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菩提灵骨
殷立警觉性高,其实用不着她喊,也早醒了。
眼看大泼猴戾气大增,意欲攻击月池,殷立暗呼不妙,把身一闪,挡在了月池前面。他一边跟月池打手势,令她退步,一边朝大泼猴罢手说道:“看在她给你敷药的份上,你就绕她一命吧,再说伤你的是别人,又不是她,你消消火。”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以为可以稳住大泼猴。
哪知大泼猴往前一冲,砰的一声将他撞飞开去。
殷立被撞,就像脱线的风筝,重重的砸在岩壁上。
而后又顺着岩壁滑落在地,气脉翻涌,吐了口血。
他没想到如此通灵的神兽,竟不分是非,攻击他。
月池见状,疾闪过去搀他:“你你,你怎么样?”
殷立不要人扶,把月池拉到自己身后保护起来。
然后朝地上吐了一口血痰,拔出大刀怒对大泼猴:“你伤刚刚痊愈,就忘恩负义了!阿猫阿狗还知道护主报恩,你这畜生连猫狗都不如,我救错你了!来啊,想打,你就放马过来!”
大泼猴怒而躁动,双拳捶地,咆哮起来。
看情形,它似乎听懂了殷立的话。
故而只是怒吼,并没有痛下杀手。
就这样桀骜不驯的吼了两声,最后气呼呼的坐去一旁。
殷立朝月池打手势,悄声道:“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月池埋着心思,一时走神,根本没有听到殷立的话。
此刻,她望着殷立的背影,目光迷离,心境激荡,她怎么也想不到,殷立先前还是一副不管她死活的样子,现在居然以死相护。她不能理解,却又觉无比温馨,至少此时有殷立相护,两人共赴危难,就不觉孤单了。
“你发什么愣,还不走!”
殷立见她不动,出声催促。
月池醒神过来,提步就走。
两人轻手轻脚的正往洞口钻去,这时大泼猴突然起身,纵跃奔爬,堵住了山洞的口子。殷立和月池眼看出口被堵,慌忙刹步,却让大泼猴伸来的爪子绊倒在地。
“该死的!”
殷立大怒,搀扶月池站起。
可还没等她们站稳脚跟,又让大泼猴绊倒了。
看着殷立和月池摔跤的样子,大泼猴呜呜呜的击掌大笑,两排牙齿咧得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此刻它玩性大发,甭提有多开心,好像殷立二人是世上最好玩的玩物。
殷立和月池瞧出端倪,索性坐地不起了。
大泼猴玩得正起劲,岂容她们懒在地上。
它捶胸示威,咆哮起来,似是令她们站起。
殷立也龇牙放狂:“你以为就你会凶吗!”
大泼猴暴躁已极,砰的一声,捶碎了身旁一块巨石。这一拳的力量强到难以形容,那块巨石在它的铁拳下好比一块豆腐,说碎就碎,碎得石子纷飞,地动山摇。幸好它没增大变身,否则一拳下去,定要震塌了山洞不可。
殷立见它杀气大盛,横刀在胸,准备迎战。
然而大泼猴只是发发脾气,却并没有发难。
它撒完火,喘着粗气,瞪起眼睛,变得极具深沉。那红红的双瞳深邃流转,像烙有千年万年的记忆,这一刻它就像是个历经岁月的老人,哀哀转身,孤孤独独的奔爬离去。
……
月池望着大泼猴离去的背影,长舒口气,谢道:“这回多亏你了。”
殷立罢手道:“用不着谢我,我们之间有协议,你带我离开国子监,我得护你周全。行了,这老泼猴性情暴虐,喜怒无常,保不齐它又来个回马枪,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走吧。”
月池应诺一声,随殷立淌进了另一个洞口。
两人与大泼猴背道而驰,岂料神殿之下的山洞四通八达,岔口繁多,她们迷路了。总之,走完一条洞道,又遇岔口,如此周而复始,竟是在山洞里打转,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幸好殷立和月池身具修为,才能够困而不慌。
也不知转了多久,糊里糊涂的闯进了一间石室。
石室旁边有一条倾斜向上的石梯,石梯口有光。
这光不是火光,倒像是宝石灵物散出来的灵光。
月池稍作感应,疑声道:“莫非是菩提灵骨!”
殷立道:“喂喂喂,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想着菩提灵骨,你不要命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儿是老泼猴的地盘,你要再敢胡来,它要杀你,你可别怪我护不了你。”
月池尴尬着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胡来。”
奇怪的是,当两人走到石梯口,这光居然像个活物涉级而上了。
殷立眼疾,瞧得真确,那光在移动之时,似乎还裹着一个人影?
他怔了一下,紧张起来,不敢肯定的说道:“难道是仙翁?”
月池摇摇头,说道:“不是仙翁,我师尊说,两百年前,他跟一些先辈曾经闯过一回神殿,那时仙翁就已经不在神殿了。我不知道大教宗和二教宗为什么要欺瞒世人,反正我师尊说,仙翁八成已经不在人世了,否则也犯不着瞒人。”
殷立道:“别唠唠叨叨了,跟上他,或许有出口。”
当下二人再不言语,荡开步子,沿着石梯一路追赶。
可是任凭她们再怎么阔步疾走,偏就追不上那光。
石梯盘盘绕绕,弯弯拐拐,走到尽头是一面石墙。
石墙是个障眼的幻境,看去是墙,其实触摸无物。
两人穿墙而过,放眼一望,竟是来到了神殿。
这个时候,殷立才真真实实看清楚那团光亮。
原来那是一枚白玉神石,那石头凌空飘动,裹着一轮光圈。诡异的是,在神石的光照之下,地面烙着一个人形影子,影随石动,令人难以理解。除了诡异之外,还有更奇的,此石好像存有意识,它应该是对殷立很感兴趣,左右飘忽,时不时的往殷立跟前靠。
殷立不知祸福,不让神石靠近,挥手驱赶。
倒是月池有些失控,看见石头飘来,就扑。
殷立薅她胳膊,阻道:“你想干什么?”
月池喜道:“是菩提灵骨!真的是菩提灵骨!看来师尊没有得手。”
殷立见她睁大眼珠,满脸激动的样儿,于是没好气说道:“你说归说,别上手啊,惹毛了老泼猴,我俩都别想活命。我还是那句话,这儿是老泼猴的地盘,不想死,就收起你的贼心,不要碰这块石子。行了,常言说,贼不走空,你还是离这石子远点的好,走,先跟我出去。”
月池脸一红,解释:“我不是贼。”
第122章 灵骨择主
二人避开菩提灵骨,淌出神殿大门。
走到广场上,抬头瞧望,不由一惊。
原来大泼猴就坐在神殿顶上,它坐高眺望,目光痴呆,跟此前大战九宫真人的神勇相比,此刻它就像被吸干了神髓,瞬间变得衰老。简而言之,身形萎靡,孤单冷漠,明明瞧见殷立和月池从神殿里面出来,却视若无睹。
月池奇道:“怪了,它怎么没反应呢?”
殷立一贯的毒舌:“要不然我把它喊下来给你一个亲切的拥抱。”
月池噗噗乐了两声:“你这人说话真逗,你就不能说句好话吗?”
殷立扫了扫她的夜行衣,搭搭嘴皮,轻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国子监的人,你擅闯神殿盗宝,我没跟你计较就算不错了,你还想听好话啊。想听好话也行,下次换个装束,我就说给你听。”
月池眉头微锁,愁了起来:“你说的很对,我都讨厌我自己了。”
殷立听她诉愁,不免心头一软:“我说笑的,我知道罪不在你。”
两人说话之时,时刻注意着大泼猴,怕它会有过激的反应。
而大泼猴始终不拿正眼瞧她们,似在赌气,以报扫兴之恨。
双方心有所思,各有所顾,谁都没有留意菩提灵骨的动静。
事实上,菩提灵骨一直悬在神殿门口,它收敛光芒,蓄势待发,看上去就像一名伺机在侧的刺客。就在殷立二人说话、无暇他顾的时候,菩提灵骨突然从半空往下一沉,凭空长出两条小腿,悄无声息的往殷立奔来。
由于骨石敛了灵光,奔走在地,根本令人无从察觉。
当骨石像鬼魅似的走到跟前,殷立才觉察到有异。
“什么玩意儿!”
殷立惊诧一声,慌忙抬脚,可惜晚了一步,菩提灵骨趁势钻进了他的脚底。紧跟着,一束光亮顺着殷立的经脉,从脚跟直窜而上,直抵鼻梁。那光在殷立的鼻梁间酝酿着,像一团火,烧得殷立痛不欲生。
“啊!”
殷立捧脸惨叫,倒地打滚。
这突兀之变,把月池吓傻了,她不知所措,但看到殷立的惨状,出于本能,扑过来把他搀住了。然而,当她透过殷立的指缝看到一张冒着火焰、烧得红如火石的脸,立时吓得又慌忙松手,失声愕道:“你你,你的脸!”
殷立一边打滚一边凄道:“是菩提灵骨,快,快想办法!”
说着说着,疼痛加剧,惨啊了一声:“烧……烧死我了!”
……
神殿顶上,大泼猴正居高临下窥视着广场。
它也吓傻了,起初看到殷立倒地打滚,凄厉惨叫,它鼓动嘴巴呜呜呜的吞吐奇声,表现出极大的好奇感;当看清楚殷立脸上散发的灵光火焰,顿时惊得眼珠欲爆,火冒三丈的从神殿顶上纵跳下来。
月池啊声惊呼,不及多想,搀起殷立就跑。
可惜还没跑上两步,就让大泼猴撞飞开去。
殷立像脱线的风筝又摔倒在地,疼呼打滚。
大泼猴这回真是起了杀心,它咬牙切齿的围着殷立转来兜去,呼吸急促,极尽癫狂,突然紧握双拳朝殷立砸了下去。但听嘭响,拳头砸下,却让从殷立体内迸发出来的一团金光震了开去。
乍看下,那金光裹挟着一道人影。
这一下,倒把大泼猴震清醒了。
他目露惊讶,不自觉的往后退。
而后难以理解的围着殷立打转。
看样子,它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由是收敛杀气,不再发动攻击。
这时候,殷立的脸因灵光火焰的焚烧而变得如同抹了一层熔浆,煞是恐怖。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知乱喊乱叫,疼痛似乎已到极限。但转瞬间,脸上的灵光变强,热量加剧,他再难忍受这种生不如死的疼,昂头破喉大喊。
“啊!”
喊声未落,从他脸上迸射出一束金光。
那束金光冲破上古加持,射穿了云层。
顿时间,云层散开,天空雷光滚滚。
诡异的是,在雷光内隐隐浮现出一座神府星宫。
不过等殷立脸上的金光迸射完毕,此境随即隐灭。
“天啦!这,这是离境天宫吗!”月池被撞飞摔倒之后,急急爬起,刚好看到这一幕诡异的场景,在失声惊诧之余,脑子飞速运转,又道:“师尊说,菩提灵骨需要大手段才能炼化吸收,莫非它还会择主?”
她的心噗通噗通跳的好快,兴奋又紧张。
其实大泼猴也一样鼓着眼睛,紧张之极。
一人一猿就这么傻不愣登的盯着殷立。
谁能想到被世人奉为神物的菩提灵骨,千年万年遁隐世外,怎么就莫名其妙钻进了人体?看刚才的情形演变,菩提灵骨择主显然是真真确确的,它似乎已经融入到殷立的体内,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究竟殷立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使得菩提灵骨自愿来投?
月池不能理解,但能参与奇迹,已觉幸运。
在菩提灵骨和殷立之间,她更关注后者。
菩提灵骨对她来说,仅是凡人对神物的无限崇拜,从始至终她就没有起过窃取之心;反观殷立,她理解不了的问题太多,比如连跳三品,比如眼睛,比如现在,总之殷立全身是谜。
此刻,殷立体力耗尽,半跪在地,流汗不止。
他的脸因光热散尽而康复,不得不说又是一奇。
月池看着,暗暗称怪,他的脸不是烧化了吗?
