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迷茫
这个冒牌的蜀王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发现的，跟蜀王竟然有八九分相像，发型什么的已经调整到最好了，素年用艾灸完毕的灰烬，给他打了一点点鼻侧影和两颌处的暗影。
等冒牌的转过身时，竟然更像蜀王了，简珏惊叹地拍拍手，“沈娘子好本事。”
“过奖过奖。”素年笑得谦虚，这人能更像一点最好，越是没有人发觉蜀王的情况，他们才越安全。
回头想想，素年来到这里已经快两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每天她都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控制蜀王的病情，每天都在祈祷他不要更加的严重，每一天，都心惊胆战。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等到，没有人能够来救他们，没有人能带给她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希望，素年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盯着漆黑的屋顶，在心底给自己催眠，要坚持下去，只要坚持，才有可能出现变数。
然而首先出现问题的，还是蜀王。
食道癌晚期的痛苦，是无法想象到的巨大，情况反反复复，如今连水都喝不进去，剧烈地疼痛让蜀王一次次昏厥，素年额上冒着汗，开始用针灸，给他止痛。
止痛四穴法，是素年掌握地很好的一套针灸止痛法，在已经无力回天的时候，至少可以让人不用忍受痛苦的煎熬。
三间、后溪、太白、束骨，共八穴，直刺，针入一寸深，傍骨缘下方进针，以雀啄刺与上下提插相交替，留针半个时辰，每一刻钟提插雀啄一小会儿。
蜀王面色舒缓下来，饶是铮铮硬汉，持续的疼痛也会将人折磨地不成人形。
素年继续按照原先的步骤给蜀王针灸，等食管再次细胞脱落，蜀王的状况才稍有好转。
“这是怎么回事？”简珏闯进素年的屋子，脸上充满了愤怒，不是已经好转了吗？不是慢慢就要没事了吗？为什么蜀王还会出现那样子的反应？
挥手让师父不要开口，素年毫不怯弱地站在简珏的面前，“简公子，这是正常现象。”
“正常现象？！王爷痛苦不堪成那样也能叫做正常？”
“简公子不是大夫，自然不能理解，”素年无所谓地笑笑：“若是简公子不相信小女子，大可以换你信任的大夫来医治，小女子毫无怨言。”
“你！……好，若是王爷有个不测，我必定会将你大卸八块千刀万剐！”
“呵呵，拭目以待。”
简珏甩袖子离去，素年啧了一下嘴，“真不知道这么容易暴躁的人，怎么能做人家幕僚的。”
柳老的脸上是一副不赞同的表情，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素年就抢在他之前说：“师父，你什么都别说，已经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左右我们都逃不过给王爷陪葬的命运，那干嘛还要委屈自己？”
说着，素年将桌上放着的三醉鸡食盒打开，跟师父一人一只，开始吃了起来，这是望仙楼最有名的招牌菜，她才不要可怜兮兮地求饶，就算死，她也得要珍惜暂时活着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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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娘子，唱歌吧，重重的壳的那个……”蜀王躺在床上，身上留着不少针，他看着头顶的床幔，轻声的要求。
唱歌，是素年刚提供出来的福利，可以让蜀王分散注意力，稍微缓解疼痛。
该不该搁下重重的壳
寻找到底哪里有蓝天
随着轻轻的风轻轻地飘
经历的伤都不觉得疼……
素年的声音轻柔飘渺，带着蜀王的心，随着蜗牛慢慢一步一步往上爬，身体感觉变轻，似乎伤痛都随之飘散了一样。
任风吹干流过的泪和汗
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
蜀王从第一次听开始，就非常喜欢这首歌，有一种蜕变的激荡，让他对自己，都有了期待。
“等本王好了以后，一定重重奖赏沈娘子，等本王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时候，一定不会忘记沈娘子的救命之恩。”
蜀王对素年的态度，已经改变了很多很多，不再是一开始刚见面时“治不好就杀了你”那种高高在上的命令，而是真的将她当成自己的最依赖的人。
在他夜里被疼痛折磨地无法入眠时，第一个想到的，仍旧是素年。
于是素年便在他屋内的外间，放了一张榻，自己就睡那儿，以便蜀王召唤的时候，能够更快地出现。
柳老不止一次看到素年待在屋子里，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两只手，一看，就是好久。
小丫头心里开始出现迷茫了，她明明说过要让蜀王饱尝痛苦离世，这样他们随后被杀的话，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可每当蜀王痛苦地在床上呻吟的时候，素年都会不假思索地想尽办法为他止疼，为他疗伤，之后就开始发呆。
这个小丫头，果然还是当年那个涨红着脸，站在自己面前斥责他为什么见死不救的女孩，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改变过，哪怕是下了决心想要让蜀王生不如死，却终究做不到袖手旁观。
这就是自己的徒弟，一个纯粹的、真正拥有怜悯之心的医者！
素年如同柳老想的那样在迷茫着，她一边痛恨蜀王的残暴自私、草菅人命，一边又无法看着他瘦成一把骨头的身子因为疼痛剧烈颤抖，而什么都不做，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怎么样。
不是说好了要报复他折磨师父的仇吗？不是宁愿自己也跳进来，只为了让他尝受到什么才叫极致的痛苦吗？可为什么，自己的身子却自动地动起来，第一时间为他止疼，第一时间为他舒缓症状，她究竟打算做什么！？
可是，看到躺在床上的蜀王，用充满信任的眼神看着自己施针，素年的手几乎都想要发抖，曾几何时，这种眼光也出现在自己的眼里，出现在每一个深受病痛折磨，却无比渴望想要活下去的人眼里。
素年稳住发抖的手，坚定地将针扎下去，去缓解他的痛苦，缓解这个，一定会让他们师徒丧命的人的痛苦。
以后会有谁来救他们，素年完全想不到，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刘炎梓？顾斐？萧戈？素年对官场上的权利，从一开始就不明了，那不是她的强项，就是耳提面命告诉她一遍谁的官职比谁大，她很快就会忘记。
素年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穿越者，不是应该所有关系无师自通，人情世故信手拈来，策略计谋无人能敌的吗？
她终究最拿手的，也不过是治病救人而已，仅此而已。
素年在茫然了一段时间以后，忽然想通了，她会的只有治病，尽管她无力回天，尽管她和师父也许都要陪葬，她也不能辜负了自己掌握的这一手医术。
就算是要杀了自己的蜀王好了，现在，也只是一个被病痛折磨的可怜病人。
“王爷，吃点东西吧，我知道很疼很难受，但只有吃东西，您的身子才能好起来。”素年端着一个小碗，里面是半流质的食物，是她精心搭配的，可以最大限度从中摄取营养的食谱。
有素年在一旁针灸辅助，蜀王能够将食物吃下去，这是延长他寿命最好的方法，但能吃，并不意味着吃得舒服。
之前蜀王因为难受，脾气又暴躁起来，接连将两碗食物打翻，泼得素年一裙子的，素年只是下去换了衣服，又端上来了一碗。
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也不是惧怕被惩罚的讨好奉承，蜀王看着素年脸上的笑容，就好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耐心，容忍。
蜀王终于张开了嘴，他每吞咽一口，食管里都剧烈地疼痛，有梗阻的时候，素年需要以银针刺激，将食物和痰液引导出来。
一顿饭吃得无比艰难，素年却始终耐着性子在一旁鼓励。
“不错不错，再吃一口。”
“也没有那么难对不对？反正对王爷来说是没有问题的。”
“没事儿了，吐出来就好了，我们再吃几口吧……”
素年笑着将碗里的东西都让王爷吃下去，除了吐出去的小半碗，这顿饭还算成功。
简珏在一旁站着，因为蜀王倒下了，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这个得力助手去做，所以他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
原本简珏并不放心素年，第一次跟王爷见面时，素年掩藏起来的嘲讽笑容，他到现在都记得。
所以他安排了不少人盯着，自己也时不时敲打着，就算她有什么想法，自己也能让她没有机会。
可众人的汇报，越来越让简珏疑惑，这沈素年，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蜀王进食困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但现在，也只有沈素年，才能让他吃下东西，就这样素年还觉得不满意，声音轻柔地皱着眉头，在蜀王身边说着什么，远远能够听到几个词汇，“乖乖地”，“真棒”……
简珏简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再看蜀王，竟然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安静地躺在那里，表情平和。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蜀王吗？还是那个一直隐忍着，暗中将竞争者一一击溃的蜀王？还是那个不惜任何手段，想要达到目的的王爷？
简珏不知道，他直觉素年是个威胁，但现在，这个威胁却不能铲除，这让他十分地焦急。
第一百三十九章 焦躁
安抚好蜀王，素年将空碗放到一旁，起身往外走，看到简珏之后低身行礼，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简珏放着蜀王不管，竟然追了出去。
“站住。”
素年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简珏。
“我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主意，但我劝你最好放聪明点，事到如今，你只能期望王爷的身体好起来，这样你和你的师父才能安然无恙。”
素年笑笑，这种话她听得太多了，简珏没事儿就会这样提点他们，深怕自己不尽心救治蜀王，但若真是蜀王的病好了，他们就真的可以脱身了？
“多谢简大人提点，小女子记下了。”
素年如平常一样感谢，如平常一样离开，让简珏只觉得心中的焦躁丝毫没有缓解，反而更加的严重起来。
但简珏也没有办法，他立刻转身回去蜀王身边，现在外面的情况有些棘手，已经不是他能够处理的范围了。
让简珏稍稍安心的是，蜀王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仍旧是从前自己熟悉的那个人，眼神锐利而隐忍，神色清明。
“你是说，太子那里开始有动作了？”
简珏点点头，将最近的太子手里力量的动向汇报出来。
“不应该啊，太子此人，比我们看到的要更加深沉，否则，我也不会棋差一招，让他成为了太子，现在行动很明显准备不充足，他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
“王爷，太子会不会就是知道我们的想法，才会兵行险招？”
蜀王略略思考，“不是不可能，但风险太大，他不会赌这种极为不确定的事情，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他急不可耐地提前出手，呵呵呵，这么想要瓦解掉我的势力，没那么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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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看看这个方子，可能用？”
素年将手里新写的药方送到柳老的手里，“丹砂，硝石，明矾……，这都是有毒的东西。”
素年点点头，她要用这些东西提炼出粉末，也就是氧化汞、硝酸汞、硫酸钾、硫酸铝及硫酸汞等，有一定的毒性，但对于现在的蜀王来说，正适用。
“控制好用量就行，有提毒、化腐、生新的功效。”
素年已经将她需要的东西都让蜀王的人着手去办，然后又低下头，开始考虑其他的方法。
什么“敌癌丸”，“胜利丹”……，但凡她脑子里有印象的药剂丹药方子，素年都打算尝试一下。
日常的料理，素年甚至写了长长地一张单子，上面有如何护理蜀王的方法，食物的搭配，温度和细软度，如何料理蜀王的个人卫生，如何清洁口腔，擦拭身子，如何做穴位按摩，处理化脓灸法之后的伤口……
林林总总，素年写了许多，但到最后她发现，怎么这些事都落到自己的身上了呢？
她写出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能够让其他人正确地护理吗？
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女们，接二连三地从蜀王的屋子里跑出来，有的被罚杖责，有的直接被赶了出去。
从来都很有素质的侍女们，以哀求的眼神看着素年，素年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亲力亲为了。
“王爷，今日感觉如何？这是我刚刚在来的路上摘得，很漂亮吧？”素年抱着一捧鲜嫩的花走进屋子，笑语嫣然地找了一只梅瓶插上，放在蜀王视线能够看到的地方。
有侍女轻手轻脚地端上水盆，里面是温度适宜的清水，素年净了手，投了柔软的帕子，开始给蜀王清理。
动作轻柔缓慢，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认真地好似在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蜀王的面容，已经被折磨地相当难看，但素年并不觉得，擦完了脸和身子，还点了点头：“似乎……，有肉了一些。”
蜀王牵起笑容，有肉了？他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哪里还能看出来有肉？
小厮心惊肉跳地站在一旁，深怕蜀王忽然暴躁起来责罚沈娘子，但没有，他只是动了动嘴笑了一下而已。
让小厮将蜀王的下半身也清理好，素年便开始喂他吃东西。
这是一项大工程，如今除了素年，谁也不能胜任，所以有人心里甚至觉得，只有沈娘子在，王爷才能活下去的样子。
简珏出现的时间开始增多，一般若是素年在王爷的身侧，他都会耐心地等待，等她下去以后，自己才会汇报那些机密的消息。
但渐渐的，素年在王爷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事态紧急，容不得半点耽误，于是他只能开口让素年离开。
“无妨，你直接说吧。”
素年很识相地打算退出去，却听见蜀王的声音沙哑地响起。
简珏一惊，王爷已经信任沈素年如斯了吗？
素年比较自觉，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在的好，只是她打算走到旁边的时候，发现王爷的手，抓着她的裙角不松开。
骨节突出，指节修长，原本应该是一双很漂亮宽厚的手掌，却只剩下皮包骨头一样的干枯模样。
素年试着拽了拽，发现蜀王并没有松手的意思，面对这样的一只手，她也真没办法掰开，只能对着简珏“呵呵呵”地装傻，然后当做自己不存在……
简珏自然也看到了，他心底无奈，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如实地禀报。
太子殿下的力量，行动地十分让人看不懂，处处在针对蜀王，明明不是发力的时机，却不管不顾地动作，让圣上都有些诧异。
太子待人宽厚，雍容大度，忽然间处处针对身子尚没有恢复康泰的蜀王，哪怕他们之间有什么，两人也是兄弟，如此一来，反倒落了把柄。
这对蜀王来说是件可以利用的事情，但太子并不是无的放矢，抓住的都是他的痛脚，都是事实，尽管太子会得到一些质疑，但受到更多质疑的，还是蜀王。
“不能让太子继续挖下去，你带人应付一下，必要的时候，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蜀王简洁明了的下达指示，细致地部署情况。
素年拍了拍蜀王的手，对着他笑了笑，蜀王的手自然地松开了。
等屋内的话谈完了，素年刚好端着一只小碗进来，里面是她用五种榨出来的菜汁，混合后烧开，放入了一点小米面煮成的薄粥，蜀王喜咸，里面放了淡淡的盐和香油，可养阴生津，又有清热利尿降压的作用，好消化又利于吸收。
粥的温度刚刚好，蜀王说了一会儿子的话，嘴里确实有些干渴。
一勺一勺地将粥喂过去，素年顺便问了晚上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简珏就站在一旁，目光在素年身上打转，他总觉得有哪里出了问题，沈素年怎么可能会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蜀王？
这个问题，素年在蜀王的屋外想都没有想就做了回答，“你不是说，如果我不尽心，你就要杀了我和师父吗？”
