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化州城门
杨牧云远远看去,一群身穿深蓝色捕快服,头戴黑边尖顶笠帽的安南官差闯进了阮阿兴一家居住的那个小渔村,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拿了一些人便离开了。他看得分明,其中有阮阿兴、阮安和其他几个青年渔民。
“阿爸,阿哥......”阮灵尖叫一声,想要冲过去,却被杨牧云死死拉住。
“你现在去也无济于事,”杨牧云劝道:“想要救人还需从长计议。”
“杨公子,你武功好,快帮我去救救他们。”阮灵哀哀求他道。
“人是要救的,但不是现在,”杨牧云瞥了一眼正在远去的安南官差,冷静说道:“他们是官府的人,不能用江湖上的解决方法,比谁的武功高,谁的拳头硬就可以......”
“那他们怎么办?”
“先回村去,”杨牧云说道:“他们的目标主要是我,官府暂时是不会难为他们的。”
......
阮阿兴家里,杜氏春哭得死去活来,几个别家的妇人在一旁劝着,阮仲不住的唉声叹气。
“阿妈,阿爷!”阮灵一进门便呼唤道。
“阿灵!”杜氏春见是女儿回来了,上前抱住她又哀哀恸哭起来。
“杨公子......”阮仲见到跟在阮灵后面进来的杨牧云,嘴唇颤了颤。
“老人家,”杨牧云上前握住他枯瘦粗糙的双手,一脸歉然,“是我连累你们了。”
“范家勾结官府,欺压我等良善,与公子何干?”阮仲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一脸昂然,“还请公子想想办法,救救老夫的儿孙和其他村民人,我等永感公子的大德。”
“老人家......”杨牧云两眼有些潮润了。
......
“这些公差是哪个府衙的?”在一个小房间里,杨牧云让阮灵问那个传递消息的阿廉。
“他们都是化州州衙的捕快。”阿廉说道。
“化州城在哪里?”杨牧云又问。
“此去向西不到五十里便是。”阮灵说道。
杨牧云点点头,沉吟道:“怪不得,范四爷昨日才铩羽而归,今日官府的差役便过来了,他们的动作的确够快。”看了阮灵一眼,“他们将人抓走,是不是关进州衙大牢?”
阮灵看看阿廉,阿廉摇了摇头。
“我看还是先去化州城打探一下再说吧!”杨牧云说道。
阿廉又摇了摇头,说了几句话。
“他说你没有路符,进不了化州城的。”阮灵对他说道。
“路符?”杨牧云一怔,随即意识到这可能是相当于大明路引一样的东西,不过在这安南国叫路符罢了,过境地方是用来查证身份的。
“那化州城的城墙有多高?”杨牧云皱了皱眉问道。实在从正门进不去的话,那只有从城墙爬上去了,好在他轻身功夫不错,攀爬城墙对他来说并不难。
“过了城门只不过是第一道关而已,
”阮灵说道:“化州城里面也森严得很呐,不时有巡逻的军卒查验行人的身份。”
“化州城里还驻扎有军队么?”杨牧云讶异道。
“化州与占城国接界,”阮灵解释道:“所以化州专门设置了一个防御使,管辖着六哨三千兵马呢!化州城里就有一哨五百人马。城里巡查森严不过是严防占城国的奸细,不过这样就不好掩饰杨公子你的行踪了。”
杨牧云默然不语,。
阮灵眸子一亮,仔细瞅了杨牧云几眼,转而对阿廉说了几句话。
阿廉也看了看杨牧云,应了几声。
“你们在说什么?”杨牧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跟村里的阿灿有些像,”阮灵又看了他几眼,“不过他长得比你黑些,眉毛也粗些,颧骨也比你高了点儿,嘴唇也厚......不过没关系,我好好在你脸上描一下,应该能像个七八分,拿上他的路符混进化州城应该没问题。啊哟,不对......”
“怎么不对了?”
“你不会说我们越人的话,”阮灵两眼瞪着他说道:“要是城里的官兵拦住你问上两句,不就露马脚了?”
“这个嘛......确实不太好蒙混过去。”杨牧云苦笑着说道:“除非我扮哑巴......”
“哑巴?”阮灵心中一动,拍着手笑道:“我在你嘴上贴一块膏药,你再把嘴扭歪些。这样我便可以说你中了风不能说话。”
“这么麻烦呐,”杨牧云听得直摇头,“我还是跟你多学几句安南话便了,这副丑样子我可不容易扮来。”
“杨大公子,”阮灵揶揄道:“你就算再聪明,这么短的时间你能学多少?况且你一张口,用大明的口音半生不熟的说出来,再笨的官兵也该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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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不亮,杨牧云便打扮成了村里阿灿的样子,和阮灵、阿廉三人推着小车,小车上放着几筐鲜鱼,便向着化州城的方向出发了。
化州城离得并不太远,三人脚程不慢,向西大概走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到化州城门口的时候,天刚好大亮。
杨牧云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化州城,着实简陋得很,放在大明,也就刚好一个县城的样子,不过城上城下都站着安南的官兵,确实门禁森严。
方圆百里之内就化州这一座大城,所以附近的山民和渔民都来这化州赶集,所以一大早化州城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眼看快要排到城门前了,阮灵低低的叮嘱了他一句,“待会儿查验路符的时候,你不要开口,话让我来说。”
“嗯。”杨牧云含糊的应了一句,把头上戴的尖笠帽压低了些,好让别人注意不到他的相貌。
这时蹄声嘚嘚,一队快马自南飞驰而来,马上的人披甲带盔,原来是一队安南的骑兵。
这支骑兵一直飞奔到城门前的守门官兵面前才勒住马缰,也不下马,一脸倨傲的向守门官兵大声说了几句。
守门官兵的态度立刻变得恭顺起来,闪开一条路放这支骑兵进了城去。
“是有大人物要来化州了么?”杨牧云暗忖。忽听后面“蓬——”一声,扭头看去,原来是一个山民背着一筐山菌走得急了些,撞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长得人高马大,在一众瘦小的安南百姓当中显得鹤立鸡群。那人骂了一句,不等那山民开口道歉,便伸出蒲扇般的巴掌一推,山民站立不稳,向后退出老远一屁股坐倒在地,筐里的山菌撒了一地。
那山民登时不依起来,起身上前扯住那人的衣襟大声叫喊起来。
那人眼一瞪,掐住那山民的脖颈提了起来。那山民身材瘦小,那人提他如拎一只小鸡。
那山民被对方一双大手握在咽喉处,呼吸困难,两眼凸起,张开嘴伸出了舌头,两只脚在空中蹬得越来越无力。所有人都在一旁看热闹,没人上前制止。城门口的官兵更是只当瞧不见。
“那个大汉要是再不放开手,那山民非被他掐死不可。”杨牧云心中不忍,悄悄走到那人背后,看似不经意的在他背后的腰眼处用手肘撞了一下。这一撞使了内劲,又撞到了要害处,平常人如何吃得消?那大汉登时松开了手,一个踉跄,前扑倒地,好似抢了个狗吃屎。
一撞得手之后,杨牧云再不停留,转身回到了阮灵身旁。
那大汉捂住腰眼好一会儿才爬了起来,不禁破口大骂。那山民缓过气来,再也不敢纠缠对方了,把掉落在地上的山菌拾到背筐里,钻入了人群中。
那大汉骂着骂着突然停住了口,原来是一个相貌英挺的青年来到他面前训斥了几句,大汉便俯首不语了。
青年的目光在四周扫视了一圈,转身缓步来到杨牧云面前,面目和蔼的说了几句话。
“这家伙好毒的眼神,居然能瞧得出来是我暗地里下的手。”杨牧云暗暗称奇,由于听不懂安南语,把帽沿压得更低了,干脆对他来个不理不睬。
“这位公子,”阮灵笑着对那青年说道:“他的耳朵不太好使,你说的话他听不清的。”
“是么?”青年眼中闪过一抹异彩,笑着说道:“我看未必吧,这位仁兄身手利落得很,看起来不像一个普通人呐!”
“公子说笑了......”阮灵转向杨牧云用两手比划着,故意大声说道:“阿灿,你又惹什么祸事了?让人家找了上来?”
杨牧云痴痴呆呆的张大了嘴,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又摇了摇,低下头去。
“公子,你都看到了,”阮灵又转向青年说道:“阿灿他又聋又哑,你......是不是看错人了?”
青年笑了笑,“也罢,他装傻也好,真的又聋又哑也罢,如在化州城里遇到难处,可随时来找我。”说着将一团东西塞到阮灵手里,转身便走,那大汗兀自捂着腰眼一步一拐的跟在青年的身后去了。
“你们在说什么?”杨牧云茫然的抬起了头,向阮灵问道。
“你无论到哪里都要露上一手么?”阮灵一脸嗔怪的说道。
第五百五十九章 宫禁秘议
“我......”杨牧云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
“已经开始有人盯上你了,你知不知道?”阮灵说着朝青年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人是谁?莫非你认识?”杨牧云低声问了一句。
“我怎么会认识他?”阮灵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你方才暗地里出的一手人家可清清楚楚的敲在眼里,可见他非常人,他对你言辞客气,是起了结交之意。我看你呀,还是收敛一些、小心一些的好。”
“哦?”杨牧云不禁悚然动容,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希望他只是个路人,要是跟范家有关系那就糟了。”他不安的向城门方向看了一眼。
......
“你们是从云角村来的?”守门官仔细看了看阮灵三人手中的路符问道。
“是的,大人,”阮灵甜甜的回了一句,“昨日我们还进城卖鱼了呢?”
“嗯,”守门官面无表情的颔了下首,看看阿廉,有看看把帽子压得低低的杨牧云,目光一凝,沉声喝道:“抬起头来。”他这一喝声音不大,却吸引了不少目光向这边看来。
杨牧云身子微微一震,正不知所措时,就听阮灵笑道:“大人不认得他了么?他是我们村的阿灿呀?”
“抬起头来!”守门官没有理会她的话,加重了语气。
杨牧云虽听不懂他说什么,也能猜出他要看自己相貌,正踌躇间,忽然头顶一轻,尖顶笠帽被人给摘了去,心弦一紧,不自觉的抬起双手捂住了脸。
“哎呀,怕什么丑?大人要瞧你的面貌呢!”阮灵说着去拉他捂在脸上手,“不就是贴了一块膏药么?又不是见阿妹......”
杨牧云挤眉弄眼的松开了手,嘴很夸张的歪在了一边。
“喏,大人您看,他昨晚着了风,嘴歪眼斜,怕丑不敢见人......”阮灵解释道。
守门官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走吧!下一个......”
三人如蒙大赦,赶紧推着车进了城门,待过了城门之后,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好险,”阮灵拍了拍胸口,似乎惊魂未定,“我还以为他看出什么不对了呢!”
杨牧云握紧的拳松弛开来,要是自己的身份被揭穿,那就只能来硬的了。以他的武功脱身不难,不过就连累了阮灵和阿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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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京师,皇城乾清宫东暖阁,朱祁镇斜躺在榻上听小云子给他念奏章。
这小太监识字水平不低,大出他的意外。
“广东儋州河泊所奏,本所蜑民原额船网等业二千二百余户,后因充军逃故遗下无徵鱼课米八百八十余石,积年负累里甲,陪纳乞如诏书例开豁庶不贻民患......”
朱祁镇皱了皱眉,打断道:“此等奏疏交到户部去议就行了,连地方一个卫所鸡毛蒜皮的事都来烦朕,国家大事还用去打理么?”
“是,万岁爷说的
是......”小云子连忙放下这道奏疏,信手拿起下一本接着念起来,“潞城王请为其子故镇国将军仕阡建享堂......”
“把这交给宗人府,”朱祁镇不耐烦的又打断道:“让宗人府会同工部按成例办就是了。”
“是是是......”小云子立刻将手中诏书放下,又捡起一本,“这万岁爷当得苦哇,大事小事都上一道奏章来请他批示,光看累都累死了。”他心中暗道。
“怎么不读了?”朱祁镇微微睁开双目。
“回万岁爷,”小云子身子一躬说道:“奴婢想先看看这奏疏上面奏的事要不要紧,不然的话又要扰到万岁爷您的心情了。”
“要不要紧是你看得的么?”朱祁镇眼中射出一道厉色,“自作聪明,要是误了国家大事,朕扒了你的皮!”
“万岁爷......”小云子心中悚然一惊,“扑通——”跪在了地上,额头触地,磕得砰砰响,嘴里不住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谁这么大胆子又惹怒皇上了?”一个苍老尖尖的嗓音一落,王振出现在了朱祁镇面前。他眼珠子一转,踢了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小云子一脚,笑骂道:“不长心的东西,没看皇上的龙体有恙么?还敢在这当口惹皇上生气,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滚出去,自己掌自己二十嘴巴子,跪在外面好好反省反省。”
“二十怎够?”朱祁镇胸中怒气未消,“去,再加二十。”
“是是,奴婢遵旨!”小云子心下一宽,站起身来,“奴婢谢万岁爷。”转身连滚带爬的向外而去。
“皇上,”王振笑着说道:“您保重身子要紧,何必为了这么个下贱坯子而动气呢?”
“你到朕这里来是有什么事么?”朱祁镇看了他一眼说道。
“皇上,”王振笑脸一收,一脸郑重的说道:“据最新的线报,安南的军队攻克了占城国的国都毗阇耶,连国主摩诃毗耶都被安南的军队俘获了。”
“占城被安南给灭了?”朱祁镇惊得坐了起来,“那安南带兵的是谁?”
“县侯郑可。”
“难怪,”朱祁镇咬了咬牙,“此獠以前可是跟着那黎利老贼一直与我大明做对的,是个久浸军伍的人。摩诃毗耶又岂会是此獠的对手?”
“皇上,”王振脸有忧色,“这么一来,那安南国再无后顾之忧,可把军队全数布置到我大明云南和广西的边境,那样一来,我大明西南边境的压力就大多了。”
“安南是想与大明开战么?”朱祁镇瞥了王振一眼问道。
“这个......”王振沉吟了片刻说道:“安南与麓川私相勾结,我大军南征麓川,要是安南在背后捅一刀子,则西南危矣!”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朱祁镇的脸色微变,“难道要朕再派一支大军看住安南国不成?”
“要看住安南国不生乱子,至少需要不下十万人马,可十万甲兵,所耗费的粮饷军械何止百万,”王振说道:“我大
明的国库可支应不起这样的消耗!”
“你告诉朕这个消息,就只会诉苦么?”朱祁镇不悦道。
“皇上,上兵伐谋,”王振说道:“对待安南国,不一定要用兵的,可从其内部着手,如果能把安南国内部搞乱,它又如何能祸乱我大明呢?”
“哦,如何从内部着手?”朱祁镇眉毛一挑。
“皇上,您不记得谅山君这个人了么?”
“黎宜民?”朱祁镇凝思了一会儿说道:“朕想起来了,黎宜民曾私下里派来一个叫丁文的,找到金英那里。金英怕惹朕猜忌,便把丁文给关了起来。朕为此训了金英一通,让他把人交给锦衣卫......这个人现在还在锦衣卫里么?”
“此人现已不知所踪,”王振脸有愧色,“老奴责成马顺,让他一定找到丁文的下落。”
“丁文这个人倒不一定非得要找到,”朱祁镇说道:“他不过是黎宜民派来与我大明牵线的,我大明既已知道了黎宜民意图,可直接派人联络他。黎宜民如果能忠心为我大明办事,朕就封他做这安南国王。”
“皇上英明,”王振说道:“谅山与我大明广西思明、太平两府相接,黎宜民要是能在谅山放个口子,我大明的军队便可长驱直入,直捣安南的国都了。”
“这仗能不打还是尽量不打,”朱祁镇思忖道:“朕可私下派人过去帮他,让安南人自己跟自己去斗吧!朕得先稳住麓川这一头再说,最后便是塞北。”说到这里他的两眼放光。
“皇上的意思老奴明白了,”王振向着皇帝躬身一礼,“老奴这就去办,要说办这样的事锦衣卫最拿手......”
朱祁镇冷笑几声,“闯宫的刺客锦衣卫没有拿到,连丁文这个人都看不住,你确定这件事由锦衣卫去办牢靠?”
“皇上要是不放心,老奴再另行斟酌人选。”王振压低了头,不敢去看皇帝的眼睛。
“斟酌谁,东厂么?”朱祁镇哼了一声,“这段日子东厂是连损得力干将,还有能办事的人手么?”
