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五章 南下之途
杨牧云一愕之下登时满脸喜色,“你、你没有伤着吧?”
“我怎么会被伤着?”林媚儿嗔道:“这里每一个人会是我对手......”看了看仍然混乱不堪的江边,“我们快走,再等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嗯......”杨牧云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去登木筏。
“你愣什么?”林媚儿瞥了他一眼,“舍不得你那几个女人,是不是?”
“没有。”杨牧云默默的上了木筏,心里却暗暗的道:“婉浓武功不错,一定会护得恩琴她们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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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蒙蒙薄雾如烟尘般笼罩着大地。一条木筏在华潘江上若隐若现。
莫不语和胡文广小心的撑着木筏,林媚儿一脸警惕的注视着岸上的情状。木筏透过薄雾沿着江岸向下游缓缓而行,就像游荡在云端一样。
“安南军意在攻取华潘,”杨牧云想让林媚儿放松一下,便道:“下游不会有他们的暗哨。”
“你确定?”林媚儿睨了他一眼。
杨牧云的目光逡巡了一遍岸上,朦朦胧胧中只有一些草木,“这里应该还是澜沧国境内,所以我们不用那么紧张。”
“就算进入了安南国,你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林媚儿看了看他说道:“我听说现在的安南国君是黎宜民,你和他交情匪浅。”
“应该不算太糟。”杨牧云笑了笑,“那你紧张什么?”
“我只是怕碰到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又把你捉了去......”林媚儿眨眨眼,话音一转,“我是不是有些多事了,看气色,你过得应该还不错,整天被一群女人环绕着,这福分可不是谁都有的。”
“嗯,”杨牧云使劲点了下头,“看来最了解本尊......我的莫过于你,你应该调转木筏把我再送回去的。”
“我更应该把你丢进这江里,”林媚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让你自己游回去的。”
莫不语在旁听了咧嘴一笑,“林姑娘怕是忘了,俺们大人水性好得很,去年冬天,咱们在土木堡下冰封的淆水上行走的时候,林姑娘您不小心掉进冰面下的河水中时,还是大人舍命把您救上来的。”
“不用你提醒,”林媚儿叱了他一句,又转向杨牧云,“我倒忘了你是鲤鱼精转世,掉进水里就算淹死王八也淹不死你。”
“过奖!”杨牧云拱了拱手。
“小舅舅这水性是从小练就的,”胡文广也说道:“林姨您是不知道,小舅舅可以在水下憋半柱香气呢!”
“你叫我什么?”林媚儿瞪向他。
胡文广一吓,嗫嚅道:“您与小舅舅关系这么好,我自然得叫您一声林姨了。”
林媚儿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大人,”莫不语对杨牧云说道:“昨晚那群安南兵真不好对付,幸好没被他们追上,不然就糟了。”
“嗯,”杨牧云颔首道:“他们是安南的精锐铁突军,自然不好对付了
。”
“铁突军?大人怎么知道的?”
“只有铁突军才人马皆披甲,”杨牧云解释道:“没想到安南会出动这样的精锐。”
“你的意思是安南军的目标不仅仅是一座华潘城了?”林媚儿蛾眉一蹙问道。
杨牧云点点头,“安南军能够悄无声息的接近华潘城,没有内奸与之呼应那是不可能的,取华潘是志在必得。”回头望了望身后,轻声叹道:“现在想必华潘城已经失陷了。下一步......”顿了顿续道:“必然兵锋直指勐苏瓦。”
“他们想灭了澜沧国吗?好大的胃口。”
“俗话说兵贵神速,”杨牧云道:“只要铁突军拿下华潘之后不做停留,快速西进,在陶吕猜还未反应过来时接近勐苏瓦,那么拿下它灭掉澜沧国并不是什么难事。陶吕猜登上王位不久,地位还不稳固,对觊觎他的敌人来说是一个机会。”
“你与澜沧王陶吕猜的交情也不错,”林媚儿看着他道:“不想回去帮帮他么?”
“我可没这么大本事,”杨牧云摇摇头,“能否挡住安南军的攻击,就看他的造化了。”想起在纳古山寨时遇见的安南探子申苙,应该就是给安南军打前站的,不知派出报讯的信使有没有及时见到陶吕猜,而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你好像对他的信心不大。”
“率领铁突军的是安南最能征善战的太尉郑可,”杨牧云道:“这可是一位极会用兵的沙场宿将,陶吕猜与之对阵,可以说胜算不大。”
“郑可?”林媚儿眸子霎了霎,“你怎么知道会是他?”
“铁突军由郑可亲掌,”杨牧云道:“别人是指挥不动的。”
“原来如此,”林媚儿微顿了一下,意有所指的道:“既然这样,郑玉应该也随军来了吧?不知你有没有见到她?”
杨牧云心中一动,“郑玉当真也来了吗?”
“可惜让你走的急了些,”林媚儿说道:“不然的话你还能跟那郑小姐谋上一面呢!”
听她语带讥讽,杨牧云无奈的笑笑说道:“你就会拿话来消遣人,经此一事,我倒希望所有人都认为我死在了乱军之中,没人再来寻我。”
“那好啊!”林媚儿的眸子盯着他道:“这下一步你如何打算?”
“这下一步嘛!”杨牧云思忖了片刻说道:“自然是好好盘算一下回大明的事了。我们这是沿江而下,要想从陆路回大明,就得向北。这条路可不好走,穿越澜沧国被圣殿的人发现我还活着那就糟了,从安南国向北得经过很多府县,盘查起来也很麻烦。不如向南......”
“向南?”林媚儿皱了皱眉。
“对,向南,”杨牧云继续说道:“我们可以走海路回大明,这样可以省却一番跋涉,而且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那我们要到何处去寻一艘驶往大明的海船呢?”林媚儿看着他道:“我们还是得经安南的海岸找船回国,你要想隐匿身份并不容易。”
杨牧云微微摇
头,“我们可以去占城,在那里找一艘去大明的海船,我认识占城王子摩诃贵来,他可以帮我们。”
林媚儿惊讶道:“你倒交游广泛,如何又结识占城王子了?”
杨牧云笑笑,“那是在安南化州,他带人行刺郑可,被我救了。听说他回到占城竖起大旗,从者甚众,占城大部光复,只剩下毘阇耶还在安南军手里。依他现在的实力,为我们找一艘去大明的海船应该不难。”
“你既然这么有信心,那事不宜迟,现在就南下去占城,”林媚儿想了想又道:“向南去的路又该如何走呢?”
“沿着安南与澜沧边境的一些偏僻小道走要稳妥些,”杨牧云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说道:“我还得装扮装扮,不能让人轻易认出我来。圣殿的势力庞大得很,要是被他们发现我的行踪就不妙了。”
......
木筏靠岸后,他们寻了一处地方,林媚儿仔细给杨牧云装扮了一下,把他装扮成一个老公公的模样。易容改装是她最拿手的事情,做起来并不难,看着杨牧云白须白发的样子,林媚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杨牧云不以为然的捋了捋颔下的胡须说道:“最好你也扮成老婆婆的样子,这样我们就能凑成一对了。”
林媚儿俏目一瞪,扬起手来,“你再胡说,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你。”
杨牧云退后一步笑笑说道:“莫要动手,莫要动手,我老人家可吃不消......”干咳几声,“那你要怎生称呼我才好,叫一声阿祖吗?我这便宜可就沾得大了。”
“我若真叫,你受得起吗?”林媚儿白了他一眼,“别贫了,这一路上连个人也不容易碰到,哪儿那么多可计较的?”目光转向莫胡二人,他们连忙道:“我们就叫您老爷好了。”
......
杨牧云四人晓行夜宿,这日来到安南与澜沧交界的一个边陲小镇,这里属于安南静安州管辖。不少山民会来这镇上歇脚。
四人来到镇上一小吃店坐定后,就听有人议论。
“听说了吗?太尉大人率军征讨哀牢,拿下华潘城后马不停蹄直取哀牢国都勐苏瓦城。”
“那勐苏瓦城攻下了吗?”
“哪儿有那么容易?一国的都城岂能说攻就能攻得下的?”
“说的也是,听说勐苏瓦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这都不是关键,而是我军还未到勐苏瓦城下时就遭到了哀牢军的伏击,听说损失不小,突袭算是失败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哀牢国知道太尉大人的动向,早已严阵以待?”
“这不好说,或是因为走漏了消息,那边已掌握了我军动向。”
......
听着这些山民的议论,杨牧云心中一动,明白了陶吕猜已及时收到消息做了相应的部署,使得安南军突袭的意义不再。安南军队一路疾驰,没有携带攻城锱重,一旦顿兵城下,那么后面的仗便不好打了。
第八百零六章 白象玉坠
见杨牧云凝神倾听,脸有得色,林媚儿说道:“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对不对?”
杨牧云悠然一笑,没有说话。
“若是你折返回去,说不定澜沧王会封你个兵马大元帅呢!”林媚儿打趣道。
杨牧云摆摆手,“我可没这么大本事,再说了,澜沧国的兵将未必会听从我的指挥......”
“还有一点,”林媚儿接过他的话茬说道:“对阵自己的老丈人,恐怕你会下不了手吧?”
杨牧云:“......”
只听一人叹道:“管他谁打谁,只要不把战火波及到这里,那就阿弥陀佛了。”
“也是,”另一人道:“王上刚刚登基,便迫不及待的派兵去攻打哀牢国,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或许老兄还未听说,”又一人压低声音说道:“当今王上得位不正,朝中反对之人甚多,所以才趁哀牢国内部不稳之际,派兵攻取,以此立威啊!”
“哦,原来是这样......”
正在此时,一个山民背着一筐山货来到小吃店。坐下后,也不说要吃的,先讨了一碗水喝。
“阿力啊!”方才说话的一人转向这个山民问道:“看来今日你收获不少啊,不知都有什么好东西?”
那个叫阿力的山民咕咚咕咚将碗里的水喝完,一抹嘴摇摇头说道:“不过是些松茸和红菇罢了,没有甚珍奇之物,不过......”他从怀里掏出一物,在手中抛了抛,得意的说道:“意外得到了这样一件稀罕之物,要是拿到静安州集市上,定能卖个好价钱。”
那物件在阳光下发出灿然的光彩,吸引了几个人的目光,他们凑了过来,“啧啧啧......怎么得来的?怕不是偷的吧?”一人翻了翻眼皮说道。
“你这话可不能乱说,”阿力脸一板,“咱可是本分人,从不做偷鸡摸狗的事,这东西是我在山里捡的。”
“山里会有这物件?”那人不信,“这白象玉吊坠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东西,怎会让你凭空捡到?”
“白象玉吊坠”五个字引起了杨牧云的注意,他目光瞥去,见那阿力手中闪闪发光的东西甚为眼熟,不由心头一动。
“你不信就算了,”阿力急得脸色通红,“我也犯不着跟你解释。”正说着话,忽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扭过头一看,见是个不认识的老者,不禁一愕。
杨牧云一笑,咳嗽几声,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道:“这位小兄弟,你手里的东西能让我看看吗?”
“唔......”阿力犹豫了一下,把手里那白象玉吊坠递至杨牧云面前。
杨牧云仔细瞅了瞅,眉头一皱,这是用上好的白玉雕成的一头小象,样子憨态可掬,眼睛是由红宝石镶嵌,从打磨的工艺看确是上品,果然是自己以前刚进安南王宫时看见黎邦基和黎思诚争夺的东西,为此黎邦基还把弟弟推下了水池中,差点儿没有淹死。
听黎思诚说过,这白象玉吊坠是他阿爷传给他阿娘,阿娘再给他的,很是珍贵。当日的冲突还惊动了安南王黎元龙,他得知了事情原委后,当即把黎
邦基训斥了一通。
如此珍贵之物怎么会在这个叫阿力的山民手中呢?黎思诚母子不是跟安南使者阮梦荀回东京了么?他满腹疑虑的向阿力问道:“这东西你是如何得来的?”
阿力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把白象玉吊坠收入了怀里。
看他一脸警惕的样子,杨牧云笑了笑,“请问小兄弟,这东西你打算卖多少钱?”
听他这么说,阿力挠了挠头,略略思索了一下,伸出五个指头,“只要你能出五十串钱就行!”安南钱币与大明相类,底层民众都是用铜钱交易,一串钱在安南为一百枚铜钱,五十串就是五千枚铜钱,对阿力这样辛辛苦苦劳作的山民来说,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
“嗯。”杨牧云点点头,从身上取出一块金饼,“你看我用这个与你交换如何?”这些金饼是他从圣殿带来的,都是教众上贡之物,连他身边的神姬都分了好些。
阿力和他身边的人都瞪大了眼。
“这是金的啊!”
“我看看......”一个人拿过来还用牙咬了一下,“果然是真的。”递给了阿力。
“你......你真的要拿这跟我换吗?”阿力神色激动的问道。
“当然,”杨牧云笑笑,“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得告诉我这东西你是在哪里捡的。”
......
安南国自东京向南直到与占城交界的化州,国土变得狭长,东临大海,西依高山丛林。与澜沧国交界向西,全是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山民们深入澜沧境内采集山珍是很平常的事。这跟澜沧松散的国家形式有关,很多城邦部落名义是奉勐苏瓦的澜沧王为其君主,其内部事务是自治的。因此安南国面对的澜沧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国家,而是一个部落联盟。边境的对面,实际上是一个个独立的城邦和部落,他们对边境上人员的出入,管控并不严格。
杨牧云和林媚儿等四人跟着阿力向西进了深山,行走在崎岖偏僻的丛林山道上。
“你是说这是黎思诚之物?”林媚儿问道。
“嗯,”杨牧云严肃的点了点头,“他们明明是跟着安南使节回国了,如何这贴身之物会遗落在边境的深山里?”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不好说,”杨牧云微微摇头,“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
“阿公,是在这里。”阿力领着他们来到一水潭边,潭里的水清澈见底,一条小溪从山缝里流出,注入在这水潭里。
“我当时就在这里歇脚,”阿力指着潭边的一块大石说道:“白象玉吊坠便是在这石头边捡的。”
“呃,”杨牧云走进那块大石看了看,“当时还有谁在这里?”
“当时这里就我一个人,”阿力说道:“并无其他人在此。”
“那你有没有在这附近遇见过其他人?”杨牧云又问。
“没有。”阿力想了想说道。
“那经常在这里的还有其他山民吗?”
“这里极少有人过来,”阿力说道:“
我也很少深入到这么远,要不是想多采一些山菇和松茸,我也不会到这儿......”
“哦,那这里是什么地界呢?”
“这里是甘蒙人经常活动的地方。”
“甘蒙人?”
“是的,”阿力道:“他们名义上也是澜沧国的部落,只要不招惹他们,他们一般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山民的。”
“唔......”杨牧云的目光开始仔细扫视四周的角落。
“阿公要没别的事的话,”阿力看看天色说道:“我便告辞了,家里人还在等我回去。”
“小兄弟请便!”
......
落日的余晖下,杨牧云坐在那块大石上陷入了沉思。
“你是要打算找到他们吗?”林媚儿在旁问道。
“嗯,”杨牧云点点头,手掌摩挲着白象玉吊坠说道:“他们一定是遇见了什么危险,不然的话不会把这样的贴身贵重之物遗弃在这里。”
“那你要是找不到他们呢?”林媚儿又道:“难道就一直滞留在这儿吗?”
“大人,”莫不语插口道:“或许这是别人偷了他们的,然后不小心丢在这里,也是有可能的。”
“是啊,小舅舅,”胡文广也道:“您不好表露身份,还是不要再管那么多事了,我们终究还是要想办法回大明的。”
“可他们孤儿寡母的也没个依靠,”杨牧云说道:“若是黎宜民再容不下他们......”摇头叹息一声。
林媚儿把手放在他的肩上,柔声劝慰道:“我知道你心里担心他们母子,可事情未必会像你想的那样。我们尽量去打听他们的讯息也就是了,你也不用太过于忧虑。”
杨牧云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这天就要黑了,”莫不语抬头看看已被山峦吞没一半的夕阳,“咱们得赶快找个落脚的地方才是。”
“再回去那镇上应该来不及了,”胡文广道:“不知这附近有没有山洞,咱们要能找到一个倒可凑合一晚。”
“那咱俩赶快就分头去找吧!”莫不语说道:“不然待会儿就真的要摸黑了。”
“小舅舅,林姨,那我们就去了。”胡文广对杨牧云和林媚儿道。
......
看着两人走开后,杨牧云轻声说了句,“你也去话,比他俩要利索多了。”
林媚儿微摇螓首,“不,我要留在你身边。”
“你担心我一个人在这儿会遇见危险?”
“我说过,”林媚儿抿了抿嘴唇,目光凝视着他道:“我要守在你身边保护你,决不让你再出任何意外。”
杨牧云心中一阵感动,握住了她的手,“这些日子以来真是苦了你了。”
“你还用跟我这么见外吗?”林媚儿俏脸红红的,像抹了一层胭脂,“只要你不负我,我就......”
“不会的,”杨牧云握紧了她的手,“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曾一起同甘苦共患难,我决不相负。”
第八百零七章 存盆故旧
“莫兄,”胡文广指了指前方,“那里好像有一个洞穴。”
莫不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藤蔓悬挂的山壁上,隐隐约约露出一个黑魆魆的洞口。
“走,过去看看。”
两个人猫着腰靠到近前,又互相对视了一眼。
“小胡,要不你进去察看一下?”
“不不不,”胡文广身子一缩,“莫兄本事大得很,这一点就不跟你争了。”
莫不语嘿嘿一笑,直起身板探了过去。
为了不让他看轻,胡文广咬咬牙,蹑在他身后。
洞口不小,莫不语矮矮身也能进去。他手举火把在洞口晃了一下,正要入内。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喵”的一声,把两人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两人对望了一下。
这时一个毛绒绒的小家伙爬了出来,这个小家伙一身雪白的绒毛,夹杂着黑色条纹。
“是猫。”胡文广俯下身把那个小家伙抱了起来,用手抚摸着它的绒毛,“好可爱的猫,莫兄,你看看。”
“深山老林里,哪来的猫?”莫不语仔细看了看那只毛绒绒的小家伙,忽然惊叫道:“这不是猫,是虎,这个洞是个虎穴。”
“什么?”胡文广身子一抖,难以置信的道:“这真是虎么?虎怎么会是白色的?”