简珏的眉头依然没有放下来，不对，还是不对，这话是自己说的没错，可……
最近的一切都让简珏觉得偏离了轨道，沈素年也好，蜀王也好，太子也好，统统都出现了偏差，简珏最讨厌事情超出他掌控的范围，这让他觉得无比的焦躁。
这样子的日子，又持续了好长时间。
蜀王的身子如同预想的一样，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他已经很努力了，每顿，也只能吃得下小半碗稀薄的食物，这是极限了。
但相反的，他暴躁的次数反而减少了许多，让在这里服侍的侍女们，都松了一口气。
简珏仿佛吸收了蜀王的暴躁情绪一样，从前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已经很久没有浮现了。
素年每日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蜀王身边，离开一小会儿，侍女们都会在蜀王的示意下到处找她。
“丫头……”柳老欲言又止，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蜀王的状况所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到那个时候，素年怎么办？
素年放下手中的艾柱，抬头看屋顶，能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师父，我尽力了，这种明明用尽全力，却依然留不住人生命的感觉，真的一点都不好。”
素年闭了闭眼睛，是不甘心罢，跟自己前世的感觉并不一样，是一种，极度无力的不甘心，她明明那么受病人的依赖，却什么都做不了……
“傻丫头。”柳老摸了摸素年的脑袋，尽人事，听天命吧……
“沈娘子，沈娘子在吗？王爷找您。”
素年放下手里的东西，“师父我先去了，就算……到那个时候，我至少问心无愧。”
……
“去哪儿了？”现在的蜀王，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说了，也有些含混不清。
“去给您做艾柱了，明日又到了艾灸的日子。”
素年轻快地走过去，脸上笑容明媚。
“不做了罢。”
“这可不行，对您的身子有帮助呢，没事儿的，不会疼的。”
蜀王叹了口气，“做了，也好不了……”
素年心里“咯噔”一下，她慢慢地转过头，盯着躺在床上的蜀王看。
不管他的面容憔悴消瘦成什么样，那双眼睛，始终都透着清明的光泽。
第一百四十章 撒娇
“来，坐过来。”蜀王目光示意素年坐到他的身边。
素年走过去，依言坐下，她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甚至笑容还在脸上，可素年的心中，却已经轩然大波。
知道了吗？蜀王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那为什么他还能这么淡定？为什么没有立刻叫人将她和师父拖下去千刀万剐以泄心头只恨？
蜀王看到素年端坐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两只白皙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指尖，已经嵌到肉里了吧？
“我早就知道了，早在所有的大夫都宣布没有医治的可能，早在你师父，医圣柳老跟我挑明我只剩下不多的时日时，就知道了……”
每说一句话，蜀王的喉咙就在受到酷刑，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素年下意识地想用帕子将它们擦掉。
“你知道我有多恨吗？明明想要的东西就快要到手了，明明忍耐了那么久，可到头来，却有人告诉我，我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陪葬，让他们跟我一起，一起坠入地狱中，都不足以消除我心头的怨念。”
“我将那些大夫都给杀了，让他们先一步去地狱等着，你的师父柳老，却因为还要靠他控制我的病症，暂时留着……，但也没有让他好受，我吃不下东西的时候，他也没有东西可以吃……”
蜀王的话说的很慢，眼睛并没有看着素年，而是盯着嫩黄的床幔，这是素年特意换的，说是可以让他看了以后心情舒畅。
不止是床幔，窗纱，桌布，都换成了鲜艳明亮，积极的颜色，这间屋子，在素年的手中变得越来越有活力，每日新鲜的花，养在透明器皿中的小鱼，蜀王睁开眼，就等着素年带着一身阳光，笑着出现。
“呵呵呵，你那个时候，很恨我吧？”
他歪过头，看到素年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是啊，自己那么对待她的师父，会恨自己，真的是太正常了。
“可那个时候，我一点都不在乎，多一个人为我陪葬也好，多一个人跟我一起感受绝望，这实在是太好了。”
蜀王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喘不过气，脸色涨红，好像要将肺咳出来一样。
这样不行，有可能会出血的，那样就完了！动啊，她的身子快动啊！
素年僵硬的身子终于有了反应，她熟练地用银针猛地针尖向上扎入内关，强烈刺激，“哗”，一口带着血丝的痰液呕了出来，蜀王的剧咳终于平息下来。
“呼，呼……”，他喘着气，还有力气笑了两下：“就是这样，明明我在说着残忍的话，你却仍然不能放着我不管。”
素年默然，她不知道蜀王想要说什么，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跪下来求他放过师父吗？
蜀王安静下来，看着低着头，手里仍旧拿着一根银针的素年，看着她坐在那里的轮廓，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将这个姿势，刻入眼中才好。
最初是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喜欢看着素年呢？
蜀王也不知道，只是等他发现的时候，自己的目光总是在跟着素年的身子转，低着头给他针灸，认真地给他擦拭，端着碗轻轻地吹凉食物……
每一个动作，蜀王都不想要错过。
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算自己身体严重抗议着，他也强忍着吞下素年喂过来的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算疼到声音都发不出来，听到素年轻声的安抚，就真的好像不疼了一样；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看不到素年，自己就好像不知道要干什么了，一定要找到她人才像安心一样。
简珏带回来的消息越来越重要，可蜀王却发现自己竟然会开始走神，不知道素年这会儿在干什么？不知道她又想出什么点子给自己做吃的……
他一直所追求的东西，竟然都不能让他集中注意力，这到底是怎么了？
蜀王是有妻室的，为了获得更强力的支持，他娶了朝中重臣的女儿，为了不让自己身子的情况暴露，他将妻子和府里所有人都控制住，那对他来说，只是个棋子。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女人这种东西感兴趣，而且是在他病入膏肓的时候。
所以他经常暴躁，他恨上天对他不公，他打翻食物，拒绝吃任何东西，就算是素年亲手拿来的也一样。
素年只是换了衣裙，又端来一碗；再打翻，就再端来一碗……，一直到自己肯张口为止。
明明自己没有救了啊！明明自己那么对待她的师父，明明知道他们的处境！为什么，素年还能这么尽心尽力地对待自己？难道是害怕？可如果是害怕，她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
她可以离开的，那个将她带进来的人，完全可以将她从那个院子里带出去，只要她愿意。
然而素年却主动送到自己这里，再想出去，就没有可能了，为什么？
可能人之将死，感受到的世界都不一样，蜀王开始平静，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身体的衰弱，越来越珍惜跟素年待在一起的时间，多可笑，这个时候了，他居然改变了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
“你……，别再做那些艾柱了。”
素年抬头，看到蜀王的目光，里面如幽潭一般深邃。
“这是，什么意思？”
蜀王将眼睛挪开，有些不自在地又看向床幔：“你做那些东西，就会从这里离开，我会找不到的。”
“……”
“好。”
素年有没有感受到，蜀王不知道，他只知道，素年在他身边的时间会变长了，那就足够了。
简珏发觉，蜀王和沈素年之间的关系仿佛变了，变得好像，自己就跟个多余的一样。
只要他来，必然能看到素年陪在蜀王的身边，或说话，或唱歌，或不厌其烦地劝他吃东西……
简珏觉得这样不行，他趁着素年出去的时候，跪在蜀王的床前。
“王爷，太子的爪牙开始往军力方面搜查了，圣上那里下了通牒，若是在时限内查不到，他们必然会被责罚，但如果查到了……，王爷，您看，我们是不是先稍微避一避。”
蜀王点点头：“按你说的做吧。”
简珏没有起身，“王爷，还有这个沈娘子……”
“怎么了么？”
“呃……，小人是想，王爷的身子每况愈下，是不是沈娘子并没有尽心，要不要……提点她一下？她的师父还在我们手里呢。”
“沈娘子的事，你不用再管了。”蜀王挥了挥手，“若是……，我真的命该如此，栽在太子的手里，沈娘子他们，就随他们去吧。”
“王爷！您怎么能说这种话！”
“好了，我累了，下去吧，一切就交给你了。”
蜀王闭上了眼睛，明显不想再谈的样子，简珏起身，素年刚好进门，端着一小碟什么东西，蜀王听见声音立刻睁眼，却在看到小碟子的时候，脸上有些些许别扭的意思：“……我不想吃……”
素年抿着嘴笑，将小碟子放在床头，“这些吃了对你有好处的，听话啊。”
……
刚刚还说累了的蜀王，竟然会用如此撒、……撒娇的语气说话，简珏觉得自己见鬼了。
一直醉心于皇位的蜀王，计谋策略都胜人一筹，才能从地位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太子手里抢到现在对等的局面，简珏坚持自己的选择，蜀王必然能够君临天下。
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有了儿女情长的情绪？怎么能出现这种态度？
果然这个沈素年很碍眼，简珏这么想着，慢慢退下去，看着素年的后背，眼神冰冷。
但是瞬间，简珏却看到，蜀王的眼睛穿过素年的身影正看着自己，里面是熟悉的、洞悉一切地清明。
不能对她动手，否则，你知道的。
这是蜀王对他的警告，对自己这么一个亲信的幕僚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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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你睡了吗？”素年正讲着笑话呢，发现蜀王已经闭上了眼睛，脸色安详。
蜀王的状态，也许昏迷睡着的时候，会更幸福一些。
但蜀王跟她说，如果自己昏迷了，一定要将他弄醒，他的时间本就不多，怎么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
素年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没有去吵醒他，让病人得到最舒适的照顾，是她的职责。
轻轻推开门，素年准备回自己的屋子一趟，她在蜀王这里的时间太长了，倒是师父没怎么陪着。
门外，素年看见了简珏，笔直地站在那里，脸上透着寒意。
“王爷睡了？”
素年点点头，“大人若有事，等王爷醒了再说吧，现在能够睡着，对王爷来说，是很不容易的。”
“不错嘛，居然懂得笼络王爷，以为这样，你们师徒就能够保住性命了？”
简珏浮现出笑容，嘲笑的意味十足，在他看来，素年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活命，才会这么细心地照料，可她想错了！王爷只是一时心软而已，等王爷身子好起来，不需要留有任何把柄的时候，他们师徒二人，都必须永远地消失。
第一百四十一章 若是
素年叹出一口气，她很少遇到这样的人，自负，自以为是，以为所有人都拥有跟他一样变态的心性。
因为经验不足，所以素年也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够让这种人改变想法，或许是不可能的吧？
“简大人，您要是没事，就去做您的事情吧，或是等王爷醒了多陪他说说话，至于您的警告和威胁，说实话，小女子真的听腻了……”
简珏皱着眉头，看着面前丝毫不慌乱的沈素年，她怎么能做到这么沉稳的？
“这么跟您说吧，我觉得我一直表现都很好，又识相，又听话，您干嘛一次又一次地针对我？我碍着您什么事儿了？”素年越想越觉得委屈。
让她治病，她就治了，虽然这种病吧，她确实治不好；让她乖乖地不要想什么幺蛾子，她也照做了，一心一意照料王爷的身子，凭良心说，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她辛苦，对吧？可这个简大人，每次看到她都挑三拣四的，什么玩意儿？！
“要不这样，大人您说，您希望我怎么做，小女子就怎么做，成不？”
简珏脸上的寒意加深，面前的素年是毫不在意的表情，仿佛自己一点都对她构不成威胁一样，简珏认为，是王爷对她的态度才让她这么嚣张，因为王爷对她稍微好一些，她就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吗？
“希望你不要后悔……”简珏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去。
“莫名其妙！”素年朝他离开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她有什么好后悔的？那么纠结的心理关都过去了，她还有什么能够后悔得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从简珏每次来汇报的情况看来，蜀王势力的境况并不太好，素年其实不想听这么复杂的事情，无奈每次蜀王都不让她走开，就算不陪在身边，也要在屋子里待着，她想不听都不行。
太子殿下的势力不知道为什么，在简珏的口中如同疯狗一样，追着蜀王跑，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简珏非常不看好，也非常觉得莫名其妙，他想不出太子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呵呵呵，可能急了吧，太子，也不过如此，若是他能再沉稳一些，时机会更好……”
蜀王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对手总那么聪明，他也很累的。
“可是王爷，这么一来，在太子还没有失去圣心之前，我们就很有可能先溃败，这……”
“让他闹吧，闹到最后，你就想办法，将那个盒子呈到父王的面前，这么一来，我们就赢定了……”蜀王倒是很淡定，只不过他在心底偷偷地加了一句，若是他还活着的话，那才算是真正的赢。
蜀王抬眼看向窗边，正好看到素年的眼睛也望了过来，两人的眼神交汇，素年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弯弯地，好似月亮一样好看。
简珏因为蜀王坚定的语气注入了一剂强心剂，正要抒发一下自己的衷心和感想，不料一抬头，却发现蜀王的注意力压根不在自己的身上。
还能在哪儿！这屋子里还有什么是比这种机密更加吸引蜀王注意力的存在？简珏咬牙暗恨，早知如此，他压根不应该将沈素年带来的，也不对，不带来的话，谁来治疗蜀王的病呢？
说到这个，简珏又抬眼看去，蜀王的脸色灰败，比之前又憔悴了不少，但他自己却说是在好转，真的是在好转吗？怎么看起来不像呢？
蜀王现在跟素年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没事的时候，他还会慢慢地，将朝政上面的事情说来给她听。
蜀王也想说些有趣的，但他思来想去，发现自己的世界里，除了这些，竟然几乎没有别的东西，更别说是有趣的了。
素年会跟他分享一些好玩的事情，比如说她的两个呆萌丫鬟，喜欢强护院工作的管家，大家一起玩一种名为“扑克”的东西，输了的人要去市场那里完成各种“有失礼数”的惩罚……
这些都是蜀王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往往听着听着，困到了极致，他也强打着精神忍着疼痛听下去。
蜀王也想让素年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素年对于他说的这个王侯那个将军，这个御史那个侍郎……，她只能僵着嘴傻笑，然后统统在脑子里绞成了一团，蜀王便挑一些简单易理解的说。
“太子这个人，从小就跟我斗着长大，我们在父王面前，是兄友弟恭的兄弟，在背后，却是可以互相捅刀子的仇人。”
“你知道我握在手里最终的筹码是什么吗？这可是我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
“呵呵呵，若是父王知道，当初那个他觉得还不错的儿子，我们的弟弟，并不是夭折，而是被太子的母妃给杀了的话，不知道父王会不会因此而迁怒，我赌他会。”
“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啊，在做我们的父亲之前，他首先是君王。”
这些，蜀王陆陆续续地说出来给素年听，素年觉得这皇家就是黑暗，亲身兄弟从小开始要斗到死，前世一定都是仇人。
