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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卢子尘     乱剑行txt下载     乱剑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唯一剑之

    游修北很是疑惑。

    四宗门身为天下持正义者,给修者乃至凡民的印象一直便是‘正道煌煌、大义凛然’,门下弟子自不用说都会以身作则,以宣扬那大义。

    如此说来,宁子训想法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为何赵雅摹会是如此态度?

    见宁子训和灰衣青年相斗间渐渐占据上风,赵雅摹轻舒了一口气,看向游修北解释道:“身为四宗门弟子,自然便应当继承衣钵,贯彻正道;但宁师兄这人性格却十分倔强,想法也是颇有些古怪,与寻常修者不同。他从小到大一直认为:不论是何人为非作恶,一律都应交由四宗门处理,修者不应该出手伤害,更无权取其性命!”

    游修北心中惊异,看向宁子训持剑飘逸而战的身影,却是无论如何无法将他和那些呆板迂腐的修者联系到一起。

    行大恶事者,一剑取之性命;行大善事者,一剑赞颂高歌。

    皆可一剑了之,如此简单。

    这就是游修北心中的正道,他从来不会去纠结思考太多。

    “而眼下若宁师兄真如往常一般行事,且不说眼前这古怪青年,万一拖延下去惊扰到远处那些黑衣人,只怕是会非常危险!”赵雅摹接着说出了心中担忧。

    她的担忧有着充分的理由:远处那百十余黑影奔走忙碌,将那无数异兽关入牢笼。而与之相对应的,百十余长剑隔着老远,射来无情残忍的寒芒。

    游修北万不敢想象它们一同朝着自己身上挥舞而来的场景。

    定了定神,游修北再又观察,发现灰衣青年装扮上颇显奢华,与远处那些黑衣人并不相同,想来应该是他们的头目之类的人物。而此时他似乎也没有呼唤手下的打算,手中漆黑长剑游走无声,仿佛黑夜里的精灵,战斗中,与宁子训手中寻常材质的剑不停碰撞到一起,却并不传出任何的声音。

    眼前这场战斗并不显得有多激烈,甚至远不及宁子训手中剑刃被压入土中来的声势逼人,但再而观察,游修北果然发现到了一些怪异之处:每每当宁子训手中的剑与那漆黑长剑即将碰撞到一起的那个霎那,宁子训的手腕便会莫名其妙一顿,剑势随之缓慢,威力大减。

    “这怎么越看越像是小孩子过家家?”游修北嘟囔一声,对宁子训算是有了全新认识。

    一旁赵雅摹秀眉越蹙越紧,都快拧成一朵花儿了。她忽然听到游修北发出的嘟嘴声,脸上瞬间现出羞红来,右脚抬起朝他小腿处轻轻一踢,嗔怪他取笑宁子训。

    场中压抑紧张氛围因他二人这一嬉闹,转眼又变得有些可笑滑稽起来,游修北忍住笑,悄声道:“这却不能怪我!宁师兄若是再这般手下留情,只怕我们三人都别想走了。”

    灰衣青年始终注意着游修北和赵雅摹的情况,显然是提防着二人不让他们借机逃脱,赵雅摹闻言,朝着游修北又瞪了一眼,很是恼怒。终于她不愿再作等待,手中长剑一提,便准备加入到战局之中。

    赵雅摹的剑名为秋水,是轻台城城主叶浩亲手赠予,剑身较之普通规制的剑要小上些许,模样古朴,也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利刃。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随着她剑指灰衣青年,迈出的右脚尚且还未落地,原本静逸的林间忽而刮起一阵妖风,温度更是直线下降,让人感觉如坠深寒!

    战势也随之暴虐,宁子训的钢剑忽然发出阵阵悲鸣,剑身剧烈颤抖着,似乎急于想要逃离这是非之地;灰衣青年那黑影依旧无声无息,只是挥动刺杀间,冷冽寒风从剑身喷薄而出,让隔着十余米远的游修北依旧感觉到,自己提着觞剑护在身前的右手于一瞬间被冻结!

    小红花们忽而惊慌,转过头去急切寻找林外的温暖。然而只是徒劳,严寒之下弱小的生命无力抵抗,冻结着逝去了。

    “宁师兄,快用正已剑决!”赵雅摹右脚无奈又落回地面,她忽然惊觉游修北的评价是如此正确,此前宁子训和灰衣青年的战斗真的只是过家家,此时此刻因为她的忽然介入,才展现出了此前隐藏着的生死相搏。而如此情况,以她现今修为实力,强行入场只会给宁子训带来麻烦。

    宁子训手中钢剑翁鸣更甚,似乎随时都会一断为二。听到赵雅摹的呼喝,他脚步一退直接脱离出了战斗。那灰衣青年也并不追击,饶有兴致看着。

    “可是,正已剑一但使出,是无法半途中断的……”手中钢剑稍止了呻吟,宁子训微喘着气,看着赵雅摹说道,言语间颇显犹豫。

    “宁师兄,这恶人显然知道我们出身,知道你不会出手伤他,此前只怕是调戏于你!莫要再有那固执想法,眼下情况不明,应当以大局不重!”赵雅摹焦急之间,脸上的温柔暖意亦是荡然无存。此前那股寒风,她比游修北所站位置更近一些,更加明白其中的凶险。

    而最让人担忧的是,远处那百十余黑衣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百十余剑刃蠢蠢欲动,正撕裂着荆棘和丛林,张牙舞爪而来。

    那青年持剑笑着,不待宁子训回话,忽然提剑将地上一朵冻结的红花打得碎裂,随后嗤笑一声,接口嘲讽道:“大局为重?久闻轻台阁宁子训,为人迂腐顽固,只会将那条条框框当成人生信条一般遵守,而五年前,更是闹出天大的笑话来!”

    “那一年,大名鼎鼎的轻台阁青年一代人物宁子训,受命前往燃荒,调查悍匪强抢财物一事。宁子训,哈哈,好一个宁子训!听说在调查之中,你查明那些悍匪藏身之地后,照理本应将他们押往轻台城受审!但你,非但没有行那正道,随后竟是和悍匪们同居同住,还胁持来几个小娘们儿在那贼窝中分而享用,可有此事!?”

    “你这贼人,满口都是胡言乱语,毁人清誉!”赵雅摹一声怒喝,声音之大,惊的林外树梢正自鸣叫的夏蝉六神无主,而身旁逐渐围绕而来的百十余黑影,表明了她无需去压抑心头愤怒。

    游修北心中十分震惊,但见赵雅摹情绪激动间,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于是急忙上前一步,伸手将赵雅摹直指灰衣青年的手拦下,紧握在自己手中。

    “毁人清誉?”青年再又一笑,猖狂以极。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一众手下不要妄动,又道:“既然你认为我是胡编乱造,那么,你道是说出一个道理来如何?我究竟如何毁人清誉了?”

    “我……我……”赵雅摹看着周围伺机而动、俱是带着残暴嗜血神色的一众黑衣人,脸上色血已经是去了几分也不知她是忧心同门师兄被人诬蔑,还是惊恐于三人所面临的危局。

    不待她继续开口,宁子训已经是将手中剑刃收起,神色肃穆,顿了片刻,只低声喊出二字:“师妹。”

    宁子训不欲作解释,也无需要作解释,更不希望小师妹替自己担忧。此时他的身影异常端正,不怒自威。这,就是最好的说明。

    连头也没回,游修北牵着赵雅摹,已经是注意到宁子训身周开始闪烁出一团浩然白光,随着光芒逐渐强盛,半空中一股煌煌威压取代夏日的烈阳倾倒而下,将林中依旧残存、依旧不停吞噬着朵朵红花的寒冷彻底祛除。

    “正已剑决,以剑正身,以剑明道,唯一剑之……”忽而宁子训呢喃有声,诉说起那晦涩高深的大道。而游修北瞧在眼中,听到‘正已剑决’四字,只觉全身肌肉顿时都松了下来。

    正已剑决他是听说过的。天下四大宗门,无数年岁月传承,自有那高强之法门、绝绝之剑招。轻台城的历史虽然远不能称之为悠久,但是由城主叶浩在建立轻台城那日、于城墙上所悟出的‘正已剑决’,和出云山的‘大纵云神引剑诀’一同,乃是四宗门所有剑决中最是为人称道的、威力最强的两个剑决。

    大纵云神引剑诀作为出云山不传之密,哪怕门内弟子资历足够,也要经过层层挑选方有机会习得,而至于掌握与否全看个人领悟,不过相比‘正已剑决’,其在威能上,更胜一筹;而想要习得‘正已剑决’要简单的多,在加入到轻台城轻台阁后,只要人品端正,能得到叶浩城主赏识即可。

    而虽在威能上弱上些许,但是‘正已剑决’胜在其出招时,所伴随而来的无上正义威压这虽然是剑招本身所有,但更取决于施展之人的正道心性。

    宁子训忽而不再出声,一直持于背后的剑终于动了,动作缓慢但十分简洁干净:双脚下马步,后左臂自然弯曲,再而右手钢剑前伸、前指。

    “都散开!”灰衣青年终于露出一丝警戒神色,在宁子训这一套行云流水开始之时,已然是怒喝一声。

    他那些手下行动十分有序,命令刚一下达,便纷纷以最佳线路朝外散开,片刻间退去老远。而青年脚下不动,只有手中黑剑护在身前,一身灰衣猎猎而响。

    “嗖!”

    一道剑光忽然从宁子训手中长剑激射而出,随风变大,片刻便长成一道闪着明亮白光、宣示着无上正道的巨大剑影,朝着青年直射而去!

    仅一剑!

    青年的黑剑飞去!

    青年的胸襟遍染腥红!

    而宁子训再又剑起,依旧缓慢简洁!

    “噗……!”青年却再无法忍受,仰天喷出一口灼热。

    那鲜血喷出顿时化雾,表明青年已经受了不小的伤。宁子训见状,却是忽而停手,而剑势已起,如此强行施为,自身立刻便遭受反噬。

    “宁师兄!”赵雅摹怒喝一声,声调中满是责怪。

    “哈……哈哈……宁子训,好一个宁子训!可笑,实在可笑!”青年同时猖狂,笑得前俯后仰,嘴角血沫喷洒回灌,不慎又吸入鼻中,直呛到咳嗽。

    但他依旧狂笑不止,仿佛宁子训就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第十七章: 踏泥仰星光

    游修北叹息一声,感慨自己终究还是猜测正确,猜中了宁子训并不会出手杀人……

    他和宁子训相处近半年,尽管彼此已经有所熟悉,但是实话实说,要了解一个人绝非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甚至以修者岁命之长、参悟天道之深,又有何人敢于说能真正做到彻底了解一个人?

    但是从赵雅摹的话以及灰衣青年的嘲讽中,他一直在猜测宁子训在施展第一剑并成功伤到对方后,是否会再出一剑。

    为何猜测?难道一向懒散的游修北忽然变了性,会对他人感到好奇了?并非如此,只是宁子训第二剑是否会出,直接关系到他们能否在如此局势下全身而退。

    而赵雅摹的怒喝说明了一切,此时宁子训非但在剑势已起时强行停手,更是在那灰衣青年的狂笑中接连喷出无数口鲜血,脸上一瞬间苍白,最配他脚下那怒放的小红花。

    灰衣青年笑了片刻依旧不肯停歇,又只见他挥起衣袖拭去嘴角鲜血。而仿佛变脸一般,衣袖在他脸上抚过,紧接着笑容隐去,所展现出的是一张无比愤怒嗜血的脸。

    青年右手抬起一挥,那百余剑影再又出现,凿刻有道道血槽的剑身反射着噬人的光芒。

    “先走!”宁子训一声低喝,手中钢剑再起,又欲要施展出正已剑决。而游修北和赵雅摹二人对望一眼,都知宁子训是要为他们拖延时间,当下丝毫不作迟疑,转身便朝着出云山方向疾驰而去。

    时机恰到好处,那青年惊恐于正已剑决的威力,却是不敢再有任何大意,急切命令手下阻拦在自己身前,以无数肉身做为防御。而他也没有料想到宁子训对正已剑决的掌握尚欠火候,加之此时又受了伤,再施展出剑决来,威力已是去了七八成,便是连自己手下的修为都能轻易抵挡。

    如此情况,青年只觉被人戏耍,怒喝一声命令手下众人先对付宁子训,随即狠狠朝着脚下一朵红花吐了一口血沫,染了红花艳艳。他再又猖狂一笑,一脚将红花踩了个粉碎,这才挥剑朝着游修北二人追去。

    游修北无暇去看身后是否有人追来,他和赵雅摹此时的唯一目的就是尽快赶回出云山,或者尽量靠近出云山,以期能遇到四宗门众弟子,得到帮助。至于宁子训,他凭借一强横实力,既然出声让他们先走,那么自己必然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反而若他们留下,那么三人都别想安然离开。

    耳旁风声呼啸,股股灼热气息再无盛夏的隆重,只是乱人心神。

    护在赵雅摹身后,游修北二人一前一后,从这枝树梢快速飞驰到那枝树梢,每一枝树梢都更近出云山几分。而他心中开始抱怨起来,责怪自己往常实在太过偷懒,若是修为能再精进几分,凭借手中觞剑的锋利,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而此时却只能狼狈逃窜,这实在让人恼火的很。

    “逃避是没有用的,如果逃避有用,那么还要这剑何用?还要这锋利何用?”忽而前方传来一声低笑,游修北发现赵雅摹已是止了脚步。

    灰衣青年不废吹灰之力便追到了他们前头,显然修为实力比之二人要强上不少。游修北暗叹一声跃下树梢,前迈几步走到赵雅摹身旁,二人对望一眼,都知道接下来将有一场恶战。

    不欲多作废话,觞剑前指,游修北已经是朝青年攻击而去。并无任何华丽的招式,他这架势反而看上去很像是田野间农夫挥镰刀而劈柴,仅仅是将一身修为和力气尽数灌注到剑身之上。

    游修北双手握着觞剑直劈向青年头顶,而对方仅仅只是举起那漆黑的剑相迎。

    “锵锵锵!”

    一连串金铁交击声随即在密林中响起,震耳欲聋。

    然而意外的是,游修北骇然发现,觞剑与那黑剑碰撞了几下后,不知为何却如同抹了无数蜡油一般滑腻,竟直接顺着黑剑前滑而去,身体也不再受自己控制,随之向前倾倒,眼看着,握剑的右手手腕与黑剑锋利的刃口越来越近,可想而之随后便是手掌齐根断去的惨况!

    “小心!”一直在旁边寻找机会的赵雅摹惊呼一声,紧接着手中秋水剑舞出一弯新月,勾到黑剑之上,以图能震开黑剑。

    三剑互碰,不痛不痒。那灰衣青年却是忽然一笑,而黑剑消失,两声剑刃入肉刮骨的声音响于密林、传出林外,飘忽去向远方。

    游修北和赵雅摹同时受伤,位置皆是右肩锁关节处,且伤口大小一致、深浅一致,连流出多少鲜血亦是完全相同。他们没有想到,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剑,不但丝毫伤不到对方,反而被对方留下耻辱一般的伤。

    “两柄剑虽锋利,只是握剑的人水平太差,简直是脏了那无上神兵!”青年又笑,挥手将黑剑上面的鲜血抖落。

    不去管这番嘲讽,游修北只觉右手使不上力气。青年的黑剑十分古怪,材质似乎是某种极寒之物,在剑刃入体的那一瞬间,他便感觉到一股寒气透过剑刃入肉入骨,给人以万般痛苦。而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这寒气仿佛有意识一般,主动去侵略破坏控制手臂的关键筋肉,并冻结经脉。

    游修北向赵雅摹看去,发现她右肩上有一股白气萦绕,透着丝丝寒意,显然是同样情况二人此时提着剑已是十分艰难,更不用说如何去战斗。

    “刚才故意以剑相击,发出那巨大声响,不知是否有人听见……”游修北急忙以一身修为驱赶肩头越加无法忍受的寒意,一边思索着应对之法。

    而这一次运气站到了他们这边。忽而林外脚步响起,现出二个身影,其一便是宁子训,而另外一个,却是洛怀良。

    “洛师兄,我说的便是这人了。那些黑衣人在我逃脱后并没有追出来,但位置已经确认,想必一时半会他们也无法掩了痕迹、藏到别处。现在只需降服这人抓回出云山、再派弟子去调查即可。”宁子训手提钢剑,一身大大小小伤口无数,但是他衣衫并没有染上多少鲜血,脸色看上去也十分红润,应无大碍。至于洛怀良的出现,自不用说应该是宁子训半途所遇。

    如此情况,让游修北和赵雅摹二人大松了一口气。只是游修北见着洛怀良,没由来觉得有些厌恶自己!

