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二十一 崔琰有些焦躁
一场加征商税与否的争论,到现在为止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却越来越朝着某种不可预知的方向前进了。
这不是郭某人的初衷,但是既然出现了这样的趋势,郭某人也不介意稍微动动手,做个幕后推手,把斗争范围扩大化。
立国两年多来,一直都忙于战争,忙于治理地方,对于吏治,对于这些中央的魑魅魍魉们不甚关注,也没有足够的精力关注。
这些事情其实已经被临淄营调查出来了很多,阎柔也曾汇报过,但是郭某人没时间处理,只好押后。
现在有时间了,一看。
嘿!有意思!
竟然让他们不声不响的一番操作搞的有声有色,还把手伸到了吏部里面,在中央玩起了他们最擅长的花样。
郭某人本来只是想从士人豪强的口袋里掏点小钱出来花花,可没想到,居然有如此之大的收获。
本来只是想让他们互相撕逼互相敌对然后撕破脸皮,奠定朝堂政治斗争的基础,可没想到还得到了这样一份大礼。
自己这边有问题,别人那边也有问题,两边都有问题,只是一方胆子比较小,稍微守点规矩,一边胆子大,不怎么守规矩。
看起来,这场行动要想结束,就不简简单单是收个过路费就能解决的了。
还可以拿到更多,拿的更爽。
真的可以咬一块肉下来好好地咀嚼咀嚼,尝一尝这帮脑满肠肥的家伙们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你们搜刮民脂民膏,那我就来搜刮你们的脂肪和膏油,去建设更多的乡村,修筑更多的道路,这才叫完美的动态平衡,完美的循环。
这就是皇帝的责任。
程昱得到了郭某人的指示之后,脸色漆黑的回到了尚书台,回到了吏部官衙,看着满堂官员,狠狠的发了一通火。
然后下令有问题的限期前来自首,要是不来自首,如果被他查出来私下里搞操作,那就不是丢掉官位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总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吏部的风声顿时变得紧了起来。
吏部陷入内部整顿之后,整个尚书台的环境也变得相当险恶起来。
御史台、司隶校尉和刑部三个方面忽然发现问题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几个捕风捉影的谣言和没有根据的诬告了,不知不觉间,问题扩大了。
已经从经济纠纷上升到政治斗争的层面了。
少数聪明人已经意识到了,到了这个地步,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帝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这下好了。
他们甚至不知道相关问题的审讯到底要不要继续展开了。
御史台尚书台和内阁都已经牵扯其中,有不少问题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加征商税与否的问题了。
这是政治问题,涉及到政治权力角逐,已经不是经济问题了。
现在满朝堂最安全的地方只有一个不参与政务的参谋台,其余三个核心机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羡慕过这个超然事外的参谋台过。
以往他们都认为参谋台没什么地位,只有在皇帝需要用兵的时候才会启用参谋台,其他时候参谋台就是个摆设,所以戏称参谋台为“观景台”。
结果崔渠案发,观景台反而是最安全的,他们的职权只在行军征战,没有人牵连到这件事情之中,也没有谁遭到诬告。
经济纠纷的事情使得拥有审计权的内阁牵扯其中无法脱身。
官员贪腐、互相构陷的问题使得御史台深陷其中无法脱身。
而处在斗争漩涡之中的尚书台更是成为了众矢之的。
现在情况似乎已经比较明朗了。
不管这件事情崔琰知不知道,崔渠这个游走其中搅动风云带起历史潮流的小人物都是他家的族人,崔琰难辞其咎。
或者说很多家族都在朝中有这样的小人物,但是偏偏崔渠做得比较过分,被人揭发检举出来,一下子暴露在聚光灯下,把这一丑陋的暗中操作放在了皇帝眼皮子底下让皇帝看到了。
聪明人在这个时候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
他们想起了那个对荀彧和臧洪下手毫不手软的可怕帝王已经差不多两年没有大规模问责官员了,两年多的宽松生活,似乎让他们放松了警惕和戒备。
可是那位帝王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
这一次,难道又要有人付出性命的代价,又要有什么大人物人头落地了吗?
难道又要有人付出性命作为代价,换取大家的平安过关吗?
礼部官署之内,崔琰面色惨白,面对几名曾经的门生和故吏担忧的眼神,崔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崔公,眼下的情况,您要给咱们拿个主意啊。”
“是啊崔公,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崔公,这种事情会牵连很多人吗?”
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们惶恐不安的模样,崔琰自己其实也挺慌张的。
老实讲,这件事情他是不清楚的。
因为崔渠是家中优秀的后生,他只是想稍微提拔一下,扩充崔氏在朝中的势力和话语权,抢占东汉顶级士族豪门被郭鹏打压之后留下的真空地位,把清河崔氏往上推。
没有一个家族不渴望走到四世三公甚至五世三公的地位的,老牌豪门倒下了,他们这些新兴势力不就有机会了吗?
可谁曾想区区一个崔渠居然胆子大到这个份上,私下里结党营私,把手往不该伸的地方伸,得罪了何止一个人?
更要命的是,这家伙还是打着自己的旗号!
