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章 怪物
周公瑾明白了他的意思,尽管邓立修为不差,但面对成群的独角业蛾,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发生了什么事情?”周公瑾再一次地说出这句话。
“什么事情……”禁军卫士神志有些不清,因此每次回答都需要一段时间的回忆,“我们一行六人,奉邓将军的命令向洞内探查,原本还很顺利……直到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有校事府的探子立刻反应过来,“那不就是业蛾的操纵者?若是如此,那……”
周公瑾摆摆手,示意让人先把话说完。
禁军卫士睁开眼睛,露出恐惧的神情,就好像回到了之前的时间:“他根本就不像个人,我们的刀根本斩不进他的身体,然后业蛾……业蛾就出现了……”
他剧烈地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悲愤地道:“我们在洞里根本没有逃离的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们被那些业蛾拖走……”
一个就连刀都斩不进的人么。周公瑾默默地听到了最后,大概可以想象到他们到底面对了什么事情。
这名禁军卫士其实修为不弱,已经稳稳地站在气血二层境界。否则也不可能屏息在这样厚重的泥里还坚强地活了下来。
可就连这样的修行者都无法斩入那人的身躯,难不成那人的气血修为高到了宗师境界?
“不,若是这样,他根本不用躲藏。”周公瑾沉思道,“我不认为有人能突破限制,同时修行气血和精神。而且就算这个人真的做到了这一点,并且还能吧气血修行到宗师境界,那就不必躲躲藏藏。”
“整个建邺现如今都没有宗师高手,他若是个宗师,走到哪儿都难有人截杀他。”
“这样看来,他很可能只是一个修为逼近宗师境界的小宗师巅峰高手,虽然可以抵挡一些刀剑,却依旧畏惧握在其他小宗师高手手里的利器。又或者……他只是在用一些偏门办法,把自己伪装成可以刀枪不入。”
“不管怎样,我们先把你救出来再说。”周公瑾做了打算,招呼着人,准备几人把已经露出半个上身的禁军卫士从土里拉出来。
然而几人才刚刚一扯,就听见禁军卫士发出一阵凄厉的痛叫,情急中周公瑾喊了一声“松手”,就看见禁军卫士的上半身整个人又落回了泥里。
“有些不对劲!”周公瑾目光凝重,“这一次慢些来,把火把靠近些。”
直到众人再一次地把人拽上来才发现,这名禁军卫士已经完全没有人的形状了。
他的胸口往下,腹部完全畸形地隆起,就好像一个怀胎十月的孕妇一般臃肿,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肚皮微微凸起,显现出它活动的轨迹。
也正是因为如此,刚刚众人把他往外拉的时候,禁军卫士才会感觉到剧烈的疼痛。
到这时候,禁军卫士也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状,惨笑着对周公瑾道:“大人,不用救我了,给我一个痛快吧,我还不想像是个娘们一样生出一头怪物。”
周公瑾眼神有些复杂。
医术超人的乔飞扇,其实已经研究出如何解决业蛾蛊虫的药了,因此在宫中守城的禁军,极少有再被感染蛊虫而死的。
只是这名禁军卫士身体里的业蛾已经基本成型,即便是用药也已是无用,强行把业蛾取出,他干枯的五脏六腑也已经无法再支持他活着。
“你和你那些兄弟,宫中会另外再加一分抚恤。”周公瑾只能如此安慰道。
禁军卫士点了点头,眼眶中翻动着泪花:双手勉强地做出行礼的姿势:“我替我那老母亲还有妻儿多谢大人……请动手吧。”
周公瑾站起身,长剑终于缓缓从鞘中吐出,一抹寒光如同冬日的喉舌,令人心生冷意。
只是轻轻一刺,禁军卫士的笑容便在火光中凝固了,而那颗跳动的心脏,也在这一剑下开始停止跳动。
“你已经尽忠了。”周公瑾替他合上眼睛。
只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嘶嘶的声音在黑暗里陡然响起,随着周公瑾脚下的泥土一阵翻涌,一道黑影便破土而出,如同离弦之箭般直射周公瑾的面门!
“大人!”
周公瑾瞳孔微缩,无声之中气血已经在经脉之中咆哮如龙,虽然说这几年他几乎未与人动过手,可他终究还是小宗师!
右腿微微向后,一步的距离,却已经给了他不少空间,右手食指微微一推,长剑的锋芒便吐露三寸。
并不需要把长剑完全出鞘,只需要横在身前,就足以切玉断石。
然而令他有些惊讶的是,当黑影撞击在他剑刃上时发出的并非是血肉被切开的声音,而是金铁交织一般的清脆响声。
不但如此,那股撞击的力量也大得出奇,几乎逼得周公瑾后退一步。
冷哼一声,周公瑾不再藏拙,澎湃的气血灌注到双腿,使得双腿几乎犹如生铁浇筑一般,脚底板直接下陷了一寸。
“不用动手!”他喝止了校事府密探,亲自和那黑影搏斗起来,几个弹指的功夫,只听见叮叮叮三声响,如一道长虹般的长剑从剑鞘中吐出。
似乎是发现讨不到便宜,黑影也生出胆怯,嘶嘶的鸣叫声后,转头就开始逃跑。
然而周公瑾的速度更快,只听见他一声大喝,长剑脱手而出,画出一道亮光,直接把黑影钉在地上!
几人凑上前去,才发现这是一只与众不同的业蛾,虽然身形不大,但丑陋的形体已经初见端倪,无论是那对复眼还是锋利的口器,都令人望而生畏。
业蛾的头顶上长着一根独角,背部坚硬的甲壳寸寸碎裂,显然是周公瑾的手笔。
尽管身躯已经被长剑贯穿,但它仍旧没有死去,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疼痛而不断颤抖着,墨绿色腥臭粘稠的鲜血不断地流淌。
周公瑾仔细观察了片刻,皱起眉头:“这业蛾的实力,已经比普通独角业蛾更强。”
难不成,从修行者身体里孵化出来的业蛾,还要比原本的业蛾更强不成?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只是还没等他思考更多,只看见这只业蛾的腹部猛然颤动,一阵尖锐的声音便在洞穴之中不断回荡起来……
第八百二十一章 呼唤
狭长的洞穴本就闭塞,如今更翻腾起一股音浪,锐利的声音像是一根根锥子一样刺痛众人的耳膜,令人不由得捂住自己的耳朵。
“这东西鬼叫些什么?”一名校事府密探忍不住骂道。
周公瑾同样也因为这尖锐的声音感到难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瞳孔猛然一缩,伸手就从身旁尹路的手中夺过一把长刀,毫不犹豫地向下!
“噗”地一声,小宗师境界的力量几乎毫无阻滞地破开甲壳,狠狠地插进了业蛾的腹部,直接把那尖锐的声音给掐断在业蛾的身体里。
墨绿色的腥臭鲜血像是喷泉一般向外喷涌,这只新生的独角业蛾终于无法再维持腹部的震动,肢体蜷缩成一团逐渐死去了。
只是周公瑾的反应似乎还是慢了一步!
虽然业蛾的鸣叫只是持续了短暂的一瞬,但是所有人都听见了从洞穴深处传来了同样尖锐的声音。
一只,两只,三只……甚至还要更多,黑暗中似乎正有无数业蛾正在向着这边靠近!
“他这是在报信。”尹路望着自己那把被深深刺入土地的长刀,恍然大悟。
“快,先撤出去!”周公瑾面色一变,当即发出一声断喝。
他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被一群业蛾围住,然后也被当成一棵萝卜一样地埋在泥里几个时辰,最后生出那么一个恶心的小怪物。
且不说太窝囊,更有损他的风貌。
业蛾来的速度远比他们想得更快,声音只不过是前锋,洞穴的深处,隐约已经有蓝汪汪的光芒在一闪一闪。
业蛾的独角。
周公瑾骂了一声,带着人一路向着来路奔逃,那副狼狈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校事府的主官,倒像是刚刚从前线溃逃下来的残兵败将。
修行者全力奔跑的脚程很快,即使众人在洞穴里走了这么久,要出去也只是半盏茶的时间,远远的似乎已经能看见亮光。
但还没等周公瑾松口气,就听见轰地一声,一片黑暗如同遮天蔽日一般盖了下来,业蛾的叫声在耳畔不断回响。
所有人都震惊地盯着前方,无数的黑土与碎石滚动着坠落,洞穴就这样突然榻了下来!
“你娘的!”周公瑾亲眼看着自己的退路被截断,心脏也猛然抽痛了一下。
而面对着那只跟黑土碎石之中一起落下来的业蛾,他推开一人,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剑锋才刚一亮出,就已经收敛,短短的一个呼吸时间里,周公瑾连续出了六剑,每一次都突破甲壳深深地咬进血肉。
独角业蛾发出凄厉的鸣叫,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周公瑾,然而却根本无法在一名小宗师高手讨到半点便宜,顷刻间就成为一具残破的尸首。
周公瑾把剑在臂弯里擦了擦,微微出了一口气,才收剑回鞘。
“大人,退路已断,若是挖掘……”
不用人说,周公瑾也知道要挖出一条路根本来不及,索性直接调转了方向:“换另外一条路。”
“哪一条?”
