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私下盘算
杨牧云与朱祁镇的身子俱各一震。
看着他们脸色变幻不定,花若香愈发得意,“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是不会有事的。”
这时一名蒙面女子上来对花若香说道:“旗主,有少主飞鸽传书。”
“嗯。”花若香瞄了杨朱二人一眼,转身去了。
“这花若香在观音教中地位不低,”杨牧云叹道:“竟然是一名旗主。”
“牧云,”朱祁镇面色有些沉重,“你怕死么?”
“太上皇何出此言?”
“我不想受人摆布,”朱祁镇说着看了一眼烟波浩渺的大海,“或许这里便是我的归宿。”
杨牧云一惊,“太上皇,您千万不要想不开。”
“我是太祖皇帝的子孙,怎能受邪教妖人的胁迫而做出对不起祖宗基业的事?”朱祁镇眼中泛着泪光,“祁钰已继承大统,这世上有没有我已经不重要了。”说着向船边走去。
杨牧云连忙上前拉住了他,“太上皇,不可如此啊!”
“我已被她们下了药,与其受尽苦楚,不如现在来个痛快。”
“只要您回到大明,一定会有办法解开身上的毒......”杨牧云看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这里,便压低声音道:“你难道忘了玟玉么?她医术高超,一定有办法帮您化解身上的毒的。”
“玟司药?”
“对。”杨牧云点点头说道:“等到了大明地界,臣会想办法摆脱这些人的控制,太上皇要沉住气。”
“嗯......”听了他这番劝解,朱祁镇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了下来。
......
在一间装饰华丽的舱室内,花若香对着铜镜一番梳妆,又细细端详几遍,方觉满意。对身后侍立的几位蒙面女子说道:“你们觉得我美么?”
“美,”一名蒙面女子抢着说道:“在整个圣教里,没有比花旗主更美的女人了。”
“是么?”花若香浅浅一笑,“你的意思是我比少主还要美了?”
那名蒙面女子自觉失言,眼中露出恐惧之色,“旗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你不用害怕,方才的话就当我没问,”花若香话音一转,“我与南美贞比,谁漂亮?”
那几名蒙面女子都垂下头去,不敢说话。
花若香缓缓站起身来,来到一名蒙面女子跟前,“怎么不说话?难道南美贞比我漂亮?”
那名蒙面女子不敢看她,“不不不......”
“不什么?我不比她漂亮么?”
“不是,旗主......旗主比她漂亮。”那名蒙面女子战战兢兢的说了出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
“属下不敢撒谎!”
“好!”花若香下巴微微一扬,“我再问你,少主更喜欢谁一些?是我还是南美贞?”
“当然是旗主您,”那蒙面女子道:“南美贞如何能与旗主您比?”
“那为什么少主会说南美贞比我要美呢?”
“这......”那蒙面女子为之语塞。
“你这个人很不老实,
”花若香眯起了眼吩咐道:“把她给我丢到海里去。”
那蒙面女子大惊失色,“旗主饶命!”但无论她如何求饶,终被拖了出去。
花若香又来到另一个蒙面女子面前,“你说,少主为什么会说南美贞比我美?”
蒙面女子吓得牙齿格格直响,“少主......少主一定是骗旗主您的......”
“你的意思是少主说的是假话?”花若香唇角微微一翘,“你敢诽谤少主?”
蒙面女子扑通跪了下去,连连叩首,“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少主对您宠爱有加,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属下糊涂,没能听出旗主您的弦外之音。”
“什么弦外之音?”
“在少主的心里,旗主是无人能够代替的,所以少主决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那么便是我说谎了?”
“不,”蒙面女子说道:“旗主是在试探属下,属下愚钝,一时没有听明白旗主话里的意思。”
花若香乜了她一眼笑道:“你的脑子转得倒快,罢了,起来吧!”
“谢旗主。”蒙面女子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你们说,”花若香凝视着面前的那几位蒙面女子,“我有没有当皇后的命?”
那几名蒙面女子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呀!”花若香秀眉微挑。
“回旗主,”一名蒙面女子大着胆子说道:“旗主的命贵不可言,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哦?”花若香的目光转到她身上,“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蒙面女子眸子一转,低声说道:“要是旗主对船上那个姓朱的人感兴趣,属下便把他送到这里来。”
花若香轻轻一笑,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很好,这件事我便交给你办了。”
......
傍晚夜色降临,朱祁镇被送入了花若香的房中。
花若香的身上只罩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衣裙,里面的躯体若隐若现,展露出诱人的曲线,任何人见了都会血脉喷张。
可朱祁镇头垂得低低的,压根儿不去看她。
“抬起头来。”花若香用她那甜得发腻的声音说道。
但朱祁镇像没听到般头垂得更低了。
“怎么?你不敢看我?”花若香媚笑着来到他跟前,眨了眨眸子,“你原先在宫里的女人可有比我美的么?”
朱祁镇没有说话。
花若香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你有好长时间没有碰过女人了吧?今天我就让你解解馋,如何?”说着伸出两只柔软的玉臂勾住了他的脖颈。
谁知朱祁镇却推开了她。
“怎么?你不喜欢我么?”花若香微觉诧异,觉得以自己的魅力这世上没有男人能够抗拒。
“你是观音教少主的女人,”朱祁镇转过了身去说道:“你这样做不怕对不起少主么?”
花若香笑了,笑的花枝乱颤。
“你难道不知道少主是个女人么?假凤虚凰的事也能当真?”
“但如果少主知道了......”
“知道
了又能如何?”花若香浑不在意,“他那么喜欢南美贞,不也让她去勾引安平大君李瑢么?她让我押送你回大明,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我不明白。”
“不明白我就慢慢讲给你听,”花若香一脸媚笑的说道:“少主让我和你回大明,便是将我这个人给了你了。”
“唔......”朱祁镇沉默片刻,“你们少主的这番好意我可不敢领受。”
“领不领受还能由得你么?”花若香笑着把自己的俏脸贴在他的背上,“我会帮你夺回皇位,你觉得如何?”
“这皇帝我已经不想当了,”朱祁镇说道:“再说大明已有了皇帝,这皇位岂能想夺便夺的过来?”
“怎么夺不过来?”花若香说道:“这皇位本就是你的,郕王不过暂时替代你而已,只要你回去了,他便会退位的。”
“不会的。”
“怎么不会?”花若香眸子一霎,“你可是当了十几年的皇帝,很多朝臣的心都是向着你的,只要你联合他们,他们就一定会帮你重登皇位的。”
“真的有这么容易?”
“不试试又怎能知道行不行的通呢?”花若香吃吃笑着伸出双臂从背后缠住了他的腰,“要是成了,你就重新君临天下,不比现在要强得多么?”
“哦?”朱祁镇似乎有些心动了。
“我会全力帮你的,”花若香说道:“你不用担心。”
“然后呢?”朱祁镇道:“如果我重新成为皇帝后,你们想怎样?”
“少主那里我不知道,”花若香紧紧搂着他,“你能封我为皇后么?”
“你想当皇后?”
“怎么?不行么?”花若香抬起下巴,在他颈后轻轻一吻,“我当皇后难道辱没了你?”
朱祁镇挣脱了她的搂抱,“你不行。”
“为何不行?”
“因为我永远不会去当皇帝的,所以你就不要做梦当皇后了。”说着转过身来。
“是你?”花若香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杨牧云?”
她倾诉了半天的对象根本不是朱祁镇,而是杨牧云。
“若香姑娘,”杨牧云笑道:“真没想到你有如此抱负,一个邪教妖人想当我大明朝的皇后,别做梦了。”
“你......”花若香咬了咬牙,“怎么会是你?”
“我只是跟太上皇换了换衣服,”杨牧云笑道:“你的属下也太粗心了,看也不看便把我带到你这里来,所以才有幸听到你方才这一番话。”
“杨牧云,你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花若香话未说完便屈指成爪,向杨牧云抓了过去。
这一抓她使了九层功力,似要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杨牧云的武功无法发挥出来,肯定抵受不住这一抓。可指尖还未触及杨牧云的身子,便感觉身后劲风拂体,她想也不想便拧身一转。
“啪、啪——”两掌,舱室内劲风鼓荡,三个人影乍合倏分。
花若香娇躯一震,眯起了眼,舱室内不知何时多了两个蒙面女子。
“这是从哪里冒出的两个高手?”她心中暗道:“怎么我一点儿都没察觉到?”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拨云见雾
花若香正思忖间,那两名蒙面女子一左一右又向她发起了攻势,三人迅速战成一团。
其中一名蒙面女子武功奇高,几个照面之后花若香渐觉吃力,更不用说她还有个帮手。
“欻——”花若香被那两名蒙面女子逼退到舱壁边时,蓦然转身拔出了一柄刀,刀身笔直,刀刃极薄,是一把倭刀。刀锋挟持着劲风划了出去。
其中武功较弱的一名蒙面女子被逼退,而那武功奇高的蒙面女子避过刀锋,手腕甩出两道厉芒瞬间欺至花若香近前。
花若香大惊,身子一转,对方手中的厉芒堪堪在她颈侧划过。
“叮叮当当——”一连串爆响,两人一口气连过七八招,花若香手中倭刀虽长,相较对方手中一对短刃,竟然占不了丝毫便宜。
眼见对方的帮手又迅速靠了过来,她深吸一口气,手中倭刀厉芒暴涨。
“铿——”的一声,武功较强的女子身形一滞,就见花若香整个人已飘至舱门口。
“快,拦住她。”要是让花若香冲出舱门,纠集起她的手下,那么事情就棘手了。
但要拦阻她已经来不及了,花若香正欲夺门而出。忽然“咻——”劲风拂面,一支利器直扑她的面门。
她不由一惊,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手臂一抬,“当——”的一声,将那利器磕飞,她的身子也不由一晃。
正在这时,花若香直觉脑后一麻,身子已不听使唤,便知被人点了穴道。紧接着一口气上不来,身子慢慢软倒。
一旁的杨牧云长出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袖口,放才若不是他发出一支袖箭,花若香已夺门而逃了。正是这支袖箭阻了一阻,方让那武功高的蒙面女子追上点了她的天柱、玉枕两处穴道,从而将她制住。
“姑爷,”其中一名蒙面女子扯下脸上蒙巾,来到杨牧云面前,“你怎样,被她伤到了没有?”是素月,她见杨牧云离花若香较近,怕伤着他,所以忙过来问。
“我没事。”杨牧云摆摆手,“她怎样了?”
另一位蒙面女子也扯下了脸上蒙巾,是林媚儿,她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花若香,转向杨牧云道:“放心,我没取她性命,怎么?你心疼了?”
“你胡说什么?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吃醋?”
“我好心留了她性命,你非但不领情,还......”
素月怕两人吵起来,连忙道:“三夫人,外面的还有她的手下没有解决,我们得赶快,不然让她们听到动静就不好了。”
林媚儿哼了一声,不再看杨牧云,与素月迅速出了舱门。
船上的观音教人虽多,但没有高手,没有防备之下被林媚儿和素月两人一一制住,和她们的旗主花若香一起丢进了一间舱房内。只留下一众水手掌舵行船。
......
“太上皇,已经没事了,”杨牧云对朱祁镇说道:“所有观音教乱党已被制住。”又向他介绍道:“这是林媚儿与素月......”使了个眼色,“快来拜见太上皇。”
两人上前与朱祁镇见礼。
“唔,她们
是......”朱祁镇说着向杨牧云看去。
“哦,媚儿是臣的第三位夫人,素月是臣夫人的贴身丫鬟。”
“嗯,果然巾帼不让须眉。”朱祁镇赞了一句,“要不是你们,我恐怕就要一直被乱党所持了。”
“媚儿,素月,你们辛苦了。”
见杨牧云一脸关怀的话语,素月甜甜一笑,“只要姑爷没事,素月也就安心了。”
“你呀,心里一直念着他,”林媚儿瞥了素月一眼,“可真有心呐!”
素月俏脸一红。
朱祁镇见她们要与杨牧云说一些私底下的话,便识趣的离远了些。
“刚见到你们在船上时,可把我吓了一跳,”杨牧云说道:“要不是你们,我与太上皇都脱不了她们掌握。”
“我与三夫人到处找你,”素月说道:“来到朝鲜后,方打听到你的一点儿音讯,好不容易摸进这里,才发现姑爷被这些观音教的人拿住了。三夫人和我便化装成她们的人潜伏了下来。趁船出海时动手,好在有惊无险......”
“真是难为你们了。”杨牧云叹道。
“那些人怎么处置,”林媚儿道:“要不要把她们一一都扔到海里去?”
“不可,还是留下她们性命,等回到大明交于有司处治吧?”
“那个花若香呢?”林媚儿秀眉挑了挑,“你打算如何安置她呀?”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林媚儿唇角一勾,“那么妖媚的一个美人,你真忍心天天关着她?”
“你又来了,”杨牧云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来由的乱猜度你的心思。”
“我可没有乱猜,”林媚儿笑道:“方才看她对你那副风骚入骨的样子,怕是你早就把持不定了吧?”
“她是把我当成太上皇了,”杨牧云解释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是呀,三夫人,”素月在一旁说道:“姑爷可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林媚儿瞪了素月一眼,“见一个爱一个,过不了多久,怕是他把你也收了。”
素月咬了咬嘴唇,垂下螓首。
“许久不见,你就不能给我留个面子么?”杨牧云有些不悦,“偏偏让我下不来台,你才高兴?”
“哟,生气了,”林媚儿眸子一转,“早知道方才我就不出手,看你怎么收场?”
“你......”杨牧云气得为之语塞。
“姑爷,三夫人,你们别吵了,”素月道:“姑爷你不知道,三夫人与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她整日整夜都休息不好。方才那一番话,只是气不过你与那个女人卿卿我我罢了。”
“不过是演戏,你也气不过么?”杨牧云拉住林媚儿的手,“如果你还没解气的话,等回到房里我再向你慢慢赔罪。”
林媚儿脸一红,甩开了他的手,“真是油嘴滑舌,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对了,”素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姑爷,你说你被下了药,要不要紧
?”
林媚儿一惊,不再讥刺他了,“素月,快把那个女人带到舱房里来问一问。”
......
花若香悠悠醒转,见到林媚儿、素月和杨牧云瞪着自己,连忙把脸转至一边,不去看她们。
“你给牧云下了什么药,”林媚儿抓住她的肩头,微一用力,“快把解药拿出来。”
花若香秀眉微皱,并没有叫出声来,只是冷笑着说道:“我没有解药,这药是少主下的,解药也只有少主有。”
“你当我三岁小儿么?”林媚儿手上又加了三分力道,“大海茫茫,要是牧云毒发,又如何化解?要是你不说实话,我就让你多尝些苦头。”
“你杀了我吧!”花若香干脆闭上了双眼,“没有就是没有,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你......”素月正欲换个法子拷问,却听杨牧云道:“她或许真的没有解药,你不用再难为她了。”
“这个女人狡猾得很,不给她些颜色看看是不会老实的。”
“就算她不说,我也有办法,”杨牧云说道:“等回到京师找到玟玉,她一定有化解妙法。”笑了笑续道:“逼一个女人实在没什么意思,素月,带她下去吧!”
素月看看林媚儿,见她没有吭声,只得道:“是。”
......
素月出去后,舱内就剩下了杨牧云和林媚儿两人。
林媚儿忽然感到有点儿紧张,心头有如一头小鹿般乱撞。她和杨牧云虽然已是夫妻,但许久未见,独处一室还是感到有些羞涩。
“媚儿,”杨牧云拉着她坐了下来,“真没想到我还能与你相见,这一路走来,很辛苦吧!”
林媚儿心头一暖,“只要你一切平安,我就算吃再多的苦也心甘情愿。”
“你瘦了......”杨牧云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你也憔悴了许多,”林媚儿握住他的手,含情脉脉的道:“看来你这一路上更加艰辛。”
“还好,”杨牧云笑笑,“总算可以回大明了。见到你,我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真的么?”
“难道还有假?”杨牧云一本正经的说道:“自我娶你过门,就没能好好相处过几天,我......我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林媚儿心里颇为感动,这许多天来艰辛与思念登时变得有些微不足道了,“夫君是个做大事的人,怎能天天守在妾身身边呢?”
杨牧云一阵苦笑,欲言又止。
“夫君可是有什么顾虑?”
“夫人你是不知道啊!”杨牧云说道:“皇上是不希望太上皇回京的,可我偏偏要将太上皇带回去,皇上肯定会不高兴的。”
“朝廷大事妾身不懂,”林媚儿说道:“只要夫君认为是对的,妾身就支持你,若果皇上怪罪,妾身就跟你一起承担。”
见她一脸深情的述说,杨牧云很是感动,将她揽在怀里,“夫人,听你这么说,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回到大明
林媚儿伏在他的怀里,甜甜一笑,“说这话不嫌太见外了么?谁让我是你的妻子呢?”
“嗯,”杨牧云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今晚我会好好疼你的。”
林媚儿的俏脸红扑扑的,睨了他一眼,“你又要使坏么?”
杨牧云笑道:“男人不坏又怎会讨女人喜欢呢?”在她唇上一吻,伸手去解她的衣衫,却被林媚儿伸手打开了。
“这么些日子里你对多少女人使过坏?”
杨牧云脸上的笑意一滞,他想到了元琪儿,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天两人虽不是夫妻,却胜似夫妻。
“我说到你心坎里了?”林媚儿坐起身子。
杨牧云默然不语。
林媚儿抿了抿嘴唇,“我是不是说的有些多了。”
杨牧云摇摇头。
“我不该说这话的,”林媚儿叹息道:“其实我也不是你的第一个女人,对吧?”
“或许你认为我花心,”杨牧云抬起眼帘凝视着她,“可是有些事并不是出于我的本意,你既然把一切都给了我,我会怜你爱你的。至于别的,又何必问那么多呢?”
“你说的对,女人嫁给了男人,守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男人在外面的事情,是不能探究的。”林媚儿咬着嘴唇说道。
“跟元琪儿的事,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杨牧云说道:“但我现在跟她分开了......注定不会再走到一起......”
“你不用说了,我也不想知道,”林媚儿伸手捂着了他的嘴,“我应该开心现在跟你一起,这就足够了。”
“媚儿......”
舱房内的灯熄了,站在门外的素月倾听了一会儿,默默的离开。
“小姐,我总算找到姑爷了,希望姑爷以后不再多灾多难,回去后能够好好陪着小姐。”
素月站在船边,仰望夜空,在没有风雨的日子里,漆黑的天幕上缀满了晶光闪闪的星星,与倒映在海水中的影子一起。让人分辨不出船究竟是行驶在海里还是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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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海上行得异常顺利,半个月后,便停靠在了天津卫港。
天津卫指挥听说来船上的人有太上皇和大明兵部右侍郎,不由大吃一惊,立即快马入京禀报。
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愤怒的朱祁钰将面前的东西全部推到了地上。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成敬让一众战战兢兢的小太监和宫女收拾好地上的东西,摆摆手让她们退了下去。
朱祁钰将一封奏疏扔到了他面前,“这是天津卫指挥的奏报,杨牧云带着太上皇回来了。”
“什么?”成敬吃惊的捡起地上的奏疏,仔细看了起来。
“沈云是干什么吃的,整个锦衣卫南镇抚司是干什么吃的,”朱祁钰咆哮道:“你不是替朕命他们将太上皇拦在海外么?可太上皇居然回来了......”说到这里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还有那个杨牧云,原先
太上皇怎么对待他的,难道都忘了么?是朕......是朕把他提拔到兵部侍郎的位置,但他一点儿也不念朕恩,却给朕作对,朕真应该把他一贬到底。”
“皇上息怒,”成敬在一旁劝道:“事已至此,得赶快想个应对之策才是。”
“太上皇都快进京了,还想什么想,”朱祁钰气急败坏的说道:“朕这个皇帝不当了,还给太上皇就是。”
“皇上,您可不能意气用事啊!”成敬想了想,“太上皇乘船在天津卫登岸一事,不知都有谁知道?”言下之意是如果消息还没有散布出去的话,其中便可操控了。
“你掌管着东厂和锦衣卫,还要问朕么?”朱祁钰瞪着他道:“这份奏疏是通过兵部呈递到朕这里来的。于谦要是知道了,朝臣还有谁能不知道?”
