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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末年枭雄志全文阅读

作者:御炎     东汉末年枭雄志txt下载     东汉末年枭雄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千一百三十七 他们产生了些许的忧虑

    在这个举国欢庆皇帝彻底扫平北方草原威胁的时刻,已经有那么一部分人开始担忧他们未来了。

    他们开始怀疑皇帝会携大胜之威做一些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而一旦成真,他们的反制手段相当有限。

    他们所能依靠的,无非是五经十四家法的垄断地位,还有对社会经济舆论的某种掌控。

    这是他们在东汉帝国赖以为生的绝对手段。

    但是历史过渡到魏帝国之后,这一切似乎都发生了些许改变。

    他们在文化上的垄断地位和在社会经济、政治还有舆论方面的掌控都出了一些问题,变得不那么牢靠。

    汉末二十年战火或多或少摧毁了一批士人,摧毁了一批豪强,使得天下局势有了一定的改观,但是这种改观并不牢靠,并且程度有限。

    只是郭鹏用了不少手段,让这些改观维持下去,并且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大到了让某些人吃惊的地步。

    随后,魏帝国建立了,士人感觉到自己的处境出现了一些变化。

    政治上,经济上,还有舆论上,他们都难以和手上掌握大量资源的皇帝对抗。

    皇帝手上掌握的资源空前的多,而且被他抓得很死,难以侵犯。

    至少在他死掉之前,士人们很难对这部分被郭鹏掌握的东西动手,难以吞噬。

    可是这至少也是能看到希望的。

    一时被郭鹏掌握,之后还有获取的机会,只要郭鹏死了,后代皇帝没有他那么强力。

    但文化上的变动,似乎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若要做官,若要做真正掌握权力的高官,非要通过他们的体系,走五经十四家法不可。

    在这个体系下,得不到他们的承认,就休想真正掌握权力走上政坛呼风唤雨,这一点,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改变。

    因为你的确没有国家级的人才培养方式,能培养出国家级人才的方式和资源,都在他们手里,皇帝掌握的相当有限。

    但是因为【时代需求】,很早以前,皇帝就绕开了他们的体系,自己另外搞了一个体系。

    在基层的乡村教人识字,然后通过识字的多少任命村长乡长,让那些泥腿子自己治理自己,管一百多个人,或者三五百人,或者一两千人。

    这种等级的官员,并不需要什么太多的本领,不需要明白四书五经六艺。

    做得好的,就能被送到太学去,在太学里接受一定程度上的正规教育。

    比如五经家法之类的。

    但是那个比较少,不占多少比重,因为没什么人愿意去教。

    太学的师资资源并不强大,全靠名望很大的当朝吉祥物司徒蔡邕撑门面,勉强招揽了一支教育团队。

    这支教育团队完全不入顶级士族们的法眼,他们觉得这些人连他们的私人老师都不如,根本不配教育他们。

    所以士人子弟几乎不去太学。

    尽管这些太学教师有那么些优秀的被郭鹏任命为五经博士,但是一样不入他们的眼。

    太学里三千多名学生,基本上就是寒门子弟和黎庶子弟,在士人们看来,这就是一群泥腿子土包子在自娱自乐,圈地自萌。

    但是也有一些士人注意到,太学里教的东西不一般。

    这支教育团队会把一些五经要义传授给太学内的寒门子弟和黎庶子弟,但是绝对不是主要的,经义之类的东西只是让他们知道,仅此而已。

    除此之外,主要的教学内容是算术,是水利工程和农业,是如何与黎庶农户打交道,如何防治各种灾害之类的。

    太学里走的是偏向现实化的教育,完全打算把这些人培养成干练的基层官员、办事官员,并没有想着从中培养出多少文学经学大家。

    皇帝不要他们做文章,不要他们能掌握多少经义,甚至不会教他们什么叫微言大义,只让他们知道一些先贤说过的话,然后就开始教他们如何治理一村一乡一县之地。

    准确的说,皇帝没打算培养什么高级官员,没想着培养国家级别的人才,只是打算培养一批中低级官员,让他们在地方基层做官,把持地方。

    至于中央高层,皇帝似乎并不在意,依然让察举制自行其是。

    太学每年都会有好几百人进,也有好几百人出,延德四年的时候,更有一千多人进,五百多人出,他们都去地方官府充实官员团队了。

    这是郭鹏有底气对地方基层官吏进行大规模反腐的原因,因为他有足够的基层人手可以填补,杀掉几百名低级官吏不在话下。

    这些人没有士人们看重的本钱,没读过经书,不懂经义,无法步入帝国高层掌握重要的权力,却有治理地方发展农业生产的本领,做得好的,基本上可以稳定一县之地。

    有些士人对此不以为然。

    他们觉得这帮泥腿子连微言大义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根本不要提向上走,永远也不会成为高等人。

    但是有些脑袋较为清醒的士人却提出,皇帝治理国家基层并不需要微言大义,只要这些人懂得农业生产和灾害防治就够了。

    皇帝没打算培养高等级人才,只打算培养一些基层人才,帮他掌控好基层,至于什么微言大义的,皇帝根本不在意。

    这不是什么好的趋势。

    这体现了皇帝的某种思想,某种理政思路。

    可是大部分士人依然不在意。

    皇帝不要微言大义,我们要,皇帝不培养国家级人才,我们培养。

    要想在中央政府里站稳脚跟,你看他要不要学五经十四家法,你看他要不要懂什么叫微言大义。

    不经过我们掌握的高等统治知识的教育,你看他们能不能学会怎么制定国策,怎么把握一个国家的政策方向。

    一县之才就能治理国家?

    这的确是现实。

    太学的这种培育模式很难培养出国家级别的人才,除非他自己家已经身居高位,自己有自己的高级官员教育模式,比如现在的那批寒门高官。

    否则,就只能期待自己天赋异禀了。

    若是不走举孝廉的路途,要是没有后台的话,就别想进中央了。

    这样一来,魏帝国的高级官员和低级官员的选拔系统似乎就此变为两条互不干扰的平行线。

    士人玩士人的,其他人就在基层玩自己的,彼此之间永远也不可能重合,互不干扰。

    这在以前是完全没有的事情。

    头脑清醒的部分士人提出,这可能会造成他们的根基不稳,一旦他们和地方基层完全割裂开来,可能会发生某些意想不到的可怕的事情。

    但是大部分人嘲笑这种看法。

    他们说我们的根基是五经十四家法,是断句,是本来没有但为了垄断硬生生搞出来的不知所云的微言大义。

    或许先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里居然能有那么多意思。

    但是不要紧,他们已经死了,活着的我们说这是,那这就是。

    谁管先贤?

    越难,越玄,越艰难生涩难以理解,那就越方便我们的垄断。

    我们是清高的上流。

    而那些泥腿子,就是成天在下面打滚的下流人等,这种局面永远也不会改变。

    上流和下流,永远也不会合流!

    延德五年的这场战争结束之前,这种局面看起来的确是不会改变。

    可是这场战争结束之后,这种局面就已经被打破了。

    第一批担任县令的黎庶出身的官员出现了。

    这是皇帝越过朝廷直接任命的,动用的是郭某人经过战争大胜之后威力加强的至高无上的皇权,没人敢反对。

一千一百三十八 郭某人在邺城打完了前哨战

    在魏帝国,大家都隐隐约约有一种奇怪的共识。

    皇帝下令要办的事情,一定能办成。

    比如他要任命刘狄做邺县县令。

    这种事情就算被人要求说要走一遍程序正义,吏部也绝对不会阻拦。

    张昭全靠皇帝才能站稳脚跟,对于这些县令的任命,他立马会通过这个任命,让这个任命变得合理合法,无懈可击。

    然后这个通行郭魏集团十几年的政治潜规则就此终结,底层的泥腿子们大规模上位,在县一级别的政府里大展手脚,完全占据主流。

    而郡一级别的政府层面里,也会有大量泥腿子拿着吏部的任命文书进入郡府办事,掌握一些郡级政府层面的重要权力,在士人出身的郡太守眼皮子底下蹦跶。

    可偏偏郡太守没有权力罢黜这些吏部任命的官员。

    这虽然不能影响到中央层面的大局,但就是让人很不爽,很不高兴。

    局面改变了,原本被死死压制住不可能威胁到士人地位的黎庶居然有了挑战士人的资格。

    他们也能做县令或者县长了。

    过去,他们摸不到这个门槛,而这个门槛是士人的起步,双方泾渭分明,有云泥之别,彼此的命运并不相交。

    可现在不一样了。

    黎庶可以做县令县长,可以和士人担任一样的职位了。

    虽然士人起步就是县令,并且想要得到晋升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可这难道不是一种耻辱吗?

    我们能做的事情,他们也能做,这算什么?

    我们的特殊性又在什么地方?

    到时候一个浑身臭气皮肤干枯且肮脏不堪的泥腿子居然和一个出身高贵、家中几代人都是三公级别官员的士人做同僚,一起在郡府里商讨各县的发展规划……

    这正常吗?

    不安与担忧的情绪弥漫在一些士人心里,他们不安,不知道皇帝这样做意味着什么,是否意味着皇帝还有更进一步的政治企图。

    不过很快郭鹏就对自己的行为做了一些勉强算是解释的解释。

    他在和田丰程昱等高级官员召开政务会议的时候,谈起了这件事情。

    “现在的官员之中有一些出身不错的人,自以为生来就是高人一等的,生来就要当高官显贵,不然就是配不上自己的身份,甚至还要自己家世世代代这样做,而且还不准别人取代,你们说,这样正常吗?”

    郭鹏凌厉的眼神扫视着官员们,官员们纷纷口是心非的回答【不正常】,并且暗自腹诽郭某人厚颜无耻不要脸。

    你家才是那个最要高人一等最要配上自己身份最要世世代代还不准别人取代的混蛋!

    当然这种话打死他们也不敢说出口,所以心里很明白的郭某人也就顺着竿往上爬了。

    “说什么不让他们做县令以上的职位,要把他们限制在县级官府以下,行啊,孤不介意啊,但是孤怎么听说凉州啊,荆州啊,平州啊这些偏远地方的县令之职甚至都找不到人去做呢?”

    郭某人面色严肃,扫视着这群官员们。

    官员们纷纷低下头不说话了。

    废话,偏远地区的官职谁愿意去做啊!

    又苦又累又脏不说,还没有任何的基建设施,去那边不是去享福的,而是去受罪的,那些从小锦衣玉食没什么抱负的士族子弟怎么可能愿意去那种地方做哪怕一个郡守呢?

    这种话,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说出来。

    郭某人就帮他们说了出来。

    “孤全都知道,因为他们自幼锦衣玉食,长在洛阳这样的大城之中,眼中所见是一片繁华,让他们离开繁华之地到偏远地方,他们如何受得了?根本受不了!

    但是那些地方的官就不需要去做了吗?那些地方就不是我魏国的领土吗?孤率领大军一寸一寸的争夺过来的土地,就这样白白耗费了吗?将士的血白流了吗?简直混账透顶!”

    郭鹏狠狠地拍着自己面前的案几,怒斥身边的群臣。

    群臣低头,无话可说。

    “自己不愿去做,还不让旁人去做,他们是谁啊?他们是皇帝还是孤是皇帝?他们说不让就不让?不让可以啊,去做啊!官职空在那里没人去做,结果有人愿意还不让去?”

    郭鹏一副极其愤怒的样子:“此等误国误民之人,孤恨不得手刃之!这件事情不准任何人有异议,孤已经决定了,某些人嫌苦嫌累不愿意做,那就不要妨碍孤派不怕苦不怕累的人去做!”