幸好自己没有穿越投胎在皇宫，不然分分钟被人毒|杀虐|杀妥妥的，而且还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蜀王和太子之间的斗争，素年不感兴趣，她都闹不懂哪哪儿的势力明面上是蜀王的，暗地里却跟太子勾搭着，实际上还是蜀王的阵营只不过在太子面前表现出衷心其实是个卧底……
这太让人费脑子了，素年觉得她要是想屡清楚，除非下雨天站出去让雷劈了然后幸运地没劈死，这还有可能。
素年更关心的是，蜀王的状态又下降了。
这次是货真价实地不好了，整日整日的昏迷，嗓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呼吸困难到需要素年的不断帮忙才能维持。
柳老在一旁施针，素年则紧紧盯着蜀王的生命体征，一有不对劲就需要心肺复苏，可这太难了……，癌细胞已经侵蚀了整个喉管，素年……无力回天。
简珏那里也出了情况，貌似是太子真的抓到了他们的关键之处，圣上震怒，竟夺了蜀王的爵位！就连那个太子的母妃暗中使计谋杀皇子的证据，都没能让圣上转移注意力。
果然皇上就是皇上，心中总是分得清什么才是他最忌讳的，谋划皇位，当他已经死了吗？他可是当今天子！侵犯到龙威，就连亲生骨肉，也不能容忍！
简珏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焦头烂额，第一时间来找蜀王，却看到一个躺在床上，形如枯槁的人。
这是蜀王？这怎么会是蜀王？简珏迟疑了，前些日子明明还能跟沈素年讨价还价吃不下东西的王爷，怎么一转眼，就躺在那里悄无声息得如同死人一样？
简珏两步冲到蜀王的床前，抓起素年就往旁边甩：“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将王爷毒害成这样的？！”
素年惊呼一声，柳老赶紧将她接住，两人一同撞在墙上，肩膀生疼。
素年将柳老扶起，检查了一下才转过来面对简珏：“你发什么疯？没看见正在给蜀王医治吗？”
“医治？谁相信！不是说蜀王的身子会好的吗？可你看看，这个样子……，这个样子！”简珏看着蜀王竟然说不下去，这不是他一直跟随崇敬的蜀王，这怎么会是？
“我要杀了你陪葬！”
“恩，行，你等会。”素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又走回床边开始急救，蜀王的脸色已经开始变紫，她解开衣衫，精准地将银针一根一根插进去。
简珏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他要将现在将素年杀了泄愤吗？可万一蜀王又活过来了呢？那他应该放任吗？可如果素年还在让蜀王的情况变得更糟糕呢？
好在在他还没有纠结完，蜀王竟然真的再次睁开了眼睛。
而素年知道，这或许，就是他最后一次，清醒地醒来了……
蜀王的眼睛转得很慢，他躺在那里，丝毫不能够移动，看到了素年以后，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来，然后又看向简珏。
简珏就在素年的身边，他也看到蜀王醒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简珏竟然无法说话，他无法将当前的事态说出来，明明需要王爷的亲自决断，但话在嘴里滚了滚，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辛苦了。
王爷的嘴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只虚弱地做了嘴型，简珏却看懂了。
那一瞬间，简珏的心里似乎什么都消失了，只剩下这三个字，辛苦了……
然而王爷的眼睛却已经转回到素年的身上，他的嘴唇颤了颤，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能够再看到这个身影的时间，就只剩下现在了，王爷看着素年，一直看，一直看。
若是能早点遇到该多好，若能再有更多的时间该多好，哪怕多一刻，多一瞬。
原本以为，自己降生的使命，就是成为万人之上的君主，他为此而不懈努力着，然后在生命的最后，蜀王的心里却只剩下对眼前的渴望，自己这一遭走得可真冤，最后的最后，才明白能填补他心底的，究竟是什么……
若是来生，早些遇上的话，你能教我“扑克”吗？
若是来生，早些遇上的话，能跟你一起度过那么有趣的时光吗？
……
若有来生，我愿用所有的野心，换取跟你能早早遇上的缘分……
蜀王没有说一个字，素年却奇异地点了一下头，轻轻的，转眼即逝。
蜀王的眼睛猛然间亮起，灿若星眸，好似所有的生命力都爆发出来一样，却终究是……，慢慢地暗了下去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哀伤
“王爷！”
简珏看着蜀王的身子瘫软在床上，紧闭着眼睛，脸上却奇异地没有痛苦之色。
简珏觉得，蜀王一定会再睁开眼睛的，就像之前那么多次一样，会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会带着他最终踏上最高的那个位置。
可为什么王爷身体动都不动了呢？为什么沈素年的脸上满是悲伤？这是为什么？
“救啊……”，简珏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话，“快救啊……”
素年将蜀王的手放好，站起身。
这就是生命，顽强，却无比脆弱，只是少了一口气，就再也不能够说话，不能够对事情有任何反应了。
素年想走到旁边去，这是她一早便预料到的结局，然而后来可能是因为蜀王强烈的求生欲望，他的生命生生又延长了近两个月，不得不所，也算是奇迹。
手腕忽然被紧紧地抓住，素年扭过头，看见简珏用力地扯着自己，“为什么不救？蜀王都这样了为什么不救？”
“王爷已经死了。”
“这不可能？！救啊，赶紧救他啊！否则的话，……我杀了你，杀了你师父！”
素年看着简珏赤红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悲……
他执着的，究竟是蜀王这个人，还是蜀王身后的皇位？无从得知，但不管是什么，素年都为他感到悲伤，因为他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你以为我是说笑的吗？”简珏的表情阴森，他不能接受蜀王已经死去的信息，他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了蜀王，怎么能忽然就什么都没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素年趁着简珏开始不对劲的时候，拼命给师父打眼色，这人疯了，师父赶紧离远些呀……
“王爷死了？”简珏的眼中的迷乱已经复杂到素年无法从中辨认出情绪，“我说过的吧？若是王爷有个什么不测，你们统统都要去陪葬，现在，就请你们跟着上路吧。”
素年心里那个遗憾，心想他就不能多混乱混乱？这么快想那么清楚干什么？
但是，简珏竟然没有喊人，而是自己从一旁的墙壁上摘下一柄剑，深情地摸了摸，“这剑，是王爷心爱之物，现在用它送你们上路，王爷想必一定很高兴吧……”
素年瞥了一眼床上蜀王的遗体，用力闭了闭眼睛，然后动作迅速地冲向了门口。
素年打算先将仇恨拉在自己身上，从简珏的状态来看，他对自己的愤怒应该要多上许多才是，先将人引出屋子，反正也逃不掉了，要不，她赶紧找个锋利点的兵器，自我了断算了，好过当真被简珏千刀万剐，这人可真做得出来的！
简珏当人不会放过她，现在他的眼里，已经变得只剩下沈素年了，他将所有的缘由都集中到了这个人的身上，他情愿相信是沈素年做的手脚，而不是天意如此。
素年的算盘打得再好，预判地再准确，也无法改变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反应动作哪儿能比得上简珏。
所以当屋门出现在素年面前的时候，她能听到脑后，有兵器锐利破空的声音。
就到这里了吧，素年心想，她仿佛已经想象得到剑会以何种角度刺进她的身体，血管破裂，内脏都有可能随着伤口流出来，应该会很疼吧？啧，她最怕疼了。
“扑哧”的沉闷声音传进素年的耳朵，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却发现并没有多出一小截剑尖，素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头，却看到她的身前，站着师父的身影。
衣袍周围迅速漫红，柳老背对着自己，两只手举在胸前，似乎抓着什么，简珏就站在他的面前，跟自己，近在咫尺。
“师父！”素年听见自己的声音都破了音，她扑过去，正好赶上简珏抽剑的动作，血花随着剑拔出而落得一地，淅淅沥沥地仿佛浇在素年的心上。
地上瞬间染满了红色，在素年眼睛里加深，发黑，让她头晕目眩喘不过气来。
柳老嘴里冒着血红色的泡泡，这一剑伤到了肺部，他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呼吸出现了障碍，肺部积血……，只是很短的时间，柳老就已经停止了动作，只有血，还在不停地流着，将素年的衣袍染成鲜红……
“呵呵呵呵呵。”
看着跪在地上抱着柳老尸体一动不动的素年，简珏的心情忽然很好，“我一直都说会杀了你的师父，现在终于兑现了，开不开心啊？别急，下一个就是你，呵呵呵呵呵。”
素年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只能感受得到浸透了她衣裙的液体，温热，鲜活，而她怀里的师父，却渐渐冰冷。
素年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颤抖到无法动弹。
知道简珏不会放过他们师徒二人，知道他们最后也难逃一死，可怎么会是这样？师父为什么会要冲过来为自己挡剑？就算暂时救了自己，又能如何？
简珏提着剑，站在素年身后不远的地方，无比享受地闭上眼睛，就是这样，这种绝望的感觉，大家一起来感受吧……
素年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不知道为什么简珏的剑没有再次落下来，她的衣裙沾满了粘稠的液体，身子如同雕塑一样，木然地凝固。
直到有人将她抱起来，强硬地将柳老的尸体从她的怀中拿走，素年才一瞬间复活了一样。
她看着自己死活不松手，听着自己破碎的声音。
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可说了什么，她完全听不清楚，她只知道，师父要离开了，要永远地离开自己了，这个好像她父亲一样的老人，从此，自己就要看不见了。
身体被人强制性地抱住，有宽厚的手掌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她僵直的背部，终于，她似乎能够听见了声音，那个声音在说：“哭吧，哭出来，对不起，还是来迟了……”
素年想抬头看看这人是谁，脑子里的嗡嗡声却不停地干扰她，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最终，占据了她全部的世界。
醒过来的时候，素年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皱着眉头，身体有些虚弱，小翠立刻上前将她扶起来，“小姐，你醒了？”
素年看看窗外，天色十分得明亮，她不能相信自己这么迟才起床，小翠竟然什么都没有说？
昏昏沉沉地在小翠的服侍下起身，“怎么不见巧儿？”
“巧儿她……，还有事情要做。”小翠低着头回答，手里的动作有些颤抖。
“你怎么了？眼睛怎么这么肿？昨晚上又没睡好？啧啧，都跟你说了小女孩睡眠很重要的，你怎么都不听呢？”
小翠的头埋得更低，素年完全看不到她的眼睛。
这么反常？呵呵呵，平时不是会跟自己至少辩驳两句的吗？今天怎么这么老实呢？
素年的脑子有些迟钝，但她拒绝深想，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片段，她执意认为那些只是一个梦而已，是一个连想都不愿想起的梦。
有些头重脚轻地走出屋子，素年在院子里看到不少人，玄毅，魏西，还有小翠说是在忙的巧儿，正站在那里。
院子当中坐着一个人，看到这人的一瞬间，素年只觉得有无数的碎片在她的脑海里翻搅，将她不愿意想起的事情，慢慢地拼凑起来。
鼻尖似乎还嗅得到浓重的血腥气，手里仿佛还感受得到粘稠的触觉，素年毫无反应地站在原地。
“小姐……”，小翠哭了出来，担心地看着素年的面容。
素年足足昏迷了两日，萧大人将小姐送回来的时候，他们差点崩溃了，小姐身上浸满了鲜血，小翠当时就差点晕过去。
然而那些血却不是小姐的，给小姐净身的时候，她的身上并没有伤口，这让小翠暂时松了口气。
但是，等她知道这些血来自哪里的时候，小翠又要晕了。
对小姐来说，她可能宁愿这些都是自己受的伤，那可是小姐的师父啊，等小姐醒过来，她要怎么才能承受得住？
果然，小姐现在的样子，让小翠极度地紧张，生怕她会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
萧戈慢慢地走过来，看着素年毫无血色的脸，呆滞的眼神中，黯淡无光。
“多谢萧大人救命之恩。”素年木然地抬眼，木然地行礼，身子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晃了晃，被小翠扶住。
“……师父他老人家呢？”素年总算能将这句话问出来了。
“柳老的后事，我已妥善处理，你最好恢复一下再去看望他。”
素年点点头，执意又给萧戈行了礼。
她记得萧戈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来迟了”，素年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责怪谁，萧大人能出现，能将她救出来，一定很不容易，可是……，可是……
素年觉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爱哭了，眼泪顺着脸颊落在地上，为什么不早来一点点？只要一点点，那样的话，师父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
第一百四十三章 轮班
素年花了不少时间才勉强调整过来，她的承受能力并没有那么脆弱，好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只是这却是她第一次感受亲人的离世。
跪在柳老的坟前，素年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柳老为她将那一剑挡下来，是希望自己能够好好的活着，只要有一线希望，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看到素年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小翠等人的心，才慢慢地放下来，小姐这一离开，就是大半年，这段时间，他们是如何支撑过来的，小翠都不想回忆。
起先是那些报平安的小纸条，可是到后来，便渐渐没有了，但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几人压着性子等着，一天天，一月月，终于等来了小姐的消息。
柳老过世了，是为了救小姐才中剑身亡的，小姐心里会有多自责，多内疚，小翠在心里想一想就难受得紧，可她能做的不多，首先是要照顾好小姐的身子。
跟着素年这么久，小翠也耳濡目染学会了一些药粥，她每日变着法儿给素年煮来吃，素年都很给面子地都吃掉。
巧儿则是默默地将她这大半年来缝制的一堆衣服都搬出来，轻手轻脚地一件一件在素年身上比划，然后统统抱下去做修改。
玄毅和魏西，小翠和巧儿，谁也没有去问素年这大半年去哪儿了，在做什么，他们恨不得素年能将这些事情全部忘记才好，如常地过着日子，潜移默化地表示，他们还在，一直都会在素年的身边。
稀奇地是，萧戈时不时会来素年这里坐坐，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单纯地坐坐，然后又静静地离开。
素年一开始没觉出味道，后来醒悟了，萧大人……，这是不是怕她想不开，才来这儿瞧瞧的？
除了萧戈，刘炎梓和顾斐也没事儿会过来，他们对事情知道多少，素年不清楚，这两人也是没什么具体的事，刘炎梓会带着一些好茶，两人在院子中静静地品名；而顾斐，则是搜罗了许多奇特的美食，不管什么档次的，统统带过来找素年分享。
素年知道他们的好意，是希望能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省的她整天窝在小院子里钻牛角尖，素年很感谢，但当她发现这几人简直是轮着班来的时候，她有些不能接受了。
自己在他们的眼里，莫非心里非常脆弱，以至于让他们觉得自己没人陪一定会崩溃？
师父的事情，素年确实痛心无比，只要想一想她就能痛哭一场，但她也从未想过要辜负师父而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反而，素年觉得如果她不珍惜了，才是枉费了师父的救命之恩。
所以，要不要这么频繁地来“开导”她？这些人不都应该挺忙的吗？
萧戈首先表示，他不忙……
“最近朝廷有些乱，蜀王的事情，和太子殿下的事情，圣上心中自有决断，所以我们这些人反而不需要操心。”
“我们这些人”，萧戈说得很随意，但素年却现在才知道，萧戈现在的职位，是什么什么大将军……
是她对历史不够了解吗？她记得萧戈之前的职位是文官来着，怎么忽然又成为了大将军呢？升职能这么升吗？能升得这么快吗？
“呵呵呵，萧大人自谦了。”素年笑得很无力，她总不能说，没事儿也可以去别的地方逛逛呀，自己这里什么好玩的都没有，她保证不会做傻事的，怎么样？
然后刘大人表示，他完全相信，只不过，他是来跟素年谈茶道的。
