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天塌地陷
两人都有点忍俊不禁,到底是林初一年纪轻,先笑了出来。伸手拍了拍范南江肥厚的肩膀道:“老哥,要不放过它把,咱找别的东西吃好了。”
说完还比划了半天的手势,直到从小兽的眼神变化中,看出来它终于懂了。
这小东西,倒是比狗类更易开窍。
说实话,这时候你就把刀递到范南江手里,对着那双活灵活现的眼神,这大厨师恐怕也未必忍心下得了手。
只不过既然小东西能开窍,他还是配合林初一,简单的言辞加上一遍又一遍的手势比划,废了好大的劲,两人一兽,气氛终于都和谐下来。
小心起见,再做了一番眼神和手势交流;范南江也从小手电上,扯下一根平时用来扣手的尼龙细绳,要缚在小兽的尾巴上,做一个它行走时能发出声响的记号。
做这种记号,最好的东西,无疑是量轻体小的金属铃铛,可惜这绝地之中,又到那去寻一只金属铃铛?
范南江打着手电,双眼飞快地环顾四周,忽然发现林初一今天穿的,正好是条深色牛仔裤。大厨师走到林初一身后,出手飞快,老实不客气地把他后裤兜上的铜钮扯了下来。“这小玩意,响声是小点,远了就靠你来听了。”
林初一哭笑不得,但也无可奈何,耐心地一手按着小兽头颈,但这时的力道,已经温柔了不少,至少不会让它感到难受。
范南江慢慢在它尾巴上缚好了“铃铛”,这才对着林初一双手一摊,那意思不言自明:“你们关系好,要不要交代两句。”
磕磕碰碰地厮混了老半天,如今眼见就要放开,林初一看着那双细小如豆,却明纯清澈的眼神,竟有点不舍起来。伸另一只手轻轻拍拍它的额头道:“小家伙,这就要再见了。你走慢点行不?要是真能带我们出了这鬼地方,回头一定给你弄一顿好吃的。”
交代完毕,正要放手,突然象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又按紧了,对着小东西竖起两根手指道:“你要是不够,两顿也行;或者干脆我弄一堆过来,分几顿吃,你自己随意。咱这是缘分,懂不,否则你在这里再蹦?一千年,也未必能遇到个人的。”
小兽早就一片热切期待的双眸之中,又是两道生无可恋之色。
“好吧,那就走吧。”林初一总算交代完了,缓缓松开哪只按着小兽的左手。然后自觉直立起来,背负双手,和范南江站到一边,只做有目送,不再阻拦。
小兽似乎仍存狐疑,头颈缩了一缩,试探着伸了伸前脚,见那一胖一瘦两人纹丝不动,这才确定自己是真的自由了。
小兽缓缓舒展了一下身体,站立起来;其实站起来的高度,跟刚才趴窝时也差不了多少。它昂头看了一眼跟前这两位“有缘分”的人,却并没有转身,而是向着侧边,往之前两人所去的方向,缓缓举步,匍匐而行。
两人对望一眼,默默点头:看了方向是对了。
“看吧,果然是有灵性,都懂了;还担心咱们跟不上。”林初一对着小兽竖起大拇指道。
“我看,不会是脚还麻吧!”范南江冷不丁回了一句。
那小兽不理两人,仍是默默走着,不徐不疾;走到尽头那些石柱石壁之间,选了一个比较宽阔的洞隙,直直进入。
顺着那呖呖悉悉的铜扣拖地之声,林初一和范南江跟随而至。这石柱之内的洞府空间,四通八达,如同大殿之中,有道道高大的柱子。好在有小兽带路,否则就在道道石柱之间,也能把人绕晕。
再继续往里走,穿过几层石柱,才是一个个的石缝,隧洞,大大小小,有五六个洞口。林初一以神识感应,还能清晰感知小兽的去向。它是直接走进了最右边的隧洞。
“这小家伙,有点像穿山甲,但又肯定不是。”林初一边走边说道,“首先穿山甲不会这么聪明,也怕人。听到声音就早早钻洞走了。”
范南江一脸鄙夷之色道:“摁着人家说了一通话,你就还真跟它掏心掏肺了啊?这家伙,搞不好就是云生谷中老人讲故事传得极玄乎的石麒麟。那玩意一身银灰色麟甲,十分坚硬,刚才那爪子扒石头你也见了,跟刨土似的。不管石山土坡,它想钻那就钻那。”
林初一嗤笑道:“这也算极玄乎。那你们云生谷中,玄乎的东西恐怕就多了。”
范南江道:“还没讲完呢。石麒麟出没之处,据说比有异宝,而且,也必有凶险。”
林初一默默点头道:“这我倒信,异宝咱还没寻着,但估计是有的,否则人家设那么大个局,坑我们进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干嘛。至于凶险,这石麒麟来不来,咱都不缺了。”
话没说完,突然两人同时惊声道:“不好。”
呖呖悉悉的声音,突然断绝。两人都清晰地感知到,原本在前面不远处徐徐而行的小兽,突然疾如闪电,遁入隧洞深处,再无半分生息。饶是林初一神识敏锐,也查探不到它的丝毫气机。
两人连忙赶到小兽逃脱之地,只见地上一根断绳,挂着哪个从林初一裤兜上摘下的铜扣。
“好在都带到了这里,没什么歧路了,顺着隧洞走下去就是。”林初一道,“可见这小家伙还是有点良心的。”
“嗯。”范南江有意无意地应着,不置可否;从那语气却听得出来,心情有点沉重。
一片漆黑之中,两人已经打了手电,沿着隧洞向前走着。
这隧洞,好像永无穷尽,一路走下去,宽宽窄窄,若不是用墨铁划了记号,很多次他们都以为是走了回头路。
领头的林初一突然停步,拿着电筒四处照着。这冷不丁的,范南江差点没撞他身上。
“咋滴了?”好不容易立定身形的范南江问道。
林初一眼神随着手电光,游目四顾,“这地方,是不是走过诶?”
他手电光来回晃着,仔细看两遍石壁,没有记号。继续走了几步,隧洞稍稍转了个弯,然后两人就都傻眼了。前面赫然有个普通房间大的小洞厅,洞厅那一边,有三道石缝洞口,两宽一窄!
“这一次,咱选哪个?”范南江睁大眼睛,呆呆地说道,“反正中间哪个,是不能选了。”
林初一显然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他回过头,“有硬币不?”
范南江摇摇头道:“不用那么麻烦吧,石头剪子布会不?你左我右。”
石头剪子布的结果,是右边的窄洞。“人胖,运气就是好些。”林初一撂下句话,转身就去带路。
范南江显然不太自信,说道:“过一会才好说。希望今天我是该转运了。”
前面的隧洞,突然急转往下,两人停步用手电一照,那陡坡,不下百米。
“还要不要探一探?”林初一道,“搞不好,下面能搞到吃的。反正咱们都做了记号,不行还能回来。”
“有流水和蛇的声音没?”范南江这会的脑筋,尤其好使。
林初一沉默静听,最终摇了摇头。
范南江腹中咕噜噜响了几下,没想到跟着却是大手一挥道:“这么好的减肥机会,得珍惜。走吧。”
其实年轻人这一路对四脚小兽赞不绝口,老厨师就明白了:少年不识饿滋味啊,开始玩上瘾了。这突然又出现一条新通道,加上有了经验,不给他探探,就算顺利出去了,也肯定不甘心。
再说了,还真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望得出生天呢。所以何必留下遗憾。
这一段隧道,其实也就百来米,下了斜坡,就是一处洞口,外面赫然又是一座巨石林立的巨大洞府。
那淙淙流水和悉悉索索的群蛇行动的声音,又开始响起,清晰可闻。
手电之光,难窥洞府全貌,反正大就是了。两人只得边往前走,一边细看洞府之中错综复杂的石林。只是那些犬牙交错的嶙峋怪石,这会全在左边,右边则是冷硬的花岗岩壁。
两道石缝,通往两个天地,林初一正啧啧称奇,忽见右边石壁上,一道幽深的隧洞,铺了石阶,蜿蜒往上。
这不正是当初进来的地方!
两人对望一眼,范南江缓缓在最下面一级石阶上坐下,说道:“走左边,估计是不行了。这一会,咱靠右边进去看看如何?”