“皇上的意思是......”王振的额头渗出了细汗。
“去问问金英吧,”朱祁镇说道:“他是安南人,说不定会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给你。”
“老奴遵旨!”王振躬身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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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州城里果然来来往往巡逻着一队队的兵卒,与大明官兵的红色军服不同,安南军队的军服是深蓝色的,外罩竹藤编制的甲胄,他们手握刀矛,一脸肃杀。
“现在得先打听州衙在哪里,再做计较。”杨牧云对阮灵说道。
“跟着当官的走,不就到了?”阮灵顽皮的一努嘴。
杨牧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只见一身穿青绿色官服的安南官员躺在一滑竿上,被两人抬着向前走。
安南官员的官服与大明大同小异,只是官服的下摆略高,明朝官员的官服下摆垂到脚面上,而安南官服下摆在靴筒上。
第五百六十章 州衙牢狱
或许是安南的天气炎热的缘故,安南的官员没有坐轿子的,都是一副慵懒的样子斜靠在滑竿上。街道上店铺的招牌上写的都是汉字,不用阮灵翻译都可以看得明明白白。
“那个官员你认得,是么?”杨牧云问道。
“嗯,”阮灵点点头说道:“他就是化州通判芒波,他应该是去州衙当值的,我们悄悄在后面跟过去,不就找到州衙了么?”
......
化州州衙在化州城的中心大街偏北位置,相比城中其他地方的戒备森严,化州州衙前的守卫显得单薄得多。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杨牧云打量了一下州衙的大门,沉吟道:“州衙大牢应该就在州衙的后面。”安南衙门建筑风格与大明相类,里头布局应该与大明地方衙署也差不多。
“那咱们应该如何进去打探呢?”阮灵见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对他信心又增强了几分。
“衙门里应该有后厨,”杨牧云说道:“如能有办法进入后厨,我就可以借机在里面打探一番。”说着看了看车上筐里的鱼。
......
阮灵和阿廉沿着州衙的院墙推着车一路吆喝着前行。
“吱呀”一声,一道侧门打开了,一个圆圆的脑袋探了出来。
“停下,停下!”那人挥着手叫住了他们。
“这位老爷,您买鱼么?”阮灵娇笑着上前问道。
“嗯......”那人不自禁的多看了她几眼,“这小丫头,长得倒挺水灵的。”待他们把车推过来后,伸出一双满是油光的大手探入筐中不住的翻看,“这鱼是什么时候打的?”
“今儿早上船一靠岸,我们就赶快巴巴的送过来了。”阮灵笑道。
“是么?”那人抬头看了看天,“那你们这一路可走得挺快的。”手一抬,“都搬进去吧!”
......
那人是州衙里管采购鱼鲜菜蔬的麻管事,他招呼着阮灵他们三人把一筐筐的鱼抬进了州衙的后厨。
厨房里刀铲纷飞,一片忙碌。
“哟,麻管事,您回来的够快的。”一名大厨向他打趣道。
“说来也巧了,”麻管事甚是得意的说道:“我刚出侧门,便见有人卖鱼......你看看,这些鱼可够么?”
那名大厨看了看,点头道:“应该差不多了,不过果蔬尚缺得多些,还得劳烦您多采购些回来。”
“哦?”麻管事微皱了一下眉,“今儿当真会来这么多人么?”
“我说老麻呀!”那名大厨瞥了他一眼说道:“今天来的是谁你难道不知道么?那可是咱大越的开国元勋,被封为县侯的郑大侯爷,你想想,他这排场能小得了?”掰了掰手指头,“身边的副将、裨将、亲兵护卫队......那可都是要随他来咱州衙的,就这几筐鱼,还不一定够呢!多上些果蔬,好布置呀!”
“还是你想得仔细......”两人正说着,杨牧
云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溜了出去。
麻管事并没有注意他们少了一人,将一袋子钱币扔给了阮灵,“好了,你们去吧!”
“老爷,”阮灵仔细将袋里的铜钱点了一遍,抬起头向麻管事笑道:“这钱好像少了些......”
“你们还嫌少?” 麻管事冷笑一声,“隔夜的鱼我能帮你收着就不错了,还敢在这里讲价钱?”正要叫人把她们轰出去,见阮灵容貌姣好,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小姑娘,你如果能留下来陪我一晚上,我可以给你双倍的鱼钱。”
阮灵啐了一口,转身便走。
“小姑娘你别走哇......”麻管事兀自笑着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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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州的牢房与天下间别处的牢狱并无什么不同,阴暗潮湿,不见日光。这里的牢头姓裴,年纪大概有四十五六岁,看起来很和气,但一面对犯人,可就是一张阎王脸了。
“想少受些罪,就多拿钱来。”这是裴牢头对每一个入狱的犯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在榨取钱财方面,他倒从来没有赔过。这是他在这个阴森的地方待了半辈子摸出来的门道。
这会儿,裴牢头正就着腌鱼悠哉悠哉的喝着酒,眯着眼睛看向牢房的甬道深处。
“整整三十年了......”他叹道,想当初他刚进到这里来时不过才十五六岁,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狱卒。那时还是大明永乐年间,整个安南还是属于大明的交趾布政使司。后来交趾又变回了安南国,可他还是在这牢里当值,不过已经升成牢头了,原因是在义军攻进城时,他打开了牢房的门,把里面反对大明的犯人放了出来。
“不管大明也好,大越也罢,都得需要人看守牢房不是?”裴牢头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几分得意,“最起码大明那拗口的官话不用再说了。”一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当他放下酒杯的时候,眼前忽然多了一人。
那人黑巾蒙面,一对阴冷的目光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裴牢头一哆嗦,手本能的向放在旁边凳子上的腰刀摸去。手还没触摸到刀鞘,突然脖颈一凉,一把冒着寒气的刀锋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好汉饶命!”他一脸惊恐的告饶道。
那人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伸出一根手指蘸了蘸酒水,在桌上写起字来。
“你是牢头?”
裴牢头看到他写了这几个字,点了点头。
那人看他认得字,森冷的目光变得缓和了些。
“你们昨日抓的人关在哪里?”那人一笔一划的写着,“他们其中有两个人叫阮阿兴,阮安!”
“阮阿兴,阮安?”裴牢头看到他写的这两个名字,摇摇头,也伸指蘸了蘸酒水,在桌上写道:“牢里并没有关这两个人。”
那人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好像要杀人的样子,握着刀柄的手一紧,裴牢头只觉脖颈生疼,不禁吓得魂飞魄散。
“我说的是真的......”心中一急,许久未曾说过
的大明官话脱口而出。
“你居然会说汉话?”那人目光惊异的说道。
“会的会的,”裴牢头一颗脑袋点得跟鸡啄米一样,“小的永乐十五年就进来了,一直到宣德二年,这牢里一直讲的都是大明官话。”
“你不早说,”那人目光一凝,呵斥道:“害得我在这桌上写了这许多字。”
“好汉你也没问我会不会讲大明官话呀?”裴牢头有些委屈,心说怪不得你手书问我,原来你不会讲越人的话,抬头怯怯的看了对方一眼,见对方目光凌厉,心头一颤,忙垂下头去。
“我问你,”那人的语气森冷,“昨日州衙的捕快分明在海边的云角村抓了人来,怎会牢里没有?”
“好汉爷,”裴牢头苦苦哀求,“从昨日到现在,我一直在这牢里当值,期间衙里是送来几个犯人,可都是化州城里的,并没有什么云角村的,里面更没有人叫阮阿兴、阮安,不信小的领你去看看......”
“难道这州衙里还有别处用来关押犯人?”
“没有没有,”裴牢头很肯定的说道:“只要是州衙捕快抓的犯人,一定是送到这里来的。不信你看......”说着翻开桌上的一本书册,“好汉您看,牢里犯人的名字都在这上面了,并没有阮阿兴、阮安二人。”
那人的目光随着裴牢头一页页的翻看,果然上面没有阮阿兴、阮安的名字。
“他们没有押到这里来,那就应该不是州衙捕快拿的。”裴牢头强挤出一副笑脸说道:“要不小的带您一间一间牢房挨着查看一遍?”
“不用了,”那人冷冷的说了一句,“方才我已查看过了。”盯着他续道:“我来牢里的事回来你可以去告诉你们知州大人。”
“不敢不敢 ,”裴牢头躬身说道:“小的绝不敢泄露您半个字的,不然的话就让您手里这把刀砍下小的这颗脑袋。”
“你倒还算聪明,”那人哼了一声,把刀从他脖颈上撤开,“当啷”一声掷到地上。厉声道:“要知道我取你的头易如反掌。”
“是是是......”裴牢头只觉脊背一阵发寒,只顾点头称是,待他再抬起头时,那人已影踪不见。
“这人去的好快,”裴牢头摸摸自己的脖颈,还好只是破了一层皮而已。“啊哟,”他一拍大腿,“这人只会讲汉话,一定是大明的人,大明不会又杀进大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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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灵,算了,”阿廉劝道:“大事要紧,不要与那人一般见识。”
“要不是为了救我阿爸和阿哥,本姑娘一定好好的教训他一番。”阮灵远远的狠狠瞪了麻管事一眼。
远处,那麻管事仍在到处寻她。
他们眼前蓦然人影一闪。
“杨......”阿廉睁大了眼,惊疑不定的看着不声不响出现在他们身边的杨牧云。
“杨公子,”阮灵喜道:“看到我阿爸和阿哥他们了么?”
第五百六十一章 象上统帅
“他们没在州衙的牢狱中。”杨牧云摇摇头说道。
“他们明明是被州衙的捕快给抓走的呀,怎会不在里面?”阮灵急道:“你仔细看过了么?”
“牢狱的花名册上没有你阿爸和阿哥的名字,”杨牧云说道:“里面我都看过了,没有他们,里面的牢头也说他们并未关押进来。”
“那他们会在哪里?”阮灵感觉心中一揪,脸上有些惶惑。
杨牧云脸色凝重,没有说话。这时阿廉在旁说了句话,阮灵看向杨牧云,“你说我阿爸和阿哥会不会被关在范老爷那里?”
“官府拿的人犯竟然押解到私人的处所关押?”杨牧云感到匪夷所思,但想想这是豪强遍地的安南国,地方官府的力量孱弱,反而得依附于地方豪强,这就不难解释了。
“那范老爷的住处你知道么?”杨牧云问道。
“我们村里的人常到他那里去贡献鱼鲜,”阮灵说道:“他的府上我们全村人在熟悉不过......城里有他一幢院落,但是不大。他的产业主要在城外,那里有他一大片庄子。”
“他经常在城里住么?”杨牧云又问。
“城里的院落只是由他的手下打理,”阮灵道:“范老爷一直住在城外的庄子里,很少到城里来。”
“如果人真关在他那里的话,应该不会在城里,”杨牧云沉吟道:“不如我们去他城外的庄子打探一下......”杨牧云话还未说完,就见阮灵一副骇异的表情。
“怎么了,你见到鬼了么?”杨牧云奇道,看到阿廉跟她一样的表情,更加有些不可思议了。
“杨公子,你看......”阮灵一只纤手向他身后指去。
杨牧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一群青布缠头的汉子簇拥着一副滑竿来到州衙门口,滑竿上坐着一位年近五十的富家翁,一身团花绸衫,手摇折扇,一双眼似睁未睁。
“这个人怎么了?”杨牧云不解。
“他......他就是范老爷。”阮灵说道。
“哦?”杨牧云又仔细看了看,那范老爷长得甚是富态,不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物。范四爷紧跟在他的身边,后面是那猴脸人。
“他来州衙作什么?”杨牧云皱了皱眉,像他这样势力庞大的地方豪强,一向是不把地方官员放在眼里的,有事也是地方官员去他府上拜望,怎会亲身来此?
州衙的官员像是知道他到来,由化州知州领着同知和通判等一应官员迎出州衙大门与他拱手作礼。
“这个范老爷真是好大排场。”杨牧云心中暗道。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阮灵的目光转向杨牧云,“难道他们要商量着如何对付杨公子你么?”
“应该不会吧?”杨牧云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初来乍到,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么?”
说来也奇怪,化州知州等一应官员并不把范老爷一行人迎入
衙内去,而是在衙门口寒暄起来。
如此场面让杨沐雨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杨公子,”阮灵扯扯他的衣袖低声道:“范老爷和范四爷都进城来了,这不正好方便咱们去他城外的庄子打探一番么?看我阿爸和阿哥他们到底是不是关在那里?”
“嗯。”杨牧云点点头,收回目光,“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走吧!”
......
还未走到城门口,只见一队队的安南官兵开了进来,从装束上看与城内的驻军有些不同。
进入城中的安南官兵沿街道的两边站定,面对街道上行走的安南百姓,用刀枪把他们赶至街边,让他们不得随意走动。
杨牧云和阮灵三人也被驱赶至街道一边,跟那些安南百姓挤在一起。
“这是有什么大人物要入城么?”杨牧云见所有安南百姓望向城门口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之意,便向阮灵低声问道。
阮灵摇摇头,用越语向一名手执长矛的安南军卒问了几句。那名安南军卒一脸骄傲的向她回了一句。
“他说他们的统帅,郑可郑侯爷马上就要进化州城了。”阮灵解释给杨牧云听。
“郑可郑侯爷?”杨牧云对安南的大人物不甚明了,不知这位郑侯爷在安南的份量。
“这位公子是从北边来的么?”旁边的一名老者听了他自言自语的话,用汉话对他说道:“郑侯爷可是我们大越的开国元勋,辅佐过先王的,在我们大越是威望极高。这次奉王命征讨占城国,大破占军,还攻陷了占人的国都毗阇耶,连他们占人的王摩诃毗耶都给俘获了......”一脸自豪的神色。
“这位老丈,您的汉话说的不错啊!”杨牧云朝他拱了拱手赞道。
“老夫也是读书人,”老者拱手还礼道:“几十年前我大越的读书人都得被逼着学说大明官话,这汉话还是那时学的......唉,有许久都不曾用了。”说着摇了摇头。
“老丈,”难得碰见一个在交流上没有障碍的人,杨牧云拉住他接着问道:“那这位郑侯爷现在可是凯旋而归了。那......百姓们都是自发出来迎他么?”
“正是,”老者一脸庄严的说道:“郑侯爷立下不世功勋,我大越的子民自当焚香以迎。”
杨牧云向街道两侧看去,果见许多临街的人家和商铺摆出了香案,将香点燃后恭恭敬敬的插入香炉里,香炉两边还摆着果蔬菜肴。
“这安南的风俗与我大明倒没什么不同。”杨牧云心中暗道,想想安南国本来是大明的交趾布政使司,这一切也就不奇怪了。
“公子来我化州是专门一睹郑侯爷的风采么?”老者的目光看向他问道。
“唔......”杨牧云含糊以应,心说我不过是来不及出城,被堵在了城中而已,什么郑侯爷也是第一次听闻罢了。
“杨公子,现在怎么办?”阮灵
心中一阵焦急,但也不好表露出来,在杨牧云耳边悄声问道。
“现在着急也没用,”杨牧云扫了一眼四下里站立的安南官兵,“到处都是兵,你一动别说出城,马上就得被他们抓起来。”怕阮灵沉不住气,接着道:“阮大叔和阮大哥他们暂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你且稍安勿躁,耐心等他们的人马过去,咱们再寻机出城。”
“嗯。”阮灵无奈的应了一声。
杨牧云正说着话,突然感到眼角一点寒光一晃而过,心中一凛,转目看去,只见街道对面是一幢木楼,木楼有两层,并不高。可在化州这样的小城,两层高的木楼并不多,所以看起来特别显眼。
木楼上窗户紧闭,似乎里面没什么人,但杨牧云却能感到一股杀气。那点寒光对他这样在战场上经历过残酷厮杀的人再熟悉不过,那分明就是一个支箭镞反射出来的光。
“看来待会儿便有不妙的事情发生......”杨牧云目光紧盯着那幢木楼,“若是有人要对那位郑侯爷不利,这倒是一个绝佳的埋伏地点。”
“呜——”一阵悠长的海螺号角声自城外传了过来,紧接着是一阵橐橐声响,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郑侯爷要入城了。”杨牧云的目光一凝,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木楼上的一扇木窗裂开一条缝隙,一张脸探了出来向城门方向瞄了一眼。
“是他?”杨牧云心中一动,那张脸他进城之前见过,就是想与他结交的那个青年,“他是想刺杀郑侯爷么?”