这个素年就更加不在行了，她只能喝得出茶是不是好喝，至于为什么好喝，是哪儿产的，有多稀有，用什么水泡的……，她统统不知道，就这种水平，刘炎梓跟她谈茶道？
“沈姑娘，刘某说的茶道，只是一种心境，而在沈姑娘这里，恰巧就容易达到这种心境。”
素年明白了，合着只是刘炎梓单方面提升境界来了，她只是提供一个地方，可真是荣幸。
至于顾斐，他的理由更简单，“一个人吃东西没意思。”
她沈素年在顾斐的眼里特么就是个吃货吗？素年含恨地将面前的一块用荷叶包着的红焖肘子放进嘴里狠狠地嚼着，异常委屈。
蜀王的事情，素年知道的甚少，也就是从萧戈的嘴里知道一星半点，据说势力被太子殿下瓦解了，可太子殿下自己也没落了好。
素年想起蜀王说过的，那个被太子殿下母妃害死的小皇子，想起蜀王最后的样子，兴许出生在皇族，并不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柳老过世，并没有太多的人知道，之后有人找到素年这里，想要请柳老诊治的时候，素年都统一说他老人家云游去了。
没有医圣，医圣的传人也是好的，大家心里这么想着，便都会在得知柳老不在的情况下，转而请素年上门行医。
一般情况下，素年都不会拒绝，好在来能请得动柳老的也不多，素年也不是很忙。
“蜀王的那个幕僚，择日问斩。”萧戈淡淡地说着，面前的桌上摆着水淋淋的鲜果。
素年低着头，简珏，这个骨子里狂热的人，终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萧大人，您真不忙吗？”
素年觉得萧戈闲得有些过分了，而且他不觉得，经常出入自己这里，有些不合适吗？怎么说自己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吧，虽然这闺女的思想挺开放的，但架不住别人的眼光啊？
“多谢关心”，萧戈扔了一颗果子在嘴里嚼。
我真不是关心你……，素年嘴角有抽动的迹象，她不明白萧戈来她这里，还跟她没事儿说说朝政方面的话是什么意思，这种事情不应该是机密性质的吗？能这么随随便便跟她就说了？
“沈娘子，你觉得我这个小厮如何？”萧戈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素年和站在萧戈身后的月松同时一愣，不明所以。
“甚好。”
“是吗？那沈娘子是否愿意跟萧某交换一下？我瞧着你的管家挺不错的。”
玄毅此时正在院子中，听见这话抬起了头，正好看见萧戈看过来的眼神。
还没等素年想清楚他的意思，月松先爆发了。
“大人！大人您不要小的了？为什么呀？是不是小的哪儿做的不好？小的哪儿做错了大人您说呀！小的一定改！大人您别不要小的呀呜呜呜呜！”
素年只能傻笑，“呵呵呵呵”地偷偷挥手让玄毅赶紧离开。
萧戈之后就没再提这事儿，可从那以后，但凡玄毅出现在月松面前，月松的表情都是哀怨的，上上下下地扫视玄毅，像是要找出他比自己强的证据。
“小姐！小姐不好了。”某日，小翠从前院回来，一路大呼，小叫，气喘吁吁地来到素年面前。
巧儿赶紧倒了杯水，小翠一气喝了大半，才放下杯子，“小姐，有人来替您说媒了！”
“说什么？”素年正在描花样玩，听见小翠的话，一笔给描偏了。
“说媒。”
……
素年想从小翠的脸上找到开玩笑的意思，却根本没有。
说媒？在她师父刚过世没多久的时候？谁这么不开眼找抽呢？
素年的脸板了下来，让小翠去将人请来，她倒要看看，这打算给她说哪家的媒。
“哎哟，沈娘子，大喜呀……”一阵浓郁的香味率先飘了进来，味道有些呛人，随后，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妇人甩着帕子扭着腰走了进来。
“这位大婶，素年何喜之有？”
“这位就是沈娘子吧？哎呀，真真是貌美如花，国色天香，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标致的小娘子呢。”
素年不说话，端着茶盏装深沉。
“沈娘子，今日白婶儿来这里，可是有一桩极好的因缘，兵马司吏目李家，瞧中了沈娘子，原本不该这么贸然上门，但沈娘子既无长辈，又无亲人，所以白婶儿这才来问问娘子的意思。”
“兵马司吏目？”素年转过头，看着巧儿：“什么品级？”
巧儿对这些懂得竟然比素年要多，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没品？”
白婶子的脸黑了一层，兵马司吏目虽然确实是不入流的官职，但素年不过是个小医娘，再怎么样，也是有资格迎娶的吧……
素年点点头，再看向白婶子的时候，脸上竟然堆满了笑容，“婶子，劳烦您跑着一趟，您也知道，素年父母双亡，身边也没个长辈，这种事情，没有人能为素年谋划，素年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可不就是这么个理，”白婶子的情绪又高涨起来，忽然觉得沈娘子也没那么难缠，听听，说的话多有礼数，“这李家，虽然暂时只是个兵马司吏目，但这李公子人长的是一表人才，沈娘子嫁过去，那就是享少奶奶的福啊！”
素年笑得含蓄，“可素年不明白，李家是如何知道小女子的呢？我跟李家素未蒙面，他们家为何会请婶子来给我说媒？”
白婶子笑眯眯地，“我的小娘子哟，现在京城谁人不知你是柳老的传人？况且，李家说他们也找人打听了小娘子你的情况，温良贤淑，李家一听，可不就动心了？”
“不知找的是哪家人打听的？”
“这……，好像是佟家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互掐
素年一听，皱着的眉头立刻松了下来，知道对手是谁就行。
“佟府啊……，说起来，佟家妹妹那里，我还有点事儿要找她呢。”素年笑了出来，微微低下头，恬淡，安逸。
但这种模样让白婶子莫名地打了一个颤，怎么回事？
小翠和巧儿对望一眼，小姐自从回来以后，就有些不一样了，她们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小姐变得更加让人敬畏了。
有时候就算素年脸上在笑，也能让人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就算她轻柔地慢声细语，也让人不敢轻慢。
素年在她们怯弱地反应了这种情况之后，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才幽幽的说：“长大了呀……”
现在，白婶子就有这种感觉，她忽然觉得自己今天不应该来，说起来李家也没给自己多少好处啊，她干嘛跑这一趟？
但人来已经来了，白婶子硬着头皮追问了一句，“沈娘子，您看这桩亲事……”
“自然是不成的。”素年说得很果断，对着巧儿使了个眼色，巧儿立刻走回屋里。
“婶子，我家小姐的意思，这种婚姻大事，自当由她的长辈来操持，虽然小姐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但小姐如今是柳老的传人，理应由柳老来决定，您这样贸然地来征求小姐的意思，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将你打出去，也是情理当中，您说是也不是？”
小翠走上一步，将理由说得无比充足。
白婶子的脸色一白，戒备地左右看看，还真怕有人会动手打人，这时，巧儿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只精巧的荷包，笑语嫣然地走上前。
将荷包塞进白婶子的手里，巧儿的双手握着她的手，“婶子，我家小姐是个可怜的，承蒙婶子惦记，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婶子不要嫌弃。”
荷包入手，沉甸甸地让白婶子心花怒放，就是李家，给的也不足这一半呢。
“哎呀，你们家小姐一看以后就是官太太的命，这兵马司吏目，确实有些那什么呢……，呵呵呵，姑娘放心，婶子知道回去以后怎么说，柳老如今不在京城，这婚事，当然得等他老人家回来再说。”
白婶子欢欢喜喜地走了，素年的情绪却低落下来，云游四海……，她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飘着一丝丝棉絮似的云朵。
佟家，佟蓓蓓，这是怕自己将他们忘了特地来提醒的吗？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她怎么会忘了呢？知道了佟家就是让沈素年变成孤儿的罪魁祸首，素年在心里记着呢。
“小姐……”，白婶子走后，小翠忽然有些吞吐犹豫了，几番欲言又止之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打住，你放心，佟家给我物色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家。”
小翠讪讪地闭了嘴，小姐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呢？
“你知道的吧，我跟顾家是有婚约的，虽然我不想履行，顾斐之前又去过佟府，他们会不知道？知道了还给我说哪门子的媒？这明显是害我嘛，你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素年想彻底打消小翠心底不切实际的指望，她是没打算嫁人的，别说今日是个没有品级的兵马司吏目，就算来的是顾家，她也会找理由推掉。
不过这佟家打的主意，她就有些看不懂了，是希望自己能看上李家？他们莫非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和顾家的亲事？
在京城里，许多事情传得都很快，今日谁家娶媳妇，明日谁家婆媳不和，那都可以成为人们饭前茶余的谈资。
素年听到小翠跟她描述的，佟家和顾府的纠葛时，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自己消失的这大半年，佟府得到的消息和大家都一样，素年跟着她的师父柳老出去瞧病了。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她不在京城，这是个好机会啊，佟二太太急不可耐地想趁机让佟蓓蓓和顾斐完婚。
可是，顾夫人一直称病，还一病就没有打算好的架势，佟二太太急了，这顾府，明摆着就是想要耍赖的意思！
佟二太太暗暗恼怒，她也不是个吃素的，来京城的时间虽短，但佟家大房在京城也积攒了一些人脉，自己并不想去跟大太太争夺什么，大太太也乐得妯娌和睦，带着她慢慢踏入京城的社交圈子。
佟二太太待人处事的手段了得，很快融入其中。
这些贵妇之间说的最多的话题，怕就是拉关系攀亲戚了，官员之间靠着联姻，盘根错节，巩固着在京城的地位，佟家二房有几个待嫁的姑娘，不免有人会问过来。
佟二太太笑着将自己的嫡女蓓蓓已经有了亲事的事情透露出去，并且不着痕迹地让大家知道是顾家的公子。
顾斐在京城可是很有名声的，也早在之前，就有人上门谈了口风，确实是有一门早已定下的亲事，如此一来，也能对得上。
慢慢地，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会事，羡慕也好，嫉妒也罢，就这么着了。
这个消息传到顾夫人那里，她真真是目瞪口呆，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哪儿有人在男方家没有开口之前就将女儿的亲事传出来的？
顾夫人没了主意，又去求助于老夫人。
老夫人跺着龙头手杖，“早让你去沈府提亲，你为什么不去？这下让别人抢了先，你倒来问我怎么办了。”
“娘……，早先那会儿，我不是顾虑着佟府吗？斐儿让我装病，我就想着，一直不见佟家太太的话，她是不是就会罢休了，谁知道……”
顾老夫人的表情格外地不可思议，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个媳妇有些不着调，却没想到竟然神奇成这个样子，她居然寄希望于佟家自动放弃亲事，他们家是脑子坏了吗？要是不想结亲，当初为何会说谎？
老夫人扶着头，头真疼啊……
“你去，将斐儿要娶得姑娘是沈家娘子的事情传出去，就说这才是顾家老爷子亲口应下的亲事。”
“娘……，这会不会，不太好啊……”
顾夫人又犹豫了，这根本就是直接打佟家的脸，斐儿要娶佟蓓蓓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现在他们直接否定，这……
“若是你不愿意，那你干脆就让斐儿娶了这媳妇算了。”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看也不去看自己的这个儿媳。
顾夫人无法，只得退出去。
顾夫人是个软弱的，耳根子又软，又承担不起什么责任，她多希望这件事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解决才好，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若是沈素年没有出现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的事了。
顾斐衙门里事务繁忙，老爷也不管这些事情，顾夫人一个头，两个大。
但除了顾老夫人的支招，顾夫人真心没有别的方法，于是，只能咬着牙，将消息放出去。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顾家和佟家，闹上了？”
“小姐你能不笑吗？”
小翠纠结了，那顾少爷怎么说也是小姐未来的夫君呢，怎么小姐听了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笑，我不笑。”素年咧着嘴，赶忙保证。
哎呀，她之前还在愁要怎么才能顺水推舟无波无痕地将自己身上的亲事推掉呢，这下好了，压根都不用她出手，只是不知道，之前被佟府忽悠来跟她说媒的李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小姐你还笑！”小翠都要愁死了，小姐的名字也混在这件事情当中，现在京城里的那些人一提到沈素年，首先想到的就是医圣的传人，是个医娘，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真真不是什么可以撇清的。
素年揉了揉脸，许久没有这么愉快了，“真不笑了，不过小翠啊，你在这儿着急也没用呀，佟府说我当初是诈死，他们也是受了蒙骗，我们站出去说不是这么回事儿，谁肯听呢？你听我的，这舆论，就让它随风飘去，左右我们又不少块肉，让那些人说去就是了。”
小翠不赞同，严重不赞同，小姐的名声都要被佟府被败坏了，她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自己当初是眼瞎呀还是眼瞎啊，还挺高兴小姐能回佟府，幸好小姐比自己聪明，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顾斐那个整日里冷冰冰的小厮，名为木聪，忽然有一天，他独自一人上门，说要见素年小姐。
小翠插着个腰，站在院子门口横眉冷对，“你家少爷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少爷公事繁忙。”
“那就请顾少爷继续繁忙吧。”
小翠被素年打击得多了，便想要转移一下怒火。
木聪没说话，只是在心里诧异，少爷整天说自己没个做下人的样，他怎么不说沈姑娘这里呢？跟她们一比，自己真是听话到惨绝人寰了。
还是巧儿听到了动静出来，将气呼呼的小翠拉到一旁安抚，然后将木聪请进去。
素年在屋子里，巧儿让木聪在屋外稍等片刻，不一会儿，一个少年从屋子里走出来，是沈姑娘这里的管家，可他边走边整理腰带是什么意思？
木聪平日里不爱说话，也不爱表露情绪，但这会儿，他也忍不住惊诧起来，这……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连环呆滞
“进来吧”，素年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巧儿冲着木聪笑笑，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素年背对着门，正在整理东西，原来是针灸吗？木聪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松了一口气。
“玄毅这小子，现在让他脱衣服越来越困难了，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又不是没见过。”素年一边收拾银针，一边嫌弃地嘀嘀咕咕。
木聪觉得空气突然间稀薄起来，刚松掉的气，竟然吸不进去了……
“小姐……”，巧儿无奈地开口。
素年转过身，看见了木聪，顿时态度和蔼到不行，“来了？坐吧。”
木聪不敢，只站到一旁，他的头有些晕，昏昏沉沉的，“沈姑娘，我家少爷最近公务缠身，但也听闻了京城的传闻，所以特意让小的前来，希望沈姑娘千万相信少爷的心意。”
“来来来，喝茶喝茶，跑这一趟累坏了吧？”素年装听不到，热情地招呼木聪用茶。
巧儿在一旁猛瞪素年，这也就是她，要换做是小翠姐姐，早开口说话了。
“呵呵呵呵，听说你家少爷最近喜事不断呢。”
素年端着茶盏笑得端庄，完全是一幅不介意的样子。
“少爷得贵人提拔，现在升了职，所以才没时间来看望沈姑娘，还望沈姑娘海涵。”
木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顾斐交给他的任务是，确实地让沈素年感受到他的诚意。
木聪面无表情地差点崩溃，这个任务难度太高了。
可顾斐说了，他只相信木聪，只有他能够替自己完成心愿，木聪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来到了沈府。
但真见到沈素年，木聪觉得自己之前想的路子都白搭，沈姑娘既没有在家里郁郁寡欢等待少爷的真心保证，也没有出离愤怒想要跳出去证明清白，京城里大家聊得火热的事情，在她这里仿佛完全听不到一样。