莫不语还未回答,就听“嗷呜——”一声兽吼,震得周围草木沙沙作响。
两人浑身一颤,循着声音看去,十数丈外,一只身形硕大的白虎正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们。
“果然是虎!”胡文广身子一软,差点儿坐倒。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莫不语拉起他撒开腿狂奔。
......
“怎么多天来,你都是怎么过的?”水潭边,林媚儿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杨牧云道。
杨牧云有些心虚,含糊以应,“我......每天都在想着如何能够离开那个地方?”
“真的?”
“嗯。”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
看他有些躲避自己的问话,林媚儿轻声一叹,“你这些日子一定过得很滋润吧?”
“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但......但也没有办法,我......我不如此他们便不会让我出来......”杨牧云说话吞吞吐吐,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林媚儿沉默了下来,眼神中泛起一丝复杂之色。
“你如果不能接受,我也不怨你,”杨牧云默默道:“我既然出来了,就不会再回去,你不愿与我同行,我也会想办法回大明去。”
“谁说我不愿与你同行了?”林媚儿睨了他一眼嗔道:“你就算做出再混帐的事,也已经是我男人了,我不接受也得接受。”
“我......”
“离开了这里,你就会跟这里的人和事做个了断,”林媚儿咬着嘴唇道:“要是你再跟别的女人鬼混,我决不饶你!”
“你在我身边,我还敢吗?”杨牧云叹道:“真再有什么,我就自己做个了断,入宫做太监
得了,决不让你为难。”
林媚儿噗嗤一笑,随即绷起脸来,“不行,到时你那个了断还是我来,想入宫的话我会亲自送你进去。”
“唔......”杨牧云身子一缩,“你......好狠。”
“所以你就乖乖的,过去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林媚儿眸子一闪,“你要再敢乱来,哼哼......”
见她的眸子闪过一抹厉色,杨牧云感到不寒而栗。
突然,一阵凄厉的呼叫声响起,两人一愣。
“是他们,”杨牧云奇道:“他们是见了鬼了吗?”凝目看去,就见莫不语和胡文广嘴里大呼小叫着狂奔而来。
“快,快把它丢掉!”莫不语边跑边冲胡文广喊道。
胡文广似乎是吓呆了,怀里抱着那小老虎一阵狂跑,就是忘了扔下。
“嗷呜——”一阵狂啸,一头体型硕大的白虎扑了过来。
“他们怎么把这东西给招惹过来了?”林媚儿银牙一咬,翻出藏在袖口的精钢峨嵋双刺,冲他们喊道:“快过来跳进水里。”
两人想也不想一扭身,“扑通、扑通——”两声跳进了水潭。
林媚儿一甩手,一道寒光朝那头白虎激射过去。那头白虎反应奇快,侧身一跃避了开去。
“好一个畜牲,”林媚儿心一紧,正要再给一击,却见白虎朝着杨牧云扑了过去。
“牧云——”林媚儿一惊,想要去救他,但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的看着那头白虎扑到杨牧云面前。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那头白虎并没有扑倒杨牧云,而是像蓦然入定了一样直勾勾的盯着他。
这边杨牧云也一瞬不瞬的看着它,一人一虎就这样对视着。
过了片刻,杨牧云开了口,“是你吗?”语气就像问候一个许久不见的老友一样。
更奇怪的是白虎朝他点了点头,剑拔弩张的姿态松弛了下来,翘起尾巴匍匐在他的脚下。
杨牧云伸手摸了摸它的额头,“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一人一虎就这样问候起来,把周围几人都看呆了。
“牧云,你和它认识么?”林媚儿收起了手中的峨嵋双刺问道。
杨牧云还未回答,就见白虎朝着跳入水潭中的胡文广狂吼一声。他侧目看去,见胡文广怀里抱着一只猫咪大小的白毛幼虎。
“这是你的孩子?”杨牧云惊奇道:“数月不见,你居然都有孩子了?”对胡文广大喊,“快把它的孩子还回来。”
胡文广浑身直抖,一时僵在了那里。还是莫不语见机得快,一把抱过他怀里的幼虎,上来递给了杨牧云。
杨牧云接过幼虎,把它放在大白虎面前。
那幼虎刚出生未久,叫声微弱,就跟一只猫咪一般。见了母亲,便拱进了它的怀里。大白虎用舌头舔着自己的幼崽,眼中露出慈爱之色。
见它不再发动攻击,莫不语和胡文广这才战战兢兢的上岸。看到杨牧云跟大白虎相处得就很老友一样,都大为奇怪。
林媚儿凑了过来,轻声问道:“牧云,你是怎么跟它熟识的?”
“说来话长......”杨牧云笑了笑,讲起了
他在存盆谷地的往事,当日为了救人他被存盆少主逼入虎池,与十几头斑斓猛虎狠斗,眼见不敌,便钻入了一个虎洞中,碰见了这头白虎王,当时白虎王喉咙里卡了一个异物,他帮之取了出来,由此得到它的信任,方有惊无险的离开了虎池。
“要不是它,那天我还真无法全身而退,说起来还得感谢它。”杨牧云想起那日的事还心有余悸,自己武功再高,也无法同时对付十几头猛虎,何况这头体型远比一般猛虎大的白虎王。
“那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媚儿又问。
“那日安南军队攻入存盆谷地,”杨牧云拍拍白虎的背,“想来它是趁乱跑出来的,然后流落到了这里。”
“幸好小舅舅与它有交情,”胡文广惊魂未定的说道:“不然的话......”打了个寒噤,没有把话再说下去。
“你们也是,不过离开一会儿,怎么就惹上它了?”
“俺们不过是想帮大人和林姑娘找个山洞歇脚,”莫不语解释道:“没想到就找到它那儿了......俺可没惹它,是小胡抱了它的幼崽,才把它惹来的。”
“我以为是只猫呢?”胡文广嗫嚅道:“谁知竟然......竟然是只小老虎,阿嚏——”
“好了,好了,”杨牧云笑道:“你们赶快生堆火,把身上的衣服烤干,小心着凉。”
......
火升起来了,在漆黑的夜幕下的丛林里显得格外耀眼。因为林媚儿在的原因,莫不语和胡文广在一棵大树后又生了一堆火,在那里烘烤衣服。
大白虎拖来一头鹿,杨牧云明白其意,对林媚儿道:“虎兄为我们带来了吃的,我们可不能辜负了它的好意。”
林媚儿一笑,“你还叫它虎兄?它可是一头母的,你应该叫它虎姐姐才对。”
“当时我可不知道它是母的,”杨牧云笑笑,“我叫虎兄叫习惯了,再叫别的有些别扭......”说着和林媚儿用刀把那头鹿分解成几大块,然后将鹿肉架在火上烤,不一会儿,烤熟的肉香便扑鼻而来。
“杨大人真是交游广泛,”林媚儿嘴里打趣的说道:“连在这荒山野林里都能碰见故交,佩服啊佩服!”
“过奖过奖,”杨牧云拱拱手,“看来做人还得积德行善,这样才能好人有好报!”
“你是好人吗?不见得。”
“那我也决不是一个坏人,”杨牧云笑道:“不然今天的事怕是不妙了。”
“我把你装扮成这样子它居然也能认出来,”林媚儿手托下巴瞄了他几眼说道:“看来还应该再仔细整一整。”
“虎兄让你对自己的易容术没有信心了吗?”杨牧云微微摇首道:“虎兄跟人是不同的,人是根据模样来辨认,而它是根据人身上的气味来确认。你易容手段再高,要是不能改变身上原来的气味,那它还是一眼就能够辨认出来的。”
“原来如此,”林媚儿微颔螓首,“你懂得还蛮多的,要是你有跟虎兄一样灵敏的鼻子......”声音一顿,眸中泛出异样的光彩,“牧云......”
“你怎么了?”杨牧云见她脸色激动,有些奇怪的问道。
“你让虎兄闻一下白象玉坠上的味道,会不会就能找到你想找的人?”
第八百零八章 甘蒙部落
“我怎么没想到这些?”杨牧云一拍脑门,“你的脑筋比我要灵光多了。”
......
休憩饱餐之后,杨牧云掏出白象玉吊坠让大白虎嗅了嗅,大白虎晃了晃硕大的脑袋,向着一侧山林中行去。
“看来果然有门。”他与林媚儿对望了一眼,抱着幼虎紧跟了上去。
“大人,等等俺们......”莫不语扛起未吃完的鹿肉,与胡文广也追了过去。
黑夜中,几条火把闪烁,在黑暗笼罩下的山林中缓缓移动。
不知翻过了几道山梁,林媚儿尚气息悠长,身轻如燕。杨牧云这边就已经气喘吁吁了,深一脚浅一脚步履蹒跚。失去了功力后,他无法再像以前一样纵跃如飞了,和一个常人一样很容易感到疲累。
“你不要紧吗?”林媚儿关心的问他,“不行的话歇一会儿再走。”
“我没事,”杨牧云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前额上渗出的汗水,长出一口气道:“难得虎兄帮忙,我可不能拖它的后腿。”又摸了摸颔下粘的胡须,“我老人家多练练腿脚也是好的。”
林媚儿有些不忍,“来,让我抱一下虎宝宝。”从杨牧云怀里接过了白虎幼崽,那小白虎已然睡熟,浑然不觉已然被移到另一个人的怀里。
“早知道我就不提醒你了,”林媚儿感到有些后悔,“不然的话也不会让你深夜如此奔波。”
“她母子生死未卜,”杨牧云道:“俗话说救人如救火,多早一刻便多一分希望。”
“你就这么在意她们。”
“嗯,”杨牧云很坚定的点了点头,“她们母子除了我之外就再没有可为倚靠的人了。”
“大人,”莫不语看看正在前边奔走的大白虎,“它真能找到您想找的人么?”
“虎兄是很有灵性的,”杨牧云道:“没有把握它是不会一直寻出这么远的。”
“小舅舅......”胡文广喘着粗气紧撵几步与杨牧云并肩,“还得再走多远呐?我这两条腿都快走断了。”
“你要累的话就在这儿歇会儿吧?”杨牧云瞄了他一眼说道。
“哦......”胡文广心中一喜,便停了下来,刚想坐下,谁知他们脚下不停,眨眼的工夫便把他落下老远。
“喂喂喂,你们别走哇!”他的目光微一扫视,周围草木在夜色中一阵晃动,仿佛张牙舞爪一般,再加上夜枭的啼叫和窸窸窣窣怪异的声响,心里有些发毛,赶紧追上前去。
在迈过一条山间小溪,登上一条斜坡时,忽听“咻——”的一声,杨牧云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林媚儿叫道:“小心!”一扯他的手臂,一支利箭擦着杨牧云的脸颊飞了过去。
前边大白虎“嗷呜”一声,甩尾纵身高高跃起,蹭蹭几下扑到一棵树上。
就听“啊——”的一声大叫,树上栽下一个人来。林媚儿拔出峨嵋刺飞身上前。只见那人头发蓬乱,身披兽皮,手执弓箭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林媚儿手握峨嵋刺抵至他喉咙上,沉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我们放冷箭?”
那人脸露惧色,嘴里哇哇叫着
林媚儿听不懂的话。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杨牧云用澜沧话询问了一遍。
那人好像听懂了杨牧云的话,“你们,天这么黑,到这里做什么?”
说话断断续续,杨牧云听明白了,手里比划着说道:“我们找人,便寻到这里来了,对你没有敌意。你是哪个部落的,能说给我听吗?”说着让林媚儿撤了峨眉刺。
那人见杨牧云态度和蔼,悬着的心便放下了,看看有如水牯牛般大的白虎正凶神恶煞的瞪着自己,心里又一阵发毛,“它,它......”
“它是我朋友,”杨牧云宽慰他道:“放心,它是不会伤害你的。”
那人见大白虎立于杨牧云身侧,一副很驯服的样子,大为惊异。
“我是甘蒙部落的人,”他说道:“这是我们部落的领地,不许外人踏入的。”
“哦,”杨牧云向他拱手一礼,“我们不知,还请勿见怪。”顿了顿,“请问一下,最近有没有一个女人领一个孩子到了你们这里。”又描述了一下女人的年龄和孩子的大小。
“这个......”那人想了想,“你得问问我们大头人。”
“呃,你能带我们去见一见你们大头人吗?”
那人沉吟了片刻,“请跟我来吧!”
......
天边微露的晨曦撕开了黑沉沉的夜幕,使得丛林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
那人领着杨牧云一行沿着山坡来到一座石垒前,石垒上有一些装束和他差不多的人手持弓箭和利器正警惕的看着他们靠近。
那人上前解释了杨牧云等人的来意,他们便移开石垒中间的一道石门,让对方进来。
石垒的后面,是很大的一座寨子,房舍连绵。
进到寨子里时,天已蒙蒙亮,不少人都从自己的家中出来,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杨牧云等人,待看到那头巨大的白虎,脸上都露出了惊异之色。
这时,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位神态威严、身材壮健的大汉迎了过来。
“这便是我们的大头人甘洛。”引他们进来的那人介绍道。
“甘洛?”杨牧云心中一动,想起僧罗耶在举行丧礼时,是有个甘蒙部落的人派代表来了,说起他们部落的大头人名叫甘洛。甘雅也是他们奉献来的神姬。
“他们中不会有人识得我吧?”想到这儿,杨牧云便低了低头,看到颔下花白的胡须,心中略定了定。
只见甘洛大头人目光在杨牧云脸上一扫而过,落在了大白虎身上,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异之色,他周围的人也对着大白虎指指点点。
“客人从哪里来?”甘洛抬高声音问道。
“尊敬的甘洛大头人,”杨牧云向他施了个礼,“我们是从安南来的,为了寻找失散的亲人才来到您这里。”
“你要找人?”甘洛目光微动,“找什么人?”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子,”杨牧云说道:“那个女的大概二十五六岁,男孩子**岁。”
“你跟她们什么关系?”
“我嘛!”杨牧云思忖了片
刻说道:“是她们的亲戚,特来寻她们的。”
“亲戚,什么亲戚?”甘洛眯起了眼。
杨牧云捋了捋颔下胡须,“我是她们阿祖,大头人让人带她们过来就明白了。”
甘洛挥挥手,便有人转身去了。不大会儿工夫便领过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杨牧云定睛一看,果然是吴氏玉瑶和黎思诚。
“你是......”吴氏玉瑶刚一开口便见杨牧云朝自己挤挤眼,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黎思诚冲过去扑进了杨牧云怀里,“阿祖,你怎么才来呀......”
一见这孩子真情流露,围观的人便静了下来,不再怀疑杨牧云说的话。
吴氏玉瑶一眼瞥见了林媚儿,立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便也上前泣道:“你总算来了......”
“这一定是白虎大神的意思,”甘洛大头人对左右说道:“引他们过来亲人相聚。”命人好好招待他们。
......
“你们不是跟着阮梦荀回东京了吗?”在接风宴上,杨牧云低声问道:“怎么又流落到了这里?”
“此事说来话长,”吴氏玉瑶叹道:“我与阿诚回到东京,拜见了新王上,黎宜民说先王既已不在了,不宜再留我们于宫中。便当即下了王旨,以化州作为阿诚的封地,让我母子去化州。在路过静安州时,忽然遇见蛮人侵袭,我与阿诚慌不择路,向西跑进了深山,结果遇见了甘蒙人,便把我母子带到了这里。”
“蛮人?”杨牧云皱了皱眉,“这一带除了甘蒙部落,还有其它部落吗?”
“师父,”黎思诚低声问道:“您怎么扮成了一个阿公的样子?我差点儿没有认出你来。”
“我只是为了方便行事罢了,”杨牧云拈着颔下的胡须说道:“你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呢?”
“看你的眼睛啊!”黎思诚轻轻笑道:“你就是装扮得再惟妙惟肖,眼睛是变不了的。”
“小机灵鬼!”杨牧云摸了摸他的头,看着吴氏玉瑶,“你们没事就好,我们来到静安州时,发现了这个。”说着从身上翻出了那个白象玉吊坠。“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把过来寻你们。你们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了呢!”黎思诚接过来喜道:“谢谢师......不,谢谢阿祖。”
“不用,”杨牧云看向大头人甘洛,“她们母子路过静安州时遭受不明部落蛮人的袭击,多谢大头人收留。”
甘洛悠悠一笑,“挨着静安州的,只有我们甘蒙人,再无其它部落,袭击他们的不是我们。”
“唔,大头人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杨牧云端起面前的酒碗,“我在这里敬大头人一杯。”
......
宴席结束后,杨牧云便带着吴氏玉瑶离开了甘蒙部落。
“师父,您这是要去哪里?”离得甘蒙人寨子远了,黎思诚方眨眨眼问道。
“自然是要回大明了,”杨牧云说道:“不过北边的路难走,我们便向南寻机到占城走海路。”
第八百零九章 又至化州
他轻轻抚了抚黎思诚的额头,“在去占城之前,我可以先送你们去化州。”
谁知他却摇了摇头,“不,我想跟着师父。”
“你还想跟着我?”杨牧云失笑道:“你现在已经有了封地,还跟我颠沛流离作什么?”
黎思诚咬着嘴唇,“只有跟在师父您身边,我才觉得心里踏实得很。在离开师父的日子,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
“现在是你的兄长在位,你还担心什么?”杨牧云安慰他道:“你已经是安南国封君了,不要老耍小孩子脾气。”
“可无论谁在位,我和阿娘还是过不上安生日子,”黎思诚的眼中充满了依恋,“只要让我跟着师父您,哪怕日日风餐露宿我也愿意。”
“胡说,”杨牧云看了看立于一旁的吴氏玉瑶,又对他说道:“别忘了你还有阿娘,作为一个男子汉,你怎么能让阿娘跟着你受苦呢?”
听了这番话,黎思诚默然。
“牧云,”吴氏玉瑶一脸感激的道:“要不是你寻来,我和阿诚还不知会在甘蒙人的部落待上多少日子。在阿诚心里,除了你之外,就再也没有可倚靠的人了。”
“阿瑶姐......”杨牧云心中一热,“我这就送你们去化州,你们有了落脚之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黎思诚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听说那里临近占城,时不时会有占城人越界劫掠,危险得很,我才不去哪儿呢!”
“谁说的?”杨牧云笑道:“化州那里我去过,太平得很,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黎思诚拉着他的袖子说道:“到了化州师父您一定要多陪我些日子,不然我不放您走。”
“好好好,”杨牧云笑了笑,“不过你不要透漏我的身份。”
“为什么?”黎思诚的眼睛霎了霎。
“因为我不想让人知道我的行踪,”杨牧云说着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你能答应吗?”