坐在这个位置上,崔琰是小心翼翼的。
他本身也是降臣的身份,袁绍战败之后投靠了郭鹏,本身的地位和名气都比田丰要稍微大一些,但是没有混的像田丰那么好,族里还有女人被郭鹏纳为妾侍。
不过他好歹也是名门之后,得一个礼部尚书的职位,他不觉得有什么过分。
职位上,他也是尽心竭力的为魏帝国打造一套正规且繁琐的礼仪制度,充当各种大型活动的总负责人,还要专门负责公府复试,整天忙得头晕眼花就恨没有分身术。
谁曾想到头来居然会遇到这种事情。
但是也不能说他自己是绝对无辜的,因为这个规则他是明白的。
士人们通过垄断知识而垄断了重要的官职,打压豪强,欺凌黎庶,和皇帝共天下,这个官位自然也是他们来分配的。
在东汉中后期,从中央到地方,很多官职都是靠着出身和名望就可以确定了,根本不需要皇帝亲自任命。
皇帝大多数都是幼儿,水平很低,素质也不高,只是走个过场,士人们自己划分一下势力范围,你选择我我选择你,就搞定了。
可是到了魏帝国就不一样了。
郭皇帝设立了吏部专门管理全国范围内的官员升迁和任命,州郡县乡村五个级别的地方官吏和中央官吏都要通过吏部的正式任命,带着吏部的任命文书才能去上任。
察举制和孝廉制度虽然还在运行,但是皇帝的意见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崔琰主持的公府复试的难度变得很大,很多士人子弟想要通过公府复试到皇帝身边做郎官然后进入政府已经不那么容易了。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东汉中前期,皇帝们就是这样做的,和郭鹏没有区别。
举孝廉茂才本身就是如此。
孝廉茂才什么的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往往先在地方上有了历练,进入朝廷就能办事,这样才能得到推荐。
否则孝廉到皇帝身边做郎官的时候就会露馅。
茂才直接去官府里办事的时候也会露馅。
刘秀虽然不能恢复西汉,但是一样可以掌握对官员选拔的最终解释权。
奈何这一体系对皇帝的要求很高,皇帝要是掌握不了权力,水平变低,自然不能掌控选拔官员的权力,也不能继续遴选高素质人才了。
东汉中后期一系列的小皇帝儿皇帝们能掌握个屁的最终解释权。
选官的解释权自然落在了其他人手里,他们不再需要压着后代们拼命的学习文武艺,然后才出现了“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的情况。
现在郭鹏所作的无非是把选官模式拉回到了东汉前期。
把后来那帮家伙们折腾出来的二重君主制的特权给限制了。
培育门生倒是一如既往,但是培育故吏的难度骤增,皇帝通过吏部任命的帝国官员倒是越来越多,感觉大家的势力都不太好扩张了。
但是根据他们的实践来看,皇帝还是给他们开了口子,有优待。
士人出身的官员起步高,高官多,豪强出身的官员起步低,高官少。
对于士人们的某些小动作,皇帝就当做没看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点从程昱的某些做法之中就能看出。
这在他们看来也是一种利好。
所以似乎这就让某些人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他们似乎觉得皇帝不会对他们进一步的行为进行阻挡,只要这样慢慢地蹭啊蹭啊蹭啊的,就能蹭进去,从事实上把魏帝国拉到东汉中后期,再次成为大家的乐园。
他们一开始还是比较谨慎的,小心翼翼的搞,然后发现皇帝没反应,睁一眼闭一只眼。
于是就开始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之后发现皇帝还是没反应,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他们就一口气跳到了作死的圈子里开始扭秧歌跳鬼步舞,放心大胆的搞,搞成了公开的秘密,似乎只有皇帝不知道的样子。
一朝事发,人人自危,可皇帝没有首先发难,偏偏是率先让吏部进行了大整顿。
看似皇帝只是在收拾吏部,收拾程昱,但是有些人已经嗅到了一些不妙的味道。
崔琰就是其中之一。
公府复试归礼部负责,这是礼部的重要职权之一。
礼部选出来的优秀人选才会交给吏部去安排职位,也是因为掌握了这个职权,使得有人认为礼部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和吏部分庭抗礼。
甚至有人因此得出了郭鹏看好崔琰,有让崔琰做下一任尚书令想法的结论。
崔琰自己不敢这样想,但是他也有些期待,可是这样的期待随着此次东窗事发,让他觉得这样的期待反而对他不妙。
思来想去,崔琰决定立刻上表为自己申辩,争取解释一下自己的无辜和无奈,看看能否降低一下自己受到的影响。
自己一个人身后还有一些门生故吏,自己倒下了,这些人也讨不到好处,清河崔氏的势力刚刚要起来,就要面临这样的打击?
崔琰顿时急切了起来。
九百二十二 陛下划定的线你不能越过去!