    原因无他,自己几次三番被人拯救于危难,这种只能依靠着别人、而非是用自己手中利刃去破除万难的状态,真的让人无奈而又愤怒!

    这却是游修北以前从未尝到过的滋味,但自小岗村之后,这种情况似乎发生的越来越频繁!

    无力感和自我否定,这便是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写照。

    以前,游修北行于深山、纵于云间,所过日子只有潇洒惬意,所杀异兽也从未遭遇到非常难以对付者,便是破坏北岭农家胡老头儿良田的异兽,他屡战屡败,于修为精进后还是将之轻易击杀。

    然而到了现在,次次遭遇危机,凭借自身修为都无法应付,难免让人心生颓废无力之感。

    也好在游修北生性潇洒放浪,既然找到了问题所在,那么解决之法也随之而来他只要在以后更加努力修行,一切便都迎刃而解。

    想通此处,而肩头寒气渐去,游修北提了提手中觞剑,再次做好了准备。

    洛怀良先是查看游修北和赵雅摹伤势,这才蹙起眉头转向灰衣青年,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端木怀良,端木家主独子,二十岁。五年前离开端木山庄,入出云山而不出,甚至抛弃家姓,改名洛怀良!而更可笑的是,此人手持一本恶人册、创出恶人印,又是记名又是刻印,自以为可以让人弃恶从善,结果却被亲生父亲几番取笑,更评判了一句‘小儿无知、笑人大牙’!哈哈,你还别说这评断实在太正确,当时我真是把自己的一颗大门牙给笑掉了!”灰衣青年并没有回答洛怀良,反而是提剑信步而行,看着林中几人缓缓而谈,而最后,更是张嘴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来,果然是少了一颗门板牙。

    游修北心中震惊,他却并不知道洛怀良居然是出身于端木山庄的!

    又看向身旁赵雅摹和宁子训,见他二人脸上并无任何惊讶神色,只是显出更重的警惕意味来,他便知他们是清楚洛怀良出身情况的。

    “无知与否,却论不到你来评价!”洛怀良盯着灰衣青年看了半晌,忽而一声断喝,语气听去已是怒极。

    “洛师兄,这恶人胡言乱语,你却不要上当受骗,以免落入圈套!”赵雅摹见洛怀良身上蒸腾出一阵水气,显然因为受到言语刺激,一身修为翻腾于全身,迈步欲要出手,于是急忙说道。

    闻言洛师兄停步后转,问道:“雅摹师妹,你认为我的恶人印是否是‘无知小儿所为’?”

    赵雅摹秀美紧缩一团,思考了一会,这才道:“洛师兄一向持正道于身,所行所为一直是楷模般的存在,天下间无人可以用‘小儿’二字概括!有些人嘴上说说……”

    “嘴上说说?”灰衣青年一笑,猖狂以至放肆,直接打断赵雅摹,接话道:“我还记得三年前,苍北乱幽有一个小老头儿,叫什么来着?哦,对了,许文昌!话说这小老儿也是有趣,瘸着一只腿跋山涉水、日夜兼程远渡几十万里,上了出云山,只为求得端木怀良一个恶人印!”

    “原因为何?他只是一个乡野匹夫,平生未曾作恶,一身正气的端木怀良自然不会为难他。只是他那愚蠢无知的幼孙,早年不识世事,被一帮匪徒诱导当了打手,四处作恶,而后被端木怀良逮着,刻了那恶人印。傻小子懵懵懂懂回了乡里,结果不幸被乡民瞧见了那‘恶’字,后竟是被吊到村前门牌坊上,活活鞭打至死!小老儿原本只当这是意外,是淳朴的乡民们不知为何忽然失控发狂。但后来瞧着孙儿尸首,越看那‘恶’字,他便越觉得字的比划中透露出一股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邪恶,于是终于领悟:这‘恶’字,才是让乡民疯癫的罪魁祸首!”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赵雅摹一身断喝,打断了青年,道:“许文昌的事,根本不是洛师兄的错!那年他上出云山,不止洛师兄,甚至便连吕掌门都出面亲口道歉。只是后来这人可能是因为太过悲伤,逼着洛师兄讨要‘恶人印’不得,竟疯狂到去山下杀害一农户全家性命,洛师兄这才没有办法,印了恶人印!”

    “那么结果呢?”灰衣青年接道:“结果就是,这小老头原本一身再低微不过的修为,居然在得了恶人印后仿佛有所领悟一般猛然精进,而后更是成了一个嗜杀成性的大恶徒,行恶无数后,这才被出云山抓捕后处死。那么端木怀良,你告诉我,若非你的‘恶人印’是小儿所为,会生出这样的事情来么?”

    仓啷一声剑吟!

    洛怀良并没有回答,只是剑鞘中的剑一抽而现,闪烁出耀眼的白光,取而代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脚踏污泥飞溅,抬头却仰望星云万千!洛师兄所持之道,又岂是你这等恶人可以理解?”宁子训不再喘气,看着洛怀良和灰衣青年缠斗到了一起,开口缓缓说道。

第十八章:戏

    游修北经过这半年左右的相处,已经是知道洛怀良的剑名为‘苦泽’,乃是出云山掌门吕清言于数百年前在外游历时,路过一无名沼泽,捡拾到一无名金属,后借万千雷霆为熔炉,方才成剑。UU小说又因成剑时,他眼见沼泽中一无名小兽凄苦,被泥沼吞没,没了声息,因此有感而发,将剑取名为‘苦泽’。

    苦泽剑现于天下,此后百年却再未出鞘过,只是在出云峰上静躺。那年洛怀良伤感有余,离了端木山庄入了出云山。而无人知道的是,那夜他在出云峰吕清言膝前跪地恸哭,直哭的出云峰中瀑布断流,沙石飞滚。吕清言于那夜之后,便将苦泽剑赠于洛怀良,并附一句“此子真心,天地可鉴”,后才收洛怀良为徒。

    苦泽剑锋利无比,此时面对那灰衣青年手中漆黑诡异的长剑,两剑数次激烈碰撞,显示出了巨大的威势来,击得那青年衣袖飘飞,脚步显得略微有些混乱。

    只是青年依旧面带笑容,神色间并无任何惊慌之态。

    游修北并不认为洛怀良占了上风。他自从此前和赵雅摹一同感觉过青年的黑剑所携的那股寒意后,不知为什么心中就产生了一个疑惑,认为那黑剑并不是表面看上去这般简单,因此一直在细心观察。

    而此时,他果然发现到了诡怪异常之处并不是那黑剑本身,而是它挥砍之间,剑身会在所经过的空间中留下一道道非常不明显的黑色波痕!

    “小洛,小心那黑剑古怪!”急忙呼喝一声,游修北拉过正在警戒的赵雅摹迅速后退,宁子训会意也紧跟而上,三人飞速朝着林外奔去。

    洛怀良闻言眉头一紧,心知游修北绝不会无的放矢,当下收了苦泽剑,警惕观察起来。后果然发现到了身周空间中的异常之处。

    他脚下一点,扬起一片落叶的同时已经是飞跃越到了半空,而下一瞬间,那一片落叶忽然定格,凝固不动,伴随着如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竟然是变成了条条碎片,而后化为无形!

    “哼!如果这么轻易便能逃脱,这剑,我定然要扔到出云山外的烂泥中去,让它再无得见天日的机会!”青年傲然而立,抬头看着半空之中踏叶而行的洛怀良,说道。

    果不其然,虽然洛怀良逃离出了那无数黑色波痕的覆盖范围,但紧接着,那些波痕震荡着,竟如同跃出水面的鱼儿一般,带着可以穿透一切的威势,撕裂开空间朝洛怀良直射而去!而最初的几道波痕被洛怀良躲闪开,斜刺入一颗约两米之粗的苍天巨树,居然是在那粗壮的树身上硬生生穿透出几个手指粗细的洞来,而后消失于天际!

    这无声无息的波痕,竟是有如此威力,若是击中人体,结果可想而知!

    “这些波痕,似乎受控于那人手中的黑剑,可随他意念而动,如此却是麻烦!”宁子训见波痕威力十分强大,又深知自身实力比之洛怀良要弱上不少,于是止了上前帮助洛怀良的念头,观察了片刻后看着游修北和赵雅摹,道,“现在我们试试能否以剑直接毁掉这古怪波痕!”

    点头同意,三人手中的剑纷纷前指,而游修北手中觞剑更是闪烁出一道白芒,随着他右手前推,只见一道剑气从觞剑中直射而出,击向距离他最近的几道波痕。

    剑之一道,高深而诡秘,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简而言之,所谓‘剑气’,只是以一定的方法将修者一身修为灌注剑身,借剑刃锋芒化成气势,借此伤敌。游修北于北岭持桃剑那时,修为远不如现在高强,但是对于剑气的使用和掌握已经有了较为精深的领悟,可以做到借桃枝而御剑气,隔空杀异兽;此时修为大进,又有觞剑伴身,所御剑气威力也是强了几倍不止。

    四宗门自有那无上妙法,可以使产生的剑气威力十分强大,但游修北纯粹只是凭借自身领悟,随意比对一番便被压了下去。此时三人同时以剑气试探那诡秘波痕,且不说宁子训,游修北所展现的剑气威势相较修为和他相差不多的赵雅摹,亦是弱上不少。

    不过好在结果是相同的,三人发现确实可以直接借剑气去直接破坏那些波痕,于是接二连三出手,以图能缓解洛怀良的压力。

    灰衣青年任由三人施为并不阻拦,只是驱使着逐渐减少的波痕攻击向洛怀良,而终于随着最后一丝波痕消失,林中忽而安静下来。将怀中恶人册掏出,洛怀良终于还是询问起了青年姓名出身。

    “小儿小儿,愚蠢愚蠢!”青年捏着漆黑长剑,神色放松写意,开口笑道,“既然我易去容貌,又怎么会说出姓名?要么你便使出那恶人印来,我自会接下!”

    “洛师兄,只怕此人有意拖延时间,现在应尽快将情况汇报回出云山,让四宗门长老来做定夺!”宁子训并不理会那青年,对着洛怀良开口说道。

    “我将他打伤,带着山门便是。”洛怀良头也不回,已是起剑,以剑为笔,开始写那恶字。那青年不躲不闪,却是十分干脆的立于原地被洛怀良印字,并且随后他还面带欣赏神色,扒开衣领查看那刻印而上的字。

    洛怀良刻了字,虽然连姓名都没有询问到,依旧在那恶人册上了添了几笔。随即他苦泽剑一提,身影迅速而动,伴随着一阵凌厉风声,再次朝着灰衣青年攻击而去。

    而有所不同的是,游修北忽然发现林中不知为何似乎有云团从天而降,云雾彩霞缥缈间,似乎已是入了仙境!

    “这是?大纵云神引剑诀!”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名字!

    “洛师兄,切不可使用剑诀,以防伤到他!”见状,宁子训忽然轻喝一声,钢剑同时前伸,已是直接阻拦到了剑势刚起的洛怀良身前。

    “哈哈哈哈!好一个宁子训,舍身救敌,真是让人感动不已!”青年嗤笑出声,只是站定不动,如看戏一般。

    这回便是连赵雅摹也看不下去了,紧接着道:“宁师兄,不要再有那固执想法!”

    “大纵云神引剑诀,哪怕只是第一式‘引剑诀’,洛师兄也未必能掌控自如,万一不幸杀害掉这人,却是不妥当了!”宁子训依旧执剑,隐约给人一种将灰衣青年维护在身后的意味。

    “宁师弟,你这是要做什么?”洛怀良手中苦泽剑低垂,并不愿将那锋芒指向宁子训,只是他话语间隐藏不住的怒火已是盛极,嗓音显得十分低沉,情绪已是处于爆发边缘。

    “洛师兄,大纵云神引剑诀,你能有几分把握可以只伤对方而不致死?我知你一向不会无缘无故滥杀无辜,何况眼下情况不明,却无任何理由轻取此人性命!”

    “剑诀三式第一式,我可控之七八,以此前试探这恶人修为的情况判断,想来有七成概率重伤对方,三成概率会致死。但即便如此,打的这恶人生命垂危,只要尚且有一口气在,带回山门自然可由长老们救下性命。”洛怀良给出了自己的分析,言语间表明他心中早有定断。

    那青年忽而猖狂,脸上现出残忍无情来,似乎是被这话所激怒:“洛怀良,宁子训,你二人痴傻也便罢了,我只当是看一出傻子戏!但如此轻视于我,莫非是真觉得我没有可以对付你们的手段?”

    话音刚落,他手中黑剑旋转挥动,速度之快已是看不清剑身,只是身周那无数波痕快速凝结而出,因太过密集而融合到一起,仿佛直接割裂开了空间,远远隔着,仿佛如一层水幕横亘,看不真切对面的情况。

    洛怀良并未回话,见宁子训终于不再阻拦,剑势再起,依旧是大纵云神引剑诀,第一式‘引剑诀’。

    岂料灰衣青年在剑招完成之际,却是忽然转身后退,飞速奔驰而退,身影转瞬间消失在浓密山林之中!而那千百道波痕同时发动,分成两股,朝着游修北和赵雅摹冲击而去!

    虽然一直有防备着,但是游修北没有想到,青年这看似防守的招式,居然可以转成攻势,他警惕之余,对面扑面而来好像是溪流一般却十分凶险的剑招,已经是来不急做应对!

    洛怀良手中的‘引剑诀’同时完成,天空中如有百道雷霆如剑,以苦泽剑为引,煌煌而至。但随即他发现到了灰衣青年的诡计,脸色显出恼怒后悔,伴随着一口鲜血喷溅,天空百道雷霆之剑转了个大弯,冲向游修北身前的无数波痕。

    而宁子训赵雅摹手中的钢剑和秋水剑,瞬间已经舞出一个相同剑招,小小剑身忽而如万斤重的巨锤从半空直砸地面,生出一股滔天声势来,与那些波痕碰撞到了一起!

    雷霆的怒号、巨锤的咆哮同进响彻山林,地面更是颤抖起来,仿佛山川欲要崩塌!

第十九章:册

    林间再又安静下来,那夏蝉惊恐张望,深窝进树皮缝隙之中,薄翼微颤,仿佛这干枯到随风便会碎裂而去的树皮,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庇护之物。而半晌后,夏热的气浪再次袭入林间,无知的蝉虫感受到那最是熟悉的味道,复又鸣叫。

    尘埃随风而散,林中再又回复了往常的花红叶茂。

    洛怀良胸前有一片缨红,染了白衣沧桑。他强行改变大纵云神引剑诀的剑招,导致的结果便是换来一身内伤;而他阴晴天定的脸上,无人可辨情绪。

    赵雅摹伤势颇为严重,脸上无几丝血色,同样一脸沉重表情的宁子训双手扶着她的后背,以一身修为帮她渡气活血,治疗伤势。游修北亦是一脸紧张查看着她的身体状态,发现她只是被灰衣青年剑招震伤后,这才轻缓了口气。

    “雅摹师妹,你能赶回出云山么?”洛怀良只是注视着青年逃离的方向,并不查看身上伤势,随后开口。他声音十分低沉,再无往日的潇洒。

    赵雅摹先是和游修北对视一眼,二人将那种种关切、怜惜通过这一道视线深传入对方心中。后她回道:“我没事,速度也并不会慢。洛师兄,你们三人尽可去追,我立即回出云坪!”