“邓立走的哪一条!”周公瑾咬牙道。
他心里的想法很简单,反正走哪条路都是走,选哪一条都已经无关紧要。
况且,这条好歹有人去过,虽然不知道邓立是生是死,可他的修为不弱,多多少少总该杀了一些业蛾吧?
说句话的功夫,业蛾的声音又近了一截,这些畜生似乎是感觉到这些人类杀死了他们的一条新生命,变得越发暴躁,疯也似得向着几人追了过来。
当然,校事府的探子们也并非任由宰割的羔羊,相反的,他们个个身手矫健,长刀在手就如同农夫收割麦子一般,娴熟且迅速地把几头当先的业蛾杀死在当场。
剩下的业蛾感觉到了这帮人的不好惹,微微龟缩了一下,却发现这群人已经再度开始逃亡。
整个洞穴里都是业蛾那股腥臭的味道,周公瑾感觉到身上冒出的热气,眼前的黑暗和阴冷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火把的光亮不断地向前延伸,像是在脚下不断地孵化出道路。
所有人紧随其后,彼此保持着大约七步的距离,以此来保证腾挪的空间,又方便相互呼应。
果然,他们严格的纪律与协调性给了他们丰厚的回馈,在转过一个转角之后,前面是一处略微宽阔的道路,连接着三条岔道,其中一条岔道里,十几头业蛾正在涌出。
周公瑾一人当先,长剑出鞘如同流光滑落,直接斩落了一头独角业蛾的头顶独角。
而校事府的探子们保持着阵形,三人成一组,每一组发挥出的力量都不比周公瑾这个小宗师弱。
短暂的十几个呼吸时间,十几头业蛾已经纷纷死亡,而尹路突然叫了起来:“大人,这里似乎有邓立留下的记号!”
周公瑾看向尹路手指指向的位置,尽管火光有些暗,但依旧可以看见洞穴的壁上,刻着一个禁军的徽记,中间还刻意地镶嵌了一枚碎银。
这条道路显得有些窄,但周公瑾来不及多想,挥挥手让人先想那条道路前进,几名校事府的箭手则是主动地回头箭压制了一下后方业蛾的追击,争取更多的时间。
但这种压制持续得并不长久,几头业蛾被逼退之后,立刻就有两头格外强壮,就连外壳都泛起一种金属光泽的独角业蛾冲出。
修行者的箭射在它们身上,却无法突破甲壳,只是发出“叮叮”的声响。
“走!都走!”周公瑾回头望了一眼,所有人都退进了那狭窄一些的洞穴之中。
邓立留下的记号成为了他们唯一的方向。
尽管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个孤身前行的邓立是否还是一个能吃能睡的活人,又或者是一个大腹便便,被埋在泥土中的一颗“庄稼。”
“这种窄路,走起来真跟进了鱼篓的鱼一样。”周公瑾有种不好的感觉,顺口骂了一句。
但窄也有窄的好处,后方的业蛾无法进入,因此在洞口不断愤怒的嘶叫和挖掘,其中两头格外强健的独角业蛾甚至因为愤怒还撕碎了一头敢于触犯它们的低级业蛾。
“邓立会不会也跟我们一样是被逼进这条路的?”尹路一边走一边道。
周公瑾哪里猜得出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解决眼前的事情——出口已经崩塌了,那就只能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出口,又或者,继续探查业蛾的秘密。
如果是后者,那么禁军卫士口中那个刀枪不入的黑衣人显然是其中关键。
不管他到底在暗中谋划些什么,就算豁出这条命,也得保住建邺。
“也不知道我要是死了,那姑娘是会给我守寡还是哭哭啼啼一阵然后嫁人……”
内心里,周公瑾有些自私地希望她为自己终身不嫁,但同时他又有些矛盾地希望那姑娘不会因为自己而难过,两种情绪交织着,前方道路却豁然开朗。
狭窄的道路并不漫长,而与此交接的道路却是那般宽敞,众人吧火把举起观察,整个洞穴至少有接近两丈高,横向并排走三四个人也不成问题。
“把火雷扔进去!”
业蛾的危机并未解除,但周公瑾等人身上携带了几个由猛火油装进竹筒里做成的火雷,中间夹着一条布带,用火把的火轻而易举可以点燃了。
几人把火雷扔进了窄小的洞穴之中,爆炸的那一刻,一阵震耳欲聋的回响几乎让众人心脏停跳,滚滚的烟尘十分呛人。
狭窄的道路如同合拢的嘴一般把那些刚刚挖开一些土,开始钻进洞穴的业蛾给吞没了。
第八百二十二章 黑袍
一切回归了宁静,至少暂时他们再没有听见其他业蛾的声音,尽管谁都知道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却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罗盘呢?”周公瑾举着火把,眯着眼睛四周观察,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尹路从怀里再度摸出那罗盘,摇了摇头:“比之前还要乱,只知道不停的转,完全一团糟。”
虽然有路,但却没有方向。
“这是什么破事儿!”周公瑾忍不住一拳打在满是土腥味的墙壁上,震得无数黑土簌簌滑落,其中一些飘动起来,落到了他的脚背上。
“风?”周公瑾突然明白过来,望着哈哈大笑道,“我倒是忘了,这不就是最好的路引子?”
从刚进洞的时候,他就曾从洞穴里听到过鬼哭般的风声,毕竟业蛾这种凶兽虽然残暴,却依旧需要呼吸,又怎么可能不留通风口,把自己一股脑憋死在里面?
这样漫长且分支众多的洞穴,更会需要更多的通风口,虽然这依旧无法让人辨别方向,但只要顺着风向行走,必然可以找到出路。
这一段通道的风轻微到难以察觉,于是周公瑾就用手指沾了口水感知风向,向着前方继续前行。
火把已经所剩不多,于是众人只能熄灭掉了大部分火把,只留两个光源分别在头尾。
只是这样一来,整个洞穴内部就显得更加黑暗深邃,微弱的光芒根本无法照亮洞顶。
无处不在的黑暗里,似乎潜伏着什么东西,它在等待,等待猎物松懈的那一刻。
气血不再如之前一般鼓动的周公瑾感觉身体逐渐冷了下来,但精神上变得更加紧绷。
“听到了么?”周公瑾低声对尹路道。
尹路点了点头,在周公瑾耳畔道:“我好像在那一瞬间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是……脚步声。”
但现在消失了。周公瑾心想。
能让脚步声消失的原因,无非就两个,一个是那人累了又或者是到达了目的地,停了下来。
另外一个,或许是对方也察觉到了自己,故意把放缓了脚步,把自己的声音掩盖起来。
会是谁?那个黑衣人?
周公瑾按在剑柄上的手就没有松开过,之所以没有急于拔出,只是因为剑在鞘中,丝毫不会影响他的速度。
他曾经跟一个浪人学过一些拔刀术,不过名字有些奇怪,叫橘右京。
说起来,那家伙跟那个被人控制的蠢货一样,长着一张讨小姑娘喜欢的脸蛋。周公瑾心想。
思索之间,周公瑾突然站定在一个转角。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尹路熄灭了火把,尽管这会让众人难以在黑暗中视物,但在一片黑暗之中,点亮火焰只会成为那个不知名敌人的活靶子。
周公瑾已经能感觉到那个人就在转角,但他明白自己早已经暴露,因此不敢轻易发动攻击。
他调整着自己有些快速的呼吸声,试图让自己稳定下来。
黑暗里的一分一秒是那样漫长,仿佛已经经历了一生一世。
周公瑾以为他们会这么一直相持下去,直到永远。
直到那一声兵器出鞘的声音,一抹寒光在黑暗之中像是睁开了一只眼睛。
尹路已经一声大吼向着转角一刀斩了下去!
沉重的金属碰撞声音骤然炸响,伴随着气劲层层爆裂,洞穴内起了一阵短促的风。
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手里的兵器不断地向上直冲手臂,就连肩膀的骨骼也咯咯地悲鸣,然后是一股剧痛,再也握不住手里的长刀,闷哼一声向后倒飞出去。
“身后!”
周公瑾瞳孔猛然一缩,发现这个声音不是来自于尹路甚至不是来自己方的任何人,而是在转角的那边。
是邓立的声音!转角那边是邓立!
下意识地,他猛然转过身去,有一团黑影从头顶不断地跳动,而后向着他的方向直坠而来!
面对这样的危险,他完全没有时间思考,食指向上一推,长剑如同长虹吞吐,直接向着那道黑影斩去。
然而黑影如同重重黑雾飘动,竟然贴着他的剑脊如影随形地缠了上来!
“大人!”一名校事府的探子眼见如此,顾不得自己的安慰,伸手就要去抓那道黑影。
然而他才刚刚触及到黑影身躯的那一刻,却猛然发出一声痛呼,不知道那黑影里藏着什么东西,竟然在转瞬之间就切断了这名校事府密探的手腕。
一只鲜活的人手颓丧地坠落在潮湿的泥土上,五指依旧还在颤动,好像要握住什么,却终究无法做到。
转眼间,周公瑾已经被黑影完全覆盖!
一片黑暗之中,他只觉得有无数刀锋贴着自己的肌肤,然后便是一痛,不知道有多少处肌肤已经流出了鲜血。
小宗师的体魄在气血灌注之下足以媲美铁甲,因此这些利刃并未入肉太深。
但周公瑾还是受了伤,由此可见这些利刃的锋利程度,已经不下于精钢打造的刀剑。
痛哼一声,周公瑾手腕一动,长剑同样贴着自己的皮肤探了进来,好像一条吐着毒信子的蛇。
不管这东西是什么,凭借这把长剑,至少也得留下什么东西来!
