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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素罗汉     旅明txt下载     旅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6节 挨打立正

    一路上穿越众不敢大意,行军途中无人机时刻在头顶护驾。好在这时路况已经大大改善:土著核心区没有湿地,反倒有很多日常小路,再加上临时工部队的到来,暂一营士兵现在可以舍弃辎重,轻装赶路。

    好得不灵坏得灵,当部队行军到一多半路程的时候,韩小波腰带上那一排乱七八糟,数量毫不逊色于美帝警察的装备中,一只手机滴滴叫了起来,拿起一看屏幕,韩司令当即高举右拳喊到:“全体停止!1公里外大股敌人接近中,方位XX......”

    无人机传输到大员的图像,在20公里以内,地面站的数据链天线几乎是同步接收的。然而光接收没用,还要有人分析,这就导致地面部队的反应延迟。

    好在1公里的距离,足够最笨的部队反应过来:士兵们被命令留在原地背靠背凸造型,而10几个穿越众在前方三四百米的一片相思树林找好位置,静等麻豆土人上门。

    花花绿绿的人类隐入相思树丛悄然无踪,而露着蛋的人类正在大步赶来。麻豆人不学无术,逢林莫入的典故没学过,所以当勇士们转过一道小弯,从相思林和刺棘中间的小路走过时,并没有感到不妥——直到十米外的树后,整齐闪出一排人影为止。

    “靠,这帮麻豆野人还真是凶猛!”短暂的战斗结束后,韩小波看着插在身旁树干上的标枪,心有余悸地说到。

    “这还算好的,高山族更野蛮。”一旁卫远笑着说道:“缺乏交流呗,必然的,要不怎么有生熟蕃这一说。”

    “唉,想想中央山脉上那些部落就头痛,将来都是麻烦。”韩小波一边忧国忧民,一边招呼部队抓紧行军,大部队毫不停留得从小路边的土著尸体旁经过,追着麻豆人的溃军而去。

    原本得到模糊消息的麻豆社,组织部队是去萧垅社地盘探情况的,没想到半路被击溃。现在追兵一路赶杀过来,老少爷们连卷铺盖跑路的时间都没有,麻豆人这次是真扯到了蛋......

    ......

    当天傍晚,大员最后一拨援军到来。这波援军没几个人,主要是善后工作组的人马,组长是罗教授。

    罗教授最近又跳槽了。这厮现在已经混成大办公室行走,大概是因为需要一个酱油党人士来装点门面,所以政治属性淡薄的“逍遥派”的一员,罗教授,现在负责协助夏CEO处理一般性商业问题。

    考虑到某人的全能属性,这次带领工作组的重任,领导直接就托付给罗教授,一副你办事我放心的样子。嗯,其实主要原因还是麻豆社蚊子太多,敢去的普通穿越众太少,万一嘘嘘的时候被叮到蛋怎么办......

    罗教授对这种事向来是不推辞的,等他来到麻豆一看,和萧垅那边没什么区别:土著们正在枪口下痛苦的学习如何适应侵略者的风格。

    罗教授这队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唯独带了不少蚊帐,当晚他们就下榻在麻豆社最大的村子里。

    第二天开始,麻豆和萧垅两社活下来的头领,就开始在罗教授主持下,举行受降仪式,签订不平等协议。和原本历史很像,土人村长献上槟榔树苗,某人代表穿越势力接受土人的臣服,然后罗教授提出条件,土人一一照办。

    真的和历史很像吗?乍一看是这样的。

    穿越众在清乡中,通过和萧垅麻豆两社的战斗,打死的土著战士总数超过300,这个数字要比历史上荷兰人的数字高。

    但是后续占大头的隐性消耗,在穿越众这里几乎就没有。

    荷兰人历史上三光突击时杀掉的麻豆老幼,并没有统计数字。土著跑路到山里后,因为饥饿,疾病,以及被敌对部落杀死的人数也没有统计。等土著投降后回到家园,面临的是3000间房屋被烧的局面,也就是说,麻豆和萧垅两社的村庄和粮食几乎被焚烧一空,这之后的岁月里因此而死亡的人数,也没有统计——以上数字加起来,远远超过了正面战场的死亡人数。

    几千万印第安人怎么灭亡的?子弹打死的连百分之一都不到:部落在枪口逼迫下迁徙,沿途中人口的非正常死亡,再加上天花这些大杀器的刷屏,才是主因。所以说,看似和战争无关,其实有着强烈因果关系的隐性死亡,才是殖民时代全球土著被消灭的主因。

    在穿越众这里,萧垅和麻豆两社的人民躲过了这一劫,尽管他们意识不到全家被堵在老窝的好处......穿越众知道,但没法解释。好在胜利者现在也无需解释,他们只要提出条件就好。罗教授在受降仪式过后,立即向土著提出了一堆要求。

    第一条:萧垅和麻豆两社各自出120名青壮去大员报道,立即出发。这些人属于战俘性质,劳动不计工分,三个月后,会有一次针对两社总体合作程度的评估,分值及格的话,这些人才会撤销战俘身份。

    罗教授昨天一来,就把办公室那帮人拍脑袋定出来的400人安置计划给否了——第一批服劳役的人数被他降到240人。这中间有40人就是留着调剂的:桀骜不驯的就派去伐木填水洼。

    剩下200人,一间10人宿舍原则上只安排一个,这样的话赤崁新区和窑区基地加起来,勉强能吃下。1:9的数量比,对土人同化效果最好:不给他们拉帮结派的机会。

    服劳役的青壮减少,并不代表着穿越众就放过这帮土人,罗教授提出来的第二个要求是:南北对进。

    窑区基地即日起派人越过新港溪北上,麻萧两社同时南下,最终目的是打通联系,铲除两地之间的植被。在这个过程中,穿越众只负责提供工具,而人手和粮食,由土著自己负责。

    第三个要求很简单:赔偿。

    战败自然要赔偿,这是国际惯例,除非像新港社一样直接臣服。

    赔偿的项目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包括暂一营士兵和后续临时工们的赏赐,还有今后的驻军费用,基本上老佛爷曾经掏过的款项,麻萧人民这次也没跑。当然,赔偿最后折合成鹿皮和粮食后,两社总共赔偿了储备物资的三分之二,看来今年冬天土人要多捕点鹿弥补亏空了。

第137节 盐场和船厂(一)

    荷兰人在统治大员的前几年,通过极度压榨土著,每年都能收获10万张以上鹿皮,这些鹿皮最终全部被卖到日本。

    然而好景不长,和北美野牛,加拿大鲑鱼.....无数例子相同,土著无奈下被迫疯狂捕猎,没过几年,鹿皮贸易完蛋了——生态被彻底破坏,直至后世,再也没有恢复。这之后荷兰人才开始大力招收移民,发展台南的甘蔗种植,用来取代鹿皮贸易。

    穿越众自然不可能竭泽而渔,在他们的规划中,岛上的原住民未来全部都要移走——南洋和北美大片的种植园和牧场放在那里,大家可以和明人一起去做庄园主。

    所有治下的土著都要打散后殖民,这是基本规则,那种百十号人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一个民族,天天游街要求政府提供补贴的蠢事,穿越众势必不会让它们再发生。

    岛上的鹿群也会保留,至少在穿越众这个位面,台湾中央山脉和海岸湿地里的大批鹿群,会愉快地存活下来。

    所以针对麻萧两社的战争赔偿数额,罗教授也是在实地考察土著的物资储备后,才给出的具体数字。而且他还慷慨的表示:为了保护生态,赔款可以平稳偿还,允许延期......加点利息就行。

    好吧,作为保留家园和老幼的代价,麻萧两社人民在战败后,不但失去青壮,又遭到汇丰银行式的经济侵略,今后还要面临繁重的劳役,两社就此元气大伤,再不能对穿越众的开发计划造成阻扰。

    而工作组接下来的任务依旧很繁忙:要动员土著南下烧荒开路,要协调土著去大员进行日常贸易,还要坐镇麻豆,派人去试探北方嘉义地区的邻居——和安雅族。

    台湾的地形很好规划:一条平原带围绕着中央山脉,就像山脉四周的裙边。这些裙边被溪河天然分割成一个个区块。穿越众的势力范围,现在已经横跨新港溪和曾文溪之间的区域,下一步的攻略范围,自然就是曾文溪以北的嘉义地区。

    罗教授来此的任务之一,就是调查嘉义地区和安雅族下属各社的软硬,评估对方实力,以便为下一次开新地图做好准备。

    像暂一营这种民兵性质的部队,此战后肯定会有一个修整期,士兵们这趟算是打了个肥工,他们会拿着就地兑换的工分条高高兴兴回家,然后等待下一次征召。

    ......

    麻萧二社土著的臣服,给穿越众即将施行的制盐,造船,以及农业这三个项目扫平了外部障碍。

    最先行动的是盐场。

    麻豆社降服后没几天,一只300人的劳工队伍,就开始进驻新港溪以北的一片滨海荒滩,开始艰苦的劳动——改造盐田。

    带领队伍的是穿越者陆海洋。此君穿越前老家在渤海湾,隔壁就是羊口盐场,算是穿越众里唯一对盐场有了解的人。

    就技术含量来说,开发盐田对于掌握着各种测量工具和气象观测手段的穿越众,实际上没有难度。而制盐的困难,主要在于劳动力:即便是在后世,有着各种机械辅助的情况下,制盐仍然是劳动条件最艰苦的工作之一。

    穿越众的盐场队伍自然更加艰苦,属于彻底白手起家。陆海洋带领的这300号人,在这片滩涂上开发盐田的同时,还要搭建码头,清理植被,填埋湿地,修建住宅,工程量巨大。

    传说中的那一桶柴油遥遥无期,窑区也不可能拉电缆过来,所以上述的一切工程都需要靠人力搞定......

    眼下盐场的交通还是只能靠海运,这要比在湿地泄湖间修一条路要靠谱的多。搭载劳工队开荒的,自然还是元斗号,除了一些工具和粮食外,船上还搭载了几块彩钢板,回头能搭个集装箱小屋出来......这大概算是陆海洋唯一从大办公室得到的精神鼓励啦。

    元斗号在预定的滩涂靠岸。特意挑选出来的头一批100个熟练劳工,按照所属宿舍分成的10个标准小组,这时井然有序的开始下船。一部分人在滩头上卸载货物,另外一部分人举着火把,开始烧荒草: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劳工们现在很清楚穿越众的脾气,每到一地,清理植被和填埋死水,是最优先级的工作。

    现在是阳历一月底,是台湾最凉爽的冬季,西班牙人此刻正在台北天天看雨,而台南平原依旧晴空万里——距离台南雨季到来的七八月份,还有至少6个月的时间。

    这就是台南之所以适合晒盐的最大优势:气候。陆海洋率领的盐场队伍,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可能快的将盐晒出来,一旦有了能持续供应的盐,窑区那边就准备上马电解设备,用来制备一些当前急需的化学品。

    ......