    这算是郭鹏对这件事情的官方解释,理由借口很简单,就是边远地区的官有人不愿意做,那就不要拦着他派人去做。

    至于派的是什么人,你们管不着。

    派寒门子弟也好,派黎庶子弟也好,你们管不着。

    没人敢说什么不是。

    皇帝说的的确有道理,而且皇帝就算不讲道理,他们也不能怎么样。

    不过在目前来说,郭某人还是留了余地的。

    这种事情只涉及到县令级别,郡守这一级别的上升通道还是暂时没有打通。

    他不想提前那么早就给士人们太大的刺激,他想给双方留下一些回转的余地,日后好相见,也能适当的减轻他们的反抗力度。

    而且现在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对于占尽了优势的自己,他们必然也没有什么胆量在这个时候就和自己翻脸。

    所以很显然的,皇帝的命令会不打折扣的执行下去,不会受到什么阻碍。

    在邺城打完了前哨战,把此番回京的基调打好,郭鹏便率军正式回京。

    得知皇帝即将凯旋,整个京城更加热闹了,京城官员们在曹操和郭嘉这两个领头人的带领之下,给皇帝折腾了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有人,有兵,有官,还有皇族子弟。

    距离京城一百里,五十里,三十里,分别设三批迎接使者。

    从十里往后开始,八里,六里,四里,二里,还有城门口,这五段迎接点都会有专人接待,向皇帝表示祝贺和恭敬之意。

    反正曹操和郭嘉深谙拍马屁之要义,对于如何拍马屁已经掌握的炉火纯青,保证让郭鹏感到无比的愉悦。

    为了这次的凯旋仪式,郭瑾和郭家的孩子们也很早就开始准备了,本来曹操和郭嘉只请郭瑾参加,但是郭瑾主动提出希望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参加这次的凯旋仪式。

    “他们也是父亲的孩子,父亲凯旋归来,孩儿们前往恭贺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这件事情是国家的盛事,也是我家盛事,想必父亲非常愿意看到兄弟姐妹们一起迎接他凯旋。”

    郭瑾如此表示。

    曹操和郭嘉互相看了看,然后便点头答应了。

    郭瑾的想法的确不错,或许,还能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曹操和郭嘉全力协助这件事情,郭瑾则亲自前往内宫,一一拜见这些名义上的庶母,然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此,无论是淡泊的糜贞,还是活泼好动的小桥,都对此感到意外。

    她们本来根本不会想到自己有资格去参与这场盛事,最多只是在之后的皇家内部宴会上和郭鹏见面表示恭贺。

    但是郭瑾却提出希望他们一起去参加公开的凯旋仪式。

    “父亲的凯旋,于国而言是盛事,于家而言也是盛事,国人,家人,都应该前往恭贺,不应该分出什么嫡庶亲疏。”

    郭瑾很大度的表现出了自己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打消了糜贞等人的疑虑。

    于是她们也纷纷带着自己的孩子,在郭瑾的安排下参与了这次的凯旋仪式,参与迎接郭鹏归来的盛事。

一千一百三十九 除了赢,我无路可走

    在这般万众瞩目万众参与的盛事之中,郭鹏携带着无与伦比的巨大威望回到了洛阳。

    回来的时候比起出发的时候更加有气势。

    打了胜仗了,凯旋了,从皇帝到基层士兵,每一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必胜之心和必胜的结果到底还是有所不同。

    但是既然大获全胜,这支威武之师自然有资格接受人们的欢呼,接受大家的憧憬和尊重,以及朝廷超高规格的迎接。

    郭鹏自然是惊喜的。

    因为最开始见到郭瑾之后,接二连三的看到了其余后妃和孩子们的迎接,对此,他略有些惊喜。

    看向一脸笑意的郭瑾,郭鹏比较满意的点了点头。

    携带着后妃们和儿女们,在京城正门口,他见到了曹兰和另外两个嫡子。

    太子在前负责开路,皇后在最后负责收尾,群臣分列两侧,每到一处就有群臣恭贺,然后跟着皇帝继续往前,逐渐汇聚成一道人流,缓缓的向京城移动,然后停留在了洛阳北门之外。

    对于这波凯旋仪式,郭鹏非常高兴。

    进入洛阳城之后,他先是召开了群臣的盛大宴会,犒劳群臣百官,又犒赏三军。

    他在城池里面召开宴会,三军则在城池外面举办盛大的宴会,酒水肉品随便吃,今天的一切费用,皇帝内库可以兜底。

    所有为这一战付出过辛苦劳动的臣子们都可以得到皇帝的赏赐,都可以参加这场宴会。

    全城百姓也被郭鹏赏赐了布匹、米粮、酒水还有肉,准许这一天的晚上没有宵禁。

    所有子民们一同欢乐,一通畅饮庆祝这场辉煌的胜利。

    前汉末帝山阳公刘健亲自从山阳国来到了洛阳,亲自向郭鹏表示庆贺。

    然后他还主动发表言论说自己的退位之举实在是太英明了,没有坚持自己继续做皇帝,而是让郭鹏做皇帝,果然是他这一生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他现在在山阳国内过日子不知道有多快活,好吃好喝好玩,成天斗鸡走狗,和一群他搜罗来的杂耍技艺人士一起度过吃喝玩乐的每一天,太愉快了。

    不用处理政务,不用读书学习,不用辛苦工作,也不用担忧自己的生命安全。

    睁开眼睛就是吃喝玩乐,闭上眼睛就是睡觉,身边还有一百多个专业内侍伺候着他,给他提供绝对的优质服务。

    然后还有好多好多钱可以花,在各级政府都被要求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的情况下,郭鹏总是变着法儿的给他送钱,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快活似神仙。

    北边草原上的牛羊肉,海里的各种海鲜,长江里的鱼,新鲜的蔬菜,最香的晚稻米……

    说老实话,他这日子过得比郭某人舒心多了。

    然后这人也挺没心没肺的,当众就说自己退位让贤实在是太正确了,于是郭鹏大喜,拉着刘健的手和他一起喝酒,一起下场跳舞,还给了刘健很多的赏赐。

    刘璋和刘琮、刘琦等前汉宗室人物也一起参与了这场欢乐的宴会,极尽欢乐,不断向郭鹏敬酒,不断地恭贺他的胜利,极尽吹牛拍马之能。

    于是他们也得到了数量不等的赏赐。

    被俘获的鲜卑最后一位领导者素利亲自登场亮相,配合着宫廷乐师舞女团队,为大魏帝国的皇帝陛下献上了一曲激昂的舞蹈,更是顺利引爆全场,获得极高的赞誉。

    于是素利顺利在大魏帝国的首都洛阳城出道成为舞蹈艺人,下半辈子也将作为一名舞蹈艺人继续发光发热,为人民服务。

    盛大的宴会极尽欢乐,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才算是结束。

    之后当然还有其他的事情,但是那也是这场盛大的欢庆仪式之后了。

    晚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作为皇帝,郭鹏还要主持家庭晚宴,把家里的亲属们,皇亲国戚们都给喊上,搞第二波亲属宴会。

    亲属宴会规模小了一点,不过一样热闹精致,素利作为刚刚出道的首席舞蹈艺术家再次登台献艺,表现上佳,得到了郭鹏的极高赞美。

    看起来,素利非常高兴的样子。

    家庭宴会上,自然也少不了吹牛拍马,连太上皇后都对郭鹏的功绩表示由衷的敬佩,向郭鹏表示祝贺。

    看到这位嫡母脸上再无任何当年痕迹的笑容,郭鹏哈哈大笑,站起了身子回敬了这位【嫡母】。

    孩子们纷纷下场向郭鹏表示祝贺,还有些别出心裁的展示了自己的才艺,似乎是想让郭鹏感到高兴。

    郭鹏大笑不已,相当得意。

    这场家庭宴会持续了两个时辰左右,夜深以后顺利散会,郭鹏一番洗浴之后,也算是彻底放松下来,洗掉了身上全部的疲劳,躺在了曹兰的身边,舒服的喘了口气。

    “累了吗?要不要按摩一下?”

    曹兰还是那么的温柔贴心,知道郭鹏现在最需要什么。

    “好啊。”

    郭鹏翻了个身子趴在了床铺上,用一种只有皇后才能看到的姿态展现了自己的原本模样。

    曹兰笑了笑,就翻身坐在了郭鹏的屁股,双手摁在了他的背部用劲儿,像是擀面条一样的给他按摩。

    记得这还是二十多年前两人结婚之后没多久郭鹏告诉她的最让郭鹏感到舒服的按摩方式,从那之后二十多年,两人便一直维持这这样的方式。

    这是只有曹兰知道曹兰会做,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做的。

    “这仗打的还算是顺利吧?五月出征,十月回归,如此一来,全魏国上下都不会有人怀疑咱们的皇帝陛下不会打仗了。”

    “嗯,差不多吧。”

    郭鹏闭着眼睛把脑袋搁在软软的枕头上舒适的喘息着:“这一仗下来,该老实的人这辈子都不敢乱动了,有些不那么老实的人想要不老实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阿兰,这一回,我可真的要做大事了。”

    “我知道,咱们的皇帝陛下生来就是要做大事的。”

    曹兰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时候会开始?打算多久才能结束?”

    “不会太快,我还要做一些先期准备,争取一些人的协助,这种事情不能让我一个人动手。”

    郭鹏睁开了眼睛:“大战之前分清敌我,尽可能地争取更多的帮手,一点一点的让那些顽固死硬者被孤立,收拾起来就更容易了。”

    曹兰默默地点了点头。

    “能赢的对吧?”

    “除了赢,我无路可走。”

    曹兰的动作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恢复了原先的动作。

    “总之不管怎么样,休息还是要休息的,先好好休息一下,把精神完全恢复了,咱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郭鹏轻笑了几声,微微点头。

    “放心吧阿兰,我是皇帝,皇帝做事,总归是谋定而后动的,再不济,我手上有军队,军队在手,没人能赢我。”

    曹兰的心情却似乎比较沉重,不能理解郭鹏的皇帝式冷笑话。

    为了让自家婆娘稍微开心一点,郭鹏就不和她聊国事,转而聊起了孩子们的话题。

    郭鹏询问起了郭瑾在他离开的五个月里是怎么处理国事的,有没有孝顺母亲,照看爷爷之类的,以及其他孩子的功课之类的。

    说起这个话题,曹兰的兴致才稍微起来了一点,把郭瑾一顿夸。

    什么认真处理国务啊,天不亮就开始工作,人家都睡了他才下班之类的。

    还有孝敬母亲啊,每三天一定会抽时间和她还有弟弟们吃一顿饭。

    每旬至少会去拜见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一次,还有去拜见其他的几位后妃之类的,恪守为人子的礼数。

    说到这里,曹兰忽然觉得有必要把之前那件事情和郭鹏好好的聊一聊。

    “鹏郎,有件事情,我觉得你应该要知道。”

一千一百四十 现在想想,郭某人还真的有点心虚

    曹兰很少用严肃正经的语气和郭鹏说话。

    因为她觉得郭鹏平日里处理政务已经非常困难非常辛苦,回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休息和放松,如果自己还用严肃正经的语气和他说话,他会更加疲惫的。

    不过这一回,曹兰好像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于是郭鹏偏过头看着曹兰。

    “说吧?什么事情?”

    “之前,阿珺向阿瑾请求,希望可以帮着阿瑾做点事情,我觉得这样不太好,让阿珺现在就参与到政务之中不太合适,但是阿瑾答应了,之后就让阿珺改名换姓到了他的身边帮忙做事。”

    曹兰略有些忧虑的看着郭鹏:“鹏郎,孩子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你觉得这样做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个事情郭鹏倒没有想到,现在发生了的确有点意外。

    “这倒是有点意思,阿瑾这样做是想表示他作为兄长理应和谐友爱关心兄弟?挺好的啊,这样的做法是不错的。”

    郭鹏一脸笑容,貌似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感到忧虑。

    “鹏郎,你觉得这件事情无所谓吗?”

    曹兰很担心:“这样做,以后会不会有什么隐患?对阿瑾和其他孩子来说,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会出什么问题啊?”

    郭鹏打了个哈欠:“阿兰,你忘了我是怎么给孩子们安排今后的?”

    “可是就算那样……”

    “如果是那样的话,孩子们必须要掌握一定的行政能力,至少要能自己管理自己的封国,不能还没立足,就把国家折腾没了,那我的初衷就没用了,不是吗?

    我希望把他们分封出去,在我无能为力的遥远的地方,去建立新的国度,把我华夏文明远播,去开拓更多我们不曾了解到的土地,而不是终老在洛阳。”

    “这倒也是。”

    曹兰觉得郭鹏说的有点道理。

    “本来吧,我也打算等他们稍微成熟一点了,就给他们安排一些职务和事情,让他们多少锻炼一下,掌握一些行政能力和小技巧,这样今后出去管理封国的时候也不会手忙脚乱。

    我不会让我的孩子里出现什么废物,他们有那么好的成长条件,那么好的学习条件,就算不成材,也不能庸碌无为,他们必须要拥有一定的能力,这样才配得上我儿子的身份。”

    郭鹏这话就说的非常霸道且不讲道理了。

    他完全不打算给孩子们任何自由,不说按照他曾经在卢植身边接受的那种等级的教育,至少也要是绝对的精英教育。

    学习各种知识,学习各种本领,学武,学军事,学政治原则,各种本领不说精通深入,总要掌握,并且拥有一些特长。

    如此,才能在未来成为一国封君,才能在遥远的地方开拓领土,建立自己的事业,完成郭某人的世界版图构想。

    郭某人所能掌握的领土,也就是以洛阳为中心三个月的路途所能到达的地方,超出这个地方,郭某人是掌握不了的。

    所以必须要把孩子们封出去,去到他无法触及的地方,去开拓新的时代。

    “不过话又说回来,该怎么安排孩子们去做事情,我还在考虑之中,没想好,结果阿瑾帮我想好了。”

    郭鹏笑了笑。

    “这是什么意思?”

    曹兰不解。

    “改名换姓啊,反正朝臣里没几个知道除了阿瑾之外的郭氏子弟长什么样子,就算知道了,嘴角贴一条小胡子,把发髻折腾一下,保准他们认不出来。

    到时候把长大的几个孩子这样丢出去,丢到官府里面接受历练去,同时也不能让他们住在宫里了,就让他们在洛阳外城找个屋子租住,就和正常的刚来到洛阳城里的小官儿们一样。”

    “啊?那不会很危险吗?”

    曹兰满脸担忧:“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这能有什么危险?这里是洛阳,是帝都,要是这里能遇到什么危险,临淄营的人就可以自戮请罪了。”

    郭鹏满脸的不在乎:“当初我刚来洛阳的时候,那住宿条件也不好,住在太学的号舍里,日子也过得很艰苦,让他们搬出宫里去住一阵子也不会怎样,就让他们靠俸禄生活,别总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曹兰眨了眨眼睛,对自家丈夫的厚颜无耻显然不是很认同。

    “我记得当初父亲甚至都专门给你造了个冰窖,为了方便你暑热的时候有冷饮可以喝,你知道父亲花了多少钱吗?而且你住在洛阳的时候做什么都有人帮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被曹兰揭了老底,郭某人有点心虚。

    这事儿还真不好反驳,因为曹兰也没有说谎。

    当初他来洛阳的时候,的确是受到了曹嵩顶好的待遇支持。

    连冰窖这种奢侈品都能装备上,还能喝冷饮,吃各种肉,那是一天苦日子都没有过过——卢植的教导并不是生活上的苦。

    但是郭某人素来双标,现在又是天下至尊,他想不要脸那也是很轻松的事情,谁敢和他对着干?