“嗯!”黎思诚使劲点了点头。
......
杨牧云和大白虎依依挥别,在一位甘蒙向导的引领下踏上了去化州的道路。
“那可是我们这里的神兽,寻常人连看上一眼都不可得,它却能够听从您的话,”目睹这一切的甘蒙向导很是惊异,“看来您是得到了神庇护的人啊!”
杨牧云神色淡然的笑笑,没有说话。
“能与神兽接触的除了圣殿的释尊大人,就属您了,”甘蒙向导依然絮絮叨叨,“不过我们大头人的女儿甘雅被选为释尊大人身边的神姬后,我们也是受到了神的庇佑呢?她可是我们甘蒙最美的一朵花呢!不知您有没有见过释尊大人。”
提起甘雅,杨牧云目光微动,“我从安南来,并不知道圣殿和释尊大人......”淡淡几句话含糊了过去,话音一转,“不知从这里到化州有多远?”
“也不算太远,”甘蒙向导指着西南方向道:“沿着色邦河一路向前
,翻过富良山也就到了,快的话也得两三天吧。不过不用担心,这一路上都是我们甘蒙的领地,安全得很。”
“是么?”杨牧云看看吴氏玉瑶母子,“那劫掠她们母子的蛮人是哪个部落的人呢?”
“这个......”甘蒙向导后面的话让杨牧云大吃一惊,“他们应该都是安南人,因为他们使用的箭矢上的箭头是安南那里的,跟这儿其他部落的都不同。况且离静安州最近的是我们,别的部落不可能越过我们去静安州劫掠。”
“安南人?”这个模糊的说法让杨牧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阮氏英和黎邦基都死了,安南不可能再有人会为难吴氏玉瑶母子。可甘蒙向导这番话也非无的放矢,杨牧云的眼睛眯了起来,那些人扮成蛮人的样子,显然是在隐藏身份,背后会是谁指使呢?她们母子到了化州,会不会还有危险?想起化州,杨牧云心里一阵激动,自己刚从海上漂流至安南云角村时,遇到了阮阿兴一家人,那个叫阮灵的小姑娘是阮阿兴的女儿,他们一家还好吗?后来为救渔村的乡亲到了化州,接着就碰见摩诃贵来率人行刺郑可,再之后自己救下摩诃贵来,随郑可北上......一切历历在目,就像昨日发生的一样。他轻轻一声叹息,时间快过去一年了,又即将回到起点,让人心生感叹。
“你在想什么?”林媚儿见他心事重重,便开口问道。
“没什么,”杨牧云抿了抿嘴唇,“年初的时候,我乘的船在海上遇见了大风暴,落水后漂到了化州的渔村......”
“原来那是你刚上岸的地方,”林媚儿眨眨眼,“勾起了你很多回忆吧?在那里有没有你很难忘的人?”
“你想知道?”杨牧云目光闪了闪,“我若说在那里最难忘的是个女人,你会不会吃醋?”
“你在哪里没有女人呢?”林媚儿哼了一声,“要真令你难忘的话你就留在那儿吧?反正她们母子俩也不希望你离开。”
“真吃醋啦?”杨牧云笑了,“我要是那样的人,又何必跋山涉水、历尽辛苦的想办法回大明呢?”
“你只是用话在哄我,其实你并不想离开的,对吧?”
“我承认,我的话不如身体诚实,”杨牧云悠悠道:“等真正到离开这里的那一刻,你就不会问这样的话了。”
......
经过几天的跋涉,甘蒙向导指着前方耸立的两座高山间的一道峡谷说道:“前边就是寮保山口了,穿过那里就是安南的化州地界,安南人在那儿筑了一个关口,我不方便过去,你们请吧!”
杨牧云向他道声谢,送给了他几块金饼,甘蒙向导便告辞离去了。
一行人来到峡谷口不远的地方,果然见到峡谷的通路上筑了一道墙,上面还插着几面安南的大旗。
“过了这里就是化州了,”杨牧云对吴氏玉瑶母子说道:“我们过去恐不大方便,就只能送你们到这里......”
“师父,”黎思诚瞪大了眼睛拉着他衣袖说道:“你不是要跟我和阿娘一起去化州吗?现在就想撇下我们了吗?”
“师父不是这个意思,”杨牧云脸色有些无奈,“我身上没有安南国发的照身帖,跟你过去不大方便......”
“那师父你们作为我的随从前去不就成了?”黎思诚眨了眨眼说道:“要知道我现在可是化州堂堂的封君,身边不可能连个随从都没有吧?”
“唔......这样啊,”杨牧云见无法摆脱他的纠缠,只得道:“那成,我跟你过去,但你不要拉扯着我啊!这成什么样子了。”
林媚儿看了笑道:“我一直以为你只会讨女人喜欢,看来小孩子也离不开你的。”
杨牧云瞪了她一眼。
......
峡谷内的安南驻军不多,吴氏玉瑶和黎思诚亮出了身份后,守关的将官一脸谄笑,当即毕恭毕敬的将他们送出了峡谷。
出了谷口,眼前地势平缓,阡陌相连,跟峡谷另一方山高林密的景象大相径庭。
一行人沿着大路向南,不消半日,化州城已遥遥在望。
杨牧云手搭凉棚凝视片刻,一切像是与自己离开时没有什么不同,不知化州的知州是否还是那位潘大人。等等......怎么城中升起了浓烟?这时又见一群人慌慌张张的迎面而来。看服饰,这是一群百姓,他们背着包裹,扶老携幼,一脸惊惶失措的样子。
杨牧云上前拦住了他们,“你们是化州的百姓吗?如此慌慌张张的要去哪里?”
其中一个中年人一指身后结结巴巴的说道:“占人打过来了,已经入城了......我们是刚从城里跑出来的,你们也跑吧,不然等他们追上来就跑不了了。”
“占人攻占了化州吗?”杨牧云一惊。
“师父,”黎思诚过来问道:“是前边出了什么事吗?”
杨牧云还未顾得上回来,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响,一支兵马正快速驰来。
“媚儿,”杨牧云转向林媚儿道:“快带着阿诚和阿瑶姐躲一躲!”
“那你呢?”
“我......我来引开他们。”
“你还以为你是以前的你吗?”林媚儿急道:“还是你跟他们快走,我过去看看。”不待他再说,便纵身迎了上去。
“不语,文广,”杨牧云吩咐道:“你们带着他们先走,我过去看看。”
“大人......”莫不语刚张开口,就见杨牧云奔了过去,便丢给胡文广一句话,“俺得保护大人,他们交给你了。”大踏步而去。
冲上来的果然是一群占城兵马,前边几个骑马的将领脸上带着面具,身上也不披甲胄,大声呼喊着率领一大队手持刀枪棍棒的占人步兵奔了过来。
林媚儿与他们交上了手,她身法轻盈,武功高强,一般人很难近她的身。
一名脸带面具的骑将看见了杨牧云,一挥手中利刃,呼喝着冲了过来。
杨牧云抬起左臂,正打算启动机括,射出袖箭。
第八百一十章 前往占城
可对方马来得飞快,袖箭的机括还未扣动,连人带马已飞奔至杨牧云面前,手中利刃当胸搠到。 杨牧云功力已失,身形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灵动。眼见杀着袭来,却避之不及。 忽然,他身子一轻,眼角瞥处,一只巨大的手掌抓住利刃的握杆处。只一扯,马上的面具骑将便摔下马来。 原来是莫不语伸手把杨牧云一把拉开,又抓住了敌将的兵刃。 面具骑将落地时一个翻滚,拔出了腋下佩刀,而脸上的面具也滑落下来,露出一张满是虬髯的粗犷面孔。 “占达里?”杨牧云看见他面容时脱口而出说出了他的名字。 那骑将愣了一愣,目光看向杨牧云,不知这小老头如何会知道自己叫什么。 杨牧云扯下了颔下粘着的花白胡须,现出了自己本来面目。 “你是......杨大人?”占达里惊愕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一年前在化州救了摩诃贵来和自己的杨牧云。一怔之下缓过神来,振臂大呼,“都停手,不要打了。” 占城兵将们都停止了厮杀。 林媚儿纵身来到杨牧云身边,“怎么回事?你认识他们?” 杨牧云点点头。 占达里整了整战袍,走上前向着杨牧云抚胸深深一礼,“占达里见过杨大人。” 杨牧云颔首问道:“摩诃贵来殿下现在哪里?” “大王现在都城毗阇耶,”占达里说道:“命我攻打化州,不想在这里遇见杨大人。” “唔......毗阇耶被攻下了吗?”杨牧云心中暗道:“摩诃贵来称王了,那么阮晟的军队应该是全军覆没了,不知他是死是活?” “杨大人,”占达里说道:“当日若不是你,大王与我也不会脱险......大王一直念着杨大人的恩德,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说着转向手下兵将,“快给杨大人牵一匹马来。” 当即便有一名将领将自己的坐骑牵至杨牧云面前。 “杨大人,请!” 杨牧云不再推辞,翻身上马。 占达里集合兵将列队回城。 ...... “你认识他们?”路上,林媚儿问道。 “嗯,我不但认识他,还认识他们的大王,”杨牧云点点头,“大约一年前,我在化州时,他们行刺统领安南大军的郑可,失手被擒,是我将他们救下......” “原来是这样,”林媚儿眨眨眼,“他们现在一定对你感恩戴德了?” 杨牧云笑笑。 回到化州城时,城内的秩序已经安定了下来。占军已控制了全城。 安南百姓一脸恐惧的看着入城的占军。女人们抹花了脸,抱着孩子躲在男人的身后,老人们则一脸茫然。 “占达里将军,”杨牧云问道:“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安南人?” 占达里得意洋洋的说道:“自然是将他们全数绑回国去,难道让他们留下继续与我们为敌吗?” “全数绑回?”杨牧云皱了皱眉,“这是你们大王的意思么?” “大 王虽没有下令,但这已成惯例,”占达里说道:“越狗打我们时,总是将我占人子民尽皆掳至他们那里作为奴隶,所以对这些越狗,我们自然也不必客气。” 听了这番话,杨牧云心里一沉,两国互相征伐,仇隙已深,因此下手绝不手软,获胜后定然是要极力削弱对方的。 占达里将杨牧云一行请至化州州衙,在这里摆宴盛情款待。 酒宴上,杨牧云开口向占达里求情,不要伤害化州民众,并道:“如此化州百姓一定感念摩诃贵来大王的恩德,心生臣服之念,化州之地则归属大王,岂不甚好?” 占达里思忖再三,方道:“既然杨大人求情,我便暂时不掳一人,若大王不弃化州,则化州百姓一切如常。” “如此多谢占达里将军了,”杨牧云拱手道:“化州百姓也会感谢将军的恩情。” “我这是承杨大人的情,”占达里道:“要不是杨大人,我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与你对饮。”说罢哈哈大笑。 “占达里将军,”杨牧云与之干了一杯问道:“摩诃贵来大王已然夺回毗阇耶,那驻守城里的安南军队已被全部消灭了吗?” “他们已经全部归降了,”占达里笑道:“那阮晟本来要与我们死战到底的,可他们国内形势大变,黎宜民登位,阮炽失势,他们就算回去也没指望了。因此也就全部向大王投降......大王趁势命我带兵攻打化州,哈哈,没想到越狗现在这么不经打,化州一鼓而下,也是托了杨大人的福了。” 杨牧云陪他笑了几声,心里却道:“那是因为安南军队正在攻打澜沧国,无暇顾及这里而已。” “大王见到杨大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一年未见,没想到摩诃贵来殿下已登基为王了,”杨牧云感叹道:“我也见见他。” “这好办,”占达里说道:“杨大人不妨在这里多待几日,我会派兵护送您去毗阇耶的。” “如此多谢占达里将军了。”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来来来,咱们再干一杯......” 酒宴上,一群安南少女身着舞裙翩翩起舞,她们脸上的泪痕未干,强颜欢笑。 其中一名少女吸引住了杨牧云的目光。 “阮灵?” 杨牧云的话让那个少女舞动的身形一滞,“杨公子?” 两人四目相对。 占达人抚掌笑道:“杨大人是看上了这女娃儿吗?那今晚就让她陪你吧!”眼一瞪,“你还不过来陪着杨大人?” 阮灵咬了咬嘴唇,施施然来到杨牧云面前欠身一礼,然后坐在了他身边为他斟了一杯酒。 “杨大人可真有眼光,”占达里笑道:“这女娃儿可是她们中最漂亮的一个。” “占达里将军说笑了,”杨牧云正色道:“一年前我在海上遇险,是这位阮姑娘一家救了我,故此相识。” “哦?”占达里动容道:“原来中间还有这样的事情,那这位阮姑娘家在......” “化州城东边的云角村,”杨牧云说道,“不知那里现在怎样了?” 占达里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关切之意 ,便道:“杨大人放心,云角村的人都在化州城,我这就命人把他们全放回去。” “多谢将军!”阮灵在杨牧云示意下上前为他斟了一杯酒。 “不必不必,”占达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是杨大人的恩人,便也是本将军的恩人,还好我的手下并没有伤害村子里的人,这也算是天意了,哈哈......” ...... 酒宴过后,杨牧云亲自送阮灵回云角村,同时被遣送回的还有云角村的一众村民。他又见到了阮阿兴、阮安和阿宝,大家见面,又一阵唏嘘,感叹良久,方一一话别。 “杨公子,你还会回来吗?”阮灵目光凝视着他问道。 “会的,”杨牧云笑了笑,“我这不回来了吗?而且还救了大家,你们放心,不会再有人来打搅你们的生活。” “那你会留下来多待些日子吗?”阮灵咬着嘴唇道。 “我还有事,”杨牧云道:“若有缘再见定好好盘桓一阵,不过现在我得回去了。” ...... 杨牧云离开时,阮灵送出老远才依依不舍话别。 看到这一幕,林媚儿笑道:“看来阮姑娘对你颇有情意,你不如就答应她留下来好好照顾人家。” “你又来了,”杨牧云瞥了她一眼道:“我与阮姑娘之前清清白白,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你生气了?”林媚儿眸波一转,“我只是为你感到可惜,怕你辜负了人家的一份情而已。” “你想多了,”杨牧云不悦道:“我对阮姑娘始终以礼相待,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哟,现在倒一本正经了,”林媚儿笑道:“圣殿的那群神姬呢?你是不是也以礼相待?” “你又扯到哪去了?”杨牧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跟女人斗嘴,男人天生就不是对手。 ...... 几日后,占达里派兵护送杨牧云上路,吴氏玉瑶和黎思诚也跟随他一起南行。 “阿瑶姐,你和阿诚不留下来吗?”杨牧云讶异道。 “我的封地被占人给占了,”黎思诚摊开一双小手无奈道:“只好恳请师父收留,不然我和阿娘都无处可去了呢!” “我可以让占达里将军派人护送你们回东京......” “不要,”不待他说完黎思诚便打断了他的话,“我丢了封地,王兄一定会怪罪我的,我可不想去见他。” “可你一堂堂王室贵胄一直跟着我东奔西走又算怎么回事?”杨牧云劝道:“占人的军队迟早会撤走的,等他们一离开,化州依然是的封地啊!” “不......”黎思诚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向杨牧云挤挤眼,“你也不必怕担上个拐带王室的罪名,其实这也好解释啊!占人攻破化州,我与阿娘被俘,随同师父被掳至毗阇耶,这样不就可以了。” “你......”看来这小子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粘定自己了,杨牧云无奈的摇摇头,目光求救似的看向吴氏玉瑶。 谁知她却笑笑,“在这世上,再没有像你一样能让阿诚信任的人了,杨大人就勉为其难,带上我母子吧!”