“唔......”成敬深深皱起了眉头。
发了一通怒火后,朱祁钰颓然地坐了下去,“朕现在才发现,谁也靠不住,罢了罢了,你去收拾一下朕从前的藩邸,等太上皇一回京,朕就搬回去。”
“皇上,事情还未到这地步,您可千万不要乱了方寸啊!”成敬在一旁劝道:“老奴这就去一趟天津卫,见见太上皇......”
“你想做什么?”朱祁钰眉毛一挑,“京畿重地,你可不能乱来,要是被人知道了,是要陷于朕不义......”
“皇上放心,老奴知道该怎么做,”成敬笑了笑说道:“是不会做出让皇上为难的事。”
“嗯,你明白就好。”
“这太上皇冷不丁的从海外回来,是真是假还未可知,”成敬神秘的一笑,“就算是真的,老奴也得探探他的口风,看他回京有何打算。”
“还能有何打算?”朱祁钰没好气的说道:“自然是收回他的皇位,把朕撵回去。”
“未必,”成敬摇摇头,“土木堡之败差点儿让鞑子颠覆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这太上皇还有脸来与皇上争这皇位么?”
“就怕朝中有人鼓噪起哄,”朱祁钰道:“太上皇再来个顺水推舟,到时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所以老奴先去见见这太上皇,”成敬声音越说越低,“如果他有意与皇上争位的话,那就......”说着右手向下一劈,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朱祁钰脸色为之一变,“你......当真要陷朕于不义么?”
“皇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您可不能心软啊!”成敬说道:“一旦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么一切就都晚了......”顿了顿续道:“难道您就不替懿贵妃与太子殿下想想?如果您不再是皇帝,别说自己,就连他们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住了。”
听了这番话,朱祁钰身子一颤。
“老奴会把事情做的干净利落,”成敬说道:“就算消息走漏,就说有人假冒太上皇,被揭露后当场格杀。”
“这......能成么?”
“怎么不成?”成敬道:“天津卫指挥之前未必见过太上皇,否则就应当直接派兵护送他回京,而不是派人呈上这封奏报请皇上定夺了。”
“嗯......你说的有理,”朱祁钰点点头道:“事不宜迟,你这就亲自上路吧!”
“是。”
朱祁钰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多带些好手过去,事情务必要做的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皇上放心好了,老奴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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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周围布满天津卫的官兵,杨牧云一脸严峻,对着身边的林媚儿与素月说道:“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见丈夫面色凝重,林媚儿心里微微一紧。
“你们赶紧带太上皇走,到京师去找于大人。”
“为什么?”林媚儿不解:“天津卫指挥不是说了么?京里会派人来接太上皇回去。”
“你太天真了,”杨牧云摇了摇头,“哪儿有他们这样如临大敌的?”
“天津卫指挥不是说了要保护太上皇安全么?”素月也有些不明白,“自然要严阵以待。”
“你们呀,真是......”杨牧云不知说什么好,“要知道,天津卫指挥和这里的所有官兵都是没见过太上皇的。”
“那又如何?天津卫指挥官阶低微,没见过天上皇也没什么稀奇?”林媚儿更不解了。
“就因为这样,才可能会给人以可趁之机,”杨牧云放慢语气说道:“要是心怀叵测的人欲对太上皇不利,得手之后再宣称太上皇是假的......”
“啊——”林媚儿与素月同时惊叫出声,“天津卫是京畿重地,怎么会有人敢做这样的事?”
“要是偏偏有人敢呢?”杨牧云瞥了一眼远处的天津卫官兵,压低声音说道:“这后面的事谁也说不准,我不能让太上皇冒这个风险。你们赶紧去简单收拾一下,悄悄带太上皇走。”
“那姑爷你呢?”素月担心的问道。
“要是真有人对太上皇不利的话,他们的目标不会在我身上,我不会有事的。”
“不,”素月摇摇头,“我不离开姑爷,婢子要在这里保护姑爷。三夫人武功高,就请三夫人护送太上皇回京吧!”
“不,我留下......”
“你们不要再争了,”杨牧云打断她们的话,“你们一起带太上皇走,京师离这里不算太远,只要路上不停,很快就会到的。至于我,过几日就会回京与你们会合。”
“不行,”林媚儿皱着眉头,“你现在功力未复,与一个普通人无异,要是遇见危险的话怎么办?”
“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杨牧云说道:“不必多说,还是赶紧带上太上皇走。”
“我是不会走的。”
杨牧云、林媚儿和素月吃惊的回过头,只见朱祁镇缓缓的走了过来。
“到了大明的土地上,我还要东躲西藏么?我就在这里等着,看祁钰会如何待我?”
“太上皇,你可不能任性啊!”杨牧云劝道。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撕破脸面
“我意已决,你走吧,免得被我连累。”
看着朱祁镇一脸坚决的表情,杨牧云不再跟他多说,向素月使了个眼色。
素月一怔,正踌躇间,却见杨牧云挥掌朝朱祁镇颈侧劈了下去。
“你......”朱祁镇眼一翻,仰天便倒。
杨牧云连忙扶住他,冲林媚儿和素月道:“快,你们快带他走,迟了就来不及了。”
“嗯,”林媚儿瞥了素月一眼,“我们还是听夫君的,带太上皇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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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公公,”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对站在天津卫衙门外的成敬说道:“人手小人都已布置好了,保证万无一失。”
“嗯......”成敬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待会儿见到太上皇......”
“里面的人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瘦削男子说着用手掌比划了一个下劈的姿势。
......
“下官拜见成公公。”天津卫指挥覃威人如其名,长得威风凛凛。
“太上皇在哪里?”成敬也不跟他客套,说话单刀直入。
“就在里面。”覃威向衙门后院一指。
成敬的双眼微眯了一下,对身边的瘦削男子使了个眼色,“走!”
天津卫指挥衙门的后院很是幽静,感觉仿佛没有住人。
成敬目光凝注着后院唯一的一幢房屋,房门禁闭。他正要说话,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原来是成公公,好久不见,失敬失敬!”一出房门杨牧云便朝着成敬拱手作礼。
“哦,杨大人,”成敬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自从去年宣府一战你被鞑子掳走,皇上可是担心得你紧呐!没想到你终于安全回来了。”
“全仗皇上洪福,本官才得脱危难,”杨牧云看了看他说道:“成公公这是......”
“咱家是接太上皇回去的,”成敬目光瞄向他身后,“太上皇呢?”
“太上皇正在休息,”杨牧云不紧不慢的说道:“成公公要是想见太上皇的话,还是晚点儿再来吧!”
“是么?”成敬眉毛微挑,“皇上急于跟太上皇相见,在京城望眼欲穿,还是请太上皇早些出来,随咱家上路吧!”
“成公公,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杨牧云面色微微一沉,“太上皇虽然已经退位,但毕竟是主子,你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不大合适吧!”
“让开!”成敬身边的瘦削男子突然上前将杨牧云一把推开,闪身进屋。不一会儿出来对成敬道:“禀公公,屋里美人。”
“哦?”成敬的目光向杨牧云看去,只见他只是冷笑。
“杨大人,太上皇呢?”成敬背起手问道。
“成公公的眼里难道还有太上皇么?”
成敬不再说话,对瘦削男子道:“带他进去。”
瘦削男子上前抓住杨牧云的手腕,将他扯进了屋内。
成敬侧过脸看向覃威。
覃威心突地一跳,双膝一软,
跪了下去。
“覃指挥,太上皇呢?”
“他......他就在这屋里啊!”覃威磕磕巴巴的说道:“杨大人一直陪着他的,怎么......怎么就会不见了呢?”
“真是废物!”成敬骂了一声,不再理他,抬脚进了屋子。
......
“杨大人,你现在就让太上皇出来吧!”屋内,成敬语气和缓的对杨牧云说道:“皇上还在京里等着太上皇呢!让皇上等得久了可不好!”
“成公公真的是想带太上皇去见皇上么?”
“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本官只是觉得成公公过于草率了,”杨牧云慢条斯理的说道:“迎太上皇回京这么大的事,就成公公一个人来是否显得太过于不敬了?”
“哦?杨大人想怎样?难道让文武百官都放下手中的差事来天津卫恭迎太上皇回京么?”
“成公公言重了,本官不是这个意思,”杨牧云说道:“太上皇身份尊贵,至少礼部的官员要陪同成公公一起来吧?”
“杨大人,你可真会说呀!”
“不敢,朝廷的礼制本官还是略懂一二的。”
成敬眯起了眼,冷笑一声,“那好,就请杨大人把太上皇请出来,咱家这里不会少了朝廷的礼制。”
杨牧云干脆把脸扭至一边,不去看他,忽然手腕一阵剧痛,杨牧云这才发现那瘦削男子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一紧。
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袭上心头,又渐渐弥漫了他全身。
豆大的汗珠自杨牧云的额头渗出,他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杨大人,”成敬尖尖的下巴稍稍向上扬了扬说道:“你我无冤无仇,咱家是来接太上皇回京的,只要你说出太上皇在哪里,咱家就不为难你!”
杨牧云哈哈一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迎太上皇回京只让你一个内监过来?你......”话未说完,身上骨节一阵格格作响,疼得他脸上肌肉一阵扭曲,再也说不下去。
“杨牧云,”成敬也不再客气,“咱家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做,要知道你能有今日的地位,全是皇上的恩典?太上皇他能给你什么好处呢?”
“成公公是在教训本官么?”
“谈不上教训,咱家只是提醒你,不要忘了为臣的本分,”成敬唇角微微一勾,“皇上能给予你的,也能全部收回去,甚至你的性命也掌握在皇上手里。”
“成公公所言甚是,”杨牧云惨笑一声,“本官太不识时务了,这就回京向皇上请罪。”
“你还想见皇上?”成敬嘿然道:“咱家老实告诉你,皇上对你失望得很,若你再不识相......”压低了声音,“就让咱家处治了你。”
“哦?”杨牧云眉毛一挑。
“我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成敬给瘦削男子使了个眼色,“太上皇在哪里?”
“他回京了,”杨牧云嘴角挤出一丝神秘的笑意,“要是成公公现在快马加鞭的话,说不定能赶上太上皇。”
“你......”成敬脸色一变,半天才从牙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来
,“杀了他!”
“是。”瘦削男子伸手捏住了杨牧云的喉咙,刚要用力。突然间砰的一声巨响,泥沙纷纷而下,屋顶上已穿了一洞,人影晃动,一人直堕而下,手持两把精钢峨嵋刺,疾向瘦削男子扑去。
“欻欻欻——”厉芒闪耀,精钢峨嵋刺瞬间刺向瘦削男子全身各处要害。猝不及防之下,他放开杨牧云连连后退。
来人并无恋战之意,逼退瘦削男子后,一把抓住杨牧云肩膀,陡然间身子拔起,又从屋顶的破洞窜了出去。
“追——”成敬大叫一声,“不要让他跑了。”
只听外面一阵兵刃交击之色伴随几声惨叫,等瘦削男子冲出去时,来人早抓着杨牧云跑远了。
......
杨牧云只听耳边呼呼风响,身子悬空蓦然坠落,落在一匹马的背上。
只听马儿“唏律律——”一声嘶叫,扬起前蹄狂奔起来。后面一群人呼喝着追来,却被远远甩开。
杨牧云伏在马背上也不知狂奔了多久,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待马蹄放慢扭头看时不由一怔,救他的是林媚儿。
林媚儿策马进入一处密林,方一勒马缰,一脸关怀的道:“你怎么样?还好么?”
“死不了,”杨牧云哼了一声,“太上皇呢?”
“我让素月带着太上皇先走了,”林媚儿说道:“因为不放心,才返回来找你。”
“什么?你让素月一个人?”杨牧云皱起眉头,“她如何能护得了太上皇周全?”
“素月武功不弱,一个人护太上皇回京绰绰有余,”林媚儿道:“倒是你,被观音教少主下了药,功力暂失,如何应付得了那些人?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你遭了他们的毒手!”
“那我在此多谢夫人了,”杨牧云叹道:“真没想到皇上会派成敬来,在这天津卫对太上皇动手。”
“事情真是被你料对了,”林媚儿抚摸着他已经发紫肿胀的手腕,心疼地道:“他们还真下得了手,都肿起来了呢!我看看......”说着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点儿药膏在上面,轻轻揉搓起来。
“哎哟——”杨牧云忍不住呼痛。
林媚儿白了他一眼,“方才手都快被人家捏断了你都不哼一声,怎么现在叫起疼来?”
“那能一样吗?”杨牧云晃晃脑袋说道:“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还装什么装?”
林媚儿甜甜一笑,“我还以为夫君是个硬汉子,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我又不是铁打的,”杨牧云道:“怎么会感觉不到疼呢?只是在有的人面前我再疼也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为什么在我面前就不装了呢?”
“因为夫人会疼我,”杨牧云笑道:“不叫的声音大一些夫人又怎会对我关心备至呢?”
“好哇,原来你是逗我来着。”林媚儿说着在他手腕上拍了一下。
“哎哟——”杨牧云大叫一声,这一次是真的痛了。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救兵驰来
“前面应该就是通州了。”
看到运河上的一道灰色城墙,素月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太上皇,”素月转向身边的朱祁镇道:“过了通州就是京城了。”
“哦?”朱祁镇一脸疲惫,他很少骑马,如今骑着马狂奔上百里,整个身子骨都感觉被颠散了架。
“太上皇,你没事么?”见他趴在马背上,素月皱了皱眉问道。
朱祁镇勉强报以一笑,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素月踌躇片刻,说了一句,“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按她的本意,想要一气跑到京城,高兴的找到小姐,说她把姑爷带回来了。可是带着这位太上皇,就只能暂时改变自己的想法。
朱祁镇点点头,用尽力气说了一句,“是我拖累素月姑娘了。”
......
前面路口出现了一间茶水铺,里面好像人不少。
素月扶朱祁镇下马,走进茶水铺里坐下。
店主连忙端上一壶粗茶,还有几盘点心。
“太......”这个字刚一出口,素月便觉不妥,看看铺子里的人,改口道:“朱公子,你将就着喝点儿吃点儿,我们还得赶路呢!”
“嗯。”朱祁镇垂下头,尽量不被人注意到。
素月刚倒了一碗茶端至他面前,就见一个身材粗壮,颔下无须的汉子自一旁站起,来到他二人对面坐下。
“二位是从天津卫过来的么?”
“不是,”不待朱祁镇开口,素月抢着说道:“我们是从永平府来的,要去京城投亲。”
“哦?”那人眉毛挑了挑,“小兄弟贵姓?”
素月一身男装,所以那人这般称呼。
“我......我姓周,”素月用了小姐的姓氏,看了一眼朱祁镇,“他是我哥哥。”
“你们可是亲兄妹?”那人又问。
“嗯。”
那人笑了笑,“不对吧?我方才听你称呼他为朱公子,你姓周,他姓朱,怎么会是亲兄妹?”
素月自知失言,不由恼怒道:“我姓什么?他姓什么?关你什么事?没来由的问个不停。”
那人哈哈一笑,向周围几张桌子坐着喝茶的人使了个眼色。
“二位形迹可疑,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素月一惊,见十几道目光向这边扫射过来,暗道一声不好,手一抓剑柄,“呛——”的一声,青锋出鞘,削向那人额头。
那人似是早有准备,仰身避过。
茶水铺中人影晃动,“呛啷啷——”一阵兵刃声响,十几道寒光朝素月招呼过来。
“你快走!”素月一把拉起朱祁镇,将他推出了茶水铺子。手中剑疾挑过去,只见冲在最前面一人惨叫一声,颈侧鲜血狂喷。
铺子内大乱,朱祁镇看得心惊肉跳,不敢再耽搁,连忙冲出去爬上马背。
“驾——”他狠狠抽了一下马臀。
马儿一声嘶鸣,摇晃着脑袋却不动步。原来绑在树干上的马的缰绳未解。
朱祁镇慌忙下马去解缰绳,这时一个大汉冲了过来,伸出一双大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拖着便走。
朱祁镇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还未喊出声,就听那大汉一声嚎叫,仰天便倒。血水自他背后的创口汩汩流出。朱祁镇看呆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上马!”素月在他胁下一托,朱祁镇便如腾云驾雾般飞到了马背上。
“嚓——”寒光一闪,马的缰绳被素月一剑斩断。
马儿扬起四蹄,便欲飞奔。
朱祁镇见素月被好几个人围住厮杀,已来不及牵自己的
马。便一勒缰绳,马儿想着正厮杀的人群冲去。
“铿——”素月一剑劈飞了一人手上的单刀,力道未衰,“噗——”地刺入对方胸口。其余几人一惊,退后一步。
这时朱祁镇已策马驰至素月面前。
“素月姑娘,快上马!”
素月身形拔地而起,在空中一个转身,轻轻巧巧的落在了朱祁镇身后的马背上,姿态优美之极。
眼看着两人就要跑远,那颔下无须汉子大声吼道:“追——”
......
素月和朱祁镇骑在马背上慌不择路,也不知往哪里跑,只觉两边的树木飞一般向后退去。
后面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素月侧目看去,只见十几匹马在后面紧追而来,当先一人颔下无须,像是他们的首领。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一见面便下杀手?”
这个问号一齐萦绕在两人脑海里,可是容不得他们细细思索了。因为马儿驮着两人,渐渐被后面的那群人追上。
素月眼看不妙,在朱祁镇耳边低声道:“太上皇,我下去拦住他们,你赶快跑,不要管我!”
“不他们人多,”朱祁镇担忧道:“你一个人对付他们那么多人,太危险了。”
素月急道:“你再啰啰嗦嗦下去,我们两个人就都走不了了。”
两人正争执间,只听一阵“咻咻——”的破风声自耳边响起,原来对方在后面发射了弩箭。
素月急忙挥剑,剑光自身后划过一道耀眼的光弧,“叮叮——”几声,一些箭被磕飞。
“唏律律——”马儿一声悲鸣,原来后腿中了一箭,再也撑持不住,前扑倒地,把两人掀了下来。
素月早就有备,在马倒地之前便腾身而起,凌空一个筋斗,落下地来。
相比起她的飘逸,朱祁镇就显得狼狈得多,在地上连翻了十几个滚,才爬了起来。
抬眼看去,对方十几骑已围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素月挺剑护在了朱祁镇面前。
无须汉子骑在马上,瞅着素月冷笑道:“你们还想跑么?放在兵刃,我会考虑饶你一命。”
“你做梦!”素月叱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为难我们?”