    陆海洋和他的300勇士,要在蓝天湿地之间修地球,这很寂寞;相比之下,穿越众的另一处工地就热闹多了,人声鼎沸,抠脚大汉云集——船厂。

    台江船厂是规划已久的项目,然而项目书一直停留在纸面上,从未付诸施行,原因很简单,缺乏造船材料。

    造船需要大量的木材和铁料。穿越众占据大员后,运输船队最优先输送的,永远是人口和粮食,肯定轮不到木材和铁。

    窑区基地开张,木材成为富足产品,然而铁料的运输优先度依旧不高,再加上朝廷禁止大批铁料出海,所以大员一直以来,都是靠运输船队零散运来一些手工铁制品和少量铁料混日子。

    随着某势力在大员站稳脚跟,摊子越铺越大,钢铁,确切的说,用明代粗铁料炼制现代钢铁,成为下一步工业发展的重点环节。所以在新年会议过后,大办公室发给杭州站的指令上,已经明确指示杭州站要想办法加大购买铁料的力度,调整船队今后的货物配比。

    得到杭州站肯定的答复后,船厂的设备和人员开始调集;最近一批出发的运输船队,就装载了15吨生铁,看到电报后,台江船厂才正式开始动土。

第138节 盐场和船厂(二)

    船厂的位置在台江东北角,和北线尾岛顶端的鹿耳门隔海相对,属于台江最偏僻的角落。

    无论是后世的仿古木船,竞赛帆船还是钢壳渔船,穿越众没人造过。没办法,眼下人口基数还是太少:曹董每个月会不定时送来几个到十几个不等的新人,有时一个都没有,所以截至1628年3月,崇祯元年,穿越众的总人数只有170人。

    这里面唯一一位之前的工作和造船沾点边的,是在十万吨船坞里给油轮装管路的......人家现在在窑区过得很好,一听造船就摇头,说不喜欢。

    好吧,有钱难买人乐意,干工作最重要是兴趣,所以第二轮网上招聘,乔正泰这位对木帆船最有“理论研究”的人就当选了。

    通过键盘舌战群丑,乔正泰这个前山地车厂的技术员,成功在所有人面前展示出自己对风帆战舰时代的了解。在一个没有搜索引擎的局域网里,大部分人原形毕露,而随时能说出各种17世纪风帆战舰的参数的乔正泰,就这样成了船厂厂长。

    乔正泰走马上任后,由于船厂关注度比较高,所以各类资源的调集还是很方便的。

    首先是人:大号嘴炮既然选出来了,小号嘴炮们也就不用再争,五六个平时就喜欢风帆战舰的穿越众一并跑来船厂栖身。

    所有穿越众目前下辖的劳力,不分种族职业,只要和造船沾过边的,一律调派到船厂,这中间有个荷兰木匠是重点:老科勒。

    老科勒是商馆之战的俘虏,当时只有他和另外一个木匠被安排到窑区的木工棚上班,其他俘虏都去修地球了。后来所有活下来的俘虏已经跟随彼得·奴易兹返回巴达维亚,而老科勒和另外一个荷兰木匠由于比较重要,所以被穿越众秘密扣留下来。

    事实上老科勒也不想离开这里。

    老科勒并不是荷兰人,他有着一头淡金色的头发和一张硬朗的脸庞。出身于巴伐利亚乡下一个厨师家庭的老科勒,现在已经是满脸皱纹,但他只有34岁。当然,在这个时代,34岁满脸皱纹是中产以下的标配,不分国籍。

    老科勒在窑区见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东西:无所不能的机器,精确到毫米的量具,没有一丝差别的成品,50个受到必死伤势(在他眼中),过些天又来上班的人。

    ......其他的荷兰俘虏们认为这里是地狱,而老科勒,这个17世纪的工匠,他坚定地认为这里是天堂。

    能在海上维修夹板船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老科勒被发配到木工棚后,很快就混成班长,每天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辱骂学徒——他当年就是这么学出来的。

    当有一天老科勒终于搞清楚:让台锯动起来的神秘力量,来自于那台叫做“发电机”的奇怪机器后,他冷静得向木料厂厂长提出了一个要求:入籍。

    “我已经老了,老到或许下一趟航行就会病死,然后被扔下海。所以,我在此郑重请求加入你们的王国,我知道,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学习到那些神秘的知识。”

    木料厂长曾荣听完老科勒的要求后哭笑不得——一切都是草创,现在欠缺的部门太多了,管入籍的哪辈子成立鬼才知道。

    所以曾荣当时只能对手下黄毛大将做出承诺:你的条件不错,努力一下肯定将来肯定能混到工程师头衔,嗯,等将来能入籍了,第一个就给你申报。

    现在嘛,你就暂时委屈一下,可以边学习边工作......不过学习知识的代价,就是从今以后禁止和同胞接触......汝今能持否?

    老科勒神色肃穆的以上帝为名当场发下誓言,发誓身在曹营心在曹......然后曾荣去新开张的情报局给老科勒报备一下之后,拿着绿卡的老科勒就算正式投奔光明啦。

    现如今被一纸调令召唤到造船厂的老科勒,依旧很牛逼——另外一个荷兰木匠前些天病死了,老科勒现在是独苗。

    乔正泰当然对老科勒也比较看重:无论穿越众手里有多少船舶的详细资料,最终还是要理论联系实际,从一块船板,一根铁钉开始,一点点积累经验,学习,改进。而曾经在17世纪全球最繁华的阿姆斯特丹港口干过十年船工的老科勒,无疑是台江船厂成立初期的骨干人物。

    除老科勒以外,其余明人船工里倒是没有什么大匠,只有几个小工,能单独扛起一艘中式沙船工程的人物没有。好在船厂只是初建,未来有足够时间搜罗工匠,培训新人。

    当前最重要的工程是码头,接下来会有一两个小型船坞,至于造船,小艇是唯一选择。两三个人就能操作的小艇,连船坞都不用,沙滩上直接开整......定个小目标,造它三五十艘练个手先。

    乔正泰这种按部就班的规划,急坏了成天想开战列舰出去兜一圈的海军众。这帮自封的船厂监理最近没事就跑来晃悠,指手画脚不厌其烦,以穆龙城为首的装逼党人,还频频要和乔正泰探讨巨型舰炮战列舰的必要性......

    穿越众的船厂,就是在这种局面下开始孵化的:滑溜的滩涂上大部分人在挖沙子建码头,少部分人在一个黄毛的怒吼下,笨拙的给新舢板搭建围架......

    看着眼前忙乱的景象,乔正泰不禁摇摇头——任重道远啊,哪怕自己准备了N种适合穿越势力的高大上船型,现在看看这些连围架都搭不顺溜的船工......现实和梦想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实在令人沮丧。

    ......

    总得来说,眼下大员附近新开张的几处工地,除了土建还是土建,挖泥挖土挖沙子,没什么技术含量。

    而真正有技术含量的,就是窑区新进口的电炉了。

    作为1628年开年重头戏的电炉系统,仅是前期的设备配件,就用完了整个2月份的5箱进口配额,这之后一不小心又追加了一箱耗材......

    尽管炼钢是压倒一切的BOSS级项目,然而如此高的进口额度,大办公室也是硬着头皮做出的决定,这使得电炉系统毫无疑问成为穿越众有史以来进口量第一的项目,这无疑让某些一直等配额的人痛彻心扉。

第139节 电炉

    咬着牙硬上电炉项目,穿越众也是迫不得已。

    原因很简单:没有煤。

    没有煤,就没有焦炭,就用不了平炉转炉这些设备。

    台北有煤,但是那块地一年200天都在下雨,要在17世纪的台北丛林里开荒挖煤......准备死多少人开路填坑?何况先要赶走西班牙人,造出运输船队,开分基地......

    台北的煤矿根本不用考虑,哪怕从广东和越南搞煤,也远比看上去很近的台北靠谱。但是眼下某势力根本没有多余的资源南下:厦门郑芝龙以及周边的海盗,澳门葡萄牙人以及周边的海盗,这些多如牛毛的敌对势力卡住了穿越众南下的通道。

    煤这种廉价的大宗商品,现在只能少量弄一点,穿越众根本没有多余的运力来拉这玩意。

    于是电炉钢项目就成了穿越众唯一选择。

    ......

    窑区的电力资源有很大潜力,尤其是后来进口一批锂电池电锯后,伐木效率大增,每天光是木料厂出产的下脚料都用不完,这一次的3吨小电炉项目之所以上马,就因为眼下的电力资源充沛。

    不过想要发挥资源优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窑区基地一开始只有一台发电机,是6000KW的小型西门子汽轮机。这套发电机组足够将现有的包括木料厂,砖窑,小农机,照明在内的所有用电项目包圆。

    然而电炉一来就不行了。

    一台3吨小电炉启动后,至少要占据三分之一的发电量。这还不是主要的,由于电炉的原理其实就是靠正负极短路产生高温,所以电炉在冶炼过程中,电压会出现各种波动和闪变。

    只要电炉一开闸,这种电流瞬间产生巨大变化的恶劣环境,单薄的窑区电网大概当场就要给跪,所以专门建一套供钢厂使用的电路系统就成了前提,这也是为什么一座3吨小电炉就能用掉5箱进口配额的原因:电炉之外的设备占用空间太多,特别是电力设备,要考虑到今后的发展,所以要一次到位,变压器这些都是大号的,留够了余量。

    圆形的小电炉是专门选购的瑞典通用公司产品,直径不多不少,2.8米。电炉看上去体积不大,但是附带的设备有很多:烟罩烟管,水冷电缆,炉盖提升设备,台车,渣料桶,油压缸,液压控制系统......

    以上只是电炉部分。还有新得用来发电的一套汽轮机系统,配套的高压供电系统,整流器,变压器,以及低压控制台,各种控制箱,永远也不嫌多的电缆......

    检测设备:直读光谱,荧光仪,硫碳分析仪,磨样机......等等等等。

    这些设备足足装了5箱,这之后高功率石墨电极这种消耗品又追加一箱......

    ......

    窑区最早的一座砖窑已经被拆除。这座窑属于应急产物,是老式的梯形窑,一次只能出一炉砖;后来随着电厂启动,制砖机开始产出源源不断的砖坯,这座老窑很快就跟不上节奏啦。

    穿越众于是从新选址,在窑区下游,另外建造了一座占地面积很大的轮窑,轮窑主体是用玄武岩和红砖建成,耐火砖是自产的镁砖。

    镁砖是煮盐的副产品,是的,就是煮盐。一开始穿越众的盐是杭州买的,窑区电厂运行后,就改成用电厂的余热,砌几个池子海水煮盐......有点LOW,但是产品不错,土著吃了都说好。

    石灰窑建成后,穿越众用浓缩海水+石灰乳提取氢氧化镁,然后加热提取氧化镁,镁砖就是这样制造的。

    有了新砖窑后,原本的老窑和配套的小砖场,就成为新钢厂天然的位置。现如今老窑早已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砖混结构,顶部有天车,脚下有滑轨,型高5米的大型车间。

    一套银白色,闪闪发亮的电炉系统已经矗立在车间正中。圆形的炉身上方是金属横臂,这是负责石墨电极夹持的系统;身后是电缆连接着的整流器,变压器这些电力设备。

    有着浓郁后现代工业风格的电炉系统,确实有点科幻味道:各种银白色的金属箱和电炉,中间用银白色的水冷电缆连接,就像某种金属章鱼怪的胡须一样,有点诡异。

    在车间里的明人炉工眼中,老爷们花费半个月时间搭起来的这套铁物什,不像炼铁炉子,像怪物。

    然而在车间里的工业众看来,这套电炉是不折不扣的宝贝,是浑身散发着工业美的性感小姐姐。

    ......

    能操作小姐姐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陈景泰,33岁,瘦小精干,前永恒利金属加工公司经理。公司专业出品各类地条钢,承接各类订单,型材加工,今天他站在这里,妥妥属于专业对口。

    不过陈景泰很清楚,今天他要是敢用这座瑞典电炉给大伙炼一炉地条钢出来......他准定会被趁热丢进炉膛,这鬼地方没警察啊!

    陈经理当初开办的永恒利公司,说白了就是个私人小加工厂,专门向市场提供劣质地条钢。永恒利牌的地条钢质量还是不错的,别人家的钢锭一米高摔下去就碎,永恒利的三米才碎,所以迷惑性更强,经常蒙混过关。

    每当上头风声一紧,陈景泰就关门歇业,风声一过再开张,小日子当年过得有滋有味,直到调控风暴来临,陈经理被联合调查组捣毁作案工具为止。

    现如今流落到17世纪,陈景泰同志居然在如此蛮荒的土地上,见到了全套瑞典出品的电炉系统,再看看车间角落里那摆满设备的炉前化验室,即便厚颜如他,此刻也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

    要知道,当年他的厂子里除了两台中频炉,剩下的就是地垄沟和废钢,别说什么化验设备,连中频炉都是便携式的,大检查之前装上卡车就能跑路的那种。

    唉,忆往昔峥嵘岁月啊......陈景泰轻叹一口气后回过神来,看看表,然后走上前,将车间里跑来参观的穿越众统统赶到安全位置,命令大伙全部戴上护目镜。这之后他亲自再检查一遍早已堆好的炉料和全部电力环节后,招呼几个钢厂的穿越众和明人炉工检查全身防护装备后各就各位,这就准备开炉。

    陈景泰必须得小心一点,眼前这款电炉全称是“3吨直流式电弧炉”,不是他厂里那种温柔的中频炉;电弧炉工作起来声势比较猛,环节多,一不小心就要出人命,所以必须要小心。

第140节 炼钢

    圆形的炉膛里已经填好炉料。针对大明朝的铁质,这台电炉的炉衬是碱性,炉底铺着一层石灰,石灰层上方是一层氧化铁皮和木炭粉,再往上就是基地里这段日子攒下来的一些生铁锭和少量熟铁——杭州来的船还在路上,这是仅有的两吨半生铁。

    不像平炉和高炉,一旦开炉就必须一直维持运作,日夜不停。电炉的好处就在这里:随开随停,有料可以连续冶炼,没料......下班回家玩老婆。

    这是目前最适合窑区原材料条件的炼钢方式,唯一的缺点就是能源消耗大,然而穿越众最不在乎的就是这点。

    ......