    虽然受了内伤,但从洛怀良的状态上看去他似乎并不大碍,以一身高强修为还可支撑些许时间。此时四人中赵雅摹的伤势却是最重,短时间内再无战力。而她话刚出口,秋水剑一提,脚下已然生风。

    “追。”洛怀良看着赵雅摹快速远去的背影,轻点了一下头,开口只是吐出一个字,手中长剑一震发出一声轻吟,便朝着林外跃去。游修北和宁子训紧随。

    一路追寻无言,氛围却逐渐压抑。

    游修北低头,看着脚下飞掠而过的一条条细树枝,心中循环往复着此前那青年所述说的,有关洛怀良和宁子训过往历史的内容。他猛然抬头看去,忽而觉得眼前这二个已然熟悉的背影,不知为何看上去要厚重许多、深沉许多。

    同时,也陌生了不少。

    “姐姐,你走……”前方猛然传来一声呼喝,稚嫩的声音中带着无比惶恐,只是那‘走’字只响起前音,却被掐断了末节,茫然无措碎裂在热夏之中。

    洛怀良和宁子训脚下一个加速,朝前冲去。而游修北眼中已隐约看到一个身穿出云山弟子长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脸上凝固着惊恐和绝望,断柳般缓缓倒下,压得身下几十红花也缓缓而无力,颤颤巍巍间,似乎就要同时逝去。

    “恶徒,休得害我出云弟子!”洛怀良一声震天高喝,手中苦泽剑随即掷出,带起一股刺耳的破空声,直接朝着那再次出现的灰衣青年飞射而去。

    然而还是为时已晚,场中另外一位年约十**岁的少女,此时正持剑和灰衣青年激斗到一起,而那无数波痕再次出现,只是这一次,她显出些许希冀的清秀脸庞上,再等不到洛怀良的苦泽剑,唯独有一阵无望、而又让人不忍听闻的痛苦惨叫声,响于山林、融入热夏。

    又一个鲜活的青春将宣告自己的终结。

    此时游修北他们已经抵达了此前初次与灰衣青年遭遇的山林之中,只是游修北放眼望去,远处唯有一场大火在无情喧嚣,再不见那百十余黑影、数十铁牢中的异兽。

    洛怀良的苦泽剑终于击到了灰衣青年身前,而后者只是以手中黑剑格档,轻易将其击落在地。

    并未攻击向灰衣青年,洛怀良只是抱起那妙曼身姿已是千疮百孔的少女,呼吸逐渐急促,双掌上青筋条条暴起。宁子训也飞速上前将那躺于花间的少女轻轻抱起,由游修北戒备着,退回到了洛怀良的位置,并且急忙探查起少女的伤势来。

    那灰衣青年只是脸上带笑,甚至有着一丝报复后的猖狂快感,提着那黑剑静静看着他们的动作,也并不加以阻拦。

    “陆师妹……”洛怀良第一时间处理怀中少女的伤,此时终于才开口,只是他声调颤抖,已至令人有些听不出所说内容。

    “洛师兄,我和妹妹协伴同游,偶然发现这里……这里有数百神秘之人聚集于此,更是关押有无数异兽,想来有什么诡计……而后他们不知为何忽然陆续撤退,更是遮掩起痕迹……我和师妹上前询问,就和他们打了起来,然后这恶人出现,将我妹妹给害……害了……”那少女尚还存着一口气,看着洛怀良,脸上显出释然放松的神色,细若蚊声述说着,而言语间更是尽量做到详尽,全然不顾自己重伤的情况下,就是开口说话,都会使得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血液加速流失。

    “不要说话,陆师妹。”洛怀良右手手指在她身上窍穴处连点,以图尽量减缓血液的流逝,随后手掌贴到她后背上,毫无保留地将一身精深修为渡入对方体内,起到治疗伤势的作用。并不看身后的青年以及跌落一旁的苦泽剑,他和宁子训对望了一眼,二人各自怀抱一个少女,脚下一点跃上枝头,急速朝着出云山返回。

    游修北殿后而行,此时只是紧盯着灰衣青年看,仿佛要透过对方的双眼,将那深处究竟存有着怎么一样炼狱般的场景,看个真切。

    然而只是徒劳,于是他不再迟疑,在判断出对方不会追击之后,返身跟上洛怀良几人的脚步。

    林中依旧飘荡着一股浓厚的血腥气息,那灰衣青年注视着游修北三人消失的方向,忽然张嘴猛吸了一口气,脸上显出惬意神色,似乎十分享受血腥气和花香所融合出的这诡异味道。忽然脚步响起,只见一颗大树后有一个年约半百、全身上下覆盖着厚厚黑布、只有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露出的老者,从林间的昏暗中现出身来。

    “端木羽成,你需……需知道这次行动,直接关系到……到我们外庄能否成功……成功将内庄覆灭,一报你母亲白绫……白绫自吊之仇。所以类似这样……这样的情况,我不希望再次发生……”老者开口,急促喘息着,不知是不适于林中的盛夏灼热气息,还是那血腥气实在令人闻之难忍,总之,他话语间透露出的疲惫十分显明。

    “哦,那又如何呢?”被称为端木羽成的青年忽然咧嘴一笑,话语中满中嘲讽意味,“且不说我一直按照你的吩咐行事,就算是我有意破坏,端木勇,你这样一个老头子,还能提剑杀了我这个‘我唯一的儿子’不成?”

    “你,你……”老者抬起左手食指直对青年,片刻后又无力坠落,接口道:“我不和你争吵,你母……母亲的仇,你总是要报的……”

    他话语间声音颤抖不止,又逐渐无力,仿佛随时会死去一般。

    “端木勇,说起来我很是有些好奇,为何你要如此费尽周折,东绕西弯行事?此番直接杀掉刘文妤,抢回钱财,留下些端木内庄弟子的尸体,不是更加省力么?反正对于端木绰那狗贼说来,施舍财物行善又暗中抢回的事,他也不是没有少做!”端木羽成对于母亲二字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反而是好奇闻道。

    “这就是你需要多加学习的地方了。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故意不留下证据证明这是端木绰那狗贼所为,而留下隐不可见、看似不是证据的假象,反而却是最佳的铁证!另外此次,那刘文妤本就携带有大量钱资而来,加上这次出云山大典所募集到的,将会是一笔非常巨量的钱财,若是吞下,对我外庄发展助力颇大,端木羽成,你可千万小心谨慎,不要坏事。”被称之为端木勇的老者忽然不再喘息,这番话说得极是流畅,而言语间,脸上更是流露出些许红润,情绪显然极好。

    端木羽成轻笑一声,瞪着那倒塌的大树,左手不停打着比划,似乎正在数年轮。

    过了片刻他又停手,忽然问道:“还有一点让我疑惑的是,胆小如你端木勇,为什么此次如此大胆,敢于在出云大典期间惹事?就不怕被吕清言瞧见,一枝桃剑把你劈成两断?”

    似乎是因为桃剑二字而惊慌,端木勇猛然收回视线,缩了缩头,不敢再去看出云山。他声音也随之低了一分,说道:“这其中另有原因,你无需知道,另外应该也没有兴趣知道……你只要记得大胆放心行事即可,出云山方面,应该不会有过于激烈的反应。”

    “对了,此前你给的这两本怪册子,我却没有再研究出什么东西来。前一册毫无头绪不说,后一册到目前为之也只是像最初一样,作用仅是驱动异兽朝着某一方向攻击而去,并无法再进一步控制。”端木羽成说着,从怀中掏出两本封面泛黄、只有区区十数张的书页。

    两本册子并无多少怪异之处,甚至封面上连书名都没有写上,看去只像是乡野间的茅房中堆积在角落、用以打发蹲坑时间的寻常读物。

    “无妨,此次行动本身便是依靠着后……后一册而制定的,目前足矣!你端木羽成自小聪慧,若是还研究不出什么门道,我老眼昏花更不用说;另外现在……现在你却无需……无需去和怀良他纠葛一二。”

    “哟呵!怀良,好一个怀良!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对着自己亲生儿子一向是直呼全名,反而是左一个怀良、右一个怀良叫的很是亲切!”

    “怀良的心……心性我很是喜欢的……”老者视线飘忽看向出云山方向,脸上凝着几分阴云,忽而又道:“不管怎么说,你们二人小时候也是玩伴,你不可再这样对他……”

    忽而一声轰鸣响彻山林,只见一旁一颗三四米粗的大树倾斜,再又倒塌,震的地面无数红花凌乱,震的栖于枝头躲避酷热的鸟雀惊慌。

    “下次若再见到他,我定要用这夜息剑,将端木怀良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下,亲自送到你端木勇的饭桌上,用以下酒!”端木羽成脸上现出无比残忍暴虐的神情来,似乎那‘玩伴’二字对于他来说,是永不可提及的禁忌词汇。

    只是,他那残暴凶狠的面容之下,端木勇并未看出隐藏其间的一丝强烈恨意。

第二十章:老牛行歌

    游修北几人并未曾听到身后大树倾塌的声响,更不用说那番所涉内容,颇有些古怪的谈话,此时他们朝着出云坪方向飞速而去,唯独有滴滴鲜血砸落花间、侵染绿叶,留下一条百余里长、隐约可辨的‘血路’,蜿蜒在寂静山林中,无声宣告着两条正当青春的生命,逐渐迎接向她们根本没有思考过的、也根本不敢去琢磨的死亡。www.uu234.cc

    忽而最前方的洛怀良脚步慢了下来,直至停止,后方隔着四十余米的宁子训也随之站定不动。

    不近不远,他始终保持着与洛怀良四十一米的距离。

    “伤势太过严重,果然还是来不急……”游修北收回觞剑,朝宁子训走去。

    脸上神色并非是愤怒的,也丝毫没有任何的悲伤,宁子训只是低着头,不声不响看向怀中双眼紧闭的少女,感受着从那躯体上逐渐流逝而去的温热。

    片刻后他忽然迈步走向洛怀良,隔着一米的距离,看着那静若山松凛然不动的背影,道:“洛师兄,那恶人下手狠毒,又并不场当击杀掉师妹二人,应是断定了我们来不急返回出云山……”

    “我知道。”洛怀良转身回话,脸上同样不见悲喜。只是吐出三个字来,意图打算宁子训。

    “小洛,宁师兄,现在我们还是尽快赶回出云坪……”游修北见场中气氛稍有些不对,上前一步说道。

    洛怀良并不回话,而随即无数脚步声响起,林中愈加诡异难忍的沉寂终于被打破。游修北抬头望去,只见几十位出云山弟子,在喘息不止的赵雅摹带领下出现,随即众人也是惊讶于那两具尸体,纷纷躁动起来。

    洛怀良在赵雅摹出现时便立即恢复了常态,此时见一众弟子并无长老或者较有资历的前辈带领,眉头一蹙间已是出声喝止喧闹,并发出道道命令。

    见洛怀良欲再带头行动,宁子训和赵雅摹不顾疲倦与伤势,二人手中长剑一提,再欲同行。

    看了一眼被抬上临时所搭建担架的师妹二人,看着那无声垂落的手臂,看着它们摇晃了几回,洛怀良忽然转身,道:“宁师弟、赵师妹,这事发生在出云山上,便理应由我出云弟子出面处理。何况你二人和刘文妤师妹尚且有要事需处理,却不劳大驾了。”

    宁子训和赵雅摹一愣,万万没有想到洛怀良会说出这番话来,二人不知如何应对,呆立当场,眼睁睁看着洛怀良带领一众弟子离去。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游修北一时间也有些慌乱,随后见宁子训不声不响抬脚朝出云山而去,速度更是快到前所未有,他心中只能无奈一声叹息。

    “发生了什么事?”赵雅摹脸上现出浓浓疑惑神色,她朝着宁子训背影呼喊几声,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能走向游修北,问道。

    将发生的情况详细说明,赵雅摹先是对着不幸身亡的出去山弟子表示哀思,又抬脚对着地面恨恨踢踏了几下,后才恼怒道:“宁师兄这人,其他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实在太过顽固,便是连叶浩城主都有些看不下去的。只是他实在太过我行我素,认了那死理,却是极难改变了。只是希望以后再遇到类似情况,能够及早醒悟才是,哎!”

    游修北并不愿意再去讨论这件事,牵过赵雅摹小手,一路无言,朝出云山返回而去。而他们刚踏上出云坪,就见到几个弟子正候着他们。

    第二次再入云坪殿,游修北心中感慨更深。小岗村倒下的几十俱尸体还历历在目,而今天又有两个年轻的生命陨落尘埃。他恍惚间只觉得,无论岁月如何变迁,一直便会有人倒下着、死去了,纷争和血腥,就是世间永恒的主题。

    随后前往云坪殿,见到宁子训,只是他面无表情,始终低头盯着自己那双满是灰尘的布鞋,游修北和赵雅摹便是想要问候一番也只能作罢。

    此进大殿中并没多少人在,仅只有出云山的谷杜单、叶华幸两位长老到来。让游修北些微有些意外的是,叶长老身旁立着两个少女,一个他没见过,另一人却是许久为见过面的阿容。

    此时少女二人肃穆,正在叶华幸长老带领之下做着归魂祷式,低声诵读那晦涩难懂的语句,空旷的大殿中自有一种令人难忍的压抑氛围,让人呼吸都苦难了几分。

    见到游修北和赵雅摹归来,谷杜单这才起身,招来静立一旁的宁子训,这才向他们询问起情况。

    “你们三人先在此等候,待怀良回来。”谷杜单简单抛下一句话,便又坐回了殿中首坐上,闭目养神;一旁叶长老三人完成了祷式后同样不言不语。

    不久之后洛怀良进入殿中,一付风尘模样。他正欲要开口,显然是打算将后续调查的情况说明,岂料谷杜单抬手示意,直接打断了他,并且向洛怀良讨要藏于怀中的恶人册。

    谷杜单翻开恶人册观看上面所记载的姓名,悠悠然道:“当年,吕清言修为大成之日,出云峰峰顶万千沙粒尽皆化为虚无,他一身破烂粗布衣猎猎而响,高声呼喝四方恶人姓名;随即手中干枯桃枝上忽而绽放出三五桃花,一声剑吟响于出云山中。而声音尚未消散,人已是横过天脊山脉,于凉城官道前大战为恶无数的暗道人。”

    “暗道人不是对手,叫苦求饶,更是将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名号一一叫出,尽数用作担保,只为自证会改而为人,行那善道。而吕清言只是听不见,手中桃剑挥舞,将暗道人劈成了碎末,一身鲜血更是化为三万个点滴,在凉城前绘出一副《老牛行歌山水图》。”

    轻台城城主叶浩素来喜欢作画,年轻未成名时,曾绘制了几卷山水画,《老牛行歌山水图》便是其中的代表作。它的主旨就是,通过田野老农悠闲放牛、口中呢喃唱那山歌的画面,表达叶浩心中对于‘天下大和’的诉求。

    《老牛行歌山水图》后来被吕清言所收藏,早些年他更是在无数次赞誉过这卷画。

    “我并非学师傅。十岁那年,我从端木山庄一无名书坊,花了三文钱购得这黄页册子,又花了五文钱请书坊老先生题上‘恶人册’三字时,从来不曾听闻师傅的事情。”

    谷杜单微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一情况,顿了片刻,又道:“虽然如此,我想你书写这一册子,目的想来应该是和吕清言相同,都是要记载上行恶者的姓名,而后去证那大道。只是不同的是,吕清言心中的行恶者形象,绝不会悔改、唯独一死才能抵去生前所有罪孽。所有我心中疑惑,怀良你又是如何考虑的?”