    于是郭某人非常双标的表示——

    这是身为父亲对孩子的要求,无论怎样,那些混小子都要老老实实的接受父亲的惩戒,接受他的安排。

    虽然他从十二岁到了洛阳以后一直到十九岁开始过军旅生涯,基本上过的都是贵公子的生活。

    曹嵩还是很有钱的,尤其是结婚以后,给他提供生活条件那是不遗余力,居住的宅子,出行的马车,解暑用的冰块,穿在身上的衣物……

    那真是想要的不想要的统统送来,生怕他饿着累着热着冻着。

    现在想想,郭某人还真的有点心虚。

    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魏帝国的未来。

    为了让这些孩子们掌握一定的政治技能,以后出去封国也能把自己的国家建立起来,这种手法就非常有必要。

    郭某人已经下定决定,要让自己的孩子们多多吃苦,多多吃亏,锻炼出一定的政治才能,然后再往外丢。

    现在,就先从郭珺开始好了。

    于是郭某人做了一番安排。

    之后几日借着处理国务和战争后续事物的间隙,他帮郭珺把要住的地方找好,安排好了护卫和一些必要的安保措施,接着就把郭珺找来了。

    “阿珺啊,听说你很热衷于为官从政,在你兄长身边办事?高兴吗?”

    “是的父亲,做这些事情,儿子真的觉得很高兴,觉得自己所学没有白费,没有辜负父亲和母亲的教导。”

    “嗯,那就好,既然如此,这件事情你就继续做下去吧!”

    “多谢父亲!”

    郭珺非常开心,他还担心郭鹏不会同意他继续在兄长身边办事。

    “不过……”

    郭鹏话锋一转,郭珺顿时有些紧张。

    “父亲?”

    “这的确是好事,但是既然要做事,就应该认真做事,认认真真的当个官,认认真真的从一个小官开始做起,做得彻底,你说是不是?”

    郭珺不知道父亲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点头。

    “是。”

    “那好,赵勇这个名字你就用着,这一撇小胡子,你也要贴着,然后,为父给你在洛阳城里找了一处小宅子,你就住进去,以后就从那儿去官署办公,一天办公结束也回那儿睡觉休息,如何?”

    “………………”

    郭珺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满脑带都是问号。

    “父亲,父亲您的意思是……让儿子离开皇宫,独自居住在洛阳城里?”

    “对,就是这个意思。”

    郭鹏点了点头:“你既然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就不该继续住在皇宫里了,你继续住在皇宫里只会让人渐渐看破你的真实身份,难道。你只是希望别人因为你是为父的儿子而对你另眼相待?”

    “这……”

    郭珺不是很向往那样的未来。

一千一百四十一 为父说了,你做得很好

    郭珺认为自己所渴望的应该是如郭瑾一般自己可以做主,自己可以下命令引领一个团队办事情的未来。

    他希望自己得到一群精明强干的部下的尊重,并且带领这个团队干出事业,做出成绩。

    而不是因为郭鹏的原因而得到一群点头哈腰的内侍对他露出菊花一般的笑容,那太无趣太无聊了。

    明确了这个想法之后,郭珺坚决的摇头了。

    “儿子希望可以靠自己做出能让父亲还有母亲骄傲的成绩,而不是永远在父亲母亲的庇护下活着,那样太无趣了。”

    郭鹏满意地笑了。

    “那么,你就做好自己出去居住的准备吧,今后,你就叫赵勇,而不是郭珺,你是一个出身于豫州的普通小吏,你住在洛阳城的一间小院子里,只有一个仆人与你同住,负责照料你,如何?”

    郭珺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这是父亲的决定,儿子一定会努力达到父亲的期待!”

    “嗯,很好,不愧是为父的儿子。”

    郭鹏满意的点了点头。

    年轻且没什么经验的郭珺轻而易举的就被郭鹏骗出了皇宫,住到了洛阳城外城东南角落的一个小院子里。

    这里住着不少来自外地的小吏,基本上属于外地来京小吏入职以后最初的住宿选择地之一,算是一个密集的住宿区。

    这一块地方的房屋租价相对便宜,交通也相对可以,周围生活设施勉强说得过去,有地儿买菜,餐馆酒肆发展起来这里,这里也不缺给人做饭吃的地方。

    反正在洛阳城里,这一片区域就有种专门给小官儿居住的廉租房的感觉。

    刚进入洛阳城的小吏往往都会面临这样的情况,要是家里不给太多钱的话,还是住在这里比较划算,毕竟洛阳城的物价什么的还真是不便宜。

    洛阳城内显贵遍地走,富豪不如狗,一块砖砸下去干掉十个人,九个能和官府有关系。

    这样的一个地方,初来乍到的小官儿们要是不抱团取暖,那真的不好混。

    住在其他地方,别的不说,你住进去,那儿的人官职都比你高,你们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而这里都是刚入京的小官儿,是洛阳城底层官僚的典型代表。

    和他们接触,有助于让郭珺了解底层官吏心态的同时,也能接触到人间烟火。

    不接触到人间烟火,那么上位者所做的一切就都是空中楼阁,算不得数,根本惠及不到底层,底层也会对上层没有感激之心。

    所以把郭珺往那边丢,对他还是很有好处的。

    至于安全问题……

    洛阳城的治安,那是全国顶尖水平,不说巡逻军队了,临淄营密探也是遍地跑,派一些人注意暗中保护郭珺,不是难事。

    当然,自幼锦衣玉食长大的郭珺看到那简陋的甚至有些破败的小房子和糟糕的居住环境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感觉,郭某人不清楚。

    但是郭某人相信,他一定可以感受到作为一位父亲对儿子那深沉的爱。

    这件事情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

    郭鹏花了一点时间把一个儿子骗出了宫外让他吃苦受罪去,真正地享受九九六或者零零七的福报。

    关于这件事情,郭鹏找来了郭瑾,和他做了一番详谈。

    “阿瑾,你在为父北伐的时候所做的事情,为父都知道了,你做得很好,为父很满意,能够把监国太子做到这个份上,为父也就知足了,你还有很多不足,不要紧,可以慢慢来。”

    郭鹏给郭瑾这五个月的监国生涯打了一个高分,这让郭瑾非常开心。

    “是,儿子明白!”

    郭鹏笑了笑,让郭瑾坐在了自己身边,然后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

    “阿瑾啊,这次监国,有什么感受吗?”

    “感受颇深。”

    郭瑾把身子往父亲这边靠了靠:“父亲的艰难,儿子是深刻的体会到了,做皇帝的为难之处,儿子也是感受到了。”

    “这就对了,无论怎么说,都是不能感受到的,人是不能感同身受的,不去经历,就永远不知道做这件事情是多么困难。”

    郭鹏笑了笑:“你觉得,现在的你,能做好这整个魏国的皇帝吗?”

    “办不到。”

    郭瑾讪讪的笑了笑:“偌大魏国,太多的事情儿子都还没有理顺,根本办不到。”

    郭鹏点了点头。

    “你不小了,为父也不年轻了,这次北伐前,为父对你奉孝叔说了,若为父回不来,就让他扶你登位,然后用一生辅佐你做个合格的皇帝。”

    “父亲……”

    “你是储君,是为父的继承人,这国家之大,终有一日要交到你手上,所有的国务,军务,所有的勾心斗角,终有一日都要你来负责,这次不过是让你稍微分担一下,你需要做的事情还不到为父的五分之一。”

    郭鹏拍了拍郭瑾的肩膀。

    郭瑾低头,不言不语。

    “还行,这第一次考验,你做的还是不错的,今后,为父会尽量给你更多的机会让你上手历练,让你做更多的事情,你自己也要更好的成长起来,就比如这一次,你让阿珺隐藏身份做你的属官,就做得很好。”

    郭鹏勾起嘴角看着郭瑾。

    郭瑾眨了眨眼睛,看向郭鹏,然后把视线躲开。

    “父亲,儿子……”

    “为父说了,你做得很好。”

    郭鹏正面评价了这件事情:“既顺应了兄弟的需求,维护了兄弟间的情谊,也最大限度的维护了你的利益,没有让阿珺分走你的权势,你的部下,这是正确的做法。

    换做为父,也不会做的比你更好,权力,是你不能相让的,声望,是权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你所做的,不仅维护了你的权力和声望,也照顾到了阿珺的心思,又有什么错呢?”

    说到这里,微微的叹了口气。

    “为父知道,你顾忌兄弟的身份,顾忌为父和你母亲的看法,所以对这件事情定然是有些为难的,但是你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想到了解决的方法,在为父回来之前,安抚住了兄弟的情绪,你做得很好。”

    “父亲不怪罪儿子就最好了。”

    郭瑾低下头。

    “为什么要怪你?你是储君,你是为父的继承人,这份权力只能由你掌握,而不是你的其他兄弟,你做的很对,不能让你的任何兄弟在声望和权势上超越你,这是你必须要做的事情。

    无论他是你一奶同胞的兄弟也好,其他兄弟也罢,这都是你必须要做的事情,你首先要稳固你的身份地位和权力,然后才是考虑兄弟们的处境,那种情况下你想到这个办法,已经让为父觉得有些惊喜了。”

    郭鹏摸了摸郭瑾的后脑勺。

    “真的吗?”

    郭瑾期待的看着郭鹏。

    “当然,为父很高兴,你能有这样的手段。”

    郭鹏笑着说道:“你的做法也让为父有了启发,你的兄弟们渐渐长大,不会安于待在后宫里,长在妇人之间,有些想法是难以避免的,这个时候,又要维护你的地位,又要顾及他们的心情。

    为父毕竟也是个父亲,不单单是个皇帝,也会忧心儿子们长大以后不能成才,成为废物,只知道吃饭却不知道饭从什么地方来,这样的废物,为父决不允许出现在皇家。

    所以为父决定,把他们安排一下,隐姓埋名,稍微变一下相貌,让他们住到宫外,住到洛阳外城去,用别人的身份加入朝廷,从一个小吏做起,慢慢锻炼他们的能力。”

    “这……父亲,让他们住到洛阳外城?”

    郭瑾显然有些吃惊,没想到郭鹏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一千一百四十二 漠州的建立

    郭瑾骤然听说郭鹏把郭珺安排到洛阳外城去单独居住了,那是相当惊讶。

    他可没想到郭鹏会这样做,也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

    “嗯,阿珺已经被为父安排到外城去居住了,和一群刚刚入京的小官儿们一起,用兖州官员【赵勇】的身份。”

    “这是不是有些危险?毕竟是皇子。”

    郭瑾有些担忧。

    “不危险,这算什么危险?洛阳城内,又不是洛阳城外。”

    郭鹏摇了摇头:“和一群刚进洛阳城的小官儿们住在一起,体验一下小官儿们的真正想法,体验一下从无到有升职的过程,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原来如此。”

    郭瑾不再言语,对于郭鹏的想法似乎多了一些理解。

    郭鹏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跟郭瑾说个通透。

    自己的想法不应该瞒着他,他已经成年,是个男子汉了,有些事情他可以有自己的看法和理解,作为父亲,应该更多的信赖他。

    于是郭鹏把从今往后对孩子们的一些安排告诉了郭瑾。

    比如他所设想的帝国疆域极限,还有帝国极壁之外封邦建国的设想。

    郭瑾十分震惊,他不知道原来父亲居然有如此深远的谋虑和设想,对于国家和他们兄弟的未来都有如此明确的设想。

    世界之大,帝国极壁,封邦建国,国外之国等等,数不清的新名词新理念钻进了郭瑾的脑子里,在他的脑袋里一阵翻腾,把他翻腾的晕晕乎乎不知所云。

    显然,他需要更长的时间去吸收,去理解郭鹏的想法。

    “这是为父的大体想法,你若有什么想法,你也可以提,为父希望,你们兄弟各自能有各自的出路,并且,也能把我华夏文化远播海外,海外土地无限广阔,还有数不清肥沃的土壤等着你们去发现。”

    郭鹏站起了身子,指向了洛阳的南方,那遥远的地方。

    “不要把视野局限在神州一地,神州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土地,还有更多更多风俗迥异语言迥异文化迥异之人,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不过是沧海一粟,我们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走出去,放眼四海,去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发现更广阔的财富,不要拘泥于神州土地,不要拘泥于神州的土地上所长出来的粮食,走出去,往东,往西,往南,往北,走出去!”