    随着陈景泰一声令下,控制房里客串操作员的邹国庆一脸笑容地按下电钮。这时电炉头顶一根黑色的石墨电极柱缓缓落下,电极插入到炉膛里后,随即和炉底电极产生剧烈的电弧反应,冶炼开始。

    先是有规律的,明亮的光线从炉盖缝隙中冒出,然后随着电极柱的深入,电弧加大,温度剧烈升高,光线开始变得剧烈起来,本来亮度就不高的车间里这时变得和迪吧一样,明暗闪烁。不久,生铁开始融化成液体,这时缝隙里开始随着电弧的明灭,往外喷射出火红的铁渣,滚滚的浓烟和热风也同时从炉内冒出。

    轰响,闪光,浓烟,火雨......炉子里这一刻仿佛有个劣质鬼怪片剧组在行动,声光效果刚刚地。

    看到头顶的收烟系统开始正常工作,陈景泰松了口气,截至现在,融化期算是安全渡过,系统一切运转正常。回头扫一眼安全线之外站着的喜客们,发现还是有几位没搞过工业的老兄脸色有点发白,陈景泰微微咧下嘴——这种加了整流器的直流电炉,已经算是动静很小很先进,想当年自己当学徒的时候那种老式交流电炉才叫凶猛呢。

    随着炉膛里的固体完全转化为液体,陈景泰指挥控制室开始调整电极柱插入的深度,当炉内的钢液平稳翻滚时,前期炉料里的石灰已经充分和生铁反应,他这时下令出渣。

    出渣会排出一部分硫磷,头顶的天车这时缓缓行动起来,一根明黄色的吊杆带着一个钢爪滑动到电炉上方——捞渣机。钢爪在剧烈的烟尘和喷溅的钢水中轻松捞走了漂浮在钢液上的废渣,整个过程不需要人为操作。

    捞渣机这种可有可无的插件是陈景泰力主进口的:完全没有经验的穿越众和明人炉工,每天在高温烟气和钢渣喷射的环境中跑到炉前出渣......这种极度危险的工作完全不适合现有的局面,每一个穿越众和明人炉工都是极度珍贵的,现在不进口捞渣机,等死的人多了,一样得进口。

    ......

    出完渣后,炉内的环境就从融化期进入下一阶段:氧化期,这一阶段的目的主要是除磷脱碳。

    理论上这时候是需要往炉内吹氧气的——不但能脱碳,而且加速炉内反应,剧烈的碳氧气泡上浮,能将废渣都带上来,一举多得。不过嘛,穿越众眼下没有纯氧,陈景泰往炉里补了一点石灰之后,就静等炉内自己反应......这等于是用电能的消耗规避一些流程。

    开炉40分钟后,他拿到了现场化验的结果,发现钢液的磷含量已经达到要求,于是他下令第二次出渣,然后关闭所有出口,炉内进入下一个阶段:还原期。

    还原期也是电炉特有的,有别与高炉转炉这些传统炼钢炉的地方,这一阶段的目的是脱氧,脱硫。

    眼下窑区基地缺乏各种矿物和金属,暂时造不出合格的硅铝粉之类的脱氧剂,所以这第一炉钢用得还是进口复合脱氧剂,这种可以很好的脱氧脱硫。陈景泰在炉内最后的还原期,添加了3公斤的脱氧剂和一些石灰,然后继续等炉内反应。

    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上就算大功告成——电极启动一小时十五分钟后,穿越众的第一炉钢水正式准备出炉。

    这个速度其实已经很慢:后世大型的量子电弧炉生产一炉钢水,只需要25分钟的时间。而穿越众这里由于很多条件都不具备,只能用延长时间,增加电力消耗的办法来保证产品质量,拖到一个小时也是没办法的事。

    ......

    看完第二次化验报告后,陈景泰正式下令出钢:钢水里最重要的磷硫含量已经合格,其他微量元素有点超,整炉钢水的碳含量介乎于低碳和中碳钢之间......不过这不重要,小瑕疵而已,只要磷硫二害控制到位,其余的回头调整一下工艺就可以解决。

    已经变成通红的石墨电极柱缓缓升起,然后控制室开始操纵脚下滑轨上的钢包前进,下一刻,内衬耐火砖的钢包到位,钢水正式出炉。如果是连续冶炼,那么要留一部分钢水在炉内的,然而今天是测试版,再说穷鬼们也没有多余的生铁锭,所以今天就这一炉。

    当电炉被液压系统倾斜15度后,偏心底出钢口开始流出钢水注入钢包——此处有一组科技树可以点亮:高大上的炉外精炼。

    所谓炉外精炼,简单说就是给钢包里注入氧气或者惰性气体,然后把上述各种脱除杂质的流程,有选择性得再做一遍,以便达到净化钢水,调整元素含量的目的......基本上比较牛逼的合金钢种,都要过这一关。

    穿越众当然不需要这么做。

    只要调整好工艺,从眼前这座电弧炉里出来的钢水,完全可以达到后世碳素钢的标准。低碳钢用来做钢筋钢板,高碳钢用来做工具和枪管,未来最多再加上不锈钢,这就已经足够穿越众用到死,多余的科技树没必要点。

    钢包里接满四分之三沸腾的钢水后,开始沿着滑轨继续往前:一排型砂制作的模具早已准备好,就等这一刻啦。战战兢兢的明人炉工这时上前,按照培训时的操作流程,缓缓摇动钢包旁的转轮,这时钢包微微倾斜,下一刻,钢水就顺着滑槽流入这批模具中。

第141节 农场

    看着眼前火红的钢水渐渐冷却成钢锭,陈景泰再一次陷入恍惚中:这里真的是17世纪吗?高质量的电炉,被反复去除杂质的钢水,先进的炉前化验,漂亮的型砂模具......这一切应该出现在21世纪才对啊!

    而自己在21世纪被拆毁的那个破厂,才和这片蛮荒之地般配嘛——没有任何质量管控的冶炼过程,抬着坩埚露天往地沟里浇灌钢水的民工,热轧完因为杂质太多,不得不用焊枪修补破洞的钢板......

    ......

    晃晃脑袋回到现实,陈景泰一边接受各路喜客们的道贺,一边开始考虑今后。眼下虽说第一批钢水成功出炉,但是钢厂需要完善的地方还很多:烟气预热炉料系统是必须的,轧钢系统也是必须的,冷热轧都要有,热轧出钢筋,冷轧出马口铁,这之后当然就是机床,机床之后冲压机......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另外的重点是:要抓紧自产包括各种炼钢添加剂,钢包,以及电极,电缆这些耗材,这才是钢厂能维持下去的当务之急。

    穿越众现在相当于强行点亮了钢铁科技树中段的一个节点,然而这个节点发亮的时间是有限的,必须早日向下打通其余节点,才能避免由于耗材问题而停止生产。

    随着目前穿越势力在大员的摊子越铺越大,几乎所有生产生活军事医疗这些方面都需要进口物资来支撑消耗;所以眼下窑区基地要尽可能的向制造业上游挺近,将各类基础耗材的自产率提高,否则的话,进口物资箱迟早会演变成消耗品补充箱,整个体系发展节奏会停滞下来。

    ......

    第一炉钢锭成功出品后,当即获得论坛的大红置顶帖待遇,几乎所有的部门都有在帖子下面贺喜。

    而已经膨胀成狗的陈景泰,也洋洋得意得在帖子下列出了一长串他老人家指定的进口设备:热轧线,冷轧线,各种配套熔炼设备,各种联合加工中心,各种型号的CNC车刨铣磨机床,各种......

    老少爷们前一刻还在喜羊羊,下一刻就跪了。

    面对吵成一锅粥的局面,最后还是大办公室综合分析情况后,出面做出解释:当前没有那么多钢用来轧制。因为今后一段时间,从杭州运来的那点生熟铁,大部分都不需要炼成钢,只需要二次精炼后的精铸铁就足够。

    像造船的骨架,各种工业设备的底座,外壳这些费料的地方,其实大部分都用的铸铁,所以轧钢线还是要等。现在这点生铁进口量根本没必要上这些设备,钢厂下一步应该自建化铁炉,然后进口一点配套的机床和热辅助管道就够了。

    那么什么时候上设备呢?这要看船厂进度。

    大员的战略态度目前是收缩的,因为穿越众并没有能打出去的拳头——船队,土著船员,可以不限量使用的自造枪支弹药和火炮,这些用来进攻的必要条件,现在都不凑手。

    只有组成船队,而且是外型和广船,福船差不多的中式船队,海军才划算派出领航船,带领船队闯过重重阻拦,去广州或者福州码头停靠,想办法购买大宗商品——“人口”,粮食,生熟铁,铁矿。

    所以,在船厂爆出船队之前,或者说,处理好郑芝龙问题之前,大员只能被动接收外部资源,这个效率很低,但是没办法,目前只能隐忍。

    ......陈景泰的狮子大张口被挡回去后,吃瓜群众们险险松了口气,要是让这货得逞,那起码今年上半年,大伙就要看他一人浪,这不能忍,进口物资嘛,人人有份才是王道......

    ......

    梁乐天和米硕两个人坐在电三轮上,一个默默抽着烟,另一个拿着斗笠在扇风,貌似很悠闲的样子。

    电三轮目前一共有4辆,基建部有两辆,窑区基地一辆,还有一辆归农场部。

    梁乐天和米硕就是农场部现任的大小王。

    农场部目前没有农场。

    自从穿越众占领大员以来,梁乐天他们这些搞农业的基本处于隐形状态。没办法,所有的土地都处于蛮荒状态,上面奔跑着野人,飘荡着飞蚊,不是拿着锄头的农夫能搞定的。

    梁乐天他们号称农场部,事实上一直没有农场供他们开垦,占据大员以来,他们基本没有存在感,平时最多的工作就是吃草,咳......种草。

    闲着也是闲着......从赤崁一带开始,很多荒草地被烧平后,梁乐天他们就指挥着手下的农工修整这些盐渍过的土地,然后就地撒播咸草种子。

    种子是从杭州买来的——咸草是蔺草的一种,耐盐碱,弹性好,扛拉力强,颜色鲜艳,是极佳的草席草鞋用草,台湾在日据时期,北投蔺草是很出名的特产。

    台南平原属于冲积平原,在17世纪,将近三分之一的沿海带土地是盐漬土,后世那种漂亮的,像一片绿毯一样的台南农场,无一不是经过大规模的土地改造后的成果。

    梁乐天他们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情去搞什么盐渍地改造。台南平原在后世的耕地面积是3200平方公里,对于穿越众这点可怜的体量来说,就像老鼠掉进米缸,梁乐天他们完全可以挑一些好地来开农场,而不是在盐渍地上费事。

    所以只能随便种一点草拉倒。

    后期随着赤崁新区的扩大,他们又在新区外围开试验田,种点蔬菜和一些耐盐碱作物——甜高粱,苜蓿。

    这种半死不活的局面,一直持续到台南剿总摆平麻豆社为止。早已经对当前农业发展局面坐卧不安的大办公室诸公,这些天连续约见梁乐天和米硕,要求俩位前农技员抓紧行动起来,早日为政权解决粮食外购这个心腹大患。

    梁米二位今天从大办公室现场勒索了一辆电三轮,然后又预定一辆德国芬特电动拖拉机后,依旧打着哈哈出门,坐上电三轮就没影了。

    “还想粮食自产?”我呸,氮磷钾呢,农药呢,良种呢?