“为什么?”无须汉子嘴角一勾,“想知道的话到厂狱里面去想吧!”
“厂狱?”素月一惊,“难道他们是东厂的人?”
“怎么?还不束手就缚么?”无须汉子眯起了眼,“再不放下兵刃......”话未说完素月身形暴起,剑锋直指自己咽喉。
“锵——”,有如金铁交鸣,无须汉子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剑尖。
素月大惊,“难道他的手是铁做的?”
“喀——”的一声,剑尖被无须汉子的手指生生夹断。
素月跃下地来,一脸惊骇之色。
“怎么样?还要打么?”无须汉子有些得意的说道。
素月自知不敌,却不肯弃剑,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打算抢下一匹马好让朱祁镇脱身,自己能抵挡一刻是一刻。
正盘算间,忽觉地面微微颤抖,是隆隆的马蹄声。
那些人脸色俱各一变。
其中一人对着无须汉子低声道:“左公,是锦衣卫。”
“慌什么?”无须汉子斥道:“难道我们还怕他们?”
侧目看去,只见尘土飞扬,来人至少有百余骑,脸上也不由微微变色。
这群人很快飞驰而来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一青年男子策马而出,身穿红色飞鱼服。
“朱大人......”素月像是见到了救
星一样飞奔上前。
“你是......”
“朱大人或许不认得我,但你认得我家姑爷,”素月一口气说道:“我家姑爷是杨牧云。”
“哦。”青年男子点点头,他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朱骥。
朱骥策马上前,看着那无须汉子道:“这不是东厂的左公公么?怎么今日有暇到这里来了?”
“朱大人,”无须汉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带着这么多人是出来巡视么?”
“哪里?我不过是来接一个人。”
“谁?”
朱骥不答,目光向朱祁镇看去。
无须汉子心一沉,但脸上不动声色,吩咐左右,“把他带走。”
“是。”当即有两人下马向朱祁镇走去。
“慢!”朱骥喝住了他们,“这个人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能动。”
“朱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无须汉子沉着脸道。
“此人身份可疑,我得带他回去。”
“巧了,”无须汉子眉毛挑了挑,“他是我们东厂追捕的要犯,既已拿获,就不劳朱大人了。”
朱骥微微一笑,“左公公,你要跟我抢人么?”
“朱大人这话言重了,”无须汉子道:“这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东厂拿获的人,朱大人也要插上一手么?”
“左公公拿获的人,本官自然不便插手,”朱骥说着目光一扫,“只是左公公身边的人手单薄,即便把人拿了,怕是也不安全吧?”
无须汉子脸色一变,“朱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官不过是为左公公着想罢了,此去京城还有数十里,中间要是出了什么差错的话......”朱骥悠悠笑道:“就不好了。”
“朱大人这是在威胁我么?”
“岂敢岂敢,”朱骥笑道:“锦衣卫与东厂井水不犯河水,你与我方便,我放你一马,如何?”
“你......”无须汉子目光向他身后扫去,只见百余道目光盯着自己,很多人还握住了刀柄。
“左公,他们人多......”
无须汉子一摆手,止住了手下要说的话,冲朱骥说道:“朱大人,我左乾这个人虽微不足道,但成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人,连他的面子你也不给么?”
“如有得罪之处,本官自会去向成公公赔罪,”朱骥声音虽缓,但语气颇重,“这个人本官今天要定了。”
“好好好,”无须汉子连说了三个好字,话音一转,“你可不要后悔。”
“本官做事但求问心无愧,至于别的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无须汉子眯起眼凝视了他一会儿,一勒缰绳兜转马头,“我们走。”
围在他们身后的锦衣卫哗啦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朱骥目送他们走远后,这才翻身下马,几步来到朱祁镇面前深深一躬,“臣锦衣卫副指挥使朱骥拜见太上皇。”
“朱大人不必多礼,”朱祁镇扶住他的手臂,“我见过你,当时你还是锦衣卫的千户。做事很是精明干练。”
“难得太上皇还念着臣的过往......”朱骥眼中露出一丝激动之色,“请太上皇上马,臣护送你回京!”
“是谁派你来的?”朱祁镇心道:“肯定不是朱祁钰,他恨不得我死,但是谁能调动他这位锦衣卫副指挥使带这么多人前来呢?”
为了打消他的顾虑,朱骥实话实说,“是于大人让臣带人前来迎太上皇回京的。”
“于大人?难道是于谦?”朱祁镇恍然大悟,他差点儿忘了朱骥是于谦的女婿,只有于谦这位岳丈才能指派身为锦衣卫高官的女婿带人前来。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京城万象
傍晚,夜色刚刚降临,京师九门就开始在隆隆声中关闭了。
“快开城门!”崇文门外,有人大声喊道。
“城门已关,没有圣旨不得开启,”一名将领见下面影影绰绰的似有不少人,便在城门楼上叫道:“明日一早城门自会打开,休得在此聒噪。”
“大胆,竟敢这样说话,”下面一人骂道:“锦衣卫都指挥使司的朱大人在此,还不快开城门!”
守门将领吓得哆嗦了一下,“是副指挥使朱大人么?”
“正是本官,”朱骥策马上前高声道:“本官身负皇命,需要立即进城,要是耽误了要事,小心你的脑袋。”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色俱厉。
守门将领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脖颈,吩咐左右,“快,赶快开城门。”
崇文门在关闭了不到半个时辰后,又在隆隆声中打开了。
百余骑鱼贯而入,迅速消失在了崇文门大街上。
待看不到他们的影子后,守门将领才命令手下兵丁再次关闭城门。
......
兵部衙门,于谦在自己的官署里背着手来回踱步,似乎满怀心事。
“大人,”一名属官进来禀报道:“锦衣卫朱大人来了。”
“哦,快让他进来。”于谦额头一抬,绷紧的面容仿佛舒展了些。
“岳父大人,”朱骥一进于谦的签押房,见没有旁人便躬身一礼道:“人我已经带来了。”
“哦,在哪里?”于谦道:“快带我去。”
......
兵部东南角的一间房舍外,守护着百余名锦衣卫,人人神色凝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们见朱骥领着于谦到来后,便让开一条路放他们进去。
房门开了,于谦见到朱祁镇神色激动,双膝跪地,“臣拜见太上皇。”
“唔......于大人,不必多礼。”朱祁镇连忙上前扶起了他。
“太上皇,您受苦了。”
听到他发自肺腑的一句话,朱祁镇眼眶一热,泪水差点儿没有流下来。
“多亏了你们,我才能安然到达京城,”朱祁镇感叹道:“两年了,我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骥儿,”于谦转身对朱骥道:“你去外面守着,我跟太上皇说几句话。”
“是。”朱骥躬身退了出去。
......
“太上皇,”于谦对朱祁镇道:“你在此的消息还不能马上告诉皇上,这几日您就......”
“我明白,”朱祁镇苦笑一声,“祁钰他恨不得我死在外面,如果听到我回京的消息,他一定会很不高兴吧?”
“太上皇此话言重了,”于谦说道:“您与皇上同出于先帝,有兄弟之谊,怎会容不下您呢?”
“你不必说了,”朱祁镇摆摆手,“要是于大人觉得为难,就送我出城,我今生今世再不踏入京师半步。”
“太上皇,您误会皇上了,”于谦道:“之前种种都是皇上身边的小人所为,并非出于皇上本意,您可不要记恨皇上啊!”
“我现在还有资格记恨别人么?”朱祁镇的话听起来有些伤感,“土木堡一战,我就应该随那些战死的将士们而去,能活到今天是上天对我的惩戒。”
“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于谦劝道:“太上皇您要想开些。”
“于大人,”朱祁镇看向他道:“你替我转告祁钰几句话,我此番回来不会抢他的皇位,他安心当他的皇帝好了,如果能让我做一寻常百姓,于愿足矣!”
“臣明白,”于谦说道:“太上皇放心,臣会找机会禀报皇上,迎您入宫的。”
......
紫禁城,长宁宫。
朱祁钰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坐卧不宁。
“皇上,”李惜儿在旁奇怪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朕没事。”朱祁钰拍拍额头,尽量让自己镇定一些。
“是太上皇要回来了吗?”
朱祁钰霍然抬起头凝视着她,“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是谁告诉你的?”脸上肌肉因为扭曲而变得有些狰狞。
李惜儿吓得退后一步,“臣妾只是随便猜的。”
“唔......”朱祁钰长长吐了一口气,喃喃道:“成敬去了这么久,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朕怕他......”
“皇上是派他去解决掉那个人么?”
朱祁钰身子一震,没有说话。
“皇上非得要出此下策么?”李惜儿叹道:“这要是被人知道了,皇上该如何面对天下臣民呢?”
“难道朕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进京,然后再夺走朕的一切?”
“皇上......”李惜儿说道:“皇上登基快两年了,还这么惧怕太上皇回来么?”
“你不明白,”朱祁钰缓缓摇了摇头,“在很多人眼里,朕的皇位本就是他的,如果他回来,朕该如何与他相处呢?”
“那还不简单,”李惜儿说道:“皇上将他好生安顿不就成了?您有功于江山社稷,天下臣民有目共睹,就算您将皇位让给他,他也是万万不敢受的。”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朱祁钰摇头苦笑,“只要他活着回到京师,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一些心怀叵测之徒一定会兴风作浪,撺掇他夺回皇位。”
“不会的,”李惜儿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皇上为大明朝做了这么多事,朝臣们都知道,纵然有些许宵小之徒,也成不了气候。只要皇上勇敢面对,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嗯,”朱祁钰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这世上只有你心里还向着朕。”
“皇上不必这么悲观,”李惜儿道:“朝臣中很多人都是明事理的,断然不会因为太上皇的回来而做出逼宫之举......”淡淡一笑,双臂勾住了他的脖颈,“皇上说过,要保护臣妾和济儿一辈子的,怎能说了不算。”
朱祁钰身子一震,似乎被李惜儿这番话激起了勇气,“你说的对,朕既然做了皇帝,就要做下去。断无让出之理。朕在也先兵临城下时都没有怕过,又怎能怕区区一个太上皇?”
“皇上终于有信心了么?”李惜儿笑道:“您能振作起来臣妾也替您高兴呢!太上皇威风的日子早就过去了,您怕他做什么?”
“也是,朕怕他做什么?”听了她这一番话,朱祁钰的心有如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将她拦腰抱起,“天色已晚,你与朕早些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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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京师,一个娇小的身影飞一般奔行在没有几个人的街道上,要是迎面过来一队官兵,她就闪身一躲,避了开去。
京师保卫战后,京城宵禁了整整一年。以前逃出京城的达官显贵和富商巨贾又都慢慢回来了。北京城又恢复了以往的繁华,最近几日,不知怎么又宵禁了,为此京城里的人议论纷纷。
那个娇小的身影来到一座大门前,门上牌匾上赫然写着靖昌伯府几个大字。
她走上前想要敲门,可犹豫了一会儿,转身来到墙根下,纵身一跃,跳入伯府,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
宁馨打着哈欠来到自己房中,正准备吹熄蜡烛入睡,忽然一个黑影跳入她的眼帘,吓得她刚要惊叫出声,对方便捂住了她的嘴。
她不停的挣扎,只听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是我,素月。”
“素月?”宁馨一怔,不断挣扎的身子静了下来。
素月松开了手,宁馨瞪着圆圆的眸子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喜道:“真的是你,你走这么久总算回来了,我与小姐不知有多想你呢?”说着朝她身后看了看,“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么?姑爷呢?”
“姑爷他......”素月踌躇片刻说道:“他现在应该跟三夫人一起,我先回来向小姐报个喜,小姐呢?”
“小姐抱着哥儿睡下了。”宁馨说道。
“小姐生了?”素月眸子一亮,“还是个哥儿。”
“嗯,”宁馨使劲点了
点头,“?萝院那边也生了,是个姐姐儿。”接着说了一句,“看她还拿什么跟小姐争。”
“唔......”素月睨了她一眼,“看你得意的。”
“我当然得意了,”宁馨说道:“都是那个女人,让姑爷冷落了小姐,现在总算遭报应了。”顿了顿,“今晚就不要打扰小姐了,明日一早告诉她不迟,你也别再惊动他人,就留在我房里睡吧!”
“嗯,也好!”
“姑爷跟三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或许是明天吧?”
“或许?”宁馨听了秀眉一蹙,“那他们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素月不想跟她说关于太上皇的事,便道:“姑爷和三夫人在路上有事耽搁了,所以晚了些。”
宁馨显然对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姑爷也真是的,都快到京城了还不赶紧回来,还跟三夫人缠在一起,难为小姐为她辛辛苦苦生了一个哥儿。”她觉得是杨牧云因为和林媚儿路上卿卿我我,所以才没急着赶回京城。
“你可别想歪了,”素月伸指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姑爷和三夫人是因为正事耽搁了,他们......”欲言又止,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踏实。当时林媚儿将朱祁镇丢给了他,自己返回去找杨牧云。
“他们应该没事吧?三夫人武功那么高,一定会把姑爷安安稳稳带回来的。”
见素月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宁馨忍不住道:“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素月勉强一笑,“我在想姑爷和三夫人明日什么时辰会到。”
“你都回来了,他们纵然路上有什么耽搁也不会回来太晚,”宁馨说到这里嘟囔了一句,“姑爷可别一到京城就到那个女人处去。”她嘴里的那个女人指的就是紫苏。
“她还在?萝院么?”素月问道。
“她不在那里还能在哪儿?”宁馨没好气的道:“仗着自己那几分姿色,迷的姑爷一愣一愣的,老往她那里跑。”
“谁让她是南都第一美人呢!”素月叹了口气,“没见到她之前,我也没想到一个女人能够长得那么美,别说男人,连女人见了都会心动呢?”
“你心动了么?”宁馨朝她眨眨眼笑道:“你要是心动了就把她收了吧?免得祸害姑爷。”
“你胡说什么呢?”素月俏脸一红,“她身份再怎么低贱也是姑爷明媒正娶来的,还排在三夫人前面呢!我怎么收得了她?”
“说的也是,”宁馨叹息一声,“姑爷与小姐成亲没多久就在南都偷偷把她娶了,谁也没说,这男人呐......”说着摇了摇头,似乎一言难尽。
“男人娶个三妻四妾很正常啊,姑爷受皇上看重,官越做越大,不收那个女人也会收别的女人。”
“看来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不花心的......还好小姐生了个哥儿,不然面对那女人可就被动了。”
“就算她生个哥儿也不会对小姐的地位构成威胁,”素月分析道:“就她那个身份也坐不到正室的位子上去。”
“那三夫人呢?好像你对她不那么排斥。”
“你对三夫人也不排斥么?”素月瞪了她一眼,“三夫人怎能跟那个女人一样?她武功那么好,又对姑爷情深义重,更难得的是,她对小姐还很尊重。”
......
两个女孩儿正在床上窃窃私语时,忽听外面有人说道:“宁馨,你睡了么?”
“是小姐。”宁馨与素月对视一眼,慌忙从床上挑下去开门。素月也下了床。
“小姐,你还没睡么?”宁馨开了门问道。
“我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周梦楠淡淡一笑,“希望没扰了你的清梦。”忽然看到她身后的素月,不由一怔,“素月,你回来了?”
“素月见过小姐,”她连忙上前解释,“素月来时天色已晚,怕打搅小姐休息,便来到宁馨这里。等明日一早就过去给小姐请安。”
“相公呢?”周梦楠看看她身后问道。
“他......他跟三夫人在一起,应该明日就会到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皇威浩荡
“唔......我明白了,”周梦楠目光微微一黯,“好了,你们休息吧,我回去了。”
“小姐,”素月赶紧上前扶住她道:“我陪您过去吧?”
“不用,”周梦楠缩回了手臂,“你跟宁馨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好好聊聊吧!”
“小姐......”
周梦楠摆摆手,没让她再说下去。
看着小姐有些孤单的身影,素月咬了咬嘴唇,“我一定把姑爷带回来。”
————————————
看到京城高大灰色的城墙时,杨牧云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终于又回来了。”他感慨的说了一句。
“喂,”林媚儿瞥了他一眼说道:“等进城后你打算去哪儿?”
“你说什么?”
“你在跟我装糊涂么?”林媚儿白了他一眼,“你是打算回府呢?还是去?萝院?”
“唔......这我得好好想想。”杨牧云目光转向一边。
“那你好好想吧,我走了。”林媚儿说道。
“你去哪里?”杨牧云一怔。
“去见我师父呀!怎么?这你也要过问?”
“哦,你见到她老人家替我向她问好。”
“我师父有那么老吗?”林媚儿没好气的道:“你一句一个老人家的,不怕她听到了找你算帐?”
“那算了,刚才的话当我没说,”杨牧云笑笑,“夫人请自便。”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林媚儿目光一转追问道:“说呀,进城后你会去哪个地方?”
“那还用说么?当然是先去兵部衙门报到。我离开那么久了,总得去见见于大人。”
“那......然后呢?你总不能一直待在兵部衙门里不出来吧?”
杨牧云嘿嘿一笑,“然后我会去找你。”
“你找得着我么?”林媚儿的下巴轻轻一挑。
“找不着就慢慢找,”杨牧云悠悠道:“总不能把你丢下了。”
“算你有良心,”林媚儿唇角勾起一抹愉快的笑意,“见过于大人后不用找我,我自会回府和你相见的。梦楠姐应该已经诞下孩儿了,你就不想去看看么?”
“想,当然想,不过还是正事要紧。”
“你们男人都会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林媚儿哼了一声,“我脾气有些不大好,你别让我寻到了?萝院去。”
杨牧云身子一颤,没有说话。
......
兵部衙门。
于谦一见到杨牧云便激动不已的迎了过去,“牧云,你可回来了。”
“大人......”杨牧云欲躬身下拜,“下官拜见大人。”
“你我之间还用得着多礼么?”于谦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走,里面说话。”
......
“太上皇安然回来了么?”一进兵部内厅见左右无人杨牧云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嗯,”于谦点点头,“我已将他秘密安置在一个地方。”
“那就好。”杨牧云的心放了下来。
“也多亏了牧云及时把信送到,”于谦说道:“我赶快让骥儿带人过去,还好把太上皇有惊无险的带了回来。”
“真是辛苦朱骥兄了。”
“都是为了朝廷,说这些做什么?”于谦道:“你离开这么久,兵部侍郎这个职位一直都空缺着,看来皇上还是很在意你的。你现在便进宫去谢恩吧!”
“大人说的是,”杨牧云说道:“下官这便进宫。”
“我陪你一起去,”于谦想了想说道:“谁让我是你的顶头上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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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朱祁钰瞥了一眼面前有些惴惴不安的成敬和左乾,“你们都说完了?”
两人跪了下来,成敬额头触地,“老奴有负皇上,请皇上降罪!”
“不该来的人都进京了,朕降罪于你们还有什么用?”朱祁钰话虽说的轻描淡写,但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那朱骥带着太上皇一定不敢回锦衣卫都指挥使司,”左乾说道:“定是交给了于谦。”
“那就让于谦跟朕说吧!”朱祁钰摆了摆手,“你们退下!”