可惜的是,黑影不知道为何,丝毫不留恋地松开了他的身躯,再度化作一团黑雾一般从他的身上离开,一跃便到了洞穴的顶端。
从一片黑暗之中脱身的周公瑾才刚刚看清前方,立刻瞪大了眼睛,一把长刀正从空中斩落,顷刻间已经到了自己面门!
那凌厉的风声,足以证明这一把刀上蕴含的力量,即便是小宗师,中了这一刀只怕也得横尸当场!
就在周公瑾以为自己就要如此儿戏的死去时,那把刀终于停了停了下来,距离鼻尖只差半寸。
是邓立的刀。
“你……”周公瑾想骂什么,却说不出话来,一股恐惧骤然占据了他的胸膛,背心在一瞬间被冒出的冷汗打湿了。
“还没走!”邓立却盯着头顶,长刀直指那团黑影,“火!”
尹路火折子里的火星在气流的吹动下终于再度燃起,然后火把的火光也跟着燃了起来。
高举的光芒驱散了黑暗,终于照亮了那团黑影。
那是那个身穿破旧黑袍的人,全身都被笼罩在黑色阴沉的布料下,是一张狰狞的面具,四肢不知道如何能牢牢地连接在洞穴的顶端,看上去不像是个人,倒像是一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怪物。
“嘿嘿,哈哈……”黑袍人发出诡异的笑声,在洞顶上几次腾挪,竟然直接消失在洞穴的深处。
“别跑!”周公瑾回过神来,正要去追赶,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整个人险些跌倒在泥地上。
邓立也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道:“大人,还是先治伤吧。”
不说还好,一说伤势,周公瑾立刻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开始感觉到疼痛不断地向上升腾,穿刺着太阳穴。
无奈之下,周公瑾只好找了一处墙壁坐下,一边接受着校事府密探们的包扎,一边上下打量着邓立:“你竟然破境了?”
“侥幸而已。”邓立身上也是一堆伤,最严重的是胸口甲胄,护心镜已经被不知名的利刃生生斩裂,血肉和甲胄粘连在一起,脱下来的时候带起一阵剧痛。
“如果不是在危机关头破境,我早就死了。”这时候,邓立才说起了自己进洞后的事情。
第八百二十三章 欺骗
“我带着人进了洞,一开始还只有一条路,但到了那条岔路上,事情就出现了变化。我自认修为不错,于是就带着个气血第二境的侄子邓十一往左,让剩下的人继续想前,有什么发现就立刻回头。”
“但没走太远,我和十一就遇上了业蛾,想来至少有十几只,于是打算先回头,谁知道那些业蛾就跟早就发现我们一般直接就向着我冲了过来。”
邓立顿了顿。
“……然后就是一场厮杀,我们被切断了退路,只能一路向前,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十一突然就发出一声哀嚎,我转过身去,他已经被切成了一堆肉块。”
有些悲伤的邓立声音哽咽:“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业蛾追着一路逃亡,而那些业蛾却如影随形,就好像始终都能抓到我的位置一般。”
“于是我就开始怀疑自己身上时不时有什么东西可以被追踪,于是我就把我身上携带的东西不断地往外扔。大部分是用来做了几号,有的……就索性扔在那臭烘烘的土里。”
“但直到我把身上的东西扔得了个干净,那些业蛾依旧还是能找到我……直到我机缘巧合下发现,我头顶上一直盘踞着的黑影。”
邓立的目光闪烁,声音中也传出几分恐惧:“那个黑衣人根本就不像是个人!浑身铜皮铁骨连刀都砍不进去,而且黑袍下的身躯生着甲壳,就像是一把把磨快了的刀。”
邓立说到这里的时候,周公瑾下意识点了点头,曾经被笼罩在那一袭黑袍之下,他深刻地感受过那些刀锋是如何锋利。
只要他反应再慢上一些,那些刀锋就会切开他的皮肤,直接把他变成一团碎肉。
“我胸口的伤,就是被那个黑衣人留下的。”邓立有些后怕,“也是生死之间,我突然迈过了那道门槛,才压制住那个黑衣人。但黑衣人很狡猾,他一看有些对付不了我,立刻就藏了起来。”
校事府的密探正在给周公瑾的肩膀裹上厚厚一层麻布,那种压迫让他感觉到一种针刺一般的痛楚。
但他只是皱了皱眉,思考着邓立的话语:“这么说,黑衣人其实修为不到小宗师?”
“大概是。”邓立点头道,“只是靠着那一身诡异的本事,就算是小宗师在猝不及防下也得吃一个大亏。”
“这么看来,你这家伙能活下来,还真是天大的运气。”周公瑾看着邓立,咧嘴笑了笑,用左手轻轻砸在邓立的肩膀上,“我还以为你们都死光了。”
邓立同样也笑了起来:“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
“其他的出去再说。”周公瑾看着下属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力打结,单手拄着剑就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望着那深邃的洞穴顶端。
那个黑衣人不在那,但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现。
“你进来这么长时间,知道多少?”周公瑾对邓立问道。
邓立沉思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脑中的信息,随后摇摇头道:“知道得不多,不过倒是有些头绪。这些怪物在这里面胡乱的挖洞,好像是……在找些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周公瑾盯着邓立。
“不知道。”邓立无奈一笑,“我只是个猜测,业蛾之所以漫无目的的挖洞,只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在什么位置,甚至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所以找不到。”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对于周公瑾来说,邓立的想法未必不是一个突破口,只是他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因此他和真相之间似乎还隔了一层黑纱,若隐若现之间总是无法看清,惹人恼火。
“先继续向前走吧,留在这里,迟早被那群业蛾追上。”周公瑾叹息了一声。
有些挫败的他用手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知道许多事情只能抽丝剥茧一点点地揭开,耐心在这种时候就是最为重要的钥匙。
众人再度支起火把,只是这一次把火把举得格外高,谁都不想再被刚刚那个黑衣人袭击,尽管以周公瑾的想法,是最好能把黑衣人斩杀当场。
毕竟黑衣人身上藏了太多秘密。
从他展现的身手来看,并不像是什么精神修行者。
那么他和业蛾之间到底是什么联系?是否可以通过控制他来控制业蛾?
这些都没有答案,不过有一点基本可以确定,杀死他,总比留着他更好。
少顷,众人顺着洞穴,进入到一处宽阔的场景中,这里是如此的宽广,洞壁距离脚下土地接近三丈,目光所及之处,就算是放下一只百人队也绰绰有余。
而众人所站的地方,距离下方两丈有余,前方正好有一块凸起的大石,宛如一道窄墙。
往高坡上向下看去,除了无数凹凸不平的土丘之外,更有许许多多的业蛾在下方辛勤挖掘着,到处都是他们挖掘出来的洞穴。
这样的场景,几乎让人怀疑这不是一个地下世界,而只是一个深邃夜色下的城市。
“看起来这里是他们的巢穴。”邓立看见这样的情景,立刻就熄灭了手中的火把,缩到了悬崖的后方,几只业蛾似乎是感应到什么,抬起头发出咝咝的声音。
但周公瑾和他的下属都是修行者,压抑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易如反掌,火光熄灭之后,这些智力低下的业蛾也就不再怀疑,继续低下头挖掘着泥土。
“如果是巢穴,应该会有虫卵又或者尸体。这里应该是所有通道的汇聚之所。”周公瑾勉强地在黑暗之中分辨出那些洞穴的轮廓。
“或许你说得对,这些虫子真的在找些什么。只是我一想到从今往后建邺的地下就会有这么一个像是跟蚁穴一样的地方,就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些东西。”周公瑾恶心地吐了一口唾沫。
无数的业蛾在这里交汇,又向着不同的方向进发,这大概就是众人为什么会遇上那么多岔路的原因。
只是这群业蛾,或者黑衣人到底在找些什么?难不成有什么东西,比他们攻下王宫还重要?
“该不会……”邓立似乎想到什么,震惊地道,“是在找建邺的大阵枢纽吧?”
对于现在的禁军来说,建邺城大阵已经不再是秘密,而像是邓立这样的高级军官,自然也了解到更多。
不过周公瑾显然不以为然,白了他一眼说道:“什么大阵枢纽?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在建邺城下面胡乱挖洞就……”
“等等。”周公瑾突然一怔,然后有些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我不会是被骗了吧?”
尹路眼见周公瑾跳脚的样子,心惊肉跳地提醒了几次,才避免了业蛾再度把注意力转移过来,而他对于周公瑾的愤怒更是迷惑:“什么意思?谁骗了你?”