第八百一十一章 摩诃大王
过了化州往南不远便进入了占城境内,这里的民风与建筑特色与安南国迥异。由于居民多信佛,男女见面都揖佛礼,因此一路上所见佛寺与佛塔甚多。 在一路经过升州、思州、华州、义州,占城国都毗阇耶便遥遥在望了。摩诃贵来在接到杨牧云即将到来的消息,亲自带人迎了出来。 杨牧云抬眼看去,只见摩诃贵来头戴尖顶佛塔王冠,骑在象背上,一位侍者在他身后打着伞盖。周围簇拥着一大群人,比之前气派威严得多了。 他一见杨牧云,便命令停下,自象背而下,缓步行至杨牧云面前。 杨牧云赶紧下马,上前深深施了一礼。摩诃贵来托住他的手臂,“杨大人不必多礼。” “殿下......不,应该是叫大王了。” “你我之间还用在意什么称呼吗?”摩诃贵来笑着与他携手来到自己的座象前,让侍者先扶他上去。 “在下如何能与大王同乘,”杨牧云道:“大王请,在下随行便可。” “你怎如此见外?”摩诃贵来眉宇微皱,“那本王亲自扶你上去好了。” “不敢......”杨牧云见实在推脱不了,便道:“还是在下先扶大王上去,不然在下实在不敢应命。” “也罢。”摩诃贵来一笑,让侍者先扶自己骑上象背,然后再扶杨牧云上来。 大队人马转回毗阇耶城,一路上,只见占城百姓立于道旁,争相瞻仰他们的风采。 毗阇耶刚经历战火,城内较为残破,许多工匠百姓忙忙碌碌的正在修盖房舍、寺庙和馆驿。连王宫也聚满了匠人,巨木石料堆放在王宫内的空地上,匠人们在丈量雕刻,忙得热火朝天。 “杨大人,”摩诃贵来脸上微带歉意,“都城刚刚收复,很多地方需要重建,本王也只好因陋就简招待于你,实在是委屈了。” “哪里哪里,”杨牧云笑道:“大王这样说,实在让在下不胜惶恐。”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呵斥声传来,“你们这些越狗,不杀你们就算便宜你们了,想偷懒吗?还不去干活!” “噼啪——”皮鞭声响起,接着又是一通喝骂。 杨牧云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王宫管事模样的人正手拿皮鞭抽打几个搬木料的人。 那几人身穿安南军服,对那管事怒目而视。 “看什么?”那管事怒道:“再看我就让人把你们拖出去统统砍头。”说着抬手又是一皮鞭朝一安南士卒抽去,蓦然手一紧,侧目一看,原来是一身材魁梧的大汉伸手捏住了他皮鞭的鞭梢。 “你......你想干什么?”那管事一吓,气焰登时消了几分,“钟镇国,你想要造反吗?” 那大汉手一松,见那管事退开几步,咧嘴一笑,“你别怕,我那几个弟兄累了,想歇口气,他们的活儿我来干。”说着蹲下身子,深吸一口气抱起地上一根常人腰粗的木料大叫一声,“起——”浑身肌肉贲起,将木料扛在了肩上。 “统制大人......”那几个安南士卒心中不忍,忙上前道:“还是我们来吧!” “这里没什么统制大人,”那大汉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们要是歇好了就接着干活,记住,不要闹事。” “是,统制大人。”那几个安南士卒便去搬另一根木料。 那管事见了,暗松一口气,抬起手臂抹了一下额角的冷汗,一眼瞥见不远处摩诃贵来正瞪着自己,心一寒,连忙上前行礼,“大王......” “阿隆巴,”摩诃贵来沉着脸说道:“你的力气只是用来挥舞你的鞭子吗?” “大......大王,”那管事结结巴巴的说道:“这群越人降卒不服管,得杀几个立立威才行。” “立威?”摩诃贵来冷笑一声,“依本王看应该杀你的头更合适些。” 阿隆巴一惊,双膝一软,扑通跪下地来。 “本王不想看到出什么乱子,”摩诃贵来冷冷道:“要是这里乱了,你就提着自己的头来见本王吧!” “是......大王。”阿隆巴声音发颤,匍匐在地上。 杨牧云没有去看摩诃贵来训斥阿隆巴,而是看着那大汉扛着木料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那大汉便是神武卫副统制钟镇国,之前在东京升龙校场与杨牧云争夺神武卫都统制一职的便是他。后来他率领神武卫大半兵马随副都督阮晟乘船去增援被围困在毗阇耶的安南军队,不想却成了俘虏。 摩诃贵来训斥完阿隆巴,回过头见杨牧云怔怔出神,便道:“怎么,杨牧云认识他们吗?” “嗯,在安南时曾有一面之缘,”杨牧云点点头道:“那位钟副统制可是一员猛将,没想到也会放下武器屈身于此,可叹......” “杨大人能够发出此等感叹,可见并不只是一面之缘那么简单,”摩诃贵来笑道:“那钟镇国勇猛异常,我占人很多将士死在了他手上......” “大王没有杀他,可见心胸广阔。”杨牧云赞了一句。 “他既已投降,我便没有理由再杀他,”摩诃贵来淡淡道:“两军对垒么,互有杀伤很是正常。若已降了,还杀个什么?” “那阮晟呢?”杨牧云问道:“不会也是在这里干粗活吧?” “本王不会如此折辱他,”摩诃贵来说道:“他毕竟是这群越人的统帅,本王要善待于他......”微微一笑,“要不是他一声令下,命令他的部下放弃抵抗的话,还不要多死多少人,就凭这一点,本王对他也得以礼相待。” “唔......大王真是一位仁君,”杨牧云又道:“可大王派占达里攻打化州,就不怕安南国再派大军报复么?” “现在安南国应该抽不出兵力了吧?”摩诃贵来笑道:“黎宜民刚刚登基,地位不稳,就急着派郑可攻打澜沧国。我只不过借机以攻为守而已,他可以派兵攻打我,本王便攻不得他们吗?” “也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杨牧云笑笑,“大王今非昔比,是该好好展示一下实力才是。” “现在安南已不比从前了,”摩诃贵来说道:“黎元龙一死,他的儿子们争位,互相倾轧,大臣们人人自危,不然的话阮晟也不会让他的部下放下武器向本王投降。”说到这里,他脸有得色。 “大王准备如何处置阮晟和这些安南降兵呢?”杨牧云问道。 “先将他们留在本王这儿吧,”摩诃贵来说道:“说不定还有点儿用处。” “大王重兴占城,可喜可贺。” “杨大人,”摩诃贵来对他说道:“你能来这儿本王很高兴,你就留下来辅佐本王如何?” “多谢大王看重,”杨牧云道:“不过在下人地两生,怕是帮不了大王什么。在下离家日久,想回去看看。” 摩诃贵来听出了他话中之意,大笑着说道:“要回大明简单,不过杨大人好不容易到本王这里,说什么也得多待些日子,让本王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不然传出去让人说本王天性凉薄,那就不好看了。” “如此在下听凭大王安排。”见他如此热情,杨牧云便顺着他的意思应道。 摩诃贵来命人在王宫唯一完好的宫殿内大摆筵席,招待杨牧云一行,贵族与大臣都来作陪,气氛很是热闹。 筵席结束后,摩诃贵来将杨牧云安顿在一座刚盖好的殿宇内,并拨了十位美女服侍。 “这位占城王对你可真是不错,”林媚儿打趣他道:“不但盛情款待,还怕你寂寞,拨了这么些可人儿来时候,这叫什么来着’饱暖思yin欲’......” 杨牧云摇头苦笑,“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人家的好意又怎能不领?” “那你要如何领人家的好意呢?”林媚儿瞪着一对眸子问道。 “心领,心领而已。” “那你还打算回大明吗?”林媚儿又逼问道:“这占城王看起来并不想让你走的意思。” “他已经答应了的,”杨牧云道:“不过多留我一些日子想尽尽地主之谊,并无他意。” “真的?” “千真万确,”杨牧云对接了一下她眼神立即移开,“既来之则安之,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林媚儿一叹,“我就怕你安着安着就不想走了。” “不会的,”杨牧云保证,“我可以对天发誓,不会在这里长留。” ...... “你是......四殿下?”黎思诚跑出来玩时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便扭过头,看到一张像是熟悉的脸。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他歪着下巴问道。 “果然是四殿下,”那人脸现喜色,上前自报家门,“在下是神策卫都统制蔡弘羿啊!四殿下不认得在下了?” 黎思诚后退一步,眼睛盯着这个人发呆,像是在思索这个人是在哪里见过。 “阿诚,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吴氏玉瑶过来拉住他嗔道:“你怎么到处乱跑,害的阿娘好找。” “阿娘,”黎思诚指着蔡弘羿说道:“这个人说他是什么神策卫都统制蔡弘羿,还认得我。” “唔......”吴氏玉瑶看看蔡弘羿,也觉得有些眼熟。 “是淑妃娘娘吗?”蔡弘羿又是拱手一礼,“在下见过淑妃娘娘!”
第八百一十二章 暗室策划
吴氏玉瑶退后几步,不受他的礼,“我已不是什么淑妃了,切莫再这样称呼。”一拉黎思诚的小手,“赶快跟阿娘回去,再不要私自出来了,明白吗?” “嗯。”黎思诚点了点下巴。 “淑妃娘娘,四殿下......”蔡弘羿正要追去,只见几个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谁让你到这里来的?赶快回去!”一名占军小军官手握刀柄呵斥道。两名占军士卒连推带搡的押着蔡弘羿去了。 ...... “都督,”在一间幽暗的小房间里,钟镇国向着正在面壁端坐的阮晟说道:“那群占人把弟兄们像牲口一样使唤,弟兄们早就怨声载道了,要不是我压着,他们......” “他们想干什么?”阮晟蓦然睁开了眼,“留得一条命还不够吗?还想惹事?” “都督,”钟镇国脸上肌肉抖了几下,“弟兄们私下里都说,当日还不如跟那些占人决一死战,也胜过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羞辱。” 阮晟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镇国,事情都已这样了,就让弟兄们安分些吧,他日若能回国,也不枉了我这一番苦心。” “也不知弟兄们能不能等到那一天,”钟镇国眼中燃起一抹火焰,“都督,我们虽然降了占人,但好歹还有两万多弟兄,不如您率领我们杀出去回大越算了。” “杀出去?”阮晟苦笑一声,“要知道从这里到大越边境要走上数百里,弟兄们手无寸铁,而且身体羸弱,如何经得起如此长途跋涉?就算回到大越,你以为黎宜民会接受我们吗?他恨不得我们全死在这里算了......”摇摇头,“弟兄们跟着我受到牵累,我不能再让他们为我送命了。” “都督......” 阮晟摆摆手,“镇国,是我对不住你,你没能跟着我飞黄腾达,反而让你在这里受苦。” “都督说哪里话?”钟镇国两眼一热,“是都督把我提拔上来的,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镇国......”阮晟声音哽咽,却再说不出话来。 两人相对唏嘘,这时门开了,走进一个人来。 “弘羿,你来了。”阮晟抬眼一看,见进来的是蔡弘羿。 “都督。”蔡弘羿向着他施了个军礼。 “蔡兄,”钟镇国转向他道:“我正在劝都督率弟兄们离开这里,你也帮我劝一劝,被占人欺压的日子我都受够了。” “镇国为人还是率性啊!”蔡弘羿微微一笑,“不过这么大的事得好好谋划一番,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 “莫非蔡兄有主意了?”钟镇国眼睛一亮。 蔡弘羿没去理他,转向阮晟,带着一丝神秘说道:“都督,我方才见到一个人。” “谁?” “淑妃娘娘吴氏玉瑶和四殿下黎思诚。” “呃?”阮晟挑了挑眉,奇道:“是她们?她们怎会在这里?” “这标下就不清楚了,”蔡弘羿说道:“当时在下正想仔细问问,却被那些占人拦住了,不得已,只好过来告诉都督。” 阮晟皱起了眉头,“她们没有理由会在这里,难道黎宜民容不下她们?她们是来占城避难的?” “都督,”蔡弘羿眼中露出一抹异彩说道:“她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并不重要,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一次机会啊!” “哦?怎么说?” “我们可以奉四殿下为王,”蔡弘羿脸色激动的说道:“这样我们就可以打着他的旗号回大越......” “你想推翻黎宜民?”阮晟眉头一皱。 “难道都督不想吗?”蔡弘羿说道:“不然我们在这里受占人一辈子的窝囊气?不如博一把,说不定会开创一番新局面呢!” 钟镇国在一旁听得两眼放光,“蔡兄,真亏你想得出来,”向着阮晟道:“都督,是个好主意啊!这样一来,弟兄们也有了好出路!” “你看清楚了?真是淑妃娘娘和四殿下?”阮晟盯着蔡弘羿又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蔡弘羿拍着胸脯说道:“我曾担过宫中宿卫,见过淑妃娘娘和四殿下,确是她们无疑!” 阮晟一脸严肃的背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方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首先我得见一见她们,了解一下国中的情形,再探探她们的意向。你说,占人会支持我们吗?” “这个......都督得面见一下摩诃贵来,”蔡弘羿说道:“只要许他事成之后给一些好处,他应该会支持我们。” “还有,”阮晟继续说道:“我所能控制的,只有从东京带来的几千人,还有原先的留守将士会与我们一条心吗?” “都督真认为阮士连那个阉货能与您相提并论?”蔡弘羿不屑的说道:“自郑可撤出占城后,那个阉货监军丧师失地,要不是都督率援兵前来,这个阉货监军恐怕连毗阇耶都守不住。” “就是,”钟镇国也道:“都督一来,帮他重整军伍,连续几次击退占人的进攻,若不是我大越国内出了变故,粮尽援绝,我们说什么也不会降了占人。” “兹事体大,”阮晟却是一脸慎重,“我还是和阮监军商量一下的好。你们私下里一定要安抚好弟兄们,切不可出什么乱子。” “是!”蔡弘羿与钟镇国齐声应道。 ———————————— “练习内功一定要心无旁骛,调匀气息,否则收效不大......”杨牧云教授黎思诚练习内功,他听得很自信,按照师父所教之法盘膝打坐了一个时辰。 “好了,”杨牧云满意的看着他道:“今日你练得不错,回去后不可懈怠,晚上睡前再练一个时辰。” “嗯,”黎思诚点点头,“师父,您什么时候传授我拳脚器械功夫呢?” “这个不急,”杨牧云笑道:“拳脚兵刃上的功夫需以内劲辅佐才能发挥更大的威力,你现在内功根基尚浅,还不太适合练外门招式......”看看立于一旁的林媚儿,“等你内功练有小成,便让这位林姐姐教你拳脚兵刃上的功夫。” “师父不能教我吗?” “能啊!”杨牧云朝他眨眨眼,“不过她的外门功夫比你师父要厉害多了,你能跟她学是你的造化!” “唔......”黎思诚仔细想了想,便恭恭敬敬的冲林媚儿行了个拜师礼。 林媚儿格格一阵娇笑,闪至一边,“你先别急着拜师,等你跟他练好了内功再说吧!” 黎思诚的目光转了转,又盘膝坐了下去。 “你不回去吗?”杨牧云问。 “我想再多练一会儿,”黎思诚闭上眼睛说道:“有两位师父在旁,如练的不对还有人指点。”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林媚儿在杨牧云耳边低声问道:“你教他的不会是易心经上的内功吧?” 杨牧云摇摇头,“那门内功可不好练,心志稍有不坚便前功尽弃,我可不想让他跟我一样......我所传授的不过是一些基本功法罢了。” “那你现在练的内功可有进境?”林媚儿又问。 “你是说僧罗耶前辈传给我的那本迦罗经上的内功吗?”杨牧云微微摇头道:“说也奇怪,在圣殿时倒有了一些小成,可自从离开了那里,就进展得慢了。也不知到底哪儿练得不对......” “哦?”林媚儿心中一动,想起他在圣殿时身边众美环抱,“难道这是一本教人邪秽的秘籍?”俏脸微微一红,对他说道:“你也不必太过沮丧,或许僧罗耶前辈所留的内功秘籍并不适合你练。” “或许吧,”杨牧云看着她淡淡一笑,“有你这位高手在身边,我不练武功也没多大关系。” 林媚儿心里一甜,“我看你也累了,不回去歇歇么?” “呃......”杨牧云目光一转说道:“我一个人回去难道你不担心?”提醒她居所之内还有十位占城美女呢! 林媚儿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要敢使坏我就,我就......” 不等她说出下面的话,杨牧云连忙表态,“不敢!” 林媚儿嗤的一笑,“你嘴上说不敢,谁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对了,你今天去见摩诃贵来时有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安排大船送我们回大明?” “问了,”杨牧云轻轻一叹,“他说得再过些日子,我们还是稍安勿躁,且听安排吧!” “你当然稍安勿躁,”林媚儿小嘴一撇,“我看你都乐不思蜀了,恨不得扎根在这里,是吧?” 杨牧云大喊冤枉,“我要有此想法,让我掉到海里去喂鲨鱼。”想想一年前漂在海上的情形,当真心有余悸。 “你呀......”林媚儿目光一动,忽然说了句,“有人。”不待杨牧云发问,纤细的身影骤起,轻飘飘的飞出老远。 杨牧云再看时,林媚儿轻舒玉臂,将一人掷了过来。 等那人狼狈不堪的爬起身时,杨牧云瞪大了眼,“阮副都督,是你?” 那人正是阮晟,只见他朝杨牧云尴尬的笑笑,“杨统制,别来无恙!” “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听说淑妃娘娘和四殿下在这里,我便过来看看。”阮晟说着瞥了正在打坐练功的黎思诚一眼。“四殿下在练功吗?” “嗯。”杨牧云目光一闪,“阮副都督,过来说话。” ...... “杨统制是不知道啊!”阮晟感叹道:“当时我们四处被围,粮尽援绝,为了不让弟兄们平白送命,不得已才降了占人。”一说起当日的情形,阮晟便唏嘘不已。 “我现在已经不是神武卫都统制了,”杨牧云说道:“阮副都督深陷囹圄,还能过来看看淑妃娘娘和四殿下,真是有心了。” 阮晟嘿嘿笑了两声,“杨统制为何带她们来此呢?难道是黎宜民容不下她们?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自王上过逝,发生了许多事,”杨牧云淡然道:“淑妃娘娘与四殿下命运多舛,心生感触,便想跟我离开安南,一起去大明。”把关于她们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阮晟道:“我却认为此举不妥。” “为何?” “淑妃娘娘毕竟侍候王上多年,四殿下又是王上的子嗣,随你流落他乡,岂不令大越王室蒙羞?” 杨牧云一怔,对此他并没有想太多。 “我想淑妃娘娘和四殿下执意如此,定然有不得已的苦衷。”阮晟说道:“想当初王后娘娘与三殿下确实与她们不对付,可黎宜民也不是好相与之人,这一点她们想必比你更明白。” 杨牧云默然,想起甘蒙大头领甘洛说的一番话,那群掳劫她们母子的蛮人,出现并非偶然。 “黎宜民这个王位毕竟是夺的,”阮晟说道:“所以他必然心虚,因此铲除能够威胁到他王位的人才能令他心安。” “你的意思是她们母子途中被掳是黎宜民暗中指使人做的?” “杨统制以为呢?”阮晟嘴角微微一翘,“我阮家失势,不会再做对她们不利的事。而这又不是甘蒙人所为,那群蛮人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不会,他不会那样做的......”在杨牧云印象中,黎宜民是那样的斯文有礼,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阴暗卑鄙的小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阮晟道:“你对他还是不甚了解。”
第八百一十三章 安南动荡