正当殷立虚脱、月池埋思之际,大泼猴不知何故躁动起来。
它面朝神殿抓腮捞耳,又蹦又跳,呜呜嬉笑,动作幅度极大。
殷立和月池顺着它的目光瞧去,原来神殿化成了万点灰光,居然凭空消失了。紧接着又是地动山摇,地面裂开,硕大的山石一块块的滚落下来,放佛要天塌地陷了,殷立二人大惊失色。
可是大泼猴却不惊反喜,这种异象似乎是它想要的。
它兴奋到了极点,长啸一声,像脱笼的鸟纵跳而去。
殷立喊:“你还愣着干什么,这里要塌了,快逃!”
月池从惊悚中醒来,疾步一滑,搀起殷立就跑。
这个时候,石走沙飞,地陷山倒,整个陨神之殿已有大半陷落地底。殷立二人跟在大泼猴身后左奔右跳,争分夺秒,一路好不惊险。逃到出口,大泼猴像是知道结界因异象之故也现崩溃,于是更不歇步,淌过结界一跃而出。
殷立二人紧随其后,不敢有迟。
第123章 喜脉
话说武乙获知殷立不见,一通好找。
他令人把玄霜宗上上下下找了一遍。
可惜搜寻半天,连根人毛也没找到。
他认为殷立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八成是给潜入神殿的窃贼掳走了,于是一气之下来到客卿雅居。客卿雅居在山脚湖泊边上,是个幽静的好住所,两个兜天府的求学生正在院子里读书撰著,看见武乙气势汹汹的闯将进来,忙起身参迎。
武乙没有搭理他们,只朝屋门喊话。
“九宫,把我的人给我交出来!”
九宫真人听喊,推门出来,拱了拱手,轻笑道:“原来是武乙教宗,有事你派个人传唤一声即可,何必劳你亲自登门。”说时,引手院中石凳,续道:“这院子倒是清净,咱们坐下说话。流星,看茶。”
只等这话说完,武乙一个瞬步疾走,扣其手脉。
而后,咬开葫芦盖,灌了口酒,似笑似怒说道。
“不用看茶这么麻烦,我有酒,不喝茶。”
他这一举动,把九宫真人的几个徒弟惊吓到了。
不过谁也没敢吭声,脸如死灰的你看我我看你。
九宫真人不愧是仙家,面对武乙的不友善,他脸色如常,既不还手也不挣扎,任由武乙扣他的手脉:“哈哈哈……,也对,教宗是好酒之人,也巧了,我这里刚好剩有两坛子琼浆一直没舍得喝,干脆你我对饮如何?”
“对饮自然好,不过你得先把人还我。”
武乙措词带笑,笑得白眉怒展,目光如刀。
说话之际,他还催提内息,手上暗暗使劲。
九宫真人手腕吃疼,急忙也以内劲相抵抗。
“把人还你?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武乙把脸凑到近前,从牙缝里挤出一抹像刀子般的笑容,细声说道:“都是活了千儿八百年的老王八,谁哄得过谁,昨晚的事你我心照不宣,不过我的人不见了,要么你还我,要么指条明路让我去找,否则我跟你没完。”
九宫真人摇摇头,苦笑:“教宗,你前言不接后语,我愣是一句也没听懂,你的人不见了,跟我有什么相干?你玄霜宗布有结界,这人嘛走不了,要不你回去再找找,或许他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你好好想想。”
“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武乙自言自语念了念,凝眸稍想。
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道:“你是说陨神之殿!”
九宫真人耸耸肩,浅笑:“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可真是只老狐狸。”武乙撒开他手,伸指虚点,转身正要离开,突见玄霜宗方向有一束金光冲天而起,那金光射穿云层,紧跟着天空雷光滚滚,在云层雷光之内隐隐显现出一座神府星宫。
此景一现,所有人立时呆住了。
武乙和九宫昂头望天,齐声道。
“离……离境天宫!”
两人面面相觑,浑不知所以然。
九宫真人紧接着愕道:“天帝加持,唯菩提灵骨可破,难道那小子……!教宗,此事非同小可,我俩需得赶去瞧瞧。”说时,极是不甘的咬咬牙,提步要走。
“本监之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武乙伸手拦下他,而后自顾投去。
九宫真人的脸抽搐了两下,只得止步。
……
这时候,大泼猴已经破界而出了。
它就好比脱笼的猛兽,见人就追。
玄霜宗上下无一敢战,品里的孔丘孔圣人平时糊里糊涂的,这会儿惊闻动静,吓得往桌子底下一钻;厨娘、刘肥、高干等人瞧见大泼猴站在天帝神像顶上垂胸怒吼,骤然变大,更是惊吓得如鸟兽般散去。
太乙瞧见天空异象,正赶来查探。
武乙拦下九宫真人,也匆匆回赶。
等他们赶到时,玄霜宗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两人不及多想,双双出手,把大泼猴暂时封印在了谷中,然后又同时往陨神之殿一钻,当看到整个神殿已经坍塌成谷,太乙愕然失声:“啊!这是菩提灵骨失窃之象,这,这怎么可能?师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乙只顾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太乙顺着话茬说道:“嗯,确实不大可能,大泼猴有看护之责,它既然活着,菩提灵骨就不会失窃,可眼前……。师弟,此事太过诡异,这不像失窃,怕是另有因由。”
武乙正色道:“不要猜了,先找到殷立再说吧。”
太乙怔了一下,问:“你是说这事跟殷立有关?”
武乙难得严肃一回,苦叹道:“或许吧。”
两人刚起念头,有人忽来报说,找到殷立了。
当下更不迟疑,同步同驱的来到殷立的歇所。
玄霜宗的学子们都好奇的聚在殷立的歇处,此时殷立发着高烧,虚弱无比的躺在床上,而厨娘正在给他把脉问诊。太乙和武乙把聚在门外的看热闹的学子们一一驱离,然后进屋凑到床前,问厨娘刚刚是谁找到殷立的。
厨娘回道:“是学生背他回来的,他刚刚昏倒在崖底,像是生病不轻,全身发烫,所以我给他把了脉,发现他脉象异常,又不像生病,倒像是……像是喜脉,让人看不懂。”
太乙和武乙听罢她话,面面相觑。
接着,武乙拧葫灌酒,抚须哈笑。
“喜脉,竟是喜脉,难道……。”
太乙轻咳一声:“师弟,慎言。”
武乙敛了敛笑,令厨娘先行退下。
然后坐上床头,也探殷立的脉象。
而此时,殷立直挺挺的躺着,看似昏迷,其实是装睡不醒。
他的神智很清楚,只不过他心里早就酝酿好了出逃的计划,为求成功出逃,他不得不装作病重昏迷,因为他失踪了一天,加上陨神之殿恰巧又在此时崩塌,他没法向二教宗交代清楚。而且他的心思很重,早就料到二教宗心有疑虑,此刻或许只有装昏才能打消二教宗对他的设防。
虽然是装睡的,可他滚烫的身子不是假的。
这热量是菩提灵骨迸发灵力后留下的余力。
余力没有灼感,却也疲软无力,难受的很。
武乙诊完脉象,眉开眼笑说道。
“看来没错,这的确是喜脉。”
太乙道:“亏你还笑得起来。”
第124章 黄泉泪骨
武乙先前心境郁苦,这会儿大见好转,笑道:“这是天大的好事,为什么笑不得。别忘了,我国子监每隔三年都会向进修最优越的学子敞开神殿之门,我们这么做所为何来,还不都是为了给菩提灵骨寻觅宿体吗。”
太乙盯着床上的殷立,没有接话。
其实他心里除了惊讶,也有惊喜。
武乙灌了口酒,抹去白胡子上的酒迹,继续说道:“自从天帝崩逝到如今,不知有多少人去过神殿,可却从来没有人获得菩提灵骨的青睐,就说你我吧,当年受仙翁获准进入神殿,不也一样无功而返。没想到灵骨沉寂千年万载,居然今天认了主,你说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太乙盯着殷立,只觉越看越奇。
“你不觉得这件事很玄奇吗?”
武乙道:“这小子出奇的事还少吗。”
太乙道:“话虽这么说,可这事未免也太怪了些。从古到今,我国子监派往神殿的学子难以计数,试问哪一个不比殷立的修为高,菩提灵骨偏偏一个也不选,愣是选了殷立这样的新晋学子?我实在想不明白,殷立身上究竟有什么超凡的吸引力?”
武乙跟他性格迥异,挥挥手:“这么复杂的问题,你还是自己琢磨吧,反正仙翁临终嘱咐的事,在我这里算是结了,算算时日,仙翁逝世五百年了,这五百年我心里一直压着这块石头,我是左怕右怕,就怕菩提灵骨在我手里失盗,现在好了,这块石头总算落地成埃了。”
“落地成埃还早呢,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
太乙把目光从殷立身上移开,转身走到窗边,他那倚窗望景的眼睛寄满了愁绪,尤其说到“不能掉以轻心”五个字时,更是愁上眉头。
于是一语落音,又继续说道:“殷立修炼时短,道行太浅,如果今天这事传扬出去,他日必成众矢之的,所以菩提灵骨认主寄体这事决不能泄露半点风声。师弟啊,打今天起,你我要做好两件事,第一,将神殿复原,重布结界;第二,劳你费心,多加设防,看好殷立,莫要让他离开国子监半步。”
武乙道:“这话还用你说。”
太乙点了点头,沉吟起来。
两人似乎话尽,互相对视一眼。
然后同时走到床边,投目殷立。
他们就这么看着,都也不说话。
……
此时,殷立感觉屋里静静的,没了说话声,心中大奇,于是睁眼偷看,哪知大教宗和二教宗就站在床边盯着他。六目相交,太乙和武乙抚须含笑,好像早就识破道殷立是在装睡,而殷立心呼上当,条件反射的赶紧闭上了眼睛。
太乙轻轻哈笑:“还装睡么。”
殷立见装不下去了,睁眼赔笑。
“我没装睡,就是眼皮太沉。”
太乙问:“我们刚刚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吗?”
殷立继续装虚弱,使劲的扬起上半身,有气无力的回道:“听清楚了,可我不懂,菩提灵骨究竟是什么东西?它在我体内作祟,险些……险些就把我烧死了,到现在我还难受的很。”
太乙手指朝天,高深莫测笑道:“此乃通天密匙。”
武乙道:“你跟他打哑谜么,他要能听懂才怪。混小子,你是有眼不识宝,菩提灵骨不是你嘴上说的什么东西,它是天帝的灵力所化,你应该心存畏敬才对。”
太乙补充说道:“没错,据仙翁传述,天帝崩逝时散尽灵力,化成五枚菩提灵骨,散落各地,这五骨分别是智匙枕骨、黄泉泪骨、五香犁骨、增力腕骨、定心胸骨。而我国子监的这一枚却是黄泉泪骨,只不过是五骨的其中之一而已。”
殷立乍听惊奇,摸着鼻梁,喃喃念道。
“黄泉泪骨?难怪直往我鼻梁上钻。”
太乙呵呵笑道:“菩提灵骨不仅是通天的密匙,也附有诡异的神技,如果聚齐五枚,更可操控《洛书神籍》,化身天帝,主宰万物。所以,它肯往你身上钻,那是你的造化,别人拼了命的争来抢去,还没有这样的机缘呢。”
听到《洛书神籍》四字,殷立不由神经一紧。
这四个字他曾在东城的内河桥下听人提起过。
他记得很清楚,提这事的是个说书的老先生。
那日听罢说书老头的话,他就觉好奇了,此时再次听到,就更是奇上加奇,于是忍不住发问:“《洛书神籍》是个什么宝贝?”
太乙目露迷惘,摇了摇头,说道:“神物自有其神秘之处,具体的我也不知,正所谓天地有寿,劫而重生,这件神物跟少昊天帝一样都是渡过天地之劫,来自于上一世,我料此物必然藏着渡劫的奥秘。总而言之,《洛书神籍》至关重要,假如某一天忽然天地崩碎,或许只有靠它才能护得万千生灵。”
殷立心道:“天地崩碎?这话扯得太远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出此不恭之言。
他道:“这天好得很,不会说崩就崩的。”
太乙说道:“民间不是有一则预言,说的是‘妖帝将出,天地将废,日月将亡’,其实这个预言并非虚妄,妖帝鲲冥手握混沌妖力,他若复出,天地崩碎是迟早的事。”
说到这儿,顿了顿语,继续说道:“好在,鲲冥只是一介精魂,他的肉身早被天帝诛灭,在肉身未复之前,他还没有灭世的能力。不过,据传《洛书神籍》可以助他重塑肉身,所以,他对菩提灵骨觊觎极深,曾多次派人潜入我国子监盗取黄泉泪骨,虽未成功,却也是贼心不灭。殷立,我说这么多,无非是要你认清形势,黄泉泪骨认你做主这事切不可对任何人说,否则必招灭顶之灾,你可明白?”