......
一个个甲胄铿锵的安南猛士列着方队步入城门,步兵方队后,是骑兵方队,马上骑兵的装束与今早入城的那队安南骑兵全然相同,可见之前那队骑兵是郑侯爷的麾下,一早来到化州城报讯的。
骑兵方队的后面,是三头战象。与明军不同,安南军队除了骑兵步兵之外,还有象兵,象兵骑在小丘一样的战象身上,居高临下,可以有效的射杀敌人。
这是杨牧云第一次见到大象,他对这种以前只能在书本中听闻的庞然大物充满了好奇,长长的鼻子,硕大的身体,尖尖的象牙,犹如房屋木柱一般粗的四条大腿踩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骑在这大家伙上面与人对敌,不用厮杀,踩也把敌人踩死了。”杨牧云如是想。
三只战象身上被好好的装饰过,头上和背上铺着鲜艳的绒毯。当先一只躯体最大,背上还立着一个伞盖,伞盖下端坐着一位身穿铠甲,头戴铜盔的大人物。
“这位一定就是安南百姓说的郑侯爷了。”杨牧云眯着眼抬头看去,这位郑侯爷看起来年纪并不很大,应该还不到五十岁,与别的身材魁伟、威风凛凛的战将不同,郑可的样子看起来很斯文,颔下三绺长髯,一对细长的眼睛看起来并没有透露出过于凌厉的杀气,如果脱去这身甲胄,没有人会将他与率领千军万马的统帅联系起来。
“郑侯爷的样子看起来倒很是儒雅。”杨牧云心中暗道。
第五百六十二章 长街血战
一观之下,杨牧云对这位郑侯爷生出几分好感。作为读书人,他一直很欣赏那些能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儒将,而郑可看起来就像是这么一个人物。他哪里知道,郑可的带兵作战能力是在对大明的战争中一步步锤炼起来的,郑可与安南后黎朝的开国君主黎利是同乡,初期只是在黎利帐下出谋划策,待黎利发现他出色的军事能力后,开始让他独当一面,在至灵和昌江之战中重创明朝军队发挥了重要作用。黎利登基为安南国王后,封郑可为县侯。与大明一样,安南朝中穿绯红朝服最能显示尊贵,因此,安南君主黎利特赐予郑可穿红绯朝服的权力,与他有同等特权的开国元勋不超过十人。黎利死后,郑可作为顾命大臣继续辅佐黎利的儿子黎元龙,由于其不跋扈,不擅权,为人行事低调,所以颇得黎元龙的好感。此次带兵征讨占城国,黎元龙任命他为统帅,以示信任。而郑可也没有让黎元龙失望,率领大军一路摧城拔寨,连占城国都毗阇耶都给拿下了,占城国王摩诃毗耶在城破之后不想弃城而逃,力战之下受伤被俘。
此战之后,郑可的威望达到极致,一时风光无限,在班师回国的途中,安南百姓都争相前来一睹其风采。
郑可坐在战象上向街道两边围观的群众挥手致意,所过之处,百姓们发出震天价的欢呼声,可见这位郑侯爷在百姓当中的威信。
随扈在郑可战象周围的骑兵身披铁甲,头戴护住面部的铁盔,只露出两只眼睛。
“这是我大越最精锐的铁突军,”方才与杨牧云说话的老者道:“只要铁突军出战,无人能挡,”瞥了他一眼,“你们大明有如此精锐的骑兵么?”
杨牧云笑了笑,没有与他辩驳,目光看向对面的那幢木楼。随着郑可骑乘的战象渐渐移近,木楼上的木窗都渐渐开了一条缝。
“要动手了......”杨牧云看得心头一紧,又看看身侧,“奇怪,怎么很多安南百姓手里都拿着一根竹竿?”安南多产竹,竹竿粗如碗口,当地人喜欢用竹子做成各种器具,但杨牧云见他们将长长的、粗粗的竹竿拿在手里,感觉有些怪怪的。
郑可的脸上仍然带着微笑,挥手与前来瞻仰他的百姓致意。
......
化州州衙的大门口,知州领着僚属和范老爷一行乡绅也摆好了香案,恭恭敬敬等待郑大帅的到来。
化州知州姓潘,叫潘寮,在大明的京师上过太学,后回国参加进士科的考试,被黎元龙亲点为二甲第十名。由于在大明镀过金,所以这位潘知州一向甚为自负,觉得自己能够出将入相,一心想要结交安南国的上层人物。这次郑可率军过境,他竭力邀请其到自己的州衙小憩,想要借此机会亲近一番。
要按这位潘知州的本意,恨不得率州衙全部僚属到城外迎接。可还没准备好,郑可的大驾便已到了城门外,没奈何,只好在州衙大门前恭迎了。
潘知州一脸的期待,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静候那位大人物的出现,这时一名衙役匆匆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潘知州登时大惊失色,转过身朝着身后的官员和乡绅喊道:“快,召集所有人,带上兵器,前面出状况了。”
......
郑可骑乘的战象终于行至了木楼边,“哗喇喇——”木楼上临街的十几扇木床瞬间打开,“咻咻——”之声不绝,数十支箭矢闪电般朝郑可飞去,杨牧云的头顶上也响起了箭矢飞出的破空声,原来一群弓箭手埋伏在街道另一边的房顶上,待对面的同伴一开窗,这边也立即站起弯弓搭箭朝郑可射去,左右开弓,让人避无可避。
“噗——”一支箭准确的射中了郑可的脖颈,这位安南大军的统帅一头自战象的背上栽了下来,场面立时大乱。
“呛——”的一声自杨牧云耳畔响起,他侧目看去,只见身边的一个安南百姓从手中粗如手臂的竹竿里拔出一把刀刺入了当面一名安南士卒的胸口,紧接着拔刀声不绝于耳,一个个方才看起来貌相恭顺的百姓瞬间变得面目狰狞起来,拔出隐藏在竹竿中的刀具向护在郑可战象周围的安南官兵扑了过去,一时厮杀声大作。
真正的安南百姓哭喊着乱成一团,但安南官兵们已经分不清谁是良民,谁是刺客了,一见有人奔过来便一刀砍过去。
“快,赶快离开这里......”杨牧云对阮灵和阿廉说道。
两人似乎被眼前的情形给吓呆了,一时忘了挪动步子。杨牧云一跺脚,拉起两人便走。只听一声尖叫,侧目看去,只见一名安南官兵正举刀朝方才与他说话的老者砍去。
“他们疯了么?怎么朝百姓下手?”杨牧云不及多想,推了阮灵和阿廉一把,叫道:“你们先走!”一步上前,抬腿踹向那名安南兵的胸口,他一声惨叫,身子便飞了出去。
“老丈,赶快离开这里吧!”杨牧云扶起那名老者。
“多谢公子......小心!”老者一脸惊恐的看向他身后。
杨牧云扭头看去,但见几名安南官兵提刀掣枪向自己扑了过来。
“快走——”杨牧云推了老者一把,挺身迎了上去......
四下里已乱成一片,刺客、安南官兵、安南百姓全部搅在了一起,连战象都被惊着了,扬起长鼻左冲右撞起来。
木楼上和屋顶上的刺客不停的将箭向下射去,不少的安南官兵和百姓纷纷中箭倒地。伪装成百姓的刺客举刀向跌下战象的郑可冲去,安南官兵拼死护卫。
杨牧云三拳两脚将扑上来的几名安南官兵打倒在地,还没缓一口气,就见更多的安南官兵向自己扑了过来。
“他们不会是把我也当成刺客了吧?”杨牧云惊出了一身冷汗,张口大声叫道:“喂,我不是刺客呀!你们不要过来......”
可安
南官兵充耳不闻,依旧红着眼冲上前去。
“刷——”一刀堪堪自杨牧云颈侧劈过,杨牧云不再喊叫,凝神对敌。
这边,更多的安南官兵开了过来,他们被一名将领指挥着分成几队,将现场围了起来。紧接着几百名弓箭手上前,整齐的排成队列,弯弓搭箭朝木楼和屋顶的刺客射去。
早上与杨牧云在城门口照过面的那名青年纵身从木楼上跃下,跳到郑可方才端坐的大象背上,觑准郑可跌落的方位脚尖一点,轻飘飘的落下地来,姿态优美之极。
“没想到这人还是一个武功高手呢!”杨牧云远远见了,心中暗赞一声,“怪不得之前他能看出我的暗招。”
青年从背后拔出一把上面满是锯齿的怪刃,手腕微一抖动,便挥出一道道刃影,当面的安南官兵非死即伤。
郑可挣扎着爬起,因为脖颈上中了一箭,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了。他刚一抬头,便见那青年已经挥刃冲到他眼前,还未惊叫出声,青年手起刃落,脖腔鲜血四溅,他的人头骨碌碌的滚至一边。
安南官兵发出一阵惊天动地喊叫声,青年再不迟疑,拾起地上的头颅,正想冲出去,却被红了眼的安南官兵死死冲上来围住。
“郑可死了?”杨牧云远远的看到这一切,微微一怔,感觉有如梦幻一般。
安南官兵并没有因统帅的死而乱了阵脚,反而厮杀起来更加凶猛。
杨牧云打退了一帮,又拥上一群。他不想让对方误会,所以只把人打倒,而不伤人性命。可安南官兵还是挥舞着刀枪朝他身上狠狠招呼。
“喂,你们都瞎眼了么?”杨牧云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嘴里不停的说道:“我不是刺客,要不然我早要了你们的命了。”全然不知这群安南兵不懂汉话。
他一肘将一名安南兵顶出老远,又一个扫堂腿扫倒了一片。刚直起身子,“歘——”一道锋刃贴着自己的脸颊划过,又准又狠,要不是自己躲得快了些,恐怕就要破相了。
他愕然看去,却见一名身披铁甲的骑士手执长矛向自己刺来,他头上的铁盔罩住了面孔,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铁突军?”杨牧云忽然记起方才的老者对他说过,铁突军是安南最精锐的骑兵部队,天下罕有人能够抵挡。
刚一愣神,铁甲骑士又一矛向着自己当胸刺到,他不及细想,侧身一把抓住矛杆,飞身跃起,一脚将那铁甲骑士给踢下马来。紧接着一把攀住马鞍,翻身上马。
刚一抖马的缰绳,还未跑出几步,就见几名铁甲骑士向自己这边围了过来,两杆铁矛疾向前伸,朝自己一前一后捅到。杨牧云一矮身,两杆长矛擦身而过。
“这铁突军的确有点儿意思,”杨牧云心中暗道:“比之一般安南官兵战斗力要强得多了,不过还是比不上鞑子的铁骑。”
第五百六十三章 长巷追逐
“咻——”一支利箭自杨牧云的眉角擦过,让他吃了一惊。
不远处,一名铁甲骑士正弯弓搭箭对准了自己,眼见一剑不中,挺起手中铁矛催马向他飞一般刺来。转瞬间锋锐的矛尖已戳至面前,杨牧云避无可避,擎起手中铁矛架去。
“铿——”杨牧云双臂一震,手中铁矛差点儿没有被磕飞。心中一凛,凝神看去,只见那名铁甲骑士迅速兜转战马,手中铁矛运转如风,眨眼间又戳至自己咽下,出手之快,招式之精妙,让杨牧云吃了一惊。
他不及招架,头一偏,“嗤——”的一声,束发的丝带被对方铁矛的矛尖一下子挑开,满头的发丝飘散开来。
周围聚过来的铁甲骑士欢声雷动,齐齐发出一阵彩声。
“看来此人一定是铁突军中的一个厉害人物。”杨牧云凝了凝神,不等对方再行攻击,猛地一拍马臀,挺矛向对方刺去。
对方夷然不惧,提矛打马向他对冲而来。眼见两人就要冲撞在一起,杨牧云一勒马缰,纵马转向一旁冲去。
一旁观战的两名铁甲骑士措手不及,被冲到面前的杨牧云挥矛击在胸口,“扑通——”两声摔至马下。
趁此间隙,杨牧云打马冲出了一众铁甲骑士的包围圈。
先前与杨牧云对战的铁甲骑士厉啸一声,率领众铁甲骑士紧追了上去。
......
安南官兵越来越多,刺客们聚在那青年周围,想要保护他杀出去,可经过一番激战,青年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冲出去的希望越发渺茫。就听一声虎吼,一个彪形大汉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手中挥舞着一根粗大的木柱,一扫过去,登时十几名安南官兵倒地。
围困青年的阵势突然打开一个缺口,青年趁势跃起,想要自缺口冲出。忽然人影一闪,一道凛冽的寒光迎面刺来,青年心中一惊,前冲的身形一窒,手中怪刃自下而上一挥......
“锵——”的一声,青年被逼退了好几步,凝目看去,与自己交手之人手握长剑,脸上带着面具,身形窈窕,似是一个女子。
青年一咬牙,手握怪刃纵身向那面具人扑了过去,怪刃划出一道炫目的亮弧,已劈至面具人的额前。
“刷——”锋刃挟着劲风一挥而下,面具人却似被劈于无形。
青年瞳孔一缩,倏然转身,怪刃向身后挥去。
“当——”他只觉手腕一震,紧接着寒芒一闪,剑尖向自己眉心刺来,大骇之下纵身后跃。可对方显然不想给自己喘息的机会,一剑紧似一剑的朝自己身上要害招呼,让自己难以招架。
就在青年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来气的时候,陡听一声马嘶,旁边围成一圈的安南官兵“豁喇”一声闪开一条通道,一匹快马疾奔过来,他一分神,面具人的长剑已刺到他的胸口。
青年长叹一声,阖上了双目,显然觉得自己已在劫难逃了。
“叮——”的一声脆响,青年猛觉自己身子一轻,被人给提了起来,惊讶的
睁开眼,一个批头散发的少年手持长矛挡开了面具人的那一剑,伸手将自己拉在了马背上。
这个少年看起来很是眼熟,他这才想起早上化州城门前的那一幕。
“原来是你!”
可少年顾不得跟他说话,长矛一挥,将挡在前面的几个安南官兵扫至一边,打马朝一处人少的地方驰去。
眼看就要拐入一条街巷,突然胯下马儿一声长嘶,将两人掀了下来。原来巷口埋伏着一条绊马索。两人一倒地,两边的安南官兵便杀了过来。
少年纵身跃起,挥矛迎了上去。青年也想上前厮杀,感觉手肘一紧,扭头看去,却是几个蒙面人拉住了自己。
“主人,”一名蒙面人说道:“你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可是他......”青年向那少年看去。
“主人,你身上肩负着复国大任,那郑贼已死,你不可再行纠缠下去......”蒙面人的声音变得深沉起来,“否则,我们的国家就真的完了。”转向身边的一个蒙面人说道:“拔罗耶,你赶快护着主人离开,我带人先挡住那些越狗。”说着拔刀带人冲了上去。
“阿摩罗......”青年呼之不及,遂一咬牙,与拔罗耶遁入了巷中。
......