林初一没有坐下,用手电往前晃了晃道:“你先歇会,我先看看所有能在石林中通行的入口,搞不好能看出什么玄机来。”
林初一只往前走了几步,就走不动了;眼睛死死盯着左边一处窄窄的石缝。从范南江的角度斜斜看去,那石缝,仅可容人通过而已。正猜疑间,忽见林初一已经向自己招手,却不出声。
刚刚坐下的大厨师便不得不又挪动身躯,站了起来。
那石缝里的通道上,赫然顿着哪只石麒麟,豆大的一对眼珠,正睁得圆圆的看着两人!这会就着手电的光芒,终于看清楚了,小家伙真的是一身银灰色的麟甲,闪着柔和的光泽!
“这一会,咱跟不跟?”林初一眼光盯着那小家伙,侧过头来小声问范南江道。
“跟吧,能把咱们带这里来,也不算坏。”范南江那粗豪的嗓音,捏着说话时,声音确实有点怪。
那小家伙听着,都眯了眯小眼睛,干脆转过身去,缓缓走了。
两人赶紧跟上,只不过这一次,林初一并没有忘记沿途做记号。
“嘿,小家伙,”林初一轻声呼道,“咱两次见面了,江湖上萍水相逢,都是缘分,交个朋友如何?”
要这样的一只四脚兽懂人语,那是奢求了,只不过听语气,石麒麟却好像明白了这是对自己说话。它并没有停步,只是略微回过头来,用一边黄豆小眼一瞥,便即继续先前。
“你要是懂了,就摇个尾巴怎样?”林初一仍不死心,捏着嗓子呼道。
范南江白了他一眼,认识林初一这么久,从没见过如此无聊的时候。“听得懂就有鬼了。”
林初一挺没面子,但还是选择了坚持下去:“做朋友得先认识对不?我林初一,他们也叫我莫雨;你呢,叫石浩子如何?”
给朋友这样起名,就有点不厚道了。
只不过林初一并没这样觉得,一连呼了几声“石浩子。”
“石浩子,你带的路,确定没错?”
“石浩子,喜欢吃啥;我说过的,给你弄大餐哦。”
……
范南江只能强忍着笑,默默跟随;这一人一兽还没成朋友,自己这会都有点多余了。
石浩子始终没有回头,在巨石丛中左蹿右拐的,眼见又到了石柱林立的地方。它突然又开始使坏,也不见蹬脚使劲,一道银光闪过,便没了踪影。
好在林初一也看清了,它是直接钻着石缝,钻到了洞厅靠右边的一片石壁。奇怪的是那片石壁,并无洞口。石浩子竟是直接没入石壁之中!
距离着三四十米远的林初一和范南江呆立当场,你眼望我眼:合着人家只是回家而已,那有半分带路的意思。
范南江靠在身后的一块巨石上,稍事休歇。这时候,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因为转多错多。该往哪里,毫无线索。
林初一游目四顾,看这里的石林态势,缝隙走向,能不能看出点端倪来。却见范南江如同触电,突然跳起,离开方才靠着的巨石。
还没来得及询问,林初一神识之中,已经同时感觉到了异样,那十余米高的巨石,正在倾倒;而且是朝两人立足之处!
随着“扎扎扎”的声音想起,无数石渣石屑掉落。
“走!”范南江大喝一声,往外冲去。只是刚刚起步,他就感觉到身前一股大力,挟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来;自己的身形瞬间向后飞出十几米远;落地之时,稳稳站住。正惊讶不已,却见林初一已经如影随形,到了自己身前。
而刚才立身之处,前后左右好几块如小山般的巨石,已经轰然倒塌。一片石屑纷飞,尘土弥漫。若不是林初一反应得快,两人都得被活活埋在那一堆石块小山头下。
没等范南江回过神来,突然脚下剧烈晃动,惊觉抬头,只见整个洞厅,都在山摇地动!
“跑,跟石浩子。”林初一大喝一声,范南江也不及思索那个方向有无洞缝,跟着他弹地而起,身形如飞扑向石壁。
范南江面对光溜溜的石壁,突然转过身来,一脸绝望。地面的晃动太过剧烈,已经只能靠着石壁稳住身形,电光火石之间,其实站着躺着,已经无所谓了。他最终背靠着石壁站稳,只不过是想看看,最后砸死自己的,会是哪一块石头。
定下心神,眼前的巨石坍塌而来,范南江还能跃起闪避;危急中不忘喝问了一声:“你没死罢?”
“没死。”石壁侧面传来林初一沉稳的声音。
突然“嘎嘎嘎,轰隆……”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响声。范南江循声望去,只见右前方一根数十米高的巨大石柱,突然从中断成三折!轰然往这边倾倒而来。大如屋宇的巨石未至,那扑面而来的风,已经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这么大一根,嘿嘿,还算看得起我范南江……”
悠然失神中,范南江忽觉被一股大力扯动,身体贴着石壁恍然几转,竟到了一道两面石壁相对的细细夹缝之中。夹缝极细,仅能容人侧身。
原来这地方,是两面厚厚的石壁相重,接口就在刚才石浩子消失的地方,距离范南江站立待死之处,不过两米。因为夹缝的开口向里,所以两人在洞厅之中的时候,都没看见。
奇怪的是,无论洞厅中如何天塌地陷。这石壁夹缝之中,虽然摇晃,却并无石块落下。
两人沿着夹缝慢慢往里挪动,无论前面有否出路,总略胜于被外面的巨石压成一堆肉泥。
外面洞厅之中,翻天覆地的巨响,持续了老半天,才终于慢慢平息。
范南江一照夹缝的入口,上上下下,已经全被石头堵死。外面的洞厅,估计已经完全塌陷了。
两人再往里看,这道夹缝,目力尽处,只见石壁!
第一百零六章 一川碧水洗赤精
范南江收回手电光束,在紧逼着两人身体的尽处石壁上晃动着,挺丧气道:“谢谢你今天两番救了我。但愿这不是白费力气。”
丧气归丧气,他已经没气力让自己的心绪产生太明显的波动了。
林初一没再搭腔,而是在大厨师面前,竖起了一根手指,示意安静。范南江凝神静听,这一次,连自己都已经可以听见那流水和悉悉索索之声,十分清晰。
这会不用打招呼了,两人几乎不约而同,横着身体,在狭窄的石壁夹缝中缓缓往里挪步。范南江暗自庆幸,好在这几年,自己这厨师做得其实不算敬业,若在重个20斤,在这夹缝里,不知是否还挪得动。
这二十多米长的夹缝,走得如同一段山长水远的征程,林初一的神识宁定之下,已经察知石缝尽处,有个往外折弯的出口。因为是折弯的,所以用手电照射,肉眼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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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卦象都说了,这一程是有惊无险,逢凶化吉之象。这会信了吧?”
“嗯,信了,以后但凡有点啥难解难明的事,都得找你掐指算算才行。我现在就有一事不明,不如你给算算?”
“你不妨说说看。”
“这世上,现今还活着的人类,那一个,不是一路逢凶化吉化着过来的?”
……
看着眼前一片宽阔幽深的洞府世界,双肘反背撑在地上,半躺着的范南江心情大好,就开始十分享受地跟林初一顶着杠。
之前的大洞,虽然都宽阔,却任谁一看,第一印象都是凶险之地。那些嶙峋怪石,巨大石柱,就好似一头头张牙舞爪的猛兽,或者青面獠牙的恶鬼,随时能把进入其中的不速之客,吞噬得尸骨无存。
从哪个地方出来,这里就好比一处风景婉约而怡人心窍的江南水乡。一片平坦的青石板地面,微微倾斜向下,远远往前延展开去,形成一面十分平缓的斜坡。一条清幽小河,流水潺潺,从山洞幽深之处蜿蜒而来,从眼前的斜坡下面叮咚流过,又隐没在另一边不远处的石壁之下。
流水,石滩,就差一处小桥人家了。
他们携带的这种led小手电,电池耐力极强,此时的光亮仍是十分充足。只不过为了节约,现在只开一支了。
林初一拿着手电,在小河水面上照来照去,那黑色如丝带般柔滑的涟漪水面上,便泛起点点星光。闪烁不定。但奇怪的是,那点点银星的背景,那一片在暗洞中只见黑色的水里,反射着一阵浓郁迷雾般的暗红色光芒!