素年点点头，“恭喜顾公子了，不仅官场平步青云，姻缘也是合合满满，真是让人羡慕呢，呵呵呵。”
木聪一愣，沈娘子果然还是介意的吗？难道她只是隐藏地比较深？木聪抬头，看到素年的表情，一时间又吃不准，素年看上去分明就是相当真心诚意地恭贺嘛。
“小姐，”巧儿觉得自己再不开口，过后一定会被小翠给撕了的，“小姐，顾公子百忙之中还抽空让木聪小哥来见您，可真是体贴呢。”
素年转头看向巧儿，巧儿眼睛都快眨抽筋了。
好吧，素年笑了笑，“帮我谢谢你家少爷，让他费心了。”
木聪茫然，比任何时候都要茫然，他忽然觉得自家的少爷太让人省心了，他应该知足的，回去就要对少爷更好一些……
懵懵地从沈府里出来，木聪烦恼着如何跟少爷交代呢，他来这里到底干什么来了？不是来安抚沈娘子让她放心的吗？不是为了帮少爷“含蓄”地表明心意的吗？但他怎么似乎，什么也没能做到呢？
巧儿叹了口气，跟小翠摊了摊手，她尽力了。
小翠也学乖了，她不再跟素年正面谈论关于小姐婚嫁的事情，因为每次她正儿八经地开口，打算从人伦谈到礼数让小姐不要有那么离经叛道的想法时，不过几句话，就能被小姐将话题带到稀奇古怪的地方，还一点都不突兀。
于是小翠采取敲边鼓的方法，时不时点一句，她想着，这样潜移默化的方式，是不是会让小姐松动呢？
“顾公子人真不错，这么忙还想着小姐你呢。”
“嗯，是挺不错的，二女争夫，这种戏码中要是男方是个端不上台面的，那可就是瞎了眼了。”素年很认同小翠的看法，只是稍微偏了一些。
小翠在心里泪流满面，决定还是先不管了罢……
隔日，顾斐亲自登门，主要是木聪传话传得语焉不详，顾斐完全从他的话里揣摩不出素年的任何想法。
“少爷，你还是自己去吧。”这是木聪最诚恳地建议。
顾公子登门，巧儿死活不进去伺候，她还有好多事儿没做呢，还是小翠姐姐比较经得住场面。
木聪提心吊胆地看着屋子的门，深怕里面又跑出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不过幸好，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
素年十分有礼地出来，在院子里的一个小小的凉亭中接待了顾公子。
茶是上好的茶，点心则是顾斐自带的素年十分爱吃的鸳鸯卷。
顾斐不是个喜欢绕圈的人，上来就开门见山，“沈姑娘，恕在下唐突，不知如今京城里的传闻，姑娘可否听说？”
素年点点头。
“那么，沈姑娘可愿意相信顾某？”
素年捧着茶盏的爪子一僵，她很想“呵呵呵”地也装傻忽悠过去，可她发现不行，顾斐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看着自己，容不得她半点忽视。
“顾公子，”，素年抬起头，明眸清澈动人，似乎是沉淀了无数年的一汪泉水，“若是素年说，小女子并不在意，公子可会生气？”
顾斐定定地看着她，摇了摇头，“若不是真话，我才会生气。”
“那就好”，素年一下子笑开了，“顾公子，你是那么地优秀，前途无量，而小女子只是个地位卑微的医娘，顾公子娶了小女子，不会觉得委屈吗？”
“我说了，我喜欢听真话。”
素年撇了撇嘴，真是个不好糊弄的，既然如此，她也豁出去了，说话之前，还特意看了一眼小翠，心想这可不是她愿意的啊。
“顾公子，小女子并不打算嫁人。”
“哐当”，小翠手里的水壶撞到了桌上，茶水撒了出来，她急忙手忙脚乱地收拾，一不小心，又沾到了木聪的身上。
木聪直接善解人意地往门外走，心里挺可惜自己的这身衣服，想让他回避直说嘛……
“沈娘子这话……，是何意？”
顾斐觉得他思维混乱了一下，他想过千百种可能，就这一种，从没想过。
话说出来了，素年一下子欢脱起来，她用手指在桌面上轻巧，“就是不想嫁人而已，顾公子的性格其实十分合小女子的意，不如咱们结拜吧，我特想有个哥哥，你觉得如何？”
小翠觉得顾公子特可怜，看吧，都惊呆了……
结拜？谁跟谁？结什么结？顾斐混乱地思绪更加的混乱，沈娘子跟别的女子不一样，这他一早便知道，但特别成这样……
素年后面说了些什么，顾斐完全没有听进去，他努力想让自己回神，却有些徒劳，素年的想法在丽朝，绝对是空前绝后的。
从沈府出来，木聪有些同情少爷，他明白少爷现在的状态，太明白了，只是没想到，就是少爷，也没能逃得了。
顾府和佟府之间还在互相纠缠着，有人站在顾府这边，说是老爷子的心愿才是最重要的，当然得娶他定下的沈家姑娘；也有人站在佟府这边，认为顾府没见到沈姑娘，跟佟府有什么关系，可定下佟家姑娘的书信可是实实在在的，就这么轻易地反悔，佟家姑娘的脸面往哪里放？
更多的人表示，这都不是个事儿，顾公子就都娶了呗，坐享齐人之福，岂不美哉。
仔细一想，却确是个好办法，至少顾夫人当真了，对呀，都娶回来不就完了？沈娘子虽是老爷子亲口定下的，但她现在也不过是个医娘，佟姑娘自己也见过，佟府又一门心思想将女儿塞过来，那就接着呗。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似乎这么做以后，什么事情都迎刃而解了，顾夫人忽然觉得自己变聪明了，赶忙去征求儿子的意见。
顾斐无精打采地听了娘的话，眼神呆滞。
还都娶呢，人沈姑娘压根就不愿意嫁给他！哦不对，不是不愿意嫁给他，是谁都不愿意嫁。
看到儿子的心思不在这里，顾母有些急了：“到底怎么样，你说话呀。”
“娘，别白费心机了，这事儿啊，我觉得没那么容易解决。”
顾斐想要让娘打消这个主意，但顾夫人如何肯，她怎么想都觉得可行，又是自己好不容易开动脑筋想出来的，怎么愿意放弃？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这么定了。
顾夫人没有去问一声老夫人的意思，就直接给佟二太太写了封信，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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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这场事件中的女主角之一，素年受到了大家广泛地关注，代表人物就是刘炎梓和萧戈。
刘炎梓一如既往走温情路线，关心她的情绪是否安定，天南地北地聊了以后，才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外面传的是否属实。
“传言不可信。”素年痛心疾首。
这大概就是素年的态度了吧，刘炎梓笑了笑，便有礼地告辞了。
至于萧大人，素年每次见到他，眼角都在跳，这人还能不能有点谱？这个时候不安慰她也就算了，人性格就是那样的，但到她的院子里比在他家都要随意，喝着茶，吹着风，无比惬意，他到底是来干什么了？！
素年坐在一旁抱着一碟蜜渍樱桃恨恨地吃着，难不成，他就是为了送这樱桃来的？
默默无言地待了好一阵子，萧戈才有离开的迹象，素年一喜，眼睛瞬间亮起来，十分乖巧地站起来打算送客。
走到门口的时候，萧戈才像忽然想起来一样，“顾家小子，你就别想了，那人不好玩。”
素年站在门口呆了半天，直到都看不见萧戈了以后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诽谤吧？不好玩？什么叫不好玩？他什么意思？！
第一百四十六章 贵人
顾母的信，佟二太太压根没放在眼里，都娶？凭什么？那个低贱的沈素年凭什么跟她的蓓蓓平起平坐？
不过，呵呵呵，这个顾夫人，还是原来那个样子，说得好听叫做幼稚，在自己看来根本就是弱智。
以为凡事都能够顺顺当当自然而然地解决，没有一点心机和城府，这种人，她最看不上眼了！
佟二太太回了信，约了顾夫人一起去拓隐寺上香，说是他们佟家愿意这么做。
顾夫人收到了信，心已是稳妥，佟家都已经答应了，沈素年那里就更加不是问题了。
自己嫁到顾家这么些年，凡是有事情，都只能靠着老夫人和儿子来出主意，顾夫人这会儿忽然满心畅快，看，她不是做不到，这件棘手的事情，被她处理得多么妥帖。
但儿子最近，怎么有些不对劲呢？
顾夫人发觉顾斐这段日子有些异常，经常自己说着说着话，他就已经走神地不知道去了哪里，斐儿从来都没这样过，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顾夫人将木聪叫到身前来询问。
木聪服侍在顾斐的身边已经好些年头了，当初就是顾夫人给顾斐选的，从那么多卖身为奴的孩子当中选择了他，让他一定好好照顾顾斐。
木聪对顾夫人，有一份感恩的心，他知道这个妇人本心不坏，只是过于软弱了些。
“木聪，斐儿这段时间怎么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木聪挣扎着摇了摇头，不过去了一趟沈府，少爷应该不会这么脆弱吧。
“真的吗？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斐儿这孩子一向让人很省心，怎么这几日怪怪的。”
木聪想起来那一日，从素年屋里走出来的管家，他并没有对少爷说，也不是觉得沈姑娘跟那个管家有什么，毕竟只是针灸而已。
可木聪有些难受，他为少爷难受，少爷很明显为沈姑娘动了情，所以这几日才会这么纠结烦闷，而沈姑娘只是个医娘，木聪并不是觉得医娘的身份低贱，但他总是觉得，少爷若是看到了那天的情况，心里一定会不好受的。
如果少爷跟沈娘子成了亲，以沈娘子的性子，她会愿意放弃医娘的身份在家里相夫教子吗？
只要这么想一想木聪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沈娘子怎么会，她在自己眼里是个不拘小节的奇女子，有豁达的心性，有出众的医术，又是医圣的传人，她怎么会愿意从此回归成一个平凡的妻子？
可那样的话，少爷就必须一次一次忍耐沈娘子为别人医治，脱去衣衫的针灸，摸上皮肤的诊断，这若只是大夫的话，并不突兀，可换成是成了亲的沈娘子，木聪真的无法接受。
自己都无法接受的话，那么少爷呢？
“木聪？”顾夫人见木聪自顾自地发了呆，不禁抬高了声音：“你在想什么？真的有事情？还不赶紧说出来？！”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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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年这里，正在接待一位客人，一位让他们完全不敢怠慢的客人。
是一位嬷嬷，穿着得体地宫装，梳着一丝不乱的发式，每一根发丝都服服帖帖地盘好，脸上虽有笑纹，却让人觉得异常疏远。
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无比的庄重，一看，就是从宫里出来的。
“沈娘子，老身姓许，多有打扰，请沈娘子赎罪。”
许嬷嬷恭敬地行礼，动作规范到位，素年赶紧回礼：“许嬷嬷客气了。”
落座，奉茶，素年有些奇怪，宫里的人怎么会找到她这里。
许嬷嬷也在暗自观察沈素年，并在心底暗暗称赞，是个稳重的。
“不知许嬷嬷前来所为何事？”
“沈姑娘，有一位贵人身子有些不适，想请您去瞧瞧。”
素年心里猛跳了一下，又是贵人？她能不能拒绝？难不成……，是圣上？也不对呀，圣上身边要是来人，不应该是公公吗？
“不知这位贵人是……？”素年有些不抱希望地问，贵人都喜欢隐瞒身份那一套。
“是安宁小公主。”许嬷嬷也不瞒着，直接就将贵人的身份说出来。
素年记得，曾经师父说过，宫里的贵人们，都会有太医院的御医们服侍着，每月定期的平安脉，了若指掌的身体状况，让他们能够更快更迅速地诊治贵人的身子。
这就是御医和他们普通大夫的不同之处，一般没有特殊情况，普通大夫是不能够私自为宫中之人诊断，因为他们没有这个资格，那是逾越的大罪。
事实上，宫中的贵人们，也不会放着御医，却去找不入流的大夫瞧病，除非是自己师父有着医圣的名号，或是当真救不了了，没招了，才会去各种尝试。
安宁小公主，素年不知道这是哪一位小公主，她甚至不知道丽朝到底有几位公主，但身为公主，这么尊贵的身份，怎么会想到来找自己？
“许嬷嬷，小女子能问问原因吗？”
许嬷嬷心中闪过一丝不喜，素年这话就有些没有分寸，安宁小公主屈尊纡贵想让她去诊治，她竟然还敢问原因？
可这丝不喜，许嬷嬷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主子的心思，我们做下人的，岂可私自揣度？”
这话，素年怎么觉得有些伤及无辜呢？她问问原因怎么了？进宫治病，那要冒着多大的风险，说不定就是要掉脑袋的，还不能让人问问了。
素年有心不想去，她又不是召唤兽，人家说要她去她就乖乖地过去，可似乎，不去也不行，这个许嬷嬷，自己问句话都要含沙射影一下，她要真说不去，说不定将她活吃了都有可能。
这时，玄毅忽然出现在院子门口，“小姐，萧大人来了。”
萧戈？这个时候？素年觉得有些稀奇，他平日里都很忙的，也就来过自己这里一两次，这会儿他怎么会来？
素年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萧戈挺拔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院子门口了。
院子里光线顿时有些暗，这人的身材太突出，素年之前就觉得他做那些文官有些违和，嗯，还是现在的将军比较适合他。
萧戈站在院子门口进来不远的地方，眼睛却落在许嬷嬷的身上，刚刚在素年面前优越感十足的许嬷嬷，气势立刻退得无隐无踪。
“许嬷嬷，”萧戈的语速很慢，“您怎么会在这里？”
许嬷嬷屈身跪下，“老身见过萧大人，安宁小公主偶感不适，所以派老身来请沈娘子进宫去瞧瞧。”
“安宁这小丫头，一直是孙太医瞧着的，怎么，孙太医死了不成？”
许嬷嬷的身体微微颤抖，但良好的教养让她并未失态，只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行了，你回去吧，安宁那里我会去说的。”萧戈很随意地挥了挥手，许嬷嬷还想说什么，抬头看见萧戈的表情，又将话吞了回去，然后默默地离开了。
素年似乎有些头绪，但却不明朗。
她跟萧戈相识，也有好几年了，如果说一开始她并不能分辨萧戈此人是好是坏，现在，素年却是能够肯定，萧大人，对她是没有恶意的。
可能行事的方法有些问题，独断专横，但从来没有伤害过自己。
所以，萧戈现在将许嬷嬷赶走，这里面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多谢萧大人。”素年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道谢，说实话，她也真心不想去，见识了皇家的处事手段，素年对皇宫一点好感都没有。
萧戈面对素年的道谢，挑了挑眉毛，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翘着个二郎腿。
素年嘴角抽动，这人的表情怎么那么……，那么讨厌呢？
素年跟萧戈认识的时间不短，正因为不短，素年更能看出萧戈的变化。
曾经黑面冷情，唯我独尊的萧大人，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有一点机会都不放过想要看自己笑话的人？这其中的心路历程素年真想好好研究研究。
这次的事确实是应该感谢萧戈，素年便如他所愿，亲自倒了一杯茶捧过去，这足够诚意了吧？
这杯茶，萧戈喝得十分惬意，不光惬意，还喝了好久……，久到素年都想伸头过去看看，她似乎没倒多少啊……
素年不敢质疑萧戈，小翠那里，眼刀一刀一刀地往月松面前甩，甩得月松都不敢抬头，大人平时真不是这样的……
出了沈府的门，萧戈脸上的轻松表情全部收了起来，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冰寒，月松敏感地察觉到，大人散发出来的寒冷，比平日里更加强盛。
月松都想哭了，大人不带这样区别对待的，对沈娘子就是如沐春风，虽然沈娘子可能不这么认为，对他就是寒风瑟瑟，呜呜，自己可真可怜。
素年觉得，这事儿应该就这么过去了，什么安宁小公主，皇家的公主各个都是娇宠出来的，那脾气是一个赛一个差，素年可不想去招惹。
可是没想到，隔日，萧戈又上门了，随行而来的，还有那个不拘言笑的许嬷嬷。
第一百四十七章 圆润
“……”素年以眼神询问，这是啥意思？
许嬷嬷跟在萧戈的身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萧戈往素年跟前一站，“安宁那里，你还是去一趟吧，确实有些不妥的情况，不过你放心，没人会为难你的。”
素年呆呆地站在那里，她的余光瞧见许嬷嬷的脸上表情特别不自然，像被人敲了闷捶一样。
没人会为难你的。
素年忽然想起自己在蜀王那里最后的记忆，也是萧戈在跟她说话，语气，仿佛重叠起来了。
他是担心自己会害怕吧，怕跟去蜀王那里一样，所以用并不符合他平日里的语气提前保证，没人会为难自己的。
素年忽然就豪气万千起来，怕毛怕，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进宫吗？不就是治病吗？师父都不怕的事情，她有什么理由害怕？
“好，我知道了。”
素年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坚定，心里甚是欣慰。
眼前的小姑娘，她可能都没发现，刚刚那一瞬间，她眼睛里闪出的光有多么得摄人心魄，美不胜收。
素年带了小翠前往，跟着许嬷嬷，缓缓地离开了。
在她的身后，萧戈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盯着空无一人的院门，开始发呆。
最先吧，是觉得这个小姑娘挺有意思的，明明惧怕自己，却因为知道差距而妥协，是个心里十分清楚的姑娘。
在青善县的三年里，自己每次见到沈素年，过后的心情都非常好，他一开始以为是巧合，后来才发现，待在素年的身边，自己有多么的放松。
小姑娘似乎有一种魅力，让周围的人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没有过分拘谨的敬畏，没有刻意做出的奉承，没有唯唯诺诺的惧怕，就是很自然的，好似朋友一般的对待。