殷立心里惊了一下,说道:“这么说,这玩意儿就是悬在脑袋上的雷,说不定哪天就爆炸了,看来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要了,你们拿走好了。”
太乙微眯双眼,摇摇头:“灵骨入体,拿不出来了。”
武乙这头接着话茬说道:“混小子不知好歹,菩提灵骨可以屏蔽天帝的加持,任何人拥有它,都可以自由进出离境天宫,别人千方百计想要得到,你却不要。”
等他话完,太乙忙道:“咦师弟,不要误导他,离境天宫有神力护持,就他现在这点微末的道行,若是登上天宫,必遭神力所侵,挫骨扬灰。殷立,你不要胡思乱想,安安心心的留在玄霜宗修炼,日后定有你的好处。”
第125章 谋划出逃
“好吧。”
殷立嘴上答好,心里后悔之极。
虽说天宫神府,人人都有向往。
但是跟性命相比,就不重要了。
他是菩提灵骨侵体的唯一感受者,灼烧熔化的痛苦只有他自己体会最深,他不觉得菩提灵骨能够带给自己玄奇的好处,反而到现在为止,仍然发着该死的高烧。再者,他不清楚《洛书神籍》有何玄妙,因为不知其妙,便没有觊觎之心。至于太乙说的,什么化身天帝,什么主宰万物,对他而言,太过虚无缥缈,显得一点都不真实。
总之,对未知的事物,他并没有强烈的摄取愿望。
何况一枚灵骨万人抢,还有妖帝窥视,令人悚然。
假如时间可以倒流,他绝不做尾随九宫真人的事。
想到这些,殷立就觉不值,可惜后悔却是晚了。
此刻,他气息大泄,扬起的上半身不禁一软,又躺了下去。太乙和武乙说了这么多,其言也尽,当下不再多话,令殷立好生休养,便自出屋离去。
隔一会儿天黑了,执事老马送来一碗汤药。
殷立喝药后,出了一身大汗,舒服了许多。
如此睡到半夜,烧退了,内息也恢复不少。
他掐好时间起床,掩门而出,来到崖底,然后顺着小溪往上,摸到他初来玄霜宗时栖住的山洞。这个山洞不深,有乱石草木遮掩,很是荫蔽。殷立在洞边左右顾望,确定没人,才敢扒开草丛走进去。
洞里面有一名女子躲在石后,却是月池。
月池瞧见是他,喜道:“你怎么才来。”
殷立道:“怎么,等得不耐烦了吗?”
月池扫了一眼冰冷的山洞:“有点。”
殷立道:“我若再不来,只怕你就走了吧?”
月池昂起头,正义凛然说道:“那哪能,做人要讲道理,你答应帮我和师尊遮掩,我就必须遵守诺言带你离开。再说,玄霜宗发生这么大的事,白天晚上肯定是戒备森严的,我不熟悉这里,没你带路,我一个人也不敢乱跑。”
殷立道:“算你有点良心,我们走吧。”
原来月池藏身于此,正是殷立的安排。
起先,大泼猴从神殿破界而出,他知道二位教宗瞬时会到,故而趁着山中大乱,悄悄潜到崖底,嘱咐月池躲进山洞不要出来,而他自己则躺在显眼之处等人来救,以此破除失踪之惑,免人到处寻找,败了月池的行踪。
由于玄霜宗猝发大事,山中添了戒备。
殷立怕筹划之计败露,一直没敢出门。
眼下夜深,戒备稍松,他才悄悄出屋。
至于月池,藏身山洞,一直恪守诺言,不敢擅离。
两人于此刻汇合,趁着月黑风高,偷偷钻进林子。
玄霜宗山高林密,但其时已到下半夜,纵然有人巡逻,也很难做到左右兼顾,加上殷立熟悉玄霜宗的一草一木,进出自然较为容易。他领着月池一路走径踏叶来到湖边,本想登上湖岛,潜入小龙庭,哪知岛上情形有异。
两人趴在岸边瞧望,发现岛上新起了一座小木棚。
也不知这木棚是什么时候修造的,竟还有人有光。
殷立和月池一时受阻,不由面面相觑,都傻眼了。
月池愕道:“坏了,有人把守,我们出不去了。”
殷立也大皱愁眉:“难道非要走小龙庭不可吗?”
月池摇摇头:“出路就在庭内,除此别无他法。”
殷立潜伏暗处,拉低嗓门,说道:“你没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你的异术比我学的好,料来下山的结界难不住你,既然此路不通,我们索性就破界出去。”
月池也咬耳悄声:“不行,我师尊说,武乙教宗在结界上面倾注过大量的精血,任何人破界,他都能第一时间感应到。所以,我就怕破界容易,逃走难,毕竟昨天发生那么大的事,武乙教宗有了警觉,这个险冒不得。”
殷立眼珠子转了一下,说道:“做贼的一般消息最灵通,主人家的钱啊宝啊,有时候连主人都忘了放在哪儿了,偏偏做贼的就能找着。就拿现在来说,玄霜宗的结界、通道,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猫腻,你却一清二楚。”
月池勾头掩面,微恼:“你怎么又提这茬。”
殷立坏笑道:“你跟九宫老儿行窃,是我亲眼所见,想不提都难,我打算出去之后,把你们师徒这点破事编个段子,然后再雇两个说书的天天说给别人听。”
月池气的肺都爆炸了:“你……!”
殷立抿嘴又露一笑:“你别这么的瞪着我啊,我明白,你想求我不要这么做对不对?其实嘛,你只要在菩提灵骨认主这件事上面帮我保密,那我以后就不提这茬了。”
“你威胁我,就为了说这事!”
月池越说越气,把头偏到一旁,使劲的猛扯衣角,说道:“你有话可以好好跟我说,犯不着这样,我又不是不讲道理,再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比你清楚,你放心好了,我会替你保密的。”说完,眺了一下湖岛木棚,又叹:“哎,说这么多还有什么用,我们怕是出不去了。”
殷立盯着岛上木棚,轻哼一声。
“老子要走,谁也阻拦不住。”
“你可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月池一把薅住殷立,出言阻止。
她感觉殷立有硬闯的意图,故而紧张。此刻身处玄霜宗,一切都要小心谨慎,决不能因为殷立的硬闯暴露了自己,否则昨晚行窃之事就难以遮掩了,届时国子监必会拿她作为把柄向师尊问罪。
“你慌什么,我又不是傻缺。”
殷立看见月池紧张失神的样子,就觉好笑,他翻了翻身,背靠大石坐好,说道:“等等吧,一会儿天亮,早课的钟声一响,这里就没人了。”
月池破愁为笑:“好像是哟。”
这时候夜深人静,针尖落地也能猝人惊醒。
加上林子里暗伏着许多对声音敏感的墨兽。
两人深知此理,咬耳至此,便安静了下来。
等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边如洗,慢慢变白。
然后天色还没亮透,早课的钟声猝然响起。
栖住在岛上木棚里的人果然闻钟灭灯,离岛而去。
殷立和月池大喜,飘身上岛,偷偷溜进了小龙庭。
第126章 画中世界
小龙庭的情景很简单,简单到啥都没有。
这里只有满屋的壁画和桌椅,桌上置有文房四宝。
桌旁还挂着一幅《山河社稷图》,除此再无一物。
此前,殷立曾多次夜入小龙庭,可实在琢磨不透其中奥妙,若非机缘巧合撞见九宫师徒从小龙庭内秘密潜入,他怕是想破脑袋也找不到这密道出口。此刻,虽身处庭内,但环目一扫,仍如瞎子乱撞,不识路径。
他本想问话,却见月池面朝《山河社稷图》走去。
当下不由一惊,拉住月池:“站住,不要再往前了,那画是龙纹异术的悟道之作,惯会吞人,邪门的很,上回我就被吞过一次,当时要不是有个学姐救我,我恐怕早就化作一滩墨汁了。”
月池噗吱一笑:“哦,原来你是知道害怕的。”
说完,拽住殷立往《山河社稷图》扑将过去。
殷立有些猝不及防,待要刹步,却是晚了。
只见画卷光芒一闪,两人就被吸入了画里。
图画里,天云地水,高山坳林,莫不是笔墨描绘,仿如仙家妙笔,处处透着灵气。殷立和月池是从半空垂下,刚好掉进泼墨的湖中,激起层层的浪花,使得《山河社稷图》一下子活了过来。
浪花未骤,两人又从湖里浮了起来。
但湖水是墨,潜泳即染,断无可免。
殷立和月池脸上和身上全染了墨水。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先是吓了一跳。
随后指着对方:“哈哈哈哈……!”
她们不笑还好,这一笑,黑不溜秋的两张脸愣是露出四排雪白的牙齿,放佛牙齿脱腔飞出,成精成怪了,任谁见了,都免不得悚然害怕。笑过几声,殷立突然止笑,板起脸道:“你还笑得出来,我看你是疯了!”
“你不是想逃吗,想逃就别发火啊。”
月池也不明说,不慌不忙游上岸去。
殷立奇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月池杵在湖边,随手环指:“你仔细瞅瞅,这是什么地方。”
殷立听着话音,越发好奇了,于是飘身上岸,环目四扫,眼前的林子,身后的湖水,湖中的小岛,岛上的楼宇,虽只黑白两色,但一笔一划却极为熟悉。殷立瞧清状况,愕然失声:“这画的是玄霜宗!”
可不,此刻她们二人正置身在小龙庭外。
殷立气嘘一声,接着又道:“上回进来,我没仔细看,这回倒让我大开眼界!只是怪了,从外面看,《山河社稷图》只是一副简单的山水画,可为什么在画卷里看,却又是这副光景?”
“既然是悟道之作,自然玄奇。”
月池背手踮脚,言词带笑,故作高深。
她面朝林子随意指了指,继续说道:“这些山水树木,跟外面的情景对应得一丝不差,就像是镜中之景,其实我跟你一样都不能理解。不过,世间道有万千,但都必须合乎天地气运,才能称道。我师尊说,这副图画的景象,就是道法所致,灵气所化,简而言之,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天地气运。”
殷立点点头道:“我感觉这里充满肃杀之气,不能久留。”
月池说道:“确实久留不得,我们要在一个时辰之内找到出口,否则时候一到,我俩都要化为墨汁。哦对了,出口在东郊城外牧马秦庄,我们不能再磨蹭了,这个时候就算身处外界,骑上快马,也准误时,何况我们现在身处画卷,就更要争分夺秒了。”
殷立大惊,犯魔怔似的扫视山色。
“你说出口?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不喜欢开玩笑,跟上来吧。”
月池话没说完,迈开步子就走。
殷立不敢迟疑,自当提步跟紧。
两人颇具修为,稍稍提速,便即飞奔起来。
她们穿出林子,沿着石梯狂奔上崖,途经品,看见几十个墨迹人儿在屋内读书,这些人显然是轩仙流的学子,竟也活生生的倒膜在了画中。
殷立奔步之际,不由啧啧称奇。
“这未免也太玄了吧!”
月池说道:“龙纹本来就玄,何况还是悟道之作。听我师尊说,这个《山河社稷图》是两百年前一个先辈遗落在这里的,据说这副图画跟先辈的神魂相通,除了他本人,没人可以摘取,更没人可以驾驭,就连太乙和武乙两位教宗也一样拿这副画没辙,就因为没辙,才有了这么一条出路。”
殷立一边想一边道:“两百年前?难道是盗宝贼?”