“难道河底是红色的?”林初一看着那片水面,讶然道,“可我也不是没见过红粉石的河底,反射不出这么浓郁深沉的红光来啊。”
“管它红的黑的,只是这水,不知能不能喝。”范南江一脸疲态道。
这一提,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拎起挂在身侧的水壶抖了抖,里面的存水,的确快要见底了。
“我去试试。”林初一说着,便站起身来,动作干脆利落,似乎还真如他之前说的,空腹之下,有金丹运转,仍可一切如常。
范南江看他姿态,没来由的就觉得疲累的身体,好像一下子有了许多气力。只不过行动起来,那手脚还是有点酸软。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这舒适的坐姿之下,仍不大舍得挪窝,便没有勉强,只是开口提醒道:“就这么甩着两手扛张嘴过去试,不好吧?”
林初一回头报以神秘一笑,却依然往水边走了过去。
他并没有直接舀水往嘴巴里灌,而是在小河边蹲身下来,以一指点入水中,身形就此石化,如同一尊雕塑,心境悄然入定,让那丝丝水气,直沁入手上的两处府穴之中。府穴中的纯水真元,与那甜丝丝的水汽相融和谐,大受滋润,毫无不适的感觉。
有了神识之时,内视自身脏腑经穴,就能感知细微。此处水源,应该是处于这一地风水灵枢的穴位,除了水性极清纯明净之外,还蕴含无限真元灵气的流转。
林初一毫不犹豫,拔了水壶的盖子,把从云生谷老宅中带来的剩余饮水一股脑儿全倒掉。再沉到小河里把水壶装满,蹲在河边就狂喝一气。末了继续把水壶沉入水中,再次装满,这才作罢。
范南江见他如此,再顾不得在那临时的安乐窝里继续享受,缓缓走了过来。只是这时的林初一,却没功夫里他;一双眼睛,随着那手电的光芒,凝神盯着水中,满脸惊疑的神色。
“发现吃的了?”范南江问道,只不过他已经不需要答案,因为话音落时,他也看见了水中的东西,瞬间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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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布满河床的大大小小卵石,咋一看全是黑色,但当手电的火光照到,光线竟然就能穿透石子,而被手电照射的石中,散发出十分晶莹剔透的深红色光。饶是在这地底暗河的纯阴冷水之中,两人以心念之力,仍能明显感知那些乱石,竟然多蕴含着极为精纯的火属物性。
水火本相克,能在如此纯粹的水中,保持丰富的火属物性,可见此石,到了修士手中,那就是时间罕有的天材地宝,价值连城!
而如今,他们有一条这样的河!
两人目瞪口呆地互相看着,再转头看看这一条长长河床的卵石,或者说世间稀有,而此处多的令人发愁的宝石。
“宝石?咱们,难道是发达了?”范南江捏了捏自己的脸颊道。
林初一道:“我估摸着,搞不好是传说中的赤精石,以前我的大师父,曾跟我介绍过传说中的先天异宝,其中就有赤精石;是女娲补天时,炼制出来的五色补天石之一。”
“这东西价值连城,但怕就怕,等咱们离开这处洞穴时,这地方又想刚才那洞厅一样,轰隆一声,就再无人能来了。”
传说中的赤精石,只见于上古神话之中,据说是女娲炼石补天之时,以天地源力,三昧真火,穷数年光阴,凝练五色补天石。其中的红的红石赤精,就是用一种石皮暗黑,以强光透之,却见殷红的石头。
所谓五色补天石,除了赤精,还有黄垣,绿松,黑磔,紫?。不但是炼好的补天石,就是这些炼制补天石所用的原石,一直都只存在于道修宗门的神话传说中。至于是否真有其物,大家不得而知。只是各宗各派的典籍记载,对这些石料的描述,却是有模有样,反正真物,大家都没见过。
据说此石若炼为法器,则所蕴含的法力极强,堪称天下少有的神器法宝。也可用于个人炼化吸收其中的火属灵气,充实自己的金丹炉鼎,修行路上,在火属灵气的摄纳中,进境就可以一日千里。
五色原石集齐,数千年来,千万修士,也只能是偶尔有人梦中能想到的奇遇。
至于炼制好的补天石,没人想过,因为没人说过天下尚有遗留。
好在这两天晚上,两人都是在山巅露宿,所以都背着双肩背包,装了简单的洗换衣物。这会范南江二话没说,解下自己的背包,就把里面的衣服往外掏,直接凌乱丢在石滩上,显然是不要了。
林初一受了提醒,也把背包给解了下来,只不过他到不着急。背包里放着的有件t恤,是黄素素买给他的,比身上这件好。所以他先换上,把原本身上那件满是尘土的扔了。裤子也是一样处置。
害得范南江又急忙把已经扔掉的衣服捡了回来,挑了套好点的换上。他堂堂家主,到时若真能出去,也绝不能灰头土脸出去。
河水冰冷,仅可没过膝盖,那份清凉却直透心脾。两人却无意在水中享受那份清凉,都弯腰埋头,两手不停地在水中翻捡着那些卵石。
这些赤精石的物性,良莠不齐,咋一看满河床都是,但林初一捡了小半袋,偶尔捡到一颗火属物性尤其精纯的,其中所蕴藏的火运灵气,不知比自己原先捡的那些垃圾丰厚了多少倍。于是他只得把沉甸甸的袋子再次清空,重新挑拣。
范南江不过是行气阶接近圆满的修为,那能以灵觉感应物性,就有点着急起来。林初一对此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把那块好不容易捡到的精品交到他手里,让他自己用手电光仔细比对,找出视觉上的区别。
一川异宝,林初一默默拣选,极耗精神念力,一条河床的卵石,形貌差的直接忽略,形貌品相好的,这才感念查探。饶是如此,花了两个多小时,他才在河中走出不到二十米远。而背包之中,所得的宝石精品,不过二十余颗。
物性品秩,相差太大的,毕竟还是从眼见功夫里,也有行迹可循,而且并不那么难以分辨。所以范南江靠着手电,倒也捡得不亦乐乎。只不过没有林初一那种感知细微的神识之妙,效率要低很多。
大厨师腆着肚子伸了个懒腰,舒展以下酸胀的腰脊,嘟哝道:“老半天过去了,也才捡这么十来颗;看来在这条河上,能耗上一两天了。”
林初一继续忙活,低着头回了一句道:“你这话,跑到外面一说,容易被群殴。”
“这又累又饿的,还不能发个牢骚?”范南江道。
“要知道,世间一座座山头宗门,千百年来,做梦都想不到能拥有哪怕一颗五色原石。人家在哭穷,你冷不丁跑过去哭钱多?”