那个时候，自己正处在最焦心的时刻，他需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扩展自己的势力，不着痕迹地招兵买马，埋下支持太子殿下最基层的力量。
说起来容易，其实很难。萧戈却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那三年，不夸张的说，只有在见到素年的时候，自己似乎才能得到休息。
所以当他任务完成，他多么想将素年也带到渭城去，无关情爱，只是希望这个能让自己时刻放松下来的小姑娘，能够继续陪在他的身边。
可素年拒绝了，并且笑盈盈地送了他一个小靴子，还一本正经地祝他平步青云，萧戈真是哭笑不得。
其实如果他愿意，他大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将素年带走，哪怕她已经成为了医圣的传人，对自己来说，仍然易如反掌。
但不知道为什么，萧戈没那么做，他知道素年不喜欢被强迫着做事，哪怕是为她好的事，在青善县，自己没少因为强行将她留在那里遭受忽视。
萧戈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在意一个小医娘的感受，他独自一人去了渭城，继续去为了太子殿下，这个他认同的未来君王做事。
可是素年又出现了，知道她来的那一瞬间，萧戈觉得自己的心轻快了起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不知道，也不想追究，只要能见到素年就好，只是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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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大哥……，这怎么办？”巧儿惴惴不安地凑到魏西身边，隐蔽地指了指坐在他们院子里不肯走的萧戈，这都多长时间了，萧大人难不成想留下来吃饭？
魏西耸耸肩，他怎么会知道？萧戈这人吧，经常能让魏西想起另一个人，他的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腰侧。
在那里，有一条每次素年给她针灸都想要刨根问底的伤痕，由于伤痕太狰狞，素年对他怎么还能活着十分地好奇。
给自己留下这条伤疤的人，就跟这个萧大人的感觉很像，决断，冷静，有爆发力。
玄毅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前院没有出现，后面就魏西跟巧儿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等着萧戈什么时候会自己离开。
月松被两人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但大人正在沉思啊，这种时候，就算是他也不敢上前打扰的。
忽然，萧戈站起了身，径直往院子外面走，巧儿呼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位爷总算意识到这里不是他家了。
玄毅在前院守着，看到萧戈走出来，下意识就想往旁边避一避，却不料萧戈大步地走到他的面前，将他路给堵住。
玄毅抬起头，是一贯面无表情的脸，“萧大人。”
萧戈盯着玄毅的脸看，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从院子里跟出来的巧儿看到这么诡异的场面，毛骨悚然。
巧儿想起萧戈曾经还打算用月松将玄毅换走，难道说……，萧大人真的“看上”玄毅了？哎哟妈呀，巧儿只觉得头皮发麻，原来萧大人是“那个”？那还搞得像喜欢小姐一样……
巧儿离得远，她看到萧大人似乎开口说了一句话，玄毅的脸色突变，猛然煞白煞白的，萧戈却已经飘然离去。
“怎么了？萧大人说什么了？”巧儿走过去问到。
玄毅的脸色渐渐正常，摇了摇头：“没什么。”说完，便往门外走。
玄毅的手脚冰凉，背对着巧儿的时候，脸色冰寒得，犹如腊月的冰霜。
“你的病好了吧？”
这是萧戈跟他说的，就好像是闲谈的口吻一样，将他的心底的波澜，完全地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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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巍峨的朱红色宫门，能看到远方不真切的宫殿，深红色，好似一团火红。
素年在这里换了软轿，有许嬷嬷的腰牌放行，她们顺利地入了宫。
一路左转右绕，素年在轿内隔着纱帘看不真切，只能隐约地看到两旁高耸的宫墙，威严，却无比单调。
走了很久，轿子才落了地，这一处宫殿，正是安宁小公主的住处，宁馨宫。
宫女们见到许嬷嬷都自觉跪下行礼，小翠上前将轿帘掀开，素年慢慢地从里面走出来。
朱红色的殿柱，金黄色琉璃瓦，在素年面前构建出一幅大气磅礴的架势。
随着许嬷嬷一路走进去，身穿宫装的宫女和太监，都远远地行礼，看来这许嬷嬷的地位并不低呢。
站在殿厅门口等待通传，小翠的脸上有掩不住的兴奋，她虽然知道此行也许很危险，但仍然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这里可是皇宫呐！
“小姐，公主……，都长什么样？”
小翠偷偷地在素年身后低声地问。
素年被难住了，长什么样？还不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样子？不过，不是说皇族里美人多嘛，皇上的妃子都是选秀选进去的，那都是越漂亮越好，所以基因在那里呢，肯定丑不到哪里去。
很快，有人出来通传，请素年主仆进去。
慢慢地踏入殿厅，周围有鹅黄色鲜嫩的纱幔在轻轻飘动，纱质轻薄，好似烟气一般，飘渺梦幻。
隐隐约约，素年似乎瞧见了人影，那应该就是安宁小公主了吧，素年很守礼地低着头，慢慢地走近。
“民女沈素年，给安宁公主请安。”
“平身”
安宁公主的声音非常地清脆，一听就知道还是个小女孩，素年起身，微微抬眼，看到人了以后，却愣在原地。
原来皇室公主，都长得这么……圆润吗？
说是圆润，素年已经是很含蓄了，她自问不是个刻薄的人，但也没法儿昧着良心将这种胖说成是丰满，已经超出丰满的限定了呀。
这个小胖丫头就是安宁公主？
素年觉得有些幻灭，她甚至想扶着头深思一下，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安宁一直注视着素年的表情，身为一个小胖子，还是个皇族的小胖子，安宁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人嘲笑，可她又知道，自己的胖是事实，这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
还好，这个沈娘子似乎没有嘲笑自己的意思，她的表情动都没动，也没有惊讶嘲笑，安宁放了心，舒出一口气。
但素年的淡定，没法儿让小翠也跟着淡定，小丫头此刻微张着嘴巴，不可思议地表情还定格在脸上。
“大胆奴才！你是在嘲笑本宫吗？”安宁刚松了口气，就看到站在素年身后一脸白痴样的丫鬟，立刻怒火丛生，拍着椅子扶手就高声呵斥。
小翠被吓得立刻跪下来，埋着头，抖着声音：“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请公主恕罪。”
还是言论自由的时代好啊……，素年叹了口气，她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让小翠和巧儿不再自称奴婢，不再随意跪下，安宁公主只花了一分钟，又回去了。
尽管小翠道歉了，安宁公主哪儿能忍得下这口气，立刻叫人要将小翠拖下去打板子。
小翠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抖成了筛子，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公主恕罪，民女的丫鬟惹您生气了，是民女没有教好，这责罚，理应由名女来承担。”素年很及时地开口，带着笑容自己承认错误。
小翠吓了一大跳，赶忙抬起头，就要急着将过错揽过来，却发现，小姐在朝她使眼色。
第一百四十八章 劝说
安宁觉得，这个沈素年还蛮有担当的嘛，既然她想要受罚，那就罚她好了，安宁立刻就使人要将素年拖下去。
许嬷嬷这时迅速凑到了安宁公主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眼神不时地往素年这里飘过来。
安宁胖乎乎的脸上充满了遗憾的神色，太讨厌了，这个女人有什么特别的？不就长得好看了点，有气质了那么一点点嘛，她要是瘦下来，一定比她还好看！
素年松了口气，她似乎赌赢了，萧戈……没有骗她……
不过这个小胖公主，难道是想找自己治疗肥胖？她怎么知道针灸减肥效果好的？
安宁那里却忽然有些不妥，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动作大了些，又或者是声音高了些，安宁的脸色变得很白，整个人摇摇欲坠的，几欲晕倒的样子。
“沈娘子！沈娘子快来瞧瞧。”许嬷嬷紧张地扶着安宁的身子，语气急促起来。
素年走上前，查看了安宁的脉象，又左右仔细瞧了脸色，最后让她张开嘴看了看。
四肢发冷，面色苍白，有冷汗，头晕……，“这是……低血糖？”
“糖？什么糖？宁馨宫里有不少，都拿来让你看一下？”
“嗯，去拿，果汁、甜水、糖块都可以。”
“不要……”
安宁气息不稳，却在听到素年的话以后挣扎着抗议，“这些，这些吃了会长肉的……”
她就知道……，素年摇了摇头，朝着许嬷嬷看了一眼，许嬷嬷立刻朝着宫女使眼色，让她赶紧将素年需要的东西拿来。
“公主殿下，您这段日子都没怎么吃东西吧？”
安宁小公主没有回答，一旁的许嬷嬷点点头。
她会去请沈素年，一方面是因为公主要求的，她想见见这个从哥哥口中说出名字的医娘，另一方面，则是公主的身子确实有些问题。
这也是萧大人同意素年进宫的原因。
安宁公主因为自己长得胖，十分地困扰，之前年岁尚小还不觉得，这会儿大了，便卯足了劲想要让这一身的肉消失。
于是公主开始不吃饭，每顿都饿着自己，身子越来越虚弱，体型却没怎么消瘦。
像现在这种状况，每日都会出现几次。
太医也来瞧过，说是正气暴脱，阳不敛阴，如此长久下去，必将危及到公主殿下的身体，太医也劝公主不能进食过少，可公主不听啊！
所以许嬷嬷希望，素年能有办法，不是说是医圣的传人吗？能不能将这种状况治好？
“公主殿下，您这么饿着肚子，是否并没有什么成效？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素年笑眯眯地站在旁边，不去管安宁头晕目眩，虚汗颤抖的症状，而是跟她探讨起这肥胖，为什么这么顽固呢？
素年的话让安宁十分地感兴趣，她努力集中注意力，眼睛望向素年：“为什么？”
“殿下，人的身体是需要吃东西才能有力气的，您一顿不吃，胃部就会饥饿，身体没有东西可以吸收，这种状态，当你后面吃一点点东西的时候，身体就会迫不及待地全部吸收掉，您总不能永远不吃东西的，对吧？”
素年用很浅显的方法让安宁有一个认识，“而且，殿下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总不吃东西，身体就没有足够的营养，到时候，殿下虽然会消瘦下来，但却会长不高，而且，身材也会受影响哦。”
安宁公主认真地听着。
“公主殿下是否觉得自己的身子比往常更加容易生病，随便走走都会气喘吁吁？这就是因为您用错了方式，不吃东西，虽然是会让身体消瘦，但同时，也会有非常不好的后果。”
“我不是乱说的哦，我可是医圣的传人呢，不吃东西，你的骨头得不到养分，就会变得脆脆的，以后你如果有个什么磕磕碰碰，那可就要当心了，很容易断手断脚的。”
安宁公主的脸色非常不对劲，白的好似一张纸一样，许嬷嬷连忙扶住公主，心想沈娘子这说得有些过了吧。
但素年脸上十分地认真，“不仅如此，公主以后会越来越记不住东西，因为缺乏养分而变得容易忘记，殿下细嫩的皮肤会变得没有光泽，还会长出斑痕，很难看的。”
“最最关键的是，不吃东西，很有可能会越来越胖，并没有什么效果。”
安宁公主的嘴唇微微颤抖，饥饿感让她有些无力，沈素年是医圣的弟子，她说的话应该不是耸人听闻的，自己也确实觉得身体一直在虚弱。
那些太医们也跟她说了，可都是她听不明白的词汇，而素年说的，安宁听得清清楚楚。
会断手断脚吗？会变得更胖吗？皮肤会长斑吗？会整天生病吗？
“……我要吃东西……”安宁低着头，声音若不可闻。
“哎，老奴这就去准备。”许嬷嬷笑着应了一声，赶紧让人去取一直备着的食物。
安宁公主喝了一些甜水，稍微舒服了一些，许嬷嬷也是个有经验的老嬷嬷，端上来的食物是容易消化的粥点。
肚子里有了东西，安宁连神态都满足了不少，心情也转好了许多，但很快，她又注意到自己肉肉的身子……
素年看着比自己还要稍微小一些的安宁公主又开始对着肉忧愁，她这个年纪，胖一点确实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公主稍微胖多了一些。
安宁忧伤地挥挥手，她人也见到了，沈素年可以离开了，她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哭一哭，呜呜呜呜，她不要做个胖公主……
这就让自己走了？素年有些诧异，那喊她来这里做什么来了？不是让自己帮忙减肥呀？她似乎，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许嬷嬷却是朝着素年投去感激的一瞥，能让安宁公主不要拒绝吃东西，她真的是十分感激，公主其他人说的话都不听，竟然被沈素年给吓到了……
素年低头行礼，这个小公主还挺有意思的，虽然一开始脾气有些不好，皇家的公主，能够理解。
想起萧戈说到安宁公主时那种隐隐的亲近，想起萧戈说，没事的，素年对这个小公主，忽然有些好感。
“公主殿下，您若是真想改善体型，民女或许能够帮得上忙。”
素年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任何想要邀功的语气，愿不愿意都无所谓，她只是觉得，小公主这么拼命节食减肥，挺让她有代入感的，前世那么多女孩子，减肥都是恒久不变的话题。
安宁还在忧伤的脸瞬间因为这句话定格了，然后头缓缓扭过来，脸上是又期待，又有些担忧的不确定情绪，配上她肉嘟嘟的小脸，素年有种想要上去捏一把的冲动。
人家好歹是公主，货真价实的公主，素年克制了一下，迎着安宁的目光，十分淡定。
安宁从椅子上蹦下来，好似一颗球一样，一跳一跳地来到素年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沈娘子，就拜托你了。”
许嬷嬷跟在后面追过来，“殿下，您这样不合规矩的……”
“什么规矩？能让我瘦下来，别说是规矩了，要什么我都给。”安宁可不管许嬷嬷那套，拉着素年的手不松开。
果然是个本质挺可爱的小姑娘，素年很相信自己的眼光。
先给安宁制定了一份适合她的食谱，力求营养均衡，分量也不会太多。
有酥酪，鸡蛋，脂肪少的鱼和肉，豆类，蔬菜，水果等……
有些东西许嬷嬷看得愣住，实在不会做，小翠便默默地站出去，说她可以做出来让她们瞧瞧。
“除了食物，公主殿下每日还要做适量的运动。”
安宁满脸好奇，急切地等着素年开口，只要让她不再这么胖，不再让其他人偷偷地在暗地里嘲笑，做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安宁这个胖胖的样子，在小时候十分地讨喜，当今圣上，也就是安宁的父王，十分地喜欢她，动不动就会抱在怀里，让别的小皇子小公主们相当眼馋。
那个时候，安宁没少因为这个被他们嫉妒，但是后来，大家慢慢长大了，这种胖乎乎的状态，却逐渐成为了大家嘲笑她的理由。
皇室里出生的孩子，确实没有长得难看的，正因为如此，跟安宁一般大的孩子，这个年岁都抽了个子，身体变了模样，出落成亭亭玉立俊秀挺拔的样子。
只有她，还是原来那样圆乎乎胖嘟嘟的模样。
虽然父王安慰她，说她这个样子很有福相，可安宁却宁可自己不要这种福相。
看着姐姐们一个接一个的被指婚嫁人，安宁心中的惶恐越来越强烈，她长成这样，以后谁会愿意要她？
素年进宫，针灸包都是随身带着的，便打算直接为安宁公主针灸。
目的主要是改善肠胃，调整机体的各种代谢功能，让安宁公主的身体慢慢地瘦下来。
进到内室，安宁扭扭捏捏地将衣服脱了，她非常不喜欢让陌生人看到自己的身体，虽然她是皇家尊贵的公主，但安宁始终有一种自卑感，就是因为胖，肉多。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太子
“许嬷嬷，要不，您回避一下？”素年好心地建议着。
许嬷嬷坚决地摇头，公主可是千金之体，怎么能没有人陪在旁边看着呢。
那好吧，素年笑了笑，让安宁在床上躺好，开始取穴。
脐下三寸关元穴；小腿内侧三阴交，配内关、水分、天枢、丰隆、列缺、脾俞，三阴交和列缺穴用补发，其余的用平补平泻法，提插补泻的手法，略小幅度捻转，然后留针两刻钟。
素年在下手的时候，摸了摸安宁的腰侧，嘴里还念叨着：“看看这皮肤好的，啧啧。”
安宁因此石化了，怎么这神态，这动作，那么像个流氓呢？可她是女的呀？这……
因为石化得厉害，安宁压根都没有感觉到进针有什么疼痛感，等她反应过来，身上已经扎了十来根银针了。
许嬷嬷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公主可是尊贵之体，如何、如何能扎成个刺猬？
这种体验，安宁也是第一次体会，她正是处在什么都觉得有趣的年纪，反而没觉得怎么样，倒是只要一想到如此一来她就有可能瘦下来，心中十分地期待。