月池于贼之一字极具敏感,自觉羞丑,没再搭腔。
二人脚下不停,几个起落就到了下山口。
画境毕竟不是现实,这儿没有结界封印。
殷立和月池疾步狂奔,无阻无碍下了山。
出了国子监,放眼一望,现实中的街道屋宇在这里显现得就更逼真了,街边小吃,赶早的行人,一笔一画勾勒得栩栩如生。这些画中人物轮廓分明,走街串巷,跟现实世界无不对应,但却看不见殷立和月池二人。
这要换成任何人,此情此景都免不得驻足感叹。
但时间紧促,殷立和月池根本来不及观妙吐奇。
她们提步至极,在这片山水墨画之中奔如虎跃。
出城后,翻山越岭更像两束疾光电影一样快速。
不算坏,奔到牧马秦庄时,时间还稍有富裕。
只不过,殷立和月池一路满速奔跑,体力几乎耗尽,直到驰及牧场,一口气没喘上来,两人都瘫在了草地上。趁歇脚之余,殷立遥目一扫,说道:“这就是牧马秦庄了么?咦,前面景色浑噩不明,这副图画好像已到尽头,可出口呢?出口在哪儿?”
“出口在那儿,快,快过去。”
月池踉跄站起,指向远处古井。
殷立大喜,搀着月池奔了过去。
只听噗响,两人同时跳下了井。
说来玄奇,井水表面浮着一层黑墨汁,但沉到井底,水质立时一变,竟变回了干干净净的清泉。井底有一条幽长的暗道,月池领着殷立沿着这条暗道一直往前游,弯弯拐拐的游了约莫五十来米,最后被一股激流冲出了暗道。
等浮出水面时,眼前一亮,却是回到了现实世界。
殷立左右顾看,发现自己身处大河,面前是座水榭。
那水榭两旁有兵卒值岗,里面端坐着一个垂钓老翁。
殷立瞧得仔细,这老翁不是别个,正是大司马阎松。
然而,就在殷立端详阎松之时,阎松也发现了他。
两人四目相对,殷立固然吃惊,阎松也吓得弹跳而起,不敢置信的盯着水面。不过,阎松运目不过两秒,又假装没有看见殷立似的坐了下去,自言自语笑道:“竟然跟我当年一样,二教宗又得奔波了,我眼花没看见,没看见。”
殷立没有听见阎松的话,他还以为阎松没有发现他。
这时正好有船驶来,于是拉着月池下潜,游到船边。
之后,趁着大雾迷天,悄悄的登上船去。
第127章 假药泛滥
说来也奇,殷立偷溜下山,国子监却跟没事发生一样。
二教宗武乙只追到牧马秦庄,并没有继续往下追去。
看情形,他神神秘秘,好像手握乾坤,成竹在胸。
故而,他只在牧马秦庄稍作逗留,便返回仙山了。
回到国子监,大教宗太乙在山门边迎着他。
两人碰面,均都诡异的笑了一笑。
太乙问:“她们是否安全离开?”
武乙道:“她们俩倒有点能耐。”
太乙叹道:“哎,那姑娘太扎手了,抓她不值当,我们无意向兜天府兴师问罪,就全当不知情放她逃走,只是没想到殷立居然跟她在一起。师弟啊,咱们这步棋走得有点冒险了,《山河社稷图》太过凶险,她们道行不够,如果错了时辰,深陷其境,那就万劫不复了。不过,有你亲自护送,料来也不会出错。”
武乙道:“混小子这回遂心了。”
太乙抚须笑道:“溜一溜也好,我看殷立跟他父亲很像,都是随心随性的,像他这样的性子,就好比一江洪水,强堵不如疏通,你且放一放他,也未必不好。何况,他不是一般学子,我猜师弟已经下定决心收他为亲传弟子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更该放一放,他不服管,收他却难了,依我看,你应该写信将你的意思告之南阳侯。”
武乙的心事被窥,尴尬笑道。
“这事嘛……,看看再说。”
两人说话至此,言语已尽。
于是穿进山门,各自投去。
等他们俩离开后不久,典星月忽然从山上奔了下来。
她有些慌张,有些急促,一路疾走,回了甘府别苑。
家里的秦管家见她匆匆赶回,问她为何没去进修。
她却朝左右房舍张望,急声问:“殷立回来没有?”
秦管家奇道:“小世子不是一直在国子监吗?”
典星月说道:“他他,他今天早上逃跑了!”
秦管家怔了一下,道:“这,这不可能吧?”
典星月愁眉苦脸的,几欲流泪:“刚才大教宗召见我,是他跟我说的。他说殷立顽劣难驯,弃学逃走了。他,他不好好进修,怎么就逃了呢?国子监有史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弃学逃跑的事,他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吗!”
秦管家听说真有此事,吓得脸色惨白。
“还真有这事!后果严……严重吗?”
“大教宗说,弃学逃跑者,要株连一国,日后国子监再也不会收录我殷地学子。不过,大教宗又说,只要殷立肯回来,这事可以不再追究,他叫我先回家,想办法找找他,劝劝他。可是他没回来,叫我上哪儿找他去?”
典星月字字皆叹,任她静肃端庄,此刻也急中生乱,没了主意。
秦管家以拳击掌:“嘿,这下麻烦了,这叫我怎么向侯爷交代?”
话及至此,秦管家又咦了一声,继续说道:“对哟侯爷!依小世子的脾性,咱们谁也说不动他,我看还得侯爷亲自管教才行。再说,小世子如果是弃学的话,那他必定是要回国的,咱们就是想劝,也够不着他不是。”
典星月点点头:“是啊,我是说不动他,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秦管家道:“咱们修书一封,叫李奇将军带回去,转呈侯爷。”
典星月道:“这样也好,不过李奇将军昨天不是回国了吗?”
秦管家道:“他还没启程呢,这次他负责押送贡品进京上供天子,本来见完你之后,昨天就该启程回国的,这不,临时出了点状况,他就暂时没走了,这会儿他应该在外城药材市场跟人家摆摊斗市呢。”
典星月不能理解:“摆什么摊,斗什么市?”
秦管家轻哼两声:“帝都的药贩太嚣张了!”
典星月听他口气不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秦管家说道:“小姐不用担心,这事不算大,只是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说时,拿来笔墨纸砚,接着道:“要不等您写好了信,我带你过去瞅瞅。”
“好吧。”典星月提笔沾墨,边想边写,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纸的字。
等她写完,秦管家摸出一张信封,将信纸装好蜡封。
然后,两人也不做迟疑,径往外城去了。
……
帝都太昌的药材市场在北城边上。
这个市场很大,什么样的药材都有。
但是要说药材品质,却以殷药最佳。
不过近来年,有巨贾乱市,他们从各地低价采购和囤积大量的劣质药材,谎称是殷药在市场上售卖,以次充好,谋求暴利。几年下来,巨贾们赚得盆满钵满,而殷地药材的品质却在逐年下降。
这些情况,殷人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直到这回李奇到来,方知事情根由。
这个李奇,是奉命押运贡品进京的。
照惯例,交完贡品,他就该回国了。
哪知临到启程,却闹出了点状况。
这事得从他手下的几个兵勇说起。
要知道殷地穷苦,走出来的兵都是穷兵,所以此次进京,兵勇们都带有私货,想赚点小钱,贴补用度。在李奇忙于公务的这几天,他们就拿了私货,在药材市场摆摊叫卖。岂知,卖了两天,却是生意惨淡,无人光顾。
他们不理解,自己带来的都是品质最佳的药,何以卖不出去?
后来走访探察,他们才知道,此间的商铺地摊卖的全是假药。
这些劣质的药材挂着殷药的名号,售价便宜,已成泛滥之势。
而李奇那几个兵,摆摊叫卖,价格昂贵,自然就卖不出去了。
其实假药泛滥还是其次,最令人气愤的是,市场上卖得最好最贵的药居然产自赵国,而售卖赵药的商贩恶意打压贬低殷药,以此为经营手段,提高售价和销量,赚取暴利。
这样的情况,自然就激起了李奇手下的愤怒。
他们与人争执,最后顺利的被人打成了猪头腮。
后来,李奇听说了事情的因由,也是怒不可歇。
于是带上手下,到市场上与一众商贩摆摊斗市。
他很清楚,殷地的经济命脉全靠贩卖药材。
所以他决不允许殷药的口碑砸在奸商手中。
他摆摊斗市,只为打假,为殷药正名。
第128章 斗狗
李奇在药市摆摊,高竖“正宗殷药”的字号。
他只是免费给人看病施药,以示殷药的效果。
但他这么做,激起了各路药商的激愤,有人指责他扰乱市场,于是纷纷发起挑衅,要与李奇比拼药力,哪知争斗半天,却都一一败下阵来。等典星月赶到药市的时候,李奇已将贩卖假殷药的药商们斗得一败投地。
典星月挤开围观的人群,来到李奇的摊边。
她还不知道此间发生的事情,故而问道。
“李将军,你们这是……?”
这一问,场上场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场上的药商都有一个疑问,这女子是谁?
围观的民众也窃窃私语着,她是殷人吗?
李奇身旁几个手下察觉到全场的异常气氛,不由趾高气扬起来,有人甚至像护宝似的往典星月身前一拦,喊道:“喂喂,都把眼睛瞪这么大干什么,这是我家小姐,容不得你们这么扫来扫去。”
药商和民众听喊,只得把目光一收。
而李奇却不像手下那样得势就起势。
他的目光和精力依然放在与商贩的比试中,因此看见典星月到来,也只是简简单单说道:“哦小姐来了,你先站在一旁等等,有事一会儿再说。”
……
此时,众人皆败,场上只剩贩卖赵药的吴老板了。
吴老板与李奇各摆一滩,表面看,像是彼此不让。
事实上,吴老板怕砸了招牌,早起了怯战之意。
只是苦于围观的民众太多,他不得不死撑到底。
不过死撑也有死撑的手段,他面朝对面药摊上的李奇,说道:“我说,殷地来的蛮牛子,只要是药,用法得当,都可以医病救人,这算不得本事,要不咱们比试点别的。”
李奇道:“好,你想比什么?”
吴老板道:“我要与你斗狗。”
李奇问:“斗狗?斗什么狗?”
吴老板笑而不答,朝身边的伙计:“去把旺财给我抱来。”
那伙计哈腰应是,进入店铺,隔一会儿抱出来一只黄狗。
这只黄狗四肢无力,是个瘫子,躺在药摊边,委实可怜。
吴老板指着黄狗,向李奇说道:“这只狗是我养来看家护院的,碰巧了,昨晚我商铺里招了贼,它忠心护院,被贼匪一掌震断了经脉。本来我应该炼制丹药医好它的,却让你耽搁到现在,不过这样也好,索性我们就拿它入手,你用你的殷药,我用我的赵药,就看谁能医好它,如何?”
李奇迟疑了一下,说道:“吴老板不是在开玩笑吧?”
是啊,医治一只断了经脉的狗,这跟玩笑有何差别。
众所周知,这世上的伤病,不管是疑难杂症,还是皮肉之伤,皆可用药;哪怕是骨筋折断,夹棍休养,也可痊愈。但,唯独经脉无药可医,因为经脉细小如丝,隐藏于皮肉之内,一旦损伤,神仙难救。
“你若不敢应战,可以当做是句玩笑话。”
吴老板摸着嘴边的八字胡,做出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李奇一时哑住,看情形,迎战似乎会输,不战也是输。
正当他不知如何接话之时,典星月忽然凑上前来,悄声说道:“李将军,你别让他给骗了,我来帝都赴考之前,夫人曾跟我说过,殷立的经脉是她医治好的,所以这个世上除了夫人,没人医得好经脉,何况医治经脉并非用药,而是用刀。依我看,他是骗你的,你仔细看看那只黄狗,可能有猫腻。”
“哦,我明白了。”
李奇听她说完,眉头一展。
当下朝吴老板拱手:“好,那就比吧。”
那吴老板不急于比划,他朝围观的数千民众抱手说道:“各位,吴某虽然是个生意人,但卖药卖的却是良心,我只求卖药救人,不愿与人争强斗狠。但是今天我要破个例了,这位来自殷地的蛮牛子砸我药市,吴某出于自卫,不得不与他分个输赢,还望在场各位一起做个见证。”
场下民众都是吃饱没事,过来看热闹的。
听吴老板说要与人疗治狗伤,自然欢喜。
有人挥手取笑:“我说吴老板,前阵子你还说你家旺财患了十级肺痨,你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炼药喂它,这才刚治好没几天,怎么又断了经脉了,它可真够受罪的。”
有人也道:“是啊,你家旺财都快成药罐子了。”
这时,有人又催:“别嗦了,你们倒是比啊。”
在民众的催逼声中,吴老板整理一下药材所需。
然后,捏动嘴边的八字胡,盯着李奇看了片刻。
最后,故作大方、似笑非笑的朝李奇引手说道。
“你是客,我是主,我让你先来。”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李奇端端正正坐好,摆上药炉,然后取一支五灵草、一支仙贝草、一支琥珀灵芝、一支优衣草,他把四种药材揉捏成一团,放进药炉。
场下围观的民众,有不少人是懂得药理的。
他们看见李奇要炼这四种药材,不由称奇。
因为这四种药配在一起,只能炼出回阳丹。
而回阳丹是疗治外伤最有效的灵丹妙药。
所以,围观的民众就纳闷了,黄狗旺财伤的是经脉,李奇炼制回阳丹有个屁用?要知道,外伤灵药毕竟只能根治皮肉伤害,再好的外伤灵药也不可能医好损伤的经脉。民众们怀揣着这个疑问,开始胡乱猜度。
有人质疑李奇只是花架子,虚张声势而已。
当然,有人质疑,自然也有人持观望态势。
其实,大部分人都想看看李奇炼制的回阳丹,究竟有何不同。
就这样,在全场数千人的目光注视下,李奇炼药,丝毫不怯。
他从配药到炼药,始终没有移目他处,投入极深。只见他伸手托起药炉,然后催动功力化成一团掌火。那药炉在李奇的催功之下,飞离手掌,虚顿在半空,任由李奇的掌心之火烘烤着。
如此烘烤了约莫两分钟,药炉开始冒起白烟。
再过一会儿,从白烟里升起来一颗红色丹药。
还是那句话,围观的民众不是白痴,很多人都熟知药理,当看见这颗红彤彤的丹药散发着不一般的灵气,立时有人瞪大眼珠气嘘起来,也有人禁不住失声惊呼。
“回阳丹是浅红色的,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红的!”