    郭瑾看着快步走到奉天殿大门口,对着苍茫夜色发出指引的父亲,他觉得自己的心里的某一处好像多了一点什么东西似的。

    郭鹏没有让郭瑾只是空想,而是把自己花了很多年时间让临淄营秘密绘制完成的世界全图交给了郭瑾。

    这是他称帝以后,在数年间不断的根据破碎的回忆勉强回忆出来的大概的世界全图。

    几大洲几大洋的具体模样,一些他熟悉的地形,熟悉的地块,大型岛屿之类的。

    还有就是他记忆深刻的物产产地,亦或者是肥沃土壤地区,战略要地之类的,他都花了时间一点一点的描述,标注,然后交给临淄营绘图小组一点一点的完成。

    现在大体上已经完成了,把这幅图交给郭瑾,打开他的视野,让他不再把自己的眼光局限在这一亩三分地上。

    让他知道神州在什么地方,和整个世界比起来,又是如何的一块局限之地。

    同时,把帝国极壁的概念告诉他,让他知道分封制和封建制的优劣所在,让他知道今后若不想造成兄弟相残的局面,又该如何破局。

    为他重塑世界观。

    世界观非常重要,走出天圆地方的束缚,走出世界之中的地理概念,重新塑造一个真实的大洲大洋的概念,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地方,周围又是什么。

    视野的开阔决定了政策的高度。

    而这恰恰是地理大发现时代以前人类所不具备的。

    仅仅是一幅地图,却是人类千年智慧的结晶,是一个人具备世界观念的最开端,是最原始的世界观的启迪。

    人类的勇气和智慧以及坚持包括贪婪,都浓缩在这样的一张地图上了。

    知道世界之大和不知道世界之大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中国之外,还有世界,世界之大,无可想象。

    所以,走出去吧,全部走出去,走出这片丰饶的大地,去开辟全新的,一样丰饶的土地。

    从最开始就要知道神州之外还有什么,要知道他所身处的地方在全世界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然后,走出去。

    走出循环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走出去,从神州大地上走出去,去开拓新的未来,开拓新的可能,不断的发现,不断的开拓,如此,才能真正的走出去!

    郭某人对此毫不怀疑!

    而从这一刻开始,知道了世界之大的郭瑾也将再无疑惑,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所设想的未来版图的构造到底是起于什么样的构想了。

    延德五年十月底,北伐战争的战后事务大体上完结。

    军队的赏赐,官员的赏赐和人员晋升、降职的问题终于理顺了。

    什么人晋升,什么人降职,什么人可以得到赏赐,什么人要赶回老家,这种事情是明明白白的。

    郭瑾在担任监国太子期间记录下来的那个小本本成为了郭鹏对待官员态度的决定性存在。

    那些被记录下来的态度不端正的甚至对太子不恭敬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不是降职就是赶走。

    而那些勤勤恳恳办事的,则得到了一定的升迁。

    空缺出来的职位,则更换新人官员来做。

    当然这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正的大事是郭鹏宣布成立一个囊括他所攻取的绝大部分草原的全新的行政州,称为漠州。

    这是中原帝国在历史上第一次提出要对草原地区行使主权,并且建立行政州,派遣官员前往进行治理。

    郭鹏提出自己的计划,即先期移民三十万进入草原地区,开展畜牧养殖产业的试点。

    以幽并二州早已开始的畜牧产业为基础,将其在偌大的草原上发扬光大。

    郭鹏提出,要让草原成为魏帝国内地的肉和奶的生产基地。

    他要让草原上出产的肉羊肉牛和奶产品大量大量的进入中原地区,以此降低肉和奶的价格,让更多的人可以吃到更多的肉,喝到更多的奶。

    原并州刺史夏侯惇改任漠州刺史,全面负责拉起漠州的建设任务,并州刺史一职另外交给他人负责。

    郭鹏在发布的正式圣旨诏令里说,这是前朝所没有过的事情,这是前朝未曾经历过的事情。

    他知道难度很大,没有经验,可能会导致损失,但是他一定要去做。

    历代王朝都消灭了草原上的敌人而没有选择占领草原,因为觉得草原上没有任何经济优势,只会拖累中原经济,不能给与帮助。

    可是不占据草原的结果就是草原上接二连三的出现强大的部族。

    从商州时期的戎族,再到战国秦汉时期的匈奴,以及后来的鲜卑,一个比一个强,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最终,契丹人登上了历史舞台。

一千一百四十三 郭某人满是期待的准备出手

    消灭一个敌人之后不去占领敌人生长的土地,就会造成这片土地上出现权力真空和生存真空,必然会吸引其他人来这里发展壮大。

    历史一再证明草原上能够诞生强大的游牧武装力量,并且足以威胁中原的安全。

    所以这块战略要地必须要占领,哪怕它的经济构建模式和汉人传统的经济构建模式完全不同,也不能因为看不到收益就不去经营。

    哪怕是作为战略缓冲,这一大片草原也是极其重要的,更不要谈论作为天然牧场的经济价值了,在这片草原上饲养牛羊马,完全可以为中原完成输血。

    文官们不乐于开拓,不乐意开辟新的领土去经营,这种思想就和地主阶级不乐意开拓荒地而喜欢抢占现有成熟耕地的行为是一样的。

    不愿意为开拓付出成本,眼睛永远只盯着前人已经开拓完毕的领土,何其短视!

    春秋时期和西汉前期,匈奴人都曾经侵犯到中原地区来,甚至试图操控中原帝国的政治,这一点,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而现在,他消灭了鲜卑,却不敢保证再过三十年,草原上会不会继续诞生一个强大的游牧帝国,再次对魏帝国的边关造成威胁。

    他觉得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如果他只管打不管占据的话。

    有人说草原不能给中原帝国带来好处,可是草原本身也能养育出如此强大的敌人,这难道不能证明草原的巨大经济潜力吗?

    过去没有人做过的事情,不代表就不能做。

    没人做,我来做,为后世开先河,让后世子孙知道,草原上,遍布着美味的肉和鲜美的奶!

    郭鹏的圣旨下发,所有人就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没得商量了。

    皇帝刚打了空前的大胜仗回来,声威震天,谁敢对他的政策说不呢?

    这个事情没有先例,不仅没有成功的先例,也没有失败的先例,谁都不知道这是成功还是失败。

    所以无论怎么说,他们都不能断定皇帝这一波一定是失败的。

    可是皇帝这边刚打完仗,还没来得及与民休息,那边又要迁移三十万民众去草原上搞什么漠州建设计划,要把这片大草原变成肉和奶的生产基地,这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冒进。

    于是财政部尚书王粲就拿着国家财政支出计划表来找郭鹏商量这件事情。

    “陛下,这件事情依臣来看多少还是要缓一缓,如果立刻推进的话,以朝廷目前可以调动的物资来看,不可能支持三十万人前往打造漠州,咱们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事情都是都需要钱和时间的,臣知道陛下胸怀乾坤天下,有很大的志向和抱负,但是陛下,志向和抱负的实现,需要时间,需要钱。”

    王粲的话说的很中肯,郭鹏知道他没有说谎,魏帝国的财政收入极其丰厚,但是财政支出也十分巨大。

    目前来说,西边北边和南边都在搞大工程,连财政收入重地的中原地区目前都有大运河计划准备推动,可以说整个国家都在铆足了劲儿搞建设,北伐鲜卑还是郭鹏强行推动的。

    结果现在鲜卑刚收拾完,您老人家又要建设大漠……

    休息休息吧,国家经不起您的折腾了。

    郭鹏看了看国家财政支出计划表,和干净透明的财政储蓄,稍微算了一下,就知道那么快的推行一个三十万人的建设计划真的是要把国库给掏空了。

    而自己的内库也有其他用途,无法支撑一个国策的运行。

    思来想去,郭鹏觉得还是稍微放缓一点吧。

    他真的很想快点让国家和子民跟上他的步伐,但是现在看来,人的主观能动性终究是有限度的。

    “你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可以稍微放缓一点,但是不能不做,草原,我们不去占领,我们不去利用,就会让更多的人有可乘之机,这种事情,我坚决不能接受。”

    郭鹏已经非常明确自己的看法了。

    见皇帝做出了让步,王粲觉得自己也不能一口气让皇帝就放弃整个计划,这完全不符合皇帝的人设性格,所以他见好就收。

    他答应了皇帝先期安排三万人北上漠州的计划,也答应了皇帝开始规划草原筑城行动。

    至少让夏侯惇手下有点人,不至于变成一个光杆司令。

    可尽管如此,夏侯惇也不好说就不是一个光杆司令。

    甚至有些人都在怀疑夏侯惇是不是北伐的时候做的不好得罪了皇帝,以至于皇帝要把他调派到荒凉的草原上,连并州都不让他去了。

    不过很显然,这件事情和夏侯惇是没什么关系的,夏侯惇多老实一人,勤勤恳恳办事,从来不曾有过违法乱纪的举措,洁身自好。

    所以无论是这件事情,还是接下来的事情,都和夏侯惇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国家财政已经不足以让郭鹏在草原上狠狠地操作一番,那么在这等待的间隙,郭鹏自然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

    借着这股威势,郭鹏一口气提拔了四十九名立下功劳的黎庶子弟出身的小官担任冀州内部的县令,又提拔了二百七十三名基层小吏进入冀州诸郡政府办事,担任郡吏。

    接着又提拔了一百七十三名黎庶出身的小吏在幽州、并州和平州三地担任县令县长之职,提拔四百七十六名小吏进入幽州并州和平州三地的郡府内担任郡吏。

    基本上一口气满足了幽州并州和平州各地普遍缺乏办事官员的情况,增强了当地政府的行政能力。

    然后吏部火速通过这些提拔命令,提拔命令立刻贯彻落实。

    郭某人这一招,等于是一口气把他之前确立下来的潜规则打穿了。

    从此以后,黎庶子弟也能担任县令,也能进入郡府办事,上升通道被打通了一个层级。

    根据最新的临淄营汇报显示,河北各地的村官乡官还有县里面的小吏们都开始躁动起来。

    他们拼命的想做些什么,以便让自己可以积累功勋,让郭鹏看到,然后摆脱现在的尴尬局面,更上一层楼,去做个县令或者县长。

    哪怕是最偏远的地方,接近边境线的地方,那也是县令县长,那也是一千石。

    是他们之前梦寐以求却摸不到的层级。

    现在,他们可以摸到了,已经有人担任了。

    何其的令人激动啊。

    于是他们的工作热情被调动了。

    这个消息传到了中原,传到了关西,传到了江东和蜀中,当地的基层官吏们也开始躁动起来了。

    上升通道的开拓激发了他们的工作热情,这是郭某人的所希望看到的。

    而这也只是一个开始。

    仅仅是县令,一个县级政府的主官远远算不上是真正打通了上升渠道。

    只有科举制度的最终确立才算是真正打通了上升渠道。

    察举制度加上公府复试完全达不到这个需求。

    科举,只有科举!

    郭某人满是期待的准备出手。

    延德五年十一月初七,郭鹏找来了袁嗣。

一千一百四十四 泪,流了下来

    袁嗣,是当年袁术还活着的时候,安排在陈国的陈国相。

    后来袁术称帝,郭鹏率领军队南下讨伐袁术的时候,袁嗣胆寒,没有抵抗,选择了投降,拱手让出陈国。

    再往后,袁术一家子因为政治上的极大污点被郭鹏处决,算上之前袁绍这一支被袁术折腾来折腾去死了一大半,汝南袁氏就此彻底衰退。

    而汝南袁氏之所以是衰退,而不是灭亡,就是因为这个袁嗣的存在。

    他是袁氏家族里仅存的一个男性代表人物,其他人都已经死了,只有他这一支还活着,并且在郭鹏治下活的还挺好的。

    郭鹏之所以留着他的性命,原因也挺多的。

    比如袁术虽然因为公然造反的诛三族大罪而被郭鹏杀光全家,但是因为郭鹏是个念旧情的人,所以实在不忍心把袁家杀绝了。

    于是就把这个懦弱无能胆小怕事的袁嗣留了下来,让他代表汝南袁氏活着。

    又比如郭鹏需要袁嗣在他需要的时候,以汝南袁氏家族最后幸存者的身份和家传经典掌握者的名义为他做点什么事情,好让郭鹏名正言顺。

    该说不说,汝南袁氏被郭鹏差不多团灭之后,只有袁嗣这一支还在苟延残喘。

    为了更好地活命,家里的人丁就和袁嗣一起尽可能的为郭鹏做点什么。

    比如帮着郭鹏指导学生的学习啊,当个易经博士什么的,在士人们纷纷避开洛阳太学的时候进入洛阳太学帮着撑门面啊之类的。

    另外,因为他的身份很特殊,所以郭鹏也需要他在标点符号大革命中担负起一个摇旗呐喊的人物的角色。

    必要的情况下,郭鹏需要袁嗣放弃一切的传承,放弃所有的一切,放弃他所经营的,他所期待所拥有的一切,为郭鹏呐喊打call。

    他一定会这样做的。

    而且郭鹏也不会让他吃亏就是了,该给的利益当然要给,哪怕是政治联姻。

    一个头部家族的号召力是千百个二三流小士族所不能相比的。

    想到这里,郭鹏就决定把袁嗣叫到面前来,和他好好的商量一下这件事情。

    这些年他把袁嗣这一家子好吃好喝的养着,现在也是时候让袁嗣稍微回报他一下了。

    郭某人的俸禄,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吃到的,还一吃吃那么多年。

    不过说实话,袁嗣这些年过的是真的舒心,真的放心。

    从投降之后,他就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袁氏完蛋了,他还活着,成了汝南袁氏唯一的话事人。

    他知道自己对郭鹏没多大的作用,自己好好的活着不作妖大概就是郭鹏最大的要求,所以他一直都贯彻自己的生存法则——

    绝对不给郭鹏找麻烦。

    他活的相当透明,相当轻松,在整个历史大潮之中,他几乎不存在,但是他又确确实实的存在着。

    以前,郭鹏有些时候甚至想不起来自己还养着这样一个人,但是在时机成熟的现在,袁嗣需要站出来,展现自己的存在感。

    袁嗣肯定没想到自己还有登上历史舞台的那一天,所以当内侍宣布郭鹏要召见他的时候,他一脸懵逼。

    他老老实实的混吃等死,怎么还会被皇帝召见呢?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很担心,战战兢兢地来到了奉天殿书房,见到了满脸温和笑容的郭鹏。

    “袁卿,许久不见了,上次见面还是……还是……”

    郭鹏似乎已经忘记了上次和袁嗣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好在袁嗣心里有点b数,立刻凑上前表示:“上次陛下生日宴会上赏赐给臣的大火腿,臣还没有舍得吃,还放在家里时时瞻仰,以便随时随地感激陛下赠肉之恩!”