素年又从一旁取了一根一尺来长的针，这叫芒针，可从一个穴位，透到另一穴，这种技术有些考验人。
肩俞透曲池，梁丘透髀关，梁门透归来，素年右手持针，使针尖抵触穴位，然后左手配合，压捻结合，快速进针，缓缓直透另一穴。
捻转运针，幅度超过半圈，直到安宁直呼酸胀，素年才收手，同样留针两刻钟。
许嬷嬷这会儿才明白，素年问她要不要回避，那真是为了她好才说的，看着长长的银针在公主殿下身体中运行，饶是见多了大场面的自己，也避免不了心中一阵一阵抽搐。
“有些疼吧。”素年坐到一边，笑着跟安宁说话。
是有些疼，不过，这些她都能够忍受，安宁撇撇嘴，“这有什么。”
“嗯，公主殿下真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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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你那个管家就真的跑到大街上脱衣服了？！”
素年点点头，她说的这个，是某一次，他们玩扑克的时候，输了的人要遵照赢家去做一件事，或说一个秘密。
玄毅很悲催地栽到了素年的手上，以他的经验，说秘密是完全不能选择的，素年想要知道的秘密，那都是自己完全说不出口的东西，于是玄毅就选择了做一件事。
但他没有想到，素年竟然让他去街上脱衣服！虽然只是一件外衣，但是脱衣服！玄毅差点掀桌子走人！
所有人都是一样石化的表情，和庆幸不是自己劫后余生，只有素年，在一旁歪着脑袋，满脸鄙视的神情：“啧啧啧，所以说你选择说秘密不就完了嘛，非要挑战极限，看吧。”
还看吧！搞得像不是她提出的要求一样！玄毅抖了半天，做了无数心里暗示，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院门……
从那以后，玄毅有好长一段时间，任凭素年怎么邀请，死活不再跟她一起玩扑克了，看都不想看到！
“啊哈哈哈哈哈哈”，安宁笑得浑身直颤，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素年起身，开始为安宁起针，芒针起出之后，会有血珠渗出，素年用准备好的赶紧棉布压住，静置片刻，等血液停止溢出了，才换另一处。
将银针全部起出，素年看着安宁满脸期待的表情，不禁叹了口气，“公主殿下，针灸不是神力，不可能做到立刻让您的身形发生变化，您需要做的，就是按照我给您开的食谱吃东西，按照我之前说的适量运动，如此一来，方能够有成效。”
安宁用力地点了点头，一边让许嬷嬷整理衣服，一边严肃地保证。
安宁的年纪小，针灸不用很频繁地进行，素年决定两天以后再入宫一次，去传授厨艺的小翠也已经回来了，素年便打算出宫。
可没想到，这还没有走呢，宁馨宫里，又来了一位客人。
“太子殿下到~”小太监略显尖锐的声音在门口通传，安宁十分开心地迎了出去。
太子殿下……
素年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在蜀王那里，她经常能够听到，太子殿下如何如何，在简珏的口中，太子完全是一个只拥有尊贵的地位，而没有君临天下的能力的废物。
然而，在简珏不在的时候，蜀王提起自己这个尊贵的弟弟，眼中，是复杂到无法解读的情绪。
“太子此人……，深不可测，我每每以为掌握了最好的时机，却都能让他化为乌有，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个做天子的料……”
蜀王的话里，有着一丝羡慕，更多的，是无奈，他什么都比不上太子，母妃的地位也好，父王的荣宠也好，他从来都比不上，所以，蜀王想证明给自己看，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做得很好。
小翠在素年身后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裙，素年回过神，发现宁馨宫里的人都跪了下来，只有她因为发呆还站着，十分得突兀。
太子殿下踏入宫殿时，正好看到素年行跪拜礼的身姿，她就是沈素年？
“都起来吧。”太子坐定，虚抬了抬手。
安宁看起来跟太子的关系很好，一点都没有拘谨，围在太子身边不断地说话，太子则是带着微笑听着，很是疼宠的样子。
皇宫里，这样一份兄妹之情真是不容易，素年心想。
那边，安宁已经将素年介绍出去了，“皇兄，这就是你上次提过的沈娘子，我特意让许嬷嬷去请来的，嘿嘿嘿嘿。”
太子的眼光移过来，看到沈素年不卑不亢，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你就是沈娘子？”
“回太子殿下，民女正是。”
“这么说，柳老是你的师父，……节哀吧。”
素年微微抬头，却又听见太子说：“下去吧，来人，送沈娘子出宫，进来这么久了，想必有人要着急了，啧啧，真是的。”
立刻有人走到素年的身边，有礼地请她跟着走出去，素年往外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安宁公主清脆的声音，“两天以后我会派人去接你的啊。”
素年回首，看到安宁圆胖胖的小脸上满是急切，脸上不禁漾出一个笑容，一颗小梨涡若影若现，然后转过头慢慢地离开了。
太子坐在那里，一只手摸了摸下巴，“果然颇具姿色，怪不得萧戈这家伙敢跟我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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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的路，仍旧是单调却恢弘，素年和小翠被送到宫门口的时候，再回头望去，似乎都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
“小姐，我们真的进过宫了？”小翠睁大了眼睛，她还在宫里的小厨房里做了几道菜，天哪天哪，她刚刚怎么没有对着那些宫里的锅晕过去的？
素年自己都没有真实感，她还想着太子最后的话，太子知道自己师父已经不在了，还有那个“有人会着急的”，是萧戈吗？这么说，萧戈是太子殿下的人？
素年正低着头想事情，小翠又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姐，小姐”。
“嗯？”素年抬起头。
“那里”，小翠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刚刚小翠好像看到萧大人了。”
素年顺着小翠指的方向看过去，空无一人。
“……”小翠摸了摸头，“也有可能我看错了，离那么远，反正有些像。”
素年看了一会儿，确定看不到任何人，便直接找了一辆小马车回府了。
两天后，果然一早，安宁小公主的人就出现在素年府里，说是公主等急了，让素年赶紧随他们走。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素年对进宫并没有太大的恐惧，而且，能进宫啊，虽然走得是不知道偏到哪里的偏门，但好歹也进去了不是？难得穿越一次，见识了古代皇宫，也不亏了。
宁馨宫里，安宁公主早已等着了，她见到素年，直接免了她的礼数，然后冲过去，神秘兮兮地说：“沈娘子，本宫觉得，好像清减了……”
素年退后两步，嗯，可能吧，她有些看不出来……
“沈娘子你好厉害啊！不仅如此，本宫这两天晚上睡得也好，父王还夸我精神不错呢，而且呀，吃一点点肚子就不饿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宁攒了两天的疑问想要问素年，见到人赶紧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
素年笑笑，其实未必就有安宁说的那么神奇，毕竟才针灸过一次，但是小丫头感觉到了改善，哪怕就是一点，她也充满了信心。
走到内间，安宁二话不说立刻脱衣服，脱到一半忽然笑了起来，咯咯咯地停不下来。
素年不明所以，安宁却笑了好一阵，“本宫想到，沈娘子家的那位管家，是不是也在街上这么脱来着。”
“……”素年黑线，好在玄毅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跟安宁公主碰面，否则，自己绝对会被他的眼神杀到死的……
第一百五十章 召见
这次，素年除了施针，还给安宁做了艾灸，用点燃的艾条，在足三里、中极、天枢、太溪处悬着，以安宁能忍受的温度，用雀啄法，穴位皮肤红晕为度。
本来，素年打算用耳针效果会更好，但安宁是公主，素年考虑到这点，还是用了能够被衣服遮住的艾灸。
安宁公主十分配合，她的毅力相当大，以至于素年的艾条都离很近了，她还没有呼痛。
“公主殿下，……不烫吗？”
素年不敢再靠近了，她觉得这个距离应该已经是极限了呀，再近的话，会烫伤的。
安宁抬起头，脸色有些绷，咬着嘴点点头：“烫。”
“烫你就说呀。”素年无奈了，赶紧将艾条拿开，散了散热气，这孩子，不是说了让她烫就说的吗。
“不是越烫越有效么？没事儿，本宫忍得住。”
素年哭笑不得，真不是这样的，小丫头有决心是好，但这决心用在这方面，就有些浪费了。
再次强调了一定不要强忍着疼痛，素年才又慢慢地将艾条移过去。
本次治疗结束之后，安宁并没有立刻让素年离开，而是很开心地，找她聊天……
说实话，素年觉得吧，做皇家的公主也挺没意思的，每日只能在皇宫里跑一跑，虽说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地伺候着，可也是会无聊的，再加上一直都要牢记的礼数，素年反正是不愿意。
还不如她呢，没事儿在家里待烦了，就去逛逛街，茶楼酒肆饭庄，布坊戏园赌坊，胭脂铺首饰铺……，可以说，除了勾栏院那儿人不让进，能去的地方素年都会去玩玩，放松放松心情。
可公主殿下，就没那么多自由了。
素年从善如流地坐下来，陪着安宁说了会儿话，然后在她依依不舍的眼光中，被许嬷嬷送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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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针灸减肥的疗程是一个月，素年就这么陆陆续续地在宫里进出了一个多月，其间，偶遇太子殿下三次，次次都以很感兴趣的研究目光打量自己。
素年守礼地低头任他看，反正她是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太子殿下看上自己了，那眼神也不对啊，明显是觉得她很有趣……
而这一个月的成效十分显著，显著到安宁后来看着她的眼光已经变成赤果果的崇拜了。
之前的小胖子，瘦得十分明显，精神却很好，苗条下来的安宁公主，果然是个小美人，脸上胖乎乎的肉减少了一些，脸型是耐看的鹅蛋脸。
大眼睛，秀气挺拔的鼻子，小巧鲜润的嘴唇，加上一直养得白皙细嫩的皮肤，十足的美人坯子。
安宁的情绪高涨得不得了，逮着素年就要跟她说自己是多么让那一帮整天乐趣就是挖苦她的那些皇子公主们吃惊。
安宁跟太子殿下的关系很好，虽然不是同胞兄妹，但在这些兄弟姐妹中，太子对她的感情最深。
再加上，安宁也很受圣上的宠爱，于是私底下，就有不少兄弟姐妹看她不顺眼。
安宁不是个会告状的孩子，她若是生气，必然要当面出气，而不会跟太子或父王抱怨，这就让那些人更加得欺负她，反正说她胖是事实，这种事情，她有本事改变看看。
嘿，安宁还真的变了！变得那么迅速，那么真实，从一个因为自卑而不愿意走出宁馨宫的小胖丫头，一下子转变成一个全身散发着自信，变得如此漂亮的小美人。
安宁十分享受那些人眼睛里表现出来的震惊和不敢相信，现在没事儿就会去嫔妃公主那里串门子，因为整个人都自信了，也更加开朗活泼了不少，这种天真纯美的小女儿姿态，让圣上更加对她疼宠怜爱。
呱唧呱唧呱唧，安宁见到素年之后，嘴就没有停过，许嬷嬷将宁馨宫里的宫女都谴出去，自己站在一边不断地皱眉头。
素年笑着给安宁施针，“公主，之后需要停针十日，这段时间，可不能疏忽了。”
“好的好的，我一定不会的，不过十日会不会长了些？我会不会再胖回去？五日如何？”安宁举起了她的一只爪子。
“殿下放心，只要你饮食得当，是不会有问题的，十日，是因为殿下的身子还小，需要缓一缓。”
“哦好，我记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安宁公主在素年面前甚至不再自称本宫，而是直接说“我”，素年犹记得太子殿下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安宁的得瑟，让皇宫里的小伙伴们惊叹了一阵子之后，就开始暗中打听原因。
是什么人，用什么方法能将安宁纠结了这么长时间的困扰给消除？安宁因为她那身肉，难受痛苦了很久，这才一个多月，怎么就能大变样了呢？
宫中无秘密，更何况是安宁这个没什么城府的公主，沈素年很快出现在众人面前。
医圣柳老的传人，这个身份，在众人见识到安宁身上的成效之后，被迅速地认可。
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问题，沈素年竟然只用了一个多月就颇见成效，这是不是说明，她的医术，要胜过太医呢？
这种人需要拉拢，不对，不是拉拢，是收服，如果让这种人为自己做事，那该是多让人放心的一件事。
从安宁公主那儿回来，素年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心想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可谁想，反而更忙了。
“小姐小姐，又来人了，三皇子的人。”
“……”
“小姐，安泰公主那里的嬷嬷求见。”
“……”
“小姐……”
……
“说我病了，一律不见。”素年胆儿肥了起来，她预期的轻松日子怎么能让它们就这么飞了？不过，这些人什么意思？没病没灾地来找她干嘛？
“可是小姐，这些人……，咱们得罪不起呀。”巧儿很冷静，她也看出了小姐只是说说气话，这都是一水儿的皇子公主，她要真不见，那就是不敬的罪。
素年的腮帮子一点一点鼓起来，特么地烦死了，她就想打打酱油捞捞钱怎么了？怎么就慢慢地越来越麻烦起来了呢？
可就像巧儿说的，她还真不能将这些人置之不理，她只是个小人物，这些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敷衍得了的。
“哎……”，素年叹了口气，她怎么这么命苦呢？
“小姐，太子殿下身边来人，说是请您去一趟。”小翠又跑回来，眼睛睁得比刚刚任何一次都要大。
太子殿下？素年更觉得神奇，太子殿下有什么事情要找她？在安宁那里见过几次，太子可是压根没跟她说过什么话，怎么这会儿出现了？
不过，素年此刻想要给太子点个赞，出现得太及时了，完全解决了她现在困扰，管他什么皇子什么公主呢，在太子的面前都是个渣。
有这么一个借口，素年从容地走了出去。
顺利地借着太子的名义打发了其他人，素年又再次进宫。
太子的东宫，素年只在小说里见过，想必，应该比安宁公主的宁馨宫要更加地华丽吧。
素年抱着这种期待，来到了辉煌大气的宫殿前，这里，就是丽朝的东宫。
金顶，红门，庄重威严，飞檐上活灵活现的雕龙，似欲腾空而起，大殿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衬着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素年心中也肃穆了不少，她时刻提醒自己，召见自己的人，是太子，是这个国家未来站在顶端的男子。
太子身边的小太监一路小跑出来，见着素年脸上先笑三分：“沈娘子您来了，殿下在里面，请随奴才这边走。”
“多谢大人。”素年轻声道谢，不意外地看到小太监脸上的笑容加深。
正殿内，素年低着头，只能看见汉白玉的的地面，小太监示意她行礼，素年才跪拜下去。
“起来吧。”太子的声音说到。
素年起身，很隐秘地用余光扫过去，却发现今日的太子穿着十分随意。
在安宁那儿见到太子的时候，他身上穿的都是象征他身份的杏黄色四爪蟒袍，今日却是杏黄色常服，头发也束得很随意，素年心里有些吃不准，叫自己来究竟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太子赐坐，有人搬了个绣墩放在素年的身后，素年坐下，又看到太子将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回避，心中更是忐忑，什么意思这是？
“今日本王找你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想和你聊聊。”
“民女惶恐。”
“别这么拘谨嘛，在安宁丫头那儿，你可没这么严肃。”
素年低下头，那不一样啊！
“你知道本王为什么会对你这么有兴趣吗？”太子看见素年的动作笑了笑，他知道素年可不是这么容易“诚惶诚恐”的女子。
“民女愚钝”，素年继续无知。
太子忽然笑出声来，“呵呵呵呵”地停不下来，素年疑惑，难不成皇家的人都是这种笑法？怎么跟安宁公主的一模一样呢？
“有趣，太有趣了，本王一想到萧戈那家伙的心思都白费了，就觉得无比地畅快。”太子比安宁有控制力，很快就恢复了原状，只是脸上仍旧有笑纹，让他整个脸都感觉亲和了不少。
第一百五十一章 龟裂
“沈娘子知道吗，萧戈跟本王，拥有十分特别的关系，他永远不会背叛本王，但这样的人，竟然会开口推翻本王的计划，铤而走险，这让本王有多惊讶？”
太子得不到素年的反应也不着急，而是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本王的皇兄，蜀王，此人善于隐忍，并且心机手段都不输人，对本王来说，是最大的威胁，如果他愿意顺从天命去封地，那么本王也不是个喜欢锱铢必较的人，但很可惜，他选择留在京城。”
“徐徐图之，这是对付蜀王最好的方法，本王也是打算那么做的，可萧戈，忽然来跟本王说，他要加快对付蜀王的速度。”