范南江尴尬地笑了笑,“这么一说,好像蛮有道理。只是咱们能不能先找到蛇?吃饱喝足,得在这里好好捡上几天;让老子尝尝,在人家跟前哭钱多的滋味。”
林初一这才省起,这时候日已过午,胖厨子敢情早有点撑不住了。
第一百零七章 水中怪鱼
听到大厨师这十分委婉的抱怨,林初一才想起,有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还没跟他说。
“不如,你先喝点这条河的水,看能不能撑一会?我沿河往上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可做食材的东西。这地方神秘莫测,现在可不敢特意循着声音去找那群蛇。”
范南江本来直挺挺站在水里,本来连弯腰的想法都没了,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有点好奇。回想起刚才林初一喝水之后,立马清空水壶装满河水的古怪举动,这小河流水,必有蹊跷。
若换作平时,范南江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些细节。只不过连日来家族事务的诸多烦恼,加上身处绝境,又累又饿,心性难免萧条疲懒得很。
在东莞时,他虽然十余年如一日,只不过是个小饭店里炒菜的厨子,极其隐忍;但那份心境豪气,从来不曾低人半点。
从河中鞠水,喝了几口,随着一股清凉入心,还有丝丝醇醇气息,进入经脉穴府,竟然让范南江精神为之一振。
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这一次心中有了准备,一感觉道那丝丝醇醇的气息入体,便赶紧气行周天,悉数纳入气海府穴之中。如此反复数次,周身的疲累,竟然减轻了不少。
范南江犹不过瘾,又弯腰鞠了一捧水送到嘴边的时候,才发觉大腿顶着膨胀的肚皮,把那鼓胀得如同水囊的肠胃里的流体往上顶起,几乎要从喉咙溢出。
“喝不下了,就先别贪心。不如先去岸上坐坐?如个定什么的,这水中,除了真气灵力,有很多挺微妙的东西,虽未必对修为有多大助益,但对意识修炼,助长自己见微知著的功夫,还是有效的。”林初一规劝道。
有这水中丰盈的元气灵力补充,范南江倒不急着寻觅吃的东西了。他上岸打坐了一会,细细感念那份水气带来的种种玄妙,荡涤心神。
一肚子水,不管好水还是坏水,也就不过是两泡尿的事情。好水消化得就更快。所以范南江并没有打坐多久,就继续加入了地下河大战鹅卵石的战团。
无论多陌生的东西,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
所以有了前几个小时的摸索体会,两人辨识赤精石物性的手段,越来越熟稔。先前两个多小时才搜刮十几米,如今一个下午,林初一的背包已经装了半饱,而范南江的,也占了三分之一的容量。
这条弯弯曲曲的小河,二人则已走了过半。
小河来自上游岩壁之中,也止于下游岩壁之中。起止之间的直线距离,也不过三四百米。
虽然洞中幽静,河水潺潺,一派祥和安宁的气象。但林初一神识之中,一直没有放弃对周围环境的查探,尤其是有可能对二人造成威胁的任何气机,都不可能逃得过他识海心湖中连连荡出的阵阵涟漪。只有有一丝触动,他便会迅速反应,随即判断是该反击,防御,还是该立即退避。
自从开始下河,专心对付这一整条河床的千万颗卵石以来,林初一的神识曾有数次被轻微触动,最终发现都是水中一些他们无法捕捉的细小浮游生物,他们既无法捕捉,就是捕捉到了,也不大可能成为食材。不是吃不得,而是,指甲缝那么点大的东西,塞不满牙缝。所以他都没有直起身来。
但就在他偶然站起身来,休憩一下略微发酸的腰腿时,却发现河的下游,开始有一股令人不能漠视的骚动,来自下游尽处的石壁之中。
那一阵骚动,一旦出了石壁水口,就源源不断,一路往上游而来。这已经不需要用神识查探了,因为那一阵骚动所到之处,水花不断飞起。显然是有某种体型不小的水中生物,成群游出,溯游而上。
这动静,范南江不用回头,灵觉之中也已经有了感应。所以二人无需交流,直接上岸,静静等着。
瞬息间,那一源源不断从石壁下涌出的水中生物群,已经上溯了二三十米,看那势头,它们很快就能布满整条河道。
“你说,会是蛇不?”范南江道,言语之中,明显已经发怵。他是很会对付蛇,但每次都是对付一条两条,布满整条河道的蛇,怎么对付!
却见林初一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看不是,这东西,看样子身短,跟鱼差不多。”
范南江脸有喜色,突然似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飞也似地想下游跑去,甚至尽力施展了法门宗极高明的轻身功夫。
林初一只好跟着,御气而行。他也想到了这大厨师想干嘛,下游两百米处,有他们丢弃在那的衣服。想多捉鱼,当然不能空手。
而且这里的鱼,必须多捉。水的灵气蕴藏,已经如此丰富;那活着这条水中的鱼类,常年累月,世世代代,浸淫在这无穷无尽的水云精华之中,吞吐饮食,都是这丰厚的元气灵力啊。
成千上万的鱼类从水中逆流而上,也许是世世代代深居地底的原因,它们根本没进化出多人类这种极其血腥危险的食物链顶层生物的警觉性。范南江和林初一站立水中,不停地用衣服兜水捞鱼,一捧捧地往岸上抛去,鱼群丝毫不为所动,勇往直前。两人泡仔水中的脚上,一直被群鱼那柔软而润滑的唇口亲吻着,一触即走。
由于来势太急太大,加上本来洞中一片漆黑,也就范南江口中叼这手电,照亮水面有限的范围,所以两人都不大看得清岸上的状况。只是随着捞鱼抛掷的手感估计,这一阵子的忙活,估计被抛上岸的应该也不下百条了吧。
直到林初一继续展开神识,才发现岸上动静极小啊!
这鱼,不会一上岸就直接死翘了吧?
但不是看抛起来的鱼暴露在范南江的电筒光下,那滚圆的灰白色无麟鱼身,略见透明,有力的鱼鳍,这种鱼类,应该耐旱能力不差。甚至腹下还长着四条胖嘟嘟的小短腿……小短腿!
林初一赶紧看了一眼岸上:“不好,上去的全爬走了。”
对这种情况,范南江反应极快,飞身上岸,手里哗啦啦漏着水的衣服兜里还装着几条。“你捞上来,我对付。”
他毫不犹豫地捡了块趁手的石头。有了工具就好办,林初一继续抛上的鱼,他一条条的迅速用石头拍一记鱼头,一打一个准,那小短腿灵活异常的小怪鱼,瞬间动弹不得。
只不过捞了几下,抛上去三四十条,林初一就不动了。
但水中依然有鱼,一条接着一条,十分快速地被抛到岸上。而且这一条接一条抛上去的鱼,并不需要范南江拍脑袋,就在岸上挺直不动。
那被鱼群泛起点点水花的蜿蜒小河中,一直银灰的身影,游弋闪动,迅捷异常,不断用那尖尖长嘴叼衔怪鱼,抛到岸上。虽然每次只能一条,却速度极快,所得鱼获,丝毫不比分工合作的这两人少。
小东西在鱼群中奋力施为,十分忙碌之中,还不忘往呆呆站着的林初一抛过来一道充满责怪和幽怨的眼神。
这眼神啥意思,二货都懂了,何况是并不太二的二大活人。
也不知为什么,虽然这小家伙曾两次在关键时刻抛弃自己,但那眼神一触,林初一就抵受不住。叹了口气,躬身下来,手上搭着暂作渔网使用的衣服,继续捞鱼,不敢丝毫怠慢。
事实上,他得三四十条就罢手,一则是二人所需食量有限,二则,这鱼一死,能保存的时日也有限啊。
但在这深洞之中,石浩子才是地头蛇。既然它想尽量多捕,那必然有它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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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之后,下游水口的鱼群已经出尽,两人一兽,一路跟随鱼群的末段继续捞捕,直至鱼群全部隐没于上游出水口处的坚硬石壁之中。
这时候站在出水口的岸边往回看,手电略过,三百米河岸银光闪闪,起码好几百条怪鱼死在岸边。石浩子显然兴奋不已,口中叼着一根尾巴兀自颤动不已的活鱼,边吃边往回走着。范南江也是眼神发亮,润滑的舌头不停地上下舔着嘴唇。只有林初一,心中默念了不知几百遍“阿弥陀佛。”
范南江看着这大快朵颐的石浩子,对林初一道:“洞中没什么污染,水极清纯。我觉得,这些鱼拿来吃鱼生,口感味道肯定都不差。”
林初一道:“要不你先尝尝鲜?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燃的东西,回头你再帮我烤两条。”
范南江不理他语气中暗含的嘲讽之意,十分自然地躬身捡了一条怪鱼,犹豫了一下,再看看石浩子的吃相,真的十分长胃口;眉头一蹙,对着鱼背肉质最鲜嫩的部位就是一口。
鱼身上那个部位的肉质口感最好,那个部位最为肥美,那个部位最脏,那个部位最干净;大厨师以几十年的道行修为,明察秋毫。
这鱼生的口感,确实脆口而鲜嫩,只是那腥味,让这位鱼生做得炉火纯青的大厨,也略皱了一下眉头。
只不过林初一回过头来,以问询的眼神看向他的时候,范南江面目含笑,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口中鲜肉,一边因为口齿太忙而含糊不清地说道:“清甜,鲜嫩,入口即化;做了二十年厨师,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鱼生啊!”