    郭鹏稍微有点尴尬。

    刚才想好了一切,结果居然忘掉了上次和袁嗣见面的时候是之前自己四十一岁生日的时候。

    今年四十二岁的生日因为北伐草原的缘故,就在草原上从简办理了,召集群臣庆祝那还是延德四年四十一岁生日的时候。

    也就是说,一年多没见了。

    虽然真正说起来,郭某人也不记得自己一年多以前见过袁嗣,甚至连袁嗣的相貌都是刚刚才记起来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反正今天喊他来也是为了坑他的。

    工具人罢了。

    很长时间没见到了,郭鹏还是要做做样子的,让袁嗣坐下,赐给他茶水和茶点,与他唠一些家长里短什么的以示亲近。

    比如问问他家里的情况,孩子的情况,其余家人的情况等等,得知他们都过得很好。

    “全赖陛下洪福,臣等才能得以苟延残喘,臣全家满门仰赖陛下天威残喘至今,已经别无所求,唯有向陛下尽忠这一点点卑微的想法。”

    袁嗣把姿态放的低到不能更低,搞得郭某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对,身为皇帝,郭某人绝对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他只会觉得袁嗣很会说话,而且求生欲非常强。

    看着他现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召见他而心有惴惴的模样,郭鹏就知道,他是一个突破底线之后就不断往下突破的存在,他不存在底线,只看自己到底能突破到什么地方。

    为了活下来,没什么是这个人不能去做的。

    摸清楚了袁嗣本质的郭鹏当然就要开始肆无忌惮的欺负他了。

    “袁卿能在朝中稳妥办事,为孤治理太学,辅佐蔡公,悉心传授学子学识,这一点,孤觉得非常欣慰,孤以为,袁卿才是真正的纯臣……唉,想到这里,孤就想起公路。

    公路啊,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当年孤得知公路做了那种事情……袁卿,你知道孤当时有多心痛吗?孤心里就和被人用石头把心摁在地上砸一样疼得厉害!”

    郭某人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孤八岁认识了公路,十五岁与公路为友,之后一路相互扶持十数年,孤之所以能在青州站稳脚跟,还是多亏公路帮孤谋取到了青州刺史的职位,这都是公路对孤的帮助啊!

    可谁曾想……谁曾想居然会发生那种事情,汉室虽然已经衰颓,但是公路也不能用那样的方式直接称帝,那简直就是走上了绝路啊!你可知道孤当时有多难受吗?被群臣逼迫讨伐公路之时,孤难受啊!”

    泪,流了下来。

    郭某人泪流满面,就差痛哭失声了,袁嗣也相当配合的连连叹息,面色悲戚不已。

    大太监苏远赶快拿出手帕递给郭某人。

    郭某人接过,擦拭了一下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事情一晃过去快十年了,可是对孤来说,就好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孤每每想起,都能感觉到心中的疼痛,为了这天下,为了苍生,孤何其艰难。

    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杀自己不愿杀的人,征讨自己不愿征讨的友人,还要说自己不愿说的话,所有的无奈所有的悲戚都叫孤一人承受,这天下还有更不公平的事情吗?”

    郭鹏就像是在控诉这个虚伪的世界一样,口出怨言。

一千一百四十五 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是条条都不向你开放

    袁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明白了郭某人的痛苦。

    反正,他连连点头,一脸为了郭鹏的悲伤而悲伤的神色。

    别的本事他没有,但是阿谀奉承的本事,他很强。

    这种察言观色曲意奉承的本领,不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那还就真的不对味儿。

    一如当年郭某人给袁术当狗的时候,也是能让袁术产生极大地共情,从而让袁术直到死都不太敢相信自己是被郭鹏给骗了的。

    没办法,郭某人太会演了,所有同时代的演员里,都没有能和郭某人在演技上进行切磋的,袁嗣有那么点意思,但是郭某人一看就能看出问题来。

    尽管如此,郭某人也很喜欢能主动给自己搭戏的人。

    所以郭鹏很喜欢袁嗣的这一表态,觉得袁嗣这样的表现很给面子,他很高兴。

    既然那么高兴,就要给袁嗣一点奖励。

    于是郭鹏说起了把袁嗣叫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

    “袁卿啊,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在太学里当博士,给太学学子传授经典要义,这期间,可有什么感受?”

    袁嗣想了想,觉得皇帝这话问的应该没什么陷阱。

    “日复一日的传经授业,按照陛下的命令做,就不会犯错,所以尽管日复一日没有变化,日子却也充实,安逸,臣非常欢喜。”

    “嗯,欢喜好,欢喜好啊。”

    郭鹏笑了笑:“袁卿啊,孤羡慕你啊,孤羡慕你的安逸,羡慕你的日复一日,哪像孤,一睁眼,就是办不完的事情,做不完的政务,有些时候也是深感精力不济。”

    “所以臣在太学竭尽全力为陛下培养良才,就是为了帮助陛下减轻国务负担。”

    袁嗣满脸讨好。

    郭鹏大笑。

    “哈哈哈,没错,没错,正是如此,不过袁卿啊,孤觉得,这太学培养人才的数量,还是太少了。”

    “少?”

    袁嗣有点意外:“陛下,延德四年,一整年有五百多人离开太学进入各地官府为官,这人可真的不算少啊,相较于以往,相较于前朝,我魏的官员数量和太学生数量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陛下还觉得不够吗?”

    袁嗣这话说的当然不错,西汉的时候全国才六千多官员,而到了魏帝国时期,官员数量快要突破两万了,双方完全没办法相比。

    可郭某人依然觉得不够,他要打造一个强力的大政府,官员数量就还要增加。

    更关键的是,他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不停地替换那些黑掉的坏死的血液。

    “当然不够。”

    郭鹏摇了摇头:“袁卿,或许在你看来,这人数已经很多了,但是在孤看来,这是不够的,虽然说这成百上千的人进入官场为官,可是这其中到底有多少称职的,有多少可以大用的,这都不知道。

    袁卿,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让一群身材矮小的人排排站,然后从里面挑出个子最高的那个,是,在这群矮小之人眼里,他很高,但是放在正常人那边看,他依然很矮。”

    袁嗣觉得皇帝说的话有点绕,他想了一会儿。

    “陛下的意思,是觉得太学里培养出的人才都不是最好的人才,陛下不满意?”

    “倒也不是不满意,人才还是有的,村长乡长之类的事情,也并不需要一个国家栋梁去支撑,但是,人数还是少,还是不够,袁卿,你有什么办法能培养更多的学子吗?”

    “更多……”

    袁嗣想了想,开口道:“那无外乎增加太学规模,拨付更多款项,收纳更多学子。”

    话是这样说,但是袁嗣心里明白,能否培养出更多的更好的人才,其实决定性因素很多,皇帝只是砸钱,是没用的。

    就算把太学扩充到十万人规模,依然无法培养出皇帝真正需要的人才。

    最好的老师,最好的教育手段和教育资源都在士族手里,他们自己关起门来培养自己的优秀人才,那么多优质资源砸下去,那成才的效率肯定比太学里要高。

    而且太学里的教育资源虽然不算差,但是多是具体事务型教育,培养出来的都是那些能办事的人。

    懂农业,懂手工业和商业,能治理好一村一乡一县之地,把地方生产和经济搞起来,那就不错了。

    太学里没教政治,也教不了什么政治。

    所以这些办事的官员除非天赋异禀或者有什么奇遇可以自行领悟,这辈子最多做到两千石的郡守,就别想往上爬了。

    不懂政治在官场里可是很要命的,你光会办事不行,很多时候你不是办事就能解决问题的,光会办事不能让你在官场如鱼得水。

    你得懂政治。

    这个范畴就太大了,需要天赋,但是也需要最起码的政治启蒙,连政治启蒙都没有,只知道怎么办事,那实际上就是【吏】,而不是【官】。

    必须要懂政治,知道什么是政治,学会站队,学会趋利避害,然后才能进入帝国高层,掌握真正的权柄,行使真正的权力。

    而不只是给人办事跑腿,当【能吏】、【干吏】,还沾沾自喜。

    而这种真正的精英教育资源,只有少数精英家族的主脉才能掌握,几乎是手把手式的单对单的精英教育。

    一点一点的告诉他什么是人心,什么是时势,什么是大局,如何操控玩弄人心,顺应时势大局,从而得到想要的东西。

    太学里没教这些。

    这些本领太重要了,属于极度稀缺性教育资源,不属于太学的教育范畴。

    太学的普通教育甚至连一些基本的政治原则都没怎么教育过,所以培养出来的大部分都是只能埋头干事的小吏级人物。

    只有少数成绩非常优秀的学生才会被集中起来培养,利用起这少的可怜的稀缺性教育资源,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政治熏陶,给他们以政治启蒙,帮他们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们的未来暂时是不设上限的。

    这一类人要么天赋很好,是来自于村长和乡长这一级别的黎庶子弟,要么出身不错,是朝中寒门官员家中子弟,且具有一定的地位。

    比如曹氏夏侯氏子弟之类的。

    只有他们才能学到这些本领,学到这些知识,而这样的人,不过每年二三十人,皇帝觉得少,那是理所应当的。

    而这其实也是皇帝最大的命门。

    袁嗣知道皇帝和士族官员的关系不好,立国以来一直都在扶持寒门黎庶,打压士族,但是他所掌握的这一类型的教育资源太少了。

    除非他亲自下场,否则不足以教导出足够有才能登上高位的人。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一部分上升渠道并不完全掌握在皇帝手里,其主要部分掌握在士人手中。

    用五经十四家法和微言大义所掌握的上升资源,绝对不会对外人开放,而且你也抢不来。

    规则就是这么个规则,除非你掀桌子把我们都干掉,那是你的本事,你要不敢,那就要遵守规则。

    不懂经义?

    滚!

    哟,天赋异禀能背得出经文?好!来,我问问你,这个字有何微言大义?

    不懂?

    滚!

    或者——这不是我家学派的说法!

    滚!

    很简单就能把不是学派中的人驱逐出去,不让他占据哪怕一点点上升资源。

    十四条主要通道,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是条条都不向你开放。

    就像是西方贵族极其刻意的搞出一套极其繁琐的不是从小练习就掌握不了的礼仪规范用以区分贵族和平民一样,他们总要有一些手段可以分辨敌我,并且掌控上升渠道。

    而皇帝陛下所掌握的教育资源真的很有限。

一千一百四十六 孤不仅要武功,也要文治

    郭鹏打败了袁氏,留下了袁嗣,让袁嗣活着,没让孟氏易传承断绝。

    后来又让袁嗣把孟氏易的资源交给了郭氏,所以他实际上掌握了孟氏易这条通道。

    是一条合理合法可以掌握的上升渠道,占所有通道的十四分之一。

    可是这十四分之一给自己身边的亲信们使用都不够,更别说扩大规模了。

    你家学派要发展,我家学派就不用?

    你当心我们集体联合起来排挤你!

    所以就算皇帝掌握了十四分之一的上升渠道也改变不了大局。

    因为剩下十四分之十三还在人家手里死死攥着,你想都别想。

    至于其他的至于《小杜律》之类的二流书籍,它们本身所占据的上升渠道本来就狭窄,往往还是有固定导向的,专门为了某一职位而准备,在儒门士子看来就是残羹冷饭,他们根本不在乎,给你就给你了。

    事关核心职位,核心权力的上升渠道,你皇帝还想靠手上十四分之一的力量在我们的地盘上掀起波澜?

    可别做梦了好吧?

    袁嗣明白皇帝想要遏制士族的想法,明白这一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皇帝大力提拔寒门官员乃至于增加宦官的数量,不就是为了遏制士人吗?这怎么可能不明白?

    但是吧,他们也都一致认为,这皇帝的想法是好的,就是很难做到。

    皇帝怎么和他们抢?

    他们又不是袁术那个昏了脑袋的白痴自取死路,整一出造反大戏,让郭某人名正言顺的灭了他,还名正言顺的夺到了孟氏易传承。

    但是你要想夺其他的你看看行不行?

    剩下十三家法的掌控者和门生们的反对浪潮会把你给吞噬掉的,甭管你是谁。

    就算打不过你,不帮你治理国家,让你的国家彻底乱掉,你看你慌不慌。

    大家集体搞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你看你慌不慌。

    袁嗣对于皇帝想要搞事情的想法一点都不期待,完全不觉得他能成功。

    但是皇帝陛下这一回好像有点别的想法。

    “再怎么增加规模,也是没用的,不把最根本的东西解决掉,问题始终还是会存在,袁卿,你说这五经十四家法,为什么会诞生?”