太子停了一下，眼神带着深究的意味：“你知道这一改变意味着什么吗？”
素年认真地摇摇头：“民女愚钝。”
太子又想笑了，嘴角弯起，却有很快收回：“意味着，本王也必然会有风险，而这风险，原本是可以回避掉的。”
“不仅如此，这还会打乱我们一直以来的安排，也会将蜀王逼上绝路，不知道他会用什么破釜沉舟的方法对付本王，不可谓不凶险。”
素年安静地听着，那段时间，应该是她在蜀王那里的日子吧……
自己拼命延续着蜀王的生命，等着完全不可能存在的救援，她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能做的，就是让眼前蜀王能活多一点的时间。
可是，原来还是有人在做同样的努力，原来真的有人想要救她……
“本王当然不同意，那是第一次，萧戈在我面前失了态”。
太子又自己“咯咯咯”乐了起来，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画面一样，“沈娘子可能不知道，萧戈这人，有多么得冷静，比本王还冷静，死心眼，木头疙瘩，冷冰冰的……”
素年汗颜，太子殿下貌似对萧大人有诸多不满呐。
“这样一个人，跪在本王面前，甚至用他跟本王那么多年情谊做威胁……，沈娘子，你能想象得出来，本王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太子殿下的声音低沉，眼睛里已经没有一丝笑意，素年很明显得感受到了丝毫没有隐藏的冰冷，直直地，笼罩着她的身体。
然而，素年没法儿有任何动作，她被自己的想象吓住了。
萧戈，那个始终都让自己觉得尊贵高冷的人，会跪在太子面前恳求？素年惊出了一身的汗，为什么？她的手拢在袖子中，紧紧地攥成一团。
“本王从来没见他求过人，那家伙也不瞒着我，于是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沈娘子的名字。”
素年缓缓地吸气，她不知道！不知道萧戈是冒着多大的危险做到的，明明也许自己早就惨遭毒手，明明她是不是还活着可能都不知道，萧戈却逼着太子殿下改变了之前的计划？
张了张嘴，素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她能说什么？说感谢萧大人的厚爱，她一定鞠躬尽瘁报答他？
那为什么萧戈没有立刻让自己知道？还是他算准了太子殿下会将这一切告诉自己？
不不不，自己的想法又开始黑化了……，素年暗暗摇了摇头，只能继续低着头，脸上保持着震惊的情绪。
“所以本王对你特别有兴趣，安宁派人去请沈娘子，萧戈知道之后，还以为是本王的主意，特意过来询问……，本王跟他可是认识了十几年啊，他却这样怀疑本王，沈娘子，你觉得本王，又会是个什么心情？”
素年哑口无言，实际上，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是看起来还算冷静罢了。
太子这是想将自己除掉的意思？素年是这么认为的。
一个心腹忠臣，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一个女人做出意外的举动，素年想不到太子还要留着自己的意义。
果然啊，太子比公主难搞得多了，素年怔怔地盯着莹白的地面发呆。
反正她也插翅难逃，随便了。
小太监悄悄走进来，慢慢地在太子耳边说了两句话，太子脸上又有了笑纹，“呵呵呵，看吧，不过找你过来聊两句，人就追过来了，去，将他叫进来！”
素年从绣墩上起身，退到一旁，眼光却不自觉地看向正殿的门。
外面明媚的光线，使得殿厅里有些暗，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亮光里缓缓走出来，脚步沉稳、坚定……
“见过太子殿下。”萧戈目不斜视地走到太子面前，单膝跪地行礼。
“有什么事情？”
“臣有军情禀报。”
“……，起来起来，你就扯吧。”
萧戈起身，脸上有些疑惑，似是不明白为什么太子殿下会这么说，看得太子一阵扼腕，装，接着装！
太子也不说话，眼光扫向一旁站着的素年，萧戈不明所以地跟着看过去，一看之下甚是惊奇：“咦，沈娘子，你怎么在这里？”
素年看到太子殿下脸部肌肉一阵跳动，压了很久才压下去……
“太子殿下传小女子前来。”
素年给萧戈也行了礼，一句多话也没有，将问题交给太子。
萧戈的目光因此转向太子：“殿下莫非身子不适？”
“嗯，刚刚觉得还行，这会儿不适了，非常不适。”太子抽动的脸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僵着嘴角说到。
“让沈娘子瞧了吗？沈娘子的医术还是不错的。”萧戈像是很欣慰地推荐。
“正要瞧，萧将军是否回避一下？”
“无碍，殿下的玉体臣也看过不少次了，没什么影响，何况，臣的军情还没有禀报呢。”
……，你们是当我不存在吗……，素年默默在心里想着，她虽然不是腐女，但是君臣这么“坦然相对”，她要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吧。
“行了，本王也累了，都下去都下去，沈娘子就劳烦萧将军送回去。”太子殿下觉得自己真的有头疼的迹象，面对萧戈，他是真没辙，这个从一开始就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无论多么艰难的任务都愿意为了自己去做的人，太子做不到让他失望。
从一开始，太子就没打算将沈素年弄死，能让萧戈做到那个程度的女子，自己要是真动手了，他们之间这一辈子的忠诚，或许就走到尽头了。
但是太子不乐意，凭什么那家伙拼死拼活将人救下来，沈素年还一幅啥都不知道的样子？那萧戈得多亏啊！太子为了自己的这个好友打抱不平，萧戈这人还从没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好容易有了一个，怎么着自己也要出出力！
这才是太子将人请来的目的。
不过，看着萧戈很顺水推舟地带着素年退出去，太子殿下心里又有一些小小的失落：“他不是说有军情的嘛……”
小太监立刻上前：“殿下，萧大人跟小的说了，他寻到三坛上好的用葡萄酿制的美酒，小人已经吩咐搬到后殿了。”
“好吧，算他还有点良心，走走走，今日本王难得清闲，就去尝尝所谓的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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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年一路沉默地被萧戈送回家里，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是真的一句话都没有！
这种沉闷的气氛，差点把她给憋死，这不是她的风格啊，可是，素年真不知道要说什么……
萧戈既没问太子殿下跟她说了什么，也没问太子叫她去究竟有什么事；既没有给她忠告，也没有任何安慰。
素年就纳闷了，这人和太子殿下嘴里说的是一个人吧？不是什么双胞胎兄弟这种狗血的桥段吧，那怎么自己完全看不出来呢？
回到了沈府，萧戈掉头就走，又是一句话都没有。
“哎，萧大人！”素年忍不了了，这不明不白的算个什么意思？
萧戈转过身，脸上是一如既往有些冷漠的神情。
“那什么，大人……是要回去跟太子殿下汇报军情吗？”
“……”萧戈冷漠的面具出现龟裂，她酝酿了这么长时间，就想出这么一句话？
月松在萧戈身后颤抖，心想沈娘子真是太厉害了，自己也就见过她一句话就能让大人的脸更加得黑……，这种才能，沈娘子以后还是少用为妙……
“他什么意思呀？”素年不明所以地看着萧戈甩了袖子走人，脸臭的好像自己欠了他多少钱一样，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太子殿下骗人的吧？是逗她玩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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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顾斐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娘亲，“娘，我不懂您的意思。”
顾夫人和蔼地笑着，“斐儿，这有什么难懂的呢？你就要成亲了！”
顾斐一点反应都没有。
“佟家小姐上次在拓隐寺娘也见了，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你们成了亲以后，必然会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娘！与我有婚约的是沈娘子！那佟家小姐再知书达理，跟我有何干系？”
顾斐很是不可思议，之前娘也是非常反对佟家人进门的，所以才愿意装病拖延，怎么这会儿，忽然就变了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蛊惑
“斐儿啊，沈娘子她毕竟是个医娘，整日跟病人接触，抛头露面有碍名声，你要娶那样一个女子，娘不同意。”
“可是娘，佟府之前欺骗了您，您就不介意？”
顾夫人眯着眼睛笑了笑，在拓隐寺，佟二太太言辞恳切地跟她道了歉，还说是因为瞧着顾斐实在是太出色了，加上又确实不知道素年去了哪里，才萌生了那种念头。
佟二太太舌灿莲花，顾夫人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再加上佟蓓蓓在一旁装乖卖巧，很容易就让顾夫人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最重要的是，木聪曾经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顾夫人虽然性子软弱，但骨子里，却是十分遵守礼数，本来还不觉得素年是个医娘的身份有什么，现在仔细一想，确实大大得不妥。
木聪并没有说仔细，语焉不详，但也让顾夫人听了个大概，这就已经够了！她觉得这种女子，是不能够进他们顾家的。
顾斐大好前程就在面前，他的妻子，怎么能是一个低贱的医娘？这要说出去，以后绝对会成为被同僚抓住的把柄，顾斐的面子要往哪里放？
而佟蓓蓓就不一样了，佟二老爷进了京，虽然现在的职位有些低，却是六部之中，再有佟大老爷从中周转，升职不是问题，有这样的亲家做助力，不愁惠及不到斐儿。
“所以呀，娘觉得，还是佟家姑娘好。”顾夫人苦口婆心地给顾斐分析着。
“奶奶那里怎么说？”
顾夫人的一腔热情忽然有些冷却，“娘那里……，我还没来得及去说。”
顾斐就知道，奶奶是绝对不会同意佟蓓蓓进门的，就是奶奶同意了，他也不同意！
“那么，娘就先试着说动奶奶吧。”顾斐转身出门，并未给顾夫人任何建议。
在他身后，顾夫人有些伤心，斐儿这孩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他的任何情绪自己都能感受得到，斐儿这是不愿意，可，他没有不愿意的理由啊。
自己为他想了那么多，还不就是盼着他的好？那个沈素年虽然长得不错，性子也很温顺，但佟家姑娘也是个好的，斐儿怎么就死脑筋了呢？
顾夫人想起，佟二太太跟她说的，沈素年惯会在人前做功夫，靠着她那张脸笼络男人，现在看来，还是很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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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公子？您是来找我家小姐的吗？”巧儿正在前院跟玄毅交代事情，忽然瞧见顾斐的身影。
“沈娘子在家吗？”
“在的，我去通报一声。”
巧儿说着，就跑了进去。
素年这会儿正躺在一把摇椅上，在院子中央抬头望天，表情一片茫然，小翠则守在旁边，将桔子剥成一瓣一瓣的，用银钗将上面的橘络挑掉，然后塞进素年的嘴里。
素年一边吃，一边继续茫然，她觉得吧，感情这种东西，貌似比医术更加的难，自己欠了萧大人这么大一个人情，要怎么偿还呢？
“小姐，顾斐大人来了。”
“哦。”
“……”巧儿眨了眨眼睛，一旁的小翠摊摊手，小姐从宫里回来就这样，恍恍惚惚的，都要几日了。
小翠将手里的桔子放下，贴到素年的耳边，“小姐，顾斐大人来了。”
素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猛然间坐起身：“谁来了？”
“顾斐，顾大人。”
素年的眉毛挑起，顾斐？有段日子没见这个人了，从自己挑明了要跟他结拜以后，他就没再上门过，今儿是想通了，找她正式结拜来了？
顾斐被请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仍旧躺在那里眼中放空的素年，她穿着一身浅藕荷色的衣裙，衬得肌肤胜雪，身上没有任何装饰，柔顺的头发简单地挽成一个发髻，用一柄翠绿的簪子固定住。
简简单单地，坐在摇椅上，裙摆下有绣鞋若隐若现，素白的面容仰着，那双每每让自己心动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沉静，里面倒映着深邃的天空。
听见响声，素年转过头，见到是自己，她嘴角扬起笑容，一颗小梨涡出现在脸颊上，好似装满了诱人的糖。
自己也许是被蛊惑了罢……，顾斐心想，让这个从未见过的毫不矫揉造作的随性女子给蛊惑了。
京城里，自己也有见过极少的拥有纯粹心境的女子，但她们慢慢地，就褪却了那份令人心动的特殊，而素年不一样，她从头到尾，都是这个样子，淡然地站在那里，就能够吸引自己的眼光。
没有任何伪装的刻意，顾斐觉得待在素年身边特别的舒服，一点虚伪都没有。
另一边，小翠和巧儿正在忙忙碌碌地从屋子里往外拿东西，顾斐看了看，有香炉，酒碗……
“沈娘子，你们这是打算祭天吗？在这个时候？”顾斐觉得有些稀奇，笑着走近了瞧。
素年歪了歪脑袋，“不是啊，这是用来结拜用的，哦对了，顾大人您酒量还可以吧？不行一定要说哦，要不，我给你兑点水？”
顾斐笑不出来了……，怎么她还想着结拜呢？自己的脸上是写了“结拜”两字还是怎么的，听见自己来了居然立刻忙活起这件事了？谁要和她结拜啊！
“沈娘子……，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顾斐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对小翠和巧儿挥挥手：“那个先别弄了，都撤了撤了。”
小翠为难地看了一眼素年。
“行了，先搁这儿吧，你们先去准备准备别的。”素年点了点头，让小翠和巧儿先回避，自己则走到顾斐对面坐下来。
素年觉得，她最近的桃花运有些小泛滥，这样不好。
顾斐这个据说跟自己从小订了亲的男子，素年挺喜欢的，阳光，正直，充满正能量，这要是自己的哥哥，她会非常的开心。
但这会儿，顾斐要跟她谈成亲的事儿，素年觉得吧，有些违和。
“沈娘子，你知道我们两人之间有定亲这么一说的吧，那这个结拜……”
素年的眼睛弯弯地眯起来：“顾大人这么健忘？素年记得上次好像说过这个问题了呀？”
“那你怎么可能一直不成亲呢？一个女孩子家，不成亲，如何生活？”
“顾大人，你觉得我现在有活不下去的迹象吗？”
顾斐一愣，素年的眼中忽然有奇异的光芒闪现。
“是不是大人认为，女子，就需要依附于她们的夫君才能活下去？女子，只是为了操持家业，相夫教子而生？若不这么做，就没有任何生存的意义和能力了，是吗？”
顾斐说不出话来，可，难道不是的吗？一个女子，若不相夫教子，那还想如何？即便是沈娘子，现在可以靠医术过活，那以后呢，独自一人慢慢老去，身边没有人陪着的时候，她不会觉得孤单吗？
素年看出了顾斐的想法，慢慢垂下眼帘笑了，是了，连顾斐这么不拘小节的人都会这么认为，她的想法果然在这里还是非常另类的，怪不得小翠和巧儿三天两头试图改变她。
素年始终没能让自己融入到这个时空中，尽管她尝试了，好像在这里活得如鱼得水，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地方，并没有将自己真正当成这里的人。
所以她才会不想成亲吗？不想让自己更深地跟这个时空有更多的交集？
“顾大人，或许你想的对，但是，素年现在并未遇到值得将自己托付的人。”
这句话就直接得过火了，相当于明明白白地拒绝了顾斐，素年对于顾斐是真没有任何肖想，她觉得吧，就自己这种不靠谱的性子，还是不要残害好像顾斐这样的有志青年，那不厚道。
顾斐的肩膀塌了下来，脸上有些不忿，“我觉得我挺好的呀，在京城还算是有些美名，沈娘子居然都看不上……”
素年一下子笑出来，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是小女子眼拙，那大人就更应该去等一个能真正欣赏大人的好的女子。”
顾斐的笑容中，有深深的无奈，素年看到了，却无能为力，她没办法就因为一个婚约而让自己嫁过去，更何况，顾家愿不愿意让自己进门还是个问题呢，她可不会想当然的认为，顾家对自己医娘的身份一点都不在意，要真那样，她还觉得不正常了。
“顾大人，那这酒……”
顾斐嘴角扬了扬，“若是另一种酒，我倒是很想陪沈娘子喝。”
交杯酒？“顾大人这是在调戏小女子的意思？看起来驾轻就熟呢。”素年眼角斜了斜，一幅坏坏的样子。
“呵呵，那行，我先走了，或许沈娘子之后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呢，这结拜的酒，不着急喝。”
顾斐笑着跟素年告辞，带着一直守在院子门口的木聪离开了沈府。
木聪的脸冰寒依旧，自从他将自己介意的事情告诉顾夫人了之后，他对顾斐，总有一种歉疚感。
少爷怕是喜欢上沈娘子了，自己那么做，虽然看上去是为了少爷好，可如此一来，夫人定当不会让沈娘子那么轻易的进门，少爷该失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