“是。”两人叩首起身退了出去。
朱祁钰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皇上,”一名小太监进来禀道:“于大人带着杨大人来了。”
“他们来的倒挺快么?”朱祁钰挑了挑眉毛,“让他们先在外面候着,一个时辰之后再唤他们进来。”
“是。”
......
“大人,皇上是不打算召见我们了吗?”在等了大约一个时辰后,杨牧云忍不住问道。
“牧云稍安勿躁,”于谦安慰他道:“无论皇上出什么难题,你都不要乱了阵脚。”
“嗯。”杨牧云深吸一口气,让心平静了下来。
“于大人,杨大人,”方才那位传话的小太监过来道:“皇上传二位进去。”
......
“臣叩见皇上。”一进到西暖阁,两人便不约而同的跪了下来。
“平身。”朱祁钰淡淡的说了一句。
“谢皇上。”两人这才站起身。
“杨卿总算回来了,”朱祁钰看着杨牧云微微一笑,“你落到鞑子手里,朕担心得很,如今见你平安回来,朕很是高兴。”
“臣多谢皇上关心,”杨牧云垂首道:“臣为人不慎,惭愧得很。”
“多亏了你,宣府才未遭鞑子蹂躏,”朱祁钰道:“你不顾个人安危出城劝也先退兵,以致被鞑子扣押,这样的勇气在整个朝廷里也找不出几人。”
“皇上过奖,臣不胜惶恐。”
“你被也先掳至草原,可见到太上皇了。”
杨牧云鼻子一酸,“太上皇在塞北苦不堪言,让人不忍卒睹,臣......”
“你这么同情太上皇的遭遇,定是把他带回来了吧?”朱祁钰打断他的话道。
不待杨牧云杨牧云回答,于谦说道:“太上皇回京的路上迭遭凶险,牧云一路守护,却势单力孤,以致与太上皇暂时失去了联系。”
“哦,这么说杨卿将太上皇弄丢了,是么?”
“臣正派人寻找,相信不久就会有太上皇的消息。”于谦道。
“于卿,”朱祁钰目光转向他道:“你都派了什么人去寻找呢?”
“臣从京营中抽调了一些精锐之士,他们会陆陆续续回报消息的。”
“是么?这些人少了点儿吧?”朱祁钰唇角微微翘起,“我听说你的女婿朱骥也被你调去了。”
“唔......臣出于公心,是为太上皇安危着想。”
“于大人、于少保,”朱祁钰脸上肌肉一动,“你这个兵部尚书的权力可真不小啊!连锦衣卫都被你握在掌股之间,可以随意调遣。”
于谦心里微微一惊,“臣有罪,望皇上惩治。”
“你有什么罪?”
“臣不该私自抽调京营兵马,更不该支派锦衣卫。”
“看来你心里还是很明白的,”朱祁钰眼角一斜,“你是兵部尚书,京营里五百人以下的调动朕可以不管,可锦衣卫是朕的亲卫,除了朕,别人还能指挥动的话,朕还要他们做什么。”顿了顿,“朱骥虽是你的女婿,但毕竟是朝廷命官,任锦衣卫副指挥使一职,你把翁婿这层关系弄到朕的身边就不好了。”
“皇上说的是,臣会反躬自省。”
“好了,你回去吧,”朱祁钰说道:“朕想跟杨卿单独说会儿话。”
“是。”经过一番言语敲打的于谦怏怏离去了。
......
朱祁钰没再说话,也不看杨牧云一眼,竟然翻阅起桌上的奏章来。
似是当杨牧云这个大活人不存在一般。
杨牧云暗暗摇头,心说于大人还不如不来,免得遭受这一番数落。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候,朱祁钰方放下手里的奏章,目光凝视着杨牧云道:“杨卿,你我相识有四年了吧?”
“是的,皇上。正统十二的时候,臣在南都第一次与皇上相识。”
“朕那时还不是皇帝,也从来没想过能够当上皇帝,”朱祁钰道:“你说朕配当这个皇帝么?”
杨牧云一惊,“皇上何出此
言?”
“朕是想知道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朱祁钰说道:“朕待你如何?”
杨牧云老老实实答道:“臣能有今日多亏皇上一再拔擢。”
“原来你还知道,”朱祁钰笑了笑,“朕未登基之前你官居何职啊?”
“臣......臣只是礼部会同馆的一个大使。正九品。”
“现在呢?”
“兵部右侍郎,正三品。”
“照你所说,朕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朱祁钰淡淡道:“可你为何一再忤逆朕的心意呢?”
“臣......臣不敢。”
“你是真不敢,还是口是心非?”朱祁钰目光紧紧盯着他,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看透,“你千方百计把太上皇弄回来,是想让他重新登皇位后再把你贬回会同馆么?”
“臣没有私心,请皇上明鉴。”
“人的心是最难看透的,”朱祁钰缓缓说道:“朕登基后自认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当年救过朕,朕很感激,所以对你另眼相待,可你呢?为什么一心想着把那个刻薄对你的太上皇弄回京城?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听他语气越来越重,杨牧云俯身伏在地上,“皇上问这话臣不知该作何回答,臣不过是个外人,而太上皇跟皇上是血肉至亲呐!”
“这个不需要你提醒,”朱祁钰沉着脸说道:“你可要知道他一回来朕这个龙椅可就坐不成了。”
“不会的,”杨牧云大声道:“太上皇亲口说过,他回到京城决不会跟皇上争抢皇位,哪怕做一寻常百姓也于愿足矣!”
“足矣?”朱祁钰冷笑,“他心里真的是这样想么?当一寻常百姓何出不能当,为什么非来京城不可?”
“太上皇说他的亲人在这里,先帝的陵寝也在这里,他不能忍心不顾。”
“巧言令色,”朱祁钰冷冷道:“他想要回皇位朕可以还他,何必惺惺作态?”
“太上皇并非皇上所想。因为土木堡之败,太上皇心里愧疚得很,那么多人血染沙场,全都是他一个人的过失。”杨牧云说着顿了顿续道:“皇上在保卫京师一战中重创鞑子,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大明江山自此转危为安。纵然皇上让出皇位,他也无颜再接受了。”
“他真这么想?”
“太上皇无时无刻不再忏悔,”杨牧云说道:“皇上现在的声望如日中天,是无人可以取代的。就算太上皇回到京师,也对您产生不了威胁,怎能因为无端猜测而伤了您的声望呢?”
一席话说的朱祁钰怔了怔,默然不语。
“皇上,”杨牧云趁热打铁,“太上皇心灰意冷,只求您给他一席之地以度过余生,您当真容不下他么?臣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还望您三思。”
朱祁钰沉默半晌方问了一句,“他现在哪里?”
杨牧云见他似乎被说动了,于是不再隐瞒,“太上皇就在京师,皇上问于大人便知。”
“唔......”朱祁钰摆了摆手,“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杨牧云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方退了出去。
......
出了宫门,杨牧云心里感到一阵畅快,他把心中想说的话全部倒了出来,感觉轻松了很多。
“皇上是个明理之人,定会善待太上皇的。”他边走边想。
突然,一股花粉的香气钻入鼻孔,紧接着自己的手臂被人挽住,一个甜得发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子,进来玩玩吧!”
杨牧云抬眼看去,只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正一脸媚笑的贴了过来。
当她看清杨牧云相貌时不禁一愕,松开了手,“是你?”
“你认识我?”杨牧云也是一怔,这个女人陌生得很,怎么会认识自己呢?
“公子,这么久没过来了,我们姑娘想你想得人都憔悴了......”
一番话说的杨牧云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见那女人喊道:“姐妹们,快来呀!姑娘的夫婿来了。”
“姑娘?什么姑娘?”
只见出来七八个女子,一见杨牧云不由分说往里拖。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襁褓千金
“你们这是干什么?”杨牧云刚想挣扎,目光一扫却怔住了,?萝院这三个字闪入了他的眼帘。
“难道这是天意么?”杨牧云喟然一叹,放弃了挣扎,任由这帮女子将自己拖了进去。
......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一个大约四五岁的男孩正一本正经的站着背书,这是儒家经典《大学》里的一段,在背到欲治其国者时便顿住了,半天没再继续。
“又忘了么?”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妇脸上罩了一层寒霜,训叱道:“背了这么多天都背不下来,一定是偷懒了。我不在你身边监督着,你的心就飞了么?”
男孩脸色涨红,垂下了头不敢分辩。
“好了,姑娘,”少妇身边一位极为美艳的女子说道:“圣文能背出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才四岁,你就别再难为他了。”
“你又来做好人是不是?”少妇瞪了她一眼,“牧云说他四岁的时候《大学》、《中庸》、《论语》就已经倒背如流了。”
“像你夫君那样的神童这世上又能有几人呢?”美艳女子笑道:“再说了,圣文又不是你跟他......”自觉失言,顿口不语。
男孩奇怪的问道:“嫦曦姑姑,我不是父亲与母亲的什么?”
“没什么,”美艳女子不自然的笑笑,“你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听你母亲说他十五岁就考中了秀才跟举人,你可不能辜负了你母亲的期望啊!”
男孩咬了咬嘴唇,“比起父亲,我是不是太笨了?”
“说哪里话?很多孩子在四岁的时候连话都说不清楚呢!”美艳女子笑着安慰他道:“只能说你母亲要求你太过于严苛了。”说着看了少妇一眼。
“要你多什么嘴,”少妇一脸不悦,“我管我们家圣文,碍着你什么了?院子里现在闲得很么?赖在我这里不走?”
“我是来看看姐儿,”美艳女子遭她一顿奚落,一点儿也不生气,看着床上一个几个月大的女婴,“别忘了我可是她干娘,要不是因为我这干女儿,我才懒得登你的门儿呢!”
“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少妇狠狠瞪视着她,“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姑娘要是不满意的话,可以免了我,”美艳女子轻叹一声,“这?萝院里每天大大小小的事那么多,就没有不操心的地方,一一管起来,累也累死了。”
“你不想干了?”少妇目光斜睨着她道。
“还请姑娘成全。”美艳女子欠了欠身。
“想撂挑子,没门,”少妇哼了一声,“我让你扛着你就得扛着,累死活该!”
“姑娘,你也太霸道了。”
“我就这么霸道,怎么着?”少妇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噗嗤——”一笑,“你有心上人了?”
“没有。”
“还不承认?那位定国公府的徐公子天天往你这儿跑,听说你们两个打的火热。”
“没有的事,我不过是跟他逢场作戏罢了,”美艳女子说道:“一个绣花枕头,靠着祖荫在五军都督府混了个差事,只会吃喝玩乐,文不成武不就的......”看了看少妇,“要是碰到姑娘夫婿那样的男子,我也就嫁了。”
“你喜欢他那样的人?”
“怎么,不可以么?”美艳女子眨眨眼。
“那你就等着吧,”少妇没好气的道:“看看我这日子过的,跟王宝钏苦守寒窑有什么区别?”
“至少他把你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美艳女子说道:“能遇见能够包容你的男子,不是姑娘的福气么?”
那少妇便是紫苏,与她说话的美艳女子是?萝院的头牌嫦曦,背书的男孩是杨牧云与紫苏四年前收养的孩子,取名叫杨圣文。
“福气?”紫苏微摇螓首,“你看我是像有福气的人么?他身边的女人一大堆,娶一个爱一个,心里哪儿还有我的位置?”
“可他并没有把姑娘关在深宅大院里,”嫦曦说道:“姑娘依然可以留在这儿,他却一点儿都不介意。”
“那是因为靖昌伯府是他正室夫人出钱修建的,
他也没有底气让我搬过去吧?”紫苏的目光流露出一丝复杂之色,“等姐儿稍微大些我就搬出去。”
“姑娘走了,我可怎么办呀!”
“你想怎样便怎样,还用我替你操心么?”紫苏乜了她一眼,“我可不能让我的女儿待在这个地方。”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见韵儿和茗儿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小姐......”
“干什么跟丢了魂儿一样,”紫苏叱道:“有人打起来了?”
“不是的,小姐,”茗儿说道:“大人他......他回来了。”
“什么?”紫苏一惊,愣住了。
“还不快把杨大人请进来。”嫦曦冲她二人说道。
......
当紫苏看到这个日思夜想的男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杨牧云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
旁边的人见了不由窃窃私语。
“你们做的很好,”嫦曦对把杨牧云拉进来的那群女子说道:“一会儿过去我那里领赏吧!”
“谢嫦曦姑娘。”那群女子喜孜孜的去了。
“姑娘,嫦曦告退!”嫦曦看看紫苏,又看看杨牧云,不待紫苏发话,便离开了。
“母亲,”杨圣文也有些心怀忐忑的上前道:“孩儿告退!”
“你慌什么,好长时间都没见你父亲了,不跟他说说话么?”紫苏叫住了他。
“是。”杨圣文看看杨牧云,感觉有些陌生。
“还不快跟你父亲见礼!”紫苏提醒他。
“是。”杨圣文向着杨牧云一揖,“孩儿见过父亲。”
“嗯......你长高了,我记得离开京师时,你还只到这儿,”杨牧云比划着,突然见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你看的是什么?”
杨圣文将书举过头顶。
“《大学》?”杨牧云有些惊讶,“你都念到这本书了么?里面的语句可会?”
“唔......”小圣文不知该如何回答,目光看向自己的母亲。
“刚读着,还生得很,”紫苏说道:“我也不知该如何教他,正好你来了,可以多指点着他些!”
“你没给他请先生么?”杨牧云问道。
“请了,不过先生教的他很多都听不懂!”
“这么小能懂得多少呢!”杨牧云笑着摸了摸小圣文的头,“好了,你也不容易,先下去吧!等会儿我再考较你功课。”
“是,父亲。”小圣文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出门时脸上忍不住绽露笑意。
屋里只剩下了杨牧云和紫苏,还有床上的那个女婴。
杨牧云走到床前看着这个女婴,她也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盯着杨牧云看,还张开小嘴呀呀叫了几声。
“这便是咱们的女儿么?”杨牧云扭头看看紫苏,“长的可真像夫人,等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女。”
紫苏默然片刻,“你是被人硬拉进来的,是么?”
“夫人何出此言?”
“那么多女人去领赏了,真是沾了杨大人的光呢!”
“夫人,”杨牧云听她话音有些不对,站起来说道:“这么久没见面了,你是心里在怨我么?”
“我可不敢,”紫苏说道:“我这样身份的人有什么资格埋怨杨大人呢?”
“我也是刚到京城,回了一趟兵部便紧跟着于大人进宫去面圣了,”杨牧云解释道:“出来后便到了这里......”
“哦,”紫苏的脸色好看了些,“你不赶紧回去么?不然的话你那正室夫人心里又该怨我了。”
“梦楠的心胸宽得很,不会是你想的那样,”杨牧云走近她身前,“你执意要住在这里,我便来看你了。”
“是呀,在你们眼里,我是有多么的不识时务,”紫苏说道:“我出身低贱,心眼儿又窄,实在不值得你杨大人心里挂念。”
听了这番话杨牧云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紫苏
想要挣脱,但没挣动,只得任由他的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我们已经有了女儿,你就别在使小性儿了。”杨牧云垂眼看去,见几滴晶莹的泪珠滚落她的腮边,心里一软,“你怎么了?如果气不过,就打我几下。”
紫苏缓缓摇了摇头,“我只是恨自己,怎么生了一个女儿。”
“女儿怎么了?女儿也很好啊!”杨牧云笑着宽慰她道:“我心里喜欢有个女儿,你生了个女儿我再高兴不过。”
“真的?”紫苏眸子一亮。
“嗯。”杨牧云点点头,“你长得这么美,生的女儿也一定美若天仙,到时你教她声乐歌舞,琴棋书画......”
“别说了!”紫苏俏脸变色,打断他的话道:“你是想让我们的女儿重新走我这样的路么?也亏你这个当父亲的说的出来。”
杨牧云自知失言,便笑着哄她道:“你错会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让你把咱们的女儿教成一个才女,这样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你我脸上不也有光彩么?”
紫苏狠狠白了他一眼,“我才不会教呢?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家学那些做什么?你想教你去教好了。”
“夫人生气的样子真好看,”杨牧云笑笑,“好久没见夫人生气的样子了,还挺让你怀念的。”
“你呀......”紫苏叹了口气,“其实你应该赶快回府去的,梦楠姐为你生了个儿子,你应该去陪她的。”
“可我就想留在你这里,”杨牧云笑着说道:“除非你赶我走。”
“那我就赶你出去。”紫苏说着便伸手去推他。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杨牧云笑嘻嘻的捉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就是赶我,我也不走的。”
“你呀,真是个无赖!”紫苏斜睨了他一眼,心里甜甜的。
“我们的女儿起名字了么?”杨牧云问道。
“没有。”紫苏乜着眼眸说道:“我才疏学浅,不如就请杨大人为咱们的女儿起个名字吧!”
“夫人,你这可是真难住我了,”杨牧云想了想,“我与夫人一见钟情......咱们女儿就叫依伊吧!”说着走到桌前,用蘸满了墨汁的毛笔在纸上写下了杨依伊三个字。
“杨依伊......”紫苏念了几遍颔首道:“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夫君就是有才华,起的名字也很有深意。”
“能得夫人夸奖真不容易啊!”杨牧云放下毛笔说道:“夫人能够喜欢就好。”顿了顿,看着她道:“夫人,这么久不见,你越发的好看了。”
“又胡说,”紫苏俏脸微微一红,“都成黄脸婆了,还哪里好看?”
“我可没胡说,”杨牧云笑道:“你要是黄脸婆的话,我就是糟老头子一个。”
紫苏“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你呀,还这么贫嘴贫舌。”
“我这可是肺腑之言,”杨牧云一本正经说道:“夫人要不是因为嫁给我,一定会艳压群芳,红遍京城的。”
“你呀,越说越不像话了,叫别人听了成什么样子?”
“夫人,我说的不对么?四年前,你就是南都第一美人,现在放在京城,那也是首屈一指啊!”
“好了,好了,”紫苏眼中带着笑意,“天色晚了,杨大人当真不回去么?”
杨牧云摇摇头,“今晚我想让夫人陪我。”
紫苏咬了咬嘴唇,睇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上前为他宽衣解带。
躺在床上呀呀学语的杨依伊被奶妈悄无声息的抱了出去。
“这么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得跟我好好讲一讲。”
“只要夫人愿意听,我知无不言!”
屋里的灯熄了,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和女子的呻吟声。
韵儿和茗儿俯在窗前听了一会儿,小脸都羞的通红,干脆到了院子里。
“小姐虽然生的是个女儿,但大人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介意。”
“那是因为大人心里最喜欢的便是小姐,如果小姐再生个男孩的话,一定会加重在大人心里的份量。”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女人心思
无名府邸的一座红楼上,林媚儿和师父欧阳伊然说着什么。
“我在朝鲜又找到了牧云,他当时被观音教的人控制了......”林媚儿滔滔不绝述说着,“......等出了海,才觑准一个机会救下他的。”
欧阳伊然很平静的听她说完,方淡淡的说了一句,“你呢?有没有受伤?”
“没有。那个观音教的女人武功虽高,但不是我的对手。”
“你没事就好,我可不希望你受哪怕一点点的伤。”
林媚儿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谢谢师父关心徒儿。”
“你是我的弟子,我不关心还会有谁关心你呢?”欧阳伊然说着静静地看着林媚儿,一言不发。
林媚儿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师父,你在看什么?”