    “为什么……”

    袁嗣有点意外:“陛下的意思是……五经十四家法是如何诞生的?”

    “也可以这样说,但是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会有十四家法,明明只有五经,哪来的十四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嗣眨了眨眼睛。

    他敏锐的察觉到皇帝的这个问题不一般。

    有什么政治意图?

    还是单纯的只是想要问一问?

    这种问题,只能据实相告,不能夹带私货。

    “五经是前汉武皇帝时期就有了的,武皇帝采取董仲舒的策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为了规范儒学,确定了五经为五种正规官方认可的学说,予以确认。

    到了后汉时期,后汉光武皇帝重视经学,重立经学教育,初步确定了十四家法,到孝章皇帝时期,孝章皇帝召集天下名儒商讨学术问题,讨论一月有余,会议结束之后,才最终确立了十四家法是朝廷认定的家法。”

    “嗯,很好,这些事情孤都知道了,袁卿,孤问你的是,为什么,五经,要有十四种家法?”

    郭鹏面无表情的看着袁嗣。

    袁嗣咽了口唾沫。

    “儒家经典从先秦时期传承至秦,遭遇始皇焚书坑儒,禁止儒学传播,儒生们将经文藏了起来,或拼命背诵,才度过危局,将儒学传承至今。

    但是在传承过程中,因为记忆、字形、字音、个人理解等各种问题,使得五种经书出现了很多不同的版本,各自的含义也大为不同,甚至可以影响经文本意。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儒术成为国术以后,各家学说不一,争执不一,个人认同也不一样,为了减缓争执,遂有允许家法各自传承之举,以此平息争端。”

    “所以说到底,之所以有十四家法的出现,是因为想要统一说法的人没有魄力,而不愿意统一说法的人也有各自的顾虑和私利,对吧?”

    皇帝干脆彻底的把问题说明白了,反倒让袁嗣有些大大的不好意思。

    “陛下所言……的确如此,各家学说的不同,是传播过程之中的遗留问题,很多问题已经延续了数百年,一直没能得到解答。”

    袁嗣交代了自己的看法。

    “就孤来看,不是没办法解决,而是利益不能调和。”

    郭鹏冷笑道:“各家都有各家的信徒,要是统一说法,选用谁家的为正统?你家是正统,我家的学子们怎么办?你们接纳与否?待遇如何?和本家信徒一样吗?利益如何分配?

    这都是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几乎不能调和的问题,本来是可以解决的,但是因为有人怕麻烦,不愿意承担责任,更不愿意让儒士内乱不止,丢了面子,这才有了十四家法的互相妥协。”

    袁嗣心有惴惴,闭口不敢言。

    “什么学术争端,什么异字争端,什么微言大义,表面都是仁义礼智信,内里全是利益之争,说是儒士,不过是一群利欲熏心的赌徒罢了。”

    郭鹏很干脆地给出了自己的定义,这让袁嗣更加忧心。

    皇帝该不会是打算朝五经十四家法动手了吧?

    皇帝该不会是要打压某些学派,断绝某些学派的生路吧?

    这……问题可真的大了去了。

    儒士们内部一定会爆发内乱的,多年来依靠儒学成为血脉贵族的儒士们一定会大大的混乱的!

    袁嗣猛地抬头向说些什么,却忽然看到郭鹏正在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那一瞬间,袁嗣只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窿里,遍体生寒。

    “袁卿,孤以为,圣人一定是不希望自己的学术被后人歪曲本意,失去了原本的意思,以至于后人学的都是些背离圣人本意的虚假学说,这对于圣人来说,未免也太不尊重了。”

    郭鹏咧嘴一笑:“袁卿,你以为呢?”

    袁嗣被这一笑吓得不轻,浑身直打哆嗦。

    “陛……陛下所言有理。”

    “对吧,孤就是这样认为的,好端端的五经,本来都是圣人的意思,后人非要把圣人的意思扭曲了,弄成了歪理邪说,整出了一个什么十四家法,谁对谁错,居然都不承认。

    那这样一来,究竟学子们学的是圣人之学,还是被不孝后人随意编纂出来的歪理邪说呢?十四家法到底是不是真的遵循了圣人的本意?到底有没有歪曲圣人的本意?孤觉得,这是有待商榷的。”

    有待商榷?

    皇帝该不会真的……

    袁嗣越想越怕。

    “陛下,您的意思是……”

    “前汉孝章皇帝不是搞了一个白虎观会议,然后定下来了十四家法吗?那个时候各家家法争论不一,孝章皇帝为了让你们儒生不要天天争吵,才有了那场会议。

    现在过去很多很多年了,孤忽然觉得,十四家法之中,肯定有那么些是背离了圣人本意的学说,让十四家法继续存在,那就肯定是允许了一些伪学存在,这是对圣人的不敬,孤决不允许。”

    郭鹏一拍桌案:“此番孤北伐鲜卑,立前所未有之功勋,这武功,已经够了,但是文治还不够,孤不仅要武功,也要文治,不仅要国家安定,也要文脉昌盛。

    文脉事关国家未来,绝不可小视!而现在这第一步,就要把圣人之言到底说了些什么给理得清清楚楚,五经,就是五经,没有家法,只有圣人之法!这是必须的!”

一千一百四十七 五经十四家法的零和博弈

    郭鹏所说的话狠狠地吓了袁嗣一跳。

    皇帝要废掉九家家法,只留五家?

    稍微定了定心神,袁嗣咽了口唾沫。

    “陛下,兹事体大,事关国家文脉,是否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这还不够长吗?从孝章皇帝到现在,百余年过去了!还要多长?”

    郭鹏不满的摇了摇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是要出问题的,孤意已决,这件事情一定要解决掉,不解决掉,孤就对不起自己学过的圣人之言,对不起圣人的教导!”

    郭鹏这样一说,袁嗣才陡然想起来,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大**子。

    这位皇帝陛下师承前汉太尉卢植,那是正儿八经的士人,接受过卢植多年的精英教育,对五经的理解和掌握一点也不比他弱。

    只是他的家族和卢植的家族都没有掌握家传经典罢了。

    只是皇帝的军功太狠,世人对他的印象都是战神,是绝对的军人,而忽视了他作为一个士人的身份。

    说起文化水准,当朝群臣乃至于士家文人们,谁都不敢说比这位皇帝要强。

    当年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差点没让人把他捧上天去。

    这话,说的有水准。

    所以,这位皇帝不仅在军事方面强的离谱,文化水准也是精英级别的,谈论儒家经典,他不怵任何人。

    就这样一位皇帝提出的这种事情,还真不能说是门外汉的阴谋,人自己也是门里的人,再怎么说,那也是内部矛盾。

    皇帝是真的要为了自己的文治功勋而对天下士人下手了?

    袁嗣依稀记得,皇帝最早治严氏公羊。

    看来,春秋这一经只能留下严氏公羊了?

    左氏和谷梁在白虎观会议之后都无法得到官方认定,没能成为官方学说在太学里立下学官,所以东汉的士人们就已经给不能通过学习左氏和谷梁做官了,魏国也一样。

    然后现在颜氏公羊也要步后尘,成为极其尴尬的在野学说?

    那易经……

    想到这里,袁嗣忽然觉得有点冷。

    不对,不对,怎么会这样?

    自己怎么已经开始设想皇帝获胜之后该怎么保证家族和学派的最大利益了?

    皇帝会获胜?

    皇帝这是要把十四家法只留下五家?

    这是要断绝大部分人的政治利益,这是捅马蜂窝的事情,大家能接受?

    还是说皇帝已经打定了主意能够利用大家的内部矛盾把这件事情办成?

    想到这里,袁嗣忽然想起来,皇帝今天把自己喊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问问话聊聊天……而已?

    “袁卿,孤把你喊来,是想要告诉你,孤打算之后召开类似于白虎观会议的会议,会议上,孤会支持《孟氏易》作为易经正统而留存于世,然后罢黜其余易学家法,也算是孤告慰公路在天之灵吧!”

    郭鹏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用虔诚的语气如此说道。

    袁嗣当场就愣住了。

    然后他迅速在脑海里做了一番论证。

    和皇帝作对,是风险很大的事情,搞不好要掉脑袋。

    在这件事情上袁氏的牵扯很深,根本不可能躲避成功,而一旦牵扯进去,就很难不和皇帝作对。

    现在皇帝摆明姿态支持自己,这就代表自己已经站在了不败之地上。

    既然如此,利益不仅没有受损反而还大大的增加了,何苦冒着生命危险和皇帝作对?

    跟这位皇帝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这几十年来的历史已经充分的告诫了后来者。

    要不是皇帝下狠手要把大家吃饭的碗给砸了,大家也真的不会去想和皇帝作对的事情。

    可是没办法,现在皇帝要把大家吃饭的碗都给砸了,这就问题很大了。

    不得不动手,不得不敌对。

    可是这依然冒着生命危险。

    因为当今皇帝和刘秀不一样,他不像刘秀获得天下全靠大豪强的支持。

    他手下的兵太强,军队被牢牢掌握在皇帝手里,一应的物资补给也全都是皇帝本人提供。

    这就意味着军队也好武将也好,都是皇帝自己控制,不受任何其他人的干预,不像云台二十八将那样大多数出自豪强家庭,各有各自的利益诉求。

    魏军团结在郭鹏身边,眼下还是当之无愧的铁板一块,并非士人所能插手,所能撼动。

    这也就是说,这位皇帝有掀翻屋顶的能力,他有掀桌子打碎一切让大家都去死的能力。

    只是他暂时还没用,或者说他认为使用这样的能力弊大于利,所以他不会使用。

    但是当他觉得他需要使用这个能力的时候,一切就都不好说了。

    所以,全方位撕破脸皮的对抗是无奈之下的最后选择,是要冒着被打成叛逆者的风险和魏军决一死战的。

    现在不用冒这个风险,难道不是好事?

    可很快袁嗣就想到了,皇帝给出这个利益不是平白无故就给出的,而是需要袁嗣付出一些东西来交换的的。

    付出什么?

    毫无疑问,付出自己的一切。

    全心全意协助皇帝完成这次的五经统合计划,把十四家法废到只剩五家,变成真正的五经圣人法,统一思想,统一学术。

    袁嗣咽了口唾沫。

    这对他而言,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

    某一经的家法并非只有一个家族传承,一般都有多个家族传承。

    自光武帝刘秀恢复经学传承立十四博士以来,家传《尚书》的有十四个家族,家传《诗》的有九个家族,家传《礼》的家族有三个,家传《易》的家族有七个,家传《春秋》的家族有八个。

    经历过漫长的岁月,旧的家族有的断绝传承,也有新的传承家族诞生。

    而经过汉末战乱之后,有的全家灭绝,断绝传承,有的则侥幸生存,继续自己的传承。

    他们分别家传不同的家法,在白虎观会议最终完成统合之后,构成了五经十四家法的最高学术垄断体系,是整个东汉高门大户的顶端。

    虽然时至今日,郭某人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还有哪些家族维持传承,而哪些家族已经完蛋。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郭某人的家族颍川郭氏根本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他们或许声名不显,或许没什么关键性的人物在这个乱世中崭露头角,但是只要他们的家学不断绝,他们就始终拥有出仕成为高官的机会。

    这个机会这条通道一直拥有,不会断绝。

    只要家里还有儿子,只要家里还有人,就算一时犯法,他们终究会保持这份优势。

    比如颍川荀氏,他们家传春秋家法,虽然荀彧翻了谋反罪被惩处,但是只要他家还有人,他家的政治地位就还在。

    一时失势不能决定他们未来就一点希望都没有。

    况且虽然荀彧死了,荀攸依然身居高位,只是不太得到皇帝的信赖和任用罢了。

    但只要他还活着,荀家还有人,今后的前途谁也说不准。

    与他们相比起来,很多其他家族的存在简直可怜的不能说。

    全靠个人本领,一代人出了问题,好几代人都要遭殃,家族延续性完全不能和这些家传经典的家族相比较。

    而眼下,皇帝想要把这些家族砍掉一大部分,只留下一小部分作为正统,一部经典只允许一家家法,而且留下来的也不是家法了,是圣人法。

    不管你家家法怎样,这就是真正的圣人法,圣人说的话,圣人表达的意思,一经只有一种说法。

    这个好处谁都看得出来,坏处也谁都看得出来。

    零和博弈,赢家通吃,输家血崩。

一千一百四十八 黄龙殿会议

    袁嗣非常清楚这件事情一旦发生会造成什么结果。

    这就和当年的罢黜百家,石渠阁会议还有当年的白虎观会议是一样的,胜利者占有全部,失败者啥都没有了。

    当年的百家争鸣,后来的十四家家法,到现在皇帝只允许五家家法转为圣人法留存于世,其他的通通罢黜。

    当年无论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还是石渠阁会议和白虎观会议,那都是不见硝烟的战场,打着学术交流的旗帜,干的却是绝门绝户的事儿。

    多少学术派别在这中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家都清楚。

    所谓的学术会议,不过是利益分割,谁比较合适,比较符合统治者的想法和意见,那就留存于世,谁不合适,那就完蛋。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皇帝毫无疑问发挥了巨大的甚至是主导性的作用。

    只有强势的、统一的帝王,在他需要的时候,才能动用他的威望和权势对国家学术思想进行一次重组。

    皇帝必须要强势,且掌握足够的资源,能让学术宗派看见利益。

    学术宗派看见了利益,自然就会飞奔着来求皇帝选择自己而不选择旁人,皇帝强势且有实力,能够在政治场合上发挥巨大的作用,才能决定选谁不选谁。

    皇帝需要学术宗派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构造国家思想,从而顺应统治。

    学术宗派需要政治利益告诉自己的门人——抛弃他,跟着我,有肉吃。

    本质上是双方的一次互相妥协,但是并非每一位皇帝都能这样去做。

    汉朝有两次大的学术重组,每一次都是几家欢喜几家灭亡,每一次留存下来的体系都会更加稳固,更加具备可持续性,除非出现大的问题,否则不会给皇帝钻空子的机会。

    而现在,却是出现大问题的时候。

    维持这套体系的汉王朝灭亡了,崭新的魏帝国建立起来。

    魏帝国的开国皇帝实力强悍,威望极高,魏帝国刚刚在一片废墟中建立,一切都是那么新颖。

    新的王朝需要新气象,新的皇帝也想要构成最适合自己统治的指导思想,并且恰好这位皇帝还有很强的实力,还刚刚打败了一个相当强悍的传统敌人。

    很好,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新的思想整合开始了。

    皇帝陛下不愿意继续容忍五经十四家法的存在,觉得现行的这套思想体系不能满足自己的想法,皇帝陛下要做点什么,在自己的武功登上巅峰的同时,整顿文治。

    这样的事情其实已经给有一些预兆了,一些活的比较久的士族老人在皇帝北伐鲜卑的时候就提出了这样的看法。

    他们觉得皇帝本来没有必要亲自率兵深入漠北讨伐鲜卑,可他还是去了。

    有什么目的呢?