    “我不知。”洛怀良低头,看着脚下洁白的玉砖,回道。

    宁子训忽而抬脚前迈,震得布鞋上的灰尘飞散,只听他抢先道:“谷长老,这却并非是洛师兄的过错,是我阻拦洛师兄,才使得那恶徒逃脱,才使得两个师妹……”

    忽然大殿中一阵风起,直刮得人皮肤生疼,宁子训的话也随之戛然而止,只见他身体急速后退,砸向殿中的一根盘龙柱,震得那巨大粗壮的盘龙柱一阵颤动,而他一口鲜血喷溅,再又受伤。

    “陆家两个女儿死在出云山中,稍后我写一番讣告信,怀良你亲自走一趟陆家剑盅,将信送上,至于陆家要如何对付你,要杀要打,要让人站出来承担后果,怀良你全要一人承担下,明白了么?”打伤了宁子训,谷杜单面无表情,再次对着洛怀良说道。

    游修北心头震惊,全然想不到谷杜单居然出手打伤宁子训。再怎么说,身为轻台城弟子,即便犯错要接受惩罚,也是由轻台城来处理;不过听到上面那番话后,他终于明白,谷杜单所为,应当是最正确的方式。

    门下弟子身亡,不管是宗门本身还是弟子的出身世家,都需要给一个交代,宁子训身为轻台城弟子,出云山无权作处罚,一击而伤便等同于是清除了他牵涉其中的关系;而自然而然,洛怀良要承担下一切。

    随后谷杜单才终于询问起后续情况来。而自然,并无任何线索。不用说那树林中的一番对话早就消散不可闻,害了两个女弟子的恶徒也早就不见身影。时直热夏,出云山中经常有大火蔓延,火势之盛哪怕是那皮肤硬如金铁的异兽也会被烧成灰烬,洛怀良后续并没有查探到任何线索。

    谷杜单问明了情况,便驱赶走游修北等人,自和叶华幸商谈起来。

    “弟子得了信,立即上路。”洛怀良始终低头,末尾从谷杜单手中拿回恶人册后,无声无息离开了大殿,那背影很是萧瑟。

第二十一章:焦灼现

    山中三日无事,只有出云大典依旧进行,并且已然到了尾声阶段,四宗门年青一代众弟子、无数散修隐修们崭露头角、在武试大典中大放光彩,山林喧嚣并没有侵扰到他们分毫,唯独游修北几人见过那风雨模样。www.uu234.cc

    自此前从云坪殿返回后,游修北这三天时间,一直没有离开所居山头半步。不幸死去的两个出云女弟子早已下葬,洛怀良在当夜得了由谷杜单所写的信后,在夜雨中无声踏过山门,朝着陆家剑盅远行而去,雨赠中依稀可辨的脸上有着几丝倔强,几丝孤独。

    宁子训、赵雅摹同样于当晚被同宗长老带回,之后发生的事,也并非游修北可以知晓。

    至于那一场大火,四宗门方面众长老在商谈后,陆续派出数批弟子前往调查,只是屡次无功而返,那无数恶徒、无数被囚禁的异兽,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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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是同一片山林,山火的痕迹尚未被连日的大雨冲刷干净,此时此刻,却有一个身形高大伟岸、脸上却满是沧桑老人纹的老者,立于一片焦土之中。他对面还有两人相对而立,正是端木羽成、端木勇父子。

    “宁老骨头,你好端端的,不在那快破烂到像狗窝一般的扇臻坊待着,跑到出云山来做什么?就不怕吕清言再一个不高兴,桃剑飞去,直接把你那狗窝给拆了稀烂?”先开口说话的却是端木羽成,他脸上带笑,假装老气横秋模样,说道。

    被称呼为宁老骨头的老者脸上无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盯着不言不语的端木勇,道:“端木山庄从什么时候,出了你儿子这种顽劣稚童?你告诉他,他无需用言语激我。端木勇,我只是想问清楚,此前有消息传出,姓谷的出手打伤了我那幼孙,我这几日入山,偷偷逮了几个娃娃问了一下,他们说姓谷的那一掌,是为了替陆家死去的那两个女娃出气,算是撇清我那幼孙的责任。只是,我未能查出的是,那天在这片山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端木勇,你又是否和你这顽劣无知的幼子一起,欺负我幼孙,才使得姓谷的打出那一掌?”

    端木羽成并未因为对方言语中的轻视而恼怒,忽然大笑道:“什么叫欺负?你宝贵的孙子技不如人,修为不如人,唯独脾气好玩的很!你猜怎么的,在出云山威力强绝的大纵云神引剑诀之下,他居然护在我身前,保护我!你说,好玩不好玩,可笑不可笑?哈哈哈!”

    “羽成,你不要说了。要是宁坊主他老人家一生气,把你给杀了,我外庄的香火可就断了。”端木勇终于开口,并不理会伟岸老者,只是伸手扯过儿子衣袖,示意他不要再出声。

    “把你这老不死的脏手拿开!”端木羽成忽而发怒,又如同受激后惊慌、而下意识展开反击的幼鹿,一下拍掉端木勇的手。他手中衣息剑已然有阵阵阴风飘忽。

    “子训他实力不如人,我不与你们计较。”伟岸老者从端木羽成的只言片语中,大致判断出了自己所需知道的消息,于是不管不顾端木勇父子,抬步朝着出云山行去。

    端木羽成脸上忽又现出冷笑,忽然道:“宁图生,你站住!我却忘记说了,此前你那宝贝孙儿虽然是被谷杜单打伤的,但是实际上是端木勇指使我,以负责拖延时间。随即按照命令,我又重伤那两个女弟子,一系列的事件这才导致你那宝贝孙儿被打伤。所以说起来,这都是我和端木勇的责任!”

    前迈的脚步骤停,宁图生回身,脸上浓密白须无风自动,林中燃尽的黑尘也随之飞扬,将再无树木阻挡的空旷林地,遮盖上一层黑黑乌云。他声音低沉,只听道:“我不管你们在出云山中,究竟搞着什么阴谋诡计,你们想要找吕清言的麻烦也并不关我的事;但若你们想要自寻死路,我不介意抬手取你们性命。”

    “好好好!不过杀人也总有个先后顺序,宁老骨头你说是不是?”端木羽成拍手大笑,手舞足蹈仿佛得了嘉奖的稚童,道:“我看这样,你就先杀了我家这个老不死的,至于后面怎么对付我,随你高兴!”

    说着他已经是将手中夜息剑一丢,双手在怀中一揣,带笑看着宁图生,一脸生死随意取夺的从容。

    端木勇口中忽然咿咿呀呀几声,急忙俯身将儿子的夜息剑拾起,用袖口小心擦拭捡身上沾粘的泥巴灰尘:“罪过罪过!这夜息剑,材质取自极寒之地万米之深的裂隙,以三九之数阴魂炼入,实乃是不可多得的好宝贝啊!这么随意扔来扔去,真是暴殄天物啊!”

    他自顾而言,脸上现出疼惜之色。又仿佛是察觉到什么一般,端木勇忽而道歉一声,对着脸上阴云逐渐浓郁的宁图生说道:“宁坊主,您乃是扇臻坊一坊之主,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和小儿一般见识的,是不是?至于令孙被谷杜单打伤了,我总觉得吧,小孩子家家,多多少少还是经受些磨难,承担些风雨,才能更好的成长嘛。您说,是也不是这么个道理!”

    宁图生伟岸的身躯如同水袋般剧烈起伏,双眼在端木勇父子身上来回打量,粗粗的两条黑眉上仿佛有火焰升腾。片刻后他有所决断,衣袖一甩,不愿再和这对古怪的父子多作计较。

    和傻子讲道理,只会显得自己愚蠢,他心中如是想。至于眼前二人是装傻,还是真傻,他并不感兴趣。

    宽厚的肩膀逐渐平息了躁动,宁图生还是觉得气不过,又嗤笑道:“哼,端木山庄家大业大,自然不是我一个小小的扇臻坊可以比,那些富贵人家教书育人的道理我也不懂,也不想懂。但是,端木勇你能教出这得卑劣顽固的儿子,真是让人佩服的很!”

    “哪里,哪里!谬赞,谬赞!”端木勇呵呵一笑,并不理会宁国生,只是将手中夜息剑伸出,交到一直冷笑的儿子手中。

    远处忽有风声来,惊慌满尘埃。场中三人纷纷看去,发现来人却是谷杜单。

    他将场中三人打量一番,并不理会端木勇父子,先是对着宁图生说道:“山中近日有弟子回报,说是有个看似慈眉善目的老者在山中作乱,抓了好些四宗门弟子、散修,也不图谋其他,只是审讯云坪殿中那盘龙柱颤动一情。我想来想去不明白,这会儿见了,才知是向来把护短当作家训的宁坊主莅临,却是有失远迎了!”

    “谷杜单,我不去寻你的麻烦,你倒是自己找过来了!好,正好!现在理也清楚了,我们直接打上一架,我要好好为我孙儿讨回这个理儿!”

    “你要打便打,我自然奉陪到底。不过有句话我却不得不讲:宁子训自小被叶浩城主教育成人,却是比你们扇臻调教出来的,只知护短的那些个愚蠢徒子徒孙,要强上不知多少。虽然他倔了一些,但是性子善良、坚守正道,将来可期。以我之见,你宁图生任由他历经那风雨,或许你扇臻坊后继有人。”

    端木勇不等宁图生回话,接口道:“既然你们二位要打,那么我们父子俩便告辞了,省得扰了你们雅兴。”

    说着他拉过不言不语的端木羽成,转身迈步就走。

    并不出手阻拦,谷杜单对着二人漫步而去的背影,道:“端木勇,你在山中作乱,我且不管你有何图谋,出云山自会全部接下。只是你们若是对文妤有所想法,那么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端木勇猛然停了脚步,顿了三四次呼吸这才转身,脸上凝着几丝疑惑,盯着一脸严肃的谷杜单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你谷杜单一向只是严加管教出云山弟子,对于其他事情从来不管不顾,我却不曾得知,你会对于山外的其他修者有兴趣?说起来,此前对于宁坊主的孙儿你也是如此。那么我就不明白了,又是从何时开始,你会去关心晚辈修者的生死大事了?”

    谷杜单手中有一把木剑出现,他已是转身面向了宁图生,准备好了去应对接下来的战斗。闻言,他只是回过头,说道:“我如何想法,你无需知道,我也没有任何义务告诉于你。你只需要记住,文妤我很是赏识,若是有人想在我眼皮底下,对她的人身安全产生任何威胁,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眉头一蹙,端木勇脸上终于显出凝重神色。

    一旁的端木羽毛在听到谷杜单这番话后,忍不住便要大笑,只是他似乎不愿笑出声,当下右手捂嘴,左手贴腹,无声而前俯后仰。端木勇深呼了一口气,终于是袖口一挥,冷哼一声,也不管儿子要走要留,踏着无数灰尘,自顾自离去。

    端木羽成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脸上带着舒爽和得意,手中夜息剑一挥,隔绝开灰烬和热夏所混合而产生的混沌般的污热,抬脚还是跟随上了端木勇的脚步。

    二人的离去,并未影响到谷杜单和宁图生丝毫,他们一剑一拳无声而动,带起的劲风彻底散去飘而不散的粉尘,让林中被烧焦的土地现出容貌来。

    然而,这是一场无人关心的大战。

第二十二章:护短

    云山峰顶,瀑布之下,有一个身影。www.uu234.cc

    那身影在夏日正午的烈阳下静坐,无声,不躁。身影前有一颗细沙悬浮于空,在刺眼的阳光下闪耀出微弱的光。

    溪水旁有一沙堆,此时只见无数沙粒井然有序排列而行,远远看去仿佛行军的蚂蚁,从沙堆顶端一粒紧接一粒飞升而起,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又落到一旁新堆而成的小小沙堆上。

    两个沙堆之间另外坐着一个人,不用说也知是数沙的吕清言。而自三天前洛怀良离了出云山,此时山中唯一会来观沙的,也仅有游修北一人。

    此时游修北盘腿而坐,双眼闭合,胸前也看不到呼吸起伏,唯独头顶、双肩位置缓缓蒸腾出一丝非常不明显的水气,证明他依旧还活着。

    吕清言数着沙,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游修北身上。他脸上不见悲喜,心中所思更是无人可知。但随着不远山道上,一声粗犷而豪迈的脚步声响起,忽然半空中缓慢飘飞的沙粒一个加速,只三四次呼吸的功夫,旧沙堆中的沙粒,已然全部堆叠到了新沙堆中!

    “言大啊言大,你既然数沙,就一颗一颗,好好的数!又为何见着我来了,却仿佛新婚娇妻一般,在洞房夜见了夫君,又遮盖起容貌,不愿以真容示人了!”山道上悠然现出一个伟岸的身影,大踏步而来,一头长长的白发随风而动。只是他双眼上那两条粗黑浓密的眉毛上,有着几丝狡猾,却是将这一副颇为仙为道骨的形象彻底破坏。

    吕清言刚数到最后一颗沙,他盯着那沙粒看了好一会,这才起身,走向一旁茅屋前的小石凳上,亲自动手沏上两杯茶,回道:“我不喜欢被人叫作‘言大’,你总是这么叫,我就越不喜欢。我总是想,改天我应该再去一次扇臻坊,把剩下的东西全给拆了,你就不会这么叫了。”

    安静的出云峰顶起了喧嚣,正用心观沙的游修北,在吕清言的话语声中转醒过来,眼见一个体型伟岸的老者,和吕清言一同坐在石桌前饮茶,心中也好奇起来。而似乎觉得手中粗茶味道寡淡,十分难以下咽,游修北只见这伟岸老者张嘴轻吐了几口,喷出几片茶叶来,脸上更有嫌弃模样。

    他却不曾想过,有人居然敢在吕清言面前如此作态!

    不再去看眼前悬浮的沙粒,游修北盯着老者的侧脸观察起来,忽而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小游?怎么是你?”老者吐干净了口中苦茶,转向游修北,脸上微带惊讶。

    游修北终于想起,五年前在某个小镇上,闲逛的他被一根从天而降的木棍砸了脑瓜,肿出一个大包。愤慨中他寻找罪魁祸首,接着便发现有一个修为高深的老者,正欺负几个十三四岁年纪的修者。在接受老者的一番道歉后,游修北不幸被牵扯到其中,后得知老者欺负那几个修者,竟是因为自己的一个玄孙和那几个修者在比试中,因技不如人被欺负到痛哭,屁股更是被打得开了花,抹着泪提了破裤子狼狈回家,他这才一路追寻,要找他们寻回场子。

    当时游修北被逼当了一回裁判,介入双方之间,听他们争吵着述说各自的道理和委屈。而这个自称为宁图生的老者,脸皮厚如城墙,在自知理亏的情况下,竟直接用手中木棍,将那几个修者的屁股打得鲜血淋漓,后再又向游修北道歉一声,直接‘御棍’飞行而去。

    心疼又好笑那几个趟在地上惨叫不止的修者,游修北将他们一一搀扶到一家医馆,交出了身上所有钱两,嘱咐那个年迈的老医生照顾他们。而宁图生似乎是因为感觉自己下手太狠,居然又‘御棍’而回,找上游修北和那几个修者,更是买来无数鲜活水产,大大咧咧住进了医馆。

    接下来的十来天,他们便在医馆住着,那几个年青修者虽然伤痛难愈,但被吓得不敢出声,唯独游修北和宁图生二人天天炖着鱼头汤喝。

    也是从那时开始,游修北开始见识苍下大地上,生息共存的无数大大小小的世家门派。不像四大宗门落座一方,实力强盛以极,脚一颤可动山川、乱湖海。这些大大小小的世家、门派在规模上远不比四宗门,并且成立的原因也是千奇百怪:或是家族之中忽然出了一个修为强绝者,于是聚集成族,教授儿孙;或者在四宗门修行有成后归乡,开学授业;或者只是某个散修忽然疯癫,来了雅兴,于是开山立派,随意收几个徒弟,就算是一派宗门了……

    这些世家门派数量之多,根本无法统计,有些甚至根本没有人听闻过。但是,只要是常在修行界走动的修者,就会知道这样一个道理:这无数世家门派,其中有些甚至比四大宗门还要难以对付!

    这是一个非常浅显易懂的道理:四宗门虽然整体实力强大,但是有碍于其正道形象,以及其他一些原因,行事往往颇受限制,要遵照一个‘理’字;而世家门派可不会讲这些七七八八,通常就是看谁拳头大,谁就是道理!