说完还不忘转过头去,对着跟自己一个吃相的石浩子扬扬下巴道:“谢了,小老弟。”
这就有点夸张了,堂堂范氏家主,果然是不善做戏的人。林初一果断没有尝试,打了手电快步走开,找他的可燃物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 剑意
在一个万年孤独的空间里,偶然有一天来了个人,自然就会带来了改变,比如,多了一个人的孤独;但如果来了两个人,那说不定,那带来的东西,也许就不会再是孤独,而是一种能和此间万年沉淀的气息相映成趣而成为不再那么凄苦冷清的东西。
也或者,只会带来多两个人的绝望。
云生谷地下河深洞中此时的两人一兽,此时的境况,说不清是给这万年孤独的空间,到底带来了什么。
石浩子双脚前扒,尖尖的嘴喙飞快地啃食着一尾已见半边白骨的怪鱼,眼神中透着无比的欢愉。范南江坐在一旁,距离很近,但吃相则又是另一番光景,下口缓慢而均匀,每一口都要细细咀嚼,以尽量吸收每一块鱼肉的能量和养分。林初一则是腰背挺直地蹲着,盯着手中的生鱼,没有什么表情,盯视很久,才会犹犹疑疑地啃下一小块肉。
范南江是真的饿了,克服口腔的不适似乎比对付脾胃的空虚更容易些。至于林初一,因为并没有找到梦想中的柴火,他其实吃不吃都无所谓。如今以一副被逼吃屎的姿态一小口一小口地对付着手中这又腥又腻的生鱼,主要还是想试试,这种生长于如此灵气充盈的环境之中的生物,到底是不是能蕴藏更加丰沛的灵力元气。
这洞中流水,孤独地潺潺流淌了不知几十万年;水中鱼群,也不知在此游弋嬉戏了几十万年;满身银甲的石浩子,也许是近几十年最先打破万年寂寞的不速之客。它突然发现了这么一处冬不冷,春不困,夏不躁,秋不乏的洞天福地,有清清河水,有鲜美鱼类,就再也没有离开。
独占半生的风水宝地,如今突然又多了两个不速之客闯入,小家伙初时满心警惕;直至发现这两个闯入者并不危险,就开始试着感受不再那么孤寂的日子。所以石浩子也乐于与他们分享这条对自己而言属于生存之本的河流,不再捣乱。
只不过,四脚小兽并不清楚,这两人丧心病狂地搜刮一番河中的卵石之后,就会加倍丧心病狂地寻找一条出口离开这里。
范南江吃饱之后,林初一毫不犹豫地将哪条只咬了几个浅浅牙痕的鱼丢给了石浩子,结果被对方那双黄豆大小的眸子,睁得跟花生米似的狠狠瞪了一眼。只不过本着不能暴殄天物的原则,它还是拖着胀大了半圈的肚子,把那条鱼啃得只剩一条两面梳齿的白骨。
两个大男人早已回到河中继续摸石头。石浩子除了是个很称职的吃货,也是个很爱干净的清洁工,它把散落岸上的鱼骨,一根根拨落河中;然后极其耐心地把散落河岸上的鱼,一条条地转移到崖边十分干净而阴冷的石坎中。
看来,鱼群并不是每天都有;一旦遇上,就要多捕些,储存足够的实物。
深洞中不分日夜,但林初一感应到天地轮回的气息,还是让范南江静坐练气去了。大厨师家世传承,底子极好,所以一直是五心朝天式的坐姿;松沉而从容。地底深处阳气比较贫乏,所以在林初一的建议下,他在百会,劳宫两穴,涌泉两穴分别放了一枚捡起来的赤精石。
赤精石中蕴藏的火属阳气,十分精纯。只不过他以行气阶的控御能力,未必能引出和吸纳石中的气息,化为己身穴府之中的元气。
林初一则别出心裁,提起纯阳墨铁祭炼剑气;本来轻灵缓慢如行云流水的太极十三剑,用上百斤重的巨剑舞动起来,剑剑古拙沉稳,挟风卷雷鸣之声。原本偶然能有丝丝触动的剑意,此时完全找不着踪影。
只不过突然间感受到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物性气机,操控在自己手中,他感觉十分新鲜,乐此不疲。更主要的原因是,墨铁未经不出世高人的法力祭炼,并无器灵;以此来练他的以气生意之道,会更加纯粹,也有助于检验是否真的存在这种可能。
一颗未及中境的金丹,元力流转,可支持七八天不食而行动如常,战力不失;但这并不包括他提一把与自己体重相当的巨剑,彻夜练气产生的消耗。
尤其是心境元气,完全贯注于剑招之中的时候,彻夜不停,这比七八天的日常行动和一场战斗,消耗更大。
凌晨寅时将过,范南江心神疲累,睁眼出定,首先看到的便是这巨大的洞府之中,剑气纵横,各处洞壁划出道道剑痕,石屑纷飞。汗湿衣裤的林初一兀自如痴如醉,人剑合一,那墨铁发出的道道纯阳之气,在撕裂空气的时候,剑刃上燃着一道橙红色的火光;犹如流星撕裂夜空。看得范南江心旌摇曳,惊为天人叱咤风雷,挥斥闪电。
一个剑带电光,如痴如醉;另一个目瞪口呆,同样的如痴如醉。石浩子身体微微颤抖,躲在范南江身后,只是从他脚踝之处,偷偷探出半个小脑袋,露着一双由黄豆眯成了绿豆的小眼,好奇地看着。
狂风之怒,天雷之威,天地间的生灵,对此都充满敬畏。而当这种怒力威势,出自人手,无论本已开智教化的人类,还是蒙昧未曾开智的各种生灵,敬畏之中,也会充满好奇。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甚至也没人注意到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依然不徐不疾地劈斩空气的巨剑,已经没了剑刃上的一道道电光。墨铁复归于漆黑,剑招一如既往的古拙沉稳,两边的石壁上不在划出新的剑痕;甚至尖尖的指向划过水面,也不再因此而泛起一丝涟漪。
不见天地之间的空旷,但在场的无论是人是兽,都能感觉到,那被剑尖划过的空间,有一种无形无质的东西,能击碎水滴里那一颗颗细微到肉眼无法看清的微粒,能斩断生灵经脉穴府中那一道道流转不息的气机,能破碎皮囊炉鼎之中的三魂七魄,能劈开夜空,破开天幕!
……剑意!从俗世武道巅峰的手中剑,祭出的早已超越世人念力气机极限的凌厉剑意!
那剑意极慢,慢道每一剑已无轨迹可言,只有缓慢而随意的移动;却又极快,快到当你看到剑锋划过,剑意已经割裂天际。
风消雨歇,天地寂静。一手倒持的巨剑,立于身侧,高出头顶半截。林初一缓缓调息,气归丹田。他身上原本湿透的衣衫,随着舞剑的终止,干爽如初,非但再无半点汗渍,甚至没有半点汗水蒸发后的盐份残留。
卦得无妄,破妄心,入绝境,成剑意,这样的水到渠成,连范南江都忘了道贺,林初一也忘了惊喜。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
“天亮了。”这时林初一放下巨剑之后的第一句话,“我觉得咱们该继续往前了。”
“那河中的赤精宝石?”范南江心有不甘道。
“遵从本心,随缘吧。身在宝山,只取所需如何?”
这是林初一潜意识中,早已形成的习惯,比如他劫道沈夜,取大伦山宝藏,到如今在地底赤精石河中。
水出山中,永无穷尽,也当知节约,只取所需。
这是小时候陪伴他最多的奶奶,唠叨得最多的一句道理,他已经根本无需记住,而是融入了血脉心神之中,成为了行止日常。
险境未知,而人力有穷尽,所以何必贪多。
“上游还是下游?”范南江没再坚持,自从目睹那一套几与天地气息契合无缝的剑法之后,他觉得此时林初一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种无可挑剔的平和。平和得你不想跟他驳辩,也不想拂逆。
一个低矮的洞口,两人都早已看到,既不在上游源泉,也不在下游水口。而是在此处洞府中段的一边石壁之下;只是那悉悉索索的群蛇行动吐信之声,恰好就是从那洞口传出,十分清晰,阴深可怖!