    很显然,他一旦获取了全灭鲜卑的巨大历史性胜利,必然会在武功登上巅峰的情况下,开始自己的文治计划。

    凡是对未来的名声比较在意的皇帝,都会对自己的文治武功相当在意,武功这方面,皇帝只是在挑战自己,文治这方面,皇帝还有很多前辈可以学习。

    比如汉武帝,汉宣帝或者是汉光武帝,亦或是汉章帝。

    现在看起来,咱们大魏帝国的皇帝的确打算学习这几位皇帝,在文治方面动手,整合现在这个不怎么听话的思想体系,变为听话的、符合自己利益的思想体系。

    这位皇帝的确有这个能力,也能提出这个要求让大家照着办。

    但是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则变成了真实存在的事情。

    郭鹏很快便下了诏书,召集天下有名望的儒士到洛阳皇宫的黄龙殿参加会议,讨论今后魏帝国的文化思想发展。

    皇帝陛下是非常开明,也非常注重大家的民主权利的,所以特意邀请德高望重的儒士们来洛阳参加会议。

    咱们好好的吃吃饭,聊聊天,坐下来把事情认真的聊一聊,决定一下未来的文化思想走势。

    这是很重要的,对吧?

    皇帝决定召开黄龙殿会议!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首先就把洛阳朝廷里的官员们震的七荤八素晕晕乎乎。

    当年光武帝复立十四博士的时候竞争是多么激烈,大家都是记得的。

    后来白虎观会议上左氏春秋学派对公羊学派拼死的进攻和公羊学派竭力的防守也是深刻的记忆。

    为了自家学派的传承和发展,为了各自的政治利益,他们什么都能做出来。

    当年的先人们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才拥有了现在的家业和地位,结果,皇帝陛下又要搞事情了。

    这才过去一百年左右吧?

    这也太快了吧?

    士人们哀嚎不已,对这件事情持绝对的负面看法,完全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觉得这完全是皇帝想折腾他们。

    根据内幕消息所知,皇帝陛下对五经十四家法的现状很不满意,想要削掉多余的九个,每一经只留一家家法,转为国家承认的圣人法,就此颁行天下,让天下士人学*******陛下认为,十四家法之所以出现,是前人不够有责任感。

    面对分歧,面对真伪并存的经典,不去进行考证,不做考究,就让它们作为家法而留存于世,让人学习,万一这些是假的,那可怎么办?

    经过先秦乱世和统一文字,很多经典在汉初都已经无法辨认,不认识秦国以前的文字,所以才出现了如此这般的误读。

    每一经的各家家法里,一定有后人牵强附会的伪学,也有完全传达了圣人意志的真学。

    而什么是伪学,什么是真学,这就是本次黄龙殿会议的重要使命。

    皇帝陛下已经无法容忍真伪学并存于世的局面了。

    作为圣人门徒,学习的东西居然有后人牵强附会矫揉造作的伪学,这难道是一个真正的圣人门徒可以忍受的吗?

    绝不!

    为了圣人之学传达于世,为了圣人之学的光芒照耀在这片大地上,我一定要结束这种无聊的纷争!

    一经,只有一学,没有十四家法!

    皇帝的圣旨传达出来的意思,让全天下靠着十四家法垄断学术和上升渠道的士人们大惊失色,心神剧震。

    有些甚至一夜三惊,不能入眠。

    这是头部士人家族真正的命门,真正的命脉,是掌握经典解释权和施教权的高级士族最关键的核心利益所在。

    要是这方面出了问题,那一个家族就真的废掉了。

    而且这还不是一个家族的事情,是一个学派的事情。

    是十四个学派即将消失掉九个只能留下五个的惨痛事件!

    三分之二拥有家法传承的家族将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他们的学派将不被承认,他们的学历很有可能不被朝廷接受,这……

    就没办法通过察举制度被举为孝廉、茂才,也不能做官了。

    若是不能做官,谁去读书?

    要命啊!

    所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驱,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天下四十万读书人集体震撼,舆论轰的一声就引爆了。

一千一百四十九 袁嗣代表已然式微的汝南袁氏家族喊出了新时代的第一声

    这次的事件,是完全波及到了每一个靠着十四家法走察举之路的士人。

    整个士人群体里,只有极少数不走十四家法之路的士人没被波及到。

    比如类似于郭氏这样传习非儒家经典的二三流士族,亦或是之前通过论才大典进入官场的数百人。

    这部分人是少数。

    而绝大多数,都是依靠学习经典之后走察举之路进入官场的,这是中央官员和高级官员的主要来源。

    而最为惊悚的,是十四家法的直接传承人,还有正在跟随他们学习,走他们的渠道即将步入仕途的士人们。

    眼看这就要毕业做官了,就要走上人生巅峰开始作威作福了,结果考试资格被取消了,你说他们疯不疯?

    而且这个事情属于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能只涉及到这些【应届毕业生】,所有人的利益都将受到牵扯。

    鬼知道谁家家法可以保存下来,谁家家法会被彻底罢黜?

    到时候你没事,我的做官资格莫名其妙就消失了,这算什么?

    于是,在这个档口,这四十万人的群体集体骚动起来。

    各方势力本来因为战乱已经好长时间不交流没联系了,有些家族还很不幸的即将失去传承,或者已然覆灭,直接断了传承。

    但是现在还保有传承的家族纷纷在互相之间进行联络,并且派人去洛阳调查具体情况,摸清楚皇帝到底是要做什么,到底有什么打算,然后再商量对策,讨论该怎么应对。

    但是不管怎么说,皇帝这一波真的很凶。

    居然要搞什么辨真伪,这分明就是在挑动内战,让士人们从内部乱起来,这非常可怕。

    不能联起手来对付皇帝的话,胜利的机会就非常渺茫。

    于是有些人还试图进行各方面的大串联,号召传承各家法的家族彼此冷静下来,不要中了皇帝的计谋,要联合在一起开个会,然后再做决定。

    同时,他们发动各自的政治势力,动用各自在朝中的利益代言人,纷纷向皇帝上表,表达反对意见。

    于是大量官员开始向郭鹏上表。

    他们一致认为这样的行为并不妥当,这样的行为会导致国家治理思想的混乱,对于刚刚建立的魏帝国来说是致命的。

    自白虎观会议之后形成的三纲伦理体系和五经十四家法的学术体系已经给运行了那么多年,成功证明了这样的体系是具备生命力的。

    但是陛下却贸贸然要重塑这样的体系,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他们就是这样看待这件事情的。

    事关切身利益,并非政治斗争和反贪风暴那种状态,他们意识到皇帝这一次要做的事情不同以往。

    如果不努力斗争,不让皇帝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就真的要出事了。

    也有人开始意识到皇帝素来强势,之前但凡是他想要做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做不到过,所以铸就了皇帝说一不二的威严和自信。

    可之前尚且能算是在框架之内发生的事情,并未动摇根本,而这一次,皇帝是在动摇根本。

    他们口中的国本,就是他们自己的本。

    皇帝要动他们的本,不就是要祸乱天下吗?

    皇帝不怕这刚刚建立起来的魏帝国转瞬之间变成一堆废墟吗?

    不行!

    无论如何也要通过斗争逼迫皇帝让一切恢复原样!

    就像当年通过斗争逼迫刘秀放弃度田一样!

    他们火气十足,战斗意志十分强烈,打算在内以朝廷官员为主力,在外以地方士族为呼应,内外结合,通过不懈的反对和斗争逼迫皇帝让步,使皇帝主动停止这一危险的行为。

    但是郭鹏可不会坐等他们互相通气串联起来对付他。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在他掌握权力和优势的情况下,快,就是最好的方式。

    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的一切行为模式都在郭鹏的预料之中,而这一计划,不过是郭鹏整个计划里的第一步而已。

    内部爆破,乱其根本,削减其气力,为第二步做铺垫。

    于是在时间来到了延德五年十二月的时候,一个又一个大消息不断的刺激着士人们脆弱的神经。

    太学教谕、汝南袁氏家族最后的传承人袁嗣站了出来,向皇帝上表。

    表示他完全支持皇帝的看法,并且认定皇帝召开黄龙殿会议是非常有意义的,认为皇帝这样做是在为圣人正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

    然后他上表向皇帝请示,请皇帝认定《孟氏易》才是真正的《易经》正统,其余的《京氏易》、《施氏易》还有《梁丘易》都是伪作,应当予以罢黜。

    袁嗣请求皇帝辨明真伪,然后让天下士子都知道只有《孟氏易》才是真正的易经真学,而不是伪学。

    天下易学士子都应该来学《孟氏易》!

    《孟氏易》才是真正的正统!

    一切其他家法学说都是纸老……呸!都是伪学!

    袁嗣强烈要求皇帝给与这样的认定。

    身处洛阳,皇帝身边,袁嗣代表已然式微的汝南袁氏家族喊出了新时代的第一声,也是震撼天下士子的最强声。

    这让人感觉十分荒唐。

    郭鹏一手毁灭的汝南袁氏家族,难道如今又要重新扶起来?

    他留下袁嗣这个唯一的继承人难道就是为了今天吗?

    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皇帝居然连这个叛逆家族都要重新利用起来?

    他办事还有没有底线?

    谁也不知道。

    连袁嗣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当郭鹏对他讲明这样的道理之后,他很错愕,甚至有点惊恐。

    郭鹏说让他公开支持自己的计划,作为交换,他会把《孟氏易》定为易经正统,让汝南袁氏走上复兴之路。

    袁嗣无比错愕。

    但是随后他就知道,这是汝南袁氏家族复兴的唯一道路,是汝南袁氏摆脱耻辱的叛逆身份走上复兴之路的唯一方式。

    袁绍袁术两大分支分别覆灭之后,袁氏势力分崩离析,袁氏族人死伤惨重,当年的天下仲姓走到今日,家中只剩小猫两三只。

    除了一个汝南袁氏的空壳子之外,袁嗣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只有选择跟皇帝合作,才能让汝南袁氏重新复兴,而他,将成为汝南袁氏中兴的关键性人物,名垂青史。

    为了这个目标,跟皇帝合作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他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而不跟皇帝合作,他什么也得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袁氏慢慢走向衰亡。

    他的一切都掌握在皇帝手里,皇帝这是要求,是交换,也是威胁。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站出来。

    他站出来之后,郭鹏大喜,表扬了袁嗣【能言,敢言】,不愧是【国之良臣】。

    然后下令晋升袁嗣为太学祭酒,品秩加至两千石,继承蔡邕曾经的职位,总领太学的一切教育职责,专司培养太学生。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并非只有他一个人站出来挑动大家脆弱的神经,率先挑起内战。

    继袁嗣之后,一个月之前取代郭嘉升任为参谋台左仆射的荀攸站了出来。

一千一百五十 战争已经打响了

    荀攸情况其实还挺特殊的。

    此番,他通过北伐之战获取功勋,在郭鹏的协调下,郭嘉退位让贤,把左仆射的位置让出来给他,自己做了右仆射,以示对功臣的尊重。

    郭嘉当然也有功劳,但是魏国最重军功。

    郭嘉当然也没有吃亏,他获得的交换利益是晋升爵位和食邑,并且让两个儿子得到了荫封。

    对此,郭嘉并未表现出什么情绪。

    荀攸就成功成为了参谋台内的第二人,地位和权势只在戏忠之下。

    现在荀攸再次出现在了大众的视野范围之内。

    他代表颍川荀氏家族向皇帝上表,请求皇帝以《严氏公羊春秋》为《春秋经》正统,罢黜《颜氏公羊春秋》的博士。

    东汉只给公羊春秋的颜氏学派和严氏学派立了学官,而《春秋谷梁传》和《春秋左氏传》没能立成学官,属于在野学说,不能通过学习这两种学派的学说做官。

    谷梁学派式微已久,甚至需要皇帝亲自予以保护才不至于断绝传承。

    左氏学派一直保持生命力,汉章帝时期,左氏学派还在白虎观会议上对公羊学派发起强袭,要求立博士,但是终究没能成功。

    所以春秋学派要想打内战,还是颜氏公羊与严氏公羊两个亲兄弟学派之间的内战。

    荀攸上表的言辞非常犀利。

    他认为颜氏学派以错误的异字传授士人,让很多士人子弟不明真相的学习了错误的学说还不自知,这对于圣人门徒们来说,实在是太可怕,太罪恶了。

    这些伪学不知道害了多少士人学习了错误的思想、错误的理念,使得圣人学说被歪曲,被误解。

    学习这些错误学说的士人当了官以后又会按照错误的思想治理国家,并且传承给后人。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陛下!