“是啊,血红色的回阳丹,还能是回阳丹吗!”
“还别说,这药怕是真有起死回生的妙用。”
“……。”
第129章 将计就计
在围观群众你一言我一语之时,李奇也已收功。
他不慌不忙的把回阳丹放入罐中碾碎,合水搅拌成汁,然后拿起药罐走到对面吴老板的摊位边,拿眼瞄了瞄趴在地上旺财,继而翘嘴一笑,朝吴老板说道:“你要不介意,我就开始动手了。”
吴老板把手引向旺财:“请便。”
李奇走到旺财身边,蹬下身子,稍作打量。
那旺财吐着长长的舌头,痛苦无声的呻吟着。
但李奇发现,这只狗的眼睛却透着犀利凶狠。
他一边打量一边心道:“装得可真像,不过形变韵难变,终是露了马脚。”
此时,他也不点破,将计就计的把药汁涂抹在旺财的四肢之上,然后催运功力,烘干药汁,医治的手段看上去是那么的简单,在场众人看着,都不免持疑。等药汁烘干之后,李奇收功起身,故作疲累,抹了抹汗,说道:“大功告成。”
吴老板问:“就这么简单?”
李奇说道:“不简单,怎么彰显我殷药的神奇。”
吴老板很不屑的又问:“敢问它何时才能站起?”
“马上,马上,待我抚摸几下,它便能活蹦乱跳了。”李奇弯下腰去,在旺财的四肢上来回抚摸,暗地里催运功力捏了捏狗腿子,那狗顿时旺旺惨叫,从地上一蹦而起,一瘸一拐的逃去一旁。
这突兀之变,立时引起巨大轰动。
围观的群众张大嘴巴,齐放哦声。
不懂药理的,全当看了一场杂耍,鼓掌叫好。
懂得药理的,都震惊得呆若木鸡,难以置信。
此刻,站在一旁默默观看的典星月也极为难得的在嘴边挂起一抹微笑。她睿智聪明,此间发生的事,不用人说,她自个儿也看明白了。她原先只知道殷人出门在外,时常遭人欺凌,却没想到殷药同样也难逃厄运,今天李奇这一出,闹得好。
不过,闹也闹了,也该见好就收。
何况殷立弃学逃跑才是殷地大事。
她心里装着殷立,只想结束这场闹剧。
于是,朝李奇轻喊:“李将军,收摊吧。”
然而,李奇只是回头瞄了她一眼,却没接话。
李奇四十出头,是殷地猛将,平时做事稳重认真,此间之事尚未了结,他岂会因为典星月的一句话就半途而废了。况且大人做事,小孩插什么嘴,故而他没有搭理典星月,只朝吴老板拱了拱手:“承让,承让。”
吴老板气得脸色发胀,怒指李奇:“你!”
李奇不跟他废话,面朝围观人群,说道。
“各位,殷药和赵药孰优孰劣,想必大家都一目了然了。李某新进帝都,并非我有意与人争强斗狠,实在是奸商误民,贩劣售假,李某不得不与他们理个清楚。虽说我殷地弱小,但老天却赐了我们一方息壤,以息壤种药,品质自然最佳。大家请注意,我殷药根茎血红,极易辨认,希望经此一事,大家能够有所警醒,不要再上当受骗了。”
场下民众听他说了这番话,均有所感悟。
有的点头窃语,有的手指药商低声谴责。
此时,场上的吴老板气得胡子都歪了。
他怒喝:“蛮牛子,你胡扯什么!我还没出手呢,你就当你赢了!哼,刚才要是我先行用药,绝不逊色于你。废话不多说,既然旺财让你医治好了,我的药暂时也没了用武之地,今天咱们就到此为止,明天这个时分,我们再比试点别的,你敢不敢?”
李奇心道:“明天?又想鼓弄骗人的把戏么。”
既是料敌心机,自然要防微杜渐,他指向那只大黄狗旺财,说道:“不用等明天了,容我一掌震断它的经脉,你的药正好派上用场。”说时,举掌走去,作势要劈打旺财。
“你干什么!”
吴老板抢步上前,拦下李奇。
李奇道:“你拦我做什么?”
吴老板眼珠子左右梭动,看到场下数千民众不善的眼神,心里不由泄气;再看右边其他商贩一个个做垂头丧气之象,他就更没了撑下去的勇气了。于是冷哼两声,怒挥衣袖:“蛮牛子,算你狠,不比了!”
话毕,留下两名伙计守着药摊子。
而自己一头钻进药铺,躲了起来。
场下民众挥手,齐呼:“去!”
戏码落幕,民众们也相继散开。
不过,也有不少人朝李奇的摊位上挤了过来,都是争先恐后要买药的。
事实上,李奇摆摊所用之药全是手下带来的私货,原本就是拿来买卖的。眼下瞧见这么多人都来买药,这帮见钱眼开的手下,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顾主双方正要交易,忽然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人,轻喊:“你们的药,我全要了,我出五百金。”
典星月和李奇等人怔了一下,朝那喊话之人瞧去。
但见是个少年,穿着讲究,左耳挂着一个大耳环。
这少年不是别个,却是内廷侍卫统领甘茂之子甘平平。
同时,这甘平平也是这一届国子监武试的第三名。
不止如此,他还是典星月和殷立的少房东。
典星月瞧见是他,奇声问道:“怎么是你?这会儿国子监还没放课,你应该还在山上进修才对,怎会出现在这里?”
甘平平说道:“吴刚导师明天要带我们外出执行教令,所以今天我不用上山进修。哦,我爹派我到药市是来买药的,你们的药材品质极好,我全都要了,请典姑娘务必卖我。”
典星月拿眼瞥了瞥李奇:“李将军,你看……?”
李奇张嘴欲答,还没开口,就让身边的手下把话抢了下来:“卖卖卖,既是小姐的朋友,那这买卖就做给你了,不过嘛,人情归人情,买卖归买卖,你刚说的价格,可是一个大子儿都不能少。”
“那是当然,不过要劳烦你们帮我送到城外。”
甘平平行事大方干脆,掏出钱袋子丢了过去。
李奇的几个手下清点好钱财,忙收了摊子。
然后将药材打包好,装上马车,系好绳索。
最后,由甘平平在前引路,一众径出北门。
第130章 太后密旨
刚出北门,李奇朝典星月罢手说道:“小姐,再往前就走远了,你回去吧。此次返程我们已经耽搁了两日,等会儿把药送到之后,我们就顺着这条路回去了。”
典星月道:“没事,再送送你们。”
李奇说道:“好吧,那就再走走。”
众人从北城郊外的官道折入小路。
小路两边树木荫蔽,直通山谷。
那山谷很阴森,看去极为诡异。
就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甘平平叫停马车,把药材全都卸了下来,
李奇等人卸完了药材,也不作逗留,朝原路又返回到了官道上。走到这儿,李奇驻了驻足,远眺帝都,说道:“太昌的确很大,令人着迷,小姐,莫要被繁华所迷,好好进修,早日回国才好。行了,你已经送出二十里了,回去吧。”
“我有事要跟你说,说完我就回去。”
典星月平淡的脸突现紧张,言词急急。
李奇问:“有事?你刚刚怎么不说?”
典星月道:“先前药市人多,一直没得机会跟你说,刚才又有外人在,我也没好开口。”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又道:“我要跟你说的是殷立,他今天早上弃学私逃了,我怀疑他已经回国去了,烦劳李将军昼夜兼程,尽早赶回,把这封信交给老侯爷。”
说完,从袖筒里取出信函,伸手递交。
李奇惊了一下:“他当真弃学私逃了!”
典星月道:“若非真实,星月怎敢妄言。”
李奇边叹边摇头:“哎,这个小祖宗,到国子监居然还不安分,那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小姐,你且留在这里好好修炼,切莫因他废功,至于这信,我会尽快呈交侯爷。”说完,接下信函,同一众手下纵骑而去。
看着李奇等人远去,典星月杵在原地,半天没动。
不过,让殷立勾起的心中之急,此刻却得到减缓。
隔一会儿,李奇等人转入大山,她才掉头往回走。
岂知刚走没几步,瞧见夜冥堂的唐疤爷快步走来。
……
那唐疤爷轻装出城,竟无坐骑代步,显得有些神秘。
典星月稍作停步,等他走近,礼仪性的点了点头。
唐疤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愣了一下,粗狂笑道:“星月姑娘,好些日子不见,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上。对了,姑娘来这里做什么?此处荒僻,常有歹人出没,你实在不应该孤身独游。”
典星月手指旁边小路,说道:“我给人送药,无碍的。”
唐疤顺着她手指方向瞅了瞅,问道:“你给谁送药?”
典星月道:“是内廷侍卫统领甘将军的公子,他说他要买药,刚好这两天我家里来人,带了好些名贵药材,我见与他有租主之谊,索性全都卖了,送来给他。”
唐疤听她这么一说,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购药炼丹,必谋杀伐,看来这事多半是真。”
“疤爷,我看你脸色大变,莫非有什么祸事?”
典星月疑惑难解,满目纳奇顺着那条小路看去。
唐疤稍作沉吟,把典星月招进树林,说道:“星月姑娘,甘公子购药,你该让他自己驮来,而不该自己贩送,你大概不知道这儿是鬼门关吧。我跟你说,这条小路直通山谷沟渠,里面原本是没有人家的,不过近几年山谷里忽然筑起一座山庄,据查这座山庄是甘茂出资修建,他在这里豢养了不少死士,总之神神秘秘的,一般人接近不得,但凡有人靠近山庄,必遭击杀。”
典星月想了想,说道:“难怪甘公子卸货仓促,举止诡异。”
唐疤点头道:“嗯,看来这位甘公子不愿伤你,这里终非善地,你还是快快回城去吧,我还要留一会儿再细察细察,若不察个明白,我怕大中兄弟会遭池鱼之殃。”
典星月心咦一声,奇声问:“这里跟宋大哥有什么关联?”
唐疤道:“暂无关联,不过此间若起杀伐,干系就大了。”
典星月问:“这话怎么说?”