“还有谁,我们那位英明无匹的丞相呗。”周公瑾喃喃道,“这不是没有可能,先生他足智多谋,也知道大阵如何重要,设下迷阵又有什么稀奇?或许我得到的也只是假消息。是啊,建邺大阵的枢纽并不一定要放在宫里,若是从地下一路腾挪……”
邓立听到这里,立刻紧张起来道:“若是那样,丞相就危险了!大人,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
第八百二十四章 幕后
在此之前,还有人诟病诸葛宛陵在这样危难之际却撂担子不露面。
但自从建邺城大阵的事情被揭开之后,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掌握一国军政的丞相实际上正在大阵枢纽守护者建邺的安全,也就不再有怨言。
甚至不少人还一改之前的不满,转而称颂他高瞻远瞩,竟然在数年前就预感到了建邺的危机。
这一夜虽然惊险,但回过头来看,万余的精锐之军虽然来势汹涌,却未必会颠覆建邺,但倘若真让一位武圣施施然入城,那么之前一切努力,都会化为乌有。
到现在,这场关乎荆吴生死的胜负已经逐渐清晰,即便是剩下尚未揭晓的部分,也已经呼之欲出。
偏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发现这样的事情,让众人如何不惊惧且义愤填膺?
诸葛宛陵的安全,容不得出半点差错,现在的他,几乎等同于荆吴一国的生命。
“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周公瑾声音低沉,“但要好好想想,怎么做。这里不比地上,就算大军直入也很难展开。”
“如果我们先一步找到丞相呢?”邓立若有所思地道,“且不说丞相的安危高过天,并且丞相之智也是凡人所不能及,自然会知道怎么做更好。”
他这么说,在场的众人自然都同意,毕竟诸葛宛陵的心智之深,这些年早已经展露无遗。
就算是他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以一己之力在短短数年之间建立一个闻名天下的强国,非常人所能为。
邓立看着周公瑾皱眉不语的样子,继续问道:“大人,你向来深受丞相信任,难道丞相没给你留下一丝线索?”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周公瑾撇撇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细细思索道,“……也不是毫无头绪,我记得丞相之前给我留过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邓立气息有些急促。
周公瑾正要说话,却突然警惕地抬起了头,尽管一片黑暗,但小宗师高手的强大感知依旧可以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就算有那东西,可这地下一无阳光二无星辰,罗盘又失去了方寸,根本找不到方向,我知道又有什么用?还是得先出去再从长计议。”周公瑾压低了声音,带着众人躲进了那块石头的阴影里。
“原来大人是担心这个?”邓立一怔后笑了起来,挥挥手道,“那就不必再回头了,我能知道方向。”
说着,他微微闭目想了一下,一字一字地细数道:“从我进洞以来,历经五条分岔路,行约两千六百步,每一个分岔路我都记得方向。要推算出我们的方位,并不是难事。”
这可以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周公瑾眼睛微微一亮:“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邓立面对着众人的目光,有些汗颜:“惭愧,我家中是测绘出身,我少年时也跟着父亲外出远行,山川河流一目了然。加上这一路我做了不少记号,自然比你们记得更清楚一些。”
“可不只是清楚一些,将军你这本事,可让我以后在大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尹路在一旁笑道。
“贫嘴的话就少说了。”周公瑾笑骂了一声,随后神色恢复严峻,“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
即便如此,周公瑾始终也没有把诸葛宛陵的方位告诉邓立,这一路上倒是让一边计算方位,一边又得让周公瑾之路的邓立头疼。
而他一直向周公瑾提出建议道:“大人,你若是把方位告诉我,也许我们能走得快一些。”
“不行。”周公瑾十分慎重地道,“事关重大,只能我一个人知道。”
尽管众人对于周公瑾的这种近乎于执拗的慎重有些不解,但处于下属的本职,也只能是服从他的命令,跟随着他的脚步一路前行。
道路依旧那样黑暗,火把的火焰也已经接近熄灭,但一行人始终没有遇见过业蛾,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
“停下。”正走着的时候,周公瑾突然开口了,火光在他的脸庞上绘制出无数脸孔,一双眼睛阴暗深沉,仿佛一口深井。
众人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望着周公瑾。
周公瑾毫不在乎众人的目光,只是望向邓立,冰冷平静地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在王族,受谁的领导?”
校事府密探们悚然一惊,看向邓立的目光也变得杀机四伏。
尹路把脸埋在阴影里,他当然知道王族的名字代表什么,所以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刀柄,随时都可能出鞘向着邓立斩过去。
场面立刻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邓立站在原地微微一怔,似乎不明白周公瑾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笑了笑道:“大人突然说什么呢?什么王族?什么领导?荆吴哪里还有什么王族?就连刘氏也只是当年叶王的旁支……”
“到这时候了,何必再装呢。”周公瑾眯着眼睛打量着邓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黑衣人只是你的傀儡,而你……才是真正掌控业蛾的人吧。”
邓立一愕,哑然笑道:“大人这又是哪里的话?如果我是幕后操控者,又何必派人去请你们来这洞里?直接把这事遮掩过去不好吗?”
周公瑾冷笑了一声:“是啊,可若我不来,你又如何得到大阵中枢的方位?你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儿吗?”
“大人请说。”邓立想要上前一步,立刻就有两名密探长刀出鞘,因此又不得不后退了回去。
周公瑾淡淡地道:“一切都太巧合了。从我们进洞开始,在到被业蛾追杀,然后看见你留下的记号,最后再遇见黑衣人和你。而你则说自己是和那些人分开,恰好避开了那些人的结局,然后遇见业蛾又后恰好破境活了下来,又恰好能在这幽穴之中能找到方位,难道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第一,我的确是测绘出身,有这样的本事并不奇怪。第二,军中下属都知道我站在小宗师的门槛前徘徊多年,始终只是差一个契机。今日生死之间,我的破境也顺理成章不是吗?”被拦截的邓立摇摇头,否认道。
“那你又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业蛾是在‘找什么东西’?毫无根据的推测,却能让你如此笃信,恐怕背后藏了些什么吧?”
邓立咬牙再度辩解道:“我说过,我只是猜测,毕竟这些业蛾像是没头苍蝇一样胡乱挖掘,不像是筑巢,倒像是人为刻意的控制。”
“人为的控制。哼,你总算说实话了。”周公瑾的右手抚摸着的剑柄。
“大人若是认定如此,我也无话可说。”邓立感觉着越来越紧张的气氛,眼眶发红,悲愤地道,“可若只是空口白牙就定了我的罪,只怕说出去也难以服众。”
“服众?需要吗?”周公瑾像是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就算我放过你,你也不会让我们活着出去,既然如此,这些看法重要吗?”
“大……”
“我根本不知道大阵中枢的方位,丞相也从未留过任何东西给我。我引你来这,只是因为这里更方便动手罢了。”周公瑾深深地呼吸后,用最严厉的语气打断了他,“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你还打算在继续装蒜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沉默,而周公瑾注视着邓立,这个人的嘴角正缓缓地弯起一个弧度,带着讥讽与不屑。
邓立缓缓地张开双臂,用伸懒腰的姿势用力地放松者身体,在这一瞬间,他仿佛从一个角色之中彻底剥离出来了,面具之下,是完全不需再掩饰的面容。
“大人不愧是执掌校事府的人,只可惜大人如此忠心耿耿,却还是得不到丞相的完全信任,难道不感到难过吗?”
邓立放肆地对周公瑾笑道。
第八百二十五章 黑袍怪物
其实这些话,平日里不是没有人对周公瑾说过。
因为就在旁观者看来,诸葛宛陵似乎一直都把周公瑾当成救火者,哪里出事儿就用在哪里,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这位忠心耿耿的臣子的日后发展。
不论是处理荆楚帮改组之后的内部事务、毁堤淹田的案子,还是高长恭出征的时候北上监军……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活。
荆吴上上下下,他都跑了一趟,官倒是没有当得多大,身上的责任却从来没轻过。
总算,他坐上了校事府令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眼看着苦尽甘来。
然而此时的朝堂已经不是早年,校事府早已经是士族群体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立刻手握着火把把这座一直以来“迫害”他们的恶鬼衙门给焚烧成灰烬。
随着孙既安为首的年轻派逐渐走上台前,老人们又推波助澜,卷起的暗流一波又一波拍打在他这块看起来格外碍眼的礁石上。
但即使如此,众人愕然的发现,诸葛宛陵始终对周公瑾有所保留,岂不令人寒心?
不过周公瑾只是耸了耸肩对邓立笑道:“挑拨离间?就算我真有什么异心,难道就会因为你这几句话就放过你?”
继而又是叹息:“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你根本不懂我,也不懂丞相,更不懂我们这些荆楚帮的老人。”
荆楚帮。
虽然周公瑾可以说是最早离开帮会进入到朝堂的人之一,然而一旦提到这三个字,声音里却尽是感慨与怀念。
“我们是自甘成为棋子,并非因为为了谁,而是我们都受够了这个狗娘养的世道,而丞相证明了他能打破这个世道,既然如此,被利用又何妨?”
短暂的静默之中,周公瑾刀柄上的手骤然收紧,声音压着刀光,不分先后地向着前方斩去!
邓立眉头一挑。
这是他第一次亲身体验周公瑾的拔刀术,那抹刀光从无到有,只不过是一瞬,仿佛一道天际流光,根本无视了那近十步的距离。
一记近乎完美的拔刀侧斩!