尽管明知出口可能就是此处,但有了足够的四脚怪鱼可食,范南江打心底希望不用再去招惹那不知数量多少,有没有毒的蛇群。
一代宗师的武道修为,他宁愿用来对付深藏利刃的一群彪悍敌人,出生入死,挥洒热血;也不愿意身陷蛇群之中,不知如何出招用力。
世间不如意事,十常**,比如这时,林初一的眼光,便只朝向那个仅可供人立进入的洞口。
范南江尴尬地笑笑道:“这一次,我来吧。对蛇,你没我熟悉。到了地方,最好你能找出柴火来。我可不啃生蛇。”
“要不,再吃一顿鱼?这回我是真的饿了。”林初一道。
灵气充盈的地下洞府,流动这一地风水气运的地下暗河,在这得天独厚的环境之中繁育生息的四脚怪鱼;纯阴之水,蕴含火属纯阳之气的赤精石;剑气凝练极致而生的剑意。这一切都来得那么环环相扣,自然而然。
所以,若不报餐一顿这四脚怪鱼,林初一便不免要留下难以抹平的遗憾。
而就在两人如此决定的时候,石浩子也不知是有所感应,还是听懂了他们的交流,默默走到最近的一个藏鱼石坎,自己先自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边吃着,那双小眼,一边瞄向哪个不知它是否也曾踏入的幽深洞口。
它的眼神复杂,有兴奋,有贪婪,有恐惧。
按道理,他一身坚硬不输顽石的麟甲,难道还会怕蛇?
第一百零九章 大战群蛇
进入石壁洞口之后,林初一才发现,先前对石浩子的种种猜测,都毫无道理。因为那小家伙麟甲覆盖之下肥嘟嘟的身躯,扒着地面一路抢先,欢欣雀跃,像极了自己小时候偶得机会跟着母亲走出山村,去往热闹集市的那种兴奋和期待。
莫非,前方有大热闹可看,或有大餐可吃?
悉悉索索的蛇行声音,越来越响亮,听得人毛骨悚然。那也许是个任你武功盖世,却也毫无用武之地的世界,但林初一和范南江,没得选择。尽管范南江极力坚持,要走在前头施展地头蛇的优势,但先是被石浩子抢了头里,接着又输给了林初一的步履身法。
石洞越来越大,潺潺流水的声音,先是越来越轻,接着有越来越响。只是此时,千万条蛇蜿蜒而行的场面,用耳朵就已经可以生动感知了。原来前面,也是一处有水的地方,只不过除了水之外,还有蛇。
蛇既喜欢有水的洞穴,为什么它们不通过石洞,去到刚才那处捕鱼的巨大洞府?难道那些并经常出现的鱼群,会是蛇群的天敌这明显不可能。
又或者,哪里的环境,有某种连蛇都无法忍受的气息?这更加不可能,为开智的动物,对天地灵气的感应,很多时候比人更加灵敏。
诸多疑问,越想越神秘。
“石浩子,你确定自己对付得了那些滑不溜秋十分难缠的家伙?”
“浩子,你说蛇好吃还是鱼好吃?”
“浩子,你觉得,蛇会觉得你好吃还是鱼好吃。”
林初一一路对前面四脚爬爬的家伙问着话,只是那大浩子根本不愿鸟他,只有闻到最后一句,它才好像听懂了似的,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两眼。
四脚爬爬这时候一定恨自己的祖先为啥没进化出两只大一点的眸子;豆大的眼珠子,狠不起来。
隧洞变得越来越宽,范南江这时和林初一并肩而行,都毫无逼仄的感觉。
因为用的时间已经很长,范南江手中的电筒光亮已弱,林初一便把自己的电筒那了出来,递过去要换给他继续往前照路。
范南江迟疑一下,最终默默地把电筒换了。
这种无声的配合,也是一种商量,谁冲锋陷阵,谁管粮草后勤。
已经十分响亮的淙淙水声之中,前面一道银光由地面闪出,蹿上半空,又落回地面,这时才能看清,趴在地上的石浩子尖尖嘴喙之中,已经叼着一条黄褐色斑纹鲜亮的长蛇。口咬之处,正是七寸。
那么鲜艳夺目的颜色,可见此蛇毒性,必然非同一般。
石浩子脑袋飞快地摆转几下,那褐色斑纹长蛇被如同鞭子甩出,脑袋拍向地面岩石,瞬间血肉模糊。
一连串的动作,从跃起袭击道拍烂蛇头,不过瞬息之间。
但石浩子并没有停下,只见那道银灰色的电光,连续闪起,隧洞前方的地面,就已经多了好几条一色黄褐斑纹的长蛇尸体,大小不一。
难怪这些蛇都不会到后面大洞中去,那显然是石浩子的领地。动物从来都有躲避自己天敌的本能。
石浩子一路杀伐,不亦乐乎。洞中的长蛇尸体,越来越多,范南江长舒了口气,眉眼之间,满是欣慰之色。
但林初一的脸上,仍是一片凝重,丝毫不见放松。
前面一条长河,两三米宽,横过洞口,往下流入石壁之中。从刚才的隧洞走向判断,这条地下河,应该就是刚才大洞中那条小河的上游。
那只银灰小兽,已经在水中不停地左右穿梭,黄褐色斑斓长蛇的尸体,接连在水面漂浮而过。这河中,到底有多少毒蛇!
石浩子只是随兴猎杀,一身坚硬的天然铠甲,蛇咬不伤他,尖尖的嘴,又敏捷异常,对于蛇来说,那是这个天敌唯一可以攻击的地方;可那也是天敌本身攻击力最强的武器之一。
之所以说之一,因为石浩子还有四只尖利的爪子,那都是可以开碑裂石的家伙。
这如此战力逆天的先锋开路,范南江喜不自胜,大步踏出,就要涉入水中,跟随而去。却被林初一拉住了。
“咱们的路,还得自己开。”林初一道,“那大浩子,只是贪一时爽而已,水里面的蛇,还有很多。”
范南江木立河边,看了那个兀自在水中翻腾不已的银灰色影子看了一眼,心中不知有多少头草泥马奔腾不息。
林初一手持墨铁巨剑,落入水中。在云生谷中到手,伴随着自己破妄心,出剑意的这件宝器,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个战场,只不过对手是蛇。也不知是数百上千条,还是成千上万条的蛇。
一道剑气划破水面,长河流水,分两边荡开,瞬间便有十数条死蛇浮了上来。那条破开流水的裂痕,擦着石浩子身边过去,直至远处黑暗之中,似乎仍非尽头。
大洞之中,银灰小兽就对这道剑气惊惧万分,此时一见,转身便回,一溜烟跑到范南江身后。
两三米宽的水面,五六米高的洞顶,六尺多长的墨铁巨剑,林初一只能沿着小河正中行走,才好舒展。若中途山洞变窄,他就只好弃墨铁而用太灵了。但刚刚炼就出剑意气合一的法门,必然会唤出玄谷。猎杀山野生灵,器灵玄谷会不会配合是个问题。
所以当下只要还能对付,他还是选择用了墨铁。
石浩子到了身后,林初一便更无掣肘,奋力施为,剑意在长河流水之中,纵横交错,只见剑芒织出一张大网,撒落水中,瞬间便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毒蛇尸体,漂浮在水面上。
范南江跟着身后,小心地避开水面上漂浮的死蛇。作为一个资深老厨师,他很清楚初死的蛇仍可咬人。
林初一神色精妙,对水中蛰伏的虫蛇之类,本可以明察秋毫。但河中毒蛇的数量实在太多,更何况,蛇是冷血动物,游弋攻击时,气机律动强烈,容易发现;但它们蛰伏不动的时候,气机却要比普通动物微弱得多。
年龄越大的毒蛇,行动攻击,就越是冷静。
两人一兽,正漫步水中,缓缓往前推进,水面死蛇,越来越多,触目惊心。
虽然有林初一的强大剑气开路,但范南江丝毫不敢大意,聚精会神,展开灵觉细细查探周围就水中的异常。
突然感觉脚下水流有异,一股轻微的破水之力,正对自己的右脚。他连忙提脚后撤,原本立足之处,一条粗如成人小臂的大蛇,似乎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暴露,干脆浮出水面,三角形的扁扁蛇头,疾如闪电往范南江左脚咬来。
蛇头尽在咫尺,此时再移重心撤步,已来不及。范南江并不慌忙,右手五指箕张,形如鹰爪就下一抓,堪堪抓住哪蛇头之下不足一寸的脖颈部位。右手刚刚抓住,立身往上一扯,左手立即跟随而上,往蛇身七寸部位抓去。
那斑斓大蛇的蛇身极长,却十分灵活。弯绕盘曲的身体被扯在空中,却随势从被抓的脖颈部位开始,迅速盘绕范南江的右臂。那盘绕的速度,如同绞索缠绕装了电动马达的辊子,瞬息间已经绕过范南江的肘部。他抓往蛇身的左手,竟然落空。
毒牙噬咬,身体绞缠,是打蛇攻击的两大绝招。此时范南江的右臂上的蛇身,如同巨索,绞缠之力极大,蛇身竟陷入他结实的手臂肉中不浅。范南江只觉整条右手,因为血液无法流通,正渐渐变得麻木。
那条历经千捶百炼的坚实臂骨,似乎正在承受来自不同方向的千斤巨,随时可能被绞断。
范南江死死合拢五指,不使蛇头挣脱,他十分清楚,蛇头一旦挣脱意味着什么。
但毒蛇一生,仅以猎杀卫生,生死对敌之中,尤其顽强。它聚全身之力,不断往范南江右手小臂施压,他感觉自己的尺骨,正在紧缩变形。指根虎口之处,正逐渐变得酸软,也不知还能合住多久。虎口一旦打开,蛇头便会挣脱!