杨牧云手中长矛舞得如风火轮一般,所过之处,安南官兵纷纷倒地。他不想伤人性命,因此出手不重,可安南官兵没有丝毫退缩之意,从地上爬起来更加凶猛的向杨牧云冲了过去。
眼见误会越来越深,杨牧云也是头痛不已,先前救那青年,是不想他命丧面具人的剑下,可这反而坐实了他跟刺客一伙。现在青年已不知踪影,其他刺客或杀或俘,自己成了众矢之的,所有的安南官兵都向自己这边移动过来。
“那个郑可已经死了,”杨牧云暗道:“如果刺客的正主未能拿获的话,我很可能要垫这个背,要是因此被拿住杀头,岂不冤死了。”想到这儿,目光不住向四处扫去,急思脱身之策。
“欻欻——”几条长矛迎面刺了过来,杨牧云脚尖一点地面,纵身跃起,矛尖在他鞋底刺过,他的双足在矛杆上一蹬,身形借力跃高丈余,落到了一栋房屋的屋顶上。当下再不迟疑,展开轻身功夫沿着屋顶向巷子里跑去。
安南官兵在下面奔走呼喊,不住有人朝上面放箭。
利箭“嗖嗖——”在他身边飞过,杨牧云脚下更快了几分,从一栋房屋的屋顶跃向另一栋,将下面的追兵远远的甩开。
眼看离追兵越来越远,他还没松口气,突然一条人影飞一般窜到自己面前,剑光一闪,向自己拦腰划至。
杨牧云一惊,纵身后跃,止住了前冲的身形。
拦住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与青年交过手的面具人。
“我不是刺客,”杨牧云向她叫道:“我跟他们没有关系。”话音未落,面具人飞身上前,向他连刺了七八剑。
“你打伤了我们这么多人,还把人救走
,”面具人冷哼一声,“还说跟他们没关系,笑话,你哄鬼呢!”声音清脆娇嫩,是一女子无疑。
“你......会说汉话?”杨牧云心中一喜,他真怕自己说的话无人能听得懂。
面具人不再言语,出招更加迅捷凌厉。
杨牧云随身并未带趁手的兵器,手中的铁矛还是从一铁甲骑士手里抢过来的,这是骑兵对战的长兵器,步战并不方便,特别是近身肉搏,更是相形见绌。加之他又不想与对方真正交手,十分的功夫最多只使出了六七分,因此几个照面下来,杨牧云只能连连招架。
“嗖——”一支利箭自他背后射来,杨牧云一闪身,面具人的剑就到了,直刺他的咽喉。杨牧云再行格挡,却来不及了,身形后仰,凌空一个后翻,自屋顶跃下地来。
“歘——”一杆长矛已戳至他的胁下,杨牧云抬眼看去,原来是之前与他交过手的那名铁甲骑士,他胳膊一紧,夹住了那杆长矛,暗自运劲一扯,想要把他扯下马来。可对方身子晃了晃,竟然没有从马上摔下。
“这人的力气倒不小。”杨牧云暗暗惊异,两人一时僵持在那里,铁甲骑士双手抓住长矛回扯。杨牧云胳膊一松,笑道:“还你!”
铁甲骑士回扯的力道大了些,被对方一让,反而差点儿从马上摔下。
杨牧云转身便跑。铁甲骑士又羞又恼,拍马紧紧追去。杨牧云落下的是个狭窄的巷子,只能通过一人一马,人多展不开,而且巷子里弯弯曲曲,骑马跑不快。铁甲骑士一时追之不及。
这就形成了杨牧云在前面跑,面具人在上面追,铁甲骑士在下面撵,更多的铁甲骑士排成一列跟在他后面。
也不知拐了几个弯,面具人觑准方位,纵身跃下,拦在了杨牧云面前。
“啊哟,不好!”杨牧云打了个激灵,前有面具人,后有铁甲骑士,势难避无可避。见旁边有一扇门,便撞了上去。
“嘎吱——”一声,里面似乎没有上闩,杨牧云一撞之下便开了,他一头冲向里面,从前院奔至后院,见后院还有一个门,便推开门奔了出去。
眼前是一片空地,空地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
杨牧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群安南官兵像是算准了自己会到这里来,早早的等在这儿。
“我不能跟他们纠缠,否则就插翅难逃了,”杨牧云心中急急的转了一圈儿,看到这群安南官兵后面一人骑在一高头大马上,头戴罩面铁盔,很是威风凛凛,心中一动,“对了,还是那招,擒贼先擒王,只要先拿住他,这帮安南兵投鼠忌器,便不敢逼得太狠。”
拿定主意,双手挺起长矛,发一声喊,向那群安南官兵冲去,那群安南官兵们也呼喝着向他冲来。
眼见就要冲撞在一起,杨牧云将矛头朝地上一顶,撑起矛杆高高跃了起来。
第五百六十四章 遭人暗算
这长矛是骑兵用来冲锋的,矛杆长两丈余,极有韧性。杨牧云这一动作就像当今体育运动中的撑杆跳一样,身子高高跳起,跃过了所有人的头顶,瞬间扑到那铁盔人的面前。
铁盔人似乎吃了一惊,抽出腰间的挎刀便向杨牧云砍去。杨牧云闪身避过,一拳捣向他面门,铁盔人反应也是极快,头一偏,一掌劈向杨牧云颈下。
杨牧云惊咦了一声,没想到此人居然会些功夫,斜身避开他这一掌,撞在他怀里,手肘猛地挥向他的下颚。
“啪——”铁盔人的罩面铁盔被杨牧云一肘给打落在地,露出了面貌。
杨牧云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哪怕这人长得有如妖魔鬼怪一般,他也不会奇怪,可他......儒雅的相貌,颔下三绺长髯,一对细长的眼睛不怒自威,这不是安南军的统帅郑可么?方才他还坐在战象上,接受安南百姓的瞻仰膜拜,结果被刺客一箭射下来,还割去了脑袋......
郑可趁他一愣神的功夫,从马上一跃而下。杨牧云紧跟着飞身下马,向他身后抓去。
“嗤喇——”郑可身上的披风被杨牧云一把扯下。脚下一个踉跄,向前抢了几步,差点儿扑倒在地。当即有几个安南兵冲上前,高举盾牌护住了他。
杨牧云心中一急,眼见安南官兵一拥而上,失去了抓住郑可的机会,再要脱身那是千难万难。立即转身上马,刚拉住缰绳,只听“嗖——”的一声,脑袋不自觉的向后一仰,一支利箭贴着自己鼻尖飞过。马蹄声骤响,前方冲出一队铁甲骑兵。
“不好——”杨牧云目光掠处,只见众铁甲骑兵纷纷弯弓搭箭,弓弦响处,一支支利箭骤雨般向自己射来。
杨牧云伏在马背上,打马飞奔,还未奔出多远,只听“噗噗噗——”数支利箭射中了马臀和马腿,还有一支钉在了他左边的小腿上。
“唏律律——”马儿一声痛嘶,身子一歪,杨牧云便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他忍痛拔下左腿的箭镞,迅即插入一个奔过来的安南官兵大腿,那安南官兵大声狂呼,一刀向杨牧云当头砍到,杨牧云侧身避过,一拳击在他的胸口,将那安南官兵击出两三丈远。
又一名安南官兵手持长矛刺向他胁下,他反手抓住矛柄,手上用劲,把那安南官兵甩至一边。
眼见更多的安南官兵涌来,杨牧云就地一滚,手握长矛贴地扫去,冲过来的安南官兵登时被扫倒一片......
不大会儿功夫,安南官兵被他打倒了三四十人,这还是杨牧云刻意手下留情,没有伤一人的性命。
杨牧云正发狂般与人厮打时,突然围攻他的众安南官兵都退了下去。微一错愕,却见一带着面具的窈窕人影向他走来,正是那个面具人。
与他交过手的铁甲骑士也率领着一队铁甲骑兵开过来围成一圈,将杨牧云和面具人围在中间。
面具人手持长剑一步步向他逼近,一对眸子闪烁着有如剑锋般的厉色。“此时此刻,你还想逃么?”一字一顿,说的是汉话。
“我没想逃,”杨牧云看着她道:“也不想与你们为敌,但事已至此,我说是一场误会,你们会就此罢手么?”
面具人娇笑一声,手腕一动,长剑挑起点点寒芒朝杨牧云扑面而来。
杨牧云见她身形快极,转瞬便到了自己面前,手中长矛无从施展,便撒手就地一滚,捡起方才打倒的安南官兵遗落在地的一把刀一块盾牌,一抬手......“当当当——”面具人的杀招尽数被盾牌一一遮挡,杨牧云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向着面具人连劈三刀,对方也一一闪身避过。双方面对面呈对峙之态。
铁甲骑士欲挺矛上前,却被面具人开口止住。
“他是我的,你们谁也不能动他。”面具人说的是汉话,像是让杨牧云听了安心。
“我若能侥幸胜你一招半式,你们能放我走吗?”杨牧云看着她道:“我不是刺客,跟他们并不是一路人。”
面具人似乎并不想听他解释,只冷冷的说了一句,“你若胜了我,我保证不再难为你,至于其他的,你自求多福吧!”
杨牧云心一沉,又不想束手就缚,闭上了嘴全神戒备着,小腿上中箭的地方传来阵阵痛楚,他不自禁的颤了一下。小腿受伤让他的身法大打折扣,使他面对高手时暂不能主动出击,只能被动的等待对方进攻。
他这一颤让面具人看在了眼里,面具人目光一凝,身形暴起。
瞧着她身影骤然消失,杨牧云心弦一紧,右脚踏出,盾牌往头顶一举......“嘡——”的一声,杨牧云盾牌一撤,迅即一刀劈去,刀锋划过一道亮弧,将对方的身影生生劈散。
两人的身法都是快极,招式凌厉,看得人为之目眩。
“嗤——”杨牧云拖着受伤的小腿动作稍慢,肩头中了对方一剑。
周围围观的安南官兵哄然喝彩,不断对杨牧云发出嘘声。
杨牧云充耳不闻,反正他也听不懂安南话,凝神紧盯着对方。
面具人手腕一动,长剑挑出一连串炫目的剑光朝杨牧云刺去。招式迭出,有虚有实,寻常人早就眼花缭乱,不知如何应对了。可杨牧云屏息凝气,手中刀划出一道光圈,向着对方的剑光迎去。
“叮叮当当——”爆豆般的兵刃交击声让周围观战的人心都提了起来。
“当——”杨牧云似乎气息不匀,手中刀法一慢,勉强举盾挡了对方一剑,脚下一个趔趄,仿佛站立不稳。面具人眯起了眼,出招愈发快了。
杨牧云的前边、后边、左边、右边似乎都出现了面具人的身影,凌厉的剑招从四面八方袭来,让杨牧云防不胜防。杨牧云躲在盾牌后,逐渐缩成一团。
“蓬——”,面具人一剑劈开盾牌,径直刺了下去,“歘——”剑锋着力处空荡荡的,不似人的身体。他这才发现,剑尖刺透的是一件衣衫。
“坏了......”面具人的心一紧,瞳孔一缩,待要回身,一柄冰冷的刀锋贴在了面具人的脖
颈处。
“你输了......”杨牧云在她身后淡淡的说了一句。
周围一片沉寂,静静的落针可闻。
“你......你快放开她!”铁甲骑士抬起手中铁矛指向杨牧云,嘶声吼道。
杨牧云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铁甲骑士一举铁矛,围在四周的铁甲骑兵纷纷拉弓搭箭,瞄准了杨牧云。此时陡听一声大喝:“住手!”众人惊异的目光看去,只见安南官兵让开了一条通道,郑可昂然走了过来,他的神态还是那样儒雅,可透着一股凛然之威。
“阿爹......”铁甲骑士刚张开口,就见郑可凌厉的目光向自己看来,忙住口不语,高举的铁矛垂放下来。他的手下忙把弓箭收起。
“这位朋友,”郑可表情复杂的看向杨牧云说道:“你要找的是我,并不是她,对吗?”
“我对你没兴趣,对她更没兴趣,”杨牧云微微摇头,“我是被迫卷进来的。”
“哦?”郑可脸上闪过一抹异色,表情缓和了下来,“你不是来行刺我的?”
“我为何要行刺你?”杨牧云瞥了他一眼,“我之前都没听说过你,行刺你作什么?”
“这么说我们之间是一场误会了?”郑可伸手捋了一把颔下的长须。
“我早就说过是一场误会,可你们一直不依不饶的。”
“那就好办了,”郑可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既然不是敌人,那还打个什么,你不如把人放了,我这就放你走。”
“当真?”杨牧云盯着他道。
“我郑可说出的话一言九鼎,从未食言过,”郑可的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用安南话大声说了几句,所有的安南官兵哄然应诺。又转向杨牧云,“你都看到了,我已对我的部下发布了命令,他们谁都不会为难你。”
“那好,我就相信你一次。”杨牧云撤下了刀,刚一拱手,还未说话,就觉脑后被人重重一击,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阿玉,你做什么?”郑可眉头一皱,厉声对那面具人喝道。
“没什么,只是教训教训他。”面具人收起长剑说道。
“我说过只要他放了你,我就让他走的。”郑可不悦道。
“你说放了他,我可没说,”面具人哼了一声,“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不好好教训他一通怎么成?”说着在杨牧云身上踢了一脚。
“可他毕竟没伤你,”郑可说道:“这么多人在看着,你要我当众食言遭人耻笑么?”
“谁敢耻笑你?”面具人的目光向周围看去,“瞧我饶不饶得了他?”
“你呀......”郑可苦笑。
“阿爹,”面具人看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杨牧云一眼,“这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武功又这么高,不好好盘问一下怎么成?”
第五百六十五章 密室审问
潘知州和范老爷领着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见郑可,潘知州忙上前打躬作揖,“侯爷,你受惊了,可曾被人伤到没有?”
“潘大人,你可来的真及时呀!这边砍砍杀杀的都结束了,你也到了......”面具人瞪了潘知州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我阿爹没有被刺客伤到,让你失望了是不是?”
“不不不,”潘知州吓得连连摆手,“下官肃境不严,让侯爷受了惊吓,实在是死罪!”
“那好,你就以死谢罪吧!”面具人说着把手中长剑掷到他面前。
潘知州吓得一哆嗦,差点儿没有坐倒。
“行了,玉儿,你不要再吓潘大人了,”郑可瞥了一眼面具人,转向潘知州,“潘大人,有什么事到州衙再说吧!”
“是是是,”潘知州伸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侧身道:“侯爷请......”
郑可点点头,这时上来几名安南官兵,将倒在地上的杨牧云给架了起来。
“咦——”范老爷身边的范四爷目光盯向杨牧云发出一声惊噫。
“怎么?你认识他?”面具人看到范四爷的反应问道。
“唔,回大......大小姐,”范四爷听郑可管面具人叫玉儿,猜她应该是郑可的女儿,遂上前躬身一礼道:“他是明人,这几日突然出现在化州,前日还与小人交过手。”
“哦?明人?”面具人眨了眨眸子,“那你怎么不禀报给州府把他拿了,还让他出现在这里?”
“这......”范四爷与潘知州互相对视一眼,尴尬之色溢于言表。
“侯爷,”潘知州急着上前解释,“这事范宸禀报过下官,下官昨日也曾派人去云角村拿这个明人,可当时他逃了,下官正想下海捕文书,不想他今日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欲对侯爷不利,幸好侯爷英明神武,拿住了他......下官疏忽,下官疏忽呀!”连连打躬作揖。
“好了,你不用再解释了,”郑可面无表情的说道:“本侯会好好的审问他。”
......
进了州衙,郑可没有心思应潘知州之邀去大堂饮宴,让自己的儿子,也就是与杨牧云交过手的那名铁甲骑士郑昭领着众将去和潘知州一行人把酒共饮。自己命人押着杨牧云去到州衙的后边。
杨牧云并没有被押入州衙大牢,而是被带入一间幽静的内室,绑在一个木架子上。
郑可在安置了死者,慰问了受伤的官兵之后,径直来到那间内室。这时面具人迎了上来,“阿爹——”
“人醒了么?”郑可问道。
“没有。”面具人微微摇头,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掌,“阿爹你看!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郑可看去,面具人手中托着两块散发着金属光泽的腰牌。
“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郑可又看向另一块腰牌,“府
军前卫御前五品带刀官。”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瞟了一眼兀自未醒的杨牧云说了一句,“这个人的来头可真不小哇!”
“阿爹......”面具人声音凝重,“其余被俘的九名刺客都是占人,只他是明人,你说占人是不是与大明勾结在一起,欲对您不利?”
郑可面色变得沉重起来,捋须沉吟不语。
“阿爹,”面具人继续道:“要不要先让人把他押送东京,交到王上那里?”
“这个先不急,”郑可说道:“先把事情询问清楚再说。”叹了口气,“此事不宜声张,毕竟我们不能与大明朝明目张胆的撕破脸。”
“可现在怎么办?”面具人看了一眼杨牧云,“要不要把此事先禀报给王上?”
“先等等再说,”郑可踌躇了片刻问道:“那些占人刺客有没有审出什么?”
“还没有,”面具人说道:“那些人嘴硬得很,无论怎么拷问,都一言不发,还有两人当场咬舌自尽了。”
“看来他们是抱着必死之心呀!”郑可叹道:“有时候硬来不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知道的,对这个明人可不能再用占人那一套了。”
“我晓得了......”面具人眸子看着郑可,“阿爹,大明派了这么一个人来是不是表明了要支持他们占人复国?那您还要班师回东京么?”