阮晟娓娓道来,“他的母亲杨氏贲能够扳倒元妃与惠妃,登上王后之位,就是在王上面前诬告黎察和黎银谋反......”见杨牧云有些不明白,便解释道:“黎察是元妃的父亲,黎银是惠妃的父亲,他们都是开国功臣,是先王倚重的人物。” “哦......”杨牧云点点头。 “要不是后来杨氏贲为人太过倨傲,得罪人太多,也不至于和他的儿子一同被贬。黎宜民跟杨氏贲一样,为人阴险,与他相处长了你也就明白了。”阮晟顿了顿,续了一句,“为何杨统制不回国任职呢?” 杨牧云笑笑,没有说话。 “杨统制要想回大明的话,可由陆路向北,为何转到占城走海路,莫不是也对黎宜民心有芥蒂?”阮晟嘴里说着话,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杨牧云。 “副都督此来,不会是想跟我聊一些旧事吧?”杨牧云盯着他的目光,“有话你不妨明说。” 阮晟唇角微微一翘,“淑妃娘娘与四殿下在此,我这做臣子的自当过来拜见,别无他意。” “真的?”杨牧云眯起了眼,“副都督身陷囹圄,还有如此心境,难得!” “礼不可废,”阮晟抖了抖袖子,微微一笑,“杨统制不会阻拦吧?” “哪里,”杨牧云收回目光,“副都督大驾来此,我也得先问过她们才成。” ...... 阮晟走时脸上的神情很是淡然,杨牧云目送他走出老远,方收回目光。 “这位副都督倒是有趣,”林媚儿在旁说道:“都成占人的阶下囚了,还想着过来拜见她们这对失势的母子。” “这人说话不尽不实,不知心里藏着什么打算?”杨牧云微微摇头说道。 “但这是他们的事情,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林媚儿劝慰他道:“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也是,”杨牧云抬眼一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还想那些不相干的事情作甚?” 目光一瞥间,忽然看见摩诃贵来在一群王宫护卫的簇拥下远远行来。 “外臣拜见大王!”杨牧云迎上前去施了一礼。 摩诃贵来哈哈一笑,“杨大人毋须多礼,不知在本王这里住的可否习惯?”说着目光向他身后逡巡过去,像是在搜索什么人。 “大王盛情,外臣受之惶恐!” “杨大人是有什么不方便说吗?”摩诃贵来压低了声音,“本王送你的女人难道是不够漂亮?不中杨大人的意吗?” “哪里哪里......”杨牧云一愣,随即说道:“她们......她们都很好!” “真的?”摩诃贵来目光一转,“走,里面说话!” “大王请!” ...... 进到厅内坐定,摩诃贵来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厅内,“杨大人身边带了多少人呐?不妨都出来让本王见见。” “不过是几个随从罢了,”杨牧云道:“大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摩诃贵来一笑,轻声说道:“本王听说有几位大人物一直跟着你,这可是真的?” “大人物?什么大人物?”杨牧云一怔。 “黎元龙的妃子和儿子,”摩诃贵来缓缓说道:“你将她们带来也不与本王介绍一下,说起来不是让本王失礼吗?” “大王是说她们?”杨牧云眉毛挑了挑,“不是外臣不与大王介绍,而是她 们不欲让大王知晓,还望大王体谅!” “本王既然知道了,杨大人就不必再藏着掖着了,”摩诃贵来说道:“快将她们请出来与本王一见。” “是,大王请稍待。” 杨牧云引着吴氏玉瑶和黎思诚出来与摩诃贵来相见,摩诃贵来好言抚慰她们一番,问她们饮食起居如何,习不习惯,还说要另辟一处居所供她们居住,多派些人来服侍她们。 吴氏玉瑶婉言谢绝,坚持要求与杨牧云住在一处。 摩诃贵来与她们又说了一会儿话,便离开了。 “奇怪,”杨牧云目送他远去后,看向吴氏玉瑶,“他是怎么知道阿瑶姐和阿诚的身份的?”随即恍然,“是阮晟,阮晟一定是去见了摩诃贵来,把你们的身份告诉给了他。”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吴氏玉瑶皱了皱眉,“我母子不过寄人篱下,又如何值得他们看重了?” “阿瑶姐,你们毕竟是王室贵胄,他们以礼相待也是应该。”杨牧云以为这个解释恰当一些。 谁知吴氏玉瑶微摇螓首,“阮晟是阮氏英的堂弟,一向是帮着王后挤兑我们母子,这里又是异乡,他断无尊敬我与阿诚的理由。” “可阮氏英和黎邦基都死了,”杨牧云道:“阮副都督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可摩诃贵来对你们又这样看重就太奇怪了,要知道占城与安南势同水火,两国正在交战,他对你们如此嘘寒问暖实在让人看不明白。” 吴氏玉瑶向着他欠身一礼,“只要我母子没有给牧云你添什么麻烦就好。” “阿瑶姐千万不要这么说,”杨牧云还礼道:“你与阿诚对我如此信任,我定当护得你们周全。” ...... 忽忽数日,阮晟每日都来向吴氏玉瑶母子请安,神态恭敬之极。摩诃贵来也派了一些人过来侍候她们母子俩,连吃的用的都布置得很精细。 杨牧云提出坐海船离开的事情,摩诃贵来只是好言安慰,让他不必着急。 又过了一段时日,一则惊人的消息传来,郑可死了,死的还有他的长子郑昭。事情是这样,那晚郑可率兵突袭华潘,在昭琴空里应外合的配合下,一举成功。久卧病床的华潘城主昭琴蓬当晚就死了,昭琴空在安南军队的帮助下消灭了所有反对他的人,包括婻旻和翁颇。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华潘城主之位的继承人昭琴垯却被姐姐婉浓给救走了。 安南军队控制了华潘城,却把昭琴空晾到了一边。华潘城改名了,改成了安南的镇宁府。这表明安南把华潘当成了国内的州府进行治理,不再承认昭琴家为华潘世袭的土官。这让昭琴空心中怨恨不已。 郑可攻下华潘后,将铁突军的主力交与其弟郑克复,让他马不停蹄,直取澜沧国都勐苏瓦。可派出去的内应申苙出了变故,被陶吕猜抓了起来。澜沧国这里做好了应对准备,郑克复的突袭没能复制华潘的奇迹,顿兵于勐苏瓦城下。 黎宜民许诺的援兵没有及时到来,郑可与郑昭留守在华潘城的兵力很是薄弱,为后面的防守留下了隐患。 圣殿的叛徒纳苏与神姑札丽吉勾结,准备夺回圣殿权力的行动失败,札丽吉被抓,而纳苏又逃了。 圣殿从澜沧国内各部组织了一支数万人的大军,他们越过顿于勐苏瓦城下铁突军主力,直奔防守空虚的华潘城。在安南国内援军没能到来,而郑克复回军时又晚了一步。华潘城被澜沧各部族的联合军队攻破了,郑可与郑昭死在了乱军之中。消息传来,安南举国震动。 虽然郑克复与姗姗来迟的安南国内援军又重新收回了华潘城,可安南全军的锐气已失,进攻澜沧国的势头再也持续不下去了。 一种阴谋论在发酵,说这是黎宜民故意为之,要置郑氏父子于死地,黎宜民大怒,下令抓捕并处死散播谣言的人,并对安南国内进行新一轮的清洗,很多人被抓起来并杀掉了。安南国内一时人心浮动。 杨牧云闻听,一时心情复杂。在安南国的这段日子,他与郑可相交莫逆,曾一起征战过,也一起面对安南国内波诡云谲的政局。现在郑可死了,他感到一阵担心,郑玉呢?她怎么样了,她当时是否也在华潘城呢? “你在想什么?”看着他心神不属的样子,林媚儿问道:“你是在担心她么?” “嗯,”杨牧云咬了咬嘴唇,“不知她怎样了,郑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我怕......” “安南国出变故的何止一个郑家?”林媚儿说道:“依你现在的情况,又能做什么?” 杨牧云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连安安心心回大明的消息也等不来。” “摩诃大王不会想留你个一年半载吧?”林媚儿眨了眨眼问道。 “今日我再过去问问他,”杨牧云说道:“如他再要拖延,我再生其他的法子回大明。” 两人说着话,忽然王宫内侍过来说摩诃贵来请他过去。 “真是巧了,”杨牧云与林媚儿对视了一眼,“不会是交待回大明的事吧?” ...... 杨牧云心情激动的跟着那名王宫内侍来见摩诃贵来。却见这位占城王一脸严肃的要跟他商量一件大事。 “安南国内现在人心动荡,”摩诃贵来对杨牧云说道:“黎宜民的根基松动,本王想让你帮忙办一件大事。” “原来不是说让我回大明的事,”杨牧云心一沉,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大王请尽管吩咐,如果我能办得到的话。” “这件事你一定能办得到,”摩诃贵来一笑,“可能还会给你送一场富贵。” “哦?”杨牧云的眉毛扬了扬,“还请大王指点。” “你身边的黎思诚可是一张王牌啊!”摩诃贵来说道:“要是能打好他你前途不可限量。” “大王这话我就不明白了。”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摩诃贵来嘴角一勾,“黎宜民能成为安南王,黎思诚为什么就不可以?” 杨牧云吃了一惊,“大王,你为什么这么说?她们母子可从来没这个想法啊!” “那是因为没有人帮她们,”摩诃贵来微微一笑,“要是本王助她们一臂之力,杨大人觉得如何?” “这......”杨牧云感到不可思议,“大王为何要这样做?” “当然是为了两国的交好,”摩诃贵来说道:“要是这件事真成了,她们感念本王的恩德,定然会与我修好,这样两国之间再无征伐,岂不皆大欢喜?” “大王......大王说的有些道理,”杨牧云喃喃道:“可她们在安南国并无根基,运作起来很难。” “杨大人不必悲观,支持她们的大有人在,”摩诃贵来道:“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是谁?” 摩诃贵来拍拍手,一人缓步进入殿内。 杨牧云目光一闪,“是你?” 来人正是阮晟。
第八百一十四章 思潮涌动
“杨统制,”阮晟朝着杨牧云拱手一笑,“希望你能够主持大局,为我等做主。” “这是要拉我下水么?”杨牧云心中一阵冷笑,“怪不得摩诃贵来会跟我谈论这样的事,原来是你在背后鼓动的结果。”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阮副都督这是要将我架在火上烤吗?” “不敢,”阮晟身子略躬,“我只是想请杨统制给我们留在这里的两万弟兄领条活路。” “副都督这话差了,”杨牧云看了一眼摩诃贵来,“难道大王待你们过于严苛了吗?” “杨大人,”摩诃贵来笑着说道:“本王这里毕竟是异乡,他们的家人都在安南,长时间不得团聚,难免心生怨怼......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所以你们就想打起黎思诚的旗号谋反,是么?”杨牧云的语气转冷。 “杨统制,话不能这么说,”阮晟辩解道:“黎宜民如何登上的王位,朝野质疑之声甚多。先王在世时对四殿下颇为钟爱,也有将其立为储君之意,如果四殿下能够振臂一呼,那我大越官民必然望风景从。” “黎邦基不在了,你们便要千方百计的把黎思诚抬出来吗?真是打得好盘算。”杨牧云心中暗道。脸色却依旧木然,“既如此,你们找四殿下禀明此事就可以了,跟我说这些作甚?” 阮晟看了看摩诃贵来,额头微蹙,“四殿下最信任的便是杨统制,只要杨统制愿意襄助大业的话,四殿下一定会答应的。” “原来阿诚不愿意答应你们......”杨牧云心念一转,脸色肃然,“兹事体大,四殿下不愿意做的事,我也不好勉强的。” 阮晟脸色一变,扑通一声向着杨牧云跪了下来,“杨统制,就算我求你......求你为两万弟兄谋一条出路,他们、他们无时无刻不想与家人团聚啊!” “杨大人,”摩诃贵来也在旁劝道:“他们担心回安南后不能为黎宜民所容,因此才出此下策,希望你能成全。” “大王,”杨牧云叹了口气,“此事若不成,我便是害了四殿下,而且还会给大王惹火烧身......”摇了摇头,“到时两国交恶,必战火连绵,苦及百姓啊!” “杨大人,”摩诃贵来说道:“这黎宜民一登位便派兵攻打澜沧国,下一步还会放过我占城吗?他想借本王之手杀掉阮副都督以下这两万降人,心肠如此歹毒,非两国之福啊!” “是啊!”阮晟苦苦哀求,“我等诚心奉四殿下为王,如杨统制能够劝说四殿下,我等皆愿听您号令!” “此事非我所能,副都督不要再说了!”杨牧云向着摩诃贵来拱手一礼,“大王若无别的事,在下告退!”说着转身去了。 “杨统制......”阮晟起身正要追出去,却被摩诃贵来拦住,“此事不必操之过急,你也不要迫他太甚了。” ———————————— “阿娘,你看我这个字写的如何?”黎思诚从桌案前的椅子上起身拿着一张宣纸呈递至吴氏玉瑶面前,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安”字。 吴氏玉瑶仔细看了看,微微一笑,“这字写的也算规整了,不过力道还有些欠缺,还需多加练习。” “我知道了,阿娘!”黎思诚转身正要回到桌案前,忽然抬眼看到杨牧云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 “师父,”黎思诚又惊又喜,上前拉住了他的手,“你怎么不进来呢?我正好有一些事情要请教师父呢!” “什么事?”杨牧云满怀心事的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啦,”黎思诚把他拉至桌案前,“有几个字我老是练不好,还请师父多多指点!”指着那个安字,“阿娘说我这个字 写的力道不够,可我又把握不好,不知哪一笔要使力大些,哪一处要收些力道,还请师父跟我讲一讲。” “这个字啊,”杨牧云淡淡一笑,“要是按正楷的样式写,已经算不错了,只是中间这一横的格局小了些......”杨牧云侃侃而谈,倒也说的头头是道。他自小读书习文,对各家书法都有涉猎,教授黎思诚绰绰有余。 吴氏玉瑶在旁看着,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他从见过自己的儿子跟别人如此亲近过,杨牧云算是第一个,她真希望每天都会这样。 讲完后,杨牧云看着他轻轻一笑,“你为什么要练这个安字呢?” “唔......”黎思诚看看吴氏玉瑶,“我觉得阿娘喜欢看这个字。” 杨牧云心中感叹,这个字代表了母子俩的一种寄托,盼望着能安安生生过今后的日子。 “大王今日叫师父过去是说何时坐船去大明的事吗?”黎思诚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杨牧云。 “你真的希望跟师父去大明吗?”杨牧云的目光与他对视,“说不定这一去就再也回不到安南了呢!” “嗯,”黎思诚很真诚的点点头,“我一直就想跟师父去大明看看,那天朝上国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大明比安南要大多了,”杨牧云目光变得深邃,“从东到西,自北向南,何止万里?各地的人文景致都不尽相同,大川大河延绵不尽,美不胜收啊!” 黎思诚听得两眼放光,“那师父你会领着我到处游历一番吗?” “那是自然,”杨牧云笑笑说道:“去了大明你还有何打算?” “嗯......”黎思诚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师父学问这么好,我要跟着你读书,阿娘还说等我长大了,在大明那边考状元呢!” “好小子,真有志气!”杨牧云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考状元之前要先考秀才,中了秀才才能继续考举人,中了举人后才有机会进京参加会试,到那时就有争夺状元的机会了。” “哇,要经过这么多关呐!”黎思诚吐了吐舌头,“我还以为一开始就能直接考状元呢!” “哪有那么简单?”杨牧云笑道:“大明的读书人千千万万,所以需要各地层层选拔。要是都刚开始一起参加会试的话,岂不把整个大明京城都挤撑了?” “那师父是状元吗?”黎思诚盯着他问。 “不是。”杨牧云摇摇头,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我其实中了秀才之后就进入大明官场,不用再参加科举了,后来我找机会又参加了乡试,一不小心又中了举人......” “师父真厉害,”黎思诚拍着手笑道:“要是师父继续考下去的话一定能中状元的。” “或许吧,”杨牧云笑笑,“读书人参加科场考试不过是想入仕当官,你想考状元也一定是想做官了?” “做官?”黎思诚歪着脑袋想了想,“跟我们大越的那些官儿一样吗?” “差不多吧!” 黎思诚摇摇小脑袋,“那多没意思!每个人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千方百计讨好人,真太累了。” “那你要是当上了君王,许多人都会来讨好你的,”杨牧云看着他,“到时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你说什么?”黎思诚小脸一变,“我......我怎么会当上君王?” 杨牧云目光转向吴氏玉瑶,“阮晟找过你们了吧?有没有对你们说什么?” 吴氏玉瑶脸色变了变,“他......都跟你说了?” “嗯,”杨牧云点点头,“他说他和麾下两万安南降卒要奉阿诚为王,然后打着阿诚 的旗号返回安南,推翻黎宜民。这样一来阿诚不就是安南王了吗?” 话音一落,黎思诚的小脸也变了。 “阿娘,那阮晟说的是真的?” 吴氏玉瑶轻叹一声,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道:“你先出去玩一会儿,我有话要跟牧云说。” “嗯。”黎思诚很听话的从椅子上下来,跑出了屋子。 待门关上后,吴氏玉瑶看着杨牧云,“这段日子阮晟天天过来给我们娘儿俩请安,一开始我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后来他对我说出了这一番谋划,并说占城王摩诃贵来也非常支持......” 杨牧云微微颔首,“方才我就去了摩诃贵来那里,阮晟也在那儿,他们一起跟我说了这件事。”目光盯着吴氏玉瑶,“不知淑妃娘娘作何打算?” “不过几个人随口一言,你便不认我这个阿瑶姐了吗?”吴氏玉瑶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他们打的什么盘算,我都明白。现在阮氏英和黎邦基都不在了,阮晟便把宝押在我和阿诚身上,毕竟阿诚是王上的血脉,是能够撼动黎宜民地位的人选。至于摩诃贵来,他的目的就更直接了,帮助阮晟领着一帮降卒打起阿诚的旗号回大越,最好和黎宜民争个两败俱伤,这样就可以从中获得更大的利益。” “淑妃娘娘明鉴!” “你真的要跟我划清界限了吗?”吴氏玉瑶目光凝视着杨牧云,“我还是希望你叫我阿瑶姐......”顿了顿,“这里不是东京,阿诚也没有坐在王位上,你这样称呼是在讽刺我吗?” “在下不敢!” “牧云......”吴氏玉瑶深深的看着他道:“我和阿诚只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不想这趟浑水。你刚才也都见了,阿诚很憧憬跟你去到大明,过上那里的生活。” 杨牧云松了一口气,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可自此以后你们可能就永远从王室里除名了,而阿诚到大明后就得以一介平民百姓的身份生活下去,阿瑶姐......你甘心吗?” “我有什么不甘心的?”吴氏玉瑶笑了,“只要能跟着你,我和阿诚无论干什么都愿意!” “那......要是我答应了阮晟和摩诃贵来呢?” “你说什么?”吴氏玉瑶微微一惊,“你......你真的答应了?” 杨牧云抿了抿嘴唇,“在静安州时,劫持你们的当真是澜沧国的蛮人吗?” “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杨牧云眉头皱了皱,缓缓道:“甘蒙大头领不认为劫持你们的是蛮人,而那个领着我们到寮保山口的甘蒙向导也说劫持你们蛮人所使用箭矢是安南军中所用。种种迹象表明,那群蛮人很可能是安南人假扮的。” “你为什么又提起这个?”吴氏玉瑶秀眉微蹙问道。 “我只是好奇,在安南还会有什么人想要除去你们母子,”杨牧云说道:“阮氏英和黎邦基都已经死了,阮炽虽然还活着,但他也没有除去你们的心思了。除了阮家,还会有谁想要置你们于死地呢?” “你是说,黎宜民?”吴氏玉瑶秀眉皱得更紧了,“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杨牧云轻抚着下巴说道:“可除他之外没人有除去你们母子的动机。毕竟他的王位是夺来的,能够继承王位的除了他,还有二殿下和四殿下。二殿下人疯疯癫癫,对他构不成威胁。那么四殿下......” “我儿不会跟他争的。”吴氏玉瑶打断他的话道。 “阿瑶姐这样说我信,”杨牧云抬眼看向她道:“可要是居心叵测的人胁迫你们与黎宜民作对,他又如何能够安心?”
