大堂,只留下那两个“罪魁祸首”与王元宝等三人。

    “要不,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姜阿源小脸煞白,轻轻拉了一下王的衣袖,有些后怕道。

    韩慎了一眼小脸煞白的姜阿源,哼了一声,不过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放在在桌下的腿一直在颤抖。

    王元宝点点头,如今也没了吃饭的念头,起身道:“好,明天还得赶路。”

    小二闻言忙迎上前来道:“三位,这边请!”

    客栈大堂之中本就冷清,如今更是冷清,甚至有些渗人,那两个精壮刀客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惊悚,这客栈是住不得了,保不齐后半夜就身首异处。

    二人打定心思,快步走出了客栈大堂,如今街巷之中,灯火阑珊,只有寥寥几处秦楼楚馆还灯火通明。

    倏地,一道微不可查的光芒在两个精壮刀客咽喉划过,骤然,血色弥漫。

    …………

    两个房间皆是临街,灯火透过窗纸映射到了客房之内,王元宝微微眯着眼睛,睡不着,思索着今日所见所闻,书上的道理,王元宝看了许多,高屋建瓴,皆是站在了道德山巅。

    但是如今一看,却是在这江湖之中根本就行不通。

    方先生的厚德印在王元宝手中握着,圣贤书上的厚德,是厚德待人,厚德待物,以德报怨,但是王元宝理解不了,厚德似乎在这江湖之中,根本就是虚言。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向着王元宝放在床边的书箱和养剑葫走去,小心翼翼,还不时看看王元宝有没有感觉。

    就在黑影即将摸到放在书箱旁的养剑葫时,眼前忽然一阵恍惚。

    “回去睡觉。”

    “哦。”

    王元宝拿起养剑葫,推开临街的窗户,拔开养剑葫的塞子,灌了口酒,一条火线自喉头直达肺腑,辛辣,却又令人痴迷。

    酒入愁肠,总是会令人提前醉。

    行路思索,印证自己所看的书中道理,这时方两在书中所所写的,这个人间不太平,所以需要好好看看其中的不太平。

    世间不平事很多,件件都有因果,不是你的因,就不能去摘他人的果,就是如此。

    王元宝不知道方两说的是什么,但陡然间想起了这些天的所见所闻。

    繁华的城市,其阴暗面同繁华相同,贫民处于饥饿之中,富人贵族家的猪狗却吃着他们吃腻了的山珍海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不只是战乱年代里才有的事。

    卖子卖女的,也屡见不鲜,可能是为了口吃食,也可能是为了还债。

    繁华的背后,竟是悲哀。

    这样的人间,却也有千万人流连和痴迷其间。

    心头有股火在燃烧,公平?不存在吗?

    如果不存在,那就用拳头来终结。

    王元宝由沉思转为凌厉,叹了口气,这股火,还是烧了起来。

    和当年的老秀才一样啊。

    “小乞婆,老子让你偷!让你偷!!”

    瘦弱的女孩在三个壮汉的拳脚下呻吟着,手里攥着个沾满土灰的馒头。

    不远处的角落里,蜷缩着骨瘦如柴的男孩,面如菜色,但目光中却透着怒火,是愤怒,是不甘!

    “偷东西,等会大爷把你

    卖到青楼里……”

    “啊……还敢咬我!!”

    “啪!”

    被咬的壮汉一个耳光抽在了女孩脸上,力道极大。

    他的手腕上,多了个带血的牙印。

    女孩的脸肿了起来,嘴角有血。

    男孩看到了一切,也听到了一切,本奄奄一息的他,像头狼,冲向了为首的壮汉。

    但片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

    一个馒头本不至于此,但人的贪欲却可以无限扩大。

    女孩虽然瘦弱,但很漂亮,登州城里最大的青楼里除了自愿倚门卖笑的,更多的还是被逼良为娼。

    因为青楼开出的价,让人无法拒绝。

    冷眼旁观,绝无可能。

    王元宝的脸色冷了下来,寒意从星辰般眸子中迸发。

    耳畔生风,临街的到客栈的客房,本就不甚高,且王元宝是一境武夫,这点高度,还是难不倒他的。

    那三个壮汉忽地转身,他们是秦楼楚馆里的护院,也是有些许的江湖大路货拳术傍身,见有人站在他们身后,面色不善,自然警惕起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臭小子,别多管闲事,小心自己的命!”

    “唰!”

    王元宝骤然发难,半步崩拳本就最适合这近身冲击,拳势展开,虎虎生风!

    而就在这时,一道寒芒却在王元宝之前泠然而至。

    三个正待抓住女孩的壮汉,猛的捂住了咽喉,眼前闪过一道红霞,很美,却致命。

    血线,在脖颈间蔓延。

    三个头颅横飞,划出道优美的弧线,是死亡的弧线,美即死亡。

    女孩低下头,紧攥着沾满尘土的馒头,瑟瑟发抖。

    王元宝生生停下自己已然挥出的拳势,而杀了三个壮汉的那道寒芒泠然而返,王元宝抬头追望而去,却看到一个曼妙身影在夜色之中骤然远逝。

    似乎,还对王元宝笑了笑。

    三具尸体,血还温热,女孩低着头不敢去看王元宝。

    而那原本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陡然站起,不知从哪里来得勇气,冲到身首异处的三个壮汉的头颅前,狠狠地踩踏,仿佛要将这三个壮汉再杀一遍。

    王元宝叹了口气,走到女孩面前,蹲了下来道:“你为什么要偷?”

    女孩抬头,怯生生地看了看这个差点救了自己的少年小哥哥,犹豫道:“因……因为……饿。”

    看了看女孩骨瘦如柴的身子,王元宝心中一酸,从怀中摸出了几枚铜钱,放到了女孩面前,起身走了。

    而那个还在头颅之上肆虐自己的怨恨的男孩看到了王元宝放在女孩面前的铜钱,陡然冲上前去,拿起铜钱扔了出去大声道:“滚!拿走你的臭钱,我们不是乞丐,不需要你的施舍!”

    王元宝转身看见了男孩怨毒的目光,弯腰捡起四处散落的铜钱,不置可否。

    只是那被男孩粗暴挡在身后的女孩,怯生生地望着低头捡钱的王元宝,因为瘦弱而显得极大的眼睛中,有着一抹歉意。

    捡起铜钱,王元宝直起腰,看着男孩怨毒的眼睛道:“自傲的前提是吃饱,尊严的前提是能够更好地守护自己的亲人,你连这两者都做不到,没有资格去拒绝别人的施舍,方才那几个壮汉施暴之时,你在做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你自己所说的尊严被人践踏,被人欺辱,你是个懦夫,对于旁人的善意,却敢于破口大骂,拒绝,那你为什么不去拒绝用拳头欺辱你尊严的人?”

    男孩如遭雷击,险些站不稳,王元宝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情绪,只是说着事实。

    王元宝对于男孩的变化恍若未闻继续道:“你是个懦夫,只会拒绝旁人善意的懦夫,钱,我放在这里,你要是想拿,过来打败我。”

    男孩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更多的却还是畏惧,定定地盯着王元宝放在地上的铜钱,却不敢动。

    “呵呵。”

    王元宝转身离开,不可救药的人,书上的道理,对他们来说,就是茅房里的纸。

    女孩犹豫了一会儿,拿起王元宝放在地上的铜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大声道:“谢谢!”

    虽然有不可救药的,但是也有懂得珍惜的。

    王元宝起身一跃,回到了自己的客房之内,看呆了一直趴在窗棂上看热闹的韩慎。

    头上挨了一记爆栗,韩慎捂着头怒视王元宝。

    举起另一只手,王元宝道:“睡觉,头疼,自己选一个。”

    韩慎恨恨地躺回床上腹诽道:“你们俩真般配!”

    夜色之下,血色浪漫。

第七十八章雷法【求收藏,求推荐,求月票】

    世间最多的,还是以怨报德之人,强权强加给他的,他只会感恩戴德,而出于善意的给予,在他们的眼中,无匮于是可怜他们的施舍。

    王元宝不打算去管那个女孩与那个男孩的事,这是闲事,救人一命,已经是天大的恩情,而王元宝也没有存着让其报恩的心思。

    出拳与否,还有出拳之前心中的善恶相悬,这些都是让人不能视而不见的,街巷之中的那三个壮汉,他们之所以会去殴打为难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孩,是因为她偷了东西。

    善与恶,本就不成对比,小善不足言,大善却足畏,收买人心,做道德是非观的,足以让为大善的人畏惧,而恶却不一样,小恶为人厌恶,大恶却令人畏惧,着实有些讽刺,那些实指大善之人沽名钓誉的,在大恶的面前,却是毕恭毕敬,唯唯诺诺。

    女孩为的是小恶,偷盗,无论大小,皆是恶,那三个壮汉对其进行殴打却也是人之常情,人,厌恶偷盗,这与杀人放火还大不相同,但是因为饥饿就可以去偷盗?

    面对死亡,尤其还是饿死,这样最令人恐惧的死法,倒不如吃饱做一个饱死鬼,死在拳下也是不亏的,只不过,那三个壮汉却存了为恶的心思,所以才会死。

    王元宝想了许久,也不能理出一个头绪,这些道理,都是圣贤书上的道理,经此一事,王元宝不自觉地就代入了书上圣贤的道理。

    结果却是,越来越糊涂。

    渴死不饮盗泉之水,这样的执拗,在如今的世道之中,却是极为蠢笨的,人之将死,那些礼教道理,在死亡面前苍白无力。

    就像是偷馒头的女孩,她之所以偷,是因为她饿,面对饥饿,明知道后果,她还是愿意去偷,这与圣贤书上的道理,背道而驰,这才是令王元宝最为不解的。

    夜里的景致,与白日里的景致,在昼夜交替之间,悄然转换,如果说夜里的诸城是灯火人间,而如今白日里的诸城则是烟火人间。

    只不过,这烟火气里,还夹杂着些许冷掉的血腥气。

    诸城府这座繁华的一天,却是从吱吱呀呀的摇橹声中开始的,铁沙江自诸城穿流而过,在街巷之中,氤氲着温润。

    韩慎打着哈欠,昨夜的血色,可是让他兴奋了许久,少年人的热血,就在于此,见了旁人避之不及的血腥,一反常态,最是兴奋。

    而姜阿源则是神采奕奕,看着在街巷窗下河水之中穿行而过的舟船。

    诸城,也该辞去。

    行路就是如此,无论再如何迷恋所经历的风景,也只能转身离去。

    好在,王元宝还灌了一壶酒,而姜阿源则是买了发簪,可以留住些许诸城的记忆,不过,韩慎却是没有这般的心思,他记住的,只有诸城草市里的那碗面。

    绿杨如烟,铁沙江缓缓流过,这样的日子里,最适合放纸鸢,王元宝等三人却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不过,纸鸢飞天,那份翱翔的风采,倒是可以领略一二。

    一行人在铁沙江边的山野大道上走着,虽然只是走出龙场镇百十里,但行路的艰难,却是尽数吃到,王元宝脚上穿的,是一双草鞋,而姜阿源和韩慎穿的则是布鞋。

    行路行路,靠的就是一双腿脚,也亏得姜阿源和韩慎的好毅力,虽然也是娇生惯养的少年,但是竟也在这最是辛苦腿脚的路途中坚持了下来。

    人贵在坚韧,在困苦中仍旧不改初心,明知道前路困苦艰辛,在未知与寂寞之中挣扎,却仍选择向前,才是真正的勇气。

    一路向南,路上的风景渐渐与诸城府不同,龙泉王朝之下的地方广阔,行的却是郡国并行,有州郡,也有封国,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用在这里,最是合适。

    若是说诸城府给人的印象是繁华与热闹,这沣水国却是一派淡然与安详。

    只不过让人最是叫苦的却不是行路的困苦,而是脚下的路,诸城府的山野大道是由青石铺就而成的,就连山野中也是碎石铺就,而这沣水国的官道,却是实实在在由人走出来的。

    世上本没有路,只是世间的人却不能没有路,所以走出来的,无论宽窄,皆是路。

    铁沙江五百里水路,王元宝一行三人走了约莫一半,除却了在诸城府山野大道上碰到的那个玄衣公子以外,却是一个正儿八经的行路江湖人也没有遇见。

    王元宝倒也不放在心上,不遇到江湖人与遇到江湖人,让王元宝二选一,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二个,遇见,总会有交集,他虽然是一境武夫,但是江湖若是真的可以用拳头去闯,那就不是江湖了。

    江湖是什龙泉么?

    江湖就是人情世故。

    一行三人之所以没有遇见江湖人的缘故却远非王元宝心中所想,沣水国是龙泉王朝皇室的一脉分支,虽然极为遥远,但是先辈的遗风倒是继承了不少,颇为剽悍。

    这沣水国敢在刀尖上舔血的江湖人都在马踏江湖的时候销声匿迹,就算敢露头的,也是老老实实给官府交厘金纳税,说得直白些,就是江湖人得给官府交保护费。

    这个作风,真真有龙泉王朝先辈的风范,靠着江湖人白手起家的龙泉王朝,如今的后代旁支沣水国却收江湖人的保护费,这着实让龙泉王朝朝堂上的江湖人世家诟病颇多。

    不过,王元宝却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

    少了许多麻烦,总是好的。

    韩慎的眼睛一直盯着王元宝腰间的养剑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喝酒,比之读书要更吸引人,更别说戏文本子上和说书先生口中的渲染,王元宝腰间当做酒葫芦用的养剑葫如今就是那香饽饽。

    姜阿源瞥见韩慎那热切的目光,顺着目光自然也看到了王元宝腰间的养剑葫。

    其实姜阿源也想试试酒的滋味,说书人与那些闲汉,还有聚福客栈中的江湖人,皆是杯酒入肠,气势豪迈,总会让人不由得去想酒入肝肠的味道。

    似乎是感受到了韩慎的热切目光,王元宝停下脚步笑道:“想尝尝吗?”

    韩慎闻言连连点头,这正合了他的心意。

    而王元宝的目光却不止停留在韩慎身上,落到了姜阿源身上。

    姜阿源看着王元宝的眼睛,鼓足了勇气一般道:“我也要!”

    嘿嘿一笑,王元宝把腰间的养剑葫摘下,韩慎急忙接了过去,拔开养剑葫的塞子,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烈酒如同火线一般自咽喉直至肝肠,火辣辣的。

    韩慎的笑脸陡然耷拉下来,潮红自脸颊蔓延到耳根,紧随潮红而来的,还有灼烧感。

    “好辣!!”

    韩慎红着脸对王元宝怒目而视,完全忘却了方才是他非要尝一尝酒的滋味。

    倒是姜阿源见韩慎脸红脖子粗,丝毫没有给吓到,接过养剑葫细细地啜了一口,霎时,一道火线在口中蔓延开来,烈火燎原一般在周身焚烧。

    姜阿源白皙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潮红,与韩慎不同地是,那是艳若桃花的色彩。

    三人对视,哈哈哈大笑起来。

    快乐,就是如此简单,脸红心跳,对视一眼,皆可付之一笑。

    沣水国境内的山水颇为雅致,只可惜王元宝一行三人不是那游山玩水的文人墨客,没有闲心去吟诗作对,要不,这沣水国境内的山水可是要出名的。

    百里水路走得很快,但是这百里山路却是不好走,一行三人顺着羊肠小道走了约莫有几十里,一座山谷突兀出现在眼前,日暮时分的暗沉天色,衬得这山谷颇为幽深,阴森异常。

    王元宝正在犹豫要不要从这山谷中过时,铃声清脆自身后传来。

    韩慎与姜阿源回头顺着铃声望去,却是一位背负木剑,手持一串银色铃铛的老道人,一袭破旧道袍,脚踩一双草鞋,眼神浑浊,丝毫没有那修行人的仙风道骨,倒是颇为寒酸,若不是身着道袍,只怕说他是一个乡下的木讷老农只怕也是有人信。

    见王元宝三人站在山谷之前,踌躇不决,老道人身后走出一个圆脸的小道童,身上的道袍前贴满了诸多符,

    手中还拿着两张崭新符,似乎是刚画好的,而他身上的道袍虽然不破旧,但是也泛着白色,这是洗久了才能显露出来的。

    那老道人见小道童从身后走出,把手中的铃铛递到小道童手中,抬头看了看天色,望着阴森诡谲的山谷奇道:“咦,不对啊,沣水国灵官庙就在山谷后,按理说应该是正气凛然,这山谷里也该灵韵盎然,怎的有这么浓重的妖气?”

    说着,老道人越过王元宝等三人,从地上拈起一撮泥土,放到了鼻尖下,细细地嗅了起来,而小道童则是怯生生地看着王元宝腰间的思无邪。

    那老道人将手中的泥土扔下道:“果然是妖气,只怕灵官庙里出了事情,山水事,就算是不交界,这铁沙江水路五百里,也总该有灵官约束着山水精魅,怎的这般妖气浓厚。”

    那圆脸小道童闻言大吃一惊,继而忧心忡忡道:“那该怎么办啊?师父,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老道人给了圆脸小道童一个爆栗恨铁不成钢道:“这回咱们要是解决不了这灵官庙里的妖孽,咱们可是连吃饭钱都没有了!”

    “想吃饭不?”老道人问道。

    “想!”那圆脸小道童捂着给老道人敲疼的脑袋满眼小星星道。

    摸了摸圆脸小道童的头,老道人道:“那就跟着为师去捉妖。”

    说罢,从怀中摸出一个罗盘,一道金线扯开,老道人看了看背负书箱腰挎思无邪的王元宝道:“小友,可有兴趣跟着老道去除妖?”