    救救圣人学说吧!

    继袁嗣之后,荀攸站了出来,也发出了属于自己的最强音,并且代表严氏公羊春秋向颜氏学派宣战——我要罢黜你的博士!

    他之所这样做,毫无疑问,因为皇帝选中了他,而且皇帝最早就是学习严氏公羊春秋的。

    看起来,荀攸真的很想顺应皇帝的意思,并且依靠家族的优势,把优势发展到底。

    荀攸的发声非常突兀,很突然的就做出了这样的宣言,然后快速传遍整个朝廷。

    这个曾经因为荀彧而被皇帝严厉打压、甚至一度被人认为将会失去全部政治地位的家族,居然在这个档口直接站在了皇帝的身后为皇帝摇旗呐喊,力请开办黄龙殿会议,还要罢黜颜氏学派的博士。

    荀攸!荀公达!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荀攸的发声和站队让不少士人官员的脑袋晕晕乎乎的。

    可是皇帝很高兴。

    郭鹏表示荀攸为人正直,一身正气,整个朝堂里就需要这样会讲真话的人。

    于是下令褒奖荀攸,并且因为荀攸随他北伐立功,除了晋升左仆射之外,又加封三等颍阴侯,食邑六百户。

    这还不算完。

    荀攸发声站队之后,已故褒成侯孔完的弟弟、礼部员外郎孔赞上表。

    他代表鲁郡孔氏,请皇帝以古文《毛诗》取代今文的齐鲁韩三诗,定《毛诗》为《诗》正统,罢黜齐鲁韩三家诗。

    他以为齐鲁韩三家诗都不是真正的《诗》,带有古韵的《毛诗》才是真正的《诗》。

    鲁郡孔氏,孔子的后代,说出这种话似乎是名正言顺且极具杀伤力的。

    郭鹏接到了孔赞的上表,非常高兴,认为已故褒成侯孔完弟孔赞不愧为【孔子血脉】,【能言敢言】,当为【百官表率】。

    然后立刻下令着孔赞继承孔完的爵位,立为正统褒成侯,并认为孔子为天下士子做出的贡献极大,至今为止儒学依然保持着强大的生命力,这足以证明孔子有圣人的资质。

    于是他决定加尊孔子为【衍圣公】,并加尊号【至圣先师】,着孔赞接手衍圣公的爵位,晋升礼部右侍郎,传承孔圣人血脉和文脉,继续为天下做贡献。

    衍圣公食邑加九百户,并前封一千户,世袭罔替。

    郭鹏这一套怎么看都是事先商议好的连环册封下来,差点没把士人官员们噎死。

    在孔子身上发力,这些不把孔子放在眼里但是却要靠孔子名头吃饭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反对?

    你觉得孔子不配做衍圣公?

    还是说你觉得孔子不配做至圣先师?

    这正大光明的贿赂和利益交换就发生在眼前,使人们却对此毫无办法。

    这还不是结束。

    继孔赞之后,工部员外郎贾逵紧接着就上表,请求代表扶风平陵贾氏,请立《周官礼》为《礼》正统,罢黜大小戴氏礼的学官。

    他认为《周官礼》为周公所作,乃是最正统的周礼学说,其余诸礼都是牵强附会之言,不值一提,还请皇帝陛下全部罢黜。

    财政部员外郎桓典紧随其后上表,代表龙亢桓氏请求皇帝陛下以《欧阳尚书》为《尚书》正统,驳斥古文尚书和大小夏侯尚书,认为它们都是伪学,希望皇帝可以罢黜这些伪学,以正圣人之言。

    这两人都是郭鹏扫荡天下之后才加入郭魏集团的官员,随着历史的浪潮进入郭魏政权之中,并未做出过什么军事贡献,一直都在做行政工作,也算勤勤恳恳。

    但是一个是关中人,一个是豫州人,都不属于魏帝国眼下的主流政治集团。

    虽然他们在东汉帝国的身份一度显赫,但是天下势力重组之后,他们反倒属于之前青兖冀三州人士被打压之后才逐渐冒头的新兴势力集团。

    和西汉专攻一经的学术风气不同,东汉经学家族只要有条件,并不排斥学习各种家学。

    他们大多认同让各分支分别学习不同的家学予以传承,认为这样可以拓展家族的生存空间。

    扶风平陵贾氏就是如此的家族,家族四支分别学习四种家法,可以说为了生存也是努力不懈。

    但是这一次,他们放弃了其他的分支家学,拿出了《周官礼》这一分支的家学参与竞争,看起来还是很有决断意义的。

    相较贾氏而言,龙亢桓氏就比较专一,专攻《欧阳尚书》。

    这和龙亢桓氏在东汉以帝师起家的背景有关联,东汉的帝王们也有很多学习《欧阳尚书》,《尚书》在东汉是不折不扣的显学,其理政思想也影响了不少东汉帝王。

    龙亢桓氏请求以《欧阳尚书》为正统,罢黜其他几家家学所立博士,结束他们的官学地位,仿佛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两人站出来为黄龙殿会议摇旗呐喊加油助威,旗帜鲜明的站队,背叛了其他与他们处在同一水平线上的经典传承家族。

    他们似乎完全不在意一旦失败之后他们会面临其他经典传承家族如何凶残的迫害,他们好像认定了皇帝一定会获胜一样。

    当然,这一定是郭某人在背后操纵的,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一定是皇帝在背后指使。

    可那又如何呢?

    他们已经给都站出来摇旗呐喊,并且旗帜鲜明的站队了。

    战争已经打响了。

一千一百五十一 黄龙殿会议的召开已然不可阻止

    数日之内,连着五人上表。

    他们代表五个士族头部家族,各自请立各自家学为正统圣人学,罢黜其余家法,正式和其余家法决裂,投向了正统的怀抱。

    这不仅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趋势,他们的发声直接分裂了士人集体,使得部分士人试图进行的大串联行动直接破产,不可再行。

    已经有人投入了皇帝的怀抱,已经有人背弃了士人集体,他们选择了皇帝,而不是选择大家,奔着更好的政治利益去了。

    非暴力不合作运动直接失败,郭鹏的统治没有陷入危机,政府也不会停摆,士人们的必杀绝技已然失效。

    于是郭鹏大喜,晋升工部员外郎贾逵为工部右侍郎,表扬他在田丰手下办事得体,且【能言敢言】,【颇有胆气】,赏赐了一些物品。

    又晋升财政部员外郎桓典为财政部右侍郎,褒奖桓典【深明大义】,给与一定的赏赐。

    这两人显然已经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了。

    这给一些士人造成了沉重的心理打击。

    有人旗帜鲜明的支持皇帝,旗帜鲜明地站在皇帝那边,已经分散了士人们的力量。

    这就意味着无论如何,皇帝也有人可用,虽然不是那么多。

    士人如果不能站在统一战线上对抗皇帝,就不能让皇帝让步,因为皇帝还有余地。

    有些家族会得到皇帝的任用,就此大大兴盛,有些家族则会失去政治权力和地位,被人打压,迫害,极有可能失去传承。

    这里头的危险性……

    未免也太大了。

    这五人在十二月中上旬接连发声之后,最开始汹涌澎湃的反对浪潮之声已经开始退热。

    很多人开始掂量自己原本的选择,掂量自己是否可以承受相关的反噬,更有甚者开始私下里和这五人接触,想着能否改换门庭,取得一个相对安全的承诺保障。

    五经十四家法并非独立自主各自发展的十四个脉络。

    东汉的士人们也并非仅仅只学习自家家法这一本书。

    很多人都是通晓五经,对五经的各种家法都有了解,对各种家法之间的不同和微言大义的不同解释也有了解。

    比如蔡邕就是一个全能型学者,卢植也是全能型学者。

    东汉朝廷当年就对通晓儒经数量多的士子另眼相看,更加促使更多的学子有条件的话就去多学习别家家法,融会贯通。

    说句不好听的,当今天下只学本家一家家法的士子几乎没有,最少也是学习两三个家法用作比较的。

    所以,最不能接受这一结果的是那些传承不同家法且有授徒资格的家族,亦或是恰好没有学习到这五种被选中的家法的士子,这些人的数量的确不少。

    但是算上危险系数之后,恰好学习了被选中的五种家法的士子们,这心思就开始活跃了。

    他们意识到自家没有家法传承的资格,跟着这些有传承资格的家族闹腾,万一输了,上了朝廷的黑名单,没地儿说理。

    五经家法的解释权被谁掌握,和这些二三流士人家族的士子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们还是一样的学,一样的钻营,一样的争取被选中的机会,不会有什么改变。

    而自身的确也是学习了被选中的五种家法,将来就算要走这五种家法的路子,也不会说不出这里头的微言大义。

    士人反抗群体之中出现如此这般分裂的趋势之时,郭鹏颁布了第二道圣旨。

    【虽然黄龙殿会议还没有召开,但是经过黄龙殿会议商讨之后决定的五经圣人法就是魏帝国的官方学术和思想的代表,属于整个魏帝国。

    所有愿意投入圣人怀抱尊奉圣人正统的人都应该被视作圣人门徒,而不应当被驱逐,被排斥,哪怕他原先所学习的并非是正统圣人法。】

    这道圣旨的大概意思就是如此。

    这道圣旨被颁布出来之后广为流传,瞬间击中了一大批不敢反抗皇帝却又心怀不安、担心自己不能被新时代所接受的士人。

    他们没有家传经典,只是靠着士人的身份挣扎在二三四流士人群体之中,到处游学,只求一个上升通道。

    学习什么家法并不是他们所在意的,他们所在意的,是能否得到上升渠道。

    皇帝的圣旨所体现出来的意思就是,哪怕你之前学习的不是相关家法,但是只要你愿意学,就可以来学,可以给你留下上升通道,并且绝对不会排斥你来学。

    话语很委婉,意思很明确。

    皇帝正在告诉大家,你们想要弃暗投明的现在赶快投奔过来,现在不站队,之后尘埃落定了,可就没你们的份儿了。

    延德五年十二月中下旬到年底,洛阳城的舆论风向发生了转变,士人官僚和学子之间掀起了一阵剧烈的争论。

    与此同时,袁嗣、荀攸、孔赞、贾逵、桓典这五个人的府上出现了大量访客。

    有朝廷官员,也有没有官身的士子,还有一些前来蹭热度找机会的寒门学子。

    然后开始有朝廷官员上表,表示支持皇帝召开黄龙殿会议,认为五经十四家法之中一定有错误的伪学,的确应该召开一场会议对这些学说进行系统的彻底的整顿。

    我辈人应该为后人鉴定什么是真学,什么是伪学。

    我们走过的弯路,不能让后人再走一遍,那是对后人的不负责任。

    我们坚决支持皇帝陛下的正确行动。

    他们用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掩饰了自己已经得到某些人的承诺的欢乐和狂喜,立刻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转弯,从坚决反对变成了坚决拥护。

    然后,朝中郭鹏的心腹士人官员和寒门官员一改之前的沉默态度,开始发声。

    这一批人占据着朝廷里多数具有决定性意义的职权官位,能决定郭魏政权的国策。

    但是在之前一直没有发声,给人以不支持皇帝的印象。

    结果这个时候却集体发声。

    这就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他们和皇帝之间的一种默契。

    内阁首辅曹操,御史大夫郭鸿、御史中丞桥蕤,尚书令程昱,尚书仆射田丰,以及尚书台八部的全体尚书和大部分侍郎。

    与此同时参谋令戏忠和参谋左右仆射荀攸、郭嘉也代表参谋台支持皇帝的一切决定。

    太子郭瑾上表支持作为皇帝的父亲的一切决定。

    中央政府的声音就此得到了统一,所有人都团聚在皇帝身边,统一了认知。

    十二月底,也就是延德五年年底,黄龙殿会议的召开已然不可阻止。

    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整个朝廷的舆论风向就发生了大逆转。

    但是皇帝本人却【谦虚】的表示,虽然召开黄龙殿会议辨别真伪是人心所向,但是毕竟事关重大。

    所以,他决定任命司徒蔡邕为【五经考证使】,领导一支团队,认真严肃的考证五经的真伪,给出详实可靠的结论,然后才能决定到底是那五家家法成为正统圣人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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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末年枭雄志介绍:
东汉末年,群雄纷争,三国乱世,跌宕起伏重生在这样一个时代,郭鹏最初的想法仅仅只是自保,想在乱世之中争取一份善始善终可是,当他随波逐流到了历史的岔道口上时,他赫然发现他的野心已经膨胀的难以自抑了于是,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东汉末年枭雄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汉末年枭雄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汉末年枭雄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