那斑斓长蛇张开的大口,几乎可以咬下一整个拳头。
范南江的电筒已经跌落水中,照亮了一片水域,空中昏暗,但仍可看见长长的两根毒牙,正闪着幽绿的光。
他原先曾用左手撕扯盘绕的蛇身,但根本扯不开。也曾握拳捶打,但疼的是自己的右手筋骨。正无计可施之时,林初一却根本腾不出手来。因为他手中的剑影,此时疾如闪电,正对付更多的蛇。
石浩子在范南江身侧浮游,焦躁不已,口中不断发出唧唧唧唧的尖叫声,两眼紧紧盯着盘在范南江手臂上的长蛇。
范南江面色酱紫,显然已经在极力忍受。“你个死浩子,倒是帮帮忙啊!” 他吃力地嚷嚷道。
石浩子游动的身姿,前后急转,显得更加焦躁。坚忍之力已经几近极限的范南江,几乎是回光返照式的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游在水中的石浩子,根本不可能跃起到自己手臂的高度。
他连忙和身蹲下,手臂刚刚靠近水面。只见石浩子那尖尖的长嘴,龇着牙齿,一口咬下。
绞在手臂上的长索,突然间软软地松弛滑落。
范南江手臂一松,抓住毒蛇颈部的指掌,便如一只铁钳,狠狠地一合。却感觉蛇脖子早已毫无弹性,石头已经软垂垂耷拉下来,竟是死了。
天敌就是天敌,对付如此凶狠的一条大蛇,只需一击。范南江扔掉那条几乎要了他性命的死蛇,揉着酸软不已的右臂,兀自不忘对四脚小兽竖了个大拇指。
“快过来,这里有洞口。”不远处已经上岸的林初一一边击杀自上游下来的毒蛇,一边喊道。
范南江赶紧拾起水中的手电,快步跟上。
小河没有岸,两边只有石壁。林初一立身之处,是一个高于水面的洞口。看样子,洞中应该没有蛇。
第一百一十章 千年灵兽
那洞口离水面不高,有斜坡延伸而入河水之中,在林初一道道剑意的掩护之下,范南江和石浩子从容走上了洞口干爽的地面。
范南江浑身酸软,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倒不是如何的累,而是此时想起那一条斑斓大蛇缠手的恐怖体验,想想刚才置身千万条毒蛇密布的水中,若不幸被困,万蛇加身,他宁愿换成一头撞下修罗地狱,受那沸腾油锅的煎熬。
石浩子则好像意犹未尽,围着范南江蹦蹦跳跳,转来转去,不时侧过头来,用那两颗闪光的小黄豆,斜斜瞥几眼范南江幽幽发青的脸色。气得大厨师牙根痒痒的,面色不善地对它竖起一根中指,脑子里不断地切换着是清蒸还是红烧,或者老煲靓汤的问题。
但大厨师短粗圆润的中指,如遭电击似的突然缩了回来。因为身后有林初一,所以手电的亮光,此时仍对着洞前横过的小河。掠过指尖的眼光,发现那根中指之上,突然长出一个东西来,越长越长,瞬间就有了一尺多长。
那东西黄褐斑斓的三角形头上,频率极高地吐着一根长长的信。这家伙,有范南江的小腿粗细!
因为正好是在竖起的中指后面水中出现,从他这个角度,看起来就像从指尖长出。
悉悉索索之声大盛,范南江来不及站起身来,已经不由自主地双脚蹬地,屁股擦着地面后退了两三米,这才巅巍巍的站起身来。
洞口的河中,伸出大大小小,秘密麻麻的蛇头,在水面上围绕那条粗如小腿的大蛇,如众星捧月,蛇头一律朝着洞口这边。
几条最靠近洞口的蛇,在水面上蜿蜒游动,转眼就登岸到了洞中。出现在它们跟前的,却是稳稳蹲在哪里,一动不动的石浩子,两只豆大的眼眸,放着异彩;口中发出唧唧唧唧欢快的生音。翻译成人语:来来来,爷这里有好玩好吃的。
结果是几条上了岸的蛇,逡巡不前,有瑟瑟缩缩的想退回水里。但蹲着地上守株待蛇的那位爷不干了,身形如电闪,一溜烟奔突而去,再奔突回原地蹲下,洞口就多了几条死蛇。
范南江这才想起,只要不在河中,石浩子就完全可以在毒蛇窝里给他们开出一条阳关大道来。
二人再没理会后面的蛇群,转身往洞中走去。洞中其实也有很多蛇,只不过相对河中的密集程度,那都是小菜一碟了。
隧洞斜斜往上,逐渐登高。走了一两百米,仍然为见尽头,但地面却已经十分干燥,再无虫蛇生灵。石浩子应该已经杀得尽兴,也跟随而至。
“这种到底是什么蛇?水陆两栖的,看那形态也是剧毒的货色。”林初一道。
“这种蛇,在云生谷的湿地中偶尔也能见到。”范南江道,“多见在水中,我们都叫他鹧鸪斑。但在地面上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多的,蛇身的斑纹色彩,也没这么鲜明。”
在接着后面的话题之前,范南江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后面毫无动静,他才继续道:“我见过各种各样的蛇,也吃过各种各样的蛇。但鹧鸪斑是没人吃的,因为这蛇生性凶狠暴躁,喜欢主动攻击,毒性很强。关键是,肉不好吃,可能是水陆两栖的缘故,蛇肉有一股腐烂泥土的气味。一般而言,水中生活的蛇是没有毒的,但鹧鸪斑是个例外。”
林初一道:“既然不能吃,你怎么知道它的味道?”
“厨师嘛,尤其是在广东做厨师的,怎能没有点探索精神。”范南江道。这位大厨,难怪在说刚才那一番言语之前,会下意识地回头看看。
石浩子对范南江谈论鹧鸪斑的味道,似有所感,蹦到二人前面,辗转倒行,唧唧作声,似乎很有发言权,但没谁听得懂它在说啥。
那姿态,让林初一和范南江都有点头皮发麻。敢情这种蛇,它常吃啊。
只不过这个话题,没由得两人一兽继续下去,范南江和林初一,突然同时对望一眼。不用言语,两人都已看出对方的眼神里想表达什么:“这地方,好似到过。”
一个房间大小的洞厅,对面有三道石缝洞口,两大一小!
中间和右边的洞口,他们都已经走过。右边那道,显然是不能再走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最左边那一道。
万一,最终走下去,一番凶险之后,还是回到这里呢……
林初一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阴沉下来,猛地闪身站到石浩子跟前,一脸寒霜道:“你在这里,到低活了多少年?是什么人把你弄进来的?”