    那圆脸小道童闻言眼睛睁地老大,师父坑人真是有一套,明知道江湖人根本就对付不了妖孽,还拉上这三个明显都是雏儿的少年,当真是坏透了。

    拉了拉老道人的衣袖,圆脸小道童小声道:“师父,看他们也不像是有钱人,要不就算了吧?”

    老道人也同样小声道:“想吃饭就别多话,出门在外,财不露白,那挎剑的少年,看着不像是个老江湖,这样的愣头青不骗白不骗,他腰间的那把剑估计可是不少值钱,你别说话,跟着为师来就行。”

    王元宝自然听到了师徒二人的交谈,心中有了戒备,但是若是绕过这山谷,就得多走几百里,他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姜阿源和韩慎可就吃不消了,心中隐隐有了决断。

    姜阿源与韩慎一听老道人说这山谷里有妖孽,小脸煞白,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而就在这时,老道人道:“小友意下如何?”

    王元宝道:“自然乐意至极,不过我这两个弟弟妹妹留在山谷外,我怎么放心?”

    那老道人忙道:“小圆,你留在山谷外,跟这两个小友一起。”

    说着,忙给名叫小圆的圆脸小道童使眼色。

    “哦,好,知道了师父。”

    见此,王元宝对姜阿源与韩慎小声道:“小心着点,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

    姜阿源与韩慎点点头,面前的这个小道童好歹是人,总比那妖孽好对付。

    说罢,王元宝一马当先走进了山谷之内,阴风骤然而至,直达人心底,好在王元宝气府丹田之内的剑气大雪山与武运紫胎对这等阴秽气息最是敏感,片刻,侵入经络窍穴之中的阴气就在剑气与武运的冲击之下,荡然无存。

    那老道人手持金线罗盘紧紧跟了上来,口中则是絮絮地说着:“这山水神祗就像那做官的读书人,有好有坏,掌握山水气运的高低也跟那朝堂之上的官秩一般,这个山水灵官,只怕得有七品的官身,等会儿入了灵官庙,小友你且为我压阵,到时候,这个灵官庙中的山水钱,你我五五开。”

    这些话自然是说给王元宝听的,无非利诱,威吓,但是其中的山水秘辛倒是少有。

    见王元宝点头,老道人也放下心来,若是这灵官庙中有擅长捉对厮杀的妖孽,自己这把老骨头,只怕是撑不住的,有个江湖武夫压阵,总是好的。

    有利无害,多个后路总归是好的。

    还未走到山谷的一半,幽幽荡荡地飘过来数十个白色的灯笼。

第七十九章 剑出思无邪【求推荐,求收藏】

    灯火点点,若是放在远眺村镇时,任何行路人都会欣喜,但是这荒无人烟的幽谷之中,飘荡着数十盏绿莹莹的白色灯笼,衬着这阴森的气氛,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那老道人如临大敌一般,抽出了背上的木剑,而手中的金线罗盘则是挡在身前,原本浑浊的眼睛,在这时陡然绽放出锐利光芒。

    这由不得老道人不谨慎,山水神祗本就是一地山水的主官,掌管着一方的山水气运,有王朝正统的山水敕封,也同寻常州府郡县的主官一般,有着官秩,手中镇压山水气运的官印与自身的神胆,着实不能不让人如此对待。

    且如今这山谷本就在这山水灵官庙的地界之内,纵然那灵官庙中的山水神祗入魔,这山水气运仍旧是如臂使指,若是给缠上,那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见老道人如临大敌,王元宝也暗自提起气府丹田之内盘踞的武运,而剑气大雪山也隐隐开始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右手搭在腰间的思无邪之上,王元宝步伐慢了下来。

    思无邪似乎是感受到了王元宝气府丹田之内剑气大雪山的异常,竟然也微微颤抖起来,剑客模样的不过教过王元宝一些剑术,如今王元宝的书箱之中还有不过给的一本剑经。

    那老道人也感受到了王元宝腰间思无邪的轻微颤动,却没有变脸色,剑修本就不多见,杀人从不讲道理,怎么会跟自己这个落魄的老道来除妖,估计也就是个兼修武夫驭剑的剑客。

    念及至此,那闪烁着绿莹莹灯火的白灯笼已然幽幽的飘荡而来,老道人道:“小友可得小心,这是摄魂灯,鬼魅精怪最喜欢用着摄魂灯来勾引人的魂魄,最是阴损,也最是难缠,给纠缠上了,只怕不好脱身。”

    那老道人说的真切,不似骗人,王元宝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但是却仍旧留了个心眼,如今书上的道理在这江湖里完全派不上用场,对人对事,还是谨慎些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再说这老道人的底细谁也不清楚,把后背交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不能不防。

    蓦地,那幽幽飘荡而来的白色灯笼绿光大盛,竟然隐隐从灯笼中传出来令人发指的凄厉嘶吼,趁着老道人与王元宝一愣神的功夫,骤然而至。

    “疾!”

    那老道人率先反应过来,毕竟是老江湖,见多识广,不会仅仅给这么一个震慑心神的小道术法给吓住,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心惊。

    这“摄魂灯”不过是个阴物术法,只能勾引人的魂魄,如今遇到的,却可以施展出寻常阴物的鬼道术法,这灵官庙里绝对不简单!

    数十道符如同金线一般自老道人的袖中飞出,将一个已然近身的白色绿莹莹灯火的“摄魂灯”击飞,似乎是惹怒了摄魂灯,又是一阵凄厉嘶吼,比之刚才,只高不低,竟然隐隐跟这山谷有了共鸣!

    “小友,还不动手!”

    话音还未落,王元宝如离弦之箭,一拳递出,这不再是江湖大路货半步崩拳的拳势,而是实实在在的憾鼎拳,九河君蒋图的红衣枯骨狐魅就是死在了憾鼎拳下。

    王元宝想到了其中的关窍,自然不会再以江湖大路货半步崩拳去对付这与寻常阴物一般的摄魂灯。

    而就在这时,凄厉嘶吼骤然一停,山谷之中却仍然回荡着凄厉之音,周遭灵气陡然凝固!

    还未等老道人回过神来,数百点幽茫鬼火自山谷之中升起,墨蓝色的幽茫鬼火甫一出现,山谷之中陡然间冷了下来,周遭的草木枝叶之上的露水,竟开始结

    出了洁白的霜花。

    王元宝一拳递出,拳势笼罩,武运骤然涌出,摄魂灯不过离地半尺,拳势轰然爆发!

    “噗!”

    如同泄气一般的声音响起,漂浮在王元宝身前的白色摄魂灯如同一个充满气的皮囊,而王元宝递出的拳头如同针尖,那摄魂灯跌落在尘埃里,很快给洁白的霜花覆盖。

    而那星星点点的幽茫鬼火,却没有丝毫消弭一分!

    老道人浑浊的目光早已不再浑浊,锐利光芒大盛,手中的金线罗盘也骤然开始散发出摄人心魄的气息。

    “疾!”

    数百道金线自罗盘旋转之中激射而出,纵横交织,将这山谷之中的星星点点的鬼火尽数收拢在金线织就的大网之中,动弹不得,而那稳坐钓鱼台的摄魂灯没有料到老道人会有如此的手段,绿光一缩就要逃走。

    老道人大喝道:“小友,截住那个要逃走的摄魂灯!”

    王元宝自然注意到了那个意图逃走的摄魂灯,与被王元宝打破那盏摄魂灯不同,那盏摄魂灯明显要大上许多,而且白色的灯罩之上,隐隐在绿光之间浮现出一张怨毒人脸。

    王元宝收束武运,身形如电,向着那盏摄魂灯冲去,那幽茫鬼火虽然给老道人手中的罗盘金线织就的大网给禁锢,但是那寒冷气息依旧没有消弭。

    剑气大雪山陡然一转,彻骨寒意转换成了灼烧炽热,就在王元宝准备一拳递出了结了那盏为首的摄魂灯时,经络窍穴之中的武运,骤然凝涩,剑气大雪山上的“雪”纷扬而下。

    窍穴经络之中剑气纵横,冷热交替,腰间的思无邪不知何时竟然隐隐有了出鞘的迹象,要知道,王元宝就算用上武运也没办法拔出的思无邪,如今竟然自己有了出鞘的迹象,着实令王元宝大吃一惊。

    而就在王元宝一愣神之间,那盏摄魂灯绿光大盛,一股阴秽到了极点的阴风夹杂着凄厉的嘶吼扑面而来!

    老道人脸色大变,这股阴风就算是他沾染上一星半点,也会周身腐烂而死,这是尸鬼与阴物结合降生的“尸阴”才能施展的本命术法,这灵官庙里的境地,已然超出了他的意料。

    一道寒光与浩然之气激射而出,迎着那阴秽至极的气息单刀直入!

    那阴秽气息与那道寒光与浩然之气相遇,如同冰雪消融一般,阴秽气息纷纷散去,不见踪影,而寒光犹如雷霆,直接插入了那盏有着怨毒人脸的摄魂灯之中!

    阴秽气息乍泄。

    凄厉嘶吼远去,而剩余的摄魂灯纷纷落入尘埃。

    而那道寒光陡然一转,泠然回到了王元宝腰间的剑鞘之中,剑柄微微颤抖,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的真实,王元宝气府丹田之内的剑气大雪山重归平静,冷热不惊,只是大雪山峰顶的“雪”似乎少了许多。

    王元宝强压着心中的震惊,面色平静地走到已经收束起罗盘金线的老道人身前道:“你还隐瞒着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若是再隐瞒,我大可以出谷绕路,你自己去做那除妖,为民除害的好事。”

    事到如今,王元宝已经看出了老道人有事隐瞒,若是真是见地起意,怎么会有如此精密的准备,而且,是特意针对这山谷中阴物的弱点,有备而来,自然有事瞒着。

    见王元宝已经看出,老道人沉吟片刻,自嘲般地笑了笑道:“也罢,既然小友看出来了,老道也就不再隐瞒了,这灵官庙里的妖孽是我学艺不精时候放走得一个未入流的阴物,原以为只是个小杂鱼,哪知道它竟

    然蛊惑了这灵官庙里的山水灵官,以山水灵气与气运修炼,竟也摸到了攀山五境的门槛,这山谷之前是一个村庄,如今……那灵官也是失了智,以人的精魄气血修炼,已然入了魔道,我此来就是为了把自己留下的隐患给解决了,小友若是执意要走,那老道也只有认命。”

    说罢,老道人收起金线罗盘,对着王元宝施了一礼,权当是自己给王元宝赔礼道歉。

    接着老道人又道:“若是小友愿意助我一臂之力,那灵官庙中的山水钱,与法宝,山水器具,你我皆可五五开。”

    阐明缘由之后,又是利诱,不愧是老江湖,人老成精这句话,果然不错。

    王元宝下意识地拿起腰间的养剑葫喝了一口酒,灼热的火线在胸腔之中蔓延,一副利益纠葛的图形在心中成形,虽然冒险,但富贵险中求,自己走江湖游学,也得需要些能在江湖上吃得开的钱财。

    点点头,王元宝道:“那我们走吧,只不过这山谷之中的阴物还没有清理干净,只怕不好走出去。”

    老道人道:“无妨,鬼打墙而已,一张符就可以破除。”

    说着,老道人从袖中摸出两张红色符,道:“这是三阳挑灯符,可以点燃人身上的三盏阳气灯火,对于你这样的武夫最是合适不过,还有,这是小周天挪移符,可以瞬时挪移十丈,也是适合武夫用的,只要把武运或者精粹真气注入其中即可。”

    王元宝接过两张符,老道人一阵肉疼,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两张符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真正有符胆的高阶符,如今一下子失去两张,着实令老道人肉疼不已。

    不过老道人心中安慰自己:无妨,无妨,等会儿从这个雏儿的那份山水钱里扣,亲兄弟还得明算账,更何况是个陌生人呢?

    王元宝将武运注入那张“三阳挑灯符”,一阵温暖自指尖直达周身,眼前一阵清晰,原本那笼罩在草木之上的洁白霜花消失不见。

    而那令两人头痛不已的摄魂灯,如今定睛一看,却是人的骷髅,其中钻着的死尸却是几只硕大的老鼠。

    山谷宽阔的两旁,尽是些已然成了断壁残垣的废弃房屋,不断有悉悉索索地声音传来。

    王元宝不禁对老道人的话信了几分,这山谷之中,原先确实是一座村庄。

    而山谷的尽头,则是一座极为庞大的灵官庙宇,若说诸城府的城隍庙宇已经足够庞大恢宏,那在这座灵官庙面前,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雕梁画栋,碧瓦红墙,与山谷之中的冷清寂寞,断壁残垣相比,这座灵官庙宇格格不入,更为格格不入的,却是灵官庙宇旁的一座假山。

    假山本是山石组成,而这灵官庙旁的,却是由着人的骷髅堆砌而成。

    而假山之中,隐隐约约地显现着一抹红色,那是一具身着红裙的女尸,与那些面色灰白,死了许久的尸首不同,那红裙女尸竟然还有着些许的红润,但是生机全无。

    王元宝热血上涌,就连腰间沉寂的思无邪,都开始蠢蠢欲动,似乎灵官庙宇里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

    老道人见此叹了口气道:“无量天尊,这都是老道一人所犯下的过错,请英灵安息。”

    “我们进去!”

    王元宝斩钉截铁道,这灵官庙里的妖孽,着实让王元宝恨极。

    这灵官庙里的妖孽,竟然连婴儿也不放过,灵官庙宇的斗拱之上,还挂着一具已然风干了的婴儿尸首。

第八十章斩妖务尽

    若说是这灵官庙宇之中,死的尽是些已然成人的,还尚可令人心中有些庆幸,但,这只能是幻想。

    老道人看着那斗拱之上挂着的婴儿尸首,也沉默了,他原以为放走得阴物鬼魅始终也是人死而成的,不会对这嗷嗷待哺的婴儿动手,眼前的一切,却是生生地打了他的脸。

    蓦地,放到袖中的金线罗盘颤抖起来,老道人忙拿出金线罗盘,却见金线罗盘之上的指向发疯了似的转动起来,乾坤易位,五行颠倒,这山谷之中的山水气运,竟然改变了!

    老道人拦住就要踏入灵官庙的王元宝道:“小友,你且莫要着急,这山谷之中,山水气运变了!”

    王元宝疑惑道:“那又有什么不妥吗?”

    闻言,老道人也顾不上嘲笑王元宝这个愣头青,急声道:“山水气运本就是有定数的,就像是人间的律例,天行有常,而各地的山水神祗,就像是掌握着律例的官员,这一地的山水气运,皆在他翻云覆雨之间,一座大阵,依靠的是这山水气运,如今这山谷之中的灵气格局,与山水气运格局变了,不会是好事……”

    老道人话音未落,轰然一声,如同山崩地裂的巨大声响,在山谷之中骤然响起,但周遭的所有却丝毫不变。

    灵气奔流不息,与海中潮汐一般无二。

    老道人大喝道:“不好!!”

    就在王元宝还没回过神来时,眼前一阵恍惚,灵官庙周遭腾起了雾气,淡薄的雾气将灵官庙挡在了后边,虽然可以看到,但却犹如鸿沟天堑一般,不可逾越。

    一阵凄厉的笑声荡漾开来,在这薄雾之中,分外妖异,王元宝腰间的思无邪又开始颤动起来,似乎是急切地想要出鞘。

    王元宝感知到了腰间的思无邪的异常,但却没有要将思无邪拔出来的意思,而是蕴结起了憾鼎拳的拳意,原因无他,方才在谷中思无邪出鞘斩杀了摄魂灯,只一剑,就将王元宝气府丹田之中的剑气大雪山上的“积雪”几近耗空。

    在这未知的局面之中,王元宝不敢犯着自己的性命去赌。

    雾气就此停住,但是山谷之中的灵气,气运格局已经改变,原本站在王元宝身旁的老道人却没了踪影。

    王元宝周身拳意流转,再加上三阳挑灯符的加持,薄雾之中的阴秽气息影响不了他,阴物鬼魅勾引害人的手段,无非就是色授魂与,再有就是这幻术。

    而这薄雾,就是幻术。

    龙场镇中的攀山五境的红衣枯骨狐魅,幻术可是要比这个薄雾强上不止一星半点,所以王元宝并不怕这阴物鬼魅害人的幻术,影响人之心神,让人自乱阵脚,这个阴物鬼魅,也着实是好手段。

    王元宝暗暗提起十二分精神,虽然不怕,但还是得谨慎,那戏文本子上的大侠,都是飘飘然时,阴沟里翻船,轻敌是大忌。

    土地悉悉索索地发出如同蝼蚁过境般地细碎声音,那原本该堆砌在灵官庙旁的“假山”上的骷髅,竟然从地下冒了出来,同雨后的蘑菇一样,顶出了地面。

    但顶出地面的,却不止是骷髅,竟然还有诸多的蛇虫,只不过也是森森白骨所化。

    渡河未半,才是最好的时机。

    对于阴物鬼魅,不必讲君子的信义,王元宝可不会坐等这些白骨先向自己发难,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拳罡如刀,王元宝一拳递出,犹如锋刃的拳罡骤然激射而出,向着那些尚且在“出土”白骨阴物凛冽而去。

    王元宝虽然只是一境武夫,但是领略了些许憾鼎拳真义,也是不枉金眉老者赵畏以自身武运铺平了他后三境的道路,这憾鼎拳的第二式,王元宝已然能够勉强使出。

    白骨阴物还未等“出土”,如同刀剑锋刃一般的拳罡轰然而至,森森白骨在这拳罡之下,没有丝毫抵抗,冰雪一般在这拳罡一下纷飞,像极了风吹雪。

    但这只是一处,愈来愈多的白骨阴物从地底探出头来,王元宝不厌其烦地不断递拳,白骨纷飞,在这空地之上,铺就了一层厚厚的“雪花”。

    这是消耗!!