    两个人出商馆的门,一边坐着电三轮兜风,一边举起中指骂几句不懂事的朝堂诸公。说话就跑到码头,吆喝人把三轮抬上小艇,然后渡过台江,从赤崁出发,一路兜风到窑区基地,电三轮毫不停留得从新港溪新修的临时木桥上驶过,直奔对岸。

    ......是的,农场部前些日子新选的农场,就在新港溪对岸,和窑区隔溪相望。

第142节 种点什么好

    农场的选址条件其实很简单:沿海的盐渍地不要,接近中央山脉的土地同样不要:表层土下面不是坚岩就是铄石。所以,平原中间勉强算得上肥沃的微酸性冲积土地带,就是首选。

    再考虑到至关重要的电力供应,地址自然呼之欲出:窑区对岸,往上游一点的地方。

    新农场的位置离窑区很近,只要扯一根动力线过来,就能解决灌溉提水和给设备充电的问题,当然,想灌溉还有一个前提,就是修好水利。

    梁乐天一开始只给农场规划了200亩的地块,就是担心水利问题。农场的土地位置在窑区上游一点,新港溪分出来的一条支流从外围流过,正好用来灌溉,还不用担心窑区的工业污水。

    不过台南的大小溪河每年都有3个月的狂暴期,夏季洪水期和冬季涓流期的水量是天壤之别,所以梁乐天不敢掉以轻心,拨给他的300勇士,有200号人现如今都在整修这条支流——清掏,深挖,沿途修储水站,各种分流渠灌......

    农场周边现在已经看不到什么植被,秉承着穿越众一贯作风,由麻豆社服劳役的土人动手,新港溪对岸已经开始大规模的扩展“腐地”运动。

    农场剩下的100号人手,这些天已经把200亩地基本清理出来:树林被砍伐后送去对岸,地里所有的树根石块都被挖出来,其余的低矮植被统统伐平,暴晒几天后一把火烧成灰,然后撒进土里当肥料。

    梁乐天他们坐着电三轮来农场的时候,这里正在进行第一次平整后的漫灌,水泵正在往新修的沟渠里不断提水。新开荒的土地现在根本不考虑产量问题,尤其是现在没有肥料和农药的情况下,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除草。

    第一遍漫灌后,用不了几天,地里被焚烧时热量催化的草种就会冒头,到那个时候,大办公室答应梁乐天他们的电力拖拉机估计能到货,正好赶上犁地,将新草灭杀在地里。

    然后继续漫灌,继续犁地......这种朴实无华,蛮横,但是有效,不需要农药的工作还会视情况再重复一两次,直到被诱杀的野草数量降低到可以忍受为止。

    下一步就是播种。

    台湾气候终年温暖,台北是湿暖,台南是干暖。即便处于小冰河时代,台南最冷的冬季气候也没有低于过15℃;所以常见的粮食现在都可以播种。

    当然,穿越众在可以预见的很长时期内,是不会种植水稻的。

    水稻是一种需要高投入,才能高产出的东东。在良种,肥料,农药三宝齐备的情况下,亩产千斤不是梦;如果搞齐良种田配套设施,再从后世德鲁伊那里进口点超级杂交种,亩产1500斤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杂交种口感不好,不过这不重要——看到油腻的肥肉会眉花眼笑的赤崁人民,不会在乎水稻的口感。

    咳,以上都是做梦。

    良种,化肥,农药这三宝目前穿越众一样都没有,所以水稻这种高富帅也就帅不起来啦,就像离开豪车美女和爸爸的富二代,如果要强行种植,亩产能达到三四百斤,梁乐天估计就要烧高香。

    所以,老老实实先种点大豆探路才是王道。

    大豆属于自带流量的小花——天然固氮,所以在眼下一穷二白的梁乐天眼中,大豆就是最好的开路先锋。

    先种一季大豆,这个肯定要疯狂人工锄草N多次,然后在摸清楚当地的土肥气候这些条件后,农场再上马土豆,红薯,玉米三种爆人口专用大杀器,配合各种海产副食品,这才是穿越政权解决粮食自给的正确路线。

    至于水稻......只要杭州还是漕运总站,少数供大员老爷们吃的稻米还是不在话下的,不是有太仓白粮吗,皇帝都爱吃,大员这儿也蹲着一位呢,每天闲逛,骄奢淫逸,望之不似人君。

    当然,不种水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疟疾。

    ......

    这里要重点讲述一番疟疾的凶残。

    疟疾起源于非洲,是随蚊子传播的一种烈性传染病,俗称打摆子,热病,寒热症,在17世纪,疟疾是绝症。

    天花,鼠疫和疟疾是同档次的大杀器,然而疟疾比前者更加耐久——在天花早已灭绝的后世,疟疾依旧感染着超过2亿人口,每年直接和间接死于疟疾的人口超过100万人。

    欧洲人早在15世纪发现美洲后就开始移民,然而近在咫尺的非洲却无人问津——疟疾。

    直到1870年,欧洲人控制的非洲土地还不到10%,广袤的非洲内陆无法深入——疟疾。

    沙子堆里跑来的雅利安人征服印度后,将黑皮肤的原住民定义为“不可触摸者”——疟疾。

    所以,疟疾和天花鼠疫一样,都是一直在深刻影响着人类历史进程的一种疾病。

    人类在千万年的对抗中,被迫进化出地中海贫血和多胞胎这些生物武器来抵抗疟疾:后世非洲原住民地区的双胞胎,多胞胎概率大大高于其他种群。

    少数班达奴隶能在大员恐怖的伐木拓荒环境中多活一段时间,就是因为他们轻度贫血,是地中海贫血的基因携带者:从非洲发源的地贫症,沿着热带南亚地区一直分布到闽粤湿热地区,这和疟疾的传播地图是相符的,后世兔国有3000万地贫基因携带者。

    然而这些被动的抵抗终归不是解决办法,地贫症这一类副作用巨大的变异基因,只能保证百分之一左右的轻症个体活到留下后代的年龄,从而使种群不被灭族。至于疯狂传染的疟疾,在17世纪,依旧是热带地区高效率杀死大批土著的元凶,欧洲人直到发现金鸡纳树皮后,才开始挺近非洲内陆,不是没有原因的。

    ......

    穿越众太清楚疟疾的威力。

    自从占领大员的那天开始,焚烧植被,填埋死水,修建排水系统就是领地扩张时的必备前置项目,从来没有改变过。

    预防比治疗重要,这一点谁都清楚,何况,穿越众也不会拿药出来治疗土著的疟疾。

    这里面有个很大的伦理问题:给谁治不给谁治?

    药物是有限的,而未来被送到大员的人口数量,会呈几何式上涨,到时候一旦疟疾防治没做好,茫茫多的病号趟在那里,治不治?

    有一就有二,哪一个该死?

    所以穿越众一开始就没有把药物治疗当成重点。除了少量存货留着自用外,投入大量资源发展“腐地”无蚊区,才是所有人都能受益的正路。

第143节 疟疾和奴隶

    台湾从蛮荒时代到荷据时期,再往后郑氏拓荒,随后清代大移民,民国,一直到日据时期的20世纪初,人口都是处于增长阶段的。

    在这期间,大量涌入的外来移民掩盖了疟疾的高死亡率,事实上,直到20世纪初的日据时期,台湾才真正意义上有疟疾统计——日本人也遭不住了,准备全台大肆灭蚊,填埋死水,修建暗沟......

    1910年,日本人统计,最近5年间台湾土著平均每年死亡10832人,而日本人死亡221人,这个占当时人口比例是千分之3.62和3.28。

    数字乍一看似乎不高,然而这只是发病后的死亡率,当时还有一个统计数字,是日本官吏5年内的患病比例——千分之907。也就是说,之前5年内,几乎所有的日本官吏都患过疟疾,至于生存环境更加恶劣的汉民......

    当时已经有了奎宁,没有奎宁的话,这些官员活下来的比例会很低,生活在寒带的本子会像早期欧洲人在非洲一样,大批死于疟疾。

    1941年7万美菲联军在巴丹半岛向日军投降......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疟疾爆发,打摆子不太严重,还能拿得动枪的士兵不到四分之一。

    1942年美军在瓜岛的部队无一例外全部患上疟疾,储备的奎宁很快消耗一空......

    这就是蚊子+疟疾最可怕的地方:强传染性,而且是重复传染,没有免疫一说,不从根本上改变环境,药物其实是无效的。

    在面对疟疾方面,台湾土著并不比南洋那些矮子强多少,事实上大家都一样,都在通过中古时代的肌肉秀来掩盖高死亡率——看似都能拉出来一票光着身子,肌肉强健的战士,然而这背后30岁的平均寿命,像割草一样成批病死的部落民,没人统计过。

    穿越众所在的17世纪,情况就是这么糟糕,台湾是一片蛮荒,没有后世几百年移民通过高死亡率换来的熟土,只有每进一步都要和蚊子殊死斗争的残酷。

    ......

    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疟疾+工伤的高死亡率,才令某些后世和平时代穿过来穿越众撕开虚伪,从而催生出大员政权的奴隶贸易。

    穿越众的基本盘是明人移民,这是政权的根本,不可动摇,事实上他们也没得选——从最基础的血统认知上,就已经把其他民族排除,更不要提信仰,肤色,发色这些明显的东西了。

    所以穿越众现在不得不建立两条成本差距巨大的人口输入渠道。

    明人这条渠道很便宜,摩云观的乞丐流民几乎不用花钱就能收罗到,即便每个养肥送到大员的明人,身上都担负着在摩云观吃肉穿衣看病住宿以及船费,每人50两银子也撑破天了。

    明人价格便宜,但是地位高:穿越众会让明人去窑区学技术,去部队参军,唯独不会把明人派去送死,物理+生物双重暴击——伐木拓荒。

    那么高死亡率的拓荒工作谁干?只有买奴隶去干。

    海贸从汉唐时代以来,就是利润最高的商贸活动,17世纪正是地理大发现的年代,大航海时代方兴未艾,全球的航海家们都在高死亡率和高利润之间走着钢丝。

    在这个时代,随便从大明出发一船日用杂货,漆器,瓷器,锅碗瓢盆,土布,胭脂,缝衣针......无论这艘船北上日本,还是南下菲律宾,只要没有遇到海盗和风暴,那么到地头,船上的货物最少也能获得200%的利润。

    这就是海贸的特点,高风险伴随高利润,否则的话,家门口摆个摊得了,大小商贩们何必冒着风暴海匪病溺的危险出海呢?

    说回奴隶贸易。

    现在的局面是,大员政权既没有本事自己派军队去南洋抓奴隶,又想要奴隶来开荒,所以穿越众没办法,只能找欧洲人买。

    做惯奴隶贸易的欧洲人自然不会弱智到把奴隶等同于杂货。

    首先,奴隶不会自己跑到船舱里,无论是殖民者发动战争,还是从部落购买,一样要付出成本。

    其次,奴隶和锅碗瓢盆不一样,奴隶船比杂货船多了一道巨大的,无可躲避的风险:从上船的那一天起,奴隶就会在拥挤闷热屎尿横流的船舱里不断死去,所以奴隶贩子其实是在和时间赛跑,在全船的奴隶和包括奴隶贩子在内的全部船员死绝以前,到达目的地。

    这种高昂的成本,会均摊到每个活下来的奴隶身上,所以,没有400%以上的利润,根本不会有人去操作这种风险巨大的生意。这个道理很简单:没人会拿着贩卷烟的利润去贩大烟,风险不一样,报酬自然不一样。

    穿越众从欧洲人那里购买南洋奴隶,欧洲人是有参考价的。

    历史上17世纪英国币制改革后,英镑和白银的比值是1比4.3。

    奴隶贩子从非洲西海岸获得一个黑奴的成本约为25英镑(107两白银),运到美洲以后,他们大概可获得价值约150(645两白银)英镑的物品,利润率为600%。

    到18世纪,黑奴贸易的利润进一步上涨,在非洲用50美元购买一个黑奴后,到美洲可以用400美元的价格售出,利润率高达800%。

    以上是史实,随便打开度娘一搜就有。

    所以,后世某些YY小说里,随便花两个钱就能大批从东亚往美洲运人,这就是搞笑的。从更加遥远的东亚运到美洲,欧洲人要脑残到何等程度,才会花费一年时间,在利润低于600两/人的运费下运输流民?