荆吴朝堂都知道周公瑾并非是个擅长搏杀的武夫,但这样的一刀也足以看出他日复一日的千锤百炼,以至于在划破空气的时候,刀锋都没有颤动半分。
轻微到几乎无法听见的声音里,一缕额前的发丝开始向下坠落,邓立眯起了眼睛。
无尽深邃的黑暗,在他面前却如若无物。
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刀光的每一个细节,包括,那潜藏在其中,真正蕴含着刺骨杀意的刀刃,与周公瑾那一对鹰隼般的眼睛。
他轻笑起来。
双腿一跺之间,整个人轻飘飘向后掠去,军旅的铁血气质在他身上骤然退却,随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森诡异的气息。
周公瑾正打算追上去递出这一刀,然而侧耳倾听,静谧的黑暗洞穴中却犹如什么崩裂,土壤发出炸响,两声惊呼随后变成了痛呼。
邓立的笑声带着戏谑,遥遥传来:“周大人,我邓立既然胆敢做这些事,难道就不会留后手吗?”
周公瑾来不及去捕捉邓立的位置,转过头去的第一瞬间看到的是两道快得诡异的影子。
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两名实力强劲的校事府密探在半空中飞舞,却不是因为生出了翅膀,而是他们竟然都被斩去了双腿!
原来邓立的帮手,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而是一直潜藏在幽深的地下!
“点火!”尹路刚刚接住一名伤重的同僚,正欲提刀而战,然而两道影子的动作却比他想得更快,转眼间他们就像是鬼影一样缠了上来。
飘动的黑色,擦过尹路的脸颊,他感觉一种轻柔且光滑的质感,这东西居然还是蚕丝制作的。
看来还是个富贵鬼。尹路露出一些笑容,其实他心里十分绝望。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抬起了长刀,去封前方那一抹锋芒,不是为了活命,而是为了尽可能给同僚们争取一丝机会。
黑袍下无数锐光闪烁,四周好像有无数锋芒向着他包裹而来。
“噶……”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长刀的刀刃与前方的锋芒相互摩擦。
前方传来的巨大的力量撞得尹路双臂一震,双腿滑腻的泥土更让他失去控制仰天倒下。
可他依旧瞪着发红的眼睛,喉咙里如同野兽一般发出嘶吼。
而就在他等待周身的锋芒割裂开自己的身躯时,那片丝绸的黑袍骤然碎裂,裸露出一只只狰狞的虫足和——一把利剑。
周公瑾脸色酡红,澎湃的气血贯通双臂,大喝一声,左手猛然向后拉扯。
四周的锋芒掠过尹路的身躯。
尹路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眼前一亮,周公瑾竟然直接把那怪物给扯了下来!
“火!”周公瑾再度嘶吼,校事府密探们终于重新点亮了火把,炽热的烈焰再度驱散了黑暗,更把鬼影的全身照亮。
尹路这时候才看清了那鬼影的真正模样。
那是一个披着黑袍的人,身高六尺有余,即便是在不乏高大健壮的校事府密探面前依旧显得鹤立鸡群。
而更让人感觉到心惊的是,他破碎的黑袍下,裸露出如山壁般嶙峋的甲壳。
一对本该灵巧切柔软的双臂已经彻底变成如螳螂一般的双刀,闪着冷厉的光芒。
若是目光继续向下,还可以看见他腰间和大腿上,无数的触角宛若刀刃一般一对又一对地摆动着,满是褶皱的小腹肚脐处张开又合拢,活像个令人作呕的血盆大口。
兜帽下,露出右侧一只深沉的复眼,正死死地盯着众人。
想来这就是之前那些士兵所说的“黑袍人”了,至于刀枪不入,是因为这些东西本就不是可以常理揣度,就像是那些诡异恐怖的业蛾一般。
尹路心里微微发寒,知道自己这条命完全是周公瑾抢回来的。
虽然他刚刚的长刀格住了那双臂的“刀”,可腰间的那些利刃依旧足以把他的血肉切成碎片。
而他看见的是周公瑾那只血淋淋的右手,可以看到掌心那一道道平滑的切口,正在不断地向下流淌出血液。
“大人!”尹路忙着想起身,却感觉全身疼痛,不由发出闷哼。
周公瑾咧嘴笑了笑,看了自己的左手一眼。
在那种紧迫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付出一些代价,至少就结果看来,用这点小伤换一个下属的性命,已然十分值得。
不过现在更让他在乎的是,眼前的黑袍怪物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和速度,已经不亚于小宗师中的强手,何况这片黑暗本身就是他们的巢穴。
短暂的一点时间,其中一名黑袍怪物已经隐没进无边黑暗。
“结阵。”五道火光逐渐聚拢成团,校事府的密探和周公瑾背靠背站成一圈,就连两名被围在中间的伤员都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自己发出什么声响干扰到同僚的判断。
他们粗重的喘息,和地下流动的气流成为了整个山洞里唯一的声音。
而周公瑾的目光则落在面前那始终未曾藏身的黑袍怪物身上。
这只怪物似乎也在观察着他,两根不安分的触角伸出黑袍一颤一颤。
“先发制人。”周公瑾低头对身旁的尹路说道。
他很清楚,这地下几乎就是业蛾的巢穴。虽然说如今业蛾族群的数量已经在军队交锋之中损失了许多,但若真的赶来,耗死他们这点人总归是做得到的。
那么,就必须先一步出手,打破僵局,再行应变!
心念一转,周公瑾双手握住刀柄,把长刀竖起,刀尖一直到鼻尖,气血喷薄而出,带动全身。
只是十步的距离,一瞬就被跨越!
第八百二十六章 故人和人头
火把的火光在锐利的刀风中剧烈摇晃,两个影子仿佛妖魔相互交织,变换出各种形状。
周公瑾出手的时机虽然仓促,却毫无畏惧之色,双手握持加大了长刀上的力量,竟然能压得那头怪物一时后退,而校事府的密探同样紧随其后,死死地护住他的侧翼。
尹路的眼神则在周围不断扫过,似乎想要从这片深邃的黑暗之中抓出些什么。
“右边!”突然,尹路发出一声怒吼,伴随而来的是从黑暗之中飘飞而来的黑影,火光照亮它的黑袍,更照亮它裸露出来如尖刀一般的虫足。
位于右侧的两名校事府密探几乎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反应。
一人居于前长刀斩出如电,第二人居于后,却不是急于挥刀,而是右手在腰间猛然一震,一根金属杆砰然接上长刀刀柄,于是长刀凭空就长了四尺,后发而先至,竟然直接插向影子的眼珠!
毕竟是荆吴强手如云的校事府,在摸清敌人的形状之后很快就镇定下来,合击的本领一旦被发挥,更是锐利无双。
换成是他们平日里办理的那些盗匪、护卫、江湖人,恐怕在一回之内就已经死于非命。
然则这怪物实力非凡,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范,只见一个起落之间,这怪物竟然生生扭转了身形,避开了两道致命的利刃,轰然撞击在了一旁正欲帮手的密探身上。
那名密探只感觉自己身体就像是被攻城锤狠狠地撞击在胸口,肋骨都断了两根,挣扎间看见黑袍里那张可怕的脸,两颊肌肉一阵颤抖。
但他第一反应却不是逃离,而是扔掉手里的兵器,像是疯也似得双手环抱住了黑袍怪物!
“放手!”距离很近的尹路先是一惊,摸出手弩对准怪物就是三箭,却完全无法刺穿躯壳,同时脚步不停出刀穿插在一人一虫之间。
可终究是慢了一步,那黑袍怪物如螳螂一般的“双手”只是一瞬就切断了密探的双臂。
断臂之痛让密探疯狂地在地上挣扎嘶吼,双肩位置的血流如注,很快就染红了土壤。
紧随其后的校事府密探连续出刀,斩向怪物的首级,可怪物的速度诡异得出奇,加上那与人截然不同的关节扭动,竟生生躲避了大部分斩击。
不过还是有两刀直直斩在了怪物的脑袋上,迸发出的却是金铁交织般的声音,火光中怪物的脑袋破裂,上方裸露出两道可怕的裂口,滚烫且腥臭的黑绿色血液滴落在身下的密探脸上,让那名密探“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这样的伤口还不致命,但已经足够让怪物感到剧烈疼痛,因此它猛然一抖,身上的触手也收了回去,身躯诡异地平移了三尺,像是一只鬼魅一般连续跳跃了三处,再度蹿回黑暗之中。
尹路扔下长刀,用受伤的双臂用力地把断臂的密探拉进人群中心,望着断臂处那可怕的伤口,咬牙从怀里取出药粉和干净的巾帕。
“忍着!”尹路压低喉咙发出怒吼,裹着辛辣药粉的巾帕被盖上了伤口,剧烈疼痛让断臂密探几乎弹了起来,但又因为尹路死死压住,只能让痛呼淹没在喉咙。
本来就一脸的墨绿色血液,如今更是多了许多汗水。这名密探的年纪很轻,不过二十的年纪,眼神清澈且稚嫩,这也是尹路最为痛心的地方。
他们这些老人死则死矣,可这些年轻人怎么一点不知道保重自己?