唐疤道:“姑娘有所不知,今早太后辇驾码头,送长公主出嫁,回宫之后,她便派人密召甘茂,据宫里传来的消息说,甘茂领了密旨,密旨内容是要将送嫁官兵、包括长公主在内所有人全都劫杀在魏境。也巧了,大中兄弟此次回国,随在出嫁船只之内,假如甘茂率死士偷袭,我怕他性命难保。”
典星月对政局权谋一向不通,听着如堕云雾。
她道:“我不理解,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疤粗里粗气的说道:“理不理解都无所谓,总而言之,长公主怕是死定了,我们也不敢搅了太后的计划,免得自招祸端。堂主的意思是,大中却是不能不救,所以我先来探查情况,要是甘茂率领死士出庄去了,那么情况就算基本属实,我们就应该速速派人通知大中,免得他惨遭厄难。”
典星月听着伤感,不由叹悯。
“哎,那公主的命可真不好。”
“皇权之下,人命算什么。”
唐疤也大皱眉头,仰天长叹。
典星月道:“既然是这样,我也想去探查探查。”
唐疤摸了一把络腮胡子,笑道:“姑娘一向爱静,对事对人从不留心,我还以为你只在意殷立兄弟呢,没想到对大中兄弟也存有几分关心,既是热心肠,那就一起瞅瞅去。”
可不,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
典星月喜爱独处,却非寡情。
殷宋两国学子相识在遗忘森林,搏杀于危难之间;到了帝都之后,两家又形同一体,走动频繁。何况,宋人学子又以宋大中为尊,他对事认真,待人极诚,尤对殷立和典星月最为诚挚。此刻,听说宋大中或有劫难,典星月自然不能淡然处之。
此间小路贯接官道和山谷,曲曲折折不过两三里。
唐疤和典星月从山林潜行,到山谷边,寻石掩蔽。
她们没敢入谷,但眺目之间,却能看见山庄翘檐。
耳朵所触,也能听见谷中人声兽吼,纷杂的很。
隔一会儿,从谷内突然窜出十头髯公虎,骑跨之人个个精壮,而领头的不是别个,正是内廷侍卫统领甘茂。稍候片刻,又有十人纵虎而出,驰骋远去,如此不到半个时辰,先后从谷内奔出五批人马,共计五十人。
等人去谷空,再无动静,唐疤和典星月才又悄回官道。
唐疤叹道:“看来甘茂还是奉旨去了,我们回城吧。”
典星月道:“宋大哥有难,我有心驰援,只可惜一时走不开身,何况国子监规矩甚严,凡进修学生是不能干预政务的,我看这事牵扯极广,好像不是我能插手的,这事怕是要劳烦疤爷多多费心了。”
唐疤道:“那是自然,疤爷这就回去部署一切。”
两人就此匆步回城,在城内分道,各回各处。
第131章 夜来采花
典星月回到家中,愁苦淤心,甚感郁闷。
殷立一走,她瞬成异乡孤魂,好不凄凉。
晚上,赵夕指突然来访,说是登门请罪。
身为阳刚气盛的男儿,谁还没个春心荡漾的时候。
平时赵夕指对典星月的姿色就极其仰慕,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攀谈,这回好不容易逮着个寻花问柳的机会,那还不滋生邪念,像苍蝇逐臭一般说来就来。
典星月无意纳客进屋,只请他在院落天井稍坐。
赵夕指说道:“听说今天药市很有一番热闹,贵国李将军执药扬威,把一众奸商杀得片甲不留,杀得好,杀得好啊。其实说起来,这事是我的过失,殷药失市,多半是因鄙国商贩投机耍奸所致,我若早些查明因由,多加管束,也不至于发生今天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所以,我晚间听了这事,便特来登门谢罪,还请星月小姐原谅。”
典星月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会放在心上。”
赵夕指耳闻她声,心境激荡,忍不住薅住她手。
“星月小姐真是善解人意,我……我……。”
“你……你做什么,男女有别,请你自重。”典星月甩开他的手,往后疾退两步,厌道:“既是谢罪,说通了便好,现在天色已深,我不能留客,你走吧。”
“瞧我这双贱手,该打该打!”
赵夕指心跳如鼓,使劲的抽打自己的手。
继而狂吞唾沫,极尽讨好的拼命解释:“星月小姐,我我,我不是有心的,我对你绝不存半点邪念,我就是有这毛病,我改,我一定改。”
典星月把身一偏,以背对人:“别说了,你走吧。”
赵夕指瞧望背影,好不灰心,片刻转身离去。
……
隔一会儿,寒风肃冷,不知不觉到了午夜。
典星月上床歇息,却又翻来覆去,睡不着。
晚上风摇树摆,沙沙作响,更是扰人心绪。
如此这般混混沌沌的在床上煎熬了约莫一个时辰,突然听到隔壁房里传来刘寡妇的一声“啊”叫,典星月一惊而起,披上外套夺门而出,然后踹开隔壁房门,却见一个蒙面男子正对刘寡妇用强。
而刘寡妇似是昏昏沉沉,难做反抗。
那男子瞧见典星月破门,怔了一下。
而后仔细端看刘寡妇,沙哑着声故作掩饰:“他妈的,弄错了!”
当下没敢迟疑,双足一蹬借力跳起,破开房顶,跳出院墙而去。
典星月喝喊:“哪里逃!”
喊话时,提步追赶上去。
岂知,追过两条街,那男子竟在赵夕指的府邸门前消失不见了。
“原来是他!”
典星月气恼之下,翻进院墙,瞧见里屋灯影摇曳,于是破门而入。然而,她却看见屋内摆着一桌残羹剩酒,席间醉卧三人,却是赵夕指环抱二女,似是刚刚醉去。典星月见她们三人衣衫不整,羞得赶忙把身一转,不敢多看。
此时,赵夕指被她破门声惊醒,猛揉醉眼。
等看清楚门口站着典星月,不由大惊大喜。
“星月小姐,你你,你怎么来了!”
“淫贼,吃我一剑!”典星月拔出袖里剑,刺将过去。
那初醒过来的两名女子见状,尖声惨叫,躲去了一旁。
赵夕指也吃了一惊,伸手夹住剑身:“小姐为何杀我?”
“你夜里潜入我家,干那祸害女人的勾当,我杀你不应该么!”典星月不由分说,催运功力撩开他那夹剑之手,而后把剑横削,滋声响作,将赵夕指的胸衣划破了。
赵夕指暴退五步,扬手打住:“慢着,好歹容我一辩。”
典星月遥剑怒指:“事实俱在,难道你还想狡辩不成!”
赵夕指连连晃手,苦声道:“冤枉,冤枉呐,夜里我去你府上谢罪,完事后我就回府喝酒消遣,别说出府了,就是连这道门槛也没迈出过,你要不信,可以问她们?”说完,往那两名侍酒的女子指了指。
那俩女子惶恐的点了点头,小声应是。
典星月不肯相信:“那淫贼逃到这里就不见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哼,谁他妈嫁祸我!”
赵夕指怒拍桌面,气极大喘,转而端正脸色,接着又道:“星月小姐,我赵室承继血脉天赋,贪爱女色,那是天性,可却干不出那无耻的勾当。没错,我品行不正,但我从来没有遮掩过,星月小姐出尘脱俗,我确实仰慕得很,但我仰慕也仰慕得光明正大,绝不做那祸害人的混蛋事。”
典星月听他言辞凿凿,一时真假难辨了。
于是半信半疑问道:“不是你,那是谁?”
赵夕指道:“想找那淫贼,我有办法。”
典星月问:“你有办法么?什么办法?”
赵夕指难得正经一回,咬动拇指想了想。
然后走到典星月身边,拿鼻子使劲的闻。
典星月大感羞耻,退步躲闪:“你闻我做什么!”
赵夕指正经不到两分钟,又嬉皮笑脸起来,捞捞头笑道:“你别紧张,我对你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邪念,我闻你是想帮你呢。呵呵,不瞒你说,我承继天赋,这个……这个嘛……,总之我天生对女人敏感,尤其我这鼻子能闻女人身上所有味道。你刚说那狗东西侵犯你了,想必你身上留有他的味道,我闻一闻,就能找到他了。”
典星月听着他的话,只觉淫语贯耳,好生难听。
尤其听到“侵犯你了”四个字,更觉名节受损。
于是恼道:“你别胡说,犯的又……又不是我。”
赵夕指奇问:“不是你么,那会是谁?”
典星月稍稍息怒,不答反问:“你当真可以帮我抓到那贼?”
赵夕指拍拍胸口:“当然,只要让我闻好气味,准能找到。”
典星月暗咬口腔,心里纠结起来,眼前之人纵然不是糟蹋女人的淫贼,却也是个人人皆知的好色之徒,请他帮忙,似乎不太合适。可是,今晚那贼无比猖狂,若不想方设法擒拿,恐会助长贼心,那么往后怕是夜夜都不得安宁了。
如此左思右想,纠结来又纠结去。
最后蹙眉泄气,自我妥协,叹道。
“哎,那好吧,你跟我来。”
第132章 贼子伏法
回到甘府别苑时,刘寡妇仍在惊悚中发抖。
典星月问她有没有受伤,对淫贼可有印象?
怎奈,刘寡妇受惊不小,一句也答不上来。
事不宜迟,此刻当以擒拿淫贼为首要,典星月对此毫无头绪,不得不求助于人。她对刘寡妇稍作解释,然后叫赵夕指凑到刘寡妇身边,施展其嗅。等到赵夕指闻得气味,两人顺着这股气味跳墙而出。
赵夕指的鼻子真是比狗还灵,堪称一技。
他一路嗅去,竟到了魏仕骁的府邸门前。
于是把手指门:“那狗东西必是魏人。”
典星月道:“你确定?可别冤了好人。”
赵夕指道:“你只管敲门,到时看我应答。”
典星月见他胸有成竹,不再持疑,上前敲开院门。
然后,托那开门的下人传报,请魏仕骁出来一见。
魏仕骁听报,披衣下榻,到大堂来见典星月二人。
深夜受扰,他脸色很不好看:“两位晚上不睡觉,来我府上做什么?”
赵夕指笑道:“我也想睡觉,只是夜里贼多,尤以淫贼最猖,引我到此。”
魏仕骁端正坐着,时时刻刻都傲气十足:“什么意思?有话往明处说。”
赵夕指道:“那好,我就跟你往明处说,一个时辰前,星月小姐府上招了采花贼,这贼行迹败露,被星月小姐追赶,他为求脱身,居然钻进我的府中,想嫁祸于我。幸亏星月小姐明察秋毫,容我解释;也亏得我有妙法,一路寻来这里,否则我难脱嫌疑。”
魏仕骁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贼是我府上的?”
赵夕指道:“没错,魏兄养奸藏寇,也脱不了干系。”
魏仕骁拍了一下桌面:“胡说八道,你想栽赃我么!”
赵夕指嬉皮笑脸打声哈哈:“魏兄,你别发火啊,是不是栽赃,一会儿自有分晓。烦劳魏兄把府上的人全都叫来,我若断不了这贼,就当我是栽赃,我给你赔礼道歉,你看怎样?”
魏仕骁不拿正眼看人,斜眼藐视扫了扫典星月:“我大魏女子端庄文雅,贵不可言,岂比不过弹丸小国一野花。别说我府上没有采花贼,即便是有,那也不会自损身价采那路边野花。”
这话忒毒,野花二字摆明是说典星月卑贱如奴。
被人轻贱如此,典星月脾气再好,也难忍受了。
她从椅上一倏而起,脸色青红相间,好看之极。
此刻尽管怒极,她仍习惯性的拱手在肚,不失端庄秀雅之姿,柔道:“我原想着既是在一起进修,好歹先礼后兵,给彼此留点情面,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那就请官府介入吧。”
赵夕指也是火大,拍击护椅站起:“哼,好你个魏仕骁,我们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却出口伤人!你魏国女子若真像你说的那么好,令兄又何至于迷恋星月小姐的美色,求亲被拒,出丑出乖。依我看,你措词刻薄,小肚鸡肠,分明是想替令兄出气。哼,我算看出来了,你报复星月小姐的心思憋了不是一天两天了,那采花贼八成就是你派去的,你可真毒,居然还要嫁祸于我!”
魏仕骁道:“穿凿附会,不值一驳。”
赵夕指也懒得再争辩了,只对典星月说道:“这人不通情理,我们好心好意过来跟他说,是不想把这事闹得人人皆知,他却不领情。既然如此,我留下防那采花贼窜逃,你赶紧去报官,一会儿官差来了,我自有办法逮那淫贼,哼哼,到时将那贼绑了,游街示众,看他丢人不丢人。”
魏仕骁眼珠子稍稍梭动,罢手道。
“等等,我只说不值一驳,没说不能商量。既然两位执意说我府上养寇藏奸,那就不用报官这么麻烦了,我把人全都叫来就是,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假如查不出什么来,可别怪我借题发挥。”
赵夕指道:“这还差不多。”
这时候,公鸡报晓,天快亮了。
魏仕骁令人唤醒府中上下之人。
然后传唤所有人都到大堂聚合。
魏府有下人家将、进修学子共四十五人,人口虽众,但都聚来,无一缺席。
赵夕指的鼻子极为灵敏,他只围着这帮人转了一圈,便闻出那贼的味道,他且不点破,朝魏仕骁说道:“敢问魏兄,若是我揪出这贼,你打算怎么处置?”