郑可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大明皇帝的诏书上明明白白写着让王上权署大越国事,并没有正式封王。而占城王摩诃毗耶可是大明皇帝亲封的,我们带兵灭了占城,还拿获了摩诃毗耶,这无异于让大明朝失了颜面。”
“那又如何?难道大明还会派兵来攻打我们大越不成?”面具人不以为然的说道。
“这不好说呀!”郑可摇摇头,“大明朝一直不认可王上的身份,王上策动麓川土司反抗大明,大明对此不一定一无所知......”顿了一下续道:“此次征伐占城国,王上便是以此施压大明,让大明承认他大越国主的身份。可......”看向还在昏迷的杨牧云,“大明派他来联络占人对我动手,想是以此立威,给占人以复国的信心。”
“怪不得他们如此大胆,”面具人恨恨道:“原来是觉得有大明替他们撑腰。”
“我这就让人给王上写一份奏表,”郑可思忖片刻说道:“就说我走到化州,突发急病,不能成行,需要在这儿休养一段时间。”
“据女儿所见,还是把阿爹你遇刺的事禀报给王上的好,”面具人说道:“化州发生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根本瞒不住,难保潘知州不会私下里写奏疏派人发往东京......阿爹你就说被刺客刺伤了,根本上不得路,需要留在化州将养,这样更让人可信一些,至于那些刺客的来路,阿爹就说是占人的余孽,先不要把他交代出去。”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一些,”郑可看了面具人一眼,“要不是王命催我,我本想在占城多留些日子......这样也好,化
州紧挨着占城,那里一有风吹草动,我便可以回师扫平他们,再不留后患。”
“大明皇帝对我大越君主耿耿介怀,可王上对阿爹你又何尝推心置腹?”面具人一咬银牙说道:“可恨那阮炽奸贼,在王上面前一再进谗言说什么阿爹你想在占城拥兵自立为王,不然的话王上也不会一道接一道的诏令催你回京了。”
“你阿爹我问心无愧,”郑可叹息道:“自我从少年时起便辅佐先王立国,南征北战从无二心。占城一役打得很不容易,若是让他们死灰复燃再行征讨可就难了。”
“还不是阿爹你不肯支持他女儿阮氏英给王上生的儿子为我大越的世子?”面具人忿忿道:“如此公报私仇,当真可耻之极!”
“玉儿,”郑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道:“阿爹老了,你和昭儿还年轻,大越的朝局诡谲多变,凡事不可意气用事!”
“可要真是那阮炽的外孙黎邦基当了世子,今后登基为大越国主,那我们郑家怎么办?”面具人忧心道:“到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郑家岂不是任由他姓阮的杀剐了。”
“想动我郑家可没那么容易,”郑可的眼睛微眯了一下,“他阮炽最大的弱点便是在军中根基甚浅,我大越强敌环伺,他想要坐稳王亲国戚的位置,还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才成。”
“可是阿爹......”面具人还想再说几句,突听那边杨牧云发出一声呻吟。
“他醒了......”郑可的脸色微变了一下,旋即走上前去。
杨牧云悠悠醒转,睁开眼睛,看到了郑可和面具人在自己面前。
“我这是在哪里......”他挣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缚在一个木架子上。“你们不是说要放了我么?怎么又把我绑在这里?”杨牧云大睁着眼睛盯着他们说道。
“这两样东西可是你的?”郑可把那两块金光闪闪的腰牌在杨牧云面前一亮。
“你......你们竟然搜我身上的东西?”杨牧云怒道。
“这么说你承认这是你的了?”郑可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加重语气问道:“是谁派你到我大越来的?”
“我看你是误会了,”杨牧云说道:“我是乘船到的海上,后来遇到了暴风雨,不幸掉入海中漂到这里的......”
面具人听了“噗哧”一笑,眼波流转,“你可真会编,上天可真是眷顾你,让你没死在海里,碰巧漂到这儿,又碰巧让你来到化州城中谋刺我阿爹。”
“我没有,”杨牧云急道:“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为了救人误打误撞的和你们的人交上了手,谁知你们不依不饶的一再追杀我......”
“你要救谁?那些刺客么?”面具人揶揄道。
“不是,是那些旁观的安南百姓,”杨牧云解释道:“为了避免百姓被误伤,我才出的手,谁知被你们误会成和刺客一伙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父女对答
“哦?”郑可闻言与面具人对视了一眼,说道:“你既说一切都是误会,那你来化州城做什么?”
“这......”杨牧云知道不能有丝毫犹疑,否则话就再难说清了,于是讲出自己的姓名,将自己如何被云角村的渔民所救,如何碰到范家欺压云角村的渔民,自己出手教训了范家人一通,就此结下了梁子。范家为泄私愤,勾结化州官府将云角村的一些青壮渔民抓走,自己为救这些渔民化装潜入化州城中,不想遇见了郑可入城,接着便是刺客行刺导致城中大乱......杨牧云娓娓道来,叙述流畅,中间没有一丝滞涩,让人听起来不像是临时编造的。
郑可向面具人使了个眼色,面具人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杨牧云心中知晓,这是她出去找相关之人求证自己所说是否属实。
“杨公子,”郑可的语气缓和多了,“从这两块腰牌上看,你的官阶不低呀!府军前卫御前五品带刀官,这么说你是大明皇帝身边的五品护卫官了?”
“不瞒郑侯爷,”杨牧云说道:“在下确曾在皇上身边侍候过一段时间。”
“能在大明皇帝身边侍候可不容易呀!”郑可微微笑道:“这个机会很多功勋子弟都未必能有如此殊荣,你一寒门出身的子弟能够获此圣眷,当真难得!”
“你怎知我出身寒门?”杨牧云讶异道。
“可能是直觉吧,”郑可笑了笑,“你身上没有勋贵子弟身上的那股纨绔气。”顿了一顿说道:“你既然是在大明皇帝身边侍候,应当知道能够体察到一些圣意,不知大明皇帝对我大越是何态度,有没有对我大越有动兵之意?”
“郑侯爷,”杨牧云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此军机大事岂是我一个小小的御前带刀官能够与闻的,况且我早已不在皇上跟前当差了。”
“这倒也是实话,”郑可拈须笑道:“你是怎么坐船到的海上呢?难道是大明皇帝派你出使哪里么?”
“郑侯爷说笑了,”杨牧云说道:“就是出使外邦,也是从礼部遴选官吏,又怎会派到我头上呢?实不相瞒,在下同锦衣卫追捕一群钦犯,结果陷在贼船上,随贼船一路南行,遇见暴风雨从船上坠落下来,才漂流至此的。”
“唔,”郑可瞄了一眼那腰牌说道:“杨公子不是锦衣卫的千户么?”
“在下只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里的一个挂名千户,”杨牧云解释道:“并未在锦衣卫都指挥使司里担任实职,不过我的朋友在锦衣卫里任职,他们遇见难处,我又岂能袖手?”
“这倒也说的通,”郑可点点头,“杨公子武功高强,相信无论谁都希望你能够出手相助的。”
“郑侯爷,”杨牧云看看身上绑缚的绳索,“您现在可以放了在下么?”
“杨公子请稍安勿躁,”郑可淡淡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辞,本侯还要仔细求证一番,这几天就暂且委屈你在这里了。
”说着转过身,缓缓向外走去。
“喂,郑侯爷您别走呀!”杨牧云急道:“我虽因误会与您的手下交手,可并没有伤一个人的性命,你......”话还未说完,门“吱嘎”一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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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可走出门的时候,面具人快步迎了上来。
“都打听清楚了?”郑可问道。
“嗯,”面具人点点头,拱手说道:“阿爹,这个明人的确是三天前从海上漂过来的,被云角村的阮阿兴所救,后因村里的渔民跟范家人起了冲突,杨牧云跟范家老四范宸打了一架,听说范家吃了亏,这才告到潘知州那里,说云角村出了一个明人奸细。潘知州派捕快来拿,结果扑了个空,便将阮阿兴等几个渔民带走了。”
“那几个渔民现在州衙的大牢么?”郑可又问。
“没有,他们在州城外范家的庄院里,我已命人把他们从范家带来了,阿爹要审问一下他们么?”
“不用了,”郑可摆摆手道:“你既然问清楚了,那便成了。”轻轻一叹,“州衙捕的人犯,竟然交给范家,这范家比当官的还要威风呐!”
“阿爹不知道,”面具人说道:“这范家可是化州的第一豪强大户,范家老大叫范绛,是范家的当家人,范家老二在东京的朝廷里当官,任吏部右侍郎,范家老三在海外经商,听说生意做的很大。只有范家老四留在化州,与范绛一起打理范家在当地的产业。来这化州当官的,首先要去范家登门拜访,否则这官就别想在这化州做安稳了。”
“哦?我大越立国都已二十年了,各地的豪强势力还是这么大吗?”郑可感到有些诧异。
“阿爹也是与先王一起举事的老臣了,”面具人笑道:“这大越的江山不就是各地豪强一起响应先王,把明人给赶走的么?先王是想削平各地的豪强势力,可还没来得及着手便薨逝了,如今的王上一边要巩固手上的权力,一边还要防着爹这样的开国老臣,哪里还有余力摆平这些地方豪强?能不让他们继续坐大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还是你看得透彻,”郑可看着她说道:“你比昭儿要强多了,他就只会喊打喊杀,朝堂上的门道他一点儿也不懂。要是你是个男儿就好了,郑家可以由你一手撑起来,那爹就放心了。”
“现在我也可以帮阿爹撑起整个郑家呀,”面具人颇为顽皮的一笑,“阿爹你还不到五十岁呢?我好歹不在你身边辅佐个三十年呀!”
“你呀!”郑可摇摇头也笑了,“女孩子迟早要嫁人的,到那时你去夫家相夫教子,爹这里怎么办?真有个事情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那我就不嫁人,”面具人笑道:“在家陪阿爹一辈子,要不然阿爹就给我找个上门女婿,入赘到我们郑家得了。”
“你呀你,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了,”郑可指了指她,无奈道:“哪儿有未出嫁的
大姑娘说这样的话的......”
“我都是为阿爹你着想嘛,”面具人说道:“谁让阿爹你离不开我呢!”
“行了,别贫了,”郑可话音一转说道:“听你这边一证实,说明那个杨牧云说的不假,他只是偶然卷了进来,并不是与那些占人勾结在一起谋刺我。”
“或许是吧,”面具人也没有反驳,“那些与刺客拼斗而死的军卒没有一个是他杀的,他当时是刻意没有下杀手,想来是真的与那些占人刺客不是一路。”
“我刚离了占城,他们便迫不及待的动手了,”郑可捋须沉吟道:“这占城还是没有真正的平定下来。”
“那阿爹你还要带兵返回去么?”面具人问道。
“王命难为,”郑可摇头叹道:“王上是不可能再给我这个机会了,可惜......可惜占城虽一战而下,但却不能一战而平。他们若死灰复燃,再要平定可就难上加难了。”
“是呀,”面具人也道:“别的人倒还罢了,只是那摩诃贵来可是个厉害角色,他可是占城王摩诃毗耶的亲弟弟,在占城人中颇具声望,此次谋刺阿爹你,一定是这个摩诃贵来策划的。”
“不抓住这个人,后患无穷啊!”郑可叹息一声,“他出身王族,本身就可以号召占城民众,与我大越为敌。假以时日,等他逐渐壮大了自己的力量,会成为我大越的一大劲敌。”说着一拳捶在旁边的一根木柱上,好像有些不甘心,“要是能抓住他,占城就再也翻不起什么波浪。”
“若是阿爹能够镇守占城的话,倒可以压制住那些不轨之徒,可这一撤......”面具人说到这儿话语便止住了。
“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郑可看着女儿,“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能够抓住那个摩诃贵来?只要能拿住他,便能灭了那些占人的复国之心。”
“王上这样对阿爹,阿爹还处处为他考虑么?”面具人迎着他的目光说道。
“我是大越的臣子,”郑可目光坚定,“曾在先王面前起过誓的,一定要辅佐幼主,振兴大越,你难道要让阿爹做个贰臣么?”
“我没有主意,也想不出。”面具人赌气道。
“也罢,”郑可淡然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如果天佑我大越,我大越是一定能振兴的。”
“阿爹,”面具人瞥向他道:“那个明人怎么办?你要怎么处置他?”
“他不是你强留下来的么?”郑可微微一笑,“我当时是答应了他如果放了你,便放他走,可你硬要把他打晕带到这里来......他便交由你处置吧,是杀是剐,随你的便。”说罢便转身走了。
“阿爹,你......”面具人跺了跺脚。
......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屋里渐渐的暗了下来,杨牧云又渴又饿,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相约同行
一名仆役掂着一个饭盒进来,将一道道饭菜从饭盒里端出来放在桌上。放眼满目色香,让人馋涎欲滴。
杨牧云的肚子又开始不争气的咕咕叫了,可对方把饭菜摆完后便转身出去,看也不看自己,更没有要将自己放下来的意思。
“喂,你......”杨牧云叫之不及,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看着满桌的饭菜,闻着饭菜的香味,杨牧云的肚子更饿了。
“这不是要勾人肚子里的馋虫么?”杨牧云暗道:“难不成要我看着这些饭菜馋死?”索性闭上了眼,不去看它。奈何香气一直往他鼻孔里钻,勾得他五脏六腑都痒痒的难受。
正在他感到无比煎熬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又开了。睁开眼看去,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闪了进来,正是那个面具人。
她静静的走到杨牧云的面前,一双晶亮的眸子忽闪忽闪的打量着他。
“你......你看什么?”杨牧云忍不住问道。
“我在看你是不是很饿?”面具人眸波一转笑道。
“我饿怎样,不饿又怎样?”杨牧云目光盯着她,不自禁的抿了抿嘴唇。
“你饿的话,就求我。不饿呢,就算了。”面具人悠悠道。
“那好,我求你,求你把我放下来......”杨牧云一脸苦相。
面具人“噗哧”一笑,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解他绑缚的意思。
“这可是你求我的。”面具人淡淡的说了一句。
“对,是我求你......”杨牧云的看着她的眼神,心中一跳,她不会是想给我出什么难题吧?
果然,面具人开口了,“你如果答应做我的奴仆,我便放了你。”
杨牧云皱了皱眉,沉默了下来。
面具人静静的看着他,也不急着开口。
“你不甘心,是不是?”还是面具人先开了口。
“我若不答应你,你便要将我一直关下去,对么?”杨牧云的目光盯着她问道,他突然觉得现在不是那么的饿了。
面具人一笑,拍了拍手。门再次开了,一个娇小的倩影被人推了进来。
“阮灵?”杨牧云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杨公子——”阮灵扑上前,抱住了杨牧云。
“你们抓她干什么?”杨牧云瞪向面具人。
“你这话可就错了,她是我请来的,并不是抓来的,”面具人说道:“我一说你在我这里,这小丫头便不顾一切的跟我来了。”
“你究竟想怎样?”杨牧云吼道。
“你激动什么?”面具人瞥了他一眼,“我又没把她怎么样?”转向押阮灵进来的人道:“把她带下去,好生看着,要是有丝毫怠慢或是不敬,小心我扒了你们的皮。”
那两人应了一声,便上前拖拽阮灵。
“你们要干什么?”阮灵惊恐的道:“我不要跟你们去,我要陪着杨公子......”无论她怎样哀求还是尖叫,还是被人拖了出去。
“你,你......”杨牧云气极,想要说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一时说不出来。
“你放心,我交代过他们,要好生照看这位阮姑娘,”面具人笑道:“你不用担心她会被人欺负。”
“你便是想用这手段来达成你的目的么?”杨牧云看向她的目光中露出一丝鄙夷。
“手段不重要,关键是人,”面具人看着他道:“要不是你这个人还有几分用处,我才懒得使这些手段呢!”
杨牧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大笑,“这么说能被你看上,倒是我的荣幸了?”
待他笑够了,静下来,面具人方继续道:“我会让范绛放了阮阿兴和阮安等人,而且让范家保证不再寻云角村人的麻烦......”见杨牧云听得仔细,接着道:“不但如此,云角村今后五年的赋
税和徭役化州也会给免了,你看如何?”
杨牧云静默了下来,面具人所说绝非虚言,以郑可的身份和地位,这些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范家虽为化州豪强,可也不会因为一件小事去开罪当朝权贵人物,至于潘知州,他更明白该怎么做。
“你为什么要我做你奴仆?”杨牧云半晌才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因为你本事大呀!”面具人笑道:“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拿刀逼住我的人。有你这么一个大本事的人在我身边当奴仆,做什么事还需我动手么?”