欧阳伊然微微一笑,“我只是看自己的徒儿在嫁人后有没有变化。”
“有什么变化?”林媚儿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变得更有女人味了,”欧阳伊然一叹,“其实你不应该自己一个人来的。”
林媚儿一怔。
“你应该把他也领到这里来,让我好好问问他有没有亏待你。”
“他......对我很好。”
“真的么?”欧阳伊然目光一闪,“在我看来未必吧!”
“师父为何要这样说?”
“因为他的心并没有放在你一个人身上,”欧阳伊然说道:“不然你也不会一个人来见我了。”
“他得先回兵部报到,再进宫面圣......”
“你都替他来编造借口了,”欧阳伊然打断了她的话,“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女人可以痴情,但不能犯傻。”
“是真的,”林媚儿辩解道:“我亲自送他到兵部衙门门口,又亲眼见他和于尚书一起进宫。”
“那之后呢?”
“之后我就来见师父了。”
欧阳伊然叹息一声,“你不应该急着来见我,而是把你的男人盯紧。”
“唔......”林媚儿垂下螓首,细细咀嚼师父的话。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萝院看看,你的男人是不是和别的女人相拥而眠。”
林媚儿俏脸微变。
欧阳伊然缓缓摇了摇头,“或许我允许你嫁给他是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你不应该嫁给一个有妻有妾的男人。好了,你回去吧,想想我的话,如果你哪一天后悔了,可以回到师父身边。”
林媚儿咬了咬嘴唇,向欧阳伊然欠了欠身,“师父保重,徒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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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缠绵,杨牧云觉得浑身都跟散了架一般,身边的这个尤物真是迷死人不偿命,让自己欲仙欲死。
“你走吧!”紫苏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你说什么?”杨牧云一愕。
“我说你可以走了,”紫苏抿了抿嘴唇,“你还没有快活够么?”
“我......”杨牧云抱紧了她,“你为什么要赶我走呢?”
“因为你不是我一个人的男人,”紫苏说道:“我可不希望有人背后骂我。”
杨牧云笑了笑,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你想多了,谁会在背后骂你?”
“当然是你身边的其她女人,”紫苏推开了他的手臂,“你已经陪过我,这就已经够了,还一直留在这里干什么?”
“可我心里最喜欢的人是你,”杨牧云道:“假如能重新再来的话,我会选择和你一个人在一起。”
“可惜这世上没有假如,”紫苏微摇螓首,“你我都只能承认现实......你去吧,如果你还念着我们娘儿俩,时常过来看看也就是了。”
“我......”
“别说了,”紫苏坐起身穿上衣衫,瞥了他一眼道:“你要让我送你回府么?”
“难道你就不能等到天亮再让我走?”杨牧云求道。
“不能。”紫苏很毅然决然的说道:“你是要让我帮你穿上衣服么?”
“我自己来......”杨牧云苦笑着边穿衣服边说:“你们女人啊,真是说翻脸就翻脸,方才还缠绵悱恻,现在就要
撵人走了。”
紫苏板着脸说道:“所以你们男人就不应该招惹女人的,如果专一一些,我也不至于对你这样。”
“夫人说的有理,”杨牧云叹了口气,“是我太花心了,对不住夫人。”见紫苏也下得床来,不由一怔,“夫人你......”
“我送你,”紫苏微微一笑,“你好歹也是我的男人,总不能眼看着你一个人离开。”
......
杨牧云是从?萝院的一个侧门出去的。他走出老远回头看了看,紫苏还是站在门前凝望着自己。
一股暖意冲走了心头的不快,“她只是心里怨我,而不是真的对我无情。”杨牧云摇了摇头,“其实不能怪她,都是我的错,为什么整那么多女人在身边,还把自己弄的很累。”一想到紫苏那有些哀怨的眼神,杨牧云心里便越发不忍,“那座府邸是梦楠出钱建起来的。也难怪紫苏不愿意住进去,唉,总之是我没用,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受委屈......”忽然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看四周,“是谁,出来!”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一条倩影鬼魅般闪现在自己面前。
“媚儿......”杨牧云惊愕住了。
“没想到吧!”林媚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不是去你师父那里了么?”
“师父我见过了,总不能一直在她那里待着,”林媚儿目光转了转,“你去了哪里?”
“我......”
“怎么?也是明媒正娶的人,就那么让你难以启齿么?”
“你既然已知道,干嘛还要问我?”
“我就是想让你说出来,”林媚儿笑道:“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你这么快便出来了,就算是嫖客也没你动作快!”
“你说什么?”杨牧云脸色一沉。
“哦,惹你生气了?别见怪,因为刚刚看到了门上的招牌才这样说的。看我这嘴......”
杨牧云一言不发,扭头便走,走了没几步,就见林媚儿笑着出现在自己面前,再换个方向又碰见林媚儿的拦阻......
几次三番,杨牧云沉着脸道:“你今日非要跟我过不去么?”
“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夫君,”林媚儿笑着说道:“把我扔在一边,你就那么心安理得么?”
杨牧云一声叹息,“你想如何?我想一个人静静,不行么?”
“那我帮你找个地方,”林媚儿笑道:“保证很安静。”
“唔,我只想一个人。”
“不行。”林媚儿也毅然决然的说了一句。
杨牧云摇头苦笑,“我今晚不想睡。”
“我也不想啊!”林媚儿白了他一眼。
“那......咱们两个干什么?”杨牧云一怔。
“你跟着我来就了。”
......
夜色下的一条小巷子里,有一个小酒馆还亮着灯。
杨牧云和林媚儿面对面的坐在这小酒馆里,一起端起了酒杯。
“夫君,来,咱们先喝个交杯酒吧。”林媚儿一脸娇笑的说道。
“难得你这么有兴致。”杨牧云伸出胳膊,两人手臂交在一起,将杯中酒同时饮尽。
“来,咱们再干一杯。”林媚儿给杨牧云的酒盅里满上了酒。
“夫人,少喝一点儿吧?”杨牧云道:“不然咱们都得醉了。”
“醉了好呀!正好趴在这儿睡!”林媚儿笑着说道:“你不喝,我先干了。”说完真的一饮而尽。
“夫人,不要再喝了,”杨牧云觉察有些不对,便握住了林媚儿的手臂,“你是因为心里不高兴才这样的么?”
林媚儿微摇螓首,“夫君,你想多了,我就是想来这里痛痛快快喝一杯的。”
“你很少喝酒的,为什么要这样?”
“你想知道?”林媚儿的眼眸有些湿润。
“你本事大得很,我......在?萝院和她在一起,你应该都看到了......”
“我想说的不是这些,”林媚儿摇头说道:“陈紫苏是你迎娶的第二个女人,还在我之前,我有什么资格埋怨你们呢?”
“那你这
是......”
“我只是心里怨我自己罢了,”林媚儿叹道:“她们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供你来栖身,而我......却只能拉你过来这里喝酒。”
“你是因为这个心里不痛快?”杨牧云道:“梦楠出身于商贾之家,她又善于经营,盖一座府邸不是难事。而?萝院是紫苏的产业,她当然舍不得离开那里。”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最没本事,比不了她们?”林媚儿看着杨牧云说道。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武功高强。要是没有你,我和太上皇又如何能从观音教手里脱身呢?”
“在你心里我不过是好勇斗狠的女人罢了,”林媚儿唇角漾起一丝苦笑,“你娶我其实并不情愿,对不对?”
“你别胡说,”杨牧云道:“你我曾不止一次生死与共,能娶你,是我的福气。”
“真的?你不是在哄我?”
“我哄你做什么?”杨牧云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想喝酒的话,我陪你。”
“其实我也想找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男人,”林媚儿默默的说道:“为什么我遇见你时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呢?”
杨牧云不自然的笑笑,没有说话。
“好了,不说了,我们喝酒。”林媚儿端起酒杯。
“嗯。”杨牧云也端起了酒杯。
......
一坛子酒还未喝完,不胜酒力的林媚儿已趴在了桌子上。
“夫人......”杨牧云轻轻唤了几声,却没有任何回应,轻叹一声。刚要起身,忽然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师父......”待看清楚那人面容时,杨牧云惊呆住了。
来人正是他的师父朱文奎,他冲着杨牧云微微一笑,坐了下来。
“怎么?不给师父倒杯酒么?”
“哦。”杨牧云忙满上一杯酒呈了过去。
朱文奎伸手接过,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事情办得很不错,总算把朱祁镇有惊无险带回京城了。”
“师父,你也觉得我做的对么?”
“当然,”朱文奎道:“撇去身份不谈,朱祁镇毕竟是朱祁钰的哥哥,他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哥哥,未免太刻薄了些。”
“徒儿也是这么想的,”杨牧云说道:“所以才不顾一切把太上皇护送回京城,这一路上......”说着说着便侃侃谈了起来。
朱文奎听着,听得很仔细。
“看来为了阻止他的亲哥哥回京,这个朱祁钰可算是用尽一切手段了。”
“我觉得皇上此举不妥,才不顾一切送太上皇回来的,”杨牧云说道:“为此皇上还把我训斥了一顿。”
“他也只能在嘴上对你发泄一通了,”朱文奎笑道:“只要你觉得做的是对的,就不用害怕后果。”
“师父,我也想过了,”杨牧云道:“要是皇上免了我的官职,我就回家乡去,当一寻常百姓,开私塾教书。”
朱文奎却摇了摇头,“这大梁柱做了擀面杖,不觉得可惜么?你这么年轻,稍遇不顺心的事便萌生退意,我是这样教导你的么?”
“师父......”
“牧云啊!人这一辈子要走的路很长,你可不能因为一时的意气而放弃了初衷啊!”
“师父教导的是,您的话徒儿谨记。”
朱文奎看着他,突然眉头一皱,抓住他的手腕,“你这是怎么了,又发生了什么事?”
“出海之前,观音教的少主让人强喂了我一颗药丸,我身上的功力便暂时消失了,”杨牧云说道:“现在我等于是一不会武功的寻常人。”
“哦......”朱文奎点点头,“除此之外,你还觉得有何不适?”
“除了胸口隐隐作痛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这药物有些霸道,不但能化去功力,还会致人性命!”朱文奎话音一转,看看趴在桌上的林媚儿,“她制住了观音教的人,没有找到解药么?”
“没有,”杨牧云摇摇头,“观音教的人说这是他们少主专门配的药,解药也只有她们少主有。”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府内家宴
朱文奎皱了皱眉头,沉吟不语。
“师父......”杨牧云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杨牧云摇摇头,“师父在京城过得可还好么?”
朱文奎目光微闪,“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杨牧云抿了抿嘴唇,“只是有点儿担心师父。”
“担心我?担心我什么?”朱文奎笑了笑,“你是在担心我横尸街头还是下锦衣卫大狱?”
杨牧云没有吭声。
“我明白你的心思,”朱文奎叹道:“在你眼里,我怕是跟观音教的乱党没什么区别吧?”
“不,我只是希望师父能好好的。”
“我当然很好,”朱文奎说道:“朱祁钰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而我也并没有想取他而代之。”
“唔......”杨牧云眼神闪烁,仿佛有些难以置信。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朱文奎道:“如果你带人来抓我,我也不会怪你的。”
“徒儿不敢,”杨牧云说道:“我宁愿辞官归乡也不愿做对师父不利的事。”
“是么?”朱文奎笑了笑,“你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我教过你武功么?”
“也不完全是,”杨牧云一脸正色,“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会好好侍奉师父的。”
“哦?”朱文奎眉毛微挑,“但如果我真的想夺取皇位的话,你会不会帮我?”
杨牧云目光一凝,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如何?我的话很难抉择,是不是?”朱文奎唇角微微一勾,拍拍他的肩膀,“你不用回答我,我也不想知道。”
“若真有那一天,徒儿说不定真的就得罪了。”杨牧云目光微扬。
“唔,很好,”朱文奎脸上没有丝毫不快之色,“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很高兴,毕竟我没有看错你。”
“师父,”杨牧云说道:“这世上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是遗忘掉的好。”
“我自己的事我自有分寸,不用你来过问,”朱文奎淡淡道:“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吧?如果皇上不再信任你,在这个朝堂上你还待的下去么?”
“徒儿做事只求无愧于心,至于其他却从未想过。”
“嗯......”朱文奎的目光一凝,脸色微变。
杨牧云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位头戴帷帽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边。只见伸出一只素白的纤手,轻抚着林媚儿的秀发叹道:“一个女孩子怎么学人家喝酒了?还喝这么多?”
“原来是媚儿的师父。”杨牧云忙朝她一礼,“晚辈拜见前辈。”
“罢了,”欧阳伊然叹道:“媚儿遇见你,是她的孽缘。果不其然。”说着摇了摇头。
“晚辈这就带她回去。”
“不用,”欧阳伊然道:“我会带她走的,你不用管她。”
杨牧云闻听眉峰微皱,“媚儿是晚辈的妻子,晚辈怎能置之不理?”
“你的妻子又不止媚儿一个,”欧阳伊然的话语中微含怒意,“而且她们为你诞下子女,和你一起其乐融融,媚儿又何必在一旁碍眼呢?”
杨牧云还想分辩,却被朱文奎打断,“牧云,你作为一个晚辈,非要与前辈争辩么?”
杨牧云身子一震,“师父说的对,是徒儿的不是。”转向欧阳伊然,“前辈勿见怪。”
欧阳伊然的目光转向一边,不去看他。
“牧云,你去吧,”朱文奎道:“我与她说会儿话。”
“可是......”杨牧云看了看仍然趴在桌上沉醉未醒的林媚儿,没有挪动脚步。
“她师父在这里,还用的着你担心么?”朱文奎道:“媚儿醒了自会去找你,你勿需多虑。”
“是,”杨牧云躬身作了一揖,“师父,前辈,牧云去了。”
......
“你是怕我难为你这个宝贝徒儿么?”待杨牧云走后,欧阳伊然瞥了朱文奎一眼说道。
朱文奎笑笑,没有说话。
“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知道,”欧阳伊然叹道:“你是想看朱
家兄弟自相残杀,对不对?难道你就不怕自己的徒儿卷入这漩涡中,难以独善其身么?”
“牧云福大命大,是不会有事的,”朱文奎说道:“其实以他的性格,即使我不说,他也会去做的。”
“现在太上皇已经回京,你打算如何?”
“大戏刚刚开场,只须在一旁观看就是了。”
“戏要演完了呢?你是要离开?还是登场?”
“你说呢?”朱文奎含笑道。
“奎哥,”欧阳伊然一脸深情的说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幻想着要把这皇位夺回来么?”
“这皇位本来就属于我懿文太子一脉,”朱文奎脸色一沉,“是燕王生生夺走,我只是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你觉的能拿回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
欧阳伊然微微摇头,“奎哥,我劝你还是别做梦了,事情已经过去五十年,天下的臣民都已接受太宗的子孙为天子,你何必硬要与天抗衡呢?”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非要拦阻我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若执意为之,是会后悔的。”欧阳伊然道:“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说着拉起林媚儿,消失在了夜色中。
————————————
“梆梆梆——”梆子声连敲了五下,五更了。
素月一夜都没睡好,听到梆子声响,便悄悄起身。
“喂,你要去做什么?”宁馨睁开眼问道。
“你怎么醒了?”素月一愣。
“我睡不着,当然就醒了,”宁馨跟着起身,“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我......出去走走。”
“我陪你。”宁馨说着已穿上了鞋子。
“你不用陪我,还是接着睡吧,这天还没有亮呢!”素月劝道。
“不,”宁馨微摇螓首,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想去找姑爷,是不是?”
被她戳中了心事,素月不再隐瞒,“姑爷应该到了,我想去城门那边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宁馨拉住她道:“你不带我去你也别想走。”
“可小姐那边怎么办?”
“伺候小姐的人多了,”宁馨撇撇嘴道:“黛羽每天一早都会过去的。”
“那好吧,”素月无奈,“小姐要是怪罪起来......”
“这是我的主意,与你无关。”
......
杨府的大门开了一条缝,素月向外看看,街道上空旷无人。
“走。”素月又将门打开了一些,朝宁馨招了招手,两人出了大门。
“哎哟——”宁馨感觉脚下被什么拌了一下,垂下头看时,惊呼出声。
“怎么了?”素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惊得差点儿跳起来。
原来差点儿绊倒宁馨的是一个人,这个人是杨牧云。
“姑爷,您怎么在这儿?”二女连忙将他扶起来。
杨牧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说道:“天亮了么?”
“姑爷,”宁馨埋怨道:“您来了怎么不进府里去,却睡在这儿?”
杨牧云笑了笑,“我来时太晚了,想天亮时再进去。”
“你这人真是,”宁馨气道:“要是被人看到姑爷睡在府门口,成什么样子?”
素月朝周围看了看,“三夫人呢?她不是跟你一起么?”
“她呀,去看她师父了。”
“是这样啊,”素月道:“姑爷,咱们赶快进去,要是被小姐知道了,不知该有多心疼呢?”
......
“什么?相公回来了?”周梦楠闻听这个喜讯后再也不顾矜持,“他现在哪里?”
“宁馨已领着他去梳头换衣了。”素月说道。
“快,吩咐厨房多炒一些菜,”周梦楠一脸喜色的吩咐道:“让奶妈把哥儿也抱去。”
......
府里正厅,已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杨牧云换了一身衣服缓步入厅,周梦楠也打扮一新。
“相公。”
“嗯。”
两人在饭桌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一旁侍候的素月、宁馨、黛羽摆上碗筷。
“你们都坐下吧!”杨牧云对她们道:“这里没有外人,一起吃好了。”
“是。”三女欠了欠身。
“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杨牧云目光看向抱着哥儿的奶妈道。
那奶妈姓曹,体态丰腴,只见她笑着推脱,“这怎么可以......”
“坐下吧!”周梦楠也道:“相公既然吩咐了,你就过来坐下,你抱着哥儿离那么远,如何与相公亲近?”
“是。”曹奶妈抱着孩子也坐了下来。
看着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杨牧云抑制不住激动,“这孩子是何时诞下的?”
“去年十二月初八,”周梦楠说道:“妾身生下他时足足有八斤呢!”
“我看看......”杨牧云伸出手去从奶妈手里接过孩子,入手沉甸甸的。
“唔,还挺沉。”杨牧云与怀里的小家伙互相对视,那小家伙显然怕生,大大的眼珠子转了几转,忽然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众人登时慌了,曹奶妈连忙抱回孩子哄了哄,孩子这才不哭了。
周梦楠脸带歉意的说道:“孩子认生,刚看到你还不习惯,等过一会儿就好了。”
杨牧云摇摇头,“这小子显然不如他姐姐听话,我抱着她姐姐时就没哭。”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便怔住了。
“老爷去了二夫人处么?”还是黛羽先开了口。
“嗯,”杨牧云含糊应了声,把话题又放在孩子身上,“孩子可起名了?”
“没有呢!”周梦楠说道:“这么大事妾身可不敢做主,得等相公回来才行。”
“哦,”杨牧云看看她,“我记得娘子说过,岳父大人膝下没有子嗣,想让第一个孩子姓周,好过继给周家。”
“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周梦楠不自然的笑笑,“这孩子可是靖昌伯府的嫡长子,自然是要姓杨的。”
杨牧云点点头,“娘子真的拿定主意了?”