魏仕骁鼻哼一声:“你想我怎么处置?”
赵夕指笑道:“很简单,阉了一了百了。”
魏仕骁冷笑道:“别装神弄鬼,虚张声势了,都说抓贼拿脏、捉奸捉双,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断案的,好啊,你要真有办法揪出这贼,我便依你。”
赵夕指哈哈大笑:“你太小瞧我了。”
笑时,走到一个满脸麻子的精壮汉子身边。
这汉子名叫张麻子,是魏仕骁府上的家将。
平时张麻子少言寡语,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然而此刻,他却眼珠梭动,颇具惊恐之态。
赵夕指突然敛笑,扣他手腕,骂道:“瞎了眼的狗东西,竟敢嫁祸于我!”
张麻子惶恐之余,眼珠飞转,苦声道:“世子爷,这这,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啊?我是哪里开罪您了吗?您给提个醒,小人跟你磕头赔礼还不成吗。”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来张麻子身上。
见他满脸悲状,言词凄切,都觉不像贼人。
魏仕骁冷哈一声:“这就是你断案的手段?真是笑话,要人人都照你这样只打嘴仗,不讲证据,那这世上不知要冤死多少人了。”
典星月顺着话茬也道:“是啊,可别冤枉了好人。”
赵夕指笑道:“魏兄,要证据是么,那你瞧好了。”
说话之际,薅住张麻子的外套,一把扯了下来。
原来,张麻子外套之内穿的是一件夜行者之衣。
众人睁大眼珠瞅着这一幕,均不敢相信是真的。
典星月张大嘴巴怔了一下,愕道:“这身形,这衣服,果然是你!”
那张麻子连连摇手,慌道:“不不不,我不是采花贼,不是我。”
赵夕指啪的一巴掌打在张麻子后脑勺上:“呸你个狗东西,还敢狡辩,你都不打自招了!本世子请你家主子把你们叫来大堂,我只说抓贼,其他的一概没说,你能掐会算啊,偏就你知道我要抓的是采花贼!”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相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魏仕骁拍桌怒喝:“张麻子,你好大的胆子!”
那张麻子吓得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倒:“世子息怒,属……属下该死!”
魏仕骁在此之前还傲气凌人,这会儿只觉丢脸,纵想遮掩,也来不及了,于是又训:“你是该死,我大魏百姓不管走到哪儿都是遵纪守法的,何况天子脚下,法度森严,我等更需严于律己,没想到你居然色胆包天,干出这等无耻的事来!”
“属下再也不敢了,求世子宽恕,饶我一命。”
张麻子一边砰砰砰的磕头,一边急声急气的求饶。
见魏仕骁眼冒怒火,似有杀他之心,当即又爬到典星月跟前连磕了三个响头,求道:“星月小姐,小人对你确实仰慕的很,可我心里一直不敢起邪念,今晚也是鬼迷心窍昏了头,才跑到你府上袭扰,没想到……,没想到我钻错了房间,也……也亏得弄错了,否则小人的罪过就更大了。总之是我不对,我给你磕头赔罪了,你大人不计小人,绕我一命吧。”
典星月愁着眉头,心里作呕,不愿搭腔。
这时,赵夕指上前,拍打张麻子后脑勺:“没出息的东西,求什么求,没人要你的命,我跟你家世子说好了,阉了你就当抵罪了,阉的时候顶多出点血,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魏仕骁丢了脸面,怒气正盛,也不袒护。
“来人,把张麻子拉下去,给我阉了!”
左右得令,将张麻子拖去院外,脱裤行刑。
贼虽伏法,但这糟蹋女人的行径毕竟下作,为人所不齿,魏仕骁怕典星月和赵夕指闹到官府,有损颜面,于是收敛气势,好生奉茶,一再的赔笑赔罪。其实,典赵二人没有打算跟他纠缠,喝完一杯茶,便都告辞,各回各家了。
……
回到家没多久,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典星月扒了半碗饭,就去国子监了。
刚到玉鼎宗,有执事传令,说甘甜导师请她去战技阁报道。
典星月又匆匆忙忙的赶到战技阁,却见阁楼门前站有四人。
这战技阁常年封闭,无令不开,平时严令禁止学子靠近,但今天除了典星月和甘甜导师之外,竟还来了齐宛柔、魏仕骁、赵夕指三人。典星月比她们四人晚到,见此情形,尤感奇怪,于是向甘甜导师执礼发问:“甘导,您这是……?”
甘甜伸手理了理马尾辫,嘴边挂着一丝甜笑。
她那抹笑既显得高深莫测、又显得成熟好看。
尤其是在张嘴说话时,胸腔起伏,更显丰韵。
“这些时日,大家勤修苦练,修为都大有长进,魏仕骁从一品大乘境晋升到了三品,短短数月,能有这样的成就,非超凡的资质,不能做到;当然了,典星月、齐宛柔、赵夕指也都晋升到了大乘境,虽属一品,却也难得。也就是说,你们四个都迈入了中三境之列,这战技阁可以为你们开放了。”
典星月四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惊喜万分。
赵夕指欢喜之余,不忘问话:“不是说,战技阁无令不开的吗?”
甘甜昂头看了看阁楼,说道:“是啊,战技阁每半年开放一次,平时极少对学子另行开放,不过过些时候,你们四个要随我下山执行教令,所以教宗传令,准你们选修战技,以备不时。”
典星月四人好奇得不得了,齐声问:“什么教令?”
甘甜罢了罢手:“既是教令,就不要多问了,从今天开始,你我五人当属一体,我只对你们四个负责,你们也只需向我报道,明白了吗?”
典星月四人先后应声:“明白了。”
甘甜不再多言,令她们四人跟着。
而后,掏出令牌,破开封印结界。
最后,推开大门,进了战技阁。
第133章 蹭吃蹭喝
话说殷立和月池经由《山河社稷图》,逃到牧马秦庄。
她们怕给人发现,见有船只顺水而来,于是爬上船去。
这是一艘大船,后面跟着两艘,三艘船乘风破浪,颇具壮观。
殷立和月池爬上船的时候,太阳升起,河面的晨雾渐渐散开。
她们瞧得清楚,船上贴满了大红喜字,并且还有大兵值岗,看来这船殊不简单。殷立刚刚逃脱,栖身此船正合心意,但他不愿惊动船上的人,于是潜入船舱,偷取两件衣服,与月池扮成了划桨的船夫。
“你细皮嫩肉的,别让人识破了,来,抹点锅灰。”
殷立钻进底舱厨房,沾了一手锅灰,抹在月池脸上。
当看见月池乌漆墨黑的样儿,他又忍不住噗噗发笑。
月池见他无故发笑,心知被耍,跑到水缸边照了照,发现自己脸如涂墨,黑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当下扁嘴气道:“随便抹抹就行了,你用得住抹我一脸黑吗,你这人真是坏,都坏到骨子里了!”
殷立道:“你扮的是船夫,我要不抹你一脸黑,准保穿帮。”
月池道:“那你的样子也不像船夫,我也给你抹上。”
说着,薅了一把锅灰,探手过去,非要摸殷立的脸。
殷立耍弄她,自不能让她得逞,直在厨舱里兜圈子。
两人你追我跑,嬉嬉闹闹的,一时忘乎所以了。
“混账东西!厨舱重地,是你们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吗!还不给我滚出去!”在殷立和月池嬉闹之际,大船里的厨子忽然来到,这厨子嗓门大,喝怒之声震耳欲聋。
“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这就走。”
殷立从容应对,一边哈腰一边赔笑。
而后拉着月池,顺着楼梯去了最底层。
最底层是大舱,大舱是船夫歇息之所。
而两侧是划桨舱室,大船前进全赖于此。
这里没有官兵值岗,船夫或是睡觉,或是闲聊,或是掌舵,或是划桨,没有人留意殷立和月池的到来。她们俩也不跟人说话,寻一角落,靠墙坐下,只等船只再驶远些,便想法子离开。
然而,两人刚刚坐定,左手几个船夫说开话来。
他们的说话声不大,却引起了殷立极大的兴趣。
“这回的差事不比以往,说不好还有赏钱拿哩。”
“长公主出嫁是多大的事,燕国不会不讲礼数。”
“说得对,我要是燕国公,金山银山随你们拿。”
“哈哈哈……,你太夸张了,要是这样就好了。”
殷立听完这些话,心头暗喜,原来这船是去燕国的。
这番,他逃出国子监,如困龙出海,只想早早回国。
而殷地和燕国接壤,此船顺路,正好一路蹭吃蹭喝。
再说,二教宗神通广大,躲在这儿,正好防他寻找。
其实,回国的念头在他心里酝酿了不止一天两天了。之前,没有考录国子监的时候,他心向往;考录之后,遭遇诸多不平,国子监的神话在心里早就荡然无存。所以,在殷立看来,与其留在国子监耗费光阴,还不如回国,到殷墟古墓参修妙法。
算他运气不错,这前后三艘船刚驶离帝都太昌不久。
而船上有好些船夫是早晨的时候在码头上新招募的。
因此,船夫之间彼此还不熟悉,蒙混其中,倒不会有人在意。
只不过,扮了船夫,就少不得要做苦力。这不,隔一会儿交替轮班,殷立两个就被派去划桨了。她们俩没干过粗活,激浪划船倒也新鲜,只是这活儿一干就是半天,略显枯燥了些。
午时,有人过来替换,她们才又回到舱内。
之后,躺在一旁睡觉,始终不跟别人说话。
晚上,船到激流险滩,目不能辨。
于是停航靠岸,以待天明。
这时候,船夫都去甲板了。
船上的士兵们,好些踩板下船,到岸边捡柴生火,烤肉喝酒。有些兴致颇高的船夫也下船去,朝士兵们哈腰陪笑,讨肉讨酒。还别说,在这荒郊野外之地,围火歇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别有一番趣味。
当然,殷立和月池也在此时下了船。
她们趁没人注意,偷偷摸进了树林。
穿过河边的树林,殷立忽然止步。
“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你走吧。”
“怎么了,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月池顿步在侧,蹙起眉头,愕问。
殷立道:“我回家,跟你不顺路。”
月池道:“哦!你想过河拆桥啊,还讲理不讲理?
殷立道:“屁话,我回我的家,怎么就不讲理了。”
月池勾头泄气:“那你回家去了,我怎么办?”
殷立耸耸肩头:“你老大不小了,别没事怎么办怎么办的,你没长脑子啊,当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喏。行了行了,你也别瞪我了,我知道你出门没带脑子,来来来,我给你指路,瞧好了,你顺着这条河往上走,明早就到太昌了。”
“你这嘴,临了也不说句好话!”
月池气死了,把身一侧,以背对人。
殷立笑道:“萍水相逢,临别时才说好话,你不知道吗。”
月池微微扭头,拿余光瞄着他:“这句话倒还算句好话。”
殷立挥挥手:“快走吧,一会儿让人看见了不好解释。”
月池把头微沉,轻轻叹了口气,把步一迈,就此离去。
殷立眺目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觉得好生凄凉。
在荒郊野外,一个女孩孤影独行,确实够凄凉的。况且,月池刚才离去之时所叹,犹显悲色,叹得殷立心里为之一酸。幸好月池修为颇好,涉水越山当无差错,殷立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等眸中身影消失,便回船上歇息去了。
这一夜喝酒的喝酒,睡觉的睡觉,再无别事。
次日天亮,三艘船淌过激流险滩,继续东进。
殷立的船夫扮得很勤勉,老老实实没有滋事。
他力气大,干活不累,只是吃的稍稍差一些。
平时闲暇的时候,要么与其他船夫下棋,打发时间;要么溜到厨舱偷酒偷肉,与人分吃;要么酒足饭饱,睡觉解乏;要么到甲板上赏风赏景,倒也自在。就这样眨眼一晃半个月就过去了。
第134章 仇人相见
这日,船到赵国上方郡,停航靠岸。
船上的食粮用尽,要进城采购酒食。
于是,采办员在几名士兵的护驾之下,领着二十多个船夫进城买酒买肉买菜去了。殷立生得健壮,当然免不了跟去搬运食材。他们一行把上方郡上上下下转了一遍,凡是吃食,尽情采购,足足购买了几十筐。
采购完毕,大家伙没在城里多作停留。
而是挑着担子回到渡口边,卸货装船。
正当三艘船上的船夫们搬运货物之际,从远处驰来一队人马。
来者分作前后两队,前队由十个士兵开路,后队是五辆虎车。
那虎车所载却又不同,前面两辆乘人,后面三辆则拉着美酒。
这队人马奔到码头,十个士兵分列两旁站定,气势颇具威武。
当冲一辆虎车驶到船下,从车上下来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那男子头戴官冕,身披官袍,一望便知是名官员。他好好整理了一下衣袍,朝三艘船拱手环抱:“敢问司徒将军在否?”