    另外,即便是有吊床睡的船员,在航海途中一样会大批死亡,那么挤在舱里的流民,能活到美洲的有几个?如果沿途有休息站放风就不会大批死人的话,奴隶大概早就买三赠一了,人类还发明盘尼西林干什么。

    ......

    所以,在上述这种价格体系之下,荷兰人势必不会把奴隶的利润降成和杂货一个价格,200%利润的话,安安稳稳贩点香料硝石就可以,为什么要贩奴?

    所以穿越众在无奈之下,只能用300%以上的利润来诱惑荷兰人贩奴。

    或者自己派船去南亚抓人?

    ......没有一个类似于菲律宾之类的补给大据点,一艘船孤零零出发,一路火花带闪电,跑去热带岛屿抓人......这个更脑残,成本会远远高于300银子/人,然后再搭上几条穿越老爷的命......这一点都不稀奇。

    所以,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政治正确是一种很昂贵的正确方式,穿越众想要逼格,不想背上一个“残害祖宗”的恶名,眼下就必须花费高昂的代价——除非有一天舰炮怼到菲律宾门口,战士们吼叫着开始冲滩,那时候奴隶价格才会拉出大阴线。

第144节 林家兄弟

    波涛滚滚,海风劲鼓,蓝黑色海天之间一个小点仿佛一动不动:一艘600料的大福船,正在海峡中自西向东乘风而行,船头对准的,正是台湾方向。

    船主林保全此刻站在艉楼上正在极目远眺。林保全年近不惑,身材壮硕,方鼻阔口,古铜色的脸庞此刻看不出表情,从背后鼓来的海风,将他颌下的三縷黑须不断吹起,身上的短褐同样也兜满海风,衣袖鼓胀。

    这时从他身侧飘来一句言语:“五哥,外头风大,回舱吧。”

    林保全不用转头,知道是自家族弟林保安也上了艉楼:“老七,风向该不会有误吧?”

    “五哥,你魔怔了。”和林保全面貌相似,只是两腮留着短髯的林保安摇头呵呵一笑:“风向都对,纵有陆地,也是望斗里伙计先看到......别在这杵着了,回舱,回舱。”边说他挽住五哥的臂膀就要回舱。

    “唉,总是心里不踏实......”林保全还是不放心,一边下舱,一边说到。

    ......

    林家兄弟是福州北部,紧邻着三都澳的福宁州人氏,那里在后世叫做福鼎县。

    林家在福宁州是本地豪族,家大口多,代代都有些小官小吏出仕撑门面,恶霸豪强也是常有出产。

    林保全和林保安是族兄弟,一个在族内行五,一个行七。林保安这一房早年间人丁稀少,两家关系近,从小死了娘的林保安算是在林保全家长大的,两人和亲兄弟一般无二。

    现如今他们这辈人正是在族内扛鼎的岁数。由于两兄弟还在青壮的时候,就跑船出过海,也算是风浪里活下来的,于是早几年族里就把这艘名叫“兴安平”的大福船交给林保全,平日里由两兄弟负责给族里跑船出货,买卖出息。

    林保全接手“兴安平号”后,便不再跑远洋,每岁里北上苏杭,南下福广,只做安稳的短途生意。

    家族买卖就是这样。林家兄弟合起来也只占兴安平号三成股子,其余的股份都是族产,这种买卖最忌讳的就是冒失——赚的再多都是你应该,赔了大伙岂能饶你?

    所以林保全和林保安哥俩这几年就没下过南洋,最近一年闽粤洋面不太平,海主们和官府厮杀的惨烈,漳泉一带听说打成一锅粥......所以兴安平号这下连福州都不去,把生意的重点落在了杭州。

    林家兄弟这一趟发船去台湾,起因还是在杭州。

    ......

    兴安平号是去岁秋,赶着南风尾巴去的杭州府。

    和往年一样,船上装满了靛蓝,笋干,荔枝干,铁料,苎布,竹器,竹纸这些福宁州传统土产。

    船到杭州以后,林家兄弟一边联系老客发卖货物,一边四处收购回程所需货品,一直从秋末忙活到腊月初,才算是把货备齐,说话兄弟俩就准备乘北风回家过年。这个时间点,是1628年的1月份,距离穿越众占领大员,刚刚过去2个多月。

    不想临行前两日,刘家的管事却上门相邀,言道有一桩好买卖,还有一位好朋友要引荐给二位兄台。

    .....是的,林氏兄弟在江南最重要的商业伙伴,就是刘耀祖刘董事长。

    林家多年以来,一直是把运到江南的杂货趸售给刘家,然后再从刘家的商业渠道里补足一部分回程货物。虽说趸售时的价格要低一点,但是林家总体上还是认可的:货卖给地头蛇刘家,自然就不需要担心当地的牛鬼蛇神,连带着补货时也轻松许多,刘家的商业网络是很发达的,很多时令俏货都能买到。

    在这种情况下,刘家的管事既然巴巴地上门来要给哥俩介绍买卖,林氏兄弟自然不便拒绝,于是双方约好,第二天巳时初,大伙在兄弟俩下榻的福州会馆碰头。

    ......

    自从穿越众跟玩一样摆平杭州丐帮后,刘耀祖对周通周团头的态度顿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统领杭州城8000叫花子的丐帮团头,是过了官面的,已经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场面人物,和剪径的匪首完全是两个概念,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绿林太守!

    生意做通大明南北的刘老爷,太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刘耀祖现如今再庆幸不过:当初因为大公子病重,自己迫不得已答应周通出手善后,站干岸看笑话的心思险险就露了出来;好在刘家在丐帮事后,是实实在在出力维持局面的,现如今随着周通站稳脚跟,好处已经开始出现。

    刘家最近打算重开钱塘上游的山货生意就是例子。这一次如果城外码头上那些吃水路饭的牙人和船帮,再敢勾引水匪劫刘家的船,那么这帮混账就要做好死全家的准备——刘家只要砸银子出去,这种业务周团头自然会帮老朋友出手。

    丐帮是少数不经过层层公文就能调集大批人马的地方势力,尤其是在城市圈,丐帮的运作能力是要超过运河上槽帮的;三教九流的各种下作阴损手段,槽帮更是拍马也赶不上丐帮,刘耀祖刘老爷最近满心欢喜,原本生意上隐隐有些争竟味道的几家对头,现如今也是合合满满,偃旗息鼓啦。

    ......

    在这种局面下,塘庄留守的穿越众要见一些刘家生意上的朋友,刘耀祖自然是满口答应:周通这些海路上的朋友一度也是刘耀祖关注的重心,得知穿越众大队人马浮海远去后,刘耀祖当时还有些不舍,这帮异人精妙的医术,机巧的玩意,都给刘董事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好在塘庄留守的穿越众并没有偃旗息鼓,两家的来往还是一直在加深——穿越众占领大员后,对粮食杂货有着旺盛的需求。有很长一段时间,穿越船队都是空船返回杭州,下一波装满船舱的货物,很多都以银锭的形势进了刘董事长口袋。

    刘耀祖也是投桃报李,平时各种帮忙组织货源:穿越众的船队终归是要在塘庄休整的,刘耀祖其实比穿越众想象中还要清楚大员发生的事情,包括这帮凶人在大员杀鸡一样杀红毛海匪,以及抢了红毛的寨子和大批银货,在当地开闸立柜,刘家都清楚。

    这种情况下,刘耀祖要是还不懂得交好这帮很有潜力的海外异人,那他就不是大商人啦。

第145节 熊道

    刘家专责跑外差的管事刘合,在得到老爷同意后,这两天从中勾连,今日一早,便和林氏兄弟一起乘着小船,从杭州城出发,直奔塘庄。

    一路上刘合向二位简介好朋友的情况:此人姓熊名道,是外路来的海商,塘庄庄主。熊老爷财雄本厚,一诺千金,和刘府交情莫逆,是顶儿尖的大商人。

    林氏兄弟在得知内情后,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这位刘合口中大海商,无论要进什么货,势必都能从杭州城寻到,何必巴巴地请兄弟二人见面?

    ......按捺下心中疑惑,林保全堆起满脸笑容,一路上和刘管家谈笑风生,出城东行十余里路后,小船顺着河道一拐,再前行不远,林家兄弟就见到五间沿河修建的仓栈。

    这排仓栈明显是新修未久,仓体高大,条石墙上新抹的白灰尚未干透,仓栈门前有几座青条石河埠头,几艘小船正在河埠头卸货,林保全是跑老了船的,搭眼一扫,就知道力工们扛进仓里的是稻米。

    “这都是熊老爷新建的仓。”刘合见林氏兄弟盯着仓栈不放,笑着补充一句。

    林保全点点头没回话,心中对这位未谋面的熊老爷财力评估又上一层:这种条石大仓可不便宜,等闲商户一间都造不起。造完还不算,还得有银子趸进大批囤货,雇人日夜看守,开销不少。

    ......说话船就到了地头:前方一处明显休整过的河湾里,此刻停着三艘沙船,打头的一艘要比林氏的兴安平号还要宽大,一些力工正在给沙船上货。

    未等二人详观这几艘沙船,河码头上几个正在交谈的人已经注意到他们,刘合并二林蒲一下船,对面打头的一位长笑一声,撇下身旁小厮和伴当,缓步迎上前来。

    此人身高体胖,正当盛年,面相白皙富态,张嘴便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齿,显是富贵人家出身;身穿一件绣着湘妃竹的南京锦缎长袍,腰间一口猪婆龙皮腰带,双手上箍着三四个金玉戒子,一抱拳金光闪闪。

    “定是林家二位兄台当面,不才熊道,昨日冒昧相请,有些唐突,还望贵客海涵,呵呵,呵呵。”熊道语声响亮,不过语气温和,虽说口音略有些怪异,旁人听在耳中倒是觉得亲切。

    “哪里哪里,得知熊老爷相召,鄙兄弟欢喜还来不及,何来唐突一说......”林商人这时操着一口闽音拱手行礼,自然而然和熊商人亲切寒暄起来。

    几个人边走边聊,刘合在一旁插科打诨,没几步大家就亲密如老友,说话来到塘庄门前。

    塘庄没有变,还是那座气派的大庄园,门口人来人往,不时有穿着短打的水手模样人进出,一个个形容彪悍,孔武有力。

    熊道见林氏兄弟看到水手后若有所思,于是话题不经意间就转到海路出息上,直说近年洋面上不太平,生意愈发不好做,船伙不备齐就不敢出港。

    熊道这番话倒是引起林氏兄弟的共鸣,大家都是跑海的,知道这其中艰难,林家的船现在连福州都不想去,只愿北上杭州,缘故就是洋面不靖。

    塘庄后院这等机密之地熊道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底,客人随后被引至庄内一间雅致的偏院,屋内分宾主坐定后,丫鬟小厮一通忙乱,备齐了手巾把,果盘,茶水后才退下。

    徐徐饮过三道茶水,这期间大伙又闲聊一阵熹宗帝驾崩,九千岁坐腊,前路谁人知这样的八卦轶事后,屋内气氛愈发融洽,熊道令人换上新茶后,这才把今天见面的原因说出来。

    据熊道讲,他平日办货的时候,发现江南本地用的铁料多出自闽粤,尤以闽铁为佳,量大质好。

    现如今熊道在外埠有一处基业急需铁料,他便想着与其自家在江南购铁,不若请相熟的闽商就地收购来得方便,最好是闽商将收到的铁料直接船运到地头,这就省了再跑杭州使费,大家两下里便宜,至于一应船资货钱,这都好商量。

    ......

    林保全听到这里后,微微点头:熊老爷方才说的这件买卖,是在他兄弟二人昨晚的几样猜测之内,此事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闽地多山,州县出铁坑者不知凡几,炉作遍地,闽铁历年来行销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名头响亮。林家兄弟所在的福宁州,不但有铁坑,连官办的银坑都有;林氏宗族自身就有山里铁坑的股子,收购铁料不算什么大事。

    唯一可虑的是,这熊老爷方才点明要一整船铁料,这让林保全有些警醒:铁料是粗货,少有人整船趸购,这熊老爷口中的外埠基业,怕是没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林保全捻须问道:“不知所购铁料,熊东主欲送往何处?”