石浩子看着他凌厉的眼神,不明所以,却不由自主地往范南江身后缩去。两颗黄豆眼珠,充满惊恐之色。就算听不懂林初一的言语,但那一股阴寒肃杀的气息,它感觉十分明显。
范南江皱了皱眉头,对着他连连摆手道:“咋滴了嘛,跟着扁毛……扁甲畜生一般见识?再说了,这路也不是它给带的。你问它也听不懂啊,咱慢慢来,不着急不着急。”
林初一面色并不见稍缓,沉声道:“它听得懂,一直都懂,而且是受过训练的。我不知训练它的人是什么人,但把它安排在这里,肯定有目的。”
范南江仍觉这很匪夷所思,却细想自从进入这处洞中,一路行来,一路惊险,竟好像都是这只小兽在有意引导,而且处处逢凶化吉,绝处缝生,虽都有赖于两人的极高修为,但若没有石浩子的引导,那些险境,则又未必便会出现;出现了,两人也未必能够得以惊险脱身。
不管它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事情,都不能说与它没有关系!
“大浩子,浩子祖宗,要不你就表个态好不?”范南江念念不忘四脚小兽的救命之恩,说话当然就要客气许多,“要不,这一次你认认真真带个路?不要一跑就没了踪影,否则下次,我真没法保证,那个一脸阴沉的家伙,不会把你开肠破肚给炖了啊。”
一个红脸一个黑脸,石浩子似乎镇定了些,小心翼翼地爬到范南江跟前,两颗小黄豆仍死死对着林初一。
背着范南江手上的电筒亮光,那小眼眸里,便出现了丝丝金光流转,精纯而清湛,似能穿透天地。这样的流转金光,不可见于肉眼,亦不明显于神识查探,只有在林初一的神识如此专注这时,才隐约可见。
若非心境识海之中,已经炼就十分精纯的魂魄,乃至炼出元神,绝不可能有如此清纯的眼神;若炉鼎之中,没有一颗凝练圆满的金丹,也绝不可能在这灵力流转的门户,出现如此流畅的金光流转!
难道,世间真的存在神仙?否则无论你修为如何超凡脱俗,如何逆天惊神,也怎么可能去指导一只兽类修行,而且还炼出元神,结成金丹!
难怪之前每每小兽逃脱,林初一连它半分气机都查探不着。这石浩子的修为境界,至少比他高出一筹。
只是修行之道,千千万万,有不出世的境界极高修士,未必都擅于战斗杀伐。有的擅于巫道,能识灵异,辟邪祟,摄魂魄;有的擅于占算推衍,明气机,转气运,窥天机;也有的独喜天地山川,修堪舆之道,乘生气,观天而知地,立地而受星辰日月之赐……
石浩子修的是什么,这不重要。但到底是什么样的神奇手段,能让一只心智不开的兽类觉悟大道。这手段无论是人是神的手笔,都太过逆天。
随着林初一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石浩子看起来心神已定,没有再畏畏缩缩。它走到洞厅正中的地上,悠然爬行,速度均匀,不紧不慢,步履一改以往的轻盈之态,变得十分沉稳。它四只膘肥甲密的短腿之下,石屑纷飞,粉尘弥漫。
洞厅地面,是一整块坚硬而平坦的青石,无缝隙,有凹凸却过度平缓。
不一会,石浩子来回爬行了几圈的路线,出现了一只古怪的太极阳鱼浮雕。它生生地用自己的利爪,在石面上扒挖出凹槽,连成线,雕了这么一个太极阳鱼图案。
这只阳鱼,与世俗所见的太极图案均不相同。线条有无数弯曲,却平滑柔顺;图形古朴,却生动异常,犹如一条活鱼,游弋在清澈的水中;水面的涟漪,光线的折射,让这条鱼看起来形状古怪,却十分灵动。
这浮雕的线条形状,与太灵上的太极图案中的阳鱼,与云生谷老宅中,开启地窖机关的旋钮阳鱼,都一模一样!
林初一突然想起一事,去年在北海一处别墅之中,师父曾给自己留了两块玉牌;一块给了莫道壬,自己身上,则一只仍有一块挂在胸前。
玉牌上古龙环绕的太极图案,晷针太灵上,灵气流转而成的阴阳鱼,云生谷中开启地窖的机关旋钮,还有此时此地,石浩子在地上刻就的阳鱼,都如出一辙。
林初一从胸口解下玉牌,让范南江照着,就到石浩子眼前。那一对豆大小眼,就瞪着玉牌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侧过头来瞄林初一。那眼神,像极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在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在看一个晚辈。
林初一很受不了那副眼神,就要把玉牌给收起来;想不到却被范南江一手抢了过去。
范南江从自己脖颈之中,拎出一根细绳,带出挂着胸口的一块玉牌,跟林初一的放在一起。两块玉牌虽玉质色泽略有差别,但图案形式,却是一模一样。
“臻武太极的俗世弟子,以此作为信物。”林初一解释道。
范南江长叹一声,缓缓道:“这是法门拳派,历代掌门的配饰。以前范氏家主和掌门同为一人,所以只有一块。后来由杨继军师弟担任掌门,我出任范氏家主之后,伯父最终还是将这块玉牌交给了我。说不定数百年来,法门宗历代传人,都不知自己与臻武太极,同源同宗。”
范南江将玉牌递回给林初一,极认真地说道:“辈分是不好查了,但我估摸着,至少你得称我一声师兄。”
林初一接过玉牌,十分恭谨道:“范师兄,认识这么久才同门相认,这见面红包,也不能草率了事啊。”
范南江满脸黑线,不再言语。
相对于不能草率了事的见面红包,林初一此时显然更关心刚才在石浩子面前丢成了一地鸡毛的面子。所以收起玉牌之后,左思右想,就抽出了背后皮套中的太灵。
晷针杖身上,那隐约五彩灵气流转而成的太极图案凑到四脚小兽跟前。其实没等到林初一把太灵凑上去,晷针甫一出鞘的时候,石浩子已经蹬直了四条短腿,双目圆睁,两颗小黄豆再次变成了花生米。石浩子眼神之中,那丝丝流转金光,此时竟明亮了无数倍,肉眼可见。也不知它心中,到底是什么样一种情绪。
兴奋,震惊,崇拜,羡慕,嫉妒?……
这一次,没等林初一已神识贯注太灵,那身形高大丰腴的女子玄谷虚影,飘然而出,如天仙下凡,落在四脚小兽跟前。
玄谷的飘飘大袖之中,伸出纤长的指掌,轻抚石浩子浑圆丰满的小头。小兽把头上扎手的麟甲,紧紧收敛;两眼之中,如有一汪清澈湖水,水润晶莹。
“石麒麟,好久不见了。也不知这玄黄天下,已经过去了多少年。”
“玄谷姑姑,我入先天境的那一年,你和门主爷爷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麒麟在玄黄天下。我找了你们好多年,都没有找到。再后来,我眼见两易修为圆满,就要进入万象瓶颈。你知道的,我又没有师兄弟们那么有慧根悟性,没有门主爷爷的指导,破阶冲关危险重重。后来只好入定长眠。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才遇到一个叫祝融的小子,说是受人所托,给我觅一处闭关破阶的好去处。所以我就到了这里。”
“小家伙,难为你了,门主爷爷后来飞升了。他本来要带着我,到苍穹之外去开辟仙家九重天的。就在即将破出天界的时候,也不知为什么,他老人家突然放手,把我留在了玄黄天下。回到玄黄天下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挺想你的。如今看你境界圆满,个子都长大了不少,真好!”
“可是你不知道,后来在这地底洞中,破虚空,一?牌烤保?疾恢硕嗌偎暝隆:枚啻纹乒夭怀桑?际羌赴偕锨?甑某了?/p>
一个虚影器灵,一只也不知成了几千年老妖的小兽,叨叨茹茹,锣碌匾孕哪钪?锝涣髯牛?购廖拚习?6?乙膊19挥惺章p哪钌袷叮?殖跻缓头赌辖梢砸馐读榫跚逦?兄??/p>
一个生性清淡,一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只是那动作身姿,显示出无限怜爱;一个热情如火,满脸激动,委屈,欢欣,伤怀……丰富得很。
范南江和林初一面面相觑;那一灵一兽,看样子不聊个半天,肯定停不下来。
“要不,咱们先在这里歇息?”林初一道,“地面上,现在已经是午夜了。”
范南江默默点头,五心朝天,静坐入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