第八百一十五章 众将逼宫
杨牧云缓缓叹了一口气,“毕竟对某些人来说,没有死人能让他觉得更放心的了。” 吴氏玉瑶听了身子一颤,俏脸为之色变。 “就像阿瑶姐所说,”杨牧云叹道:“阮晟不肯坐以待毙,摩诃大王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们都希望借着打阿诚的旗号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可这对阿诚和阿瑶姐来说未必一个契机......”说到这儿他放缓了语气,“如果阿诚真能有机会问鼎王位的话,阿瑶姐愿不愿让他博一博呢?” 吴氏玉瑶瞪大了眸子,“你......你也要鼓动阿诚卷入与他兄长为敌的漩涡么?” “阿瑶姐,”杨牧云继续说道:“事情做不做都没有什么分别了......当然,阿瑶姐如果不愿让阿诚冒这个风险的话,你们就随我去大明,不过从那以后阿诚就永远只能是一个普通人,还请阿瑶姐三思。” 吴氏玉瑶默默不语。 见她一时未能想透,杨牧云便拱了拱手,道声告辞,便退了出去。 ...... 月光如水般洒在庭院里,杨牧云看着院内的树影怔怔出神,这个时候,大明京师应该已经是数九寒天了。占城虽然还繁花似锦,但深夜里还是透着一阵凉意。 杨牧云只觉肩上一沉,一件厚厚的披风搭了上来。扭头看去,一对柔情似水的目光正凝望着自己。 “你还没睡?”杨牧云拍拍林媚儿搭在他肩膀上的纤手。 “夜深了,当心着凉。”林媚儿柔声道,那神情就像一位贤惠的妻子。 “眼看一年又要过去了,”杨牧云感叹道:“我也记不清日子了,应该是快到年节了吧?” “嗯,”林媚儿微颔螓首,“现在是腊月十六,再过半月就是正统十四年正月了。” “你记得倒清,”杨牧云笑了笑,“转眼又要过年了,看来这年节又要待在异国他乡过了。” “大王要留你过年吗?”林媚儿笑着问道。 “他应该没这个心情,”杨牧云微微摇头,“占城的风俗跟大明不一样,是不过中原节日的。安南就不同了,节日历法和大明完全一样,在那里或许能让咱们感受到年节的味道。” “大王没有说让咱们什么时候坐船走吗?” “他根本就没这个打算。” “为什么?”林媚儿秀眉微蹙。 “是因为阿瑶姐和阿诚的事。” “她们?她们又怎么了?” “摩诃贵来想要利用她们来撬动黎宜民的根基......”杨牧云把事情的原原本本跟林媚儿说了一遍。 “这么说他是想利用她们来打击黎宜民,从而使安南国产生内乱,来达到他的目的?”林媚儿品味着他的话,“那阿瑶姐她们是什么意思?不跟咱们回大明了吗?” “阿瑶姐还拿不定主意,”杨牧云说道:“兹事体大,得容她好好想一想。” “那就让她想吧,”林媚儿不以为意的说道:“那咱们回大明。” “不行的,”杨牧云摇摇头,“我不能撇下她们。” “怎么?”林媚儿秀眉一挑,“你还要辅佐她们打江山不成?” “这倒不至于,”杨牧云道:“我总得眼看她们有了着落,不然孤儿寡母的做什么都举步维艰。” “你呀,就是心肠太软,什么都放不下,”林媚儿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那你打算如何给她们着落呢?” “你想多了,”杨牧云笑笑,“阿瑶姐不会轻易让阿诚漟这趟 浑水的,说不定权衡利弊之后还是随我回大明呢!” “那阮晟和摩诃贵来会轻易放过这颗棋子吗?”林媚儿嘴角微翘,“恐怕到时由不得阿瑶姐她们做出别的选择吧?” 杨牧云心略微沉了一下,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算了,别再想了,”林媚儿宽慰他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阿瑶姐她们实在不愿,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其实,我倒不介意在这里多些日子的。冬天又暖和,而且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水果吃。” “也是,”杨牧云笑笑,“最好明年开春后再走,这样也不用赶在天寒地冻时回京师了。” “你就不怕待得久了圣殿的人找到你再把你捉回去供起来呀!”林媚儿说着朝他眨了眨眸子。 “就是我想你也不会让我如意的,”杨牧云嘻嘻一笑,“那晚情势那么乱,他们一定会认为我死在乱军之中了,从此再不会啰皂,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况且大王也不会将我在他这里的消息透露出去。”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林媚儿叹道:“你呀,无论到哪里都惹一身情债,让女儿家们对你徒生挂念,你如此这般就不怕遭报应吗?” “这报应不是已经落在我头上了吗?”杨牧云摸摸自己的额头,“我现在武功全失,这还不是报应?” “活该,”林媚儿白了他一眼,俏脸升起一抹红晕,“让你不检点,以后再要拈花惹草,就没那么便宜了。” “我要真是那么轻薄的人,”杨牧云说着往身后看了看,“摩诃贵来给的那些占城美人我不就去消受了吗?” “你敢?”林媚儿俏脸一板,“你要起一丝邪念,我......我决不饶你。” “好好好,”杨牧云笑着对她道:“我决不会多看她们一眼的,就算心生邪念,也是对你,好不好?” “油嘴滑舌,”林媚儿娇叱一声,却嘴角含笑,“你要不怕的话,就尽管放马过来。” “我怕,我当然怕......”杨牧云笑笑,接着面容一正,“说真的,你我都这样了,等回到京师我不知该如何向你师父交待。” “该怎么交待是你的事,”林媚儿俏脸红红的,“师父待我就像她女儿一般,你要敢薄待我,她老人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杨牧云叹了口气,苦着脸道:“这才是我最担心的,我已娶亲,不能再以正妻之礼迎你过门,可总不能委屈你给我做个妾吧?相当初在南都时我没跟紫苏讲清楚此事便娶她过门,直到现在她还一直怨我......” “陈紫苏没有给梦楠姐敬茶吗?”林媚儿的眸子霎了霎问道。 杨牧云连连摇头,“她们根本就没有住在一个屋檐下,连照面都没有几回。梦楠虽为人大度,可紫苏却一直心存芥蒂。” “我明白了,”林媚儿哼了一声道:“陈紫苏长得虽美若天仙、才情过人,可毕竟出身不好,又不想给勋贵官宦人家做妾,便想找一心仪之人嫁了,奈何此人隐瞒自己已有妻室,待过了门发现自己仍是偏房,因此心里气不过,便一直不肯低头......” 杨牧云被她戳中了心窝,脸上讪讪的说不出话。 “你呀,跟那些贪图她美色的公子哥儿也没什么不一样,”林媚儿瞪了他一眼,“这份亏欠你心里得为她背负一辈子。” 杨牧云咬着嘴唇,不敢面对她目光,也不敢说一句话。 “我也不想给人做偏房的,”林媚儿盯着他道:“待回了京师你该当如何安置我呢?” “我......我......”杨牧云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吗?”林媚儿眸子一霎不霎。 杨牧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了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知道对你不起,但决不会委屈你。回到京师我会向欧阳前辈求亲,八抬大轿娶你过门,以平妻之礼待你,你......觉得如何?” “我还能如何?”林媚儿幽幽道:“难道我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吗?” “那就好,”杨牧云抬起袖口擦拭了一下额角渗出的汗水,“你放心,我今生决不负你。” “嗯......”林媚儿的目光柔顺了许多。 ———————————— 第二天,莫不语和胡文广面色古怪的来报,说阮晟要见他。杨牧云皱了皱眉,思忖片刻便要他进来。 阮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领着一群安南将领过来见杨牧云。其中不乏钟镇国和蔡弘羿这样的老熟人。 他们一见到杨牧云纳头便拜,这阵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等愿奉杨统制为统帅,”阮晟带头说道:“请统帅带领我们拜见四殿下。” “你们这是在逼我啊!”杨牧云心中暗叹,“连带着逼阿诚顺你们的意。”微微摇头,开口道:“大家请起!你们这样我可承受不起!” 谁知他们一动不动,仍旧是那硬邦邦的一句,“请统帅带领我们拜见四殿下!” “你们这是要挟吗?”杨牧云脸色微变,“四殿下年纪尚幼,你们这样是要吓到他吗?” “我等愿奉四殿下为王,”阮晟一脸坚毅的说道:“从此忠心扶保四殿下,决无二心。” “阮副都督慎言,”杨牧云眉头一锁道:“大越已有君主,你说这样的话乃大逆不道。” “黎宜民谋害王上......”一个大嗓门叫了起来,“......得位不正,副都督是替天行道,还请统帅明了副都督的一片苦心。” 杨牧云冷眼看去,说话的人是钟镇国,他双目大睁,语气激昂。 “钟副统制在校场勇冠三军,”杨牧云与他对视着道:“可这样的话不应由你来说吧?” 钟镇国脸上肌肉一阵抖动,忽然拔出一把短刀。 杨牧云目光一凝,却见他举刀过首,“昔日我曾得罪过统帅,若统帅气不过,我愿自行了断......”说着刀刃一横,就往脖颈中划去。 “当——”的一声,钟镇国手臂一震,短刀落地,他心中大惊,抬眼看去,一位身姿婀娜、相貌绝美的女子站在了杨牧云身侧。 “是她击落了我手里的短刀吗?”钟镇国心下大骇,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女子。 杨牧云见林媚儿到来,心中略定,对钟镇国道:“钟副统制,有什么话还是好好讲的好,到这里来可不是动刀动枪的。” “是,”钟镇国垂下了头,“属下知罪!” “副都督,”杨牧云又看向阮晟,“这里不是大越,我不过是占城王的座上宾,而你们是他的阶下囚。你们这般要是让占城王知道了,不大合适吧?” “杨大人勿怪,是本王让他们来的。”竹帘一掀,摩诃贵来面带微笑的走了进来。 “大王......”杨牧云连忙上前施礼。 “杨大人不必多礼,”摩诃贵来目光扫视了一圈笑道:“希望他们没有吓到你。” “我可真被吓到了,”杨牧云苦笑一声,“这阵仗我可从未见过,一见面就扣个大帽子上来,还拿刀相逼......”
第八百一十六章 新春佳节
“他们一心想要回国,不免心急了些......” “国有君主,”杨牧云板着脸打断了摩诃贵来的话,“你们这样做是要把四殿下逼上绝路吗?” “四殿下不是已经被逼上绝路了么?”蔡弘羿插口道:“不然的话为何会来到占城避难呢?” “是呀,”摩诃贵来一脸同情的说道:“黎宜民不担弑父杀弟,还让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自绝于异国,连本王也看不过去了呢!” “道听途说之言,何足为凭?”杨牧云寒着脸说道:“大王如此热心插手安南国事,非仁君之道。” “杨统制何言太过,”蔡弘羿说道:“您也是王上亲口册封的神武卫都统制,为何不在大越安居其位,却与四殿下到摩诃大王这里请求庇护,还不是因为黎宜民已在国内搞得天怒人怨?” ...... 双方唇枪舌剑,正在激辩之际,一个倩影闪身走了进来。 众人一见,辩论之声戛然而止。 杨牧云侧目看去,原来来人真是吴氏玉瑶。 “她怎么来了?”还未开口问话,只见跪在地上的众将朝吴氏玉瑶拜了下去,口中齐呼,“参见淑妃娘娘!” “你们都起来吧!”吴氏玉瑶脸色木然,看不出是惊是喜。 “谢淑妃娘娘!”众将互相看看,站起身来。 阮晟刚欲开口说话,却被吴氏玉瑶截断,“你们的来意我都清楚了,难得你们如此看重我儿,愿意扶保于他。可是此去东京之路艰险重重,一个不好恐怕要累及诸位全家的性命。如你们向黎宜民低头,他也不会非要你们的命......孰轻孰重,你们可得考虑好了。” “淑妃娘娘,”阮晟躬身道:“我等愿为四殿下驱策,至死不悔,请娘娘明鉴!” “愿为四殿下驱策,至死不悔!”众将齐声喊道,声震屋瓦。 “既然诸位如此决绝,那我儿应你们所请,”吴氏玉瑶话音一转,目光看向杨牧云,“不过,我这里有一个要求。” “淑妃娘娘请讲,我等无有不从!”阮晟说道。 “你们须奉杨大人号令,不得有违,”吴氏玉瑶盯着他们一字一字的道:“不然我与我儿就算是死,也不接受你们所请。” “那是自然,”阮晟说道:“我等欲拥立杨统制为统帅,统领我们杀回安南。”说着看向杨牧云,“统帅大人,淑妃娘娘都发话了,还请您接受我等所请。”目光一扫,众将齐声呼道:“请统帅大人接受我等所请!” 杨牧云登时觉得头大,摆摆手道:“我何德何能,敢统领诸位?” “统帅大人不必过谦,”一员将领大声说道:“昔日王上对您也是颇为倚重的,而您又一路保着淑妃娘娘和四殿下,功莫大焉,现由您统领我们,那是众望所归!” “是啊!”钟镇国昂然道:“我们都愿听您的号令,您就不必推辞了。” “这......”杨牧云脸上肌肉一阵颤动,正想再说几句,就见摩诃贵来笑着说道:“杨大人,现在群情振奋,你就勉为其难,答应了他们吧!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大力支持你!不会让你感到为难的。” “唉,你们......”杨牧云摇摇头,苦笑几声,不再言语了。 ———————————— 临近年关,东京城也热闹了起来。不但街市上人流涌动,连王宫里也张灯结彩,准备过 年的事了。 黎宜民结束完朝会,便回到寝宫,刚坐下休息片刻,就见一小太监过来禀报,“王上,范大人求见!” “嗯,”黎宜民眉峰挑了挑,说道:“请他进来!” ...... 范屯穿着一身齐整的绯色官袍,一见到黎宜民便叩拜道:“臣范屯拜见王上。” “起来吧!”黎宜民目光打量了他一番,“范卿,这一身穿戴到了你身上,可威风多了!” “这是王上洪恩,臣铭感五内!”范屯神态恭谨的道。 黎宜民笑着摆摆手,“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总不能委屈了,怎么着也该让你显摆显摆了。” “多谢王上,”范屯又躬身一礼,上前一步低声道:“王上,又喜报传来,我们收复化州。” “哦?”黎宜民有些惊讶,“这么快?” “潘般平了镇宁府的那些蛮子,便立刻转军南下,到了化州刚和占人一交锋,那群占人便溃不成军,当即就撤出了化州。” “占人这么不堪一击吗?”黎宜民讶异道。 “王上不必奇怪,”范屯说道:“占人一向不是我大越的对手,先王在时,派郑可征讨占人,克其都城,俘其王,差点儿没把它给灭了。要不是先王忌惮郑可功高盖主,把他调回,占人又怎能死灰复燃?” 黎宜民颔首道:“一说到郑可,那可是国之干城,可惜、可惜天妒英才,让其折在了镇宁......”说着摇了摇头,“郑家人现在有什么反应?” “王上让其幼子郑皓袭了县侯的爵位,又重重抚恤郑氏一门,他们感恩戴德还来不及,还能有什么别的反应吗?” “孤问的是郑玉,她有没有怀疑什么?”黎宜民压低声音问道。 “王上放心,”范屯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潘般做事不留痕迹,谁也不会察觉出什么,那郑可没能挺到那一刻,怨不得旁人。” “唉——”黎宜民长出一口气,“没想到一三朝老臣,就这样去了。” “太尉一生征战,马革裹尸,正当其所,王上就不必内疚了,”范屯说道:“潘般不但设华潘为镇宁府,还替王上掌握了铁突军,可谓双喜临门啊!” “你和潘般做事,孤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黎宜民乜了他一眼说道:“丁列和阮炽他们现在有什么举动?” “他们?”范屯嘿然一笑,“一个称病在家,一个闭门谢客,还能怎样?这天已经变了,现在您是大越的君王,他们就得识时务,这样才能安安稳稳的了此余生啊!” “如此甚好,”黎宜民缓缓闭上了眼睛,“就让他们再在大都督和相国的位置上多待些日子,孤迟早要罢了他们。