“进校事府的时候你前辈就应该告诉过你,不要逞能!不要逞能!你以为丢了你那条小命就有什么大用了?”尹路怒骂。
密探咧嘴笑了笑,神情有些虚弱:“我只是觉得……我这修为,换这么一头怪物,不……亏。”
却被尹路狠狠地瞪了一眼。
尹路转头望去,黑暗之中的交锋远未结束,周公瑾一手拿刀一手拿着从地上的火把与那怪物战斗正酣,一手刀法使到得意之处,竟然斩落怪物一只如镰刀的手。
而他皱眉听着周围的声音,再一眼望向地面的痕迹,多年的追踪之术给了他超乎常人的直觉。
隐约间,他似乎看见一个黑影在黑暗之中不断移动,速度之快,之安静,都让人不寒而栗。
但这还不是他最在意的。
邓立……在哪儿?他不相信邓立会就此离开,这个人苦心孤诣把所有人骗进这儿来,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草率离开。
“在地下!”随着尹路一声断喝,地面土堆突然耸起一个小包,还没等冒头,尹路的一把长刀已经狠狠地插了下去。
百炼的长刀在松软的泥土上几乎就像是切豆腐,顷刻间就没入到刀柄位置。
但尹路没有丝毫欣喜,反而面色一变,只听见嗤嗤几声,土堆里并未冒出任何怪物身影,反倒是迸发出数根尖刺,直直向着尹路的脸、胸口和小腹飞去。
尹路啊地一声,腰腹用力整个人立刻绷直,险险地避开几根尖刺,但右臂还是有些来不及,尖刺深深地扎入手掌,力量之大穿透掌背。
他没有发出痛呼,而是继续呼喊:“来了!”
“砰”地一声,他身后的土地爆裂,一道身影蹿出,一对弯弯的镰刀已经向着他的头颅交叉而来,校事府密探们还未来得及救援,眼见着尹路的大好头颅就要冲天而起。
也不知道是在这危难关头是不是迸发出的急智,尹路竟然就地瘫坐了下来,整个人一下子从双刀的缝隙穿了过去,除了耳朵鲜血淋漓之外,竟然没有当场身死。
而他就地一滚,虽然姿势难看,但右臂却结结实实地握住了怪物的一条粗腿。
这怪物虽然有无数只虫足,可支撑其主要行动的,还是四肢,这一条腿一握,直接使得怪物无法抽身,下一刻,校事府密探们齐齐压了上去,乱刀一阵猛砍。
都是修为不俗的高手,其中不乏小宗师,一通猛砍下来,就算是怪物也是全身崩裂,一颗脑袋更是裂口无数,流出也不知道是脑浆还是血液的墨绿色液体。
怪物发出最后的嘶吼,但很快没了声息,软软地倒了下去。
而另外一边,周公瑾已经把那头怪物逼得无处可退,愤怒之下全力挥出镰刀斩向周公瑾的左臂。
但周公瑾显然早有预料,嘿然一笑,却不是直接躲避,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左臂下屈,镰刀没斩在手臂上,而是直接切断了周公瑾手中的火把。
火星四溅之间,那被切断的火把头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正好落在那怪物的眼睛上。
虫子天生畏惧火焰,而这怪物虽然强横如此,依旧改变不了天性,顿时发出痛苦的哀鸣。
而周公瑾不管不顾,趁势反握长刀,顺着怪物的喉咙,直接把长刀送到了底部,就此把怪物钉死在土墙上。
深吸一口气之后,周公瑾看向簇拥而来的众人,又看向尹路。
尹路摇摇头:“没有找到邓立的踪迹。”
周公瑾呸了一声,骂娘道:“奶奶滴,这狗东西倒是逃得挺及时。”
话是这么说,刚刚若是邓立亲自参战,只怕胜负还难说。
正当说话之时,却听见一声清晰的脚步声响起,众人顿时神情警惕地转向看向脚步声来的方向。
身上手弩还有剩余箭矢的也已经上弦,随时都可以激发。
那脚步声依旧稳定,并无半点犹豫,直到被火光照亮,才显露出一张神情冷淡的脸,而他的右手,提着一个人头,仔细一看,竟然是刚刚还嚣张不可一世的邓立!
“周大人,别来无恙。”李四抛出人头,任由它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好似呼应众人的心境。
第----回 终章
以下为后续主线大纲:
李四出现之后,周公瑾和他交谈。
原本李四并不打算相帮,只想旁观,但看见事态逐渐失控,张言灵已经变成了一个祸害之后,不再旁观,选择了站在诸葛宛陵这一边,这也是李四为什么会出手杀死邓立救人的缘故。
当周公瑾带队赶到皇宫密室,心却凉了一半,这些虫子还是挖开了隧道,直闯入密室。
他以为诸葛宛陵已经横遭不测,几乎晕厥,但还是忍着沉痛向前。
越向前,他就越感到心惊。
一路过去,都是虫的尸体,其中不乏能和宗师匹敌的独角虫,但此时这些虫子却死得十分凄惨,脑袋炸裂成一团烂泥。
进入到最底层密室,看到诸葛宛陵没事,秦轲已经到了,陪在一旁。
交谈之后,周公瑾发现秦轲身体在微微颤抖。
担心秦轲是否受伤。然而秦轲没有受伤,而是因为宁馨死在乱军之中,遗体几乎分辨不出,今夜混乱不堪,整个城池都危如累卵,即便是有几名校事府的护卫,却又怎能真的护住这样一个弱女子呢?
秦轲于是质问诸葛宛陵,是否对今夜要发生的事情知情,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来由,但他总觉得诸葛宛陵是那个能对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的人。
诸葛宛陵开始解释。
1.当年为何会和刘德等人决裂——因为他坚持要去极北之地挖掘这个世界真正的秘密。刘德则觉得拯救这天下百姓更为重要,于是双方决裂。
2.赵子云选择了支持诸葛卧龙,最终在极北之地触及最底层秘密之后死去。
3.诸葛卧龙也因为这个秘密导致身体逐渐坏死,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回去了荆吴,见到了本就身患重病的诸葛宛陵,并成为了他。
4.解释了洛凤雏的身世——曾与诸葛家两兄弟青梅竹马,且与诸葛卧龙有婚约,当诸葛卧龙失踪之后,拒绝听从家族安排改嫁,而是顺着他当年的道路去了极北之地,机缘巧合也落入了那一处密室,这个密室的主人,也就是掌握这全天下最大秘密的人。因为同病相怜,密室主人给了洛凤雏少许力量,让她支撑着残躯复仇。如今洛凤雏复仇的心散了,那股力量也开始逐渐离开她的身体,大限将至。
之后,诸葛宛陵驱散了众人,说给他最后一些时间,之后这些事情都会迎来一个终结。
等众人走后,诸葛宛陵来到洛凤雏床前,此时洛凤雏已经醒来,发如雪,身躯透亮如蝉翼,仿佛随时会消散。两人相拥,诸葛宛陵向洛凤雏道歉,洛凤雏却惨淡一笑,一双灿如星光的眸子闪了闪,摇头叹道:原来你,不是他啊……
诸葛宛陵全身一震,许多记忆涌上心头,方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诸葛卧龙,这么多年来,他只是包裹着诸葛卧龙影子的一尊躯壳罢了。
他曾以为诸葛卧龙与自己合二为一,但实际上诸葛卧龙受到重创导致力量消散,只能是把一部分的记忆和力量交给了他,诸葛宛陵只是诸葛宛陵。
想到这里,他也跟着神情凄然,他和洛凤雏从小一起长大,又何尝不是对她情根深种,迫于婚约,也迫于一份作为兄长的责任,他断舍了自己的情愫。
洛凤雏用她已经虚幻的手指轻轻触了触诸葛宛陵的额头,轻轻道:“你也不是宛陵哥哥,你……到底是谁呢?”
但最后,她还是蜷进了诸葛宛陵的臂弯间,安静地闭上了双眼。
她强大的力量像是被打散的烟尘,却是逐渐凝聚进入了诸葛宛陵的身体。
诸葛宛陵痛苦地发出哀嚎,维持着臂弯的动作,但怀中人已然消逝。
城外,等待时机的木兰终于暴起,却不是冲着高长恭,而是冲着高长恭身旁的黑袍人,一番争斗还是刺杀失败,高长恭虽说只是半步圣人,却已经完全压制住木兰这个大宗师。
正当失去意识的高长恭想要杀死木兰时,黑袍人却站了出来,挡住了高长恭惊天动地的一枪,弥留之际他掀开兜帽,竟然是路明。
原来路明知道命不久矣,便投靠了王族,甘愿成为他们的棋子,但他的初衷从未改变,之所以苟且偷生只是为了再见木兰一面,而为木兰挡住这一枪,他也把木兰打进了城内大阵,大喊说自己不悔,最后无数的蛊虫爬出他的身体,他坦然死去。
城内所有的虫子终于偃旗息鼓,全部都死去了。
城头的木兰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想到路明一直以来像大哥般对待自己,不禁潸然泪下。
高长恭突然放肆大笑,“你们便是如此拦我的?”