    熊道呵呵一笑,中指节在面前的黑漆嵌螺钿龙戏珠桌面上轻轻叩两下,然后缓缓吐出两个字:“大员”。

    “嘶......”二林乍一听这个地名,同时吸一口凉气。饶是哥俩之前肚里已有腹案,但是怎么也没有料到,铁料竟然是送往大员的!

    这时距离大员换新主,只过去2个多月时间,林氏兄弟自然不会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所以两兄弟的第一反应都是:买办兄你好!......他们这一刻把熊道当成了红毛买办。

    可惜大明朝不讲究这个,东南沿海的商人们和色目人做了上千年的生意,这年头没人鄙视买办,因为色目人还没有发动鸦片战争,所以还不是很拽,大伙都以收了色目人的货款跑路为荣......

    听到大员这个词之后,二林顿时把整件事捋个清楚:红毛人在大员日子难熬,四处花银子寻大商人代购货品,这早已是闽粤沿海公开的消息,看来这位熊老爷也是其中之一。二林没想到的是,红毛人的线放得如此之远,居然在杭州城也有人帮彼辈运筹。

    林保全足足沉吟半盏茶的功夫后,这才抬起头来,对着熊道问道:“在下惯常闻得,这‘大员之人’,平日里爱得是生丝,喜得是瓷布,似铁料这等粗货,大约也是卖不上价钱的。”

    ......林保全半生行商,自然谨慎,心知在这杭州城里,“红毛,荷兰人”这等话语最好不要出口,所以他此刻用“大员之人”来代替。

    熊道听完后,微微一笑:这二位是揣着糊涂装明白。他此刻自然不会揭破,于是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贤昆仲但请放心,大员岛此刻百废待兴,那‘岛上之人’都是要做长久买卖的,怎能让奔波送货的朋友没得赚头?”

    说话熊道便伸出一个戴满戒指的巴掌来:“五分,一斤生铁五分银子”。

第146节 珍珠,又见珍珠

    林氏兄弟对于运货去台湾这种差事,并不是很抵触——无论是去台北的弗朗机人那里,还是去大员的荷兰人那里。

    闽商自古就有行船去台湾的贸易行为:和土著交易鹿皮硫磺。

    林家所在的福宁州,纬度要高于台北,所以只要冬季北风刮起,就可以发船。这中间虽说横渡海峡风险大,但主要是风向问题,就怕半途风向改变,其余的风险因素反倒很小。

    林保全年轻时不止一次去过台北和土人贸易,大员也去过一次,现如今坐镇台北的是弗郎机人,林家的船虽说再没去过台北,但是闽商对弗朗机人的境况还是很清楚的。

    弗朗机人在台北,可以说穷得只剩下钱了。

    由于在当地脚跟未稳,并且和土著关系不好,弗朗机人并没有多少货物能用来贸易:拉一船货物出门,然后带一些银子和对方的特产回航,这才是海贸最划算的交易方式。

    弗朗机人在台北的城堡里只有银子,没有货——菲律宾自己每天都在等着明船运货过去。所以这两年闽商很少去台北,哪怕弗朗机人免税,黄丝也按白丝的价钱算,大伙一样不愿去。

    至于盘踞在大员的荷兰人,林保安虽说信息不畅,但是如果自家运一船货过去,荷兰人必定是欢迎的,这一点他很清楚。

    ......

    林保全听完方才熊道之言后,略略点头:5分银子一斤生铁,这个买卖做得——闽地最好的生铁也不过1分多银子一斤。

    又是他再一次开始沉吟,主要是在估算这其中风险:过海是一道,洋面不靖是一道,铁料总价不足又是一道。

    前两者能规避——从福建最北端的福宁州乘北风出航,斜斜往东南方越过海峡,然后沿台湾海岸线南下,顺利的话可以避过福建南端洋面上的乱局,直达大员。

    而后者就有些棘手:铁料,不论生熟铁都属于粗货,林家的兴安平号是600料(按每料载重72KG)福船,满打满算能装8万余斤生铁,这一船货,总货值不过4000余两银子,即便是5分银1斤铁的高利,依旧不划算出海一趟——兴安平号往日出海运销杂货,货值最低也在一万两白银,大部分时候都超过万五千两。

    考虑清楚后,林保全这时沉声说道:“总价不足,要夹一批贵重货才够。”

    一直在旁边默不出声的刘合刘管事,这时却突然开口说道,“侯潮门刘家库房,我家老爷尚有百担生丝存于彼处,林老兄若要配货,生丝最是合适不过。”

    ......

    林保全惊讶地看了刘合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咧着满口黄牙,嘿嘿直笑的奸臣面孔:“我家老爷吩咐过,熊老爷的买卖就是刘家的买卖,林老兄该不会连我家老爷都信不过吧?”

    “哈哈哈......”屋内的几个人就像约好一样,同时开始仰天尬笑,只是林家兄弟的笑声此刻有些发干。

    林保全知道,这叫做骑虎难下......刘合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是断不容自家再推脱,推脱的话,兄弟二人今天就算是把刘家给得罪了。

    “既如此,这买卖做得!”林保全此刻也知道再拖无益,他将笑声猛地收住后,一锤定音。

    “好好好,如此就算帮了兄弟大忙,贤昆仲为人仗义,这份情熊某记下了!”说到这里,熊道话声一停,举起手连拍三下:“出来吧......”

    两个明眸皓齿,穿金戴翠的俏丽丫鬟从里屋走了出来。当前一个手里端着一面青白釉大瓷盘,瓷盘被轻轻放在桌面上后,后面的丫鬟娇笑着捧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碗,下一刻,素手轻摇,碗里的珍珠便如雨帘一般,轻轻滑入盘内。

    看着这几十颗毫无瑕疵,一般儿大小,在瓷盘不住里游动的走盘珠,饶是林氏兄弟见多识广,此刻也被这场面镇住了。

    “这是......?”林保全毕竟老成,从珠光宝气中清醒过来后,不解地问到。

    “定金。”熊道淡淡说出两个字来。

    “熊老爷好手笔!”林保全这一刻念头通达,对趸售这一船铁料再无顾虑——这种预付大笔定金的手段,只有西洋人才做得出来,他现在把熊道完全看成了红毛的忠实买办。

    当然,熊老爷的定金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林保全心里清楚,莫说吞了定金,哪怕是这一船铁料沉海,林家都得再补发一船到大员。

    除非是林家船今后再不来江南,否则还就得这么干——刘耀祖的买卖能做到京城,背后不知有多少后台,不是林家这种小土霸能晃点的。

    另外,熊老爷明显也不是善茬。林保全今天来到塘庄,见到那些海船和水手,接触到这位举止莫名有股怪异味道的红毛买办,现在那种隐隐的预感愈发清晰:这位毫不介意给初次见面的朋友交出大笔财物的熊老爷,自家就有能力找回场子,刘家看似热心帮朋友,实则是在攀附!

    ......

    不明白个中内情不要紧,林氏现在只需要明白熊道很屌就足够,接下来双方很快就谈妥具体事项:林氏兄弟回到福建后,会于年后发一船铁料和生丝去大员,熊道给出的定金,折算成银价到时在大员一并结算,多退少补。

    谈妥后,丫鬟奉上笔墨,林保全和熊道当场立契为证,一桩买卖就算是完成啦!

    谈完生意后时间刚好是正午,熊老爷于是下令摆家宴待客,这期间早已把眼珠子都扔到珍珠盘里的刘合刘管家,终于开始和林家兄弟二次谈判——珍珠,林家人是带不走的。

    这一碗浑圆的走盘珠品相上佳,最难得是个头一般大小,若是由名匠好好打制一番,那就是能戴在宫里贵人胸前的宝货!

    刘耀祖是有能力运作这种政治投资的。这之前穿越势力陆陆续续拿出来的珍珠,大部分都落到了刘耀祖手中,然后这种私底下被刘耀祖称作“海珠”的好东西,大多都被他送去了两京的关系那里,有力支持了几位中级官员在官场的事业发展。

    最终这些珠串会出现在某阁老家,某侍郎家,抑或是出现在后宫某位嫔妃的胸前,晕光流转,粉彩宜人。

    ......至于闽北来的土鳖兄弟,这种好玩意,层次相当低的他们拿珠串回去能干什么,送给县太爷?这不是糟蹋宝贝吗?

    好在土鳖兄弟也是懂这个道理的,一边吃午宴,一边就和刘管事谈妥了生丝换珍珠的买卖,这期间熊老爷笑呵呵不住劝酒。

第147节 驳运

    林氏兄弟当天先是被忽悠到塘庄,随后又被谈妥一笔海运生意,合同签完后,兄弟俩人只能匆匆回去调派。原本已经装满杂货,只等上路的兴安平号,赶紧又卸下来一些粗笨货,然后再塞进去100担生丝,一应事项都折腾完后,这才满载着货物出海归航。

    好在大明朝没人管船只超不超载的,于是兴安平号乘着北风,一路晃晃荡荡回到了福宁州老家。

    在老家过完农历年后,林家兄弟俩不敢耽搁,无视朝廷禁令,大摇大摆就地收了7万斤上好生铁,连带一小部分熟铁和100担生丝,说话又把兴安平号给塞满。看看时间已经是阳春三月,林氏兄弟于是找个良辰吉日,上香拜过妈祖娘娘,扯帆,祭海出航,直奔海峡对岸。

    从福建北部乘北风渡海,兴安平号等于是划出来一条控制不住的斜角线。

    运气正常的话,只要风向不变,福船大概在海面漂浮两三天后,就能看到台湾的海岸线;当然,这时候船有可能在台北,也有可能在台中,这个福船没办法控制。

    如果运气差,遇到各种狂风乱风邪风......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五六天后大伙发现来到了普陀山,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林家兄弟这趟运气勉强算正常,过海峡头一晚风力减弱,船速骤降,好在兄弟俩和舵工都是多年跑船的老人,经验丰富,有惊无险的将航向保持下去。由于风力减弱,所以兴安平号在海峡中耽搁不少时间,直到第三天傍晚,望斗里的伙计才看到陆地。

    这两天一直焦躁得在艉楼上观海的林保全,看到陆地后终于松口气,急忙下令减速缓行——这趟好险,如果拖到入夜还没能看到陆地,福船一头撞向大岛,很容易触礁。

    第二天清晨,被北风吹到新竹河口,下锚一夜的兴安平号,终于再次起航,沿着海岸线南下,直奔大员。

    ......