“妾身既嫁了相公,便是杨家的人了,第一个孩子当然姓杨。”
“既然娘子这样坚持,那我就对不住岳丈大人了,”杨牧云想了想说道:“根据族谱,我下一辈是个圣字。之前我与紫苏收养过一个孩儿,取名圣文。这孩子作为我杨家嫡长子,应秉承一贯书香传统,就取一个哲字,叫圣哲好了。”
“这个名字好,”黛羽首先开口叫好,“老爷是读书人,果然取名都带着书卷气。哦,对了,二夫人处的姐儿老爷也一定给起名字了,不知......”
“哦,叫依伊。”
“依伊?”周梦楠脸色微有一丝不悦,心里暗道:“是依依不舍之意么?”
“小姐,恭喜!”素月和宁馨齐声道:“咱家哥儿有名字了。”
“嗯。”周梦楠笑笑,对杨牧云道:“你既去了紫苏妹子处,怎么不把她娘儿俩带来这里?”
“她......有事分不开身。”
“她就那么舍不得院子里的事么?”宁馨讥嘲道:“好歹也是靖昌伯府的家眷了,一直待在烟花之地,也不怕人背地里说......”
“宁馨,”周梦楠打断了她的话,“二夫人的事也是你可以编排的么?”目光转向杨牧云,“相公不发话,有些事妾身也是不便管的,不过紫苏妹子一直待在那里也不是个事儿。要是被人参上一本,相公面子上须不好看。”
“此事我自有安排,”杨牧云不想纠缠这个话题,话音一转道:“我饿了,先吃饭吧!”说完埋头夹菜。
周梦楠使了个眼色,众人不再说话,埋头吃喝。
吃的差不多时,周梦楠道:“相公要不要去兵部报到,我好让人备轿。”
“不必,兵部我已去过了,”杨牧云用一块丝巾抹抹嘴说道:“皇上这几日让我待在府里。”
“哦。”周梦楠目光看向素月,却见她摇了摇头。
“相公想必是累了,”周梦楠又看向宁馨,“宁馨,你去收拾一下屋子,侍候相公休息。”
“不必,”杨牧云摆摆手,“我想一个静静,你们去忙别的吧!”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母子连心
“吱呀——”一声门开了,朱祁镇愕然的抬起眼帘,发现来人居然是自己弟弟,当今的大明皇帝朱祁钰。
两双眼睛互相凝视在一起,良久朱祁镇先开了口,“皇上......”
朱祁钰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你......还好么?”
朱祁镇点点头,“多谢皇上关心。”
“你能回来,朕就放心了,”朱祁钰缓缓说道:“这两年来,朕活得很累......”说着目光看看他,见朱祁镇面无表情,于是继续说道:“随朕回宫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不,”朱祁镇摇了摇头,“这里挺好,那儿已经不属于我了。”
“兄长何出此言,”朱祁钰讶然,“兄长北狩,朕不过是暂代些日子,你既然回来了,一切还是要归还兄长的。”
“不用,”朱祁镇淡淡道:“现在你是大明皇帝,而我已不是了。你做的很好,没有给列祖列宗丢脸。大明的江山社稷需要你扛下去。”
“兄长......”
“你不必多说,”朱祁镇道:“挽救大明,拯救社稷的人是你,你比我更有资格坐这个位子。”轻叹一声,“我有个请求,皇上能答应么?”
“兄长请说!”
“我是大明的罪人,本来是要随着土木堡枉死的将士一起去的,可老天很残忍,偏偏让我活着,也罢,那我就遵从天命......”抬起目光看着朱祁钰,“我希望和我的家人到南都去,为太祖守灵,以赎自己的罪过,还望皇上务必答应。”
“这......”朱祁钰沉吟片刻,“兄长的请求朕做不得主,一切还须太后定夺。”
“唔......那好吧!”
“请兄长随朕回宫,”朱祁钰坚持道:“如果兄长执意在这里,会让朕很为难的。”
“我说过,我不会回去,你放心好了。”朱祁镇道。
“难道兄长连太后的面也不见了么?”
这句话使得朱祁镇身子一震。
“太后对兄长望眼欲穿,如果兄长回来连太后的面也不见的话,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那......好吧,”朱祁镇看了他一眼,“不过我需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随你入宫。”
“哦?”朱祁钰的心咯噔了一下。
“皇上不要误会,”朱祁镇说道:“我只是想向天下人证明,无论我回来与否,你都是大明朝的皇帝。”
这句话说完,朱祁钰暗松了一口气。
————————————
“太后——”金英一脸喜色的来到仁寿宫。
仁寿宫佛堂,孙太后一身淄衣,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
听到金英的声音,缓缓睁开眼,不悦道:“佛祖面前,不得喧哗。”
“是。”金英躬身上前,将孙太后搀扶起来。
“你这么急匆匆的来找哀家,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金英看看佛堂内侍立的宫女太监,欲言又止。
“你们都下去吧!”孙太后对那些太监宫女道。
“是。”
待她们都退了出去,金英方在孙太后耳边低声道:“太后,太上皇回来了。”
“什么?”孙太后一惊,“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是老奴的那个义女亲口告诉老奴的,”金英说道:“杨牧云已经回京了,是他把太上皇带回来的。”
“那......太上皇在哪里?”孙太后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他就在于谦的兵部衙门,”金英说到这里将声音压到只有孙太后能够听见,“皇上刚刚出宫,去兵部了。”
“啊!”孙太后惊道:“他去兵部做什么?”
“自然是去见太上皇,”金英说道:“太后不必担心,有于大人在,皇上是不敢对太上皇怎样的。”
“金英,”孙太后定了定神,“你快去让人准备,哀家要出宫。”
“太后不可,”金英劝道:“请恕老奴直言,此刻您不宜去见太上皇。”
“为什么?”
“皇上去兵部的事没让其他人知道,老奴也是偷偷探听才得知的,”金英道:“皇上此去是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
“摸摸太上皇的态度。此番回来是不是想要回皇位?”
孙太后冷笑一声,“他就这么不放心么?哀家也曾一再向他表态,无论太上皇回来与否,他都依旧是大明朝的皇帝。”
“太后是表态了,但皇上的心里还是不踏实,”金英说道:“与太上皇见见面,把事情讲明白也就放心了。”
“也罢,一切由他,谁让他是皇上呢?”孙太后明白了金英话中的意思,“哀家现在去乾清宫,等皇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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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阁老,咱家把话已经说明白了,”武英殿内,成敬把朱祁镇归来的事与陈循说了一遍,“太上皇人就在兵部,你与礼部尚书商量一下,用什么规格迎太上皇回宫。”
“嗯......”陈循沉吟良久,方缓缓说道:“太上皇回宫,须文武百官悉数到场,皇上手捧玉玺出迎。”
“皇上还得手捧玉玺?”成敬深深皱起了眉头,“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皇位还与太上皇么?”
“成公公误会了,”陈循笑道:“这不过是做个样子,太上皇是不会接受玉玺的,皇上还得劝太上皇接受,如是三次,方可礼成。”
“三推三让?”
“不错,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说起历朝掌故,陈循侃侃而言,“昔汉献帝退位,让出玉玺,曹丕坚不肯受,如是三番,魏文帝才勉强接受。自此而下,已成惯例!”
“但是......太上皇如果收下玉玺呢?”成敬说出了心中顾虑。
“这......”陈循微一错愕,“应该不会吧?皇上已继位两年,天下臣民皆以宾服,太上皇应该有自知之明的。”
“如果太上皇心有不甘呢?”成敬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太上皇收下玉玺重回皇位,皇上又能如何呢?”
陈循不说话了。
“陈阁老,”成敬说道:“依咱家看,这套礼仪程序就免了吧?皇上直接派人接太上皇回宫,不就行了?”
“不可,成公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陈循皓首连摇,“废礼而为,非正道。皇上若行此举,则天下臣民不免胡乱猜测,为正民心,此礼不可废。”
“陈阁老坚执为之,是不是藏有私心呢?”成敬笑了笑,“在你眼里看来,无论皇位上坐的人是谁,都跟你没关系吧?”
“成公公是来消遣老夫的么?”陈循脸露怒色,“老夫对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不错不错,陈阁老之言甚是。无论皇上是谁?你都是要尽忠的。”
“你......”
两人争执半天,不欢而散。
————————————
“皇上,”朱祁钰一回乾清宫,便有一个小太监迎上来禀道:“太后到了。”
“太后?”朱祁钰一怔,顾不得多问,便进了宫内时常待的西暖阁。
孙太后静静的坐在里面。
“儿子拜见太后。”朱祁钰上前躬身施礼。
“皇上回来了,”孙太后微微笑道:“不知皇上去了何处?”
“唔......朕只是随便走走,太后来这里是有什么事么?”
“哀家有一件要求皇上,还请皇上务必答应。”
“太后请说。”
“哀家要出宫一趟。”
“哦?不知太后要去往哪里?”
“兵部。”孙太后说完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朱祁钰。
只见他身子一震,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太后为何要去兵部呢?”
“哀家想要去那里见一个人。”
朱祁钰脸色巨变,“谁?”
“皇上,”孙太后缓缓说道:“哀家已然风烛残年,只希望能够与亲人团聚。此外别无所求。”
“太后是怎么知道他在兵部的?”
“哀家怎么知道很重要么?”孙太后看着他,“皇上在怕什么?”
“朕有什么好怕的?”朱祁钰强自镇定,“朕只是不想什么事都被人蒙在鼓里。”
“哀家只是想见见自己的儿子,”孙太后说道:“毕竟两年了,他一直音讯全无,哀家
每日里担惊受怕,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念着他。”
“太后舐犊情深,朕深为感动。”朱祁钰道:“朕会以大礼迎兄长入宫的,到那时太后就可以见到他了。”
“皇上的意思是不让哀家与他相见?”
“太后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孙太后的嘴唇哆嗦着,忽然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太后......”朱祁钰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她,“你这是想让朕遭天谴么?”
“求求皇上,让哀家出宫去见见他吧!”孙太后苦苦哀求道:“哀家只是想见自己的儿子一面,见了哀家这心里也就放心了。”
“唔......”朱祁钰无法,只得道:“太后既然如此坚持,那朕就派人陪你一起去。”目光向周围看去,“成敬呢?还未回来么?”
“老奴在这里。”成敬匆匆走了进来。
“你陪太后去一趟兵部。”朱祁钰向他使了个眼色。
“老奴遵命!”成敬会意,转向孙太后,“太后,请!”
————————————
长宁宫。
“皇上,您好些了吗?”李惜儿的一对纤纤素手正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
“嗯,好多了。”朱祁钰长长吐了一口气,“还是你能让朕宽心。”
“多谢皇上夸奖,”李惜儿笑道:“看皇上一脸憔悴的样子,臣妾心里心疼得很呢?”
“朕还不知能够疼你多久,”朱祁钰环顾四周,“或许这里很快就不属于朕了。”
“皇上何出此言呢?”
“朕刚刚去见了太上皇。”
“他怎么说?”李惜儿眸子一霎,“他难道提出向皇上要回皇位么?”
“他倒没有这么说,”朱祁钰道:“只是他在兵部的事不知怎么让太后知道了。她来朕这里闹,非得去见太上皇,朕拗不过她,只得依了。”
“太后舐犊情深,如此失态也没什么奇怪!”
“朕是怕太上皇在京城的消息传扬开去,会在朝臣们中间引起议论。”
“臣妾明白了,”李惜儿目光一闪,“皇上是怕有人会借此图谋不轨。”
朱祁钰点点头,只说了一句,“人心叵测啊!”
“皇上也不必太过担心,”李惜儿安慰他道:“朝中拥护您的人还是很多的。”
正在这时一名宫女进来禀报,“皇上,成公公来了。”
“快让他进来。”朱祁钰腾的站了起来。
“妾身回避一下。”李惜儿欠了欠身。
......
“情形如何?”成敬一进来朱祁钰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他们母子两人只是抱头痛哭,倾诉一些过往的事情,至于别的就没什么了。”
“哦?”朱祁钰眉毛挑了挑。
“还有,”成敬补充道:“太后交待太上皇,今后要好好待在宫里,不要再抛头露面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
“老奴认为她这是在暗示太上皇不得与皇上争了。”
“嗯......”
“皇上,”成敬话音一转,“臣之前去了武英殿,与陈阁老商量迎太上皇回宫的事。”
“他怎么说?”
“陈阁老坚持依照古礼让文武百官列队,皇上捧玺出迎,与太上皇行三推三让之礼。”
“他什么意思?”朱祁钰心提了起来,“是要朕演让位的把戏么?如果太上皇当真受玺怎么办?难道朕当着那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再把玉玺抢回来么?”
“皇上不用担心,老奴会妥当安排的,”成敬神秘的一笑,“太上皇识相倒罢了,如果不识相的话......”手掌做了个下劈的动作。
————————————
杨牧云头戴竹笠,压得低低的,走在京城的街道上,见无人注意到他,便转入一条小巷。
走到尽头的一座院门前时,敲响了上面的铁环。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
“杨大人,您来了?”那老者把他让了进来,“我家姑爷已经候您多时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内宅词锋
杨牧云被那老者领着走进一间厅室内,迎面走来一人,正是朱骥。
“朱兄。”杨牧云朝他拱了拱手。
“杨大人,”朱骥还礼道:“坐吧!”
“如今情势如何?”杨牧云刚一落座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太上皇在兵部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朱骥说道:“皇上和太后都来见过太上皇,现在就差选个日子迎太上皇回宫了。”
“哦?皇上准备如何迎太上皇回宫呢?”
“据最新探听来的消息,陈循建议皇上捧玺率文武百官列队恭迎太上皇回宫。”
“这个建议倒挺隆重的,”杨牧云笑笑,“不过按礼制也该当如此。”
“不过成敬不同意。”
“他是怕太上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收回皇上的玉玺,让皇上下不了台吧?”
“不管如何,成敬一定会暗中布置人手盯着太上皇的一举一动。”
“嗯,”杨牧云点点头,“若太上皇真有不利于皇上的举动,说不定他们还会对太上皇下手。”
“那怎么办?”朱骥皱了皱眉头。
“一切就要看太上皇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了,”杨牧云说道:“只要太上皇安于现状,我想他是不会有危险的。”
“唔......杨大人说的有理。”
“尽管如此,朱兄还是得未雨绸缪,挑选一些靠得住的手下,以应不时之需。”
“我会的。”
“朱兄,”杨牧云目光注视着他道:“你的所作所为怕是已在皇上心里产生了芥蒂,对你今后的仕途不利啊!”
“杨大人又何尝不是?”朱骥微微一笑,“大丈夫立于世间,做事但求问心无愧,至于别的,我已经不在乎了。”
“朱兄高义,”杨牧云赞道:“能与你为友,是杨某幸事。”
“宁千户呢?为什么没随你一起回来?”朱骥问道:“你与他可是过命的交情。”
“他呀......”杨牧云微一踌躇,“我与他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他一时应该是回不来了。”
“我明白了,”朱骥目光一闪,“是因为见到了沈云么?”
“沈云是他义父,他不能不听他的话。”
“也是,有些事对他人是不能苛求的。”朱骥笑了笑,“与杨大人好久不见了,去喝一杯如何?”
“改日吧,”杨牧云道:“等太上皇安然回宫,我定与朱兄大醉三日。”
“三日如何能够,至少五天。”
“好,一言为定。”
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
“我的官服呢?”杨牧云一回到府中便问。
“素月,宁馨,你们快去帮相公把上朝的朝服找来。”周梦楠吩咐道。
“老爷,夫人,”这时黛羽开口道:“老爷的朝服是放在二夫人那里的。”
“是么?”杨牧云看看周梦楠,“这么久了,许是忘了。”
“妾身愿意去二夫人那里......”黛羽话未说完就见有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进来禀道:“夫人......”看到杨牧云时,后面的话便顿住了。
“有什么话快说,在老爷面前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周梦楠不悦道。
“是......”那丫鬟抿了抿嘴唇,“二夫人来了。”
“她可来得真巧,”一旁的宁馨听了忍不住说道:“姑爷需要什么的时候她就来了。”
周梦楠瞪了她一眼,“还不快请二夫人进来。”顿了顿,“素月、宁馨、黛羽,你们替我出去迎一下。”
“是。”黛羽欠了欠是,转身去了。
素月推了一下宁馨,两人随后也去了。
杨牧云也想出去,见周梦楠的目光向自己看来,便顿住了脚步。
......
“紫苏见过姐姐。”头梳高髻,身着一身紫色襦裙的紫苏一进来便向周梦楠施了一礼。
周梦楠起身一脸亲热的对她说道:“都是自家人,妹妹勿须客气,坐!”拉着她一起坐下。“姐儿呢?没有带来么?”
“她睡了,姐姐如果想见她
我改日带她过来,”紫苏说道:“圣文还要去私塾,于是我便一个人来了。”
不待杨牧云开口,周梦楠便笑着说道:“我与相公正说着妹妹呢?妹妹就登门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哦?”紫苏目光朝杨牧云看去,“不知夫君与姐姐谈论什么呢?”
杨牧云咳嗽一声,还未说话,就听周梦楠接着道:“相公是埋怨我没有容人之量,偌大一座府邸,居然还安不下妹妹,让他想见你一面都难。”
“姐姐如此心胸宽阔之人,怎能说没有容人之量呢?”紫苏美眸一霎,“夫君怕是误会姐姐了吧?没有留在府里住是我的主意,与姐姐无关。”
“妹妹真是替我解围了呢?”周梦楠笑道:“不过话虽这么说,一家人分作两处还是很不便的。要是需要个什么,还得派人去寻......”
“都是妹妹任性让姐姐犯了难,”紫苏淡淡道:“今后得多来姐姐这里请安才是。”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把杨牧云当做了空气。
“小姐也真是,跟她啰嗦这么多作什么......”宁馨刚嘟囔了一句,手臂便被素月掐了一下。
“夫君,”只见紫苏的目光落在杨牧云身上,“妾身此来为你带了一样东西。”说着向茗儿使了个眼色。
茗儿端起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块红绸。
韵儿揭开红绸,托盘里赫然便是杨牧云上朝时穿的朝服和官帽。
“妹妹真是与相公心有灵犀,”周梦楠叹道:“相公正想着朝服的事情,妹妹便带来了。”
紫苏微微一笑,“夫君的朝服许久不穿了,总得好好整理一下,希望拿来的不晚,没有误了夫君的事。”
“没有没有,你真是有心了,”杨牧云道:“我还暂时不用上朝,过几日便用上了。”
周梦楠向宁馨使了个眼色,宁馨会意,走过去欲从茗儿手里接过托盘。
茗儿向紫苏看去,见她朝自己微微颔首,便松开了手。
“妹妹,这可是相公回来我们第一次聚在一起,今日就不要回去了。”周梦楠笑道。
“妹妹也想好好侍奉夫君和姐姐,”紫苏唇角微微一勾,“奈何姐儿还在外面,她要是醒来见不到我,不定会哭成什么样呢?”
“把她抱来这里不就可以了。”
“妹妹也想这样,”紫苏说道:“就怕她换个地方不习惯,还是等她大一些再说吧!”