“你不怕......你不怕我冷不防会给你一刀?”杨牧云冷笑。
“怕,当然怕,”面具下她眸光闪烁,“但你不会。”
“你就这么肯定?”杨牧云盯着她。
“当然,”面具人的眸子一眨不眨,“我赌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要是赌输了呢?”杨牧云一字字道。
“大不了你拿刀再逼住我一次,”面具人迎着他的目光,“怎么样?你答应么?”
杨牧云避开她的目光,犹豫了一下道:“我不是安南人,我也不可能一直在安南待下去。”
面具人轻轻一笑,“当然,我大越比起大明天朝要小得多了,你是大明的官,要是在这里待下去确实太难为了你......”话音一转,“就一年,一年后我还你自由,怎么样?”
“当真?”杨牧云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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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像换了一个人般,不再追逐声色犬马,一心一意操心国事。在明朝,藩王是严禁参与政事的,可朱祁镇病了,需要有人替他分忧。赛因孛罗王是个很难侍候的主儿,一直要求要亲自面见大明皇帝讨封,对其他人都爱搭不理的,唯有朱祁钰,两人是相见恨晚。或许他们都有王爵在身的缘故,由朱祁钰出面,赛因孛罗才会感到没有受到轻慢,也不再吵吵着要求一定面见大明皇帝了。
京城疫情的阴霾完全散去,会同馆各国使节的出行再无禁止,朱祁钰便每日陪同赛因孛罗外出饮宴。两人在酒桌上把两国之间的大事一一敲定:大明承认斡剌特在漠北草原的独立地位,准许其可以单独入贡。另外加封斡剌特的首领也先为敬顺王,赛因孛罗被封为忠义王,斡剌特的绰罗斯部一下子有两人被封王,大明朝廷这挑拨的意味甚为明显。可能被大明朝廷封王在当时是很荣光的事情,赛因孛罗便高兴得受了,而且大明皇帝还赏赐了大量的绸缎和瓷器等物品,并派兵护送他回草原,为表郑重,朱祁镇特命朱祁钰随行,去斡剌特代替皇帝陛下向也先宣旨,算是给足了绰罗斯家族的面子。
在朱祁钰接到皇帝令其去草原颁旨的诏命后,他将这个消息第一个去告诉了柳云惜。
“你后日便要动身了,是么?”幽静的庭院里,柳云惜抬头看向天空中悬挂的弯月说道。
“嗯,”朱祁钰点了点头,上前握住她的手,“我不在的日子,你可要小心,京城里探子多,皇上一直对那日的行刺耿耿于怀。”
“我知道了,”柳云惜淡淡一笑,转过脸来看向他,“大漠风霜,不比京城安逸,一路上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为了你,我一定会好好爱惜自己的。”朱祁钰说道:“请你放心!”
柳云惜的一对秀眉微蹙了一下,“放心?京城里的公卿大员甚多,皇上为何会派你去漠北替他宣旨?”
“因为我的爵位最高啊!”朱祁钰笑道:“要知道整个京城有亲王爵的就我一人,所以皇上觉得我去最合适。再说了,我与忠义王赛因孛罗交情甚好,护送他回去为他的兄长宣旨有什么不妥?”
“王爷,”柳云惜的眸子霎了霎,“两国交往讲的是利害关系,哪儿有什么个人间的交情可言?大明与漠北的关系还未明了,皇上便这样急急的把你推了出去,如何念着一丝的兄弟之情?”
“你想多了吧?”朱祁钰不悦道:“这些日子都是我一直陪着赛因孛罗,各项
条款也都是我跟他谈的,既然一切都谈妥了,由我出面和他一同返回漠北宣旨又有什么不对么?”
“王爷,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柳云惜说道:“如果单单是大明和斡剌特两方的话,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你有没有想过,漠北除了斡剌特之外,还有一个蒙古汗廷存在,蒙古大汗脱脱不花会允许斡剌特与大明眉来眼去而不闻不问吗?”
“你说脱脱不花会横加干涉?”朱祁钰眉头一皱。
“不会么?”柳云惜看着他道:“大明现在把斡剌特抬高到和蒙古汗廷同等的位置,如此挑拨其与蒙古汗廷的关系,你以为脱脱不花会坐视不理?”
“那他会能怎样?”朱祁钰道:“难不成会带兵杀到斡剌特,阻止我去颁旨?”
“这倒还不至于,”柳云惜悠悠道:“人家不能来明的,暗地里做一些勾当也不是不可能,从大明到斡剌特路程不近,长路漫漫,你能保证这中间会日日平安么?”
“可是赛因孛罗说他的大军就在长城外,”朱祁钰只觉脊背一凉,兀自说道:“一出了关,便可以与他大军汇合......”
“王爷你不必紧张,”柳云惜道:“我只是替你去想那最坏的打算罢了。”
“什么最坏打算?”朱祁钰本来信心满满,可听柳云惜这么一说,不免心虚起来。
“王爷也是读过很多史书的人,难道不知道么?”柳云惜叹道:“古往今来,出使外邦的使节被杀被扣的事不在少数,这个道理你皇兄也不会不明白,他居然还会派你去,可见他对你这个弟弟......”顿口不语,摇了摇头。
“不会的,”朱祁钰脸色微变,“赛因孛罗向我保证过,一路上的往返定会让我平平安安的,他......他不会食言。”
“可也先呢?”柳云惜道:“你又没见过他,怎知他就会乖乖的去接你的诏书,万一他不肯背弃脱脱不花的话,会置王爷你于何地呢?”
柳云惜字字如刀,砍在了朱祁钰的心坎上,他的额头不禁冒出了细细的冷汗。对于这一趟漠北之行,他没有想太多,总觉得不过是出去游历一番,颁一道旨而已,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返回京城,实在没想到其中的凶险。柳云惜的话决不是危言耸听,漠北部落之间关系微妙,昨日把酒言欢,今日挥刀相向对于草原各部稀松平常,踏入草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见到明日的太阳。
“要是真有什么不测,那也是我的命,”朱祁钰轻叹一声,“就算像苏武一样在北海放一辈子羊,我也认了。”
“王爷,”柳云惜反握住他的手紧了紧,“你要是真去北海牧羊,我陪你!”
“你?”朱祁钰愕然看向她。
“我陪你一起去,”柳云惜眸光中透着一丝坚定,“我会武功,一路上我可以保护王爷。”
“这怎么行?”朱祁钰连连摆手,“如你所说,此去凶险异常,我怎能让你跟你去犯险?”
“为了我,你都能豁出去不当这个王爷,”柳云惜的眸中闪着灿然的光,“我随你去犯险又有什么不行?”轻轻一笑,“说不定这一路上真没什么风险,还能欣赏一下大漠风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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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杨牧云狼吞虎咽的吃相,面具人有些惊讶。
“你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面具人话音中带着一丝戏谑。
“我都饿了一天了,你还吊了我半天胃口,”杨牧云头也不抬,吃了一大口米粉,还塞了一只鸭腿,嘴里含糊道:“尤其是跟你们那么多人打了无数架,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面具人脸带微笑看着他,她突然觉得这个人很可爱,“贵庚?”她问道。
“唔......再过两个月我就十六了。”杨牧云犹豫了一下说道。
“哦?”面具人眸波一转,“也真巧,再过两个月我也十六,看来你我同岁。”
“是吗?”杨牧云抬起头。
第五百六十八章 有惊无险
“不过我官可没你大,”面具人笑笑说道:“在你们大明坐上五品官已经不小了,何况你还这么年少。”
“但你阿爹的来头很大,”杨牧云看着她说道:“而你又是女子,做不做官已经不重要了。”
“你呢?”面具人秀眉微微一挑,“若不是靠了祖荫,你会这么轻易的走到这一步?”
杨牧云唇角一勾,用筷子夹起一个炸春卷在一碟鱼露里蘸了蘸说道:“你们这里的酱油真鲜,味道醇厚,无论蘸什么东西都越吃越香。”
“你们大明管这叫酱油么?”面具人见他转开了话题,便也饶有兴趣的介绍道:“我们越人管这叫鱼露,是用盐和海鱼腌制出来的。”
“唔,怪不得,”杨牧云目光一转,咂咂嘴说道:“鱼露,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哦,对了,坐在象背上那个被杀的人是你阿爹的替身么?”
“你说呢?”面具人眨眨眼。
“难怪他被杀后,你们没乱了阵脚,”杨牧云说道:“郑侯爷做事还是挺小心的。”
“人处高位,要想活得长久安稳些,不小心可不行,”面具人叹道:“阿爹他一生征战无数,功勋卓著。不但他的敌人盼他死,同殿为臣的人也恨不得他死在外面,就连你们大明......也希望我阿爹死吧?”说着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杨牧云。
“这个我可就不清楚了,”杨牧云淡淡一笑,“我大明天子年轻有抱负倒是真的,不过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北方,一心想着如何消除来自鞑靼人的威胁,对于安南么?皇上倒没有过多关注。”
“那倒是,”面具人自圆自说道:“毕竟我大越距离你们大明的京师,比起鞑靼人来,相隔得太远了些?”
杨牧云迎着她的目光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笑,“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你干嘛要问这个?”面具人问道。
“你现在可是你的奴仆,”杨牧云笑了笑,“总不能连自己的主人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那你就不该称呼我姑娘。”
杨牧云放下碗筷,很郑重的拱了拱手问道:“请问主人尊姓大名?”
面具人格格一阵娇笑,眸中闪过一丝戏谑之色,“你猜?”
“这一个人的名字还能去猜么?”杨牧云看着她缓缓道:“你一定是姓郑,郑侯爷管你叫玉儿,你不会是叫郑玉吧?”
“还真是让你猜对了,”面具人笑道:“本姑娘确实姓郑名玉,看来你的心还是挺细的。”
“过奖过奖......”杨牧云的脸微微一红,心忽然有些忐忑,瞄了她一眼问道:“你脸上为什么一直带着面具?”
“你想知道?”郑玉的眸光看着他,“你是我的仆人,我也用不着瞒你,因为我长得很吓人,很多小孩子见了我的相貌都被吓哭过,所以阿爹让我戴上这个面具,以免我再吓坏了别人。”
杨牧云一笑,没有言语,对她的话像是很不以为然。
“你不相信?”郑玉的眸子霎了霎。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就太可惜了,”杨牧云的话似是而非,“你身上的其她地方,无一不美到极致,通常这样的女子,相貌也一定是绝美的......”
杨牧云后面的话越发轻薄,可郑玉一点儿也不生气,笑声有如银铃,“你要真这么想,恐怕会失望的......”
这时门“蓬”的一声被人给踹开了,杨牧云本能的霍然而起,转身看去。只见一名身穿铠甲的青年领着一群甲兵走了进来,一见到自己,脸色一变,大声冲着郑玉用越语说了几句话。
郑玉缓缓站了起来,因为面具遮着她的面孔,看不到她脸色变化,只是声音很冷,“阿昭,你发什么疯,他是我抓来的,我高兴怎么对他便怎么对他,用你来教训我?”说的是汉话,看来是不想背着杨牧云。
“他......他把我好几个手下都打下了马,”铠甲青年汉话说的不甚熟练,气极之下,
话更说的磕巴了,“还打伤了阿爹的不少部下,你......你不把他打进牢里也就算了,还好吃好喝招待着,你......”
杨牧云恍然,这铠甲青年便是之前与自己交过手铁甲骑士,想想之前被自己打得人仰马翻的那些铁甲骑兵,原来他是为了部下找自己算账来了。
“我什么?”郑玉截住了他的话头,“他是以多欺少么?还是使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铠甲青年正是郑可之子郑昭,他作为安南精锐铁突军的统卫官,他的部下吃了亏,又怎能不去替他们出头?借着酒兴,他在部下们的簇拥下来找杨牧云,本想他定是被五花大绑,这样便可以好好折磨他一番,出出胸中这口恶气,不成想阶下囚瞬间便成了妹妹的座上宾了,酒一上头,便和郑玉吵了起来。
结果被郑玉一顿抢白,郑昭有些张口结舌了,忿忿然“呛——”的一声拔出了腰间挎刀,指向杨牧云。
“你要干什么?”郑玉目光一变,护在了杨牧云身前。
“让开!”郑昭吼道:“为了一个外人你要跟自己的哥哥翻脸么?”
“他可不是外人,”郑玉说道:“他现在是我的奴仆,已经是郑家的人了,阿昭你还要寻他晦气么?”
“哦?”郑昭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目光瞥向妹妹身后的杨牧云,“你......真的做了阿玉的奴仆么?”
杨牧云微微颔了下首,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很好,”郑昭冷冷一笑,看向郑玉,“就算他成了你的奴仆,让他给我倒杯酒,总还可以吧?”
郑玉转过身,看了看杨牧云,语气平和的说道:“我阿兄他大人大量,你敬他一杯酒,过往的一切便可就此揭过。”
杨牧云点头称是,倒了一杯酒双手捧起,神态颇为恭顺的上前敬向郑昭。
郑昭乜了他一眼,没有伸手去接,一抬手,举刀猛地向杨牧云胸前搠去。
“阿昭......”郑玉惊叫一声。
郑昭暴然发难,这一刀万难有人躲过,可是刀光闪处,杨牧云人却失了踪影。郑昭瞪大了眼,刀身平举,酒杯平搁在刀身上,没有一滴酒洒落出来。
“郑大人要是觉得一杯酒不够的话,”杨牧云笑嘻嘻的在他旁侧不远处现了身,拱手道:“小人可以再敬你一杯。”
“罢了,”郑昭的脸色有些发青,左手捏过酒杯一饮而尽,尔后将酒杯掷于地上摔得粉碎,瞪向杨牧云道:“你躲得倒挺快,难得本官今日来了兴致,你就陪我练练刀吧!”
“阿昭,你喝醉了么?”郑玉秀眉微蹙,“他可是敬过你酒了。”
“怎么,你舍不得他?”郑昭乜着眼说道:“能陪我练刀那是他天大的荣幸,我既已开口了,你要驳我的面子不成?”
“我是怕在你部下面前,丢了你的面子。”郑玉冷冷道。
郑昭哈哈一笑,“他不过是人比较滑溜罢了,当真面对面不躲不闪,你以为他会捱过我......十刀么?”他本想说三刀,可杨牧云武功不弱,三刀怕是拿不下来,若说的多了,难免遭人耻笑,酒劲一上来,干脆一咬牙,说出了十刀之数。
“那好,”郑玉目光紧盯向他,“十刀过后,你便罢手。”
“当然。”郑昭扫了妹妹和杨牧云一眼,昂然走了出去。
......
院中空地上,郑昭手下的甲兵围成一个不大的圈子,郑昭和杨牧云面对面站在圈中。
郑昭一扬手中的刀,睨了杨牧云一眼,“你的刀呢?”
“我没有刀,”杨牧云淡然一笑,“郑大人只管发刀便是,在下决不躲闪。”
“不行不行,”郑昭摇摇头,“你当本官欺负人么?”向一名甲兵递了个眼色,那甲兵会意,抽出佩刀朝杨牧云掷了过去。
“啊哟!”杨牧云手忙脚乱的伸手接过,动作显得笨拙之极,引起围观
的甲兵一阵哄笑。
“看来他不会刀法,不过仗着身子灵活只会耍诈而已。”对于之前杨牧云击败了郑玉,郑昭一点儿也不认为他有什么高明之处,觉得要是自己出马,结果会完全不同。他看了看青光炫目的刀锋,他这柄刀是海外一有名的刀匠所打造,锋锐无比,寻常刀剑当者立断,一想到这儿,心里又笃定几分。
杨牧云的刀刚一举起,就见对方猛扑上来,双手握刀,一招力劈华山,当头狠狠的劈下,看上去是想将杨牧云连人带刀劈成四截。
“嘡——”利刃劈在地上,石屑纷飞,郑昭冷冷一笑,揶揄道:“你就只会躲么?”身形迅速回转,刀锋向身后横扫了过去。
“锵——”似有几点火星溅出,杨牧云的身子疾向后退,手中刀刃出现一个缺口。
郑昭迅速逼上前,一刀又一刀如疾风骤雨般向杨牧云身上招呼过去,竟是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叮叮当当——”一连串金铁交击声中,杨牧云只能勉强招架,一步步向后退去。刀影憧憧,周围的甲兵怕被郑昭的刀锋波及,不自禁的也退了开去。
“铿——”一声暴响,众人再看时,杨牧云手中刀已被郑昭劈为两截,其中一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郑昭心中一喜,正要举刀再行劈过去,陡听一声喝叱,“住手!”他生生止住刀势,侧眼看去,只见郑玉一双冷冰冰的目光正看向自己。
不待他发问,郑玉冷冷的开口道:“阿昭,已经十刀了。”
“哦,是么?”郑昭缓缓将刀收起,笑了笑,“我倒没数!”