    当兴安平号来到大员外海的时候,已经是1628年的3月底,穿越众这时已经摆平麻豆土人,正处于开盐田,炼钢和种大豆的过程中。

    一艘小艇在福船刚到外海的时候,就远远迎了上来。

    林保全情知这是红毛人的巡船,于是下令降帆,很快小艇就靠到福船身边,一个巡丁利索地借助软梯翻上船。近身一看这位巡丁,福船上的人不由得微微一愣,这是个髡人!再仔细一看小艇,上面的人也同样留着短发。

    ......来人二十许岁的年纪,黑瘦精干,一层短短的黑发覆在头皮上,没有看到戒疤,上身是一件紧小的靛蓝对襟短褂,正中一排四个黑色木扣,下身是露着小腿的牛犊裤,脚上一双怪模怪样的草鞋。

    此人的扮相是那个了点,但是一张嘴,却露出了一口闽音,林保全亲切之余,倒也不见怪:他知道荷兰人手下有闽粤船民,只是没想到这帮人连毛都被剃了,看来弟兄们在红毛人手下当差,也委实不容易。

    巡丁操着一口闽音和林保全对答几句,得知林氏来意后,当场测了福船的吃水,然后巡丁明确告诉林船首:福船吃水太深,进不了港,需要先用小船驳运。

    这一点林保全倒是不意外:兴安平号本身就是尖底福船,再加上这趟铁料装得满,吃水深那是必须的。通知兴安平号把船往航道口再挪一挪后,巡丁就下船回港,这边等兴安平等号缓缓开动,把船挪到大员航道口一侧后,一串五六艘小艇已经从台江内海蹿出来。

    这次那个巡丁翻身上船后,拿出来的居然是林保全和熊道在杭州签订的契约副本。林保全看到副本后,再无疑虑,下令打开舱门,水手们开始用缓慢的吊装方式,往小船上一点点转运铁料。

    五六艘小艇桨撸并用,轮流驳货回大员,从上午一直忙活到下午,才勉强卸掉兴安平存货的三分之一。不过这已经足够,巡丁下午测量吃水后,告诉林保全,现在可以进水道......于是兴安平号当即升起半帆,在两艘小艇带领下,缓缓驶入台江航道。

    站在船头,林保全一边搜索着年轻时的记忆,一边眺望着右手边,自己年轻时曾经来过一趟的大员岛。

    当年的大员岛,是一片野草繁茂的生地,和左手边的北线尾岛一样,两处都稀稀拉拉散落着一些野人的草居。林保全清楚记得,当他们那艘不大的福船在脚下这条航道里前进时,两边的沙岸上,都有野人在随着船奔跑,吼叫。

    而今日重蹈覆地,林保全却再也看不到野人,大员岛上取而代之的,是鼎沸的人声,喧闹的工地。

    从船头望去,航道两旁的沙地上,荒草早已不见,倒是有人在种植着某种树苗;植株被整齐地隔成三排,前面有人挖坑,后面有人推着小车在浇水。再往远处看去,能看到大批人手正在工地上忙碌,扬铲推车,似乎在平整沙丘。

    当兴安平号驶过航道中段后,大员岛右上角的商馆愈发清晰起来,而相比起破烂的商馆,更加吸引林保全注意力的,则是商馆附近一座醒目的,红彤彤的墩台式建筑。

    这是一座稀奇的红砖建筑,四四方方,底大头小,已经建起约莫有两丈高,此刻从林保全的角度,能看到墩台四周的工匠正在竹木脚架上忙碌。

    “这帮红毛还真是财大气粗!”林保全想到:红砖在福建是有钱人建宅院的材料,不想荷人却拿来建墩台。

    就在林保全努力观察着荷人的商馆,炮台,码头的时候,兴安平号此刻站满了水手的船头上,却发出一阵惊呼声,没等林保全搞明白状况,他的袖子突然被猛得一拉,耳边传来族弟的惊喝:“五哥,快看,海底捞!”

    林保全闻声后,下意识将视线转向左前方,此刻兴安平号已经渐渐接近航道口,即将进入台江,林保全就在这一刻,见到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第148节 海底捞

    映入一干兴安平船员眼帘的,是一条大木排。

    木排做工很细:大腿粗的木料被削成方正的四棱柱,头间尾都留有凹槽方便捆扎,整个木排平整光滑,严丝合缝,宛若一体。

    在木排前端,有一根明黄色的金属大吊杆斜斜伸出船头,上书“三一重工”四个楷体大字,吊杆下方,几根看上去很细的铁线悬吊着一个大铁夹。

    铁夹此刻正缓缓张开大口,然后在福船上的土著们张口结舌中,“噗通”一声,砸入平静的台江水面中,溅起大片海水。吊杆的后方,有两个人正在一些怪异的铁物什中间忙碌着,在这同时,木排上还不停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一些银亮的管子从这些铁物什中间穿过,连接到木排后方一张布蓬下面,那里有两个竖立的银白色铁筒,此物大约是火炉,能看到有人拿起堆在脚下的方木块不时扔进炉里。

    福船上的人这时个个屏息静气,紧盯着海面,生怕错过接下来的节目——没过多久,随着轰隆隆的声响更加刺耳,“哗啦”一声大响后,仿佛巨鳌出海,大铁夹轰然间从海底一跃而出。

    砂石泥水和海草这一刻从铁夹的缝隙里不住流下,湛蓝的海面顿时多出一团黄色泥浆,夹满泥沙的铁夹毫不停留,缓缓上升一点距离后,明黄吊杆开始摆动,带动铁夹来到木排旁的一艘小船头顶,下一刻,铁夹突然松开,大堆的泥沙就此落入小船。

    林氏兄弟此刻站在船头大张着嘴,满脸惊叹,就差高喊一声:“竟至恐怖如斯!”......可惜二位没看过玄幻,所以他们的词汇量比较贫乏,于是只能小声呢喃几遍:“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

    就在兴安平号和大木排擦肩而过,船上明人大呼小叫的同时,大员商馆东北角的炮台上,也有一个验收组正在对试运行的挖泥船指指点点。

    随着台江对岸一些住宅的陆续落成,很多穿越众开始分流,大员商馆现在愈发清静,连同东北角视线最好的“观景台”,都面临着被拆除的命运——超市,哦不,皇城,已经处于建造中了。

    今天跑来看挖泥船首秀的部门比较多:工业,海军,基建,船厂,包括大办公室诸公在内,拢共10几号人此刻都在观景台。

    说起这艘木排式挖泥船,起因还在于农场的那台电动拖拉机。原本大办公室已经答应农场两位扛把子进口此物,不想事后被人搅和了。

    论坛上很快有懂行的指出,电动拖拉机是个大坑:高达150kw的充电功率,必须专门的充电站,而且充电站不能离农场太远,这意味着需要建输电线路,甚至在两端修建升压降压变压器。

    嗯,今后随着农场扩大,每隔几里路大概就要甩线建那么一套......要不然拖拉机就要一去不回啦!

    这个不能忍——电动拖拉机效率低点没人在乎,反正电不要钱,但是配套设施这么搞,那谁遭得住?于是高大上的电动拖拉机就这么被否了。

    某些一直拿不到心仪设备的穿越众,这次终于找到报复机会:屁事不懂,就知道拍脑袋做决定的大办公室诸公一个没跑,统统被喷了一遍。......大办公室一帮人也很冤枉,鬼知道这破玩意还要充电站这种固定投资?不是甩个插头就行了吗,圆通小哥都是这么充电的!

    农场两位扛把子更是抓狂:说好的拖拉机就这么没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忽悠?很好,那俺们就开始锄禾日当午,从今天起,谁也别给老子再BB粮食产量......

    一口黑锅在天空中飞来飞去,最终,还是落到了始做蛹者的头上——邹国庆。

    自从来大员以后,邹国庆作为当初主张来台湾开荒的核心人物,基本上每当有关于动力问题的争吵,最后都是他来接锅:谁让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有柴油发展快,要去女王家洗澡的,现在没柴油,不找你找谁?

    事实上人们也清楚,这怪不到他头上,眼下大员没那个能力而已,但是,这不总要有个人来承受群众怒火嘛......

    邹国庆对这种情况也早就习惯啦,喷吧,哥就当赞美诗听。

    最终,有关于拖拉机的问题,大办公室还是委托某个前采购经理,拿出了替代方案。

    姚浙生同志自从穿越之后,日子过得那是相当充实,因为每种环境,总是有少数极度适应的人,姚浙生就是其中一名。从大学时代看杂书时就梦想着有一天穿越的他,现如今得偿所愿,姚浙生是在大笑声中加入革命工作的。

    已经混成窑区副总管的姚浙生,在接到大办公室的委托后,当即拿出了解决方案:木煤气拖拉机。

    人类很早就开始用木煤气驱动机车,二战时期,德三由于缺乏石油,总数将近50万辆的汽车,卡车,拖拉机,摩托车,轮船和火车......统统都是用的木煤气。

    50年代兔子满大街跑的公交车,头顶也都装着晃晃悠悠的煤气包。那时候气体压缩技术还不普及,所以煤气包又大又软,时不时就漏气把乘客扔在半路......直到后世技术进步后,装着压缩天然气的LNG船才能满世界跑,城市里遍地都是油改气出租车。

    姚浙生设计中的拖拉机,是不需要压缩技术的——压缩气需要各种包括压缩机在内的高压设备,看看后世的加气站就知道,那根本就不是明人操作工能玩转的,危险,且没必要。

    拖拉机不是出租车,前者平台足够大,而且不在乎速度问题,所以直接上小型煤气发生炉就可以:订购一台双燃料拖拉机,然后在尾部加装一套可拆卸的干馏炉系统。这套系统很简单,两个干馏炉和一些管道阀门,操作员只需要隔一段时间添柴就好。

    当然,基于某势力的优良穷酸传统,在姚浙生的设计中,整套煤气发生系统都是高档货:所有的管道阀门和炉体其实都是工业压力设备,未来一旦有了柴油,这些设备都会被拆走,用在各种需要耐高温腐蚀的化学品生产中——这叫一鱼两吃。

    拖拉机的问题就这样在黑锅乱飞中解决了,与此同时,另外一套大同小异的设备也一并被订购——挖泥船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造。

第149节 台江防御方案

    随着时间推移,某势力占据大员的消息会持续散播,而穿越众和外界的交流,也会越来越频繁——1628年势必会有一些中大型船舶来到大员,这个时候,大员航道以及包括整个台江在内的清淤工程,也就愈发紧迫起来。

    “这艘船效率怎么样?多久能清理出航道?”在人从中看了半天海底捞的夏先泽,这时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开始发问。

    “抓斗容量不大,所以效率不会很高。”挖泥船的设计师姚浙生这时出来解释。

    考虑到金属吊杆和挖斗的配重问题,有点头重脚轻的木排没敢上大型抓斗,所以每次挖掘的泥沙量只有0.6个立方。再加上简陋的操作系统和木排本身移动的艰难,所以效率肯定不高。

    当然,说到效率,跟后世某些丧心病狂的造岛船相比,穿越众这艘海底捞自然是弱鸡一只,不过在17世纪,这艘船的效率妥妥属于天下第一。

    “主航道平均挖深两米的话,应该用不了一个月时间。”这时一旁基建部的陈栋张口补充到。

    陈栋嘴里的主航道,其实就是船舶日常出入大员的“南水道”。而和南水道隔着一条细长沙洲的“北水道”,由于早年间淤塞严重,此时几乎已经和北线尾岛连在了一起。

    “两米的话,这种船不用再驳运了吧?”夏先泽听完后用手指指正在往台江对岸驶去的兴安平号。

    “不用,800料以下的尖底福船都可以通过。”

    “还是不够,半年吧,用半年时间彻底加深加宽航道,最好将沙洲挖开,把南北水道连成一体。要按照千吨级以上的炮舰吃水准备航道。”夏先泽这时一锤定音。

    旁边的人没什么意见,用半年时间先把最重要的航道疏通出来,这是正事,至于台江其他地方,暂时可以先忍忍。说完后,夏先泽又举起望远镜:“沙子都拉到哪去了?”

    “鹿耳门。”穿着一身蓝色07式海军常服的刘哲,目前兼着海岸守备部队司令的刘哲回答到。

    鹿耳门是北线尾岛北端的一处水道。这处水道极其狭窄,只能允许小艇通过,而且水势湍急,地势险峻,经常会发生各种变故。因为海潮,地震,以及台江对岸的曾文溪改道等等原因,鹿耳门时常处于淤塞和改道中,变幻无常。

    原本历史上,三十三年后,国姓爷率领的船队,在内鬼翻译官何斌的带路下,借着天文大潮,就是从鹿耳门冲进台江,爆了荷兰人的菊花。

    穿越众不需要这种不确定因素,哪怕有炮火封锁,雷达照射:军队本能的就要控制种管理漏洞。所以刘哲一开始就要求驳船把泥沙都运去鹿耳门,彻底填埋这处水道。

    不但填埋水道,北线尾岛在涨潮时,很多地方都会被淹没,日后这些地方统统都需要填埋,垫高。

    在军队的规划里,北线尾岛顶端和大员岛的南端,将来都会用挖泥船出产的海砂,填出一条连接台湾本岛的沙堤。这样的话,不但两处岛屿有了直接和陆上相连的通道,而且防御起来也很轻松。

    “口”字型的封闭防御方案,阻绝了船队从其他地方冲进台江的可能,只有左边中段留出来的主航道可以进出。当然,如果有人用小船来回驳人,打算组队从沙堤冲进大岛的话,那么一颗12.7MM机枪弹到底能穿透多少人这个哲学命题,就能得到正确答案了......