    此前谷杜单针对陆家剑盅两个小辈的身亡,仅是让洛怀良一人站出来,一方面是让他以出云山的身份去承担责任,但是其实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洛怀良那个端木山庄长子的身份。

    “我听说言大前些时间,收了个新徒弟,不曾想原来是小游你!”宁图生脸上的疑惑更甚,盯着游修北上上下下打量。

    吕清言不理会宁图生,饮完了茶起身,忽然对着游修北道:“你在山中也待了不少时日,出云大典即将结束,我想,你以后也无需再来观沙了,多去外面锻炼锻炼,比起山中苦修,还是多有裨益的。”

    这就是赶人出门的话了,游修北诧异。

    近半年以来,他和吕清言的接触并不算多,只是偶尔会请教他有关修行上的问题,他也根本没有将一声‘老师’喊出过口严格来说,他和吕清言并非师徒关系。另外不得不承认的是,游修北始终觉得吕清言有些古怪。或许是因为自己入世不深,他总是觉得看不清吕清言这人,并且越多的观察,所带来的疑惑和不解只会加剧。

    摇了摇头,看着吕清言已经迈步入了小茅屋,游修北转向宁图生,道:“虽然吕掌门提出过收我为徒,但我回绝了,因此我和吕掌门并不是师徒关系。”

    宁图生蹬着大眼,横起浓眉,将前方的茅屋瞧了个仔细,片刻才道:“不说这些,我们却好多年没有见过了,一见着你,我又忽然想起那鱼头汤来!姓谷的在出云山中藏着不好少吃食,想必鲜鱼总是有的。咱们便去要些过来,起锅生火!另外,这趟我主要是为了我那乖孙而来,却是要去见他一面,他与你年纪相防,你们也可认识认识。”

    “前辈您的孙子,可是叫作宁子训?”游修北笑了笑,问道。虽然宁子训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家世,但是游修北早就猜测到他是扇臻坊一脉弟子,只是师从于轻台城叶浩。

    “原来你们已经相识,那可太好了!”宁图生大笑,后邀请游修北一同前往出云坪,显然是要炖鱼汤去。

    **********

    虽然游修北从未来过,但出云坪中却是有酒馆的,出云山为了让参加大典的修者可以放松精神,也有可以打发时间的去处,在出云坪上建有十来个酒馆,由山中弟子经营,对所有修者开放。

    时值正午,酒馆之中并没有几个酒客。此时,游修北和宁子训、赵雅摹三人同座而坐,宁图生却是亲自购买食材去了。

    这是他们三人自宁子训被打伤后,第一次见面。气氛略微有些尴尬,不过三人很有默契的避免去提及相关话题。

    游修北脸上带笑,先是和赵雅摹低声交谈了几句,后对宁子训道:“宁师兄,我此前便猜测你是否有可能出身于扇臻坊,只是不敢确定。现在想想,宁图生前辈对你如此看重,却愿意将你送到轻台城接受叶浩城主的教导,想来却有些不可思议。”

    宁子训正大口大口喝着碗中的黄酒,他饮了点滴不剩,又提起酒坛满上,这才道:“我离开家的时候虽然才九岁,不过却不是被送出的,而是自己主动要前往轻台城。至于理由嘛,想必游师弟你和我爷爷相识,应该也多少知道一些。”

    扇臻坊向来以护短闻名于修行界,并且这一‘不良恶习’并不是现在的坊主宁图生带的头,自三百余年前,扇臻坊建坊并被修者渐渐熟悉后,给人的印象就一直是‘护短’二字,游修北对此也是知晓的。

    “宁图生在哪?喊他出来!我要让他知道,我左莫晓身正影不歪,无端被人欺负,无论如何要出这一口气!”酒楼中忽然喧嚣,有几个年轻修者鼓噪。

第二十三章:鱼汤虽好

    游修北此时并不愿意受到打扰,他和宁子训、赵雅摹之间还有许多话要讲。www.uu234.cc但听到声音他下意识转头看去,发现踢门而入的这个年轻人,他却是认识的。

    五年之前,他扶过几个被宁图生痛揍了屁股的修者入医馆,还十分清楚记着,其中有一个少年十分倔强,当时竟是拒绝他的搀扶,屁股一路淌着血从马路牙子上爬到几里地外的老医馆,后更是拒绝了老医生的治疗,自行用抹布止了血,期间不痛不叫,然后就这么躺在板床上,裸着满是伤痕的屁股睡了三天三夜。

    他记得,当时这个少年说自己名叫左莫晓,是一条落魄的野狗,流浪在乡野田舍间苟活,又被别的野狗到处追着打杀,虽然想要张口咬回去,奈何犬牙不锋、爪子不厉,只能狼狈的逃窜。

    而此时,这年轻人打扮却完全不似一条野狗,身上那一袭锦衣华服反射出眩目的光芒,腰间更是佩戴有一把镶嵌间十余颗明亮宝石的折扇,俨然一副富家公子哥模样。

    “宁图生,你在哪,给老子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我都闻到新鲜鱼头的味儿了!”左莫晓再又高声呼喊,朝着酒馆中为数不多的几个酒客一一打量,只是话语中完全没有富家子弟的端庄高贵、优雅淡然。

    游修北和左莫晓对了一眼,发现对方似乎并不认得自己了,也不知是因为自己坐于酒楼中、对方立于酒楼外,光线对比之下有着明暗之差所致;还是多年不见,他早已经忘记了自己。

    不过他注意到,此时左莫晓身后,尚且还有一个驼背老妪,加上一个瓷器般精致的女娃娃。

    显然,双方并不是一路人,左莫晓踏入了酒楼,口中还是嚷嚷不止,将宁图生一遍又一遍辱骂;而那女娃娃脸上渐渐现出焦急神色来,探头朝着酒楼内细瞧,欲要前迈的脚步却并不敢踏过门槛。

    “小郡主,宁图生却是不在,老婆子我更没有闻到新鲜鱼头的味道。想来,是这条左狗子乱叫,以图绕乱小郡主的心神,好等来出去山那些个管闲事的人,救得他左狗子一条狗命!”老妪同样站在酒馆门前,并未进入,只是眯缝着双眼,只余出一道细线,观察一番后,说道。

    “鬼婆婆,我们追了这人也快半年多了,他一路逃窜,诡计多端,竟都找不到机会杀他。我想,他早不早,晚不晚,在出云大典即将结束时忽然朝着出云山来,应当不是为寻求四宗门庇护而来的。”

    老妪闻言,笑着摸了摸这个她一直疼爱有加的小郡主的脑袋,心中感慨一声,真是孺子可教,老郡主您若在天有灵,也真的可以安息了!

    既然不是寻求四宗门庇护而来,那么唯一能帮助这条狗的宁图生,此刻应该便在山中。

    这也是她此时不敢踏过那小小门槛的原因。四宗门中,除了那个久不问世事的吕清言,她还会忌惮几分,其他人,不敢说会是对手,但只要由她拖延上片刻,足够时间让小郡主能杀了眼前这条一直乱叫的狗,她自负可以带着小郡主从容逃离。

    但若是宁图生真的在,情况便完全不同了。

    左默晓忽然不再肆意辱骂出声,听到这一老一小的对话,忽然笑道:“怎么的,鬼老太婆,怕了不成么?却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当年姓宁的把我屁股打开了花,也是如此,吓得你们南山郡那几条狗,连叫都不敢叫一声,说来真是好笑啊!你们放心,现在既然宁图生不在,你们只管出手!”

    说着他继续迈步朝着酒楼内行去,似乎正自挑选着落座的位置。只是当他走到宁子训三人这一桌时,忽然像是第一次发现到了宁子训的存在一般,忽然惊呼一声,道:“哎哟,这不是小宁子嘛!这可多少年没有见过了面了?六年、七年?哎哟哟,长得都这么俊俏了!”

    游修北此前注意到,当左莫晓踏入楼内时,宁子训就一直低头喝着闷酒,似乎并不愿意被人瞧见容貌。这会儿被强行揭露了身份,只能放下酒碗,笑道:“七年前我回过一次扇臻坊,那次有见到你。只是后来你匆匆离去,却是没有机会好好聊聊。”

    “哈哈,聊什么聊啊!我一向是知道你并不喜欢扇臻坊的,更厌恶扇臻坊与外界的几多纷争纠葛,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入了轻台城。不过既然小宁子你在,那么想必你爷爷也在山中了吧!”左莫晓脸上神色愈加兴奋,不待宁子训几人相邀,直接坐到了桌前,毫不见外的提起那大酒坛,将桌上一个干净的酒碗灌了个满满当当,举碗咕咚咕咚畅饮起来。

    门槛前的女娃娃脸上焦躁神色浓郁了几分,正急得直跺脚,粉嫩的小脸上一阵潮红,眼眶湿润,似乎就要哭出声来。那老妪低声安慰了几句,将女娃抱入怀中,道:“左狗子,你要是裤裆里头还带着把儿,就出楼来,和我家小郡主好好打上一架,谁生谁死,老婆子我绝对不阻拦!”

    左莫晓不理会,依旧大口大口饮酒,直喝了五碗这才停手,朝着地下恨恨吐了口口水,后他又是一阵大笑,对着宁子训问道:“小宁子,我听说前些时间,出云山掌门吕清言主动提出收一个徒弟,然后竟是被那人拒绝了?可是当真?我的天,想想可真是羡慕又怀恨的紧啊,我左某人要是也能被吕掌门收了当徒弟,别说是拒绝了,我定然整日‘师傅’‘师傅’喊个不停!将来一身修为突飞猛进,御剑而行,指日可待!可真是怀恨的紧啊!”

    咯噔一声,游修北屁股下木凳子一歪,撞到木桌脚上,发出一声闷响,人也是险些跌倒在地。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到了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有些意识到,自己拒绝了吕清言收徒的提议,想来,似乎会遭受到很多人的不解和嗤笑吧……

    宁子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打量起了楼外那一老一少。忽然他转过头来,平静道:“事情倒是真的,并且,自吕清言继任出云掌门之位后,所收的所有弟子中,他是唯一一个拒绝被收为弟的。想来应该也是空前绝后了。另外你猜怎么着,那人就在你对面坐着。”

    忽然瞪大了眼,左莫晓直直盯着宁子训看了一会,又转向游修北,眼神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半晌后,他忽然仿佛泄气的球囊一般,身子急速萎缩着,遗憾笑道:“可惜啊可惜,小游子,这会你可真是愚蠢了!”

    这声小游子刚一叫出,游修北苦笑一声,道:“原来你还记得我,只是我不是很喜欢被人这样称呼。”

    “记得,怎么又不记得!”左莫晓叹息一声,“那年还得多亏了你,几回三番从那老医生手中抓药强行给我敷药,还是敷在屁股上。我左莫晓再无情无意,这等大恩却不能忘。原本我不敢认你,只是怕那鬼老婆子记仇,牵连上了你。不过既然你和吕清言搭上了关系,我想天下间,敢动你的人,应该不多了。”

    游修北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他一直是竭力避免自己去考虑类似问题的这有的没有的,你若想的太多,便会陷的越深。

    “说起来,我要是换成游兄弟你,被吕清言收了当徒弟,那真是再好不过。我可以一直躲出云山中修炼,待到将来修为大成时,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那小小的南山郡,将郡中全部人杀光,然后将那小郡主掠回家中,天天行那床底之事,这才可称是人生一大宏伟目标!”

    “左狗,你再胡说,就别怪老婆子我欺负小辈!”那鬼婆婆弯曲近忽与双腿垂直的脊梁,在这一声怒喝中忽然挺直,一阵妖风从垂挂的衣袍里倾斜而出,带着一阵血腥气,如同潮水般,直将整个酒楼灌满。

    头铁的不怕事多,穿鞋的不怕脏脚。此时因为酒楼中几番言语冲突,出云坪中一众闲逛的年轻修都被吸引了过来,根本不管什么人身危险,不顾场中氛围怪异,直接将酒楼挤的水泄不通,让经营酒楼的出云弟子好生忙碌。而他们是场中唯一焦急的几人,此是三五个出云弟子正聚头小声交谈,他们虽然不担心有人公然在出云坪闹事,但还是准备要去汇报一番。

    “都叫嚷什么,全都散了,给我散了!年纪轻轻的娃娃家,不知道努力修行,挤在这里看什么热闹!去去去!”酒楼中逐渐喧闹,而忽然一声高喝响起,并且在愈加浓郁的酒香中,有一道更加鲜香的鲜醇味飘荡开,闻之令人胃口大开。

    游修北只见一个伟岸身影,挤开众年轻修者朝自己走来,他一手稳稳地端着一口大黑锅,一手驱赶着众人,片刻功夫便将所有看热闹的修者都一一遣散了出去。

    那老妪和女娃娃依旧站在门外,出门的人并不敢靠近她们丝毫,而酒楼中终于又安静下来,二人紧盯着忽然出现的宁图生,终于迈步进入了楼中。

    “鬼老婆娘,南佳小郡主,你们从南山郡远道而来,出云山不懂待客之道,那不妨来喝口鱼汤,如何?这锅汤我可是煮了好一会儿呢,味道鲜的很!”

第二十四章:鱼刺难咽

    鱼头汤煮了很大一锅,好几尾六七重的鲢鱼,光是鱼头也足好几人吃个大饱。www.uu234.cc宁图生端着锅,嘴角上带笑,冲着鬼婆婆和南佳小郡主招呼了一声,又从木柜上取出一个大碗,便准备将锅中鱼汤一分为二。

    鬼婆婆和南佳小郡主入了酒楼,直接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只有鬼婆婆颇显森冷的声音响起,只听道:“鱼汤就免了,大热天,喝这又热又腻的东西,容易喝伤了肠胃,又喝坏了心眼。宁图生,我现在便用我这一半鱼汤,换你冷眼旁观如何?”

    忽然停了动作,宁图生手中筷子夹着的一个鱼头又落回大锅中,溅起几滴滚热的鱼汤,滴落到鬼婆婆桌前的筷子上,他冷笑了一声,道:“这鱼头是我从姓谷的手中买来,烧的材也是我亲自动手劈砍的,炖了半天也是我加的酱油味精盐,怎么好端端的,有一半就是你的了?难道你们南山郡,也学会了那霸抢豪夺的路数?”

    他说完不再分汤,直接回到游修北他们一桌,将手中大锅摆到桌子正中,便招呼众人喝汤。游修北自然不担心酒楼中真的会发生什么事端。这里毕竟是出云坪,现在又是出云大典近于尾声这一重要时间节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东南,有无数兵刃戒备着西北,根本不需要他忧虑什么。

    而此时,他心中尚且还有更加关心的事情需要处理。此前宁子训和洛怀良的争端,游修北始终觉得自己应该找赵雅摹谈一谈,了解一下情况。若不这样做,他总会感觉心中似乎有着一根不痛不痒的刺,隔在他和赵雅摹之间。

    修者不是神仙仙人,不是彻底隔绝了五谷、餐风饮露、枯坐高山的顽石,他们依旧生活在这个轮回了百亿年的苍下大地之上,不曾看透过风雨,不曾窥得过天机。尚未经历多少风雨的游修北,自然也难逃儿女情长。

    只是,楼中鱼香浓郁,那南佳小郡主才十二三岁的年纪,比起游修北更不懂什么人情世故,虽然因为左莫晓的侮辱话语,脸上依旧有着点滴泪痕,但是闻着鱼香,此时她哭泣着又同时显出几分可爱的小脸上,逐渐显出几丝红晕。显然她是被香味诱惑,以至嘴馋起来。

    正大口大口喝着鱼汤的宁图生,并未看向角落那一桌,他打了个饱嗝,将手中席卷一净的空碗放下,悠然道:“南佳小郡主尚且年幼,又何苦将她拖入到这一场无果的争端之中,平白连累了即将开始的大好青春年华。”

    话语刚落,宁图生手中大碗再又出现,大锅中两个鱼头已经飘入大碗中,连带着无数鱼汤倾泻,让楼中鲜香更浓。

    这一次,鬼婆婆没有回绝,游修北见她仅迟疑了片刻,便缓缓迈步走到近旁,接过宁图生手中大碗,干老的唇角一动,似是呢喃出一声谢谢,而后又缓步而回。那小女娃娃得了鱼汤,欢天喜地动起碗筷,只一小会她身前便堆出了无数鱼刺。

    这一会儿,左莫晓却仿佛没有了声响,只是弯腰吃鱼头,抬头喝闷酒,再无此前的轻狂模样。而赵雅摹和宁子训,自从左莫晓出现后,便一直不声不响。

    游修北发现,宁图生所煮的鱼汤,即使在大夏天喝起来也丝毫不显得燥腻,反而,那浓汤进入肺腑后,有一种沁人心脾的舒爽感觉。他看着那小姑娘大口喝汤,显然也是十分享受。

    小姑娘吃的极是认真严肃,似乎在从小的教育中,便学会了吃鱼一定要细嚼慢咽这个道理。

    忽而宁图生又开了口,道:“默剑州和南山郡的恩怨,往往复复,如今算下来也近百年了吧!当年诺大的默剑州,唏嘘间如今只剩下一个孤苗。而这孤苗心中所思所想,仅有复仇二字,说来又令人何其悲哀;说到南山郡,又如何呢?虽然在近百年的争端中,始终保存着实力,但南莺郡主五年多前,早已埋骨不知何处,南山郡中,守着那空空墓穴的吝书生也已经是一头白发,俨然变成了一个吝老头,如今只剩下年幼无知的小郡主……”

    “宁图生,你想要说明什么?”鬼婆婆忽然尖叫,声音高亢而凄清,道:“再如此胡言乱语,我定要回到郡中,将你的诽谤之言告之于吝大人,让他去你那破书坊,将它拆得干干净净!”