“不过是练刀,你还想杀人不成?”郑玉道:“要知道杨牧云可没伤过一个人性命?堂堂铁突军统卫官,得势便不饶人吗?”
“哪里哪里,”郑昭把刀收回刀鞘,笑道:“我只不过收势不住而已,还好你及时提醒,不然的话可就真伤着人了。”
“郑统卫手下留情,你不谢谢他么?”郑玉的目光又转向杨牧云。
“多谢郑大人高抬贵手!”杨牧云拱手一礼。
“罢了罢了,”郑昭一挥手,冲着一旁围观的众甲兵说道:“走,大家接着喝酒去!”众甲兵纷纷聚上来,奉承之言络绎不绝于耳,郑昭昂然四顾,得意洋洋的在众人的簇拥下去了。
杨牧云静静的看着他们走远,脸上没有起丝毫波澜。
“你知不知道刚才好险,”郑玉眸中露出一丝责怪之意,“差一点儿他的刀就劈到你的头了。”
“我知道,”杨牧云看着她淡淡说了一句,“但是他劈不到的。”
郑玉微摇螓首,“你难道不知道他的刀有多锋利么?万一擦着你的身子,就算不死也会划下你一大块皮肉来,那可是东瀛有名的刀匠打造出来的神兵利器,可吹毛断发,非我大越一般的刀剑之可比......”
“我还要谢谢你,”杨牧云脸上挂着笑意,“要不是你出言喝止,我就真的伤在他刀下了。”
看着他镇定从容的神色,郑玉缓缓道:“当时我虽然紧张,但其实我也知道,他是伤不到你的,你之所以如此弄险,便是要给足他面子,让他从此不再难为你,是不是?”
杨牧云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你倒很会做人,”郑玉吁了一口气,“不过这样也好,阿昭是很爱面子的人,你让他找回了面子,他不会再揪着你不放了。”
“多谢夸奖,”杨牧云笑着向她拱手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是关于那个阮姑娘吧?”郑玉白了他一眼,“你既然答应了我,我也绝不食言,今日我就会放阮灵回去,还有她的父兄和其他人,今天也都会放回云角村。”
“那我在这里就多谢小姐了。”
“你先别忙着谢我,”郑玉说道:“你既然做了我郑家人,就得为我们郑家办事......”顿了顿道:“刺杀我阿爹的刺客,我希望你帮我把他捉到。”
第五百六十九章 满城搜捕
“那个刺客,我如何能帮你捉到?”杨牧云一怔。
“你认识他,是不是?”郑玉眨了眨眼,“不然的话你为什么出手救他呢?”
“唔......”杨牧云哑口无言,当时自己出手只是见他危急,没有想太多,但要解释跟那人没有任何关系,恐怕谁也不会信。
“你们之间的交情应该不深吧?”郑玉注视着他脸上表情的变化,缓缓道:“你是明人,他是占人,如果没有那一场暴风雨使你漂到我们这里,你与他之间应该不会有任何交集,不是吗?”谆谆善诱,极力在撇清杨牧云跟那刺客之间的关系。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对不对?”杨牧云迎着她的目光说道。
郑玉淡淡一笑,只说了句,“他叫摩诃贵来,是占城王摩诃毗耶的弟弟。”
“哦?”杨牧云暗吃一惊,实在没想到化州城门前偶然邂逅的青年竟会有这么大的来历。
“他为什么要刺杀郑侯爷呢?”杨牧云问。
“因为是我阿爹灭了他的国家,”郑玉说道:“还把他的兄长占城王摩诃毗耶给活捉了。”
杨牧云默然,灭国亡家这样的深仇大恨,那一定是不死不休的。
“他自以为手刃了郑侯爷,”杨牧云眉峰微皱,说道:“定会远远逃离化州,如何还能捉得到?”
“他逃不掉的,”郑玉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我阿爹麾下驻扎在城外的军队在他发难之时便全数出动,将化州城团团围了,他插翅也休想逃出去。”
“既如此,郑侯爷调动军队入城挨家挨户搜不就成了?”杨牧云道:“我又怎知他藏在什么地方?”
“但是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搜到他,”郑玉说道:“所以想请你出出主意。”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杨牧云笑笑,突然想起摩诃贵来临入城时似乎塞给了阮灵什么东西,他后来问起时,阮灵说那青年想与他结交,可以凭那件信物去找他。当时他听了也没在意,不成想......他的眼角微微一动。
这点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郑玉的眼睛,她的眸子一霎不霎的盯着杨牧云道:“你知道他在哪里,是不是?”
杨牧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只轻轻说了句,“我想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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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门的时候,那个人塞给你一团东西,”杨牧云问阮灵,“那东西呢?”
“在这里。”阮灵忽闪了一下灵动的眸子,把那团东西从衣袋中取出递给了杨牧云。
那是一团布,杨牧云小心的将之展开,上面画着有如道家符箓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占人的文字么?”杨牧云看得一头雾水,转向身旁的郑玉。
郑玉皱紧了眉头,一言不发,半晌方道:“这不是占人的文字,占人的文字我见过,并不是这样的。”向他问了一句,“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他说如我们在化州城里遇到了难处,可随时来找他。”阮灵抢着说
道。
“哦?”郑玉来了兴致,“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还不是因为他,”阮灵睨了杨牧云一眼,“在排队入城时,他看见一名大块头欺负一个山民,便暗地里露了一手高明的武功将那大块头打倒了,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被有心人瞧在眼里。那人起了结交之意,来与他攀交情,他却装聋作哑......”
“谁说我装聋作哑了?”杨牧云辩解道:“他说的是安南话,我又怎听得懂?”
、 “好了,”郑玉瞥了杨牧云和阮灵一眼,轻轻一笑,“看来欣赏你的人不止我......或许这不是文字,而是一张图。”
“图?”杨牧云与阮灵面面相觑。
“你们又怎会识得占人的文字?”郑玉笑道:“况且如果此物遗失,岂不很容易就泄露了他的机密?”
“那......你识得这上面是哪里么?”杨牧云问道。
“他既然说你们若在化州城里遇到难处,可随时找他,那这张图就一定是画的是城里某处......”郑玉说着将那张图小心叠好,眸光闪烁,“我待会儿去一趟潘知州那里,要一张化州城的地图,仔细对照一下,应该能找到那处地方。”
......
化州城里戒严了,一队队的安南官兵在城内的街道上走过,给人一种肃杀的氛围,至于城门,更是把守严密,一个人也不许出城。
看到这样的情景,杨牧云相信,别说人,就是一只鸟也别想从这城里飞出去。在他身旁,郑玉一手拿着一张潘知州给的化州城地图,另一手握着阮灵拿出的那张图,一边看一边对照着。一群劲装大汉护在她身周,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她的步子迈得越来越慢,杨牧云虽看不到她面具下的表情,但也能猜出,她未能参透出图中的秘密。化州城中的街巷布置相对简单,很多地方看起来差别不大。连杨牧云心中都起了疑问,摩诃贵来给了这样一张图与阮灵,是来消遣他们的么?
郑玉轻叹一声,停下脚步,把手里的两张图都合了起来。这时从远处来了几名挎刀的劲装汉子,到郑玉面前恭敬施礼,禀报了几句话。郑玉挥挥手,他们便退下了。
“还没有找到摩诃贵来,是么?”杨牧云忍不住问道。
“他既然有心想与你结交,怎么会打这么难的哑谜呢?”郑玉打趣道。
杨牧云对她的打趣装作没有听见,看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与她对视了一眼,“怎么样,天快黑了,还要再找么?”
“当然,”郑玉用很坚定的语气说道:“就算是挖地三尺,我也要把他们抓到。”
“都快两天了,”杨牧云皱了皱眉,“说不定他真的昨日就出了城,早就跑远了也说不定。”
“你以为他会飞天遁地么?”郑玉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就算他飞到了天上,我也要把他射下来;就算他钻到地底下,我也要把他刨出来。”
“你可真执着!”杨牧云叹道。
“凡是对我阿爹不利的人,”郑玉咬了咬银牙,“我都绝不会放过他。”
“城里的住户几乎都搜过一遍了,”杨牧云道:“你说要挖地三尺,那你准备从哪里挖起呢?”
“你......”郑玉一时语塞,瞪着他伸手在他身上狠狠拧了一把。
“......”杨牧云大声呼痛,“你做什么?”赶紧离她远了些。
“你过来。”郑玉像是想起了什么,向他招了招手。
杨牧云摇摇头,离她又远了几步。
“你是自己过来呢?还是我让人把你押过来?”郑玉冷冷瞪着他道。
“我可以过去,但你不能拧我。”
郑玉“噗哧”一笑,随即道:“只要你不乱说话气我,我拧你作什么?”
杨牧云这才小心的又靠了过来。
“喂,”郑玉瞄了他一眼,“你是大明的锦衣卫,肯定办过不少案子吧?”
“我这锦衣卫是挂名的,”杨牧云解释道:“入京后,不是在皇上身边,就是随军征战,哪里会办什么案子?”
“那入京之前呢?”郑玉问道:“你总不会在锦衣卫里一直挂名到正五品千户吧?”
“我......”郑玉的话让杨牧云想起了自己在南都的那些日子。
“怎么,想起什么了吗?”郑玉的眸子霎了霎。
“在南都的锦衣卫南镇抚司时,我是办过几件案子的。”杨牧云缓缓说道。
“我就说吗?”郑玉兴奋道:“能在大明的锦衣卫衙门里任职,都绝非常人。来,说说,你在大明的南都都办过什么案子?”
“那时我刚来南都......”杨牧云回忆道:“一天我与一位朋友去游乌衣巷,碰到一群刺客欲要行刺一个老者......”
“那老者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喽?”郑玉插口道。
“嗯,他便是我大明朝领兵部尚书衔,总督西南军务的靖远伯王骥王大人。”杨牧云说道:“那群刺客都是麓川人,因为王大人要领兵征麓川,他们便暗地里寻机行刺于他。”
“那他们得手了吗?”
“没有。”杨牧云摇摇头。
“那他们都被抓住了?”
“也没有。”
“那他们都逃了?”郑玉眸子一转。
“有的死了,有的被抓,但他们中最重要的人物逃了......”想起那些日子的惊心动魄,杨牧云心中不禁一番感慨。
“领兵部尚书衔、总督西南军务、靖远伯,这可是你们大明朝的一品大员,”郑玉说道:“刺杀他可不是一件小事,刺客是怎么逃脱你们大明官府追捕的?”
“当时锦衣卫封住了整个乌衣巷,像你们这样挨家挨户的搜查,”杨牧云陷入了往日的思绪,“结果在一个干枯的井中发现一个密道......”
“密道?”郑玉眸子一亮,“刺客都藏在密道里,是么?”
“嗯,”杨牧云颔首继续道:“密道狭窄,不好抓捕,当时我是命人用烟把里面的人熏晕,然后绑出来。”
第五百七十章 树中机关
郑玉若有所思,突然听到一声啼叫,凝目看去,只见一棵大树上树枝树叶一阵晃动,一个灵活的黑影一闪。
“那是什么?”杨牧云不禁问道。
“是猴子。”郑玉淡淡说了句。安南的猴子甚多,乡野之间甚是常见,有时还会窜到城里,郑玉已是见怪不怪了。
“这刺客若是要像猴子一样,那脱身应该就不难了。”杨牧云感慨了一声。
“你说什么?”郑玉的目光霍的看向杨牧云。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杨牧云被她的反应一惊。
“抓住那只猴子。”郑玉用安南话向周围的手下吩咐道。
杨牧云虽听不懂她说的安南话,但也能大致猜出她说的意思,惊问:“那只猴子有什么不对吗?”
郑玉不答,目光凝重。若是平常,他压根不会注意到这点儿细节,可是现在......别说天色已晚,就是城中刀枪密布的肃杀气氛,就足以吓跑所有的猴子了,更别说在人多的附近树上活动。
看着郑玉领人飞一般的追去,杨牧云心中一动,“莫非布上所画的图形跟那猴子有关?”
......
那只猴子身形甚是灵动,在墙头屋瓦间左一跳右一闪,要不是郑玉轻功目力甚佳,几乎捕捉不到它的踪迹。
除了杨牧云之外,其余人远远的被郑玉抛在了后面。两人蹑着猴子的行踪在城内民居的屋顶墙头纵越如飞,直如两只大鹏一般。
那猴子飞快的爬过一座高高的屋顶,就此没了踪影。
两人站在屋脊上茫然四顾,不住向四下里扫视。
不一会儿,郑玉手下一众劲装汉子方气喘吁吁的跑到房屋下,仰视着郑玉等待她的命令。
“把这里围起来,”郑玉用低沉的声音吩咐道:“给我仔细搜!”
众人齐应一声,便向四下里散去。
郑玉依然站在屋脊上,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静。这里比四周的建筑都要高,站在上面方圆数十丈都一览无余。
杨牧云想要跳下去跟那些劲装汉子一起去搜索,却被郑玉叫住,“你不用下去,陪我在这里。”
“嗯。”杨牧云止住了脚步。
这是化州城里一户比较殷实的人家,突然被一群如狼似虎的人闯了进来,登时人人吓得面无人色。
还是屋主人有见识,见这群汉子手中的刀是安南军中的制式兵器,便知这是一帮便衣军卒,便大着胆子上前强挤出一副笑脸说道:“各位军爷,白天这里都搜过了,没有什么。再说小人一家都是良民,实在不敢藏匿贼人,不如请各位在大堂稍坐,小人一会儿便奉上......”话未说完,一柄寒气森森的刀刃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吓得他惊叫一声。
一名青布包头,相貌颇为威猛的大汉阴沉着脸说道:“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再要啰嗦,小心我一刀砍了你。”一挥手,对身后的人说道:“赶快搜!”
......
“小姐是觉得猴子藏在了这户人家里,是么?”看着下面众人举着火把到处搜索,杨牧云不禁问道。
郑玉好像没有听到他的问话,盯着下面的人一番动作,轻叹一声,“郑勇为人虽然忠实可靠,但办起事来总是脑筋不大灵光......”看了杨牧云一眼,“你叫我小姐?”
“我现在是你的奴仆,”杨牧云微微一笑,“不叫你小姐叫什么?”
郑玉脸上罩着面具,看不到表情,只见她双眸凝注了杨牧云一会儿,又转向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一名青布包头,高大威猛的壮汉来到房屋下面向郑玉遥遥拱手道:“禀小姐,都搜过了,没有什么发现。”
郑玉盯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壮汉身子一抖,感觉脊背有些发凉,忙冲众人叫道:“继续搜,每一个角落都仔细看看,还有房梁上......”说着一头钻进了下面屋里。
看着郑玉一副冷然的样子,杨牧云虽听不懂那壮汉的话,但也知他一无所获,心中暗叹,“这个人想必就是郑玉所说的郑勇了,做事果然一根筋,若是这样也能搜出什么,之前的安南官兵也早有发现了。”偷偷瞄了一眼郑玉,“怪不得她要我做他的奴仆,原来她身边没有得力的人。”展目四望,除了下面搜查的动静较大外,别处都是一片静谧,那只一直追踪的猴子仿佛凭空失踪了。
这处房顶周围的房屋都较为低矮,想必都是一些平常人家居住,屋脊的后面,是一片空地,空地上除了一棵树外,别无它物。
“这棵树长得倒真是有趣。”杨牧云的目光被这棵树吸引住了,粗大的树干如同无数的枯藤缠在一起,枝干向四周伸展,叶片宽厚茂密,聚在枝头就像伞盖一样。
郑玉见他怔怔的看着这棵树出神,便道:“这是菩提树,在你们大明应该很少能见到。”
“这便是菩提树么?”杨牧云讶异道:“传说佛祖在菩提树下修行并讲经论道,就是这样的菩提树么?”
“随释迦牟尼佛修行的那棵菩提树在天竺,都几千岁了,比这棵要高大得多。”郑玉笑道:“你要真想修行的话,不妨去天竺寻找那棵菩提树吧!”