只要他们不捣乱,孤就不会要他们落得郑可一样的下场!” “王上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他二人就应该感念王上的恩德。” “黎简呢?他在干什么?”黎宜民问道。 “黎大人做事很魄力,把京抚司的一切差事都交予了他儿子黎得宁,凡事再不过问了。” “他这人倒活得明白,”黎宜民嘴角微微一勾,“京抚司这样一个紧要去处由黎大公子掌握,你看这合适吗?” “王上,”范屯微微一笑,“黎得宁是年轻了点儿,掌管京抚司也吃力了些,不过合适不合适倒还次要,关键是能不能让王上您放心呐!” “还是你懂我的心啊!”黎宜民睁开了眼,冲他一笑,“等 阮炽告老还乡,他的相国之位......孤看就由你担着好了。” “多谢王上,”范屯喜滋滋的说道:“阮炽人要是明白些,现在就应该上表请辞了。” “你这就等不及了么?”黎宜民眉角一扬说道:“别急,让你风光的事还在后面呢!阮炽么?还需要他帮孤一阵子。” “朝中大小事王上都已尽交予臣了,”范屯笑道:“臣还在乎相国那个空名吗?只不过留阮炽在朝中臣怕他对王上......” “怕他对孤不利,是么?”黎宜民嗤的一笑,“阮氏英和黎邦基都死了,他还能翻起什么波浪?就连黎思诚也被做掉了,只剩黎克昌那个傻子,除了孤,谁还能顶起大越社稷?” 范屯脸皮微颤,犹豫了片刻说道:“王上,那日杜开他们确实抓获了吴氏玉瑶和黎思诚,不过被人横插一手劫了去。” “什么?”黎宜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不是说已得手了吗?” “王上恕罪,”范屯吓得退后一步,“那杜开回来谎报说已将吴氏玉瑶母子做掉,臣当时就信了,后来有人揭发说他们母子其实被劫走了,臣就赶紧派人四处打探,却始终没有他们的消息......”见黎宜民脸色阴沉,嘴唇一哆嗦,没敢再说下去。 “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黎宜民沉声道:“杜开谎报军情,一定要严加处治,另外寻找他们母子下落的事也不能放松。” “是,王上。” “常言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黎宜民告诫他道:“一个小小的错误可能就会让你万劫不复......以后做事切不可再疏忽了。” “臣......臣明白,”范屯抿了抿嘴唇,话音一转,“王上,占城那边想要求和,您看......” “求和?”黎宜民目光一闪,“他们是打不下去了,还是在试探我们?” “摩诃贵来派人传来书信,说是要把我大越被俘将士全数归还我们,以修两国之好。” “他打的好盘算,”黎宜民冷笑一声,“孤在乎那几万人吗?他要想求和,就把升州、思州、华州、义州割让给孤,孤再考虑跟他求和的事。” “这......恐怕摩诃贵来不会答应。” “他不答应孤就让潘般继续率军南进,到时就不只是四州之地那么简单了,连他们的都城毗阇耶孤也要拿过来。”黎宜民冷冷道:“现在澜沧国也要避孤的锋芒,他摩诃贵来能挡得住孤吗?” “摩诃贵来自然是挡不住的,”范屯说道:“可王上别忘了摩诃贵来的背后有大明的支持。现在大明征讨麓川很是顺利,思机发困守孟拱,失败只是时间问题。我们现在还不能表示得太过锋芒毕露,不然大明班师回军下一个恐怕就会指向我们。” 黎宜民瞳孔一缩,思忖片刻说道:“也罢,孤就先放过他,不过孤要摩诃贵来向孤称臣,如若不然,他纵有大明为他撑腰,孤也要与他一战。” “臣这就派人去占城,”范屯说道:“把王上的谕旨带给摩诃贵来。” ———————————— 正月初一,安南国喜迎佳节,东京街头爆竹声声、热闹非凡,人们纷纷上街游玩。 占城使者也在这一天到了安南都城东京,以臣礼跪见黎宜民,并献上贡品,表示摩诃贵来向安南称臣。 黎宜民大喜,下旨盛情款待占城使者一行。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几个人影闪进了阮炽府内。
第八百一十七章 闹市倩影
“是你?你怎么来了?”一见到侄子阮晟,阮炽吃惊不已。 “我有大事要与阿叔相商,”阮晟一脸严肃的说道:“我已找到四殿下,而且我与滞留在占城的部下都愿意拥立四殿下为王。因此特请阿叔相助。” “你......”阮炽瞪大了眼睛,“你是要我阮氏满门被抄斩吗?” “阿叔,”阮晟劝道:“我们阮家与黎宜民所结的怨非一朝一夕,您现在是向他低头了,可你认为他会就这样放过你吗?到时恐怕还会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阮炽深吸一口气,沉默不语。 “阿叔,”阮晟继续说道:“阿姐与邦基已经死了,你就不想为她们复仇?” “你有多少人?”阮炽盯着他问道。 “两万,”阮晟很果断的说道:“还有占城王摩诃贵来的全力支持,我们拼死一战,未始没有胜算。” “太少了,”阮炽叹道:“你真以为摩诃贵来会真心帮你,而没有别的目的?” “兵贵在精而不贵在多,”阮晟说道:“他们都是与我在占城生死与共的弟兄,决不会生二心。摩诃贵来他真心帮我也好,虚情假意也罢,总之这样做对他没有坏处。” “尽管这样,你这边的胜算仍然不大,”阮炽告诫道:“一旦失败,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知道,”阮晟一脸决绝,“与其窝窝囊囊受制于人,仍然难逃一死,不如放手一搏,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你呀......”阮炽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你想要我帮你,可我手上没有一兵一卒,黎宜民已剥夺了我一切权力,连相府昔日的僚属我也支不动了。我现在就等着他某一天罢免我的相位,然后告老还乡。” “阿叔觉得你会等到那一天吗?”阮晟揶揄道。 “我能有什么法子?”阮炽无奈道:“或许经你这么一折腾,我还真等不到那一天了。” “那......阿叔能不能替我去探探丁列的口风?”阮晟说道:“他也许会有法子。” “你认为他会帮你?”阮炽睨了他一眼,“你凭什么认定他会甘冒大险站在你这一边?” “因为无论他怎么洗白,黎宜民都会把他看作是我们阮氏一党,”阮晟唇角微微一翘,“他当时能够坐上大都督的位置还是阿叔你一力在王上面前举荐。这一点黎宜民应该比谁都清楚。” “但今时不同往昔啊!”阮炽轻声叹道:“我在朝中提拔的官员不少,可他们现在都与我划清了界限,难道丁列会有例外?” “他与别人不同,或许可以争取一下。” “就算如你所想也是没用了,”阮炽轻轻摇头,“他现在跟我一样,只是顶一个大都督的空衔。现在任免官员和调动兵马的权力尽操于黎宜民的亲信范屯手里。我看你还是放弃吧!” ———————————— 爆竹连响,灯火如龙。街道上喧嚣扰攘,人流如织,让杨牧云瞧得好生亲切,安南的年节与大明一般无异,感觉不像置身于异乡。唯一不同的是与大明京师的天寒地冻相比,这里仍旧温暖如春。没有冬天的感觉总让人觉得缺了一点儿什么。 “你说,如果这里忽然下起雪来,安南人肯定不知道这是什么。”林媚儿对杨牧云道。 “或许吧,”杨牧云笑笑,“他们会认为这是天降祥瑞,会跪下来诚心祈祷的。” “其实俺觉得这儿挺好,”身后的莫不语佝偻着身子,仍然比那些安南人高出一大截,他掩嘴说道:“起码一年到头再不受冻了,北疆的冬天是最难捱的。”他说这话是有切身感受,自小和胞兄莫不言两人在大明京师周边到处流浪,特别是冬日的夜里,冷的让人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就是在湖州,冬天也是阴冷阴冷的,”胡文广也感慨,“为什么每个地方的气候都不一样呢?难道这是上天刻意的安排?” “你们两个小心些,不要让人注意到我们,”杨牧云的目光谨慎的逡巡了一圈,“京抚司的探子跟大明锦衣卫一样无处不在,你们的口音与安南人不同,极容易被人盯上。” “是。”莫不语把头埋的更低了,却咕哝了一句,“大人的口音也跟安南人不一样嘛!” ...... “就是这里了。”拨开拥挤的人群,杨牧云的目光盯着一面“玉轩阁”的牌匾,快步走到近前,发现店铺的门是关着的。伸手敲了敲,里面没有一点儿回应。 “难道里面没人?”杨牧云心一沉,扯住一个路过的人打听,“这间店铺的老板去哪儿了?” “不知道,”那人摇摇头,“年前这铺子就是关着的,已经有日子没开了,兴许是去外地进货了吧?” 又拦住几个人,也是一般回答。 “这可怎么办?”杨牧云神情有些颓然,他暗地里潜回东京是要找到段成,通过他联系何启秀,好动员安插在这里的锦衣卫助自己一臂之力。现在人找不到了,下一步的计划也就此落空。 “是出了什么事吗?”林媚儿关切的问。 “不知道,”杨牧云摇了摇头,“他这里应该不会出什么状况......”正说着,身子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凝目看去,见一个小叫化在不远处冲自己做了个鬼脸,然后没入了人群里。 “你......”杨牧云一个激灵,伸手一摸,发现那块锦衣卫千户的腰牌已经不见了,拔腿便去追。 林媚儿也紧跟了过去。 不等她发问,杨牧云指着前边人群,“他、他偷了我东西。” “谁?”因为碰巧遮挡了视线,林媚儿没能看到那小叫花,一时没弄明白杨牧云说的是谁。 杨牧云顾不上解释,目光紧盯人群中那个瘦小的身影紧紧蹑去。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阵穿梭,林媚儿有些不耐,扯了一把杨牧云,“你要找的人究竟是哪个?”一抬眼,整个人便呆住了。 那人根本不是杨牧云,他与杨牧云一般身材,衣饰装束也一模一样,从背面看还真瞧不出区别。 “你拉我做什么?”那人也是一脸茫然。 “糟糕,中计了。”林媚儿心中一紧,目光急切间向四周洒去。 ...... 杨牧云跑进一个偏僻的巷子,有些气喘,他已用尽全力。功力未散之前这段奔跑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现在......他眯着眼看去,那个瘦小的身影已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奇怪,我明明见他跑进来的。”杨牧云的额头蹙起,瞳孔骤然收缩,一只脚自左侧的墙头荡了下来。 小叫化悠然自得的斜倚在墙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喂,你可真慢,我已等了好一会儿了。” 杨牧云看看身后,林媚儿、莫不语还有胡文广都没有跟上来,心下一沉。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把我引到这里来?” 小叫化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一翻身,跃入墙那边的院子。 “你......”杨牧云为之气结,顾不得多想,奔至墙边,向上一跃,只跳起两尺来高,手指离墙头还有一大截呢!没办法,散去功力,这已是他的极限。 杨牧云目光一瞥,发现不远处的墙边有一棵树,便跑了过去,扒住树干手脚并用,爬上了树头。 手搭凉棚向墙那边的院里望去,见里面草木葱茏,并没有人。他犹豫了一下,从树上跳到墙头,觑准了一处茂盛的草丛,跳了下去。 “汪——”一声犬吠,一条通体乌黑的恶狗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朝杨牧云扑去。 杨牧云一惊,沿着一条小径向院子深处跑去,那条恶狗在后面紧追不舍。 也不知跑了多远,在转入一道角门时,差点儿撞到一个人身上。 他定了定神,还未说话,登时瞠目结舌,“你......你......”就像见了鬼一般。 那人一袭白衫,约摸三十岁出头,肤色白净,唇上微须,眼睛细长,相貌俊秀,不是何启秀是谁? 只见他朝着杨牧云一笑,“你这是怎么了?” “我......”杨牧云向身后看去,那条恶狗却失去了踪影。 “跟我来。”何启秀转过身,向院内一栋房舍走去。 杨牧云愣了愣,跟了过去。 ...... 房舍内布置得很 精致,书柜、茶几、木琴,墙角的香炉里吐出一圈圈袅袅的香烟。 “坐!”何启秀指了指一张红木椅,自己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杨牧云依然坐在椅中,定了定神,这才恍然,这一切都是何启秀布置的。 “何大人心思缜密,吾所不及,”杨牧云一声轻叹,“我入了彀中都浑然不知。” “真是委屈你了,”何启秀笑笑,“非常之时不得已为之,还望你勿要见怪。” “黎宜民开始防着何大人了吗?”杨牧云道:“所以何大人才别开生面的安排我相见?” “你不是也相当小心吗?”何启秀目光看着他道:“生怕被人注意到。” “实不相瞒,”杨牧云说道:“我此来是想请何大人帮忙的。” “你有话直说便是,”何启秀唇角微微一弯,“都是为朝廷效力,只要我做的到,一定尽力。” “是这样的......”杨牧云将自己的来意详细讲给了他听,末了说道:“不知何大人觉得此事可不可行?” “可行,当然可行,”何启秀淡淡一笑,“别忘了朝廷设交趾千户所的目的便是要把安南搞乱,越乱越好,这样才能对朝廷收复安南有利。” “我方才去了玉轩阁,段成已经不在那儿了吗?”杨牧云问道。 何启秀点点头,“现在黎宜民已掌握安南大局,已开始忌惮我们,所以布置在安南的眼线都做了调动。” 杨牧云心下暗叹,在利益面前,是谈不上任何交情的。 “我之所以让人把你们引开那里,便是不想让你们被京抚司的探子盯上......”何启秀说着,一阵环佩叮当声响起,门帘一掀,走进一个娇小的身影。 杨牧云抬眼一看,见盈盈走进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秀发挽成双鬏,一身淡青色襦裙,五官精致,小巧的琼鼻,樱桃般的殷红朱唇。特别是她那一双璀璨的眸子,闪烁着灵动的神彩,让人一望就为之心动。 “咦?怎么她看起来好生熟悉?”杨牧云心中暗忖。 只见那少女手持一托盘,上面是两个绘着花鸟的粉彩茶盅。旁边还有一块金属牌子。 杨牧云眼尖,立时看出那是自己的锦衣卫千户腰牌,当即愣住了,再去看那少女时,吃惊道:“你、你是那个......” 少女掩嘴一笑,只说了句,“杨千户,请用茶!” 何启秀脸一沉,“菀儿,不得无礼,还不快叫大人。” 少女眨了眨灵动的眸子,“他比爹爹要小的多,哪里是什么大人了?” “你......”何启秀正要发作,却被杨牧云拦住。 “姑娘机灵百变,真让人叹为观止,佩服,佩服!” 少女“咭儿”的一声娇笑,看着他道:“爹爹说你少年英才,武功高强。我看呀,倒也稀松平常......” “你闭嘴!”何启秀喝道:“在杨大人面前你竟敢如此无礼,还不赶快赔罪!” “爹爹,”少女一撇嘴道:“他实在无甚出奇之处,从玉轩阁一路到这儿,根本就追不上我。连个墙都跳不上来,还被黑云追得满院跑,嘻嘻......” “姑娘说的是,”被人如此揭短,杨牧云也不着恼,笑着一拱手道:“让姑娘失望了,真是惭愧!” 少女眸子转了转,拿起那块锦衣卫千户腰牌递了过去,“喏,拿着,切不可再让人摸了去。”待杨牧云接过,启齿一笑,转身飘然而去。 “她是本官的小女,名叫菀儿,”何启秀一脸歉意,“自小被娇惯坏了,得罪之处,还请你多多包涵!” “哪里,何大人客气了,”杨牧云笑道:“我倒觉得令嫒为人机灵,挺有趣的。” 何启秀摇头一叹,“她年前才到安南,之前在街上见到贤弟,我让她把你请到这儿,谁知......” “何大人不必介怀,”杨牧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对了,”何启秀话音一转,“你打算如何行事?” “黎宜民已接受占城朝贡,”杨牧云道:“几天后,会有几艘大船载着贡品过来,里面暗藏自占城回来的安南将士......”