    “鬼老婆娘,难道你不觉得,恩怨到此,应该化解了么?”宁图生脸上现出回忆神色,说道:“五年前我打了默剑州六个复仇青年的屁股,护下默剑州仅存的六个子嗣。结果没想到,后来还是被你们杀了五个,现如今只有一个。难道你不觉得,是到了放下成见的时候?”

    南山郡游修北从来没有听说过,南山郡小郡主和左莫晓的恩怨,他更是完全不清楚。甚至五年前,宁图生痛揍了左莫晓以及另外几个修者,后来又在医馆中炖起了鱼汤,想来就十分奇怪,其中究竟又隐藏着什么诡秘,他是完全不知道的。

    而此时,游修北听宁图生娓娓道来,心中也渐渐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几方背后还有着这样曲折的故事。

    “哼,鬼老太婆,我不妨告诉你,五年多前,正是我杀了南莺那个贱人!宁前辈,您也无需多帮我默剑州辩护,他南山郡杀的人,我自然会杀回来!”

    这一番话的意思,简直明确到不能再**。和谈?我不接受!你要杀要剐,尽管过来,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但是,左莫晓如此一番言论,让游修北心中生出不少疑惑来:他左莫晓此番前来,显然是为寻求宁图生庇护的。而他自知实力不足,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是不是显得太有些不要脸面了?

    这和五年多前,被打了屁股的左莫晓相比,区别于当时的坚忍,变化也实在太大了些!

    游修北颇感惊讶,微转过头看向左莫晓,却发现他捏着碗的十指,已经将那瓷碗按压到皲裂,无数细碎瓷片更是刺入到他的手掌之中。

    酒楼中忽然一阵阴风狂起,仿佛裹挟着冰冷的暴雪的台风侵袭,将那鱼香吹了个四散,再不可闻。

    出手的却并非是鬼婆婆,而是一直啃食鱼头的小郡主。此时她手中捏着一把匕首,身周旋转着无数冰尘暴,而尘暴中,可见无数闪着寒芒的剑刃。

    楼中几张桌椅不幸被那冰尘暴席卷,顿时变成了牙签般的细枝。又见小郡主正着摆着通红小脸,恼怒说道:“我不许你侮辱我娘亲!你越是侮辱我娘亲,我就越是想要杀了你,我知道杀人是不对的,但是你总是这样,我就一定要杀了你!”

    左莫晓毫无所惧,起身走向那快速旋转的冰尘,一人顶着阴冷和刺痛,脸上有着钢铁般的坚毅。

    忽而,酒楼早就被出云弟子悄然关闭的门扉,被人轻轻推开,一声微不可闻的‘吱呀’声中,一个小小少女出现。

    却是刘文妤。

第二十五卷:热炕头

    酒楼中再又寂静,刘文妤跨过木门槛,随即又将门重新关上。UU小说楼中众人好奇看向她,全然没有料到‘慈小文仙’会出现在这里。

    而游修北心中惊讶更甚他人,他知道刘文妤不会是巧合闯入进来。毫无疑问,她会出现在这里,想来,与小郡主、左莫晓有着必然的关系。

    忽而,围绕着南佳小郡主身周的无数风雪消散不见,她瞪着刘文妤看了半晌,手中那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朝地上狠狠一扔,气鼓鼓嘟着小脸,坐回到了角落旁的方桌前,捏起碗筷,再又慢慢喝起鱼汤来。

    鬼婆婆同样瞪着一双昏花老眼看向刘文妤,片刻后她似乎觉得这毫无意义的注视,并不会影响到对方丝毫,于是抬手揉了揉酸楚的眼皮,迈步向前将掉落在左莫晓脚下的匕首捡起,这才又坐回到了自家小郡主身旁。自始自终,她都没有喝上一口鱼汤。

    见着刘文妤,始终喝着鱼汤的宁图生放下碗起了身,看了鬼婆婆和南佳小郡主一眼,又转向刘文妤,大笑道:“我若是没猜错,你便是‘慈小文仙’刘文妤了吧!后生晚辈,果然让人赞叹!我当年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且不要说是行那等大善事了,整天只知偷鸡摸狗、或者调戏邻家女娃娃,闹得街坊叫苦连天、怨声哀道!真是后生可畏!”

    宁图生所指,自然是刘文妤近些年所行的善举。

    “晚辈正是刘文妤,‘慈小文仙’之名却不敢当,所行所止不过都是一些小事,不足挂齿。”刘文妤缓缓道来,脸上并无表情变化。随后她又看向左莫晓,二人互相点头算是招呼了一声,后双双迈步走向另外一张空着的方桌坐下。

    游修北却不知刘文妤和左莫晓原本认识,他看向他们二人,又转头看了一眼南佳小郡主和鬼婆婆,发现四人之间,似乎酝酿着某种古怪氛围,于是心中就确认,他们四人之间肯定有着某些并不能算是欢乐的相处历史。

    鱼汤逐渐冰冷,即使在这炎炎夏天也凉的飞快,却是让人有些不解。

    “我们走吧……”忽然,游修北感到自己衣袖被人拉了一下,回过神来,才发现到赵雅摹正捏着自己的衣角,脸上带着一丝焦躁和不安。

    游修北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明白过来:赵雅摹应该是不想受到无端牵连,酒楼中正发生着的事,显然会令陷入其中的人,面对上无数的麻烦和争端。

    登登登几声轻响,一旁的宁子训已然起身,推离了屁股下的木凳,后对着宁图生说道:“吝书生当年曾经说过,若是扇臻坊的修者,介入到南山郡和默剑州的恩怨之中,南山郡定会齐集全郡之力,杀上扇臻坊,将那无数藏书烧光,将那无数看书人杀光。所以,爷爷我奉劝您一句,既然这是您当年为了保全扇臻坊,已然答应的条件,想来,自己就应该第一个遵守才是。”

    说着他不再理会众人,只是看向游修北,示意他和自己一同离开,不要参与到这是非之中。赵雅摹同时起了身,但是见到游修北依旧坐在桌前,脸上渐渐现出一丝责怪来。后她又看了一眼宁图生,这才放弃了劝说游修北一同离开的打算,迈步和宁子训一同朝着酒楼外走去。

    宁图生放下了手中碗筷,此时他略低着头,双眼注视着锅中鱼汤上漂浮出的油脂。猛然他抬起头,看着宁子训的背影,脸上凝固着回忆神情,悠悠然说道:“当年默剑州和我扇臻坊一向交好,左剑之和我更是有过生死的交情。不要说吝书生的那一番话,即便是四宗门威胁于我,我也不会有丝毫犹豫,哪怕背负上千世骂名,牺牲整个扇臻坊,也要与默剑州同生,也要与左兄共死。只是,左兄曾经说过,我若是胆敢出手帮助默剑州,而导致扇臻坊哪怕有一个弟子被南山郡所杀,那么他地下有知,就会咒我千百万世,假若有机会再生为人,也永远与我为敌……”

    宁子训猛然停下了脚步,只是并未回过头来。而另外一旁,安静坐着的鬼婆婆忽然猖狂而笑,只是笑声从她那干扁沙哑的喉咙里传出来,听上去只是让人感觉有种说不清的恶心感觉,她笑道:“宁图生,你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弯来弯去,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懦弱辩护而已!那年你要真有心,能做到不顾扇臻坊的生死存亡,去帮助默剑州,说不定我家吝大人会被你的大义所感动,从而放过默剑州,一切过往都不作计较!”

    “哼,吝书生是什么样的人,给他暖过热炕头的鬼婆娘,你还会不知道么?我要是没有记错,五年多前吝书生得知南莺郡主身死后,一夜白了头,同时如何呢?那个被称呼为南山郡最美女子的仙娘,白玉般的脸上也一夜之间冒出千百皱纹,那无数男人梦寐以求的婀娜玉体,也变得破破烂烂,再没有男人愿意触碰!想来,是那仙娘爱慕吝书生,只是仙娘心中清楚,吝书生只当自己是泄欲用的婆娘。从由,足可以看出吝书生是何等渣滓。”宁图生侃侃而谈,脸上并没有激动或者愤慨之类的表情,仿佛只是述说一个陈年往事。

    然而,她这番话却是彻底激怒了鬼婆婆,只见鬼婆婆弯曲的后背忽然如弓箭一般弹射而起,她的双脚在身下木凳上一踏,在木凳无声无息为化粉末的同时,整个身子便直直奔向了宁图生。而没有任何兵刃武器出现,鬼婆婆只是将右手前伸,她那干枯的五指上冒出五团黑芒,就这么简简单单朝着宁图生刺去。

    游修北没有想到这架说打就打了起来,当下急忙起身,腰间觞剑快速握到了手中,凝神戒备起来,以防受到波及。

    “鬼婆婆,热炕头是什么意思啊?还有,这人说你喜欢我爹爹,是真的么?”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而忽然间,鬼婆婆那踏于半空快速前进的枯瘦身体,如同撞到了透明的砖墙,猛的一顿,随着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来,整个人直直跌落到了地面上。

    跌倒的出人意料,爬起的同样让人心惊。只见鬼婆婆又猛的一个弹射,一个返身,竟是直接跪倒在了自家小郡主身前,惶恐道:“老奴不敢!郡主千万不要听信这恶人的胡言乱语!老奴曾有誓言,为回报南山郡的再造之恩,让老奴得以报了幼时被玷污之仇恨,此生此世,一心供奉于南山郡郡主,绝无它心!老奴更是曾在南莺郡主身前起过毒誓,绝不能对吝产生情絮。老奴真心,天地可鉴!”

    宁图生忽然大笑,笑声中满是嘲讽,但他并不再出声,只是冷眼静静地旁观。

    场中众人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而鬼婆婆依旧跪倒在地,似乎并不敢起身,满是凌乱白发的头也是深深低垂。门前的宁子训转身,看了一眼宁图生,最终还是和赵雅摹一同出了酒楼。

    楼中忽然又陷入了宁静之中,只是空气中似乎有着一丝风暴前夕的无情,在悄声酝酿着。一直不曾出声的刘文妤忽然开了口,轻声道:“我一向不是很喜欢南山郡,因为南山郡的人干过太多坏事。而我又欠左莫晓一个人情,总是没有办法还清,我也觉得早就该还清了。所以,南佳小郡主,如果可以,你们能否离开,并且以后不再威胁到左莫晓?如果你们同意,我可以保证,以后会亲上南山郡行善,以帮助郡中那些苦难之人。”

    一听这话,游修北虽然不知刘文妤所欠的人情为何,但想必和金钱有关,很可能是左莫晓给过刘文妤钱资用于行善。

    由此也可见,左莫晓对于鬼婆婆和南佳的到来,心中有着极大的担忧,因此不但寻求宁图生的帮助,甚至找来了影响力十分巨大的刘文妤。

    听到刘文妤的话,南佳小郡主脸上显出犹豫神色。她这次跟随鬼婆婆一路远行而来,一方面是应了爹爹的要求,出来历练一番;另外主要目的,就是杀掉左莫晓,这个爹爹口中‘默剑州最后的孽徒’。

    南佳自知年幼,并不太懂得那些恩怨情仇,只是每每爹爹抱着自己入怀,说起那无数自己并不太明白的默剑州和南山郡之间的纠葛,心中就会生出理所应当的肯定来,觉得将默剑州的人杀光,就是道理所在,是自己小小肩头应该承担下来的责任,也能为越加苍老的爹爹分担一些困苦。

    但是此时此刻,她开始有些不太懂了。为什么这个好看的小姐姐,自二年多前初次见面之后,每次见面都说自己不喜欢南山郡?她一直觉得南山郡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啊!又为什么那个满目慈祥的老爷爷要骂自己爹爹和鬼婆婆?爹爹一向对自己很好啊,鬼婆婆也一向很疼爱自己啊!

    小小郡主有些想不明白,只觉得自己的小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第二十六章:钱两所赔

    南山郡确实是一个很美的地方。www.uu234.cc

    苍下大地何其之大,南佳小郡主曾经在父亲收藏的一本地野异志册上,窥见过一二。那时,她那小小的脑袋根本无法理解父亲的那句话:‘苍下之大,此生不遍游’。

    但是,南佳小郡主小小年纪,也曾跟随着鬼婆婆到过不少地方。而她心中始终觉得,天下间,再没有地方比南山郡更漂亮的。

    并非俗世规而定之的‘县郡制’,南山郡实际上只是一个人口仅有万余的小小山城,坐落在一条横贯万里、被取名为南山脉的山脉最南端。南山郡的美,得益于它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终年温暖如春、终年繁花盛开,气候宜人,这只是南山郡这个小城最寻常不过的一面。

    小郡主这个称呼,也不同于俗间对‘郡主’二字的定义,它仅仅只是表示,南佳是这个小山城的城主,只因南山郡一向以女子领导,所以就理所应当称呼为‘郡主’了。而更像是一个修行门派,南山郡以南姓家族为领导,开城建地,并且统治着城中凡民,繁衍生息。

    但是,此时南佳小郡主有些不太理解的是,为什么自家这个如此美丽的地方,在刘文妤眼中,却变成了需要帮助、有着苦难的地方?

    因为不理解,所以需要提问,乃至针对一番。于是南佳小郡主冲着刘文妤开了口,道:“我肯定不会离开,除非把左莫晓杀了。我们南山郡也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们好的很。”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小的倔强,一双杏眼盯着刘文妤那完美的容颜,心中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甘心。

    宁图生再又喝起了鱼汤,丝毫不嫌弃汤水冰凉后,因此失去了鲜爽的口感,闻言回道:“南山郡这些年来越渐疏于管理,郡中凡民生活,如今只剩下艰辛二字,连温饱都极其艰难。而郡中,那南姓的修者子弟们,整日只知道饮酒作乐、奢靡成风。南佳小郡主你尚且年幼,不懂这等道理,不应遭受责怪。但是本应辅佐的吝书生、鬼婆婆等人,对此居然一概视而不见。我总觉得,我要是亲上南山郡,去解救那无数苦难之人,怕是无需动手,整个南山郡就会投诚于我!”

    一直跪倒在地的鬼婆婆忽然又跳了起来,仿佛地上浇有滚烫热油,让双脚无法碰触,她一时如同耍猴,而后尖声嚷道:“宁图生,这几年你每每阻拦我们追杀左莫晓,都是不要脸面到以‘揍屁股’为借口,却不敢承认自己出手相帮的事实。吝大人不以为意,任由你行事,但我始终觉得,无耻丢脸如你,究竟有什么资格讨论我南山郡的事!”