    王元宝气息有些紊乱,这是车轮战,就算是伤害不了自己,也得活活把自己给累死,在自己武运耗尽之前,这些白骨阴物不会有任何消减,只会越来越多。

    每一拳递出,都是对于气府丹田与窍穴经络之中的武运的消耗,王元宝还未曾自英魂体魄之中淬炼出精粹真气,所能消耗的,就只有武运。

    而另一边的老道人也好不到哪去,他这边的白骨阴物,比之王元宝那,只多不少,这灵官庙里的阴物,也是有够阴险,老道人此来必然会有杀阴物鬼魅的杀手锏,自然需要优先对付。

    木剑之上,贴满了符,一只只白骨阴物在加持在木剑之上的寒光给击碎,火焰,罡风,不断从木剑之上激射而出,那些还没有“出土”的白骨阴物就在术法之下化作了纷扬的雪花。

    但是,老道人脸色苍白,他不过是攀山五境的练气士,就算是懂得修士的法门,但是那是对付阴物鬼魅的杀手锏,若是这时用了,那可就真的是前功尽弃。

    只是这车轮战消耗的,只有他与王元宝的底子,这个山水阵消耗的则是天地间生生不息的山水灵气,这样下去,只怕自己和那个武夫小子,会生生累死。

    老道人接连使用术法符,窍穴洞府之中的灵气所剩无几,全凭气府丹田之内的“假丹”中的灵气强撑着。

    攀山五境进不得中四境,就只能靠着天材地宝炼就的“假丹”修行,吊着寿元和自身修为,老道人如今,已然是在吃自己的老底。

    而这时,薄雾竟然渐渐变浓,原本还可以看得真切的灵官庙,也影影绰绰起来,看不真切。

    凄厉怨毒的笑声,不断自薄雾外传来,令人心烦意乱,老道人本就是这阴物鬼魅之事的亲历者,这时心中也早有了决断,若是再这么拖延下去,莫说除妖,只怕自己也得搭在这。

    老道人袖中飞出一道金色符,没有繁琐的符文,只是简单四个古拙篆文,老道人眼中寒芒一闪,木剑离手,随心而驭,将那些刚刚“出土”的白骨阴物尽数搅碎。

    纷扬的“雪花”之下,老道人缓缓开口:“煌煌天威,照耀琼宫,宫车之过,雷霆乍惊!”

    最后一个“惊”字出口,老道人陡然间萎靡不振,指尖的金色符之上,四个古拙篆文光芒大盛!

    笼罩在穹顶与四周的薄雾仿佛雪遇烈阳,纷纷消融,而那从地下不断“出土”的白骨阴物也如遭锤击一般,皆在符的光芒之下化为齑粉。

    而那凄厉怨毒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山谷之中静谧异常,方才发生的一切,就仿佛是在梦中一般,只是地上覆盖着的厚厚一层“雪花”昭示着事情的真是与否。

    老道人仿佛给抽干了气力,瘫坐在地上,气府丹田之中的“假丹”自然暗淡,这一遭,他是载到了自己曾经放走得小杂鱼手中,阴沟里翻船。

    “假丹”是无缘跻身中四境的攀山五境修士的根基,其实严格来说,跻身中

    四境才能被称之为修士,攀山五境,只是练气士而已。

    王元宝正待开口询问,却给老道人挥手打断:“别担心我,这一遭,老道是彻底败在了这鬼魅的手上,真是天道好轮回,当年的债,还得晚了些,但是,这危害一方的鬼魅,还是要除!”

    说罢,老道人从地上强撑着站起,手边的木剑已经不能再用,如今,老道人手中,只剩下那个金线罗盘和金色符。

    踏入恢宏却阴森异常的灵官庙,老道人袖中符如同万箭齐发一般,闪烁着各色术法光芒在这灵官庙中巡弋。

    王元宝拳意流转也能看出此刻的老道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再来一个阴物鬼魅,只怕老道人是撑不了多久。

    洪钟大吕之声在这空荡阴森的灵官庙中响起,那闪烁着各色术法光芒的符,仿佛遇到了无形壁障,无法前进半分。

    一个声音自祭台之上响起:“尔等擅闯我这铁沙江灵官庙,可知罪!”

    闷声如雷,若是寻常的江湖人这时只怕早就开始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只是王元宝与老道人早就打定了心思,要将这为虎作伥的灵官除去,自然不会给这威吓给吓到。

    灵光具现,一个头戴儒生冠冕,身着青色官服的儒生,轻抚着自己的长髯冷冷地看着老道人与王元宝,眼神颇为不屑。

    铁沙江五百里水路,这山水气运都是由他这灵官掌控,正七品的官秩,加上朝廷敕封,他这个朝堂上的“诤臣”,被敕封成了这铁沙江灵官,哪个不想着讨好,修士山野精魅,哪个不对自己毕恭毕敬,俨然就是这铁沙江的“土皇帝”。

    不过,在老道人和王元宝眼中,这个灵官,该死。

    但是过场还是要走。

    老道人淡淡道:“灵官大人,这铁沙江五百水路,出了个阴物鬼魅,危害一方,你可知晓?这山谷之中,灵官庙宇旁的骷髅假山,斗拱上的婴儿尸首,你知晓从何而来?”

    那儒生灵官拈着自己的美髯冷漠地盯着老道人,冷哼一声,道:“不过是小小的阴物鬼魅,哪需要本大人出手,没有供奉香火的,死了也就死了,与本大人有何关系?!”

    王元宝闻言冷笑一声,原以为这个儒生灵官会如何巧言令色,哪知此人如此厚颜无耻,竟然就这么承认下来,憾鼎拳意,早就蕴结在了王元宝的拳头之上。

    老道人冷笑,这个儒生灵官许多年读的书,只怕都进了狗肚子里,话不投机半句多,老道人只冷冷喝道:“动手!”

    而就在这时,一袭红衣翩跹而至,不是暗香浮动,却是阴秽刺鼻,无尽地怨气充斥着灵官庙空荡的正堂。

    王元宝定睛,却发现这个阴物鬼魅,竟然身着一身红嫁衣,眉目如画,却充斥着无尽恨意与怨毒,而就在嫁衣阴物鬼魅出现的刹那,那灵官周身的灵光渐渐转换成了黑色。

    这是自然去了魔道的标志,灵官与敕封的山水神祗,所赖以生存的,就是香火与功德,眼前的这个铁沙江灵官,身后的功德灵光尽数消失,只剩下怨毒。

    “疾!”

    老道人也是老江湖,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符如刀,直取灵官的心窍。

    而王元宝那边可不如老道人这里来得痛快,可以放开手脚争斗。

    王元宝拳意流转畅通,一拳递出,莫大威势,但那个嫁衣阴物却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一般,轻松躲开了王元宝的拳势轰击。

    灵光一现,灵官庙中的气运陡然失控……

第八十一章 爱恨无端

    灵官庙是山水气运的节点,就一如兵家必争之地,而建立的灵官庙,就是把持山水气运路的关隘,灵官是关隘的镇守将官。

    如今王元宝与老道人,是攻打关隘的军士,但是儒生模样的灵官占据着天时与地利,王元宝与老道人能够占得到的,也就只有两个人的人和。

    不过,这灵官庙中的局势,只能算是势均力敌,七品山水灵官,嫁衣阴物鬼魅,这单单拎出一个来,就能把王元宝与老道人虐得体无完肤,更何况,老道人强弩之末,王元宝虽说还有思无邪做杀手锏,但是腹背受敌,不免顾此失彼。

    环绕在灵官周身的灵光如今皆转化成了阴秽气息,这山水神祗修行的,本就是个灵性,护佑一方功德,享受香火,但是沣水国却与其他藩国与王朝不同,百姓黎庶却是最不信这神祗的。

    看着武力与江湖人白手起家的,怎么会去给文官神祗的庙宇去供奉香火,这也是铁沙江灵官与这嫁衣阴物鬼魅联手的原因。

    仅仅只凭靠着香火,只怕不出十年,这灵官庙迟早落入山野散修囊中,而又属阴物鬼魅精怪以人的精血魂魄修行最为简单,更何况这山谷之中就有着一座村镇,摆在嘴边的“肥肉”,不吃都是对不起自己的。

    儒生模样的灵官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也知晓道理,但是也正是这个缘故,读书人一旦把自己的尊严与底线尽数放弃,比之那些杀人大盗更为凶恶,前者诛心,后者杀人,这本就不是同一线上可比的。

    人世间最恐怖的,不是死亡与贫穷,而是信仰的崩塌,这灵官庙中的儒生模样灵官心中那属于自己的信仰,学问道理,如今尽数崩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如今做的,就只是为了他自己的一己私利。

    老道人率先发难,他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气府城之内的“假丹”中的灵气已经消耗殆尽,而手中的金色符品秩极高,只是施展一次,就须得耗费泰半灵气。

    金线罗盘陡然飞上了老道人头顶,数百条泛着金光的丝线如同雨丝一般,纷扬落下,将老道人紧紧包裹在金线之中,而金线则似择人而噬的毒蛇一般,露出了“毒牙”。

    金线如电,向着王元宝身后的嫁衣阴物鬼魅缠绕而去,他倒是也精明,七品的山水神祗,不是他这个强弩之末的老家伙能够对付得了的,对付这凶神恶煞的灵官,就交给年轻人吧。

    凄厉一笑,那嫁衣阴物鬼魅如墨长发也一如择人而噬的毒蛇,向着金线迎去,二者虽然气息不同,但却极为相似,仿佛是同出一源。

    王元宝可没有心思去探究老道人与那嫁衣阴物鬼魅的渊源,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山水灵官还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虽然有三阳挑灯符护佑着自己,但是,阵阵阴风还是让王元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拳意流转,王元宝的手已然搭在了腰间的思无邪上,那儒生模样的灵官却没有动手,而是看着王元宝腰间的思无邪,露出了苦苦思索的神色,而周身的怨气阴秽也散去了不少,灵光乍现。

    见此,那老道人开口喊道:“小友还不动手,这灵官早就入了魔道,再不动手,你我都没有活路!!”

    老道人睚眦欲裂,仿佛这儒生模样的灵官睡了他俗家的娘亲一般,事出反常即为妖,那嫁衣阴物鬼魅与老道人所用的术法似乎同出一源这已经让王元宝不由得疑惑,如今催促更是异常。

    王元宝本就留了个心眼,自然不会全然相信老道人的一面之词,况且那儒生模样的山水灵官如今根本就没有动手的意思,王元宝后退一步,缓缓将腰间的思无邪拔出

    ,霎时,剑气纵横!

    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偏听则暗,这个道理王元宝还是懂得的,老道人入了山谷之后便一直隐瞒着许多东西,而他与圆脸道童小圆说的话,王元宝也早就听得入耳,如今老道人所说的,只怕是不能信的,人心险恶,更何况是一个老江湖,王元宝自己无事,但累及姜阿源与韩慎,则是万万不能的。

    入谷之前,王元宝就已经将腰间的那柄匕首塞进了韩慎手中,为的就是防备那个圆脸道童小圆。

    老道人面色阴沉,原以为这计划天衣无缝,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哪知道,终日打鸟却给鸟啄瞎了眼,阴沟里翻船,冷笑一声,眸中冷芒大盛:“既然如此,那你也去死吧!”

    话音未落,一道金色符陡然自金线之中激射而出,薄薄的符纸边缘泛着类似于锋刃一般的光芒,隐隐还有雷霆之音。

    这道符品秩不低,是老道人花了大价钱求来的,比之他方才破去灵官庙前的山水阵法所用的符品秩,只高不低,如今却为了杀王元宝用了出来。

    王元宝冷哼一声,却不得不承认,这道符远非自己所能承受得起的。

    电光火石之际,王元宝手中思无邪铮然一声,从王元宝手中挣脱,如同一道璀璨流星,向着那金色符疾驰而去,仿佛是见了猎物的鹰隼,眨眼之间就已经将符拦腰刺穿,符之中的灵气如同银瓶乍破,汹涌宣泄而出!

    陷入苦苦沉思的儒生模样的灵官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原本赤红的眸子重新回归了清明,而环绕在周身的怨气阴秽陡然一清。

    那嫁衣阴物鬼魅似乎也如福至心灵一般,赤红之瞳有了些许清明,但黑色发丝却依旧没有停止对老道人的逼迫。

    思无邪在灵气肆虐之中,非但没有如同这灵官庙中的神像与雕塑一般纷纷开裂,反而如鱼得水一般,在肆虐的灵气中自由徜徉。

    王元宝不由得呆呆地看着如同灵蛇一样的思无邪,一时间无法缓过神来。

    而那恢复了清明的儒生模样的灵官对着王元宝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多谢道友相助,在下才能从这疯魔之境中醒悟过来。”

    说罢,又是深深一礼。

    读书人最是狂傲,自命清高,从不会轻易向旁人道歉认错,说好听些是有风骨,有傲骨,说难听些,就是死鸭子嘴硬。

    王元宝忙回过神来道:“没有没有,我没……”

    还没等王元宝解释,那儒生模样的灵官又道:“道友不必谦虚,我落到这般田地,皆是因为这老狗一人,造下如此杀孽,成了这危害一方的妖孽,着实无颜去见先生,道友放心,我且杀了这老狗,再与玉儿一同赎罪。”

    说罢,也不管王元宝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话中的因果关系,疾驰如风,手握一支已经秃了笔头的笔,掐着剑诀向着被金线紧紧包裹其中的老道人刺去,而那嫁衣阴物鬼魅身后的如墨发丝也潮水一般汹涌,将那金线吞没在墨色发丝的汹涌之中。

    如果说原先的黑色发丝是河流,金线还能与之抗衡,而如今如同潮水一般汹涌的黑色发丝就绝非金线能够抵挡得,况且老道人已经是强弩之末,那张袭击王元宝的的符,耗尽了他气府丹田之内的“假丹”中的最后一丝灵气。

    金线罗盘之所以还能够正常运转,所燃烧的不再是窍穴洞府之中的灵气,而是练气士最根本的精气神,老道人开始玩儿命了!

    金光乍现,煌煌天威如昼,黑色发丝与儒生模样的灵官的身形骤然一滞!

    又是符!

    老道人燃烧了自己的精气神,破釜沉舟,他最后的依仗,就是方才破去灵官庙前山水法阵的符,王元宝已经看清了符之上的四个古拙篆文。

    “老君敕令!!!”

    老君敕令,谁人也不会想到,这个只是攀山五境的老道,竟然有一张“老君敕令”符,这张符虽然符胆未开,但却是真正的仿制圣人手笔的符巅峰。

    声嘶力竭地嘶吼,在这符的威势之下,竟有了些许圣人的味道,虽然只是一点,连真正的圣人的千万分之一也不能及,但对付嫁衣阴物鬼魅和儒生模样的灵官却是足够了。

    老道人呵呵冷笑道:“你们这两个妖孽,当年就该杀了你们,以绝后患,若不是老道心善,你们安有如今的造化,不仅不感谢老道的大恩大德,还妄图杀了老道,你们当真以为老道是泥做的吗?任由你们这杂鱼拿捏吗?!!”

    语落,嫁衣阴物鬼魅与儒生模样的灵官的脖颈之上,多了一只手,紧紧扣着两个阴物的命门,正是老道人。

    山水神祗说白了,也是阴物,只不过有告身的官印,能免得罡风吹拂,不受阳火焚烧,但是一旦失去了官印,他们连寻常的厉鬼也是不去。

    而嫁衣阴物鬼魅也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眉目如画,却七窍流血,眼眸之中血色涌动,怨毒地盯着老道人,若是眼神可以杀人,只怕老道人已经死得连渣也不剩。

    老道人没有理会身后的王元宝,一个懂得御剑的小家伙,必然不会是那只会驭剑的山野散修,不知是哪家山头下来历练的剑修胚子,老道人虽然动了杀心,但是却不是这时候。

    “小友,你这可是不厚道,我与这阴物鬼魅生死相搏,你却冷眼旁观,这五五开,可是得换上一换。”

    老道人冷笑道,但眸中的杀意愈发浓厚。

    王元宝不答,但是拳意流转,皆凝结在了手中,思无邪在这符之中的圣人威压之下,竟然颤抖着回到了王元宝手中。

    “本命飞剑!”

    老道人心中大惊,看来这小子是剑修无疑,不过这本命飞剑到底是谁的,却还是个未知数。

    在思无邪回到手中时,王元宝神色怪异,就如同想笑却还得死死憋着一般。

    原因无他,思无邪颤抖的原因却不是害怕圣人威压,而是兴奋,深入骨髓的兴奋,思无邪传递给王元宝的,只是一句话:“杀了这个老狗!”

    这如何能不让王元宝神色怪异。

    而老道人只当是思无邪被这“老君敕令”给吓破胆,心中愈发杀意腾起。

    手中的戾气愈发锋锐,而嫁衣阴物鬼魅与儒生模样的灵官眼中的绝望也变成了怨毒。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切皆有因果,儒生模样的灵官握住了嫁衣阴物鬼魅的手,两人的手,紧紧握着,对视一眼,却再没了怨毒与绝望,只有幸福。

    一同灰飞烟灭,也是一种幸福。

    老道人冷冷看着二人,手中的戾气投体而出,在嫁衣阴物鬼魅与儒生模样的灵官脖颈命门间肆虐。

    尘归尘,土归土。

    阴物灰飞烟灭,就真的是灰飞烟灭,嫁衣阴物鬼魅与儒生模样的灵官,对视,笑着,在老道人手中,自下而上,纷纷化作尘土,飘落。

    王元宝眼前一热。

    一道剑光骤然激射!!