“你去过天竺么?”杨牧云转向她问道。
“没有,”郑玉微微摇头,“占城佛教兴盛,很多占人去过天竺,你要感兴趣的话,不妨去问问占人。”
“化州城里的占人多么?”杨牧云又问。
“应该比我大越别的州府多吧,”郑玉说道:“毕竟这里紧挨着占城,很多占城人来我大越必先经过化州,不然的话那些占人刺客也不会很容易便混进化州城里。”
“占人信佛,一定很喜欢菩提树喽?”杨牧云道。
“那当然,你要去占城国的话,就会看到每户占人家里都种着菩提树呢!”郑玉笑了笑说道。
“唔......”杨牧云似乎若有所思,从屋脊上一跃而下到这片空地上,缓步来到那棵菩提树前。
“你要做什么?”郑玉远远的问了一句。
杨牧云不答,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那棵菩提树。
郑玉也飞身而下,来到他身边,“你就对这课菩提树这么感兴趣么?”她的话音中有些嗔怪的味道。
“小姐你看......”杨牧云扫了一眼空地的四周,菩提树的后面是化州城墙,前面是正在搜查的那户殷实之家,左右是另外两户人家的院墙。
“你想对我说什么?”郑玉不解。
“我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周围的人家不把这块空地圈进来呢?”杨牧云摸了摸下巴说道。
“化州城里没有被居户圈进来的空地多了,”郑玉失声笑道:“这一块没有被圈进来有什么稀奇?”
“可这块空地就真的有些稀奇,”杨牧云指了指四周被围得密不透风的墙说道:“小姐你看,这边是城墙,两边是
院墙,后面是那家的屋墙,没有一扇门和一条通道能够进到这片空地来。”
郑玉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圈,还真如他所说,这里被围成了一块死地。
“先不论这屋墙和城墙,”杨牧云道:“就这两边的院墙都高丈余,而我们一路走来,甚少看到普通民居会砌这么高的院墙的。”
“嗯。”郑玉表示同意,“就这堵屋墙,也比别的房屋要高出很多。”
“这样看来,平常不会有人能进到这里,”杨牧云笑了笑说道:“除非像你我一样有极高的轻身功夫,才能跳进这里。”
郑玉微微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可是小姐你看,”杨牧云指着空地说道:“这片空地上的杂草被拔得干干净净,连落叶都没一片,与城内其他无人圈管、杂草丛生的空地大相径庭。可见这是有人专门整理过的。”
“你说的不错,”郑玉抬眼看了看高高的墙头,“普通人不会这么费事来整理这片空地的。”
“那就只能是像你我这样的高手了,”杨牧云笑道:“可高手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来这里整理空地呢?”
郑玉若有所悟,忙从身上翻出阮灵给他们的图。从上面弯弯曲曲的笔划来看,真跟这棵菩提树上的枝叶有些相似。
“如此说来这幅图其实画的是一棵树。”郑玉眸子一亮说道。
“那只猴子是翻过屋脊时消失的。”杨牧云抬头看了看身后高高的屋顶。
“你的意思是猴子藏在这棵树上?”郑玉凝目看去,面前这棵菩提树枝繁叶茂,加之天色已黑,上面黑魆魆的看不出藏了什么。
这时墙头响起了人声,两人侧目看去,只见郑勇高举火把,扒在一边院墙的墙头上向他们看来,一脸兴奋,“小姐,原来你在这儿,可把小人找得好苦。”
“还不快让他们都过来。”郑玉没好气的说了一声。
“是是......”郑勇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扭头冲身后喊道:“多架几副梯子......快点儿,小姐在这边呢!磨磨蹭蹭的小心我拿鞭子抽你们。”
......
郑勇领着众人高举火把在空地上围了一圈,把整个空地照得亮堂堂的,连树冠上都可以瞧得很清楚了。
“看来那只猴子并没有藏在上面。”郑玉秀眉微蹙。
“这上面怎能藏得住?”杨牧云笑笑,伸足踏了踏地面。
“地下面会有机关暗道么?”郑玉心中一动,吩咐郑勇他们,“你们都趴在地上听听,看下面有没有动静?”
一语未毕,众人便赶紧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仔细倾听起来。
看着他们一个个屁股撅得老高,杨牧云有些好笑,目光转向那棵菩提树,并绕着树干转了几圈。
“你看出了什么?”郑玉不去看那些手下,来到杨牧云身边问道。
杨牧云不答,伸手在那树干上摸了摸,又屈起手指在上面敲了敲。眉头一皱,运足气息一拳向树干砸去。
“咔嚓——”一声把趴在地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抬头看去,却见杨牧云在树干上砸了个大洞。
“这树干是空的!”郑玉吃惊的说道。
“嗵嗵——”杨牧云又是几拳下去,把树洞砸得大了些,郑玉看到里面通向地下的洞口。
第五百七十一章
众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谁也不成想,这棵郁郁葱葱的菩提树,树干竟然是空的。
“快过来几个人,”郑玉向他们招招手道:“把这里照亮一些。”
“是!”郑勇当即高举火把领着几人上前。
火光照耀下,树根底部一个黑幽幽的洞口直通到地下,似乎还隐隐露出了台阶。
“你们下去看一看。”郑玉吩咐道。
一名汉子应了一声,率先拔出腰间的钢刀。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执着钢刀一矮身顺着树洞钻了下去。其他人正欲跟进,突然听到那汉子惨呼一声,手中的火把和钢刀都掉落在洞里,双手向自己面部抓去。
杨牧云看得分明,一个毛绒绒瘦小的身影扑到那汉子的脸上乱抓,那汉子惊惧剧痛之下,扔下手中的火把钢刀去抓这活物。这活物不等对方的手触碰到自己,便飞身扑向另一个执刀举火的汉子。先前那个汉子捂着自己的脸在地上不住翻滚,惨嚎之声令人心悸,血水不断顺着手指缝渗出,原来方才猝不及防之下,他的两只眼珠子被生生抠出了血。
另一名汉子没有闪躲开,被这活物也扑到了脸上,登时也扔下手中的钢刀火把,凄声惨叫起来。
“刷——”寒光一闪,一柄利剑向这活物斩去,这活物反应倒也不慢,腾身而起,窜向高高的菩提树眨眼便没入枝叶间。
“是那只猴子......”杨牧云的目光瞄向树冠说道。
“不用管那畜生,”郑玉收剑入鞘,眸子盯着树洞下黑乎乎似乎深不见底的地道,“那刺客的头儿一定就在里面......他们一定不会束手就擒的,里面情况不明,冒然进去,一定会多伤人手,”目光看向杨牧云,“你在大明南都时,是如何抓获藏匿于井下密道中的刺客?”
“将柴火之物点燃,扔入地道,把产生的大量烟雾鼓入地道中,”杨牧云说
道:“这样等里面的人都被烟熏晕过去,再下去拿人就容易多了。”
郑玉将杨牧云的话用安南话向郑勇等人又说了一遍,道:“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属下明白!”郑勇躬身应了一声,转身对围观的众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柴薪干草,越多越好,快......”
......
一束束的干柴茅草被点燃后顺着树洞扔进了地道中,一些人还拿着大芭蕉叶在外面扇着,溢出的烟转而被扇入了地道中。就这样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郑玉让人蒙上用水蘸湿的布巾下去拿人。
不多时,郑勇等人从里面拖出五人,全都被烟熏得晕了过去,其中一人眉目英挺,正是杨牧云在化州城门碰见的那名青年,占城王的弟弟摩诃贵来。
“小姐,”郑勇向郑玉禀道:“里面还有一些铲子和铁榔头,看样子他们一直在里面向城外挖掘地道。”
“挖到哪里了?”郑玉问。
“属下隐隐能听到流水声,应该快挖到护城河了。”郑勇道。
“好险,”郑玉目光转向杨牧云,“要不是你,这帮刺客或许就逃了,你可是立了一大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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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可这两天阴沉沉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喜气,行刺自己的刺客在动手之后还能逃脱,无论如何他的脸上是有些挂不住的,为此他拒不赴潘知州为他设下的盛宴,如今刺客全数落网,他总算能松一口气了,欣喜之余,家宴上他特地邀请了杨牧云。
这是在知州衙门的一处花厅中,人不多,只有郑可、郑玉、郑昭和杨牧云四人。
杨牧云明白,郑可能与他共坐一席,摆明已经释去了他所有的嫌疑。
酒桌之上推杯换盏,除了郑昭之外,其余三人言笑晏晏。
“杨公子见识手段皆非寻常,”郑可举杯赞道:“果不愧是从大明锦衣卫衙门出来的精英啊!”
“郑侯爷过奖了,”杨牧云忙也端起酒杯,“在下愧不敢当。”
“这是家宴,杨公子不用客气,”郑玉笑道:“要不是你察觉出了端倪,说不定刺客现在已经逃出化州城了。”
郑昭哼了一声,脸色颇为不悦。
郑可只当没看见,手中酒杯在杨牧云杯沿上一碰,一饮而尽,“此间事一了,不知杨公子有何打算?”
“这就要问小姐了,”杨牧云瞄了一眼郑玉说道:“在下与小姐相约,要在她身边做一年奴仆,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小女不识礼数,让杨公子见笑了,”郑可捋须笑道:“一年之约只不过是小女说笑,当不得真的。”
“阿爹......”郑玉有些不依,欲言又止。
“怎么,你还真想留天朝的上官么?”郑可的目光中带着责怪之意,“别忘了杨公子还是大明皇帝身边的御前五品带刀官,你私下里留他,是想让大明皇帝降旨到王上那里要人么?”
“郑侯爷,”杨牧云笑笑拱手说道:“在下已不在皇上御前当值了,现正在家中赋闲。”他不想提起在礼部会同馆任大使的事。
“哦?”郑可脸色变得有些诧异,眉峰挑了挑说道:“这是何。故?”
“或许是在下愚钝,不能再侍奉御驾了吧?”杨牧云淡淡说了一句。
郑可见他不愿多说,便不再问。
“这么说你在这里多待些日子也无妨了?”郑玉欣喜道。
杨牧云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郑昭将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顿,冲着杨牧云道:“你来我大越,究竟有何图谋?”
第五百七十一章(2) 盛情款待
杨牧云愕然,“郑公子这话何意?”
“阿昭,”郑玉叱道:“你说话怎生如此无礼,要知道,行刺阿爹的刺客主谋便是杨公子他拿获的。”
“没有他,那刺客主谋也休想逃出化州,”郑昭目光冷冷的看向杨牧云,“前日你和行刺我阿爹的刺客一起,今日便将他们拿来了,真是好决断。”
“阿昭,你喝醉了。”郑可沉着脸说道。
“我没醉,”郑昭抗辩道:“阿爹,他可是锦衣卫,大明的锦衣卫是做什么的,你还不清楚吗?”
“住口!”郑可脸上变色,“满口胡言,还敢说你没醉?退下!”
“阿爹......”
“退下!”郑可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
郑昭忿忿的站起身,狠狠瞪了杨牧云一眼便转身走了。
“杨公子,”郑可的脸色缓和了些对杨牧云说道:“小儿无礼,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哪里,侯爷言重了,”杨牧云道:“那日在下鲁莽行事,难怪郑公子会误会。”
郑可叹息一声,“我大越一心一意奉大明为主,愿永为大明屏藩,可大明朝廷却一直对我王上心存猜忌,迟迟不肯承认我王为大越国主......”摇了摇头,“纵然我王不说什么,可我大越的将士心中难免不平。”
“侯爷所说乃军国大事,在下虽在大明为官,可朝中大事未尝与闻,”杨牧云说道:“只要安南国主对我大明执礼甚恭,我想一切误会都会烟消云散的。”嘴上虽轻描淡写,但心下雪亮。安南与大明毕竟曾交战二十余年,表面上虽然和解,但私下猜忌甚深,大明迟迟不肯承认黎元龙为安南王的地位,便是对当年退出交趾耿耿于怀。安南军方一直对大明持敌视态度,郑昭身为安南精锐铁突军的统卫官,这方面的意识犹为强烈,难怪对自己一直没有好脸色。
“要是你在大明是一个大官就好了,”郑玉插口说道:“可以把这里的情状禀报给大明皇帝,只要大明皇帝不再把大越看成他的交趾布政使司,一切干戈就可以全部化解了。”
“小姐
所说言之有理,”杨牧云淡然一笑说道:“在下不才,不能身居高位,那样的话就无法与小姐相见了。”
郑玉甜甜一笑,端起酒杯说道:“大明的官员要是都如杨公子一般通晓明理,双方之间还能有什么龃龉呢?杨公子,我敬你一杯。”
“多谢小姐。”杨牧云端起酒杯与她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看着他们之间言谈甚欢,郑可颔首捋须叹道:“说来惭愧,本侯年轻时曾与先王一道与大明打了很多年仗,无论是大越还是大明的将士都死伤枕籍,当时我大越的很多人家就只剩下孤儿寡母,唉......本侯希望有生之年看到大越与大明和解,实在不愿这下一代人与大明再启战端。”
“如果安南王与侯爷一般所想,我想皇上一定体察到的。”杨牧云说道。
“杨公子,”郑可眼中目光闪烁,“你在大明为官,见识非我等所能及,本侯现下有一件难事,还想请你替我参详参详。”
“不敢,侯爷请讲!”
“此次本侯奉王命征讨占城,幸老天护佑,连战皆捷,克其国都,俘其王......”讲到这里郑可的声音放缓,“占城虽下,可还不太安定,王上便急急忙忙命我班师,此番一走,占城必重生叛乱,那样一来,则前功尽弃。”长叹一声。
“侯爷为什么不把这些上奏给安南王呢?”
“现在王上信任阮炽,他一直与我阿爹不大对付,”郑玉张口说道:“阿爹握兵在外,他便谗言王上说我阿爹欲在占城拥兵自立,阿爹不班师回京的话,正好落了小人的口实。可要是真班师了,那我大越将士的血不白流了。”
“原来是一出安南版的赵构与岳飞。”杨牧云心下暗叹,“臣下手握重兵原本就会为君王所忌,立下不世功勋,那就更加微妙了。人心有如海底针,不是当君王的信不信任你,而是你已有了与君王叫板的实力,那如何能让君王安心呢?”
见他沉吟不语,郑可道:“怎么,杨公子是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吗?”
“哦不不,”杨牧云目光一闪,“在下想先听听王爷的对策。”
“我之前给阿爹出了个主意,”郑玉道:“这不阿爹遭人行刺了吗?阿爹可上表称因受了惊吓而病倒在当地,需要在化州歇养些时日。化州与占城接壤,如占城真有变乱发生,阿爹可随时带兵平乱。”
杨牧云笑笑,不置一语。
“怎么,我出的主意不好吗?”郑玉有些不快。
“如果安南王和那个阮炽如小姐所想的那样愚蠢,这个主意当然不错,”杨牧云道:“可小姐有没有想过,侯爷纵然病倒不能成行,可师还是可以班的,安南王若下谕让侯爷留下休养,下面可先行班师,到那时侯爷身边无兵无将,留下还有何意义呢?”
郑玉:“......”
“还有,侯爷这样的人物病倒,安南王不可能不闻不问,”杨牧云继续道:“到时安南王会派几位太医过来给侯爷看病,侯爷该如何应对?如若太医将王爷无病的内幕暗自通报给安南王,岂不更加深了君臣之间的嫌隙?”
郑玉:“......”
“杨公子果然见识不凡,”郑可赞叹道:“你说的话句句切中了要害,当时本侯就顾虑着没有给王上上表......”目光盯着杨牧云道:“你既然能说出来,就一定替本侯想到应对之策了?”
“请问侯爷,”杨牧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您缘何认为一撤兵,占城便会重生叛乱呢?”
“那是因为占城王的弟弟摩诃贵来逃走了,”郑玉抢着说道:“摩诃贵来文武双全,在占城很有声望,比他那位坐在王位上的兄长要强多了,要不是占城王削了摩诃贵来的兵权,失了占城的军心民心,我阿爹他也不会赢得那般容易。”
“原来如此,”杨牧云眉尖一挑,“可摩诃贵来不是刚刚被抓住了么?”
“对呀,是被抓住了......”郑玉一怔,不明白他所说的意思。
“这么说后患已除,侯爷更没有不班师的理由了。”杨牧云淡淡的说道。
郑可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细细品味杨牧云方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