他终于迈入圣人境界,仰天猛然一息,随后居然有一颗流星落下,星光被他尽数吞入腹中。
这是武者入圣人境界的最后一步,自古以来武者入圣人境界的少只有少,因此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秘密,而这流星也不是真的流星,而是天地灵气聚集在一起的巨大力量,这会真正冲破肉体的桎梏,让高长恭的身体区别于人的另外一种存在。
巨大气浪撞得大阵一阵颤抖,而高长恭单手持枪,一枪之下更是引发了建邺城内的巨大地震,见者无不骇然。
“诸葛卧龙!你还要藏吗?不如就让我们面对面决定谁才是天命!”此时的高长恭,可以说已经成了张言灵的另外一个身体。
秦轲在眼见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抱胜利希望,不知不觉身旁轻飘飘落下一个人。
诸葛宛陵。
此时的诸葛宛陵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淡然,颇具神性,他走向高长恭,背对着秦轲说:此战不论胜负,你都该去寻找自己想要的活法了。
秦轲不明白,诸葛宛陵却突然转身,伸手在他额头点了一下,就这一下,秦轲身体里那颗神龙之心又再度跳动起来,胸口的小黑也开始苏醒,眼眶中呈现出一片白芒。
诸葛宛陵命令众人保护好秦轲,接着悠然升空,在城外与高长恭对战。
先天术法中诸葛宛陵属水,因此他引动了建邺皇城四周所有水流,与高长恭一战,而高长恭则是最强躯体的圣人,无论水流幻化成利刃还是重锤,都无法真正损毁他的体魄。
而另外一边,秦轲进入到了一个莫名境界里,在这里,他自由行走,虽看似简单,但每一步都可以随心所欲没有距离限制,可以一步只走一尺,也可以一步走出数百里,他尝试几次,最终还是回到了建邺。
他亲眼见证了无数百姓在灾变之下所承受的苦难与恐惧,他心念一动,回溯了时间,他看到了宁馨之死——她让护卫优先护送那些孤儿院的孩子们,之后被逃难的人群冲散,临死前也不忘捡回想要留给秦轲的肉包子……
秦轲心中沉痛,捡起那个肉包子放在嘴里大口咀嚼,他知道这一切都无法挽回,过去事情他只能看到,却无法改变。
他又回到了当下,诸葛宛陵和高长恭两人在他眼里只是两团模糊的身影,根本无法看清。
他总觉得诸葛宛陵是想让他看到什么。
于是他离开了建邺。
他去了稻香村,一路沿着当年的路行走,最终找到了一个孤坟,他颤抖着挖开孤坟,从中找到了整整四具尸骨,这其中有他的爹娘,有他的妹妹,还有……他自己。
他终于知道那个女人(会变幻的妲己)说的不是假话,因此感到愤怒与欺骗,这时候他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猛然转过头,竟然是高长恭。
原来高长恭内心虽然被封闭,但就在入圣人境界的时候,他的魂灵恢复了自由,可惜此时那个身体暂时无法回去,只能飘荡在世间,没想到他竟一点都不害怕,反倒是对这个境界啧啧称奇,秦轲骂了他一顿,他也只是笑笑。
然后两人结伴而行,高长恭想要去边境看看,唐国和荆吴两军厮杀正酣,却不知为何唐军突然退去,前线大将军黄汉升实在老迈,用扑刀撑住身子靠着巨大的防守器械(墨家公输胤雪提供)喘气,自言自语道:看来丞相的计策奏效了。
冥冥之中,黄汉升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看,又什么都没看见,其实此刻秦轲和高长恭就站在他身旁。
秦轲不解,为何唐军退却。
原来诸葛宛陵早做了准备,暗地里和沧海做了交易,又与墨家的孔仲尼联盟,取得了公输家的先进器械,此时沧海正趁着唐国南下,边境空虚,直接大举攻入,可能已打进定安城了。
秦轲震惊,拉着高长恭一起去看,发现沧海大军真的在定安之外兵临城下,而一向游刃有余的杨太真,面对这种完全无法掌控的局面惶然不已,四处告急的军报令她无法自处,只能躲在床帐和被褥里瑟瑟发抖。
大臣们在外急切地呼喊,李求凰身着白袍,提着佩剑安然走入,先是安抚了一干众人,且处理了眼下最紧要的几个军报事情,随后他不慌不忙地进入到卧房,掀开床帐,轻轻拉开棉被,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杨太真。杨太真眼神愤怒,两人相视一会,她眼里的愤怒慢慢变成了哀怨,使劲擦着还挂着泪痕的脸颊,像个失去了自尊的小女孩,“我说了我做不到,我败了……这下你高兴了?”
李求凰用指腹擦干了杨太真的眼泪,温和说,“我不在乎输赢,只要你开心便好。”
“我这样子,像很开心吗?”
“谁找你不痛快,我帮你说理去。”他还是一脸寻常的笑容,掂了掂手里的佩剑起身离去。
杨太真透过帐幔看到那个挺拔的背影,大喊着问他要去哪里。
李求凰没有回头,“为你守城。”
他一身白袍素冠,宛如避世已久的侠客,长剑出鞘,于城楼之下以一敌千。
宗师剑神,三尺青锋,沧海大军一时竟真的被压制住了。
秦轲看着这一幕惊讶不已,方才想起原来当初他在宫里遇见的大叔竟是李求凰,尽管他不知道他和杨太真之间的事情,但李求凰之痴情,世间少有。
高长恭看着,只道可惜,“一代英才,却注定因情陨落。”
不多时,李求凰的剑锋已经现出了一些迟滞,而此时沧海军中走出关长羽,他提出两人应该决斗,方显公平。
宗师之争打得难解难分,拼着不要命的打法,李求凰最终重创了关长羽,令其有些羞愧,曹孟在后惜才,不再同意单打独斗,继续派兵层层围攻。
半身染血,长剑多处缺损,面对虎豹骑一轮轮冲锋,他终于力战而竭。
杨太真跑出城门时见到的是拄着剑柄屹立不倒的李求凰,她再四下环顾,尸山血海,城头火光四起,她拥住了李求凰,握着他手中长剑引颈自刎。
曹孟敬佩英雄,安排厚葬两人,随后带人进城,他的身后跟着明世隐。
然而等他们走进太史局,却发现之前摆在其中的“浑天仪”消失了——被张言灵挪走。
高长恭看完了这一切,却发现秦轲始终只在看着某一处,他跟随他的目光看去,是个不太起眼的年轻人。
而秦轲对这张脸太熟悉了,褚苟,这个他始终不愿承认的徒弟,最终倒在沧海的铁蹄之下,死前他握紧了手中令他命运改变的铁球,望着血色的天空笑道:师父,褚苟没给您丢脸。
秦轲心情再度受到重挫,蹲下身子哀嚎起来。
高长恭扶起了秦轲,说这些事情,其实一直在发生,百年乱世,不知攒下了多少人间惨剧。
这也是他当初决定抛却安逸,回归战场的原因,可他的位子越坐越高,最后发现他的马蹄之下,同样不知踩过了多少无辜者的尸骨。
他也想知道,诸葛宛陵对他说过的那个梦中世界,究竟何种模样。
他问秦轲,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秦轲当然想知道,于是他再次整理心情,跨越绵延万里的长城,到达极北之地。
极北之地。
秦轲蓦然意识到这里的怪异,原本应该是终年冰雪的地方,此刻在他眼里却是一片五光十色,他问高长恭这是什么。
高长恭思考之后猜测这大概是此间天下所有的灵气汇聚之地。
一切的起点,也是终点。
他们在更高的境界里,才能看见这些。
两人顺着颜色汇聚的方向走去,进入到了一个如冰宫殿般的洞窟里,秦轲越是向前,越能听到大脑里那个声音响亮。
是他无数次梦境里的那个女人,她在呼唤,呼唤着自己的孩子。
两人穿过洞窟,走进了一个仿佛吞噬了一切黑暗的无尽空间,那个女人,身形若隐若现,漂浮半空,眼神温和地看着他。
“我的孩子。”女人款款飘落,向他展开双手,秦轲下意识地没有闪躲,而是迎了上去,两人拥抱,秦轲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安心,仿佛婴孩沉眠于母亲的羊水之中。
高长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不语。
直到许久,女人流泪,放开秦轲。
泪水落地,碎成无数彩色烟尘,秦轲这才知道极北之地外面那些五光十色的灵气来自何处。
秦轲:你是谁。
女人:我是你的母亲。
女人又说:当然,很久很久以前,制造者给过我一个名字,女娲。
高长恭身躯一震,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那个,上古圣王的妻子?