    血色。

    尘埃。

    相和而流。

第八十二章 山水钱财

    老道人心口一痛,尖锐异常的思无邪从他的心口穿过,本就已然是强弩之末,全凭着燃烧自己精气神才勉强回光返照的老道人,给王元宝这一剑,彻底断绝了生路。

    山巅之上的枯木逢春的术法,不比山下的浩如烟的医术少,这也是老道人敢于燃烧修行人最为珍贵的精气神的缘故,削去一部分,把这两个自己的心头大患给除去,一个七品的山水灵官,还有一个已经摸到攀山五境的巅峰门槛的阴物鬼魅,他们身上的山水钱,足以抵过在山巅施展枯木逢春所需要的钱财。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老道人原以为王元宝只是个兵家武庙出来的历练子弟,这等的闲事是不屑于插手,即使给他摆了一道,也不过是给些许财货的事,但他却没有料到,这个小子竟然直接给了自己一剑!

    心窍之中,心湖干涸,老道人是强弩之末,就算是想要出手杀了握着剑柄的王元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燃烧精气神,练气士的精气神皆存藏在心湖之中,老道人选择燃烧精气神,也就是真正的破釜沉舟,此刻气府丹田之内的假丹也已经崩溃,所有的手段,都是妄谈。

    老道人松开了扣着儒生模样的灵官与嫁衣阴物鬼魅女子命门的手,颓然垂手,但却没有倒下,而是呵呵冷笑道:“果然,呵呵,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老道我倒是小瞧了小子你的胆气,这一剑,来得好快!”

    话音未落,王元宝拔出刺进老道人心窍之中的思无邪,或许是因为真正尝到了血的滋味,思无邪兴奋的颤抖着,剑刃之上没有沾染丝毫的血迹,跳跃着冷光。

    王元宝退开一步,冷冷地盯着老道人缓缓转身,讥诮的笑容在老道人菊花一般褶皱的老脸上,分外扎眼,王元宝皱眉,但却没有理会。

    若是寻常江湖人,这时定然会再拔剑给他一个透心凉,只不过也是无端泄愤而已,没有什么大用处。

    儒生模样的灵官与嫁衣阴物鬼魅女子精魂消散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们二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看着油尽灯枯,只差一步就踏入死亡境地的老道人,眸中有一抹古怪的快意。

    “呵呵,你们二人的债,老道我终究还是要还啊!只不过,这还债的代价,实在太大,竟然……咳咳……要的是命……呵呵呵,果然,以命抵命,就算是夺了气运,也终究是要还的,哈哈哈哈哈哈!”

    老道人状若癫狂,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之中,交织掺杂着的情绪,比之儒生模样的灵官与嫁衣阴物鬼魅女子眼中的古怪只多不少。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万事万物皆有它固有的因果关系,有因方才有果,有果必然有因,不过,人们都希望直接看到果,却不愿意去看因。

    这也是想当然得事。

    你的故事,别人没有义务去听,而别人的悲欢,你也不愿去深入,残损不全的,才是真正的世间。

    老道人癫狂地大笑着,一口一口地鲜血自他嘴中涌出,而心窍之上的创口,也不断汩汩向外流淌,砰然尘土飞扬,老道人倒在尘埃中,依旧笑着,只不过此刻的笑容中,有着让人难以察觉的苦涩。

    儒生模样的灵官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但是很快就隐匿在了冷漠之中,始终如一的,只有那嫁衣阴物鬼魅女子,老道人的死,罪有应得,嫁衣阴物鬼魅女子不会有丝毫的怜悯。

    如果这样的卑劣小人都可以被人怜悯,那自己的孩子呢?

    女子的恨,一旦掺杂了子女,那将是如同无尽深渊一般的幽深,不死不灭。

    谁能想到,一个温厚的长者,待人接物皆是彬彬有礼,但却为了长生,

    将自己师弟的未满半月的婴孩,炼丹夺气,连个全尸也未曾留下。

    老道人气息微弱,终究没了。

    嫁衣阴物鬼魅女子眉目如画的面容陡然一皱,点点血泪从眸中落下,滴落在血红色的嫁衣之上,宛若湖水一般,荡漾开去。

    儒生模样的灵官松开握着嫁衣阴物鬼魅女子的手,对着王元宝恭恭敬敬地施礼。

    儒家最大的礼数,就是三跪九叩,而仅次于其下的,则是尊师礼,而儒生模样的灵官对着王元宝所行的礼,就是仅次于祭祖祭天所行的尊师礼。

    王元宝将思无邪插入鞘中,恭敬还礼,虽然不是儒家稷下学宫文庙门徒,但是礼尚往来的道理,王元宝还是懂得的,而且还是一位七品的山水灵官,有着稷下学宫贤人名器的读书人,这礼不能失。

    嫁衣阴物鬼魅女子缓过神来,点点滴滴的血红色泪水如同赤红珍珠一般,在空中悬浮,晶莹剔透,令人目眩。

    阴物鬼魅没有泪水,也不会流泪,而这嫁衣阴物鬼魅女子却流下了泪水,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王元宝的疑惑,儒生模样的灵官看了出来,道:“阴物鬼魅所流下的泪水,是极为珍贵的存在,炼丹纳气皆是上品,贱内的泪水,道友尽管拿去,我们夫妻二人也将不久于世间,这些身外物,是用不到了。”

    语气之中,有着莫大勇气的洒脱,但这洒脱之中却是有着许多的苦涩与不舍。

    看淡了世情,但却不能放下,谁都不愿死去,而且是再没有转世重生的机会,灰飞烟灭不是虚言,而是实实在在的,若说不眷恋,那世间之人就不会为名利所困。

    嫁衣阴物鬼魅女子敛衽下拜,这是一个女子的感谢,也是一位母亲的感谢。

    王元宝忙回礼,再抬头时,却看见了他这辈子也不会忘掉的一幕。

    两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四目相对,眼中柔情,嘴角温柔,仿佛这世间,唯有眼前之人,他是天,她是地,他是树,她是藤……

    缠绵悱恻,不是腻歪,而是我看着你时,你能知道我所想,这便够了。

    慢慢消散,两人回头对着王元宝笑了,心底的笑,到底不同。

    “或许,这江湖和我在书中,和心中想象的大不相同,这样的江湖,还不错。”

    王元宝喃喃自语道,原以为江湖就是戏文本子上的描述,人心险恶,世道多艰,但是仅仅走了几百里,眼前的江湖陡然陌生起来。

    戏文本子上的江湖,少了烟火气,少了血腥气,而这两样,王元宝是实实在在地经历了,没有戏文本子上和心中所想的那般轻松,恨极杀人,与如此平淡的杀人,是两种感受,王元宝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一种。

    揣在怀中的厚德印缓缓散发着温润如玉的温暖,不断如春风拂面一般进入心湖,将那疑惑化于无形。

    王元宝摸了摸胸口处的厚德印,心中愈发坚定,这江湖路,必须走,仅仅百里,就有如此的感受,若是行尽万里路,读尽这万里路上的万卷书,岂不是真正学到了道理不是?

    老道人的尸首还躺在尘埃之中,金线罗盘就在他手边,但却没了刚进入山谷时的光彩,罗盘天地位上,一道存许的裂痕分外扎眼。

    而老道人压制儒生模样的灵官与嫁衣阴物鬼魅女子的金色符也在金线罗盘旁。

    又便宜不占,王八蛋。

    王元宝走上前去,拿起了金色符,威压骤然而至,圣人的气势,果然不同,仅仅只是万分之一,也不是修行人能够抵挡住的。

    王元宝感受着金色符中传来的圣人威压,心湖之中陡然翻

    腾起来,吞了骊珠的蛰龙阴神陷入沉睡的蛰龙阴神似乎给这圣人威压给惊醒,不耐烦一般,在原本平静的心湖之中翻腾起来。

    不过也就只是一瞬,心窍之上的厚德印之中的春风又临,似乎是抚平了蛰龙阴神心中的不耐,心湖之中平静下来。

    王元宝看着手的金色符,不敢再将武运注入其中,说起来,他也是惜命的,蛰龙阴神若是给圣人威压慑得不宁,自己只怕也是要身死道消的。

    金色符上的四个古拙篆文“老君敕令”仿佛有灵性一般,潺潺流动着灵气,仿佛是一座缩小的山水福地洞天,只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老君敕令”四个字之中,敕令的“敕”字却是少了一点。

    “还有个错字,这老道也是个粗枝大叶的,连写错字了也不知道。”王元宝默默腹诽着,手却没有停下,在老道人的怀中,摸出了数十张各色符,不过却没有金色,老道人身上除了王元宝怀中的金色符以外,便都是些品秩低下的普通符,但这也比王元宝要富。

    王元宝不知道的是,向金色符这般品秩极高的符,所画的不再是那些普通符上的铭纹,而是圣人的名号,但是圣人的名号岂凡人和练气士这等的圣人眼中蝼蚁所能随意画写出。

    就如同避尊者讳,少上一点无妨,威势也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最大的收获,还要论从老道人身上摸出的一本书:《符真解》,老道人这一身的符大道,皆是来自这本《符真解》,仅仅王元宝手中符,在《符文真解》不下数十种,只不过品秩不同而已。

    而像金色符这种品秩极高的符,《符文真解》也是足有数十张但无一例外,需要事先画出符胆来。

    王元宝起身,这《符文真解》对他来说,再好不过,因为按着书中所写,符不仅仅只是练气士与修士才能够施展的,武夫亦然可以。

    不过,练气士修士画符耗费的是灵气与心神,而兵家的武夫耗费的则是精气。

    与之一同落到王元宝手中的,还有几枚山水钱,落到王元宝手中时还不断散发着灵气。

    说起来,王元宝身上的钱财,除了些许散碎的银子外,就是两枚压胜钱,按着老道人说的,这灵官庙中的山水钱也是不少,但是王元宝却一个也没有看到。

    灵官庙中极为空荡,除了正对着门口的灵官金身以外,再没有其他躲雨物件。

    就在王元宝准备朝着灵官金身走去时。

    “轰隆!”

    巨大的声响夹杂着无数地尘土飞扬,让人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等到尘土散去,原本矗立着的灵官金身已然崩塌,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而就在王元宝愣神的一刹那,腰间的思无邪如同见到了没穿衣服的女人一般,自剑鞘之中飞出,滴溜溜地绕着那堆灵官金身碎片不住地蜻蜓点水般啄着。

    王元宝不知道的是,老道人所说的山水钱,就是这山水灵官的金身,日日享受香火,沐浴着山水气运与灵气,正是山水钱最好的原材料。

    世间流通的山水钱,皆是王朝建立之时,那些没有经过礼部封正的山野猖神的金身打碎熔铸而成的,这也是老道人此来的目的之一。

    一个七品山水灵官的金身,最少也可以出得了百十枚山水钱。

    思无邪欢欣鼓舞,在这堆金身碎片之中不断穿行,每穿行一次,那堆山水钱的原材料就少上数分。

    “这是?”

    王元宝目瞪口呆地看着思无邪不断“吞吃”着灵官金身碎片,思无邪今日带给他的惊喜太多,着实让他回不过神来。

第八十三章 出乎意料

    思无邪不住地“吞吃”着山水灵官的金身碎片,着实让王元宝吃了一惊,原以为只是一件死物的思无邪,如今却实打实地显露出戏文本子上那剑仙通灵飞剑一般的灵性。

    这如何能不令王元宝吃惊,但更多的却是惊喜,看多了戏文本子,心中自然会自然而然地有了幻想,哪个少年郎不愿意自己能够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这等快意潇洒,只怕给个皇位也是换不得的。

    王元宝看着不断在金身碎片之中穿行“吞吃”的思无邪喃喃自语道:“这是真的吗?我没有在做梦吧!”

    很快,王元宝就确定了自己不是在做梦,思无邪似乎是感受到了王元宝的惊诧,小半的山水灵官金身碎片已然入了思无邪的“肚子”里,留下的,也约莫不过百十枚山水钱。

    思无邪泠然飞回王元宝腰间的剑鞘之内,锋锐的剑气划过王元宝的指尖,竟然隐隐作痛,一抹血色浮现。

    剑修淬炼飞剑的法子,不过是砸山水钱,奢侈如上五境的,则是用春秋乱世之时遗留下来的拜将台碎片打磨飞剑,而如同王元宝这般,以山水灵官金身碎片淬炼飞剑的,除了王元宝,这森罗天下只此一人。

    王元宝心中的震惊比之指尖的疼痛,要高上万分,这就像是一个沿街乞讨的乞儿,捡到了了一只平平常常的破碗,没有放在心上,猛然给明眼人认出,手中的破碗是世间最为稀少的龙泉官窑。

    摘下腰间的养剑葫,王元宝喝了一口酒,烈如火线的酒水落入五脏六腑,心中的那份震惊与惊喜,给炽烈的酒水压制住了许多。

    瞅着眼前足以让修行人为之疯狂的一堆山水灵官金身碎片,还有老道人的尸首,王元宝不由得头疼起来,金身碎片还好说,不过是身上的书箱重一些,但这尸首,总不能也背在身上不是?

    再说,与老道人一同的圆脸小道童小圆还在山谷之外,王元宝和老道人一起进入山谷,结果只有王元宝一人出去,且老道人心窍上的剑伤,更是麻烦。

    念及至此,王元宝愈发头疼,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一堆山水灵官的金身碎片原以为会跟金银一般沉重,但是真实的重量,却是远远出乎了王元宝的意料。

    这足有百十枚山水钱的金身碎片,竟然还不及书箱之中的书册重。

    山水灵官的金身日日受香火供奉,山水灵气的蕴养,原本金银铜铁的杂质尽数给这香火与灵气摒除殆尽,剩下的,便是这灵气加持的金身。

    王元宝收起了这堆金身碎片,而供桌之上,还遗留着山水灵官掌控一地山水气运和代表着告身凭证的官印,七品的灵官,官印之上蹲坐一只白虎,这是品阶的象征。

    没有去拿这官印,王元宝不是那等见财眼开的人,儒生模样的灵官与嫁衣阴物鬼魅女子这二人虽然有错,但却到底也是可怜人,为了自己的孩子,成了这般的危害一方的妖孽。

    一村百姓何其无辜?不过罪魁祸首已死,二人也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两者,莫不相欠。

    官印留下,总归是要给那儒生模样的灵官留个香火,即使再封正的灵官,也是得承儒生模样的灵官的香火衣钵。

    王元宝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

    王元宝叹了口气,他初次进入江湖,遇见的却都是这般光怪陆离之事,那戏文志怪本子中的阴物鬼魅,山水灵官,纷至沓来,而这些原本是戏文本子之中的人物的故事,不由得令人唏嘘。

    拿起老道人手边的金线罗盘,王元宝踏出了灵官庙,他心中有了决断,人是他杀的,这解释也不必以谎言盖之,实话实说,才是最重要的,再说,王元宝杀老道人并没有愧疚,既然没有愧疚,又何必去做那些骗人骗己的无用功?

    莫问前程有悔,但求今生无愧。

    江湖,本就是一个大杀戮场,今日你杀我,明日你便死在了我的刀下,这就是江湖,快意恩仇听起来逍遥自在,但是揭开那遮掩的外衣,其中的龌龊,不是外人做是非观所能够解释得清楚的。

    杀人者,人恒杀之。

    王元宝杀老道人没有愧疚,对于小道童小圆,他不会隐瞒,既然自己杀了他师父,就不会畏惧他来寻仇,这在江湖中是天经地义的,没有人能指摘什么。

    踏出灵官庙,王元宝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的血腥气尽数驱散,没了阴物鬼魅,也没了山水灵气的禁锢,委实清爽,只是尘埃之中的腐朽气息,还是让人不舒服。

    断壁残垣,枯骨荒草,这繁华落幕之后逃不开的结果。

    山谷之外,姜阿源牢牢地握着手中的匕首,而韩慎则是一副你是截道山匪的表情,这让小道童小圆很是沮丧,他自打记事以来,面对的就是老道人,跟同龄人,几乎没有交谈过,见到姜阿源与韩慎,不免想要上去搭话,但却给两人提防的作态给吓了回去。

    不过也是,无论是出门在外,还是行走江湖,谨慎总是没有大错,江湖的水,都是给一辈辈无名江湖人的血填入而幽深的,小心无大错。

    小道童小圆百无聊赖,望着山谷,他心中所想的却不是老道人能够平安回来,而是想让他死在那阴物鬼魅手中,老道人与他虽然有着师徒之名,却丝毫没有师徒之实。

    老道人引以为傲的符之道,从来不让小道童小圆观看,好在小圆趁着老道人不注意,偷偷学了些画符的手段,却不敢轻易显露出来,老道人每日里,都得要喝上小圆的鲜血一碗。

    旁门左道练气士,确实也有以元阳未泄的少年人精血练气的法门,只是太过阴损,知道的人又寥寥无几,而老道人正是其中之一。

    每日一碗血,也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但是习惯也终归是有厌倦的一天。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小圆倒是想亲手了结老道人,但是,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老道人进入山谷除妖,小圆最清楚不过老道人的嘴脸,说是除妖,其实是为了山水钱财。

    “真希望那老货死在阴物鬼魅的手中!”

    就在小道童小圆暗暗腹诽的时候,王元宝走出了山谷,眉目间尽是疲倦之色。

    姜阿源与韩慎忙起身跑到王元宝身旁,焦急且关切地看着王元宝问道:“你没事吧?!”