第八百一十八章
林媚儿眼看着莫不语和胡文广一脸落寞而来时,心不禁一沉。 “俺们都找遍了,”莫不语开口说道:“哪儿都没有大人的踪影。” “小舅舅不会是被人绑走了吧?”胡文广担心的道:“不如我们到城外找找?” 林媚儿微摇螓首,忽然眸子一亮,俏脸变得激动起来。 莫不语和胡文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杨牧云自人群中正朝他们缓缓走来。 “你去哪儿了?”林媚儿冲到他面前急问:“知不知道都把我给急死了。” “我没事,”杨牧云神色淡然的笑笑,“一个小毛贼而已,我还应付得过来。” “你真的没事?”林媚儿不放心的又朝他上下看看,见他确实没有受伤,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大人,”莫不语在旁边说道:“您千万别再独自行动了,要是真出了事......” “你闭嘴,”杨牧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竟说些晦气的话。” 莫不语一缩脖子,不敢再说。 夜色已深,街上的人渐渐少了,可鞭炮声还是此起彼伏。 两人并肩走时,看着他一脸沉静的样子,林媚儿低低的问了一句,“你已经见过你想见的人了,是么?” “嗯,”杨牧云微微点了点头,“还好有惊无险!” “要是再遇见这样的情形,你不要再莽撞了,成么?”林媚儿语气中带着责怪的意味。末了,又加一句,“你不像以前,当真碰到危险,可应付不了。” “我明白,”杨牧云笑笑,“放心,我不会让你再担心了。” 路边一个小店还亮着灯光,杨牧云看了看店门外悬挂着的纸糊灯笼,便踱了进去。 店里只有夫妇二人,他们很热情的上来招呼。 杨牧云四人坐定后,莫不语不住四下张望,店里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奇怪,大过年的,为何他们还不打烊?” “闭嘴,”杨牧云沉声喝道:“你今天的话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 莫不语连着被斥责了两回,忙垂下头,不再言语。 “有酒有菜还堵不住你的嘴吗?”胡文广给他斟了一杯酒,“来,咱俩先干一杯。” 四人坐了一会儿,又有几个人进来。林媚儿抬眼一看,见是阮晟和他的两个亲信,微微一怔。 待他们坐定后,女人招呼上菜,男人过去把门关了。 杨牧云眼角稍稍一扬,端着一个酒杯走了过去,在阮晟的对面坐下,他的两个亲信立刻起身坐到另一张桌子。 “事情进展得如何?”杨牧云替他斟了一杯酒问道。 阮晟眉头紧皱,见他发问,遂叹了一口气,“阿叔他现在虽然还担着相国之位,但已没任何权力,帮不到我们什么了。” “还不错,”杨牧云淡然一笑,“我还真怕他会大义灭亲,把你绑缚到黎宜民那里。” 阮晟斜了他一眼,“阿叔他虽怕我连累阮氏全族,可还不至于做出那样的事。” “阮相国这边走不通的话,”杨牧云沉吟道:“也只好去探探丁大都督的口风了。” “阿叔他也是这么说,”阮晟眉毛微挑,“可如何接近丁列呢?” “你是副都督,去见见大都督难道还感到为难么?”杨牧云笑道。 “你就别取笑我了,”阮晟摇摇头,“他与我非亲非故,可不像我阿叔那样好说话。” “直接去面见肯定不成,”杨牧云道:“得旁敲侧击。” “如何旁敲侧击?” 杨牧云笑笑,“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那好,”阮晟说道:“丁列那边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杨牧云举起酒杯在他杯沿上碰了一下,“其他的布置就由你着手,一定不要出了纰漏。” “不会,”阮晟目光灼灼,“我决不会拿几万弟兄的性命开玩笑。” ———————————— 与外面的欢乐喜庆相比,郑府现在是一片 死寂,到处悬挂着白绫白幡。厅堂上,摆放着两口棺木,里面分别盛放着郑可和其长子郑昭。 郑夫人、郑玉、小郑皓披麻戴孝一脸悲戚的跪在棺木前,陪着他们的还有郑可的弟弟郑克复和他的两个儿子。 夜已深,郑玉让郑夫人领着小郑皓去休息,接着又劝走了郑克复和两个堂弟。偌大个灵堂只剩下了郑玉一人,她默默着烧着纸,看着两具棺木发呆。 恍惚间,父亲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怎么会这样?她到现在还不相信是真的,父亲戎马征战一生,没想到会葬送在一个小小的华潘城里。迟来的援军虽然重新夺回了华潘,可这位开国元勋和他的长子只剩下了两具尸体。 郑玉心里深深自责,要是她在父兄的身边,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一阵风拂过,灵堂里的烛火弱了些。 “谁?”郑玉警觉的站起身,她发现灵堂里忽然多了一个人。那人一对清冷的目光正瞪视着自己。 郑玉身上没有带兵器,却毫不迟疑,身子一动,飞快欺上前去,“呼——”的一拳夹杂着劲风直捣对方面门,动作又快又猛。 她这一拳使出了八成功力,就算十个人也能一拳打飞。可那人偏偏是第十一个人,轻飘飘的便躲开了。 郑玉一惊,疾风骤雨般又打出十几拳,灵堂内劲风呼啸,人影飘动。那人始终没有还手。 “你是谁?究竟来干什么?”无论郑玉怎么问,对方依旧一声不吭。 又过了几招,郑玉只觉脸上被一只温软的手掌摸了一下,登时又羞又急,出手更加快了。 那人身形飘忽间出了灵堂,郑玉赶紧追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了一会儿,那人“噌——”的一下窜上了院墙,飞身跃了出去。郑玉也没有丝毫犹豫,脚尖一点,也纵身上了院墙,跳出了府外。 整个东京城到处悬挂着灯笼,照着人无所遁形,眼看着那人沿着长街一路疾驰,郑玉一咬银牙,紧紧追了过去。 郑玉蹑着那人身后追过了两条街道,见他转入一个巷子,然后闪入一个院门。 来到那院门前,郑玉正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而入,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 郑玉蓦然睁大了眼,惊叫一声,“是你?”原来开门的人是杨牧云。 “郑小姐,新年好!”杨牧云朝她拱手一礼,“你这是来找我拜年吗?” 郑玉哼了一声,“有一个人进到你这里,他究竟是谁?” “郑小姐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杨牧云笑着侧身让至一边。 郑玉凝视了他一会儿,迈步入内。 里里外外的看过后,这院子除了杨牧云外再无旁人。 “如果换作以前,我一定认为那人是你,”郑玉目光盯着他道:“说,你让那人到我家里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杨牧云淡淡道:“不过是替我向侯爷拜祭一下而已。” “拜祭?”郑玉冷笑,“你为什么不亲自去?” “因为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一个秘密,”杨牧云道:“我一旦露面必遭杀身之祸。” “秘密?什么秘密?”郑玉蹙起秀眉。 “侯爷被害的秘密。” 郑玉一惊,后退几步,定定的看着他道:“你......你怎么会这么说?” “因为我当时就在华潘,”杨牧云道:“很多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 灯光下,杨牧云和郑玉相向而坐,杨牧云侃侃而谈,半真半假的对郑玉说了一番话。 “侯爷当夜就袭取了华潘城,他只留了很少一队人马。然后主力交给郑克复,让他奔袭澜沧国都勐苏瓦。可那里已然有备,郑克复奔袭失败,失却先机,顿于坚城之下。而后续援兵未能跟上,澜沧国内各部联军大举反攻华潘城,侯爷兵寡将微,未能抵挡得住,这才城破身死。” “那各部联军是由你指挥的 吧?”郑玉目光盯着他问道。 “在侯爷袭取华潘之时我就已诈死脱身,怎还会领兵?”杨牧云笑笑说道:“我离开华潘遇见淑妃娘娘和四殿下,她们可以为我作证。” “那你怎会知道这些事?” “是占城王告诉我的,”杨牧云道:“我带着淑妃娘娘和四殿下到了占城,托庇在占城王那里。占城王便是一年前在化州刺杀侯爷的那个摩诃贵来,我当时救了他,他对我很是感激,所以就收留了我们。占城王在安南和澜沧安插了很多探子,因此会获得很多消息。还有,占城王还打探到潘般故意迟滞援军的行程,就是故意要陷侯爷于死地......” “胡说,”郑玉感觉心一揪,“潘般决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潘般是没有那么大胆子,”杨牧云道:“可如果要是有人授意他这么做呢?他恐怕就不得不做了。”言下之意授意之人便是黎宜民。 “摩诃贵来想通过你来挑拨离间,对不对?”郑玉秀眉一挑,盯着他的目光有些不善,“黎宜民是由我阿爹帮助扶上位的,他有什么理由让人害我阿爹?” “信不信在你,”杨牧云淡淡道:“就当我姑妄言之,你且姑妄听之。侯爷扶黎宜民上位不假,可黎宜民心里忌惮侯爷,就因为他手里掌握着一支精锐力量铁突军。以前阮炽就想夺了侯爷手里的铁突军,可惜没有得逞。黎宜民上位了,难道他就不想让自己的亲信掌握铁突军吗?你不妨想一想,后来潘般率军南下,一举击退了化州的占军。就是因为刚刚收编了铁突军的缘故。” 郑玉默然,黎宜民下旨让郑克复扶着郑可和郑昭的灵柩回东京,麾下军队暂交与潘般指挥。这样铁突军的指挥权便转到了潘般手里。 “我说的话你可以好好体味一下,究竟谁是其中最大的赢家不言而喻,”杨牧云顿了顿,话音一转,“还有淑妃娘娘和四殿下,好端端的去化州封地,为何会跟着我逃到占城?就是因为黎宜民想要置其于死地......” “不可能,”郑玉睁大了眸子,“黎宜民已登基为王,为何还要去害淑妃娘娘和四殿下,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过节啊!” “没有过节便没有杀她们的理由了吗?”杨牧云叹道:“郑小姐何其天真,黎宜民的王位怎么得来的,你和我都很清楚。他心里最怕什么,你可知道?”见她不答,便续道:“便是别人也用过非常手段来夺取他的王位,在整个安南,有资格的也只有四殿下了。” “可四殿下又怎么会去夺他的王位呢?” “四殿下是不会,可要有人打他的旗号裹挟他与黎宜民作对呢?”杨牧云说道:“有时候死人要比活人更让人感到放心。” 郑玉听了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侯爷死的冤呐!”杨牧云深深叹了口气,“侯爷的死既让黎宜民收了兵权,更打击了澜沧国,还收获了华潘这块地盘。你说,还有比黎宜民更大的赢家吗?”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黎宜民一手策划?而不是无端猜测?”郑玉目光闪烁。 “证据么我这里暂时还没有,不过找到应该也不难,你可以去质问潘般为何率领援兵会在路上无端迟滞两天,而在得到华潘城陷落的消息后又火速开到华潘城下,他把握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杨牧云迎着她的目光,“我还相信黎宜民不会再把铁突军的指挥权再交予你郑家。你们郑家从此会沦落下去,再也没有复起之日。” 听到这番话,郑玉神情复杂,心里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在噬咬一般。 “好了,”杨牧云起身说道:“现在天太晚了,你该回去了,要是让府里的人见不到你,那就不好了。” ...... 在送郑玉出门走远后,林媚儿悄悄来到他身边问道:“你为什么不给她讲你来的目的,好让她站在你这一边?” “还不到时候,”杨牧云看看街上有如繁星般亮着的灯火,淡淡道:“等她心里产生了疑问,就会对黎宜民生出不满,到那时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你觉得通过她影响丁煜,在继而让丁列反对黎宜民,这可行吗?”林媚儿又问。 “不知道,”杨牧云摇了摇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八百一十九章 王宫夜变
东京城南烟柳巷集中了城内所有的青楼妓馆,便是在大年初一的晚上,这里也是热闹异常。毕竟很多没有带家眷的商人和营中军汉无处可去,是要这里消遣的。巷子里的风月场所又以金凤楼为最,很多第一次来东京的人首选便是这里。
两个相貌威武的汉子进到烟柳巷里,看了一眼金凤楼的牌匾,径直入内。他们便是神武卫的黄总制与柯总制。
一间包厢里,黄总制与柯总制两人左拥右抱,窗前一位打扮精致的女子正弹着月琴。
“老黄,”柯总制乜着眼说道:“没有把丁公子也叫上,未免不够热闹。”
黄总制却把头一甩说道:“丁公子还要留在府里陪丁大都督过年,哪儿有工夫跟咱俩出来?”
“也是,”柯总制点点头,“欸,老黄,你说阮绍都下去了,为何丁公子还没有被提为咱们都统制呢?”
“那是因为新登基的王上压根不待见丁家,”黄总制嘿嘿笑了几声,“我看丁煜当神武卫都统制这事儿啊,悬!”
“那谁有这个可能呢?”
“这可就难猜了,”黄总制眼珠子转了转,“钟副统制带着一帮弟兄陷在了占城......说不定啊,老柯你哪一天突然被提为都统制了。”
“老黄,你这玩笑可就开大了,”柯总制连忙摇头,“你在神武卫的资历比我老得多,要说提为都统制还是你希望大。”
“什么资历不资历的,”黄总制笑道:“总之别管咱哥俩谁飞黄腾达,都不要忘了彼此。”
“那是。”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一边在怀里的姑娘身上乱摸。
......
这时荟妈妈走了上来,一见他们,两眼弯成了一对月牙。
“哎呀,黄爷、柯爷,你们难得来一趟。今晚呐,可得好好乐呵乐呵,就不要回去了。”
黄总制似乎喝多了,喷着酒气咧嘴一笑,“你就算撵我,我也是不会走的,”瞥了一眼弹月琴的女子,“就是她弹的东西有些煞风景......依梦姑娘呢?她在哪里?快让她出来,她弹的独弦琴我们好久都没听了。”
一听这话,荟妈妈脸上登时现出一丝歉意,“两位爷,真不凑巧,依梦姑娘已经被人点了,你们要是不满意,不妨再换别的姑娘吧?”
“什么?”黄总制瞪大了眼,绷起脸道:“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她还被人占了?什么人,敢抢我们中意的人?”
“这......”荟妈妈面露难色。
“依梦姑娘在哪儿,我们过去要人,不用你出面。”柯总制推开怀里抱的女子,猛的一拍桌子沉着脸说道。两人都是一副喝高了的样子,想要找茬。
荟妈妈目光闪烁,用团扇掩嘴,然后伸手一指窗外面东南角的一座两层小楼。
黄柯两人二话不说,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
刚走进那座小楼,一阵悠扬的丝竹之声便飘了过来。
迎风一吹,柯总制的酒意淡了几分,看着黄总制道:“老黄,我们要不要先探听一下里面的人是谁?”他为人比较细心,怕里面是哪位达官显贵,要是莽莽撞撞的闯进去,那可就糟了。
黄总制却满不在乎的道:“东京城的高官显贵们现在都猫在家里过年呢!哪儿会到这里来?一定是外地的客商,抑或是别的营丘八,只管进去就是,怕什么?”说着大喇喇的走上楼去。柯总制无法,只得跟在后面。
“咣——”的一声推开了门,黄总制捋起袖子,一副要找晦气的模样,眯着眼朝屋内看去。只见依梦姑娘脸上蒙着面纱,正在弹奏独弦琴,一见有人进来,微微抬起眼帘。
屋内坐着的两人背对他们,看不见相貌。
黄总制上前伸手拍了一下其中一人的肩膀,“你......”话还未说完,就像被施了定身术,瞪着一双大眼怔住了。
那人站起身,冲着两人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二位别来无恙。”那人正是杨牧云。
“大......大人。”气势汹汹的二人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另一人也站了起来。
两人吃
惊更甚,“副......副都督。”正是阮晟。
“二位请坐!”杨牧云微微一笑,那边阮晟过去关上了门。
......
四人分宾主坐定后,依梦盈盈上前,为他们逐一斟酒。
“来,”杨牧云举起酒杯,“我们难得相聚,干一杯。”
黄柯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缓缓举起了酒杯。
“二位这段日子可好啊!”干完杯中酒,杨牧云笑道。
“承大人见问,”柯总制先开了口,“我......我们一直惦念大人。”
“嗯,”杨牧云微微颔首,“有你这句话,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大人,”黄总制看了看阮晟,“您是怎么跟副都督走在一起的?他......他不是在占城么?”
阮晟笑笑没有说话,目光看向杨牧云。
杨牧云唇角微微一翘,“二位现在还在神武卫中担任总制吗?”
黄柯二人点点头。
“你们在军中待的日子也不短了,”杨牧云闪烁着目光,“就从未想过换个更高的位子坐一坐吗?”
“大人此言何意?”
杨牧云神秘的一笑,“我想送一场富贵给二位,不知你们敢不敢接?”
“什么富贵?”
杨牧云便把事情说了一遍。
两人闻听大惊,满脑的酒意登时全消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们不敢跟着统帅大人干么?”阮晟目光盯着他俩,“没有十足的把握,统帅大人他是不会跟你们说这番话的。”
“大人,副都督,”两人苦着脸说道:“我们二人职位卑微,恐帮不上什么。”
“你们不必妄自菲薄,”杨牧云轻轻一笑,“成就一番大业必然要有胆略,你们也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人,怕个什么?”
“大人,我们......”
“你们都曾追随过我与统帅大人,”阮晟打断他们的话道:“我们待二位如何,不用再说吧。等扶四殿下上了位,荣华富贵,汝可享之不尽。”
“可......可我们的人手太少了,”柯总制的手有些发抖,“我与黄总制手下总共不过一千人......”
“不妨事的,”杨牧云微微笑道:“我与副都督纠集的人马不下于你们十倍,只要调拨得当,大事必成,你们不必担心。”
“唔......”两人不说话了。
“王宫的值宿,还由你们轮流担任吗?”杨牧云又问。
“是......是的,”柯总制道:“不过不用丁煜带队。”
“看来黎宜民还是信不过丁家,”杨牧云笑着又举起酒杯,“我会随时派人与你们联络。来,我们再干一杯。”
“干——”
......
黄总制与柯总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温柔乡里,而杨牧云和阮晟已不知去向。
他们离开金凤楼时,有些失魂落魄。
“老柯,我们要不要......”
“嘘——”柯总制要他噤声,“这事你们二人知道即可,万不可泄露给第三人知道。”
“王上那儿也不能捅出去么?”
“我二人哪有机会面见王上?”柯总制苦笑,“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别忘了,杨牧云和阮晟敢见我们,就不怕我们把他们的事捅出去。你若想告密,就别想要命了。”
“可这样的事我们当真要站在他们那边吗?”
“你我还能有别的选择么?”柯总制咬着牙说道:“不如我们就随他们搏一下,说不定还能搏出个前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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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时,十几艘大船停在了东京城北门外的升龙码头。船上悬挂的是占城贡使的旗帜。
还未卸货,便开来一队服饰特别的安南官兵,把船上的人统统赶在一处看押起来,然后上船搜查。
他们都是京抚司的兵马,带队的正是近来在黎宜民面前风头正劲的黎得宁。
“报告大人,”一名京抚司千尉过来禀报说:“船上都搜查过了,没有发现违禁物品和其他人。”
这时其他千尉纷纷过来禀报,也说没发现别的什么。
黎得宁眉头紧锁,“你们都看清楚了?”
众人一齐点头,“连底仓都看了,除了贡品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
押运贡品的占城使节不明白怎么回事,在旁赔笑道:“我们来时大王都交待了,不会少了什么的,没人敢拿船上的东西,大人请放心。”
“这就奇怪了,难道消息有误?”黎得宁疑惑不解。在码头又盘桓了好一阵,只得悻悻收队。
......
此后一连几天,东京城都在热闹的过年气氛中度过,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的状况。
转眼到了正月十三,东京城内上了花灯,一直到正月十七下,一共燃灯五日,城内舞龙舞狮,夙夜不眠。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的时候,黎宜民在宫中大宴群臣,王宫的饮宴一直持续到夜里很晚。
黎宜民的心情很好,喝得醉醺醺的返回内宫。
回到寝殿,他挥挥手让服侍自己的人都出去,然后仰面和衣而卧。
朦胧间,他感觉殿内似乎还有个人,遂皱了皱眉,“孤不是说了想一个人静静么?还不快出去。”
可那个人影一动不动。
黎宜民坐起身,正要发怒,就见那人缓缓走近前来,眯起眼抬头看了看,不由一怔。眼前的人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正是杨牧云。
“你?是你?”黎宜民眉尖一挑,瞳孔蓦然张大,“你是怎么进来的?”
“听说你一直在找我,所以我就来了,”杨牧云嘴角一勾,“没想到吧?”
“孤的确没想到,”黎宜民坐正了身子,“你想见孤为何不堂堂正正来呢?”
“这还不够堂堂正正么?“杨牧云耸了耸肩说道。
“这是孤的寝宫,”黎宜民看着他淡淡道:“你不该到这里来见孤的。”
杨牧云叹了口气,“你怕了?”
黎宜民脸上的肌肉抖了几下,“除了你之外,这里还有谁?”
“你猜,”杨牧云眼中带着一丝戏谑的目光,“或许你不想见的,最怕见的都在这里。”
“还有孤最怕见的?”黎宜民笑了一声。
杨牧云目光闪烁,“想当初我第一次见你时,可不是现在这样。究竟是什么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不但派人刺杀了王上,连自己兄弟都不放过?”
“你胡说什么?”黎宜民脸色一变。
“你现在已得了你想得的一切,为何还不收手,”杨牧云的目光转冷,“你究竟想杀多少人才能安心?”
黎宜民眼中厉芒一闪,手腕一翻,一道寒光朝着杨牧云划了过去。
“叮——”的一声,那道划向杨牧云的寒光飞起,“笃”的插入上面的横梁。他与杨牧云之间突然多了一人。
黎宜民一击不能得手,遂一咬牙,飞身窜向殿外。刚一出了殿门,就见外面黑压压的围了一群人。
“里面有刺客,快抓刺客!”他嘶声叫道。
可这群人一动不动,一双双异样的目光朝他射来,黎宜民心一沉,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缓缓响起,“黎宜民,你是束手就缚呢?还是让他们动手。”
“不——”他惊恐大叫,“你们都反了吗?孤的话都不听了?”话音未落,长枪林立,齐齐的向他指来。
“你们......”黎宜民目光一闪,甩起袍袖,一蓬寒芒激射出去。
“啊哟——”、“哎呦——”......猝不及防之下,面前的人立马倒下一大片。黎宜民趁机冲上前,抓过一杆长枪一挥,又扫倒几人,觑准机会冲了出去。
“快,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一名将官大声喊道。
“呼喇——”大队人马纷纷追去。
杨牧云看到这一切,也赶追了上去,“媚儿,”对紧随他身边的人道:“千万不能让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