女人解释了当年她是如何被圣王所迷惑,带离了此地,进入到烟火世间,又如何享受了尘世浮华,最终如何遭到圣王背叛——她注定了只是制造者塑造出的一个神灵,无法为圣王留续血脉,圣王为了万代江山,迎娶了很多女人。
然后她又说起了以前的事情。
上古的圣王也同诸葛卧龙一样,对这个世界的奇异有所怀疑,他想挖掘这个世界诞生的秘密。
多年寻觅之后,他到了极北,见到了独自一人守护极北灵气沼泽的女娲。
那时的女娲灵智初开,对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很是好奇。
圣王一路上艰难险阻,受伤严重,她在照料圣王时听到了很多外面世界的故事,两人也在朝夕相处中互生情愫。
圣王通过女娲手里的方形盒子看到了世界之外的模样,也看到了自己生活多年的世界的全貌,他在黑暗的无尽空间里摸到了一面无形的墙,女娲告诉他,这是世界之壁,外面,是虚无宇宙。
他方才得知真实世界早已因为外星文明的入侵而消亡,逃脱的人类流浪于虚空之中,想要重建家园,然而他们无论尝试多少次,都逃不掉被更高级文明入侵并毁灭的命运。于是他们只能制造一个完全密闭的数据世界,如果这个世界能让人类存续,那幸存的人类即便是全部转换成代码,也未尝不可。
女娲只是制造者们留在这个世界的本源内核,相对于圣王来说是神明般的存在,他并不太能理解高级智能工具这种存在,他只恐惧于她一天比一天更像人类。
他知道,这样一个神明般的存在,一旦拥有了自我意识,有了欲望和爱恨,便有可能在一念之间决定这个世界的生死。
于是圣王让女娲心怀天下,欺骗她分出自己的强大神力,变成了六件神器,并且直接给予了他圣人之力,而上古圣王依靠这些,确实建立起了一个伟大的王朝,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国泰民安,让女娲看到了世间最美好的百年。
可惜,圣王知道人有大限,越是年岁渐大,越是惧怕即将到来的死亡,他更加害怕自己死后,会有其他人像他一样来挖掘世界的秘密,于是他将女娲送回到极北的无尽空间,并反过来利用神器的力量禁锢女娲,再建立起一个被称作“王族”的组织阻止世间各种势力探究世界本源。
“从此之后,你们都是神的影子,你们管理这世间一切,只要世界存在,你们每一个人,都是王者。”
王族的历史由此开始。
王族的成员都是世界精英,他们得到了诸多财富和资源,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小部分人。
可时间久了,王族内部也不再是铁板一块。
万年间有不少人曾想触及那个秘密,最后都被保守派秘密处决了,而女娲在圣王死后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遭到了欺骗,于是开始不断诱导王族那些探究派的人从坚守秘密变成解开秘密。
诸葛卧龙就是其中之一,甚至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但他最终无法摆脱王族的追捕,当年极北之地,圣人与宗师在灵气沼泽里不断吸取力量又不断互相释放力量,惊天动地。
诸葛卧龙和赵子云不顾女娲的劝阻,在世界之壁上打开了一个区域。
然而,赵子云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被吸入了另一个世界,他可以和诸葛卧龙交流,然而他的身体在接触到外界空间的那一刻,已然化为尘埃。
赵子云的精神力围绕着诸葛卧龙,他们协同女娲一起暂时封住了世界之壁的破损,赵子云也因为力竭,最后一点精神力都涣散不见。
诸葛卧龙虽活了下来,但身体也开始坏死。
女娲告诉他,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尝试一件事情,她是被界外的制造者们塑造出的,而她,是否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创造出人类呢?
于是女娲展示出了自己费尽心血创造出的第一个人,这不同于诸葛卧龙这样的人的存在,这个世界原本存在的人,都是女娲遵从系统,也就是那个精巧的方盒子的程序而创造出的,只有这个人,是女娲集结这个世间本有的灵气造出的,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孩子”。
诸葛卧龙终究有些踌躇,女娲的力量已经到了尽头,她将永远无法离开无尽空间,也失去了与外界制造者们的联系,这个世界被孤立了,而他的身体即将崩解,世间大小俗事却从未有一刻停止过发生。女娲告诉他,如果没有新的人破开世界之壁,和外界制造者们联络,这个世界很可能会被他们从程序中删除,这个世界留存的希望,将会寄托在她亲手创造出的“第一个人类”身上。
诸葛卧龙似乎也陷入了上古圣王的困境,他不知道世界的秘密是否应该掌握在某一个人的手中,这个人的心性如何,他会愿意为了像他们这样争斗不止的人类付出一切吗?
另外,如果他失败了,世界便只有消亡这一条路了。
最后他决定将自己一分为二,记忆的传承交由病重的兄长,让他代替自己教导这个孩子成长,而他借由灵气沼泽的力量,将自己的初心和最主要的特质给了他。
这个孩子是秦轲。
某种意义上,秦轲一直寻找的师父,是他自己身体里的那一份执着。
那是诸葛卧龙和女娲对他的引导——“找到师父,带他回家。”
秦轲无法接受这个现实,逃离了洞穴。
另外一边,建邺城两位圣人大战,张言灵附体的高长恭身上兼具两位圣人属性,因而诸葛宛陵以先天水术化身成为夫诸(像是白鹿一样的神物),与身形仿佛巨人般的高长恭战成一团。
而极北之地的高长恭,也终于找到了躺在雪地里看天的秦轲,他说服了秦轲接受了这一切,然后秦轲跟他一起回到那个空间,继续听女娲说关于诸葛卧龙的事情。
女娲说诸葛卧龙想过把所有人带离这个封闭的世界,但失败了,只是他遗留下来的东西,还是给了女娲一些帮助。这时候女娲打开一个显示屏,竟然是赵子云的面容,然而赵子云此时竟然不在世界之内,而是世界之外。
女娲说,当初赵子云的精神力并没有完全涣散,她用方盒子留存了一份数据,然后传导到世界之外,又帮他重建了一副身体,但身体在界外会很快腐坏,每一次腐坏都会令其更大强大,却会失去一部分记忆或特质,此时的赵子云已经是第五百三十六个赵子云,外表看上去和赵子云没有区别,本质早已非一人。
可即便这样,这个赵子云依然记得几件事:变强。破壁。联络。
“别怕,我在这里。”赵子云的系统损毁得很厉害,四千多年前曾经追踪到了一段制造者们的传输数据,可他无力做出回应。
女娲说,制造者们希望人类留存,哪怕世间依然战乱纷飞,苦难不堪,他们依然想要一个无法被外力毁灭的世界,长长久久地存续下去。。
原来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秦轲和高长恭都明白了这些,而高长恭看向秦轲,问你怎么看,秦轲说自己不知道,因为他对外面的世界也怀有恐惧,但又有几分向往。
而高长恭耸耸肩,这也算是一种幸福,毕竟有选择的痛苦,往往比没有选择的幸福,更有值得探究,但他们两人的时间不够了,秦轲点点头,此时他们都可以感觉到建邺城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两人的身形也不再那么稳定,高长恭是因为自己就是亲身参战的人,而秦轲觉得自己是因为诸葛宛陵给的力量才能进入这个境界。
女娲笑着对秦轲说,她会等待他的选择。
秦轲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坟墓中早已死去的苦孩子,他的母亲是这个世界的造物神。
此时离别,他狠狠地拥抱了她。
当一切真实感觉回到了身上,秦轲抬头,看见的却是诸葛宛陵落败的场景,张言灵吞噬了诸葛宛陵的力量,此时身负两种圣人之力,根本无人能敌。
诸葛宛陵看到秦轲归来,长舒一口气,道:时机到了。
原来他早在开战之前就交托了自己属于诸葛卧龙的那一份力量,当下龙心、小黑、造物神之子三体融合,直接碾压了圣人境界,小黑化作的黑龙咬着完整的破军,与张言灵在云端大战,张言灵终究不敌,临消散前,他看到了王族的众多成员都在背身而去,他们有的人驰骋于草原,维护着一方的安宁,有人只想挣钱,安安心心地做着九江城的“大财神”,他一直想做这个世界的王者,而其他人或许早在这漫漫长路上与他渐行渐远了。
最后他的整个身体消散,成为了浑天仪上一段难以解读的文字。
或许这么多年下来,那上面每一段晦涩难懂的文字,都是一个野心家欲望破灭时的哀叹和忏悔。
一切胜利之后,高长恭失去了圣人境界的力量,直接跌落到了小宗师的下境,但他无所谓,反倒感觉轻松了许多,他终于决定和木兰一起远赴长城,过潇洒的生活,临别时,阿布还在担心高长恭修为的问题,结果几招试手之后,小宗师上境的他居然落败了。
高长恭笑着说自己现在虽然是个空架子,但毕竟进过圣人境界的人,肯定会有所不同,别说寻常武者近不了身,就是有了危险,这不是还有个悍妻在身边嘛,不必担心。
自然是遭到了木兰的一番“教训”。
更重要的是,高长恭被控制之下对荆吴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百姓甚至是亲友都不能再接受他这个大将军了,高长恭这个身份必须随着张言灵的落败而死去,以后,他只能戴上面具生活。
说起来讽刺,当年他因为太俊美给自己戴上恶鬼面具,而现在,他得把这个面具戴一辈子了。
秦轲等人送走了高长恭,一切还在持续推进,诸葛宛陵舍弃了诸葛卧龙的“馈赠”之后,身体依然如风烛残年,却还笑着说自己“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边有条不紊地收拢国政,一边派遣得力干将前往边境,目的是为了赶在沧海完全吞并唐国之前,守卫自家的领地。
或许将来,荆吴和沧海也逃不过一战。
秦轲知道,世间俗事还会一日一日地堆积如山,他不愿参与其中,却也不想这个世界消亡。
他有他必须去做的事情。
再次来到世界之壁前,他终于举起了手中破军,一下一下地砸了过去。
星光璀璨之下,秦轲回首望了一眼,女娲的身形已经变得模糊,而他穿越万水千山,看到了独自背着包袱,策马赶往稻香村的蔡琰。
他想起那天明月之下两人的约定,“等我回来。”
说罢,他抬脚走进了虚无。
许多年后,稻香村。
夕阳半隐于晚霞之中,篱笆上的牵牛花开得欢畅,院墙边趴着的老狗已经是第三代了,蔡琰的鬓角也染了些微霜,她抬头望着远方的如墨山水,喃喃自语道:“或许……明天他就会回来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