    两人的关切如春风拂面,疲倦为之一清,但是王元宝身上的血腥气却令姜阿源不住地皱着鼻子。

    王元宝笑了笑,摸摸姜阿源与韩慎的头道:“没事,你们先等一会儿,我得把事情了解了。”

    说着,韩慎还要追问王元宝山谷之中的事情,却给姜阿源一把揪住耳朵,生生拖走,两人进入山谷,却只有一人出来,要是再看不出,那不是傻子就是瞎子。

    小道童小圆见挎剑少年向着自己走来,呼吸急促,迎面而来的血腥气令人不寒而栗,小圆隐隐猜到了一些,这挎剑的少年只怕是看出了老道人的诡计,要来杀人灭口了!

    “别杀我!这都是那老家伙一个人的主意,不管我得事!!饶命啊!”

    话音未落,小圆就跪在了地上,不住地求饶,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说这可是关系着自己身家性命的事,尊严算得了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要能救命,别说黄金,就算是有皇位也可以跪下。

    王元宝给这突如其来的跪拜求饶弄糊涂了,不过听到小圆的求饶,才知道他是会错了意思。

    不过这求饶跪拜,着实令人不喜,气节比之性命,在

    圣贤书中可是极为重要的,天地父母皆可跪拜,给旁人跪下,这着实是软骨头。

    不止是王元宝,姜阿源与韩慎也鄙夷地看着跪在地上求饶的小圆,这样没骨气的人,就是在哪里也是不能成事的,就算是净身入宫,也是白搭。

    王元宝忍着心中的鄙夷,道:“你师父,我把他给杀了,这是你师父的东西。”

    说罢,王元宝把手中的金线罗盘和《符真解》放到了小道童小圆的面前。

    不知怎的,小圆双肩不停地耸动,似乎是哭了。

    王元宝默默起身,人被自己杀了,若是不让人家的徒弟一表悲绪,岂不是太过霸道。

    “走了,再不走我们可是又得在野外露宿了。”

    王元宝招呼了一声姜阿源和韩慎,向着山谷之中走去,山谷灵官庙后,就是通往沣水国都城的官道,天色已经西斜,若是还不走,只怕今夜是要在灵官庙中过夜。

    韩慎苦着脸道:“能不能再歇会儿,好累啊!”

    王元宝了眼耷拉着脸的韩慎道:“你怕鬼吗?”

    韩慎不明白王元宝为什么这样问,疑惑答道:“怕啊。”

    笑了笑,王元宝道:“你要是再不走,就把你扔进闹鬼的灵官庙里去。”

    姜阿源拍了拍韩慎的肩膀,朝着王元宝追去,今天的事,肯定会很有意思,姜阿源可不想什么都不清楚,这可是要比戏文本子和说书先生写的和讲得有意思得多。

    韩慎苦着高喊道:“你们俩等等我!”

    小道童小圆还跪在地上,原本耸动的双肩,变成了周身的颤抖,泪水沿着脸颊纷纷而下,打湿了土地,没有人愿意卑躬屈膝,天地父母才可跪的道理,谁人不懂,但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念想,小圆做了。

    可结果呢?

    老道人真的死了,他以后该怎么办?

    如果说杀了老道人是小圆的念想,也是他卑躬屈膝活下去的唯一念头,如今这个念想如同灯火骤然湮灭,心中的那仅有的一点光芒也湮于黑暗之中,他不甘心啊!

    自己卑躬屈膝了十数年,却不及旁人的一剑,世间的事哪有这么好的!

    小圆抬起头,望着王元宝等三人远去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怨毒和感激,他怨恨王元宝杀了老道人,感激他把老道人的《符真解》与金线罗盘留下。

    “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给杀了,老家伙跟我的恩怨,谁让你来了结的?!”

    小圆紧紧握着手中的《符真解》和金线罗盘,冷笑道,他对于老道人的恨,尽数转移到了王元宝的身上。

    或许荒诞,却又是真实的。

    世间,本就是这等荒诞与真实的结合,看似荒诞,其中的真实却又令人不得不去荒诞,小圆站起身,朝着山谷不同的方向走去,那是属于他的道路,一条,毕生都要去践行的道路。

    身影在山野大道之上,分外寥落。

    此刻小圆的脸,却是跟儒生模样的山水灵官的脸重合起来。

    没了阴物鬼魅截道,这二百里的道路,走得极为顺畅,只不过韩慎的叫苦,还是接连不断,好在姜阿源与王元宝都习惯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经过一处城镇时,王元宝买了一头刚刚成年的驴子,给姜阿源与韩慎当做座骑。

    行脚的路程倒是快了不少。

    骑驴的,识字看书,学着道理,走路的,练拳走桩,背着书箱,像极了负箧游学的书生,但却一身短打装束,腰间挎着长剑倒像是游侠。

    千百里的路途之上,这也是一道风景。

第八十四章 夜雨声烦

    路上下着雨,官道两旁尽是被淋湿了的沉默在风烟之中的绿柳,像极了那戏文本子之中,所说的东神洲洛都的初春,许是傍晚的雨撩拨着行路人的心弦。

    骑在驴上的姜阿源披着蓑衣,韩慎打着伞,而王元宝可没有像韩慎一般打伞,油纸伞撑在雨中,确实有种莫名高深莫测的味道,但是却不实用。

    绿竹书箱在这雨中,愈发显得苍翠,而且还不住地弥散着山水灵气。

    这才是让王元宝最头疼的,修士遮掩山水灵气的手段术法,王元宝这个武夫是根本不会,财不露白,这个道理最是为人看中,而王元宝却是不想露白,也得露。

    驴在雨中,人在驴上。

    姜阿源能看见的,不止是前路的雾气弥漫,与龙场镇不同,这沣水国的雨,不仅仅绵密,而且温润,虽然没了雨中寒凉寂寥的意味,但也着实令人惊艳。

    “烟雨暗千家。”

    看得书多了,对这撩拨着人心弦的景致,总会不由自主地念叨起书中的诗句,方两的书橱里,不止是圣贤经典,更多的,还是诗词歌赋。

    方两与老秀才一般,皆是从那个天下文脉,皆出自诗词歌赋的年代中走出来的读书人,那浩瀚的诗词星空,不仅仅是天下文脉的根源,更是一种信仰。

    姜阿源与韩慎,看得最多的,学的最多的,也是诗词歌赋,虽然圣贤书中的道理,能够令人摸到权力与名位的门槛,也是敲门砖,但是姜阿源和韩慎却不是那贪恋权位的人。

    再说,这森罗天下之中,王朝国家,能容纳女子做官的,也就只有内廷,朝堂之上,何曾会有女子的地位?

    读书,其实不值是为了去货与帝王。

    人不读书,同样可以活得很好,但是他们对于这个世间的道理,却只能停留在皮毛,一个心中楼阁宫殿的建立,不能仅仅只靠着人情世故,更多的,还是对于这个世间的了解。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这是句悖论,但却能够从侧面说出为何读书人能够停留在青史之中,而身家巨富的走夫贩卒却只能埋没在世间浩如烟海的文字之中,籍籍无名。

    王元宝练拳走桩之余,也没有放下书卷,他还记得方先生说过的话,即使不是读书人,读些书,总是没有错的,经世致用才是读书的目的,即使这书是为自己读的,也总比不读书要好上许多。

    人情世故,多了利益纠葛,书中的道理,利益是利益,道理是道理,二者泾渭分明,却又相得益彰,这就是读书人的优势。

    不过死读书,读死书的道学先生除外。

    姜阿源吟出了诗集上的词句,自然是要有人去接的,韩慎这个不学无术,一直想着黑白通吃的家伙可不会把心思放在这里,王元宝腰间养剑葫里的酒,才是韩慎觊觎的对象。

    想了想,王元宝道:“风烟默绿柳。”

    说实话,王元宝对的并不工整,甚至连最为简单的押韵也没有做到,但是在姜阿源心中,却是最为工整,最为对仗的诗句。

    在情人眼里,萝卜青菜也能成为白玉翡翠。

    姜阿源银铃般的笑声,在沉默的烟雨之中,分外悦耳动听,给这沉默的路途,平添了一抹惊艳。

    王元宝面色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生拼硬凑出来的句子,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姜阿源的笑,却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心底的欣赏。

    其中的滋味,只有两人自己能够领会。

    韩慎这个梦想着成为戏文本子之中混世魔王一般存在的小魔王,只当是两人犯了病。

    沣水国的都城就在不

    远处,但是给这莽莽的烟雨阻挡,行脚的路程不免慢了许多,即使是官道,在雨中,也是泥泞不堪,姜阿源还好些,骑在驴上,并不需要为这泥泞不堪的道路而担忧。

    韩慎是走一步,就要甩一次泥,但是很快,又给这泥泞沾满。

    王元宝无所谓,脚上穿的是草鞋,踩入泥泞之中,更为得力。

    沣水国都城建立在一片群山环绕之中,天然的关隘,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想进入沣水国的权力中心,也是最为繁华所在,就必须得穿过这青桐关。

    只是按着王元宝给这泥泞不堪的官道拖累的脚程,只怕是晚上也是到不了青桐关的。

    韩慎将脚上的泥,甩下,却又不小心沾染到了衣服上,着实令他恼怒不已:“好歹也是个比州府还要大的国家,怎么连条像样的路都舍不得修,害得我们在这烂泥里走路!”

    韩慎的抱怨不无道理,但是他却忽略了一个事实,一个州府不修道路,或许可以理解为财库空虚,而一个王朝的藩属国财库底蕴深厚,却也不修道路的原因,就值得人深思了。

    王朝藩属国不知凡几,即使是版图最小的,也得千里朝上,一条官道修建,耗费的不止是财库里的金银,更是百姓的人力。

    财库之中的金银出自哪里?羊毛出在羊身上,是从百姓口中的嚼谷之中盘剥来的赋税,这是其一,修官道,所用的力役,也是百姓的徭役,这官道修来,群耗费的不止是金银还有民力。

    另外,就算是有偿的修筑官道,这拨发的金银粮食又有几成梦落到修筑官道的民夫手中?

    天下乌鸦一般黑,官员也是一般,即使官员不贪墨,那底层的监工小吏呢?

    层层盘剥,落到民夫手中的,也就只剩下糠皮。

    再者说,王朝与藩属国所寻求的,是安定,滥用民力,是大忌,当年盛极一时的大瑞王朝,三世而终,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滥用民力。

    民夫造反,六十四路诸侯,十八处烟尘,一同推翻了大瑞王朝的国运与传承。

    虽然大瑞王朝修建的运河如今仍旧在使用,联通着两大王朝的水上往来,互通有无,但这功在千秋的伟绩,在史官的UU小说,仍旧是滥用民力民脂民膏的“典范”。

    韩慎不清楚这个典故,能做的,也就只有埋怨。

    傍晚的暮色愈发浓厚若是再不找处避雨过夜之地,只怕就要在这夜雨之中赶路。

    诗者皆欢喜这夜雨之境,归期未期,促膝而谈,烛红摇曳,噗噗地灯花炸裂,剪去已经燃烧至尽头的灯花,窗外的池塘里,已经涨水满溢。

    这样的情景,也只能发生在城郭的楼阁亭台之中,姜阿源想着诗集上的夜雨诗句,心中不免腹诽,若是把那些诗人扔到这泥泞不堪的官道上来行路,他们还会做出这样隽永且清新的诗句吗?

    在泥泞不堪的官道上艰难行进的诗人模样在姜阿源心中浮现,狼狈相着实令人禁不住要发笑。

    “噗嗤”一声,姜阿源还是笑了出来,脑补就是如此的快乐,平常只存活在书册诗句之间的诗人给这一脑补,以一个全新的形象出现在眼前,怎么能不让人发笑。

    韩慎翻了个白眼,这个骑驴也不老实的傻女人又想到什么了?果然,人都说女子莫名其妙的的笑,是成为痴傻儿的预兆。

    古人诚不欺我也。

    王元宝自然也听到了姜阿源的笑声,只是没有回头,官道前面的路旁有一座山,虽说沣水国群山连绵,官道两旁也不少山,但是那都是看近实远的,而前面的,却是实实在在地在官道旁。

    而隐隐的雨雾之中,那并不高的山上,有一抹微弱的火光。

    能在雨中看见火光,那肯定是有避雨的地方,即使是鬼火,那也得有荒废的祠堂或者庙宇,若是有阴物鬼魅,从老道人身上搜刮来的三阳挑灯符还有许多,其他的符也不少,总归是不用惧怕阴物鬼魅的。

    相比于阴物鬼魅,在雨中最应该思虑的,就是该怎么过夜。

    王元宝道:“前面好像有一座祠堂,我们快点过去,这天色愈发的深沉,要是再耽搁一会儿,上山就难了。”

    官道尚且给这莽莽烟雨淋湿泥泞不堪,更何况是人马牛羊走出来的山道,上山容易下山难,这是平常时候晴天白日里的说法,夜雨声烦,山道湿滑,只怕是上山难,下山易。

    韩慎也看到了雨雾之中的隐隐火光,心中的恐惧陡然升腾而起,那说不定是鬼火,而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是怕鬼,脸色骤然苍白,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里边不会有鬼吧?”

    姜阿源闻言倒是给气笑了,平日里说着要做混世魔王一般的家伙竟然怕鬼,虽然姜阿源也怕,但是这么直白地表现出来,未免有些太过胆怯。

    要不是姜阿源骑在驴上,早就给韩慎这个家伙一记爆栗,太丢人了!

    王元宝笑了笑,道:“有鬼也不怕,你不是要做混世魔王的吗?正好去练练胆量,你说,堂堂地混世魔王要是怕鬼,岂不是给人笑掉了大牙?”

    韩慎脸色苍白,还死鸭子嘴硬道:“我怕吗?我这……我这是担心姜阿源,她怕鬼!!”

    姜阿源没好气地道:“也不知道谁在镇子上夜里连房门都不敢出,还给一只夜里出没的猫给吓尿了裤子。”

    猛然给人把自己的短揭了出来,韩慎因为害怕而苍白的脸上,绯红异常,也不知道是给羞臊的,还是给姜阿源气得。

    “谁怕鬼!走,咱们这就去看看!”

    眼见激将法奏效,王元宝和姜阿源相视会心一笑,有些人,就是逃不过激将法的藩篱,就像是韩慎,明明怕得要死,结果给两人一激,心中的恐惧变成了激愤,水到渠成。

    官道荒山,夜雨声烦。

    这样的景象,像极了戏文志怪本子里的书生避雨,却在荒庙里遇见了绝色的阴物鬼魅,虽然恐怖,其中的香艳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只不过上山的,没有翩翩君子的书生,王元宝充其量也就是个读书的武夫,而韩慎这个毛头小子,连毛都没有长齐,自然也算不得读书人。

    火光越来越近,王元宝从怀中摸出来两道三阳挑灯符,递给姜阿源和韩慎,道:“把这道符贴到自己额头上,等会儿若是有了变故,赶紧往山下跑。”

    接过符,韩慎和姜阿源点点头,把符贴在了额头上,一股温暖的热流从眉心直达脚底,给这夜雨弄得冰冷的身子,倒是开始暖和起来。

    三阳挑灯符不仅仅只是挑起阳气旺盛燃烧的符,阴物鬼魅最怕的,不仅仅是天地之间罡风吹拂,阴火焚烧,很多的,还是人身上的三把阳气火焰。

    坐落在半山腰的山神庙,早就荒废,没人供奉香火,也没有庙祝修葺庙宇,荒废是意料之中的事。

    若是不荒废,那就是妖魅所为。

    事出反常即为妖。

    王元宝把手搭在腰间的思无邪上,而左手也是拳意流转,进门与出门,都得谨慎,身前跳出来,和背后插刀,这些江湖手段屡见不鲜。

    更何况是荒山野岭的,破败山神庙,这可不是请客吃饭,到底身前身后出来的,都是要命。

第八十五章点点滴滴声声故事入耳

    ps:感谢九逝云见啊的打赏

    火焰噼里啪啦地,在这夜雨之中,分外突兀,却又不至于令人心烦,料峭春寒,又是夜雨连绵,深沉的夜色之中,最应该有的,便是这给人温暖的火焰。

    王元宝踏入了破败的山神庙,没有想象中的刀剑加身,也没有想象之中的阴物鬼魅,橙黄色的火焰,燃烧着底下的木柴,噼里啪啦地,如同炒豆子一般。

    一个虬髯汉子赤着脚躺在原本搁着供奉山神祭品香火的桌子上,他的身边还放着把颇为厚重的刀,手还搭在刀柄之上,而沾满泥泞的草鞋则挑在火堆旁。

    这令人乍一看是个强人的虬髯汉子,面目凶神恶煞,若是以貌取人,只怕是没人敢进着山神庙的,保不齐这个凶神恶煞的强人就拔刀杀人越货,荒郊野岭的,多几具没了大好头颅的尸体,也是理所当然的。

    官府里的差役才不会放着州府里商铺小贩的平安钱不收,来这荒郊野岭搜山查案,就算是把守着城门,收得过路税也比在这夜雨泥泞之中找寻杀人越货的游侠强人。

    保不齐遇见那些旁门左道的山野散修,给夺了魂魄,器件儿练气烧丹,人在衙门里,最重要的就是惜命,没了命,贪墨的金银财货,秀色可餐,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只是这个虬髯刀客,虽然凶神恶煞,但是却平白给他睡觉时候的鼾声如雷给削弱到了极点,非但没有让人恐惧,反而颇具喜感。

    后跟进来的姜阿源和韩慎见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本以为这是个真正的杀人越货,游侠四方的江湖人,那知道竟然是这样一副惫懒模样。

    王元宝也忍着笑,这毕竟要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虽然这山神庙不是这虬髯刀客家的,但是这火,是他点起来的,也算是他的地盘,总不能给人感觉是自己一行三人失了礼数。

    摆了摆手,王元宝朗声道:“夜雨连绵,行路着实艰难,路过宝地,兄台能否让我们三人在这里暂避一时,等雨停了,我们马上就走。”

    说着,王元宝抱拳一拱手,这是江湖礼数。

    “轰隆!”一声,那虬髯刀客握着身边的厚重大刀从被他当做床榻的桌上滚了下来。

    一时间,尘土飞扬。

    山神庙破败许久,没有人打理,地上和这器物之上都落满了尘埃,就更别说那失去了头颅的山神雕像。

    “谁!谁偷袭你爷爷我!!出来,有本事偷袭,怎的还不敢出来了?!”