喊声传出,三艘船上的人齐齐投目看来。
主船甲板之上站着一个将军,那将军喊。
“我是司徒浪仁,敢问阁下有何贵干?”
那官员杵在船下作了作揖,说道:“下官是赵国上方郡太守崔化,听闻长公主出嫁燕国,途经我郡,下官不敢迟疑,特来拜谒。对了,下官专程带了可口的糕点和土特产,还有二十坛百年老窖,以供公主和将军旅途享用,小小心意,请将军下船点收,万望勿辞。”
“既是太守美意,本将就却之不恭了。”
司徒浪仁踩板下船,先跟崔化见个礼。
而后令人到后面车辆把礼品搬运上船。
那上方郡太守崔化送完礼,兀自不走,他眺目主船,跟司徒浪仁说道:“长公主一路舟车劳顿,凤体还算安康吧?下官这儿还有一瓶保凤丸,吃了有醒脑定心之效,要是长公主方便的话,下官想当面跪呈。”
司徒浪仁说道:“出嫁之女不见人,这点规矩太守当知才对啊。”
太守崔化哈了哈腰,说道:“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当知当知。”
司徒浪仁接过他手上药瓶:“这东西,本将可以替公主收下。”
崔化笑问:“不知将军还有什么需要?下官可令人速速添办。”
司徒浪仁环指采购的货物:“不用了,该添的我都添置好了。”
崔化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下官礼已送到,这厢告辞了。哦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将军答应。”
司徒浪仁说道:“什么事,太守但说无妨?”
崔化先不答话,走到后面虎车旁,掀开车帘。
原来,那辆车里面乘坐的是魏大熏母子二人。
但看她们母子俩一脸病态,下车还需人扶。
等魏大熏母子下车之后,崔化才缓缓说来。
原来崔化和魏国太是兄妹,跟魏大熏是舅甥关系。半月前,魏国太在魏大熏的陪同下来到上方郡看望兄长,由于魏国太素来体弱多病,这几天旧疾复发,难堪忍受,于是就想回国休养,可惜魏国太身子孱弱,受不得颠簸之苦。今天听闻长公主銮驾至此,崔化灵机一动,赶来码头迎驾。
事实上,崔化迎驾送礼是虚,送妹子上船才是真的。
长公主出嫁燕国,送嫁官船就必须经过魏国全境。
而魏大熏母子身份特殊,搭乘官船料无不载之理。
崔化说是不情之请,却叽里咕噜说了这么一大堆。
司徒浪仁听罢,心有不愿,却又不好驳斥,只好朝魏国太抱手鞠礼:“原来是国太,不知道您老所犯何病?我这船虽说平稳,但遇激流,也甚是颠簸,就怕你受不得。”
魏国太捂着头,身心疲软,无力说话。
魏大熏行了行礼,替母说道:“将军无需多虑,家母没有什么大病,只是有些偏头疼的老毛病,有时头重脚轻搭不得车,不过乘船应当无碍。”
司徒浪仁说道:“既如此,那就请上船吧。”
……
在魏大熏现身之际,殷立正在码头上搬货。
当他看到魏大熏时,惊得呆住,难以置信。
都说冤家路窄,可这未免也太赶巧了一些。
殷立倍感惊奇,凑到近处,偷听他们说话。
在得知魏大熏是来搭乘送嫁官船之后,殷立暗喜:“这下有得玩了。”
与此同时,他又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他发现魏大熏与司徒浪仁说话之时,贼眉鼠眼的直往主船上偷瞄,眼睛投放邪光,眸子里似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事实上,殷立只是稍觉蹊跷,他脑子里想的是如何整治魏大熏,故没有往下深究。
隔一会儿,崔化告辞,带兵而去。
司徒浪仁和魏大熏母子上了主船。
这么一来,殷立就要动动脑筋了。
他本来在副船混吃混喝,很自在。
现在魏大熏一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不能无动于衷,说什么也要去主船以逸待劳,即使官船之上不好动手杀人,伺机整治一下也算出口恶气了。
基于这种想法,他找到工头,笑道:“听说长公主生得美若天仙,可惜无福一见。头儿,这样好了,要不你安排我去主船上伺候,大不了到了燕国之后,我把打赏的钱全都给你,我呢就想见见长公主,哪怕瞄上几眼也好。头儿,你看怎么?”
那工头哈哈大笑:“看不出你还有这非分之想。嗯,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想一想也在所难免,那好吧,你去吧。不过,打赏的钱,到时你可不许赖账哟。”
说完,稍作安排,把殷立调去了主船。
到了主船上,殷立照样住在底层大舱。
一会儿,船只启航,他依然甘愿做那划桨的苦力。
三艘船自西向东,航速之快丝毫不逊于名驹宝马。
出了上方郡,又是翠山重叠,荒原百里不见人烟。
船行一路,河带晴光,水面像披了一层银装,斑斓夺目;那两岸猿嘀,像山涧乐师所奏之曲,令人醒神。简而言之,这一路有看不完的绝世美景。
第135章 长公主
殷立来到主船上已经是第三天了。
他怕魏大熏发现自己,打草惊蛇。
故而这三天耐着性子,很少出舱。
即使出舱,也是晚上,一个人站在暗处偷偷瞅着魏大熏的窗口烛影。
昨晚停航靠岸的时候,他独步下船,摸到山涧野地,摘了许多巴豆。
殷立可不是什么善茬,他把巴豆磨成粉,是想投在魏大熏的饭菜里。
今天晚饭时分,他来到厨舱,主动的帮厨子打下手,而后趁机揽下端盘送饭的活儿,说要给魏世子送饭去。
那厨子也不生疑,却发牢骚:“别瞎忙活了,魏国太和魏世子不吃我做的饭菜,一会儿她们会来厨舱自己烧菜,他娘的,老子做的饭菜有毒么,长公主都吃得,她们却挑三拣四,什么东西!好了,别傻愣着了,快把饭菜送去给长公主。”
殷立应承一声,端着饭菜就出去了。
这主船除了底舱之外,共计有三层。
长公主的船舱对着甲板,在第一层。
殷立送饭来时,正是夕阳缓下之时。
长公主这会儿站在甲板上欣赏日落。
殷立忍不住偷眼去瞧,端见她头戴纱帽,不示真容,透过面纱看去,颇有朦胧之美;只不过,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站在船头,瞧着略带了几分凄凉。殷立只瞄了两眼,没有多看,他把饭菜送进船舱,准备离开,却让趴在桌上睡觉惊醒过来的侍女叫住:“你等等。”
殷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叫我吗?”
那侍女揉揉睡眼,说道:“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我不叫你叫谁,你不懂送饭的规矩么?公主殿下用饭之前,你得一样一样的试吃,这是皇家用膳的规矩。”
殷立没好气笑道:“等我试过,饭菜就凉了。”
那侍女说道:“那也没法,太后、陛下、公主哪天不是这么吃饭的,凉了就凉了呗,反正凉的吃了也不碍事,总好过中毒不是。跟你说这么多干嘛,快吃吧你。”
“好吧,这可是你叫我吃的。”
殷立搬了张凳子坐下,拿起筷子就吃。
他一边抿酒一边夹菜,直像狼吞虎咽。
那侍女看着,眼睛不由一呆,慌忙喊停:“你给我打住!我是要你一样一样的试吃,谁叫你大口大口吃的,你把饭菜都吃完了,公主殿下吃什么!走走走,你给我起身站一边去!”
殷立站一边,搭搭嘴皮子:“味道挺好。”
那侍女白了他一眼:“你真不像个船夫。”
殷立问:“试也试过了,我可以走了吗?”
那侍女说道:“你先留一会儿观察观察。”
跟殷立说完,那侍女倚在门口又朝长公主喊话:“公主,准备吃饭了。”
长公主听喊,回了船舱,然而她却没有坐落餐桌,而是直接去了内舱。
那侍女愁眉苦脸的又喊:“公主,您两天没有进食了,您就吃一点吧。”
内舱里,长公主声如寒蝉,凄凄切切回道:“我没有胃口,咽不下。”
那侍女深知公主忧郁的原因,低头沉吟,哀哀轻叹,然后咬咬嘴唇,跟看守门口的士兵说了几句话。那士兵点了点头,跑步去远,隔一会儿去而复回,却是叫来了司徒浪仁。
看得出,司徒浪仁一到,那侍女如释重负。
当下朝内舱喊话:“公主,司徒将军来了。”
长公主大喜,迎步而出:“将军,你来了。”
司徒浪仁瞄了一眼餐桌上的饭菜,问:“听说公主又不肯吃饭了?”
长公主依旧戴着纱帽,面纱里模糊的脸隐隐透着哀伤,她走到餐桌边坐下,面朝饭菜凄叹:“我自小没有出过宫,除了宫里的人,我只跟你见面最多,这回远涉千山,嫁到燕国,我怕……。我怕燕国小世子不好相处,听说他脾气不好,我……我不愿意嫁他,你是知道的。”
司徒浪仁略作沉吟:“这是太后订的婚事,你不该不遵。”
长公主把手伸进面纱,擦了擦泪:“是啊,我不敢违旨,所以只能把这不好窝在心里。不过,不过只要看到将军,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可是将军这几天总要躲我,不知为何?”
司徒浪仁抿嘴笑了笑,拿起碗筷递给她。
“我没躲你,既然不怕了,就吃饭吧。”
“嗯,你递给我的,我一定好好吃完。”
长公主接过碗筷,眼泪一粒粒的滴到了碗里。
……
此时,侍立在旁的殷立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由一酸。
凡是男人,看到一个女子如此无助,都难无动于衷。
何况眼前是堂堂的帝国公主,悲戚而哭,着实惹人伤感。
殷立被这种气氛感染,不自禁的叹了口气:“哎!”
叹声刚落,司徒浪仁、长公主、侍女齐齐朝他投目看来。
那侍女哎呀一声,问殷立:“你怎么还在这儿?”
殷立摊摊手,答道:“不是你让我留这儿的吗。”
“走走走,这里不用你了,你赶紧出去。”
那侍女把殷立推了出去,而后噗通一声关了舱门。
殷立鼻子被门撞着,本想大骂,又觉不妥,于是只好捂着疼处走开,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嘀咕:“这时候赶我出来晚了,我什么都看见了,你当我不知么,这个司徒和长公主之间一定大有明堂。不过,她们倒也般配,这个司徒将军很有几分英气。”
刚才,他在长公主舱内听得仔细,也瞧得清楚。
那司徒浪仁一身铠甲,约莫三十岁,颇具英武。
长公主对他颇为依赖,两人因此也暗生情愫。
只可惜,两情相悦,最后却落得一个出嫁,一个送嫁,委实令人叹惋。
殷立埋思一阵,耸耸肩:“我自己的事都想不过来哩,想别人做什么。”
回到厨舱,那厨子依旧叫他送饭,先给值岗的士兵们送几桶饭菜,然后厨子又备好几样精致的酒菜,叫殷立送去给宋参将。殷立端着菜盘子,依令绕到船尾,来到宋参将门前敲门,哪知门开,四目相对,殷立和那宋参将均都傻眼。
怔愣半晌,那宋参将愕道:“殷立!”
同时,殷立也脱口惊呼:“宋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