    ......听完刘哲关于整个台江内海的防御方案后,夏先泽扫一眼四周,见没人提出反对意见,于是点点头,表示方案可行。接下来就是各回各家——海底捞验收通过,现场会也已经开完,10几号人顿作鸟兽散。

    ......

    大部分人都回商馆办公,唯独罗教授从炮台下来后,匆匆赶去码头:现如今明人这一块的商贸活动归他负责,所以他要去接待兴安平号和林家兄弟。

    罗教授其实刚从麻豆社回来没几天。在坐镇麻豆的日子里,罗教授拉丁拉伕,殴打宿老,拐骗儿童,强抢民女,总之,无恶不作。

    回到大员后,大办公室鉴于罗教授在麻豆期间,为窑区,赤崁小学和新区提供了很多青壮,学生和育龄妇女,功勋卓著,所以晋升罗教授为新成立的港务局局长,兼管专门针对明商的国内贸易。

    当罗教授坐着小舢板来到赤崁码头的时候,兴安平号已经进入泊位,停船下锚......林氏兄弟此刻正在船头指挥卸货。

    兄弟俩直到现在,都没能从大员带给他们的震撼中清醒过来。不同的是,林保安年纪小一点,注意力此刻还集中在海捞船上,站在船头依旧不停回头张望。

    而林保全见多识广,老成稳重,此刻令他更加在意的,却是码头后方的赤崁新区。

    台江东岸目前已经规划完毕。正在修建中的赤崁城/赤崁区政务方格,就坐落在台江中段,和对岸的大员商馆遥遥相望。以赤坎方格为界,北边是几个高档海景住宅区块,再往北就到了台江角落,船厂,以及船厂宿舍区都规划在那里。

    赤坎城以南是码头和仓储区。兴安平号就停在台江右下角新建的码头区,其它规划中的木煤气冷库已经开始建造,包括各种大型仓库在内的仓储区块会一直往南延伸下去。

    作为优先度仅次于赤崁小学的高档海景住宅区,目前第一个方格已经完工:长长的红砖矮墙,漂亮的黑色玄武岩小道,充满热带风情的香樟木小屋,看似凌乱,实则正好能遮挡友邻目光的各种观赏植物......

    这可不是呆板的职工宿舍,这些供穿越众居住的小屋,是后世海滨旅游区标配,用材考究,设备齐全。主人既可以坐在围廊上看海景喝冰茶,也可以在屋后烤肉串吃,兴致上来还能和妹子在各种幽黯角落来一发,可以说设计合理,式样风骚,毫无甲醛......就缺妹子。

    妹子已经不远——小区完工后,搭载着很多生熟妹子的船队,第一时间就开始往大员赶路。熟妹子们已经有半年时间没见到自家老爷,而生妹子还不知道自家老爷是谁。不过这不重要,代购的早已经把自拍照送回大员,所以老爷们知道谁是谁。

第150节 赤崁见闻

    象征着穿越政权统治威严的赤城,建造工期再一次可耻的被延后了。

    永远有更加重要的建筑排在前边:小学不用说,这个叫政治正确,不能让孩子们在危房里上课......乡政府大楼先缓一缓!

    接下来自然是全体穿越众都紧盯着的,咳,经适房小区。不能让弟兄们再守望门寡......乡政府大楼先缓一缓!

    就这样,直到第一批经适房建成,直到妹子们出发,赤区政府大楼依旧没盖好,每天只有不多的一些工人在忙碌,死气沉沉的样子,说烂尾都有人信经适房二区已经开建,资源又抽被抽走啦。

    ......

    现如今站在兴安平号上的林保全同志,自然不知道在他眼里已经非常宏伟的政府大楼,居然盖得如此艰辛。从尚未完工的墙豁口看进去,已经盖到二层,“同”字型结构的红砖大楼的确很大气,嗯,在明人眼中是这样的。

    更加令他惊讶的,是一排排有着红砖围墙的小区,一间间整齐的木屋,笔直的大道,整洁的环境,热火朝天的码头和建筑工地......这些无一不在提醒着林保全:此处主人不是简单的海匪,这些人其志非小,有大格局。

    在这之前,林家兄弟已经从引水员嘴里得知了一些关于穿越众的公开消息。兄弟俩之前还纳闷呢,红毛人的地盘一个红毛都看不到,放眼过去,大员港遍地都是露着短发茬的髡人,红毛都死绝啦?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恍然大悟杭州城里的那位熊道熊老爷,每当聊到“大员之人”时,他脸上浮现出来的莫名微笑是怎么一回事......

    髡人也好,红毛也罢,左不过是一些海外异人,此地就算是域外梁山,林氏兄弟也没有那份忧国忧民的情怀。今天虽说见到不少奇景,到底还是要钱货两讫才是正事,所以当林保全得知有本地官员来访后,便急忙招呼族弟下船见客。

    不出林氏弟兄所料,在码头上等着接见他们的罗教授,同样是个髡人。夹克休闲裤黑皮鞋的装扮在两人眼中已经有点习惯,唯独罗教授的中年油腻男三七分引起了林保安的一点遐想:莫非这帮髡人是以头毛短长来定座次的?

    “哈哈,贤昆仲真乃信人,千里伏波,守诺践约,弟兄们佩服佩服!”

    见到罗教授这一套四不像行礼姿势再加普通话,林家兄弟这一刻又明白了:杭州熊老爷那一口夹杂着五分杭州土话的古怪口音,原来是打这儿来的......

    “哪里那里,乡下人没见识,进门才得知大员换主,大王们在此地做下的好大基业,林某人今天算是开了眼界,厉害厉害!”

    ......商业互吹这就开始了,大伙边走边吹,直到进办公室才打住。办公室是一间蓝色彩钢小屋,算是港务局的临时总部。

    罗教授进屋后,特意没有喊助理进来泡茶,而是自己动手给明人一个适应的时间。

    林家兄弟不出意外地研究了一番蓝色彩钢板和头顶发出明亮白光的led灯泡,林保安年纪小一点,没两分钟就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询问罗教授,灯泡咋亮的?卖不卖?

    罗教授笑着摇摇头,神秘地指指头顶......原因你自己去猜,我就是不告诉你屋顶有块光伏板。

    大伙坐定后,罗教授开始盘问,不,是以聊天的方式,询问起林氏兄弟有关于这趟海贸的详细经历。

    作为第一艘正式来大员贸易的明人商船,兴安平号和林氏兄弟的资料,是很重要的商业样本,罗教授必须要知道更多的信息,才能制定出今后针对明人商船的贸易方案。

    林氏兄弟刚开始发言,又一次被唬到:桌上一块银板突然被某人一把推开......因为银板上画着个咬了一口的果子,他们原本还以为是个果盘来着。

    ......

    罗教授一边和蔼地发问,一边时不时在笔记本上打几个字,林家兄弟惊讶之余,也不好多问什么,这种询问式聊天足足持续一个钟头之后,才宣告结束。

    接下来双方很快算完帐,然后罗教授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天地递给林保全,算是补足差价。

    “宝钞?”林保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张纸片的性质。

    林保全瞬间脸色变得苍白,再一看林保安已经气得满脸通红,罗教授不由得大笑一声,然后赶紧拿出来一张商品目录递给他们:“贤昆仲莫惊,此物就是银子,货单上的东西全都能兑,另外......”罗教授说到这里,神秘一笑:“二位不妨先在赤观游几日,等我这边理出个头绪后,还要准备些别处没有的好处,总要让贤昆仲满意才好。”

    林保全这时粗略扫一眼货单后,也知道自家方才有些唐突,赶紧连声道歉,言说都是被大明宝钞吓出的毛病,罗教授笑着摇摇头,了解,了解......

    兴安平号就这样在码头区安顿下来。水手们当天晚上都歇在专门的码头区旅馆,所谓的旅馆眼下暂时只有几排竹屋,依旧是大通铺。只有林家哥俩分到双人间,屋里素淡干净,除了一盘铁艺鲜花,再无其他摆设。

    新奇的一点是:旅馆里有淋浴式公共澡堂,定点提供温水,竹管淋浴,水手们当天算是洗了个痛快澡,

    第二天一早,郎中来了。一身月白布长袍,像白无常多过像郎中的这些人一进门,就拿着一个怪模样的玩意在大伙脖颈上挨个晃一下。这期间有那说闽南语的通译大声告诉众人:为了防疫病,凡是发现有头痛脑热的,都要去北线尾岛上的医馆修养,病好后才能出外。

    好在这一趟兴安平号出海时间不长,水手们都还康健,这帮郎中折腾一番后,就转身出门,诊费也不要。

    入乡随俗,林氏兄弟这时自然不好说什么。这些自称是来自“昆仑”的髡发人,看似操着一口官话,实则行止作派都和化外之人一般无二,全无大明风范。

    所以,林家兄弟俩现在纯粹是把穿越众当外国人看,既然这帮怪人机关奇巧之物甚多,大约忌讳也是不少,好洁,怕疫病,就是不知道此地还有些什么规矩。

    ......

    第二天下完货后,林家兄弟就在这化外之地徜徉起来。

    这次他们看得更加仔细:冒着青烟的锅炉房,粗大的下水道,无穷无尽的红砖,晾干后坚硬无比的泥灰......

    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有劲头,中午时分,当他们和几个吃完饭在工地休息的搬砖老乡聊过天后,居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眼前这一切,居然都是在小半年时间里营建起来的!

    林保全实在是不相信这种速度,一下午时间,他拉着族弟什么都没干,就和赤的下水道耗上了:他看着工人们挖土,看着工人们搅拌灰泥,看着工人们砌砖,到最后,他亲自跳下之前完工的下水道感受了一番......

    站在没过头顶,宽大的不像话的所谓“阴沟”里,抚摸着墙面光滑的土水泥,仰望着头顶碧蓝的天空......林保全当时沉默了很久。这之后他和族弟坐在下水道旁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只是当几天后罗教授再一次接见二位时,林保全第一时间提出的要求,居然是到窑区基地去看一圈。

    这个要求罗某人自然不会拒绝:改开初期,茫茫多的保守派干部前脚在帝国大厦旅游拍照,后脚回国后对改开就不再抵触不需要抓起来洗脑,曼哈顿的建筑群,在无言中就击溃了这些人的防线。

    窑区基地现在也负担着同样的作用:工业旅游,灵魂旅游。强势的政权是有自信的,同样不需要和明人讨论什么,未来更不需要和明国的缙绅阶层搞什么争论。

    所谓的缙绅话语权,只有在承平时期的效果最好,在乱世,哪怕是后期李自成坐大后,就开始不管用了。

    对上建奴的屠刀,更是屁用不顶,缙绅阶层根本没有能力煽动起民众舍生忘死的抵抗,话语权在一串串被屠成白地的城市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现在力量更加强大的穿越众出场,缙绅即便能煽动出理论上最多的底层民众出来反抗,这些在拥有着下水道,化肥,磺胺,无缝钢管的穿越政权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反抗也罢,顺从也罢,超级齿轮根本不会介意,稳定的吞噬过去就好。在这个过程中,一部分缙绅会看出来这种力量无可抵御,从而做出改变,而死抱着那一套腐朽理论不放手的人,会无情的遭到碾压,最终变成阴沟里的烂泥。

    这就是穿越众的理论方式:想和工业化集团争夺统治权的脑残,在第一波就会死翘翘;活下来的那些,一定不会再拿着论语,去找穿越众理论。

    ......

    罗教授就是抱着这种心态,愉快地同意了林氏去窑区基地参观的要求。

    参观只是一个附加项目,罗教授这次来,是带着和同仁们开会研究后的决定来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次类似于“买三赠一”的优惠活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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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明介绍:
曹川原本一个人在明末和后世之间倒腾土产。突然有一天他发现:原来活人也可以倒腾!是时候召集一票兵王,学霸,总裁,医圣同去明末制霸了!之后,一帮废柴,无业游民,包工头,还有卖拖鞋的,陆续被送走。没办法,只有这些人好忽悠,价格便宜量又足。总之,这是一个众人在明末,建设伟大的星辰帝国的故事。Q群:794998628旅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旅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旅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