    那虬髯刀客拔出了厚重大刀,朝着山神庙阴影处不住地大吼,明显是好梦给人打断气得。

    韩慎噗嗤笑出声来:“大叔,别找了,是我们,也没有人偷袭你,是你自己从桌上掉下来的。”

    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姜阿源虽然矜持,但也给这虬髯刀客的唬人手段给弄的忍俊不禁。

    回过头来,虬髯刀客灰头土脸地看着王元宝三人,眼中戒备神色丝毫不少,谁能保证这荒山野岭的,出来三个少年,不是成了气候的山野精魅。

    王元宝见虬髯刀客神色有异,笑了笑,谨慎总不是错的,但是误会了可是大大不好,一拱手开口道:“兄台,我们三人想在你这宝地暂避夜雨,不知道能不能行个方便?”

    那虬髯刀客炯炯有神的眸子中,不住地扫过王元宝三人,最终定格在了韩慎的身上:“小子,你刚才叫我什么?”

    饶是韩慎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给这虬髯刀客的目光弄了个红脸,有些结巴,但还是不能丢了面子,逞强般开口道:“叫你

    大叔啊!怎么了?”

    虬髯刀客面色由盛转衰,苦着脸笑道:“我就这么显老吗?”

    说着,虬髯刀客摆了摆手道:“进来吧,这山神庙又不是我家的,什么宝地,不过就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别看我一脸大胡子,可我也是个翩翩少年郎。”

    王元宝率先走了进去,既然没有敌意,有何必站在风雨中呢?这料峭春雨,还夹杂着夜色,委实令人提不起夜间在雨中漫步吟诗的兴致。

    韩慎倒是不畏惧了,叽叽喳喳道:“怎么可能,你这一脸大胡子,怎么可能会是个少年郎,我说,大叔你这么装嫩,你家里人知道吗?”

    姜阿源正准备揪住韩慎的耳朵把他给拖开,这般口无遮拦,迟早是要吃亏的,可虬髯刀客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想啊,这胡子可不是我不让它长,它便不长的,想我也是个翩翩如玉的少年郎,就因为这胡子,弄得个见人长一辈,见老平一辈。”

    虬髯刀客苦笑着,从腰间掏出个羊皮的酒囊,摇了摇却没有叮当水声,不由道:“怎么没酒了,真是的。”

    王元宝坐在火堆旁,烤着自己已经给泥水工草鞋,把腰间的养剑葫摘下来扔给虬髯刀客道:“如果不嫌弃,先喝我的。”

    那虬髯刀客丝毫没有防备,平平接住了养剑葫,酒虫上头,可不是好熬的,即使这时候,王元宝扔过来的养剑葫里装的是掺了剧毒的酒,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拔开养剑葫的塞子,虬髯刀客满饮一大口,络腮胡子上沾染了从嘴角流落的酒水,犹如荷叶上的晶莹剔透的露水。

    “哈哈,好酒!!”

    虬髯刀客擦了擦胡子上的酒水,将养剑葫还给王元宝,哈哈哈大笑起来。

    诸城府的酒,在铁沙江五百里水路的地界里,极为出名,可不是虬髯刀客羊皮酒囊里的寻常酒水可以比肩的,江湖人,大多好酒,这不仅仅是慰藉心灵的寄托之物,也是吸引着诸多热血少年前赴后继进入江湖的诱饵。

    大口酒,快恩仇。

    这不就是诸多少年进入江湖的初衷?

    在江湖中,若是想要打开一个局面,最不可或缺的,就是一壶酒,金波狂药波若汤,这是佛家对与酒的称呼,金波与波若汤不常见,就暂且不表,仅仅一个狂药,就足以道尽酒的本质。

    虬髯刀客就是这狂药的忠实拥,一口烈酒,就能打开他的话匣子。

    火堆,夜雨,老庙。

    长夜漫漫,最适合讲些故事。

    虬髯刀客其实真的是个少年,比王元宝大不过三岁,只是须发旺盛,长得有些着急罢了。

    酒能助性,你一口我一口,这就不是仅仅喝酒的交情,在江湖中,一壶酒,就能后交到个情投意合的朋友。

    虬髯刀客名叫唐霞客,是龙泉王朝都城建康京人士,祖传的江湖刀客,也颇有些家财,只是家族里的老头子看不惯唐霞客这个浪荡子,把他打发出来做一做老祖宗的行当。

    出入江湖,也不过一年,也算是有些江湖经验。

    老江湖与老江湖相遇,可没有这么多话,一壶酒,一只烧鸡,默默对饮,所有想说的,都在一杯酒里,江湖就在眼前,习惯了,有啥好说的?

    反倒是初入江湖的雏儿,见得世面不多,见到那些自己不甚了解的,遇见情投意合的,不免有些吹嘘的意味在里面,给酒水勾起话头,自然是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只能疏通,却不能堵。

    不过王元宝三人却不会堵住唐霞客的话头,三人里,能谈的上江湖经历的,也就只有王元宝一人

    ,但也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自然比不得唐霞客这个江湖“老客”。

    说书人和戏文本子上的江湖故事,许多都是经过了小说家的加工,虽然能让待字闺中和没见过世面的热血少年看得如痴如醉,心血沸腾,但是讲得最多的,还是才子佳人,帝王将相的故事,江湖只是寥寥数语,更多的,还是宫廷里的秘辛和朝堂上的忠良与奸佞的争斗,千篇一律。

    唐霞客嘴中说出来的,才是原滋原味的江湖故事,杀人越货,行侠仗义,这些故事中有血腥,也有侠义,比那些说书先生讲得不知要有趣多少倍,自古侠义血腥与之挂钩,遮掩住的,迟早都要给揭开,只不过是早晚得事。

    但是最吸引王元宝的,还是唐霞客讲得山上修士的故事,御剑取人首级,各色符术法,驱使异兽,拘灵遣将,山上不是高高在上,而是与江湖成犄角之势,影响着世间王朝朝堂上的风雨反复。

    诸城府聚福客栈外杀了那数名壮汉的女子,王元宝还记得很清楚,御剑取人首级,还有山上的符道术,王元宝倒是真正见了,但最令王元宝心动的,却还是那御剑的剑仙,他也有一柄剑,叫做思无邪。

    似乎是感受到了王元宝内心的躁动,腰间的思无邪微微颤抖着,铮然有声,但是却给这火烧木柴的噼里啪啦和夜雨声烦给遮掩了去。

    夜晚漫长,但比不过就传在江湖中的故事漫长,山神庙外的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原本莽莽的烟雨,却是成了点点滴滴到天明的大雨。

    好在有故事下酒,这雨再大,也不会浇灭人心中的好奇火焰,夜深,但是山神庙中的四人却丝毫没有睡意,唐霞客口中的故事,抵得过王元宝三人听过和看过的百倍。

    而立志成为混世魔王的韩慎更是给这故事经历弄得神采奕奕,仿佛那故事中的主角就是他自己一般。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若听些故事。

    火堆中的木柴越烧越少,但是四人却还是没有睡意。

    唐霞客停顿一会儿道:“王兄弟,你们三人这是要去哪里?”

    酒过三巡下来,这称呼就变成了兄弟,这着实让王元宝哭笑不得。

    但还是回答道:“要去龙泉王朝都城建康京的终南书院,他们两个要去读书。”

    唐霞客顿时眼前一亮,道:“正好啊,我们可以同路,我也要回建康京,说起来,我这也有半年没有回过家了,我那个心上人,恐怕都快要忘了我吧?”

    调侃的语气却遮掩不住唐霞客心中的情意,感情是遮掩不住地,只要开口,就能给人寻出踪迹。

    姜阿源笑道:“大胡子叔叔这是犯了相思病了,哈哈哈。”

    唐霞客也不生气,笑道:“那是,这世间最难以治愈的就是相思病,而最好看得,则是心上女子的笑,一瞬间春风拂面,嘴角的温柔,三冬寒也冰雪消融。”

    姜阿源看着王元宝道:“真的好美!”

    王元宝点点头,唐霞客说的确实击中了王元宝心中的那一抹柔软,只是这抹柔软,前途却是有着诸多险阻。

    蓦地,王元宝心头竟然浮现出苏有生的身影。

    唐霞客笑道:“后边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是终南书院的山长张载厚张夫子说的,他可是建康京有名的痴情种子。”

    道理人不喜听,但是八卦,却是最能勾起人的兴趣。

    尤其是这种书册中高高在上之人的八卦,着实令人心中发痒。

    就连王元宝都不免眼前一亮。

    而就在这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夜色雨幕之中传来。

第八十六章 风雨如晦

    笑声只是忽地一过,便再没了踪迹,山野精魅也是极为精明的,趋吉避凶这样的小事,它们还是能够做到的,山神庙中的危险,它们可是比谁都要清楚的。

    毕竟,修行长生才是它们的本来目的,何必去招惹山神庙中的这些煞星?

    山神庙中的四人不知,在山野精魅鬼怪眼中,这山神庙犹如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阳气旺盛,就算有大胆的山野精魅鬼怪也不好在这阳气旺盛之处久待。

    笑声给风雨遮掩,并没有打扰到唐霞客讲江湖故事的雅致。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夜还很长,但是跟夜雨一样连绵不绝的是流传在江湖人口中的故事。

    唐霞客讲了许多,都是他自己的江湖阅历,还有就是江湖人该注意的事项,毕竟是有过江湖阅历的人,讲来总是举重若轻,点拨颇多。

    夜还长,故事虽然能够消遣时间,但却驱散不了人的疲倦。

    姜阿源和韩慎虽然还想再听些江湖故事,但是却再也撑不住,倒在一旁,呼呼睡去,行路最是辛苦,也最是耗费心神,能撑着听完,也是到了极限。

    雨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但是却小了许多。

    一同前往龙泉王朝的事,早就在醉眼朦胧之中定了下来,王元宝三人在这龙泉王朝人生地不熟的,有个江湖阅历丰富的,总比三个江湖阅历不够的雏儿,摸着石头过河要好上许多。

    往已经有些微弱的火堆里添了些木柴,唐霞客道:“夜还长,虽然没有山野精魅作祟,但是还是要谨慎些,毕竟这荒山野岭的,会有什么事,兄弟你先睡,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

    王元宝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小心总是没有大错。”

    其实王元宝并不需要休息,憾鼎拳的拳桩之中,就有休息时的拳桩,而搬运气府丹田之内的武运与剑气大雪山上的剑气“雪花”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王元宝并没有拒绝唐霞客的好意。

    三焦玄关后边的几处窍穴松动了许多,王元宝也需要搬运武运去冲开那几处窍穴,武道修炼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说罢,王元宝斜倚在山神庙的顶梁柱上,眯着眼,假寐起来,他并不担心唐霞客会偷袭自己,既然选择相信,那就安心即可。

    唐霞客的抱着自己的宽厚大刀,坐在火堆旁,酒满肚肠,自然勾起人的相思。

    将火堆旁的木柴不断填入火焰之中,嚯地,橙黄色的火焰又一次旺盛。

    看着火焰腾起,唐霞客似乎看到了她的如花笑颜,依然一笑作春温。

    建康京春日里的桃花也该盛开了,她的笑颜,定然会跟着桃花相映而红。

    毕竟相思总不似相逢好。

    但是却又抵不住去思念。

    夜雨声烦,归期未期。

    …………

    羡鱼渊在冥原北边。

    此时的羡鱼渊,开满了杏花。

    崖间江畔白茫茫一片,真个干净。

    这片白色的花海中,有青衫一袭,很是显眼,青衫在这花海中来回穿梭,极有规律。

    迷阵,在杏花深处。

    杀阵,在江畔崖间。

    司马青衫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杏花深处的那个变态已经煮起了梅酒。

    青梅煮酒论英雄。

    “司马你输了,可别忘了你的承诺。”

    杏花深处的煮酒人,是个中年儒士,却戴着一顶剑冠,儒衫与剑冠的搭配,颇有些不伦不类。

    而这个不伦不类的中年儒士,正是羡鱼渊的主人。

    司马青衫撤去了护身术法,嘴硬道:“这次不算,输得不明不白,就算不得你赢。”

    说罢,杏花丛中,显露出一条羊肠小道。

    儒士样的羡鱼渊主,在小道的尽头,淡然斟酒。

    大大咧咧地坐在矮桌旁,司马青衫将一樽略带酸涩的梅酒饮尽,说道:“跟你做生意,亏本的永远是我。”

    羡鱼渊主闻言轻笑一声:“你可是冥河殿的殿主,我这小小的羡鱼渊在你眼中可是不够看的。”

    司马青衫苦笑道:“做生意就做生意,何必揭我老底?”

    又倒了樽梅酒,羡鱼渊主道:“海河州的梅子可是要成熟了啊。”

    司马青衫不是笨人,结合近日来冥河殿海河分舵传回的种种异常,他已经猜到了大概,但此刻羡鱼渊主亲自说出,还是不免有些吃惊。

    看着淡然自若的羡鱼渊主,司马青衫道:“海河州的全部?还是……”

    毕竟海河州可是正道中极擅符的南天派的祖庭所在,五指山上的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当年冥河殿中的五佬,在五指山上的那位手下,死了三个,重伤两个。

    要不,这冥河殿还轮不到他司马青衫来执掌。

    笑而不语的羡鱼渊主,看出了司马青衫的惊疑,将一枚龟钮金印放在了矮桌上。

    矮桌上的龟钮金印,赫然正是南天派至宝“天地印鉴”中的“地鉴”!

    南天派的“天地印鉴”分天地两鉴,天鉴为掌门所持,是枚龙钮玉印;地印则为执律长老所持,正是眼前这枚龟钮金印。

    上五境巅峰的执律长老的地鉴在此,其人怕是已经成为冢中骨,山中草。

    司马青衫拿起地鉴,只觉一道惊天剑意满盈在地鉴之中,他旋即想起了一个人。

    折剑者,许多愁。

    山海关剑修绝杀令上必杀之人,半步剑仙,沉沙折剑许多愁。

    司马青衫浅呷一口梅酒,道:“蒋惊天那老家伙虽不如许多愁,但正道毕竟同气连枝,若是山海关里的那位……”

    收起地鉴,羡鱼渊主满怀深意道:“自顾不暇,又有谁会来趟这趟浑水呢?”

    司马青衫会意一笑,扔下枚玉简,身化清风,吹落了满地杏花。

    花飘零,落在梅酒里,染成血色。

    崖间江畔刮起了一阵阵杏花味的风。

    ………………

    东神洲伏牛山脉中的风铃山,九州宗所在。

    若说山巅宗派与世间朝廷牵扯最深的,就莫过于这风铃山中的九州宗。

    道家祖庭太上山出世,兵家入世,四大书院专司育人,而山海关剑修和东海青遥上宗,则是不屑。

    大秦王朝的闻天司,执金吾中的官吏,多半都是出自九州宗。

    其实大秦镇国宝器“社稷鼎”就在风铃山中的龙脉里。

    知晓这秘辛的,除却各宗老祖之外,余下的,泰半都在各宗与闻天司的绝杀令上。

    元淮栀接到了师尊九州宗主魏君廷的丹书,海河州告急,折剑者许多愁也现身海河州。

    他俊逸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师尊这封丹书,却是让他前往老桂州的丰林,太上山的消息,丰都的八部阴神疑似潜入老桂州。

    折剑者,山海关剑修绝杀令上的必杀之人。

    想及至此,元淮栀便懂了师尊的意思,相比之下,丰都的八部阴神比海河州更重要。

    不过,海河州的险落与丰都的八部阴神的出现,当真只是个巧合吗?