“唉......”周梦楠叹了口气,“还是我做的有些不到,不然也不会让妹妹一直在外面了。”
“姐姐说哪里话?是妹妹任性,辜负了姐姐的好意。”
“这样吧!”周梦楠见说不动她留下,便道:“现在也快近午了,相公在这儿,你我一起陪他用个饭,妹妹总不至于推辞吧!”
“姐姐既这么说,那妹妹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家宴很是丰盛,一家人坐在一起言笑晏晏,很是热络。可杨牧云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周梦楠还让曹奶妈把襁褓中的杨圣哲给抱了出来。
素月宁馨夸赞孩子如何可爱如何跟杨牧云长得很像云云。紫苏在一旁却冷眼旁观。
末了,家宴散后,紫苏便起身告辞。
“我送送你。”杨牧云不让她人陪同,和紫苏两人出了府门。
扶她上了马车后,杨牧云也钻了进去。
“你该回去了,”紫苏瞥了他一眼,“别让姐姐担心。”
“担心什么?”杨牧云一笑。
“担心我把你拐跑啊!那样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你是我夫人,拐跑我还不是天经地义么?”
“油嘴滑舌,没个正经,”紫苏哼了一声,“你不是说送送我么?”
“没错,可怎么送你,送你多远我说了算。”
紫苏目光一闪,吩咐道:“茗儿韵儿,走。”
马车的车轮碾过满是行人的街道,发出辚辚的响声。
“她这是什么意思,在嘲讽我没有给你生个儿子么?”紫苏没好气的冲杨牧云道。
“你想多了,作为我二夫人,不该见见靖昌伯府的嫡长子么?”
杨牧云笑道。
紫苏瞪了他一会儿,“早知道这样,我就让人把你的衣服扔到门口算了。”
“就算是如此我还是会来找你的,”杨牧云握住了她的手,“告诉你一个秘密......比起儿子我更喜欢的是女儿。”
紫苏噗嗤笑了,脸色缓和了些,但仍然板着脸道:“我告诉你,我是不会搬过去与她同住的,你逼我也没用。”
“我逼你做什么?你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杨牧云道:“我什么时候逼你做过自己不愿意的事了。”
“那就好,”紫苏抿了抿嘴唇,“你要是愿意到我这里来,我随时欢迎。”
“多谢了。”杨牧云叹道:“在你和梦楠眼里,我这个夫君是不是太窝囊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么?你们个个自行其是,我却一点儿也约束不了你们。”
“梦楠姐是个商界奇才,一入京城便挣下偌大家业,能娶到这么有本事的女人应该是相公的福气才是。”紫苏眨了眨美眸笑道。
“这个福气我可受不起,”杨牧云叹息一声,“依照我的本意,是想娶一个平平常常人家的姑娘,找一个小院关起门来过日子。”
“相公真这么想吗?”紫苏笑道:“那你又何必当官呢?”
“当官就要讲排场么?”杨牧云道:“你看于谦于大人,虽身为朝廷大员,可住的地方寻常之极,没有一点儿排场。和她的夫人相敬如宾,和和美美。”
“他没有纳妾么?”
“没有。”
紫苏目光一转,“那于大人的为人比你可强多了,你是一心在外面拈花惹草,风流快活。”
“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杨牧云苦笑,“其实很多时候我是身不由己,女人喜欢一个男人由不得男人喜不喜欢她,而一心去霸占这个男人......我就是那个倒霉的男人。”
“可你一点儿也不像倒霉的样子,”紫苏笑道:“这世上的男人巴不得都像你那样倒霉的。”
两人说着话,马车驶到了?萝院的侧门。
紫苏下车后冲杨牧云笑道:“你是随我进来呢?还是回去?”
杨牧云的目光却转向一边,“我去瞅瞅有没有合适的院子,然后租下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紫苏不解。
“靖昌伯府是梦楠的产业,而这里是属于你的,我总不能一直寄人篱下吧?”杨牧云一笑,转身去了。
“喂——”紫苏叫之不及,眼见他走的远了,咬着嘴唇对茗儿韵儿道:“我们走!”
......
“公子,这里虽是城外,但离正阳门很近,”正阳门外的一处民居住着一对老夫妇,老头子对杨牧云道:“一入正阳门就正对着宫门 ,再方便不过了。”
“一个月就一两银子,公子要是觉得合适,不妨就定下来,”老婆婆笑道:“说实在的,这几日看房子的人已经有好几波了。”
杨牧云看着这座简陋的民居,沉吟不语。从这里入正阳门到兵部衙门,比靖昌伯府和紫苏的?萝院都近,而且这里远离喧嚣之地,清静得很。
这处民居虽然简陋,但还是有三四间屋子,这对老夫妇只有一个儿子,在城里的大户人家讨生活,还未娶妻。他们便想着把多余的屋子租赁出去,也好多点儿收入。
“如何,公子拿定主意了么?”老婆婆催促道。
“唔......”杨牧云想了想说道:“这间屋子我得好好收拾一下,再买一些生活用具......”
“如果公子有需要的话,尽可以从我们这里拿,”老头子倒很大方,“住在一起便是缘分,公子勿须客气。”
杨牧云还在犹豫时,忽然“当——”的一声一块银锭落在老夫妇跟前的桌子上,两双混浊的老眼登时亮了起来。
“这是三个月的租金,够么?”一个清脆的声音自杨牧云耳边响起。
他愕然看去,见是一长相极为俊俏的少年。
“媚儿?”他愣住了。
“够,足够了。”老婆婆笑着把银锭揣入怀里。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三推三让
林媚儿得意的朝杨牧云扬了扬下巴。
“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么?”老婆婆问道。
“唔......是的。”杨牧云含糊应道。
老头子拉了拉老婆婆的衣袖,“人家之间说话,你就不要凑了。”
“哦,看我......都老糊涂了。”老婆婆笑着说道:“你们聊。”和老头子转身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杨牧云和林媚儿。
杨牧云轻咳一声,“你在跟踪我?”
“怎么?我想找个地方住,不行吗?”
“你为什么不回府里住呢?”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要在这里租房子?”林媚儿反问道。
“我......就图个去衙门上朝方便,”杨牧云道:“这里路近,又清静,甚好。”
“那我就在这里陪你,”林媚儿凝视着他道:“我是你的妻子,有义务照顾自己的丈夫。”
杨牧云默然,目光扫了一遍这间屋子,阳光透过屋顶的破瓦露了下来,里面的墙壁发黄发黑,墙角布满蛛网,到处都积满了灰尘,屈指可数的几件摆设,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可以用家徒四壁来描述这间屋子。
“这里太简陋了,你住不惯的。”
“你能住,我便可以,”林媚儿说道:“收拾一下就好了。”说着挽起袖子准备打扫房屋。
杨牧云苦笑着摇摇头,和她一起收拾起屋子来。
“你陪我在这里不觉委屈么?”
“跟自己的夫君在一起,有什么可委屈的,”林媚儿嫣然一笑,“别忘了,这屋子是我租下来的。”
杨牧云叹息一声,“看来我这一辈子都要被女人握在手里。”
“为什么这么说?”林媚儿笑道:“难道你是被赶出来的?所以不得已到这里租房子?”
杨牧云摇摇头,“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误是不该跟强势的女人在一起。”
“哟,你这是话里有话,”林媚儿眸子一转,“那我在你眼里算不算是强势的女人呢?”
“你......还好吧,”杨牧云笑笑,“至少你租这样一个地方让我住,我还心安一些。”
“周梦楠和陈紫苏让你不安心了。”林媚儿眸子霎了霎道。
“她们太强势了,一碰在一起便互不相让,总想压对方一头。”
“是么?”
“不然为何会分居两处呢?”杨牧云苦笑,“我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只好......”
“只好走为上,对吗?”林媚儿眨眨眼笑道:“说句实话,我也是不愿意住在周梦楠为你盖的伯爵府里,总觉得连她身边的丫鬟也不如。”
“你这话就不厚道了,梦楠对你不错,让府里所有人都称呼你为三夫人。府里上上下下都对你很尊敬的。”
“这我不否认,不过我感觉什么事都在她掌控中,心里很不爽......”林媚儿一笑,“不像在这儿,虽然简陋,但只有我们两人,做什么事都自在得多。”
“你是自在了,”杨牧云摇摇头,“我感觉又落入了你的掌握中。”
林媚儿吃吃一笑,“夫君要是觉得不爽的话,可以写一纸休书,我也就不烦你了。”
“我怕。”
“你怕什么?”
“我怕你师父跟我算账,我可打不过她。”
林媚儿娇笑起来,“你打不过我师父,可以去找你师父呀!”
“这可不行,家丑不可外扬。要是让师父知道我连家事的无法摆平的话,我也没脸见人了。”
林媚儿格格笑得更厉害了,“看来你还不笨。”
“我不是不笨,而是无奈,”杨牧云叹道:“我虽然有不少红颜知己,却没有一个能在掌握中的。总是她们先画好了圈子,让我钻进去,然后再牢牢把我捆住。琪儿想把我带到漠北,嫚妮想让我留在苗界,梦楠和紫苏都想着让我围绕她们其中一人转......我就一个人,分不出那么多身子,想想都累!”
“我呢?为你画了一
个什么圈子捆住你呢?”林媚儿咬着嘴唇问道。
“你还好,”杨牧云瞅瞅这简陋的居室,“只不过租了个圈子给我遮风避雨而已。”
林媚儿噗嗤一声又笑了,“我可没有你其她夫人财大气粗,希望你不要嫌弃我才好。”
“能为我付房租的人,还能由得我嫌弃么?”杨牧云道:“真不知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你想知道?”林媚儿目光一转,“那好,我告诉你......女人的心眼其实都很小的,没有谁会心甘情愿的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喜欢的男人。”
“唔......有道理。”
“所以,我很开心在这儿,”林媚儿目光深深凝视着他,“虽然这里很简陋,但只有我们两人,在这个地方,你才完完全全的属于我。”
“哦......”听着她开心的表白,杨牧云心里有些不快,自己躲到了这里,还是没有摆脱从属于一个女人的处境。
“对了,”杨牧云转移开话题,“冷兄呢?你有没有见到他?”
“没有,”林媚儿微摇螓首,“听师父说,他去苗地解救太子,却失去了音讯。”
杨牧云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林媚儿见他脸色微变,劝慰道:“你放心,冷师兄他本事大得很,不会有事的。”
“嗯......”杨牧云点点头,沉吟不语。
林媚儿散开了长长的秀发,盘起了发髻,身上的男装也换上了女子的衣裙。纤腰一摆,显得楚楚动人。
杨牧云看呆了。
“我现在的样子好看么?”林媚儿妩媚的一笑。
“好看,”杨牧云叹道:“我记得我们最开始见面时你恨不得要了我的命。”
“那是因为你动手在先,”林媚儿说道:“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人敢指着我的喉咙。”
“也是天意弄人,想要我命的人居然会嫁给我。”
“想想当时还不如把你杀了,”林媚儿乜了他一眼道:“省的让我现在牵肠挂肚。”
“也是,”杨牧云笑笑,“这样你嫁给别人就不会受委屈了。”
“你既然觉得我委屈就对我好些,”林媚儿咬了咬嘴唇,“这个地方是我租的,我不希望你带别的女人过来。”
“遵命!”杨牧云道:“除了你,也不会有别的女人愿意在这样的地方待着。”
“我愿意,我高兴,”林媚儿眉角稍稍一扬,“只要你在这儿,我会保证你住的比哪个地方都要舒服。”
“哦......”杨牧云像是想起了什么,“夫人,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杨牧云用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遍。
林媚儿秀眉一挑,“这件事不难,我听你的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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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罗伞盖下,朱祁钰看向朱祁镇的目光有些复杂,文武百官站在奉天殿外的御阶下,眼睛齐刷刷的落在这两兄弟身上。
朱祁钰忽然嘴角一翘,冲朱祁镇说道:“你回来了,很好.... ..”连着说了几句很好,“我的担子也可以卸下了,从今日起,请你即刻复位,临御天下!”
“不,”朱祁镇很平静的说道:“天位已定,不可再易,多亏了你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独掌大局,驱退鞑寇,使我大明转危为安,江山社稷得以保全,皇位理应你来做。”
朱祁钰笑了笑,“我奉太后懿旨监国,臣子之职,分所当为。你既然回来了,这皇位就应该归还与你,还望大哥不要推却。”
朱祁镇微微摇头,“天位已定,不可再易,我此番回到京城。如能提供一遮风挡雨之处,于愿足矣!”
“大哥何必一再推辞,”朱祁钰再劝道:“你本为大明之主,如今复位,也是理所应当。”
朱祁镇站起身来,缓缓朝朱祁钰走去。朱祁钰脸色起了变化,目光看向成敬,成敬面色一紧,向周围看去,一些人握紧了刀鞘,目光紧盯着朱祁镇的一举一动。
谁知朱祁镇微微一笑,转向御阶下肃立的文武百官。
“诸位臣工,我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们,”朱祁镇朗声说道:“你们能站在这里,就是因为当年没有随同我一起出征......”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当年随我去的,都留在了土木堡,他们的尸体也早就化作了白骨......”他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就是因为我,数百名臣工,数万将士,全部死在了土木堡,我是万死不能赎却自己的一身罪过。”
话音一落,所有大臣不禁耸然动容。
“我在那个时候便应该死了,可老天让我活了下来,”朱祁镇的脸上不知不觉挂了两行清泪,“我眼睁睁看着鞑子的大军带着我席卷京城,如果大明因为的过失而大厦将倾,我就算死了也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好在大明还有祁钰,还有无数的忠臣义士,是他领着你们打退了鞑子大军的一次又一次进攻,大明才得以屹立不倒。”说到这里朱祁镇的声音渐渐高昂,“祁钰这个皇帝比我做的好,你们要好好拥护祁钰,使我大明更加兴盛。”
文武百官静静的听着,忽然有人跪了下来,紧接着所有在场的人都跪了下来。
“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如同山呼海啸。
朱祁钰也震撼得从御座上站了起来。
“祁钰,”朱祁镇转向他道:“你众望所归,就不要再推让了,我无颜再面对这个位子,你如再要相让,我宁可一头撞死在这里。”
朱祁钰向成敬看去,见成敬朝他点点头,便清了清嗓音,高声道:“既然大哥以天下相托,我不敢不竭忠尽力,以报社稷苍生....
.. ”朝朱祁镇拱了拱手,“还望大哥今后时常提点一二,以免犯下错处而不自知。”
朱祁镇握住了他的手,“你当皇帝比我当的好,列祖列宗保佑,大明会在你治理下,物阜丰登,百姓安乐。”
成敬松了一口气,扯着嗓子高声道:“三推三让,礼毕!”
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文武百官和在臣列中的杨牧云,他的手心全是汗,目光远远看过去,侍立在周围的朱骥和林媚儿神经紧绷,握着兵刃的手还没有松下来。
......
回到正阳门外的住处时,杨牧云的心还在砰砰乱跳。林媚儿也不住的拍着胸口,“你不知道,那时我紧张死了,如果有人突然发难的话,我都不知该怎么办?”
“还好太上皇深明大义,”杨牧云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不然的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争斗起来,大明的天威将荡然无存。”
林媚儿瞥他一眼道:“你说,太上皇真的不想复位么?”
“我怎么知道?”杨牧云摇了摇头,“太上皇曾明确表示了的,已无意再重登皇位。今天他也是这样做了。”
“那为什么皇上就跟如临大敌一样,”林媚儿说道:“尤其是那成敬,不断给他的党羽使眼色,像随时都准备对太上皇下手。”
“他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杨牧云道:“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我帮了你,你该怎么谢我?”林媚儿目光一转笑着问道。
“你要我谢你?”杨牧云一怔,“那你要我做什么谢你呢?”
林媚儿抿了抿嘴唇,缓缓说道:“我要你一直留在这里陪我,不准你去什么伯爵府和?萝院。”
“是这个呀,”杨牧云笑笑,“放心,我待在这里暂时不会被她们知道。”
“你怎么这么肯定?”
“很简单,紫苏一定认为我在梦楠那里,而梦楠认为我在紫苏那里,她们之间是不会来往的。所以也就不会知道我在这儿。”
“那真是太好了,”林媚儿高兴的搂住杨牧云的脖颈,在他脸上吻了一下,“从现在起,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杨牧云苦笑,“夫人这话说的,有些太不中听了,我又不是物件,怎么还要归属你?”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属于我还能属于谁呢?”林媚儿突然感到有些羞涩,“夫君......”
“怎么?”
“咱们要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吧?”
“啊?”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情思夜话
杨牧云吃惊的嘴都合不上了。一向杀伐决断的林媚儿居然露出了如此温婉的一面,让他感到有些不适应。
“这个......不急吧?”他嗫嚅道。
林媚儿瞪了他一眼,“再过一年我都二十岁了,你有女人为你生孩子,所以不急,对不对?”
“我......”杨牧云有些语塞,“就算是二十岁也不算大呀?”
“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林媚儿伸手扭住他的耳朵。
“哎呀!疼,夫人快松手!”杨牧云告饶道。
“今晚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这里陪我,”林媚儿松开了手,放缓了语气,“夫君,我会好好待你的。”
“唔......”杨牧云揉了揉被她扭痛的耳朵,苦笑道:“今晚于大人要我要去兵部衙门一趟......”
“你休想,”林媚儿打断他的话道:“如今太上皇都已入宫了,兵部衙门里还能有什么事?你休要糊弄我。”
“不管如何我现在还是兵部右侍郎,需要协助于大人处理军机要务,我......”话未说完嘴唇便被林媚儿一对温软的唇瓣封住了。
杨牧云如遭雷击般浑身一震。
林媚儿眸波似水,一脸妩媚的柔声道:“夫君,你就留下吧!求你了!”
娇柔的声音能把男人的心给化掉,杨牧云的呼吸忽然粗重起来,林媚儿拖去了上衣,露出洁白如玉的肌肤......
屋里闪亮的灯烛不知何时熄灭了,紧接着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和女子的娇吟声。
这声音被隔壁的那对老夫妇听了去,揭开了他们脑海里那段尘封已久的岁月。
“那俊俏的小哥儿转眼就变成美貌的小媳妇了,”老头子叹道:“那后生可真有福气,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
“你这老头子,真是没羞没臊的,在背后议论人家小媳妇,”老婆子听了有些不满,“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害臊!”
“我不过是说说,”老头子摇摇头,“你还怕我看上人家怎地?”
“你敢!”老婆子眯缝的老眼顿时睁大了,“你要再敢背着我偷人,看我不用耳刮子抽你!”
“你呀!”老头子苦笑,“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过去再多年也改不了你这花心,”老婆子道:“我真是后悔,怎么当年嫁给了你?”
“好好好,别说了......”老头子连连摆手,“睡吧!”
“不行,当年的事我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老婆子喋喋不休起来。
老头子用被子蒙住了头。
......
这边屋里云收雨歇,激情渐渐淡了下去。一对年轻男女**裸的躯体紧紧缠在一起,丝毫没有分开的意思。
听着隔壁老婆子絮絮叨叨的声音,林媚儿轻轻一声叹息。
“你怎么了,”杨牧云安慰她道:“老人家的话向来是很多的,等她说累了也就不说了。”
“其实我挺羡慕她的,”林媚儿说道:“能和自己男人白头到老,是多么幸福的一种感觉。”
“几十年后,我们也会像他们那样的。”
“是么?”林媚儿睨了他一眼,“到时候你身边可不止一位老婆婆吧?”