    没有回答,宁图生仿佛并没有听到这一番高声尖叫,只是啃食着碗中的一个鱼头。片刻他又抬起头,看向酒楼紧闭的木门。而同一时间,木门再次在一阵‘吱呀’声中打开,游修北却见到谷杜单走了进来。

    鬼婆婆一见谷杜单出现,身子猛而僵硬,挥舞的双手定格在空中,随即又无声落了下来。南佳小郡主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手中一直捏着的筷子缓缓放落到了桌前。

    看了楼中几人一眼,谷杜单却不理会他们丝毫,只是对着刘文妤开了口,笑道:“文妤,我找了你好半天,却不想你竟在这里。你随我来,刚刚轻台城派了几个弟子过来,想要商谈有关你接下来前往轻台城的一些事务。”

    刘文妤点了点头,起身走向门外。显然,既然谷杜单主动出现楼中,虽然并没有搭理左莫晓或者南佳,但如此举动,已经表明了出云山的态度:你们可以来,你们可以走,随意,但我不允许你们在山中闹事。

    谁知意外紧接着发生,刘文妤的双脚刚踏到楼外,鬼婆婆定在原地的身体猛然收缩,仿佛泄去一身血肉,而后瞬间又涨大了一倍有余,看去就像是一个小巨人。她双手合十,手臂前伸,手掌中一团灰黑色的光芒弥散,形成了一个尖锥。这一系列的动作,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内就已完成,而一阵风起,鬼婆婆诺大的身体如同流星一般,飞速朝着独坐一桌的左莫晓冲去。

    “贼婆娘,还真是不知好歹!”宁图生的拳头同时出手,直接拦截向鬼婆婆。而谷杜单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看着鬼婆婆的攻击带起的气旋,将酒楼中的桌椅吹得东倒西歪。

    轰然一声爆响,拳头与手掌相交到一起,将越渐暴躁的空气再又激荡,生出一圈冲击波来,向外辐射开。

    霎那间,酒楼中的门窗如飘飞的落叶,再无法依靠那细细的木柱子抵抗所承担的巨力,纷纷朝外四散而去。只是,这无数‘落叶’被灌注了巨大能量,一时间,外面街道上凑热闹的一众修者被砸了个头晕眼花,叫苦连天。

    混乱中,宁图生和鬼婆婆的身影,再又回到了先前所站位置,甚至没有丝毫的偏移。只是不同与依旧平静的宁图生,体型已经恢复了原本大小的鬼婆婆脚下一个不稳,嘴角又流出一道殷红鲜血。

    “打烂的东西,全部都要赔,至于你们谁来赔那钱两,自行商量好,我稍后会派弟子来收取。”谷杜单看着已是破烂不堪、碎碗破桌四散的酒楼,面无表情说了一句。他又听到外面街道上传来的无数痛苦哀号,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另外那些受到波及的修者,疗伤所需也全部由你们负责。”

    游修北却完全没有想到,谷杜单不但没有出手阻止宁图生和鬼婆婆,反而是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作为出云山目前实际上的掌权者,如此表现是无法让人接受的。

    而不管游修北如何想法,谷杜单说完就带着刘文妤离开,让出云坪中众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修者们,脸上也是显出呆愣模样来。

    鬼婆婆喘息片刻,深深看了宁图生和始终带笑的左莫晓一眼,而后又观察起酒楼的破损情况和外面街道上受伤的修者。接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数了些银钱出来,交到那几个躲藏到柜台后面的出云弟子手中,而后拉过欲言又止、因为担忧而落下两行泪水的南佳,朝着出云坪一端走去。

    虽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游修北还是因为那强劲冲击波的影响,血气翻腾久久不能平息。他知道,那看似破坏力有限的冲击,实际上其中绝大部分的能量,都倾泻到了宁图生和鬼婆婆两人身上。而即使如何依旧影响到自己,显然,其真正的威力,要比表面上强大很多。

    忽然,安静的酒楼中再又响起一声碗碟碎裂的声音,游修北转头看去,只见左莫晓手中,此前那个被捏到龟裂的碗不知何时再又出现。而伴随着这声轻响,那瓷碗忽然碎裂成一根根细瓷针,全部插入到了他双掌之中。

    鲜血点滴而落。

    左莫晓脸上一片苍白,并不是失血所造成的。紧接着,他却是在宁图生面前直直跪了下去,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

    带着南佳小郡主离开了出云坪,鬼婆婆似乎并没有立即离开出云山的打算,而是在不远处的山岭上逗留。小小郡主还在无声啜泣,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而鬼婆婆不停颤抖的脊梁骨,此时看上去好像又更加弯曲了几分。

    “鬼婆婆,我们是不是这就要回南山郡去了?这次没有杀了左莫晓,要是再待下去,我怕那些人再又欺负我们,我爹爹不在,我有些害怕……”南佳脸上又是委屈,又是惊慌,小小的身躯不停打着冷颤,炎热的夏天,让她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鬼婆婆一边恢复着伤势,一边思索道:“小郡主,这次咱们上出云山,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只是让老奴没有想到的是,那姓谷的,竟真如此前吝大人所推测的那般,并不会对我们出手。只是现在老奴我也有些看不明白出云山中情况,眼下又受了伤,需要疗养几天。而想来,宁图生在短时间内,也不会离开左莫晓身旁,考虑一番,老奴认为还是应该先回南山郡较为妥当。”

    “别急着走啊,这不还有我们在么,合作一番,共同达成彼此的目的,岂不是美妙的很?”忽然山林中一阵轻笑响起,鬼婆婆闻言,不顾身上伤痛,将南佳护在自己身后。而笑声尚且飘荡于半空,有两个身影现了出来。

    看清来人模样,鬼婆婆不再警惕。她一屁股坐到一颗倒塌的枯树干上,很是干脆,直接闭目休息,片刻后开口道:“端木山庄,钱是多。但是大概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钱两能堆成高山的端木山庄,依旧会干那‘钱行善举、复窃钱回’的勾当。端木勇,你带着你的儿子,还是从我眼前消失吧!”

    来人正是消失了些时日的端木勇和端木羽成,之前先开口的是端木羽成,他脸上带笑,听到鬼婆婆的讽刺话语,脸上并无丝毫恼意。而端木勇此刻面无表情,只是低着头,用衣袖轻轻擦拭着手中的夜息剑。

    想来,端木羽成又将这宝贵的剑给丢了。

    “我知道左莫晓正在山中,我也知道南山郡急于要除去这个心头大患。这样如何?如果你看了接下来的好戏,依旧不同意,那么我们自会乖乖滚蛋,如何?”端木羽成笑着,说完忽然转身,朝着密林中伸出双手,十指在空中勾画出神秘诡异的线条。

    忽然一声兽鸣,大地颤动,只见一个黝黑的身影冲出密林,撞断一颗粗壮树木后,朝着坐在枯树干上,依旧紧闭双眼的鬼婆婆狂冲而去。

第二十七章:种子

    那兽猖狂,瞪着血红大眼一路狂奔,只欲将眼前所见一切都彻底摧毁干净。UU小说而鬼婆婆依旧闭着眼,苍老的脸上挂着如水般的宁静,丝毫没有出手戒备的意图。却并非她托大,只是一身高强修为,在异兽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它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而南佳小郡主见鬼婆婆如此淡然,也跟着放下心来。

    似乎被眼前两个活物所表现出的淡薄所刺激,这只一身包裹着黝黑鳞片、体型看去又和山间野猪十分相像的异兽,张开一口獠牙高亢嘶吼,四足一顿速度又加了一分,眼看着,距离鬼婆婆已不到二米距离,而下一瞬间,它头前那个尖锐的黑角,似乎就会刺入鬼婆婆的心脏。

    端木羽成的双手在空中依旧勾画不停,只是随着他动作一急,十指捏出一个诡异的形状,忽然间,漆黑的兽猛然一个转向,四蹄更是在前冲的巨大势能下,因为无法承受压力而传出骨骼断裂声。

    猛一睁开双眼,鬼婆婆看着几乎是擦身而过的异兽,看着它朝着密林中再又奔跑消失不见,脸上终于是显露出了一丝疑惑和警觉。

    双手放落,端木羽成笑了笑,看向嘴巴张大到足以塞进一个桃子的南佳,说道:“如何?这一手前冲急转弯,是不是很刺激?其实还有更好玩的,只是我还没有想好怎么个玩法!”

    鬼婆婆早就一眼看穿了端木羽成的容貌伪装之术,而结合此前他的那番话,她心中早有推测:端木勇父子绝不是来出云山游玩的。她思索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只听道:“想来你们应该是冲着刘文妤而来,所图是她所募集的无数钱资。只是我不明白,控制这等无用异兽,加上你们的修为实力,就敢在出云山闹事?”

    她这番话问的很是干脆,但意义又略显含糊不清,只能听出所询问的两个内容:一是确认这父子俩所欲达成的目的,二是摸摸他们的底,以确认他们为了达成目的,究竟还有什么手段。

    说起来,鬼婆婆并未见过端木羽成,并且对于这种小辈,也根本不会看在眼中。只是数百年游历于江湖,她和端木山庄这一任的庄主,也就是端木绰一辈,还是有过几番接触的。同时她也听说过,端木山庄外庄之主端木勇,生了一个好儿子,对待自己的父亲竟是无丝毫的尊重,更无数次对外声明过要动杀父。

    也因此,她初见端木羽成,就推测出了他的身份,此时此刻,也正是和他对话,并没有去管一旁自顾自擦拭着剑刃的端木勇。

    又笑了笑,端木羽成从父亲怀中要回了夜息剑,道:“既然敢闹事,又怎么会没有准备呢?只是我曾听说,南山郡一向和默剑州有过节,五年前更是派出无数弟子,追杀默剑州数十剩残余,到如今只有一个左莫晓还活着。鬼婆你带着小郡主前来,自然是要杀左莫晓的,此前没有得逞,反而被宁图生欺负了一回,依着你鬼婆的性格,我想无论如何不会就此离开吧,那岂不是天大的侮辱?所以,我们合作一番,你杀了左莫晓,我夺了刘文妤钱资,一石二鸟之计,实在妙的很!”

    这话说了一大堆,也是没有透露出丝毫的内容来。鬼婆婆冷哼一声,觉得和端木羽成这种幼稚无知、却又假装老练深沉的孩童说话,实在是浪费时间,于是起身拉过小郡主,便要离开。

    端木勇忽然打了个哈哈,仿佛劝留客官的店小二,弯腰勾背,拦住鬼婆婆,嘻嘻哈哈笑道:“鬼婆婆,我家娃娃不懂事,您别介意嘛!其实是这样:此番我们若是合作,我儿羽成他会利用千百异兽攻击出云山,以吸引注意力。而我们饶后而行,直接攻击向藏石峰,杀了刘文妤夺取那钱资,这呢,算是我们的目的;而左莫晓要杀要剐,是您的目的如此简单而已!”

    这所谓的计划,用错漏百出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先不说此时正值出云大典最后阶段,出云山中,四宗门十数长老齐集,守卫更是十分森严;而相对而言,哪怕鬼婆婆和端木勇合作,再加上那无数异兽,他们的实力,相比出云山依旧是有着十分巨大的差距。

    但是,鬼婆婆听到端木勇的提议,脸上出现了思索神色,似乎是觉得这计划具有很大可行性。片刻她再又冷笑,仿佛左莫晓被自己碎尸万段的画面,已然真切显现。

    并没有因为父亲的话语而激动,端木羽成这次表现的十分镇定,无声挥舞着手中的夜息剑,神色轻松;反而是一旁的南佳小郡主愈加惶恐。不知为何,她只觉得眼前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就像是山野中择人而噬的恶虎,前一刻蜷身而息,给人一种无害的错觉,但下一瞬间,就会从背后忽然猛扑而出,将自己吞吃个一干二净。

    小郡主越想越觉得不安,但是又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如此,只是觉得自己年纪尚小,外面的世道,自己看不太懂。但她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当下拉住鬼婆婆衣角,小声道:“鬼婆婆,我们还是先回南山郡吧……我总觉得,您现在受伤了,还是要慎重行事。”

    回过神来,鬼婆婆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她看了一眼不安的南佳,觉得小郡主还是太稚嫩了,需要多经历些风雨,于是扶身摸了摸小郡主的头,安慰道:“郡主,这次吝大人会派您出郡,便是为了让您能多经历些事情,尽快成长,将来好有能力,去真正继承咱们南山郡。所以遇事,您不要一味只知躲藏,应该生出勇气去主动面对,知道么?”

    “可是,可是,之前那宁图生和慈小文仙所说,说咱们南山郡行了无数恶事,郡中的人又都吃不饱饭。南佳想了想,好像真的是这样!南佳又想,那慈小文仙一直都不是坏人,说的话肯定不会是骗人的,所以……”南佳犹豫片刻,还是将心中所思所想,一口气通通说了出来。

    十二三岁的年纪,哪怕作为修者,心智高于俗世之人,但终究还是处于一个懵懂无知的阶段,对于善恶是否,往往没有太大的观念。南佳自小都是由吝书生和鬼婆婆照顾,对于母亲的印象本就十分有限,更不用说生母在五年多前去世。她所行所止,都是由这二人教导,自然,对于善恶的判断,也几乎完全受到他们心中长存的那套准则所影响。

    只是,小小郡主心中潜藏着一丝无法言明的心绪。在以前,因为始终有吝书生或者鬼婆婆陪伴在自己身旁,南佳从来没有听闻过那些指责南山郡的内容,但这一次,因为宁图生和刘文妤的话语,她脑海中一直潜藏着那颗小小的种子,终于发了芽,她终于开始有了疑惑。

    “您忘记了您的生母,就是被左莫晓那狗贼所杀的么?”鬼婆婆忽然尖叫出声,喉咙如同被人塞入了无法铁钉,说出的词儿异常尖厉,不但给人一种耳膜鼓噪的感觉,更是感觉到皮肤都一阵刺痛难忍。

    一瞬间,小郡主被吓得一个机灵,险些又要掉下泪来,捏着鬼婆婆衣角的手缓缓下坠,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叹息一声,鬼婆婆又摸了摸了南佳的小脑袋,安慰道:“郡主,您要知道,婆婆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您好,将来,您总会明白婆婆良苦用心的。”

    一旁一直看戏般不言不语的端木勇父子,闻言附和一笑,而后又交代了几句,父子二人便又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

    游修北根本没有想到左莫晓说跪就跪,更是将额头磕了个稀烂。

    只是看着左莫晓双手中滚滚而流的鲜血,他觉得自己多少有些猜测出了对方先是碎碗,又跪地的原因:左莫晓感谢宁图生的救命之恩,但是又耻于无力自救,需要他人帮忙。

    对左莫晓而言,这与奇耻大辱无异。

    这是游修北的猜测,但是他觉得应该不会有错。而自己一番猜测,心中思绪也跟着起伏,不知对此究竟应该作何感想。

    出云坪上一众修者见左莫晓‘咚咚咚’一直磕头,议论纷纷起来,而紧接着只见无数出云山弟子涌入场中,维持起了秩序,这才又终于让破损的酒楼恢复了宁静。

    和鬼婆婆一样,宁图生也从腰间掏出一个钱袋,点出数目相同的银钱交给出云弟子,而后冲着游修北笑道:“咱俩好久不见,这顿鱼汤又喝得十分不舒畅。不妨我们晚上去到藏石峰中,再吃一顿,罪饮一番!”

    虽然这次出云坪上所发生的事,和自己并无什么关系,但游修北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些愤懑。想也不想他就点头同意,此时一坛好酒入肚,比什么都来的实在,其他什么七七八八,皆为过眼云烟。一旁依旧跪着的左莫晓忽然站了起来,额头鲜血无数,他只是用袖口胡乱抹了一番,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宁前辈,要喝酒可不能忘了我啊!”

    宁图生只是点点头,便转身离开,没有和左莫晓说上一句话。

第二十八章:立场

    一夜无话,酒桌前只有浓香。www.uu234.cc

    只是第二天一早,游修北没想到左莫晓天光未亮,就找上门来。

    此时他脸上带着谈谈笑容,看着尚未从宿醉中完全恢复精神的游修北,直接了当说道:“那鬼婆娘不知去了何处,但是南山郡的小郡主并没有离开出云山,反而是住进了出云坪处的散修聚集地。”

    游修北还清楚记住,昨晚酒至半旬,左莫晓不停胡言乱语,一直哼哼着将来要如何对付小郡主。但此时看他模样,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想了想,笑道:“所以你要如何?找上门去打招呼么?”