    元淮栀认为这件事,只会是一个开端。

    风铃山上的暮鼓敲响,元淮栀驭起流光,向着老桂州丰林飞去。

    于此同时的镜山松溪洞山脚的小院中,方源在思考薛定的袭杀。

    虽然薛定所用的剑招事承影峰的为欢剑诀中的“掠影”,但方源的剑识却捕捉到了别的东西。

    薛定原本是被镇压在安山井中,况且他也并非为承影峰弟子,这为欢剑诀的来源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而且,薛定的剑意,方源感觉很熟悉。

    沉郁厚重,似流沙。

    世间剑意万千,能做到如上述

    之境的,唯有一人,折剑者,许多愁。

    海河州的陷落与丰都八部阴神的异动,方源都有耳闻,但他不觉得惊讶,在薛定袭杀苏有生的时候,他便已经想到了,只是事发突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盘棋下得好大,让我不得不入局,好算计。”

    方源起身四顾,这位师兄还真是了解他,不想下的棋,此刻却不得不下。

    一如秦淮河畔那样。

    不想做的事,却依旧做了。

    这时节,方源感觉有些冷,发自内心。

    松溪洞的小院,自沂南走后,便愈发冷清,以方源的性子,生火煮茶是绝计不可能的。

    所以,他给自己倒了杯凉掉的茶,吹去漂浮在深色茶汤中的叶梗,一口喝了。

    当真不如沂南煮的茶。

    海河州,是一定要去了。

    这一切除了羡鱼渊,估计还有太平道国的插手,希望风雪山的那位能够挡住。

    ………………

    冥原的北方,屹立着一座山,山名风雪,山上有座庙,庙名山神。

    庙,姑且称之为庙,世间破败的庙宇众多,却不及这座山神庙破败。

    只徒四壁尚可遮挡风雪,庙中的山神偶像,在这呼啸的风雪中茕茕孑立,香火早就断了,山高风雪急,又有哪个善男信女登山烧香。

    好在还有一位老翁陪伴着孤寂山神,老翁蓬头垢面,嘴中牙齿不仅缺了,还泛着黄昏的颜色。

    如此大的风雪,老翁没有生火御寒,他怀中有个酒葫芦,甚是光滑明亮,也不知在手中摩挲了多久。

    葫芦中是南柯州的黄粱醉。

    老翁脚边卧着只看老狗,瘦骨嶙峋,但它的双目却炯炯如炬。

    风雪山下是进出冥原与山海关的要道,绛雪谷。

    绛雪,将血。

    这条谷道,雪下的土壤里浸染了无数山海关剑修与将血宗儿郎们的热血,同时也掩埋了无数进犯的冥原大圣与大妖孽们的骸骨。

    熟悉绛雪谷的人,都认识风雪山神庙中的老翁和他身边的那条老狗。

    不知有多少冥原之上的妖人们,丧命在老翁刀下和老狗的嘴中。

    黄酒老狗山神庙,风雪山上刀见笑。

    老翁的名字无人知晓,反倒是冥原之上的妖人们给这位双手沾满其同胞鲜血的垂暮老翁起了个名号:刀老魔。

    山神庙里,住着冥原之上的妖人们眼中的魔头,颇为讽刺的是,这个魔头却守了绛雪谷八十年。

    人间,也太平了八十年。

    庙里的山神,庙里的老魔,都在用一生的时光,守护着天下的太平。

    绛雪谷内,走失了一队剑修。

    一起走失的,还有将血宗的巡视弟子。

    风雪正急,雪地上的足迹,很快便被淹没,包括热血,也是一样。

    六千里外,冥原大圣手下成了气候化形的妖孽,他们苍白的脸上尽是大获全胜的喜悦带来的潮红。

    一队山海关剑修五人。

    将血宗弟子十人。

    他们的头颅都在这数十名冥原成了气候化形的妖孽的咫尺物中,这是他们晋升的功勋。

    风雪刀气自六千里外而来。

    血染苍白平原。

    与此同时,冥原之上距离绛雪谷最近的罗城内,包括四个五境大妖孽在内的六十名化形妖孽一起毙命,身首异处。

    六千里外斩妖,陆地神仙。

    老翁浑浊的双眼,流下了一行清泪,老狗见主人流泪,也连声哀鸣。

    杀再多的妖人,也救不回儿郎们的命,多愿世间无战事,可事总与愿违。

    山神庙外,风雨如晦,而瀛洲大地之上则是鸡鸣不已,天道崩塌,就如同群雄逐鹿,时间还早,气候未成,这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只是,下棋的人却是早就沉不住气了。

第八十七章空山新雨后

    空山新雨后,泥土的气息在雨后的薄雾中,分外突兀,却又令人想起淅淅沥沥的雨,在天地之间留下的痕迹。

    山神庙中,火堆明灭不定,燃烧了一夜,还是有余温,姜阿源和韩慎睁开朦胧睡眼,伸了个懒腰,却见虬髯刀客少年唐霞客和王元宝早就收拾好了行装,在望着山神庙外的朦胧隐约可见的山脉与官道。

    见姜阿源和韩慎醒了过来,虬髯刀客少年唐霞客笑道:“快点吧,两位咱们可还是要赶路的,百八十的路,还得趁着泥泞走呢,再不快点,今晚估计可是要睡在泥水里的。”

    揉揉惺忪睡眼,姜阿源点点头,赶路已经成了习惯,原本那行路读书的心思早就不知道非到哪里去了,读书没有停,但是那沿路的风景就没有心情去细细观赏,见到的总是一般无二的景致,除了风俗不同的城镇能够引起她的兴趣,别的,只是平常。

    好在有王元宝,心中不至于枯燥。

    韩慎有起床气,呆滞地看着山神庙门外的朦胧雨雾,楞楞地,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王元宝将手中的野果递给了已经用露水梳洗过的姜阿源,这山中,虽说没有见到山野禽兽,但是好在野果不少,能填饱肚子。

    不过虬髯刀客少年唐霞客却对这有些酸涩的野果不感冒,在他看来,只要不是肉,剩下的都是能把人嘴里淡出鸟的东西。

    姜阿源嚼着有些酸涩,但后味却甘甜的野果问道:“这到建康京还有多远啊?”

    虽然口中问着离建康京还有多远,但姜阿源心中所想的,却是最好能慢一点,建康京能有多远就有多远,只要能跟王元宝一起,走多久都没有问题。

    王元宝挠了挠头,道:“我也没有去过建康京,应该还有很远。”

    虬髯刀客少年唐霞客接口道:“你们出门在外都不知道要卖地理版图的吗?”

    王元宝和姜阿源对视一眼,无辜道:“不知道。”

    “唉,真是服了你们了!”

    虬髯刀客少年唐霞客捂着脸久久无语,虽然心中有了准备,但却还是给这两个“天真”的雏儿给打败了。

    森罗天下各个州府郡县其实都有买卖各国版图的堪舆图,这些都是诸子百家中专研术数之人借着修士冯虚御风的手段推演刻画出来的。

    精细不下于收藏在各国宫廷大内之中的堪舆图,每个初入江湖的人手都有一份堪舆图,向王元宝三人这样全凭着方向走的,着实让人无语,这样跟无头苍蝇一样全凭着方向走,只怕到了明年也不一定能够走到建康京。

    虬髯刀客少年唐霞客无奈从自己的行囊之中拿出来一张做工精致,但边角却磨得圆润的堪舆图,在地上铺陈开来,指着一处山脉说道:“我们如今在这里,到建康京还得过三川江水路八百里,四个龙泉王朝藩属国,约莫有水陆两程两千里,我们要到沣水国都城,还有百八十里,要到建康京,我们又不是能够御风而行的山上仙师,估计得还得走几个月呢。”

    说罢

    ,虬髯刀客少年唐霞客指着堪舆图上一个画工极为繁复的城池道:“这就是建康京。”

    王元宝看着堪舆图上的山水路途,有些吃惊,他原以为到建康京沿着方向走,总归是能到的,但是现今这个念头却给唐霞的堪舆图给彻底打碎。

    反倒是姜阿源,心中大安,只要路途遥远就好,如果到了建康京,那就是离别的时刻,没人会喜欢离别,尤其是与自己所喜欢的人离别,但别多会少,浮生莫不如是。

    但能在一起的,都是极为珍贵的时光。

    韩慎慢慢吞吞地起身,而三人也没有催他,如今山下的雾气还没有散去,雨后山路依旧湿滑,而在雾中看不清楚脚下的路,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所以三人并不着急,朦胧的雾气再散去一些,就能走了。

    雾气朦胧,谁也看不清楚山下与山上,也看不清楚上山与下山的路径,就好似云中仙境,而山上人与山下人,能够看见的,也只有朦胧雾气。

    王元宝一行四人下山时,雾气散去了不少,但还是有些许残留,让不远处的绿柳在朦胧中沉默,多了朦胧美感。

    雨后的官道,虽说还是泥泞,但比顶着风雨走要轻松许多,昨夜的雨,到了后半夜就停了,点点滴滴地,落在空阶上,声声入耳。

    没有了阻挡前进的风雨,王元宝一行四人的脚程不慢,百八十里的路途,在脚下,并不算什么,更何况,姜阿源与韩慎还有驴子可以代步。

    雨后的官道比之雨中要好走许多,没了夜雨阻挡,王元宝一行四人的脚程快了许多,而且百八十里的路途有了虬髯刀客少年唐霞客这个善谈的江湖“老客”也不至于无聊,各种江湖异闻,还有龙泉王朝建康京里的逗笑段子层出不穷,引得王元宝与姜阿源和韩慎三人不住地发笑。

    韩慎更是给唐霞客说得热血沸腾,路程还未过半就大哥长大哥短的叫上了,少年人最是倔强,也最是善变,他们倔强时,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任由你是天王老子也是一样,脾气来了自己都怕;而善变起来,却是未肯千金酬一笑这样的事也是愿意去做的,所以韩慎认兄长没有让王元宝和姜阿源吃惊太多。

    韩慎认下了虬髯刀客少年唐霞客做了便宜大哥,自己不住地缠着唐霞客讲自己的江湖经历,那山上的仙师,山下的游侠,往来几遍,都不嫌厌烦,而唐霞客也乐此不疲,毕竟能找到个知己也是不容易的,世间朋友好找,知己难寻。

    韩慎认了个便宜兄长,可唐霞客可不是个愿意当人便宜兄长的人,就在韩慎改口时,就把自己插在腰间的匕首送给了韩慎。

    王元宝并没有阻拦,多个朋友总是好的,再说还是个古道热肠的唐霞客,虽然善谈,但是人却是个戏文本子上的古道热肠人物。

    这路途,当真融洽。

    …………

    相比王元宝一行四人的融洽,沣水国都城潼城科技没有这般恬淡安宁,雨刚停,乌云却没有散去的意思,反而在天空之中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但是下过雨了,还有雨吗?

    自然是有的。

    但是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但是这压抑却始终不能阻挡人们对于喧嚣热闹的向往。

    市井之中,喧嚣热闹,想要在繁华热闹的潼城找到一处安静所在,比在秦楼楚馆里找一个身家清白的的姐儿还要难,但是对于人来说,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孤独,而相比寻常都城的庄严肃穆,沣水国都城潼城要更有市井气息,就连宫城旁也有买卖东西的摊位。

    不过也还是有安静地方,而气氛庄严肃穆的地方,也就只有宫城之后景山上的太庙与武庙能够给人庄严肃穆之感。

    沣水国武运昌隆,文脉却是衰弱,就连一国最高学府太学之中读书的士子都是寥寥无几,而祭祀稷下学宫文庙中的圣贤的文庙,更是寥若晨星,就更别说香火旺盛。

    其实从龙泉王朝起家历史之中就能够看出沣水国文脉不昌盛的缘故,龙泉王朝是靠着有兵权的老军头起家的,朝堂之上的权柄,皆在这些掌握兵权的老军头手中,就连如今声名显赫的终南书院也是数十年前建立的,这还是顶着稷下学宫文庙君子名器的大儒张载厚在龙泉王朝边军之中教书三年之后,生生把一支**战力低下的军队打造成了如今龙泉王朝最为依仗的主力军队,龙泉王朝的帝君才点头接纳了读书人与终南书院的存在。

    而出身龙泉王朝皇室的沣水国国君更是如此,窥一斑而知全豹,同样靠着军队之中的老军头起家的沣水国,朝堂之上的掌握权柄的,都是把持着兵权的老军头,读书人则成了专门给老军头发声的笔杆子。

    这也是沣水国文庙香火不盛的缘故,市井之中的文庙,也早就成了贩夫走卒的便溺之地。

    不过沣水国的朝堂之上,却还是有读书人的,不知是为了安抚读书人,还是为了平衡朝堂之上老军头们的权柄的帝王心术,沣水国朝堂宰辅是个实打实的读书人。

    若是朝堂之上可以杀人,只怕这个读书人宰辅早就给这些老军头给碎尸万段了,只不过有了给剥夺兵权,灭族抄家的几个老军头的前车之鉴这些人老成精的老军头都异常老实。

    但明眼人早就看出来,如今沣水国国君想要做的,就是收回朝堂之上半壁江山的兵权,这朝堂上,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市井之中的秋芦花酒肆,热闹非凡,不仅仅是因为秋芦花酒肆的菜色新奇,而是有一壶好酒。

    酒肆,更多的,还是喝酒的人,只吃菜却不喝酒的,在沣水国的市井里语中则是女人的代名词。

    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读书人走进了酒肆,对于周遭的喧嚣恍若未闻,径自走到了酒肆尽头的一处靠窗的座位之上,而为人活泛的小二则赶忙上酒。

    这是贵客,掌柜的专门嘱咐过,来了就啥都别问,上酒就是。

    就在酒壶放在桌上的刹那,热闹的酒肆之中骤然为之冷清,一双双择人而噬的怨毒眼睛,盯着淡然自若的青衫读书人若是眼神能杀人,只怕这青衫读书人连渣都不剩。

第八十八章青衫过拳

    酒肆之中,气机牵引纵横,其实这酒肆之中的寻常人却是寥寥无几,整个大堂之中,饮酒作乐的,皆是江湖人。

    青衫书生恍若未见,淡然自若自斟自饮,仿佛这酒肆之中的气机牵引与那择人而噬的目光的目标不是他,世间最不能辜负的,就是佳人恩与醇美酒,些许杂鱼,不值得为之心烦。

    如今沣水国朝堂上想杀他朱子枫的,不止一人,那些老军头怎么肯心甘情愿的交出他们祖辈传下来的半壁江山的兵权?

    没有了兵权,这沣水国朝堂之上就再不是那些掌握权柄的老军头的一言堂,剪去利爪,拔去尖牙的猛虎,就成了小猫,对于坐在国君位子上的那个年轻人,就再构不成威胁。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安然自若坐在酒肆之中自斟自饮的一袭青衫读书人,沣水国宰辅朱子枫。

    尝过权力的滋味,就再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手中的权柄,就算自己再如何不入流,再如何蠢笨,有了权柄,照样有人愿意投入自己麾下,供自己驱使,就像朝堂上的那些言官,整日吵吵要将朱子枫罢官,其身后的势力,不言而喻。

    朱子枫也不过弱冠之年,手段却极为狠辣,颇有法家行事的精义,不过再如何狠辣的权谋手段,很多时候再江湖人眼中不值一提,人死了,再多的权谋手段也是梦幻空花,镜中水月。

    杀了朱子枫,白银一万两,再加三十颗山水钱,这样的价格,不止是江湖人会动心,那些山野散修同样也会动心,白银于山野散修无用,但是三十颗山水钱却是足够那些跻身破境无望的山野散修在坊市里买到品秩入流些的本命物。

    小小的酒肆之中,充斥着争名夺利的腐臭味,但是却没人能够反驳这其中的对错与善恶,对错是相对的,而善恶更是相悬而不可实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些江湖人和山野散修没有做错,更谈不上善恶,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而来往,皆是为了口嚼谷,朱子枫没有资格去指责这些江湖人与山野散修的对错。

    酒水在杯壁上缠绵,但是入喉却是淳厚之中又有异军突的辛辣,朱子枫很享受这个味道,读书是入口时的淳厚,而辛辣也是印证书中道理时的艰难困苦。

    饮尽杯中酒,朱子枫放下酒盏,雨过天青瓷,最适合的,还是饮茶,而不是盛酒,朱子枫叹了口气道:“动手吧,在这么患得患失的,我这个读书的家伙,可是要走了。”

    周遭假作饮酒的一众江湖人面面相觑,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该有的气魄吗?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个气焰嚣张的年轻人,确是读书人,而且还是沣水国朝堂宰辅,绝杀榜上一万两白银和三十颗山水钱悬赏的人物。

    咽了口口水,周遭的江湖人没打算先动手,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江湖人最是深谙,他们此刻最希望有初入江湖的愣头青上去先试试深浅。

    朱子枫又倒了一杯酒,他虽然淡然自若,但心中却始终警惕,他所忌惮的自然不会是这些江湖人,酒肆之中还隐藏着山野散修,这才是朱子枫最为忌惮的。

    “受死吧!”

    一个刀疤脸刀客终究还是忍不住,这一万两白银和三十颗山水钱的诱惑,不是一般人能够经受得住的,气机骤然汹涌,一抹残红在疤脸刀客手中的狭长刀锋之上隐现。

    既然有了出头鸟,疤脸刀客身后观望的江湖人自然也不会作壁上观,这可是大生意,即使拿到断臂残肢只要能证明是这个狂妄读书人的,那就是一笔巨大收入。

    酒肆之中,陡然喧嚣。

    小二与掌柜早就躲到了酒肆后面的

    一处房间之中,既然是江湖仇杀,他们这样的升斗小民没有必要去凑热闹,死了,官府也不会给你申冤。

    众多江湖人之中,夹杂着几个眸中隐隐约约闪烁着符文光芒的瘦弱少年,虽然比不得他们左右的江湖人精悍,但是宛若枯枝的指掌之间竟然闪烁着灰色的光。

    这些江湖人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没有想到,凡是狂妄自大的,除却了那些真正的狐假虎威,唬人的,还是有实力的人才会狂妄。

    朱子枫是读书人没错,但是稷下学宫之下诸多文脉中的读书人,却不是寻常人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春秋乱世之时,那些叱咤风云的沙场人物,却都是读书人。

    刀锋临颈,朱子枫却没有丝毫惧色,凌厉刀气仿佛微风抚柳一般,而后发先至的兵刃与拳掌接连将要加身,朱子枫缓缓放下手中的酒盏,洁白如玉的手掌平平推出,肉眼不可见地,那些足以置人于死地的兵刃拳掌仿佛遇到了无形之墙般,再无法前进一分。

    轻描淡写般挥袖,就仿佛是要挥去衣衫上的灰尘,那些江湖人骤然倒飞出去,胸口如遭重击,鲜血自口鼻之中喷涌而出,这些江湖人在江湖之中,皆是可以数得上名号的人物,如今却给朱子枫一介书生给轻松解决,再无一战之力委实消磨了这些不可一世的江湖人心中的锐气与傲气。

    人不可无傲骨,却不能有傲气。

    朱子枫起身,缓步走到一个瘦弱的少年身旁,捡起少年跌落在手边的锋锐尖刺,盯着少年的眼睛道:“不好好读书,却来这里学这些粗鲁汉子杀人,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父母吗?”