杨牧云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默然不语。
林媚儿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微微一笑,“所以我想要个孩子,这样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不会觉得寂寞。”
“我会努力的,”杨牧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不知你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是男是女难道自己能决定么?”林媚儿笑道:“只要是我自己生的孩子,男女我都喜欢。”
看着她灿烂的笑容,杨牧云心里升起一丝歉意,“媚儿,其实你不应该嫁给我的。”
“你后悔了?”林媚儿眨眨眼,“但我不后悔,谁让我喜欢上你了呢?”
“其实你大师兄乔子良......”
“不要在我面前提他,”林媚儿俏脸一沉,“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唔......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与他之间有过节。”
“那个人好色成性,女人对她来说不过是玩物,”林媚儿提起他时一脸不屑,“你虽然花心,但还是对每一个喜欢你的女人负责的。”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
“你觉得呢?”林媚儿一笑,一对粉臂勾住了他的脖颈,“有时我是恨不得杀了你的,就像你我初次见面时那样。”
“你现在杀我,我可没有一点儿还手之力,”杨牧云叹道:“如果无法解开观音教少主给我下的药,我不但恢复不了武功,怕是性命都活不长久了。”
“总会有办法的,”林媚儿安慰他道:“我去问问师父,看她有什么法子?实在不行去找玟玉,她是用药的行家,一定能化解你身上的毒。”
“玟玉?”杨牧云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喟然一叹,“不知她怎样了?”
“怎么?你想她了?”林媚儿话里带着一丝酸意,“对你死心塌地的女人可真不少。”
“那怎么办?”杨牧云有些无奈,“我无法阻挡有些女人喜欢我,就像你一样。”
“看把你美的,”林媚儿瞪了他一眼,“你不会想着也把她娶了吧?”
“她说过,不管我娶不娶她,她都会跟着我的,”杨牧云道:“但我不想委屈她。”
“那公主呢?”林媚儿道:“她可是为了你都逃出宫去了,现在都还音讯全无......要是她回来了,你也会娶她么?”
“这个嘛......我说了不算,”杨牧云不住摇头,“皇上是不会答应她下嫁给我的。”
“那你的麻烦大了,”林媚儿目光凝视着他,“忤逆圣意,执意将太上皇带回京城,还把公主也给带的下落不明。”
“公主不是我带没的。”
“有区别么?皇上一定会把这帐算到你头上,”林媚儿缓缓说道:“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如何缓和与皇上之间的关系吧?他是那么的信任你,你却一再做出令他不快的事。”
杨牧云沉默了下来。
“怎么,我的话说到你心里了么?”林媚儿的纤手抚摸着他的胸口,“你现在感到后悔了,是么?”
“就在我打算将太上皇回京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知道将来会面对什么了,”杨牧云默默道:“大不了罢官去职,遣送回乡而已。”
“你可真想的开,那你这几年的所有的辛苦,可就付诸东流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杨牧云苦笑,“或许这就是命吧!”
“你真的会认命么?”
“认或不认已经由不得我,我与皇上的关系再回不到从前了。”
“你是不是想着太上皇能够夺回皇位?不然的话你为何执意排除万难护送他回京呢?”
“我所作所为没掺杂任何私念,只是觉得太上皇不该被这样对待。”
“那你为何今日把我也叫过去呢?真认为有人会对太上皇下手?”
杨牧云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看来你心里也不太能确定,”林媚儿说道:“只要太上皇识相,不去触动皇位,皇上私下布置的人手便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动手。要是太上皇生了一丝要回皇位的念头,他很可能就活不过今天了。”
“嗯,只是把你置于险地,是我考虑不周。”杨牧云脸带歉意。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你也不用心里觉得对我不住。”
杨牧云紧紧搂住她,“你不知道,我当时紧张得要死,要是你真的有什么闪失,我会内疚一辈子。”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林媚儿甜甜一笑,“所以你可不要辜负我。”
“不会的,”杨牧云目光一转,“你不是想要孩子么?我们再来一次。”
“你......还行么?”林媚儿吃惊道。话未说完,一声娇呼,已被杨牧云压到了身底。
————————————
“苗地战事不利,”于谦看着军报一脸愁容,“太子还在他们手里,这仗该如何打下去呢?”
一旁的兵部属官都一言不发。
于谦的目光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杨牧云身上
,“牧云,你认为该当如何?”
“大人,”杨牧云想了想说道:“苗地之人桀骜不驯,不服王化,自秦汉时起就一直不断作乱,历朝历代派兵弹压,但收效甚微......依下官之见,还是以招抚为上。”
于谦微微摇头,“皇上不同意招抚,执意征剿。并让兵部拿出一个新的策略。”
这时新任兵部左侍郎吴宁说道:“这仗要是打下去的话,只有再行增兵,不然以王骥现在的兵力,很难长驱直入,深入苗地。”
于谦脸上愁容不减,“一旦增兵,那么就得加派粮饷军械,恐怕朝廷会吃不消啊!”
正在议论时,忽然有人进来禀道:“大人,成公公来了。”
“成敬?”于谦说道:“快请!”
......
“成公公。”
“于大人。”
一阵寒暄客套之后,分宾主落座。
成敬开门见山,“咱家此次来是奉了皇上之命问问于大人,这平苗之策想的如何了。”
“哦,成公公,”于谦看看众人,又转向成敬,“本官召集衙内一众官员商议,觉得对苗人还是招抚为上。”
“于大人筹划了这么多日就得出这么个结论么?”成敬颇有不满,“皇上可是一心想要剿灭那些苗人,于大人此番筹议让咱家如何回复皇上?”
“成公公,本官与陈阁老,还有户部的刘大人都商议过了,之所以觉得应该招抚苗人,是因为我大明连年征战,北拒鞑靼,南征麓川,海内为之虚耗,再大张旗鼓的征剿苗地的话,会动摇朝廷的根基呀!”
“那苗人作乱便不会动摇朝廷根基么?”成敬不悦道:“堂堂兵部,连一个平苗之策都拿不出来么?”
“成公公,”于谦也不生气,“苗地的事是一定要解决的,但不是现在,还请成公公把本官的这番话转呈给皇上。”
“唔......那好吧!”成敬说着看了杨牧云一眼,“杨大人,皇上想要见你,你这便随咱家入宫。”
杨牧云一怔,随即道:“是。”
......
杨牧云心里满是疑虑的随成敬来到了乾清宫门外。
“杨大人,”成敬乜了他一眼,“你就在这里候着,皇上很快就来了。”说着丢下他去了。
杨牧云怔怔的站在那里,思潮澎湃。
“皇上召见我会有什么事呢?太上皇已被安置在了南宫。不再对皇上构成威胁。应该不会再跟我提太上皇的事了吧?”
站在那里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朱祁钰一直没有出现,他就傻呆呆的站在那里,好像被人遗忘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太监匆匆走了过来,“杨大人,皇上要见你!”
“皇上现在哪里!”
“你随我来就是了。”小太监也不多说,转身便走。
杨牧云无奈,只得跟了过去。
穿廊过院,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鼻端闻到一阵浓郁的花香,跟着眼前一亮,原来到了一座御花园中。这里盛开着各色花朵,让人目不暇接。
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响起,杨牧云循声看去,在花园的一个池塘边,站着一位宫妆丽人,正挥洒着鱼食喂鱼,池塘里的锦鲤竞相争抢,荡出一圈圈的涟漪。她的身边站着一身穿龙袍的男子,赫然是朱祁钰。
“李惜儿?”杨牧云一愕,认出了那宫妆丽人。
“皇上,该你了!”李惜儿笑着将盛着鱼食的篮子递了过去。
朱祁钰一笑,和她一起挥洒起鱼食,池塘里的鱼儿抢得更欢了。
杨牧云静静的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之后,方见李惜儿笑道:“皇上,有人来见你,臣妾告退!”说着欠了欠身,一路笑着去了。
朱祁钰的目光向杨牧云这边一扫,微微点头示意。
杨牧云心中一凛,忙垂首走上前,“臣杨牧云叩见皇上。”
“罢了,不必多礼!”朱祁钰淡淡道。
“谢皇上!”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偶遇絮儿
“杨卿啊!”朱祁钰说道:“朕是不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
杨牧云一惊,“皇上何出此言?”
朱祁钰凝视着他道:“你心里也认为朕不该坐在这个皇位上吧?”
杨牧云心说来了,看来皇上对我误会已深,便道:“皇上,太上皇都已说天位已定,臣安敢置喙?”
“你这是为太上皇报打不平啊!”朱祁钰瞥了他一眼道:“但朕自登基以来,便一心提拔于你。我大明朝所有官员当中,不到二十岁便能当上正三品大员的,也只有杨卿你一人吧?”
杨牧云头皮一紧,知道再解释也是无用,便道:“皇上对臣的恩德深似海,臣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如果皇上觉得臣不堪一用,就请罢免臣的官职,臣绝无怨言!”
“你这是把朕授予你官职当成儿戏么?”朱祁钰叹道:“朕无时或忘当年你曾救过朕......”顿了顿,“如果太上皇仍在位的话,他会重用你么?”
杨牧云的额头渗出了细汗,“臣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心,臣罪该万死!”
“杨卿啊!”朱祁钰缓缓说道:“这几日来朕一直在想,朕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对朕生了成见?”
“是臣糊涂,”杨牧云垂首道:“臣只是觉得太上皇处境可怜,便想着救他脱难,不想却为此与皇上生了嫌隙!”
朱祁钰唇角微微一勾,“你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想犯一次糊涂怕是很难,太上皇是用什么言语打动了你吗?”
“原来皇上认为我是受了太上皇的蛊惑?”杨牧云深吸一口气,朗声道:“皇上明鉴,太上皇已无与皇上争位之意,臣是出于公心,没有包藏一点儿私意。”
“你既不愿与朕坦诚,也由得你,”朱祁钰微微摇头,“你若真是一时糊涂,朕还是会原谅你的。”
杨牧云心中暗叹,知道他与朱祁钰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杨卿啊,”朱祁钰话音一转,“朕自登基以来,战事不断,你得多为朕分分忧才是。”
“臣愿凭皇上驱策!”
“嗯,”朱祁钰颔首道:“现在苗人作乱,朝廷出师不利,你认为接下来该怎么做?”
“臣的看法跟于大人一样,认为应该以招抚为主,”杨牧云道:“苗人居住的地方丛林密布,山势险恶,不利于大军进剿。”
“但苗人如果不接受招抚又当如何?”朱祁钰道:“难道朝廷就任由苗人作乱下去不成?”
“皇上,”杨牧云道:“苗地穷困险僻,之所以作乱,是因为朝廷对他们管理不善。只要朝廷以怀柔手段授予苗地各部落首领官职,并赏赐一些物品,允许他们出山到汉地谋生,苗乱还是能够平息下去的。”
“你真这么认为。”
“臣曾在苗地待过,对苗人较为熟悉,他们只是一些没有开化的蛮夷,只要朝廷示以恩惠,他们便会放下武器,不再与朝廷作对,比一味进剿要有利得多。”
“朕倒忘了,你与那苗人有过交情,”朱祁钰看了他一眼,“听说他们首领是个年轻的女子,还与杨卿相识,是么?”
杨牧云心一动,眼前浮现了嫚妮的娇俏的容颜。
“朕说到你心里去了,是么?”朱祁钰目光一闪,“难怪你一力主张招抚他们。”
“臣只是不想生灵涂炭,并无私心。”杨牧云解释道。
“我大明自立国时起便怀柔四夷,对苗人一力抚之,谁知他们当我大明朝廷软弱可欺,一俟大明有难,便起而作乱。朕不想再忍下去了,”朱祁钰说道:“至于招抚之策,还是暂时搁置一边吧!不把苗人打痛了,我大明国威何在?”
“皇上......”
“你不用再说,”朱祁钰打断他的话道:“朕的意见还是打,你们兵部还是拿出一个打的方略来给朕看看。”
“是。”杨牧云答的有些无奈,正想告退,忽听朱祁钰说了一句,“你回来这一路上有没有见到熙媛?”
“公主?”杨牧云惊讶道:“公主殿下难道不在宫里么?”
“她为了找你早已离开了京城,至今杳无音讯,”朱祁钰一脸担忧的
说道:“朕担心她在外面会遇见什么危险。”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杨牧云急问。
“这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了,”朱祁钰目光盯着他,“你当真没有她的一点儿消息?”
“臣但凡知道一点儿也不会隐瞒皇上,”杨牧云一脸坦诚的说道:“臣实在是不知道公主究竟在何处?”
“唉......”朱祁钰叹息道:“熙媛做事向来任性,她全是因为你而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宫里。”
杨牧云身子一震,“臣与公主绝无私情。”
“但她却一直忘不了你,难道不是么?”朱祁钰道:“当年你在南都救了她,她便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谁知到了今日她却......”说着摇了摇头。
“公主殿下要是有了什么闪失,臣万死莫赎!”杨牧云心里一紧,心说朱熙媛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离宫出走,要是追究起来,这个罪名自己怕是洗不掉了。
“你说这话又有什么用?”朱祁钰眼中带着责备之意,“朕只想熙媛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
“臣这就去找......找不到公主决不回来见皇上!”
“你一个人如何能找到她?”朱祁钰道:“朕已派人到处找寻了,希望熙媛没事才好,不然......朕不会原谅你的。”
“是,臣对不起皇上,也对不起公主。”杨牧云冷汗涔涔而下。
“你下去吧!不要再做让朕感到为难的事。”
“是。”杨牧云抬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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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真的说要继续对苗地动兵么?”听了杨牧云的话于谦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这么大的事还须陈阁老出面会同户部和工部一起商量个对策来......这仗不好打啊!”
“皇上的意思是现在招抚非恰当时机,”杨牧云道:“只有把苗人打疼了,他们才会乖乖接受朝廷的招抚。”
“唔......”于谦摇摇头,“苗人常常钻入山林,化整为零,朝廷大军如何予以沉重大击?如此翻山越岭,难觅敌踪,不过是空耗粮饷罢了。”
“那太子殿下呢?有没有寻到?”
“现在朝中无人再提及他,”于谦说道:“他已降为沂王,不再是太子了。”
杨牧云心中暗自唏嘘,朱祁镇退位,他的儿子也便无人问津。
“你刚回京,诸事还不太了解,”于谦对他道:“还是回去多休息几日再来当职吧!”
“下官不敢懈怠,愿凭大人驱策。”杨牧云表态道。
“牧云如此积极,老夫甚慰,”于谦颔首道:“皇上若一心对苗地用兵,那么京营的操练就不能有一日停顿,你便出城替老夫巡视一下京营将士,看他们的操练情况如何?”
“是,大人。”
......
京师城外,军营里操练的口号喊得震天响,挥舞着各色旗帜的大明将士将队形阵列演练得井井有条。
“这京营将士士气正旺,看来于大人练兵已初见成效。”杨牧云在看了京营官兵的操练之后连连点头,不知不觉天暗了下来。
“看来不等回到兵部城门就已经关上了,”杨牧云心中暗道:“还好在正阳门外租了一间房子,不必担心去处。”想到林媚儿在那里等着自己,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离开京营,杨牧云骑马顺着官道直奔正阳门,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正奔走间,忽然见到前面有一辆马车,车内一少女说道:“小姐,城门现在应该已经关了,我们还是找个客栈住下来,等明日一早再进城吧!”
“嗯......”车内一个极温柔的女子声音说道:“那你去看看,周围可有客栈?”
“是。”车帘一掀,一个圆脸少女探出头来,看到杨牧云时眼睛一亮,“这位官爷,你这是要回城么?”
“吁......什么事?”杨牧云勒住马缰问道。
“不知可否占官爷个光,让我们随你进城?”圆脸少女眼眸中带着一丝祈求之意,“我们是叫不开城门的。”
“原来她是想借着我的官威帮她们叫开城门,”杨牧云感到一阵好笑,随即说道:“我住在城外,并不回城。”
“哦,”圆脸少女脸上露出失望之色,“那官爷可知城外哪儿有客栈,我们初来京城,对这里不熟。”
“那不妨去前面看看,”杨牧云挥鞭指向正阳门外的一片民居,“那里住户较多,或许会有客栈。”
“谢谢官爷!”圆脸少女放下车帘,只听车内传出声音,“小姐,官爷说前面或许有客栈。”
杨牧云一笑,策马前驱。
“媚儿应该已经准备好饭菜了吧?”他想起林媚儿做饭时的样子,也真难为了她,纵横江湖的女侠,却委身下厨,真让人意想不到。
忽然听到身后一声马嘶,他扭头看去,见马车一边的轮子似乎陷进了一个泥坑里,无论马儿怎样挣扎使劲,车轮却没有移动分毫。
车夫跳下马车,去后面推。杨牧云见状,圈转马头,又回返了过来,一跃下马,和那车夫一起去推那马车。
“月桃,绿夏。”我们下车。
三位女子下了马车,车身一轻。在杨牧云和车夫奋力一推之下,车轮终于出了泥坑。
“谢谢官爷。”那车夫连忙致谢。
“官爷,真是多亏了你,”一位女子款款上前,朝着杨牧云盈盈一礼,“絮儿在此谢过。”
“絮儿?”杨牧云一怔,仔细看去,那女子不过十六七岁,气质不俗,抹额的一颗明珠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身着一身浅蓝色纱衣,肩上披着白色轻纱,微风吹过,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她抬眼看到杨牧云时也是一怔,“公子,是你?”
眼前这个女子正是紫苏在南都时的贴身丫鬟柳絮儿。
“絮儿,你怎么来京城了?”杨牧云问道。
絮儿脸现喜色,接着一红,“我......我来看看小姐,公子,你还好吗?”
“我......很好,”杨牧云叹道:“絮儿大了,长得更美了,我都差点儿没认出你来。”
絮儿的脸更红了。
这边月桃和绿夏在窃窃私语。
“看来小姐认识这位官爷。”
”他一直盯着小姐看,之前他们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
......
“公子,小姐呢?”柳絮儿问道。
“她在城中的?萝院里,”杨牧云道:“你明日进城后便可以见到她了。”
“公子不回城么?”
“城门关了,我不好进去。”
“那公子住哪里?”
“我在前面租了一间房子,暂时住在哪儿。”
“公子没跟小姐住在一起么?”柳絮儿有些吃惊的问道。
“哦,那里离我当值的兵部衙门近些,”杨牧云解释道:“我是图方便才住在那里的。”
“原来是这样,”柳絮儿又问,“小姐没有陪着公子么?”
“她刚生产,需要将养身子,就没有跟我一起来。”
“小姐生了么?”柳絮儿高兴的问道:“不知她生的是个哥儿还是姐儿。”
“是个女孩,”杨牧云道:“长得跟她可像了。”
“是么?那她长大了一定跟小姐一样漂亮,”柳絮儿又道:“公子给姐儿取名字了么?”
“取了,叫杨依伊。”
“杨依伊......”柳絮儿连着念了几遍,赞道:“公子不亏是读书人,取的名字也这么好听。”
“你这几年过的怎么样?”杨牧云问道。
“还好,只是想念公子和小姐。”
杨牧云看着她娇美的容颜,心中一动,“你嫁人了么?”
“没有,”柳絮儿微摇螓首,“我一直在替小姐打理国色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