    虽然年幼,但是游修北从之前酒楼中的表现,已经知道南佳的实力远强于左莫晓。而左莫晓既然心中所念只有复仇,他现在断然没有理由主动对找苦头吃。

    左莫晓手中握着几个用油布纸包着的肉馒头,当下点出几个分给游修北,自己张嘴狂啃起来,仿佛那馒头就是自己的生死大敌。他奋力吞咽着,嘴角一勾,脸上流露出讥讽意味,道:“我只是觉得奇怪,那鬼婆娘带着自家小郡主,在出云山大闹了一番,虽然出云山方面没有任何反应,但想必,她们自知事不可为,应当离开才是。”

    游修北点点头,接过馒头细嚼慢咽起来。昨晚他喝了近两斤白酒,此时头痛欲裂,但是依旧不愿意以一身修为去驱散酒意,为的就是要感受这种最真实的身体状态。稍微回味了一番左莫晓的话,知道他是在自我嘲讽,于是道:“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将最后一口肉馒头吞入肚中,左莫晓吮了吮指头,看了一眼门外云端逐渐升起的太阳,道:“嘿嘿,我来找你,是想利用你吕清言弟子的身份,去吸引那些年轻修者的注意力,然后转移到南佳那小贱人身上,让她也尝尝被人欺负的味道。”

    眉头一皱,游修北再又瞪着左莫晓那张平常不奇的脸观察起来,忽然觉得手中馒头有些难以下咽,于是用油布纸包回,放到木凳上,这才开口:“我总觉得那女娃年纪轻轻,什么事都不懂,不应当承担那无数恩怨。并且,我并不是吕清言的弟子,即便是,也不希望被人利用。”

    这番话,宁图生前一天就说过,现在游修北重复一次,显然也表明了他自己的态度。

    丝毫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气恼,左莫晓看着木凳上被咬了一半的肉馒头,看着逐渐被油脂浸染的油布纸,道:“这我都知道,也十分理解。但是昨晚听你对宁前辈说的,有关那异兽和黑衣人的情况,我想,只要听了我今天凌晨查明的情况,你会同意我的提议的。”

    左莫晓所说的理解,并不是针对游修北的前半段话语,而是指他理解游修北并不愿意被人利用的立场。而他这次前来,本就不指望游修北会主动帮助自己,本就是要以价论价,利益互相交换。

    的确,游修北于他有不小恩情,他不会忘记。但恩是恩,仇是仇,他心中有着明确的判定。如果说游修北哪天面对上生死危机,他左莫晓自认,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去偿还恩情。但是对面心中无限仇恨,面对上南山郡,他绝对会利用一切可供驱使的手段,哪怕是卑微的、下流的,哪怕结果,也仅仅只是为了在脸面上讨回些毫无意义的公道,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执行。

    心中很清楚此次来前,定然会得罪游修北,这原本并不是他愿意面对的情况。但左莫晓没有任何犹豫,说道:“昨晚我从你和宁前辈口中,得知了那山林大火的情况后,今天凌晨就去那山林处查探了一番。虽然没有碰到任何异常的情况,但是,我发现有一只四肢骨折的异兽,黑淬猪,死在不远处的一片荆棘丛中,死状十分怪异。后来我打算碰碰运气,于是将黑淬猪悄悄提到南佳那小贱人所住之处,丢到她的门前。”

    游修北一听这话,就大概猜测到左莫晓心中是何谋划,接着又听他道:“然后我在暗中守了片刻,看到那小贱人悄然开门,将黑淬猪拉到僻静处,堆起柴火将它烧成了灰烬。”

    “所以你认为,南佳小郡主和那些黑衣人,暗中有着某种关联?”游修北问道。

    “尚且不知,但是其中肯定有什么古怪。”左莫晓摇了摇头,接道:“不过现在我有办法,能从南佳那小贱人口中问出一些东西来,毕竟这小贱人还太小了,胸板前没肉,脑子也不太灵光,我自有方法,能套路出她知晓的一些情况。”

    游修北终于明白,左莫晓此番前来,是做利益交换的。一方面,他利用自己和吕清言的关系,想要去欺负南佳小郡主一番,而做为交换,同时帮助自己查明可能存在的、有关那些黑衣人的情况。

    想了想,游修北看着左莫晓平淡漠然的脸,终于还是同意了他的提议,后道:“我们现在就朝出云坪,不过,我有个条件,便是你不允许再说出小贱人三字。”

    伸出右手,不顾手中尚且油腻,左莫晓抓过游修北的手,用力一握,大笑道:“同意!”

第二十九章:谣言

    游修北和左莫晓一路蜿蜒漫步而行,二人抵达出云坪时,刚好是一众年轻修者起床吃早茶的时间。www.uu234.cc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容的左莫晓心情大好,随后又在一个早餐店前买了几个肉馒头。游修北无法从左莫晓此时此刻的笑容,以及那沾满了油污的嘴角,看出丝毫的不安和反悔。

    仇恨究竟会将一个人变成什么模样,游修北也曾亲眼见过。那年他才**岁,只是一个游荡于俗民村镇中,屁事不懂的小小孩童。但是记忆深刻的是,那年他曾认识一个同样年纪的孩童,而不久之后,那个脸上带着一道刀疤、不停嘲讽着这个恶毒世间的小屁孩,带着笑死在了篝火之前。

    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游修北只记得那个冰冷的夜晚,在一堆噼啪作响的篝火前,气息将绝的孩童说,自己的父母是再寻常不过的行脚商人,一辈子操劳,只为了能赚些钱,一家人好过上稍微滋润些的日子。但是即使这最微不足道的梦想,怀中所藏也并非巨量的钱资。而他们一家,依旧躲不过恶毒,依旧避不开那无数残忍挥砍而下的兵刃。

    父母身亡,小小孩童心中的天整个坍塌,只是坚强的他,那瘦弱的胳膊举着匕首反抗,不顾脸上被劈砍出的刀伤,心中只有复仇二字。而如此情况,反而让一众恶徒觉得十分有趣,后更是任由他跟随着他们。

    那小小孩童整日就提着一把匕首,无力挥砍,起初没能伤害到恶徒分毫,反而是被他们无数次戏耍,甚至开始教授他杀人的技艺。如此半年之后,孩童凭借着一腔绝望到极点的愤怒,终于是将一众匪徒全部击杀,而换取的代价,就是自己的渺小性命。

    那夜,游修北不顾严寒,埋葬掉这个命运远比自己悲惨的孩童,而心中对于类似的事情,实际上已经是见怪不怪。但此时此刻,他看着脸上有着和当年那个身死的孩童同样笑容的左莫晓,忽然觉得,自己近几年一直刻意去避免的那人世纷争,真的让人很是反感。

    左莫晓只假装没有看到游修北皱的越来越紧的眉头,笑道:“我们现在直接朝南佳的住处而去,随后的计划也十分简单。首先呢,我会利用你和吕清言的关系,借你的口散播谣言,内容就是南佳的生母,南山郡前任郡主南莺并未身亡,只是这几年来一直躲藏在出云山某处,并且和山中某人有染。她之所以不敢现身,原因就是心知自己无耻下流、勾搭别的男人,因而不敢见人。”

    猛然咳嗽一声,游修北完全没有想到左莫晓所谓的计划,居然是恶意中伤死者!并且,他能以这种十分平淡的口气说出来,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你不用这样看我,不管什么下流手段,只要能够达成我的目的,我不会有任何犹豫就会利用一番。另外南莺真死了,对于一个死人来说,再如何评价她,反正都无所谓了。”左莫晓笑了笑,简单解释道。

    二人此时再又离开出云山坪,朝着一旁的散修聚集地行去。隔着老远,已经是可以看到无数木质结构的建筑,搭建在林木之中。

    不再去看左莫晓,游修北远眺前方林木中无数打着哈欠的年轻修者,想了想,说道:“既然你的目的是激怒或者让南佳小郡主惊慌,从而暴露出马脚,我觉得,为什么你不直接在南佳小郡主身上下手,说她小小年纪,心中所思所想全是风花雪月。这不是更简单么?”

    风花雪月有无数含义,而不用说明,左莫晓也知道游修北所指究竟是什么。他忽然笑了笑,有些腼腆:“你也说了她小小年纪,而既然太小,我也不好意思去污蔑她。”

    这就是你的底线?可以侮辱死者,却不忍去抹黑一个小小姑娘的清名?

    游修北脸上现出惊异神色,觉得自己似乎从来不曾认识过左莫晓。不过,一如他心中设想,这一次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南佳,看看能否查明可能隐藏在背后的那无数黑衣人和异兽。而至于其他无关的,只要没有突破自己心中的底线,一概无所谓。

    另外,所谓谣言,一般修者并不会相以为真,大多数人都能够一眼识破,并不会当一回事。而至于感兴趣的人,不过也只是好奇心作祟,所以,游修北和吕清言的师徒关系,在其中就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从来不曾认定过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游修北不再去纠葛左莫晓计划的细节。他和南佳小郡主本身又没有什么交情,绝不会站出来替她辩护。

    二人简单交谈后就不再言语,一前一后走向修散居住地。随即左莫晓嘱咐游修北找个显眼的地方待着,他自己则立即去散播谣言。

    虽然只是出云山为一众散修设置的临时住处,居住条件比之另外三大宗门尚且要差上一些,但是众散修在山中待了半年之久,对于生活质量,从一开始就没有妥协过。游修北眼见几栋临时改造而成的,类似于铁匠铺、药坊、酒铺之类的木制结构,想了想,便朝着一个飘荡着股股茶香、有无数修者正坐于棚下饮茶吃餐的露天茶棚走去。

    起初,并没有人认出自己来,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游修北注意到越来越多进来吃茶的修者开始注意到自己,并且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虽然内容听得并不真切,但‘南佳’‘南山郡’‘吕清言’几个词的出现频率很高,这让游修北意识到,三人成虎并不是说书人编撰出来的荒诞故事。

    茶棚中,修者越聚越多,游修北自认心中早就做好准备,当下尽量不去理会四周射来的无数目光,以避免自己会有所反感。只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眼中朦胧所见,只有那两个无辜身亡的陆家女弟子悲惨倒地的身影,以及和当时从山林返回时,赵雅摹最后与自己的对视时,双眼中所凝着的,那一抹略带悲伤的欲言又止。

    不远处,忽有一个小小红影奔走而来,飘荡开无数尘埃。

第三十章:闹剧

    天色已破晓,但一夜失眠,呆坐在床前的南佳,觉得自己快要累垮了。www.uu234.ccwww.uu234.cc

    昨天,在鬼婆婆将自己安置到散修聚集地,谆谆叮嘱一番离开后,南佳就一直待在小木屋中未曾出门,也未曾进食。木屋外热闹非常,喧嚣却并不会让人产生一种无所依靠的恐慌情绪,因为这里是出云山。但是不知为何,南佳只觉得自己心中越来越害怕担忧起来。

    出云山她还是第一次来,以前在南山郡中,每每被父亲吝书生抱于怀中,听他回忆起那些有关四宗门的风云往事、历史纠葛,她总是觉得自己仿佛有着某种天生的本能一般,十分讨厌这些纷争。

    虽然年幼,但身为南山郡的小郡主,南佳清楚自己肩膀上的责任和负担,因此她总是强迫着自己去对面那些厌恶的事情。

    回想起昨夜忽然响起于木屋外的动静,南佳此时又有些犹豫、后悔,不知道自己将那黑淬猪一把火烧掉,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将断了四肢的黑淬猪,提到自己门前的。只是探查到声响,在开门看到的黑淬猪一瞬间,南佳只觉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了,心中十分担忧鬼婆婆所做出的,南山郡和那端木世家暗中合作的决定,会被出云山所察觉。

    慌不择路的她,在一片漆黑之中,身旁无任何人可以商谈。她感受着胸膛中疯狂跳动的心脏,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只怕被熟睡的修者听到,后捡柴火、堆篝火,用尽了小小身躯可以提供的全部气力,将沉重的黑淬猪拖入密林中,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而过了整整一夜,没有任何异常出现,虽然身心疲惫,但南佳断定那成了粉末的黑淬猪,应该没有被人察觉,不安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

    不是十分理解鬼婆婆为何同意和端木山庄合作,但是南佳知道,鬼婆婆既然如此选择,肯定有她的道理。

    “只要能够杀了左莫晓,一切就都平息了,以后我也再不用离开南山郡,可以在郡中陪着爹爹……”南佳坐在床头,如此想着,又侧耳去倾听屋外的动静。

    谁知片刻之后,因为没有听到有关黑淬猪兽的任何消息,而大松了口气的南佳小郡主,在隐约之中,忽然听到‘游修北’‘南莺’这两个名字,并且还伴随有‘偷情’‘家丑’等字样出现!一瞬间,她只觉得眼前一阵白光眩动,耳中更是响起阵阵嗡鸣!

    “他们,好像是在说我娘亲的坏话?”南佳惶恐,跌跌撞撞下了床,急忙伸手解开门锁打开门木,带着血丝的双眼,瞬间锁定了两个从门前路过的年轻修者,而后想都没想就尾随而上。

    她一路前行,只感觉身旁越来越多的人,都在讨论同一件事情:自己的生母南莺并没有死,而是躲藏在了出云山中,并且和山中某人有染;而传出这一消息的,正是此前被出云山掌门收为徒弟,一个名叫游修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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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口抿着茶水,游修北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南佳小郡主,完全没有想到左莫晓的计划虽然看似简单,实施起来却如此有效。而说起来,利用自己和吕清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对此决定,游修北心中并没有丝毫的担心和后悔。

    或许早在北岭以前,游修北绝不愿意这样去做。但不知为何,自从入了出云山,接触过这些个魑魅魍魉、经历过那几等鬼猖怪狂,此时的他,对于这些再无任何犹豫和不安。

    而说到底,只要吕清言不追究这事,其他人至多只是口头谴责他一番,想来不会多有为难。而游修北深知,吕清言对此不会有任何反应。更甚至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着一丝小小的期待,期待着吕清言会有所动作。

    至于提出意见的左莫晓,游修北并不关心他会因此承担什么后果,既然是对方有意利用自己在先,那么自己也无需去同情丝毫。

    摇了摇头,抛开脑中胡思乱想,游修北见南佳一路狂奔而来,在距离茶棚四五米远的地方忽然停了脚步。她稚嫩的小脸上,渐渐现出犹豫彷徨的神色。

    茶棚前,无数年轻修者心知将有趣事发生,已经吃饱了早茶的他们,也没有离开的打算。而忽然,一声高喝从茶棚后方响起,只听道:“哎哟,这不是南山郡的南佳小郡主么?我这有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却不知小郡主你听说没有?我刚刚得知啊,南山郡的前任郡主南莺,却并没有身死!此时此刻,她正在出云山中,和某个修者行那床笫之欢呢!”

    南佳小脸上一阵通红,随即又苍白到近乎死色。她已经听出了说话人的声份,心中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让她始终无愿意相信的是,作为吕清言的弟子,怎么会去散播这等谣言?

    并不认识游修北,南佳此前初次在出云坪酒楼中与他相见,也并未注意到他。但此时此刻,她看着茶棚中那个独坐一张大方桌,隐隐被一众修者包围,俨然成为焦点的年轻人,看着那张微有些熟悉的脸,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原来他是吕清言的弟子……可是为什么他要胡说?”南佳感觉心中很是委屈。

    不只是南佳,场中其他修者心中,也是这般好奇猜想着。若说是一个无名无姓的修者造谣,并没有任何人会去在意;而虽然游修北十分低调,但他的大名,其实早就在无数年轻修者间流传。如此一来,哪怕游修北实际上拒绝了被吕清言收为徒弟,但从他口中所说出的话,依旧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

    而端坐在茶棚中悠然喝着茶水的游修北,丝毫没有起身反驳的打算。一众修者将这一情况看在眼中,又看向越发焦急、脸上已经挂上了两行清泪的南佳,再又喧嚣起来。

    南佳终于无法忍受,想要反驳几句,但是看着身周无数修者,勉强张开嘴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忽而哭泣出声,如同嘶鸣的幼兽,而后猛然转身,无头无脑朝着密林中狂奔而去,瞬间消失了身影。

    看了一眼走向自己的左莫晓,游修北注意到,他脸上渐渐流露出猖狂乃至得意的笑容。朝他点了点头,游修北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后二人再不顾一众年轻修者,朝着南佳追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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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剑行介绍:
大道苍茫,红尘渐乱。山中少年游修北,不管那山外事,只持一桃剑将那桃花馨香,只想着山野酒舍陈年佳酿,醉饮再把星空挥砍。然而风雨无声,然而儿女情乱,少年郎手中桃剑微颤,又如何去面对世道沧桑?乱剑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剑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剑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