    身着灰布紧身短打装束的相貌平平的少年闻言一愣,朱子枫的话在他听来,如同笑话,但刀在旁人手中,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做了杀手,就不能再说良心二字,良心二值几个钱,但凡有良心的,都是刀下鬼,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但早就是杀手中的佼佼者,他的良心,早就在杀了自己同门师弟时消弭得一干二净。

    愣了一下,少年开口道:“我错了,我不该学杀人的,求你不要杀我,放了我吧!”

    说着,挣扎起身给朱子枫跪下,不住地磕头,额头触地的嘭嘭之声,在酒肆的寂静之中分外突兀,而朱子枫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尖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我不会为难你的,起来吧,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别这么没有骨气,回家去吧。”

    那少年闻言忙起身向着酒肆外跑去,但就在朱子枫转身的一刹那,数十道泛着幽蓝的铁锥如同离弦之箭,向着朱子枫周身要害而来。

    能伸能屈,攻其不备,这才是少年杀手的心思,眼前的朱子枫可不止是人,而是会行走的财库。

    “呵呵,死性不改,那我便留你不得了。”

    朱子枫笑了笑,转身任由那淬毒的铁锥落在身上,少年杀手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杀手锏在朱子枫举手投足之间化作了铁屑,而朱子枫则缓缓向他走来。

    倒在地上江湖人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后悔不已,原以为就是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的文弱书生,顶多是对付一些御林卫,谁知道这个“文弱”书生向他们露出了獠牙。

    少年杀手想要逃,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朱子枫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每一步踏出,都如同敲响丧钟。

    朱子枫悲哀地看着面若死灰的少年杀手道:“周游,杀人逾百,其中妇孺过半,还与山野精魅勾结,屠戮了一座繁华村庄,我说得可对?”

    少年杀手周游闻言眸中异色腾起,却

    又反驳不得,朱子枫所说的,是实情。

    生机慢慢凋零,一个罪恶的生命,就此匆匆逝去,只是一具皮囊倒在地上腾起的尘埃,令人不禁捂住了口鼻。

    “这江湖,也该整治整治了,这样乱来,可是你们先坏的规矩,怪不得我。”

    朱子枫没有丝毫犹豫,杀了就杀了,出身于终南书院的他,深信先生张载厚的一句话,对于乱纪的江湖人,唯有以杀止杀,再施以教化,才是正道。

    “走吧。”

    那些大气都不敢喘的江湖人如蒙大赦,忙跑出酒肆,这辈子,他们估计都不会再来沣水国,有朱子枫这等煞星镇着,只怕沣水国的朝堂与江湖不会安宁。

    这江湖上,又该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无论何时,不事生产却拉帮结派,威胁市井小民性命的游侠儿,都是极为不稳定的因素,这也是龙泉王朝诸多以武立国的藩属国频繁动乱的缘故,侠以武犯禁,这是必须要清除的。

    “出来吧,阁下不会是还想让我请你喝酒吗?”

    妨碍朱子枫动手的江湖人都没了踪影,就不必再压制着自己的实力,给人在暗处监视的滋味,可是极为恶心。

    两道身影从酒肆顶梁之上跃下,是两个形容枯槁的修士模样的中年人,而他们身边,正是原本躲藏在江湖人之中的瘦弱傀儡,给朱子枫重点照顾,已经没了再利用的价值。

    那两个形容枯槁的修士呵呵冷笑道:“朱宰辅当真是好能耐,我师兄弟二人,甘拜下风。”

    而就在这时,阴影骤然发力,两个形容枯槁的修士之中的一个,犹如离弦之箭,指掌如爪,直取朱子枫心窍。

    不消说,这也是傀儡。

    另一个形容枯槁的修士冷笑一声,竟然消失在了酒肆之中。

    又是一声巨响,原本躲在酒肆之后院落中躲避的掌柜与小二,从酒肆之后冲出,眸子中尽是绯红。

    而就在这时,却有人走入了酒肆之中。

    “出去!”

    朱子枫冷喝一声,却又给那个枯槁傀儡缠了上来。      进入酒肆的正是王元宝与唐霞客一行四人,但迎接他们的,却不是面容活络的小二,而是已然沦为傀儡的小二与掌柜。

    王元宝最先反应过来,猛然将身后的姜阿源和韩慎推出酒肆,而唐霞客则拔出腰间宽厚长刀,迎向那两个扑来的已然沦为傀儡的酒肆掌柜和小二。

    而酒肆大门,轰然紧闭!

    紧闭大门之后棠花街就给潜伏在棠花街的沣水国内廷粘杆处封锁,而就在王元宝一行四人进入棠花街的时候,沣水国都城九门已经被粘杆处接手。

    山雨欲来。

    风已满楼,需要的,仅仅是等待。

    王元宝和唐霞客对视一眼,迎向那两个傀儡。

    既然被堵在这酒肆之中,坐以待毙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何不直接掌握主动。

    一阵嘶哑的笑声,夹杂着快意:“哈哈哈,你们这样的体格,正是做傀儡的上好材料,没想到,平白赚了百十颗蕴灵钱,还能做三个顶级的傀儡,好事!好事!”

    话音未落,数百道黑色丝线自四面八方而来,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寻隙而入。

    朱子枫挥出一拳,将缠上来的枯槁傀儡击退道:“躲开黑线,那是能够控制人的因果线!”

    王元宝与唐霞客闻言一惊,拳势刀锋轰然,生生转开,向着黑色丝线斩击而去。

第八十九章伏线杀机

    隐匿在酒肆暗处的枯槁修士眸中冷冽,原本两方皆精巧布局的围杀之局,朱子枫已经是囊中之物,却给闯进酒肆的两个愣头青破了个干净。

    就一如交织缠绕的一团乱麻,而王元宝和唐霞客就是那斩断乱麻的快刀,只不过,这“快刀”是迫不得已而进入这场朝堂之上权力游戏的衍生杀局。

    莫不说这错不及防将枯槁修士的精心布局给骤然打破,朱子枫心中的压力也是减轻不少,虽然江湖人无法伤朱子枫分毫,但是这操控傀儡的中四境修士要杀了朱子枫只是举手之劳。

    那酒肆掌柜和小二所化作的傀儡带起一阵污浊阴风向着唐霞客和王元宝扑去,隐匿在幕后的中四境枯槁修士已然下定了决心,既然进了这杀局,死不足惜。

    挣然之声轰然响起。

    唐霞客的宽厚长刀斩击在那酒肆掌柜化作的傀儡身上,原本无往不利的长刀却如同斩在玄铁之上,就算有气机加持,但唐霞客还是给震得双臂发麻。

    轻身一转,唐霞客躲开了傀儡的利爪,但是心中的惊诧却是越发浓厚。

    他行走江湖虽然不及那些江湖老客,但好歹也是已经略有小成的游侠,而这酒肆掌柜所化的傀儡,则毫不留情地将唐霞客心中的自信尽数打碎。

    王元宝平平一拳递出,这不是憾鼎拳拳势,只是极为平常的庄稼把式,但经过武运灌注,这粗笨简陋的把式,陡然绽放出与之不相匹配的浩然威势!

    那周身覆盖着鳞甲的小二傀儡,径自迎上了王元宝递出的拳头。

    金铁碰撞之声,豁然奏鸣!

    王元宝陡然向后退去,心中的惊讶不比唐霞客少,这周身覆盖这鳞甲的小二傀儡的力量着实令他大为吃惊,即使给浩然武运裹挟着的拳头,竟然隐隐作痛。

    一阵嘶哑的冷笑再次响起:“呵呵,有点手段,但是这水,却不是你们能够搅浑的,乖乖放弃抵抗,道爷或许还能留你们全尸,呵呵呵呵呵……”

    笑声极为狂妄,与那枯槁傀儡缠斗的朱子枫沉声道:“两位义士,这傀儡最怕的是被斩断掌控的丝线,只要斩断傀儡身上的因果线……”

    朱子枫的话还没说完,那枯槁傀儡又一次缠了上来,朱子枫所说的没错,隐匿在酒肆暗处的中四境枯槁修士最怕的,便是被斩断操控傀儡的因果线,这旁门术法虽然威势巨大,行事诡谲,但是只要斩断因果线,一切休矣!

    中四境枯槁修士冷声喝道:“阴兵过!”

    只见那呆滞异常的两个傀儡,空洞.眼中骤然绽放出骇人的阴森目光,周身腾起一阵黑风,利爪般的手中,竟然有了黑气构成的兵刃之形!

    唐霞客与王元宝对视一眼,心中皆是震撼,这已经远远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王元宝以憾鼎拳锤杀的那个红衣枯骨狐魅都没有如今这两个片刻之前还是活人的傀儡气势汹涌。

    中四境枯槁修士显然是动了真怒,若是王元宝与唐霞客能够看见这酒肆之中的丝线,只怕也会大吃一惊,数十道黑色丝线竟然搭在了二人的四肢之上。

    阴风阵阵,两个傀儡举起手中黑气所凝结而成的“屠刀”,如同冲锋陷阵的武卒一般,向着王元宝和唐霞客冲来!

    酒肆之中的缠斗已然陷入了白热化。

    酒肆之外,却是一派乌云压顶般的压抑沉重,朝堂之上的争斗,一旦具现成了刀光剑影,那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沣水国如今是剑拔弩张,只要有丝毫异动,沣水国繁华的都城潼城将会陷入血腥之中。

    宫城之中稳坐钓鱼台的沣水国国君,看似平静,心中却也在经历一场腥风血雨,主少臣强,兵权与权柄

    皆在朝堂上的老军头手中,这是大忌,沣水国上一任国君就是死在了掌控着权柄的老军头手上,就连他这个国君,也是由着这些老军头在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叔叔灵柩之前强行推上了皇帝宝座。

    若不是隐忍与朱子枫的暗中经营,这沣水国,只怕早就是那三家老军头的一言堂。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份压抑同样落在这宫城之中的宦官与宫女心头,一旦坐在国君宝座上的那个年轻人失败,他们这些近侍只怕逃不过刀锋加身。

    先挥起屠刀的,只要失败,就是被斩草除根,朝堂之上的权力游戏,是由鲜血与白骨堆砌而成的,规矩则是胜者定立。

    沣水国国君默默喝下一杯烈酒,任由这火线一般的酒水落入肺腑,他的龙袍之中衬着一件锁子甲,粘杆处功败垂成,朱子枫身死之后,宫城,也会成为战场。

    政治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吟诗作对,这是实实在在的血腥游戏。

    隐匿在市井之中的粘杆郎如同一条条长龙,相继从街巷之中向着潼城御林军驻扎之地聚集而去,谁手中有兵权,谁就是这场游戏中的胜者。

    雨又落下。

    纷纷扬扬,压抑在胸口处的沉闷非但没有消失,鼻尖竟隐隐有了一丝铁锈味。

    沉默在乌云与细雨之中的潼城,终究还是对着这座孕育了繁华的城池露出了獠牙。

    姜阿源和韩慎躲在酒肆不远处的一个亭子之中,这酒肆街巷之中,寂寞又阴森,朱子枫早就命粘杆郎将这街巷之中的百姓撤了出去,这是他最后的战场。

    生,则一人之下。

    死,则杀身成仁。

    酒肆之中,王元宝一拳挥出,拳势轰然炸开,将那手握黑气屠刀的傀儡逼退,而唐霞客则是刀行诡谲,不与傀儡正面角力,寻隙而入,见缝插针,竟然生生将傀儡身上的鳞甲削去了一层!

    王元宝又是一拳平平递出,这是憾鼎拳的拳势,一拳接一拳,犹如纷纷扬扬的细雨连绵不绝,不断轰击在傀儡鳞甲最厚的胸口之上,拳势武运叠加,傀儡周身腾起的黑气在王元宝一拳拳的轰击下,渐渐散去。

    而就在这时,朱子枫眸中冷冽光芒骤然绽开,淡淡开口:“你当真以为,我这读书人就只会武夫的手段吗?!”

    中四境枯槁修士心湖之上波涛顿生,他确实是忘却了朱子枫读书人的身份,这淡淡的开口,但威势陡生!

    言出法随,这是读书人苦读圣贤书所修持的震慑宵小最为得力的真言,儒家最高的,是君子圣人的口含天宪,而这言出法随则是口含天宪的简化。

    一支闪烁着清光的笔浮现在朱子枫头顶之上,清光之下,那隐匿在暗处的因果丝线与中四境枯槁修士再没了躲在暗处操控一切的优势。

    朱子枫手握清光笔,挥毫落笔,一个金光灿灿,充斥着浩然正气的“破”字犹如一块翻天大印,从穹顶之上骤然杂下。

    而就在这时,朱子枫沉声道:“两位义士,还不动手!”

    那“破”字的翻天大印仿佛有千钧之重,将这酒肆之中红木的桌椅尽数碾碎,那中四境枯槁修士大惊失色,朱子枫所留的后手,远非他所能抵挡,山巅最难缠的除了剑修,最让修士头疼的,便是读书人。

    读书人不修洞府汇聚灵气,也不蕴养武运,只养胸中那一口浩然正气,往往言出法随,比之杀人从不讲道理的剑修更为难缠,剑修气府丹田窍穴之中的灵气终有枯竭之时,而读书人胸中的浩然正气却是无尽之藏。

    酒肆之中的因果丝线寸寸崩碎,那些肉眼不可见的因果丝线在浩然正气一下,无所遁逃,王元宝毫不犹豫,腰间思

    无邪骤然出鞘,剑气纵横,气府丹田之内的剑气大雪山之上,“雪花”纷纷而下。

    剑气凌厉,却又不失淳厚,因果丝线遇到思无邪剑气犹如炽烈太阳之下的霜雪,泠然消散。

    唐霞客如法炮制,山巅与江湖其实本就有相通之处,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许久的唐霞客自然有他的压箱底的杀手锏。

    刀锋之上悄然腾起一抹青色,快刀斩乱麻一般,将那因果丝线尽数斩断,中四境枯槁修士眸中厉色愈发浓厚,虽然为跻身金丹境界,但毕竟是中四境渡海境界的人物,岂会只会这旁门左道之术?

    灵光乍现,中四境枯槁修士如同雷霆,猝然向酒肆之外而去,而原本与朱子枫缠斗却给斩断因果线的枯槁傀儡竟然如同有了灵性一般,紧随中四境枯槁修士一同逃出了酒肆,闯入了风雨之中。

    而酒肆之中的三人却极为默契地没有去追,这是规矩也是精明,穷寇莫追,把人逼入绝境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围城必阙,凡事留一线,总不会错。

    而风雨之中灵光所过之处,血光乍起,封锁潼城要道的粘杆郎们,成了被逼走的中四境枯槁修士的发泄目标。

    一路疾驰,一路血腥。

    朱子枫收起手中的清光笔,叹了口气,这次虽然大获全胜,但是付出的代价却实在太大。

    “多谢两位义士出手相助,若不是有两位拖住那两个傀儡,只怕在下是无法赢得这么轻松的。”

    说着,朱子枫向着王元宝和唐霞客躬身施礼。

    唐霞客拱手还礼,这是江湖人的礼数,而王元宝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学着朱子枫,还礼,王元宝心底里还是认为自己是个读书人。

    朱子枫眼前一亮:“小兄弟可是读书人?”

    王元宝道:“嗯,算是吧。”

    靠着面露犹豫嗯王元宝,朱子枫了然一笑,道:“小兄弟想不想进终南书院读书,若是愿意,在下可以代为引荐,终南书院山长,正是在下的恩师。”

    话音未落,倒是唐霞客先笑了起来。

    王元宝此去的目的本就是龙泉王朝建康京的终南书院,而这个青年读书人却又要为之引荐,岂不是正好?

    朱子枫看着大笑的唐霞客疑惑道:“这位仁兄为何发笑?”

    唐霞客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虬髯又给人误会了,但好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唐霞客道:“我们正是要去终南书院的,听你这样说,我才要笑。”

    这时,姜阿源和韩慎顶着大雨向酒肆跑来,中四境枯槁修士冲出酒肆的动静委实够大,不仅仅杀伤了众多粘杆郎,还在这潼城市井百姓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酒肆中已经几近成了废墟,桌椅尽数碎裂散碎地撒在地上,而那整齐摆放在柜台里的酒坛,也不能幸免,酒水如同小溪,在酒肆的地上潺潺流淌,酒香四溢。

    姜阿源冲进了酒肆,却看见三人安然无恙,心中大定,只是她最关心的,却还是王元宝,毕竟心中存留的位置,留给了一人,旁的,再无法填入。

    王元宝笑了笑,走到姜阿源身边,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道:“没事了。”

    似乎是想起什么,王元宝转身道:“朱先生,去终南书院的正是我这两个弟妹。”

    称呼有了功名学问的读书人,大抵都是以先生称之,而朱子枫则笑道:“别叫我先生,你我算是一同患难与共,这等过命的交情,你直接叫我兄长就行,仁兄你也一样。”

    王元宝看着面色诡异的唐霞客强忍着笑意,而韩慎和姜阿源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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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1902/ 第一时间欣赏一剑封天最新章节! 作者:白空蝉所写的《一剑封天》为转载作品,一剑封天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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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封天介绍:
谁家年少,十里红妆素手纤,泥巴少年向往锦衣夜行长安道,一肩星辰,一肩剑,纵他千般风流,万般潇洒,不长生,终成空…… 读者群【676677949 招募中】一剑封天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剑封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剑封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