在这样一位皇帝手底下拉起属于自己的势力不是简单的事情。
崔琰自己心里也清楚,清河崔氏也远不如当年的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也不如颍川的荀氏和陈氏。
更别说现在这几家要么衰落大不如前,要么干脆已经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了。
袁氏和杨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他们都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荀氏和陈氏,颍川顶级士族,中央三公的绝对优秀候补人选家族,现在也已经衰败,大不如前。
尤其是荀氏,因为犯了皇帝的忌讳,站错了队,被皇帝连消带打,打的损失惨重,几乎打回原形。
现在荀氏全族只有一个荀攸在参谋台老实办事,几乎等于工具人。
荀氏被打压的很惨。
陈氏不知道怎么回事,应该是被荀氏牵连了,不仅失去了颍川户籍,被迁移到了冀州邺县,德高望重的陈纪也早就病死了。
现在陈氏只有一个陈群在民政部老实办事,夹着尾巴做人,其余士人忌惮他的敏感身份,甚少有敢于和他来往的,基本上也等同于工具人。
当年的顶级豪门哪里还有曾经的风光?
虽然现在的后起之秀们也绝对不愿意让这些老牌家族再次起复抢占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政治资源罢了。
那些在东汉时代叱咤风云的顶尖士族,无一不在东汉时代拥有极其强大的名望,政治势力或者军事实力。
但是在二十年乱世中,他们全部化作了飞灰,消失的无影无踪。
和皇帝无论是军事上作对还是政治上作对的大家族都没有好下场。
其他侥幸活到了魏帝国时代的士人家族看到了这些家族的下场之后,都很老实的夹起尾巴做人。
不能犯皇帝的忌讳。
皇帝给,咱们拿。
皇帝不给,咱们不能抢。
要配合皇帝,不能和皇帝正面对着干,不能让皇帝觉得大家正在威胁他,真要撕破了脸皮,他手上几十万军队也不是开玩笑的。
这本来是大家的共识。
可现在,有人犯了忌讳。
皇帝生气了。
似乎,有一场风暴就要来临了。
崔琰思来想去,内心不安,怎么想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于是立刻前往寻找田丰,试图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田氏女是郭鹏的后妃之一,因此田氏家族算是外戚集团之中的一员。
田氏家族本身有士族的身份,现在又是外戚家族,所以在郭鹏的提携下混得很不错,俨然是冀州士人的代表性家族。
同为冀州士人家族,崔氏一直都和田氏走得很近,双方家族的关系很不错,现在发生这种事情,崔琰必须要找到田丰寻求解决方案。
可是田丰眼下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是尚书台唯一的尚书仆射。
陈纪死了以后,郭鹏没有另外安排尚书仆射,他就是唯一的尚书仆射,如果说程昱是事实上的宰相,他就是副宰相。
执掌工部,总管天下城防水利道路工程,在郭某人大搞基建的今天,无数钱财从田丰手里经过,他当然是位高权重之人。
结果万万没想到漩涡中心的重要人物崔渠就是工部里的虞部员外郎,是他工部的官员。
而崔渠之所以进入工部做官,与崔氏和田氏之间的关系脱不开关系。
不管实际上是不是这样,反正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崔氏和田氏走的的确很近。
两家现在就有姻亲关系。
尽管这件事情崔琰和田丰两人本身不知情,但是完全不能说和他们就一定没有关系。
关系很深。
所以崔琰着急的同时,田丰也很着急。
他本身并不反对加征商税政策。
因为田氏家族被郭鹏纳入了皇商团体之中,进入糜氏商队里参股,本身可以得到大量财富,只是要缴纳巨额赋税。
所以能让所有人跟着他一起缴税,田丰是很乐意的。
本身他还打算为王粲和枣祗说话,支持一下他们。
结果万万没想到,因为部下一个官员,整个工部都被牵扯入了这场漩涡之中难以自拔。
王粲等人发起的反击之中,为了收拾崔渠,他们接连爆出了工部好几个工程款项方面的问题,都是田丰自己也不知道的。
田丰被吓得不轻,连忙组织人手连夜调查。
外面爆出来的问题没查到,没爆出来的问题却查到了不少,还别说,主要就集中在了崔渠任职的虞部之中。
虞部是工部下属部门之一,掌山泽、苑囿、草木、薪炭、供顿等事。
这是东汉时代的虞曹尚书改任而来。
在皇宫,那就是负责给皇帝的日常生活添砖加瓦增添颜色,在皇家园林里修修改改,增增减减,让皇帝感到舒适。
在官署,那就是负责给外朝官署提供一些必须的日用消耗品的事情,还要搞好环境绿化。
魏帝国立国以后,郭鹏设置了十大宦官衙门,把宫廷内部的事物全部包揽,虞部是外官,失去了管辖宫廷内部的资格,就专管宫廷以外。
即使没有宫廷内部的参与资格,就是宫廷以外的官署修缮改建,那也少不了和钱打交道,所以虞部主官郎中和副官员外郎是公认的肥差之一。
魏律规定贪污要禁锢三代人不假。
可朱元璋还规定贪污要剥皮实草啊。
郭某人从来不认为魏律可以制止贪污,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帝王的艺术,等时候到了用魏律将之一口气打死也是帝王的艺术。
崔渠就是虞部员外郎,是虞部的副官,还不是主官,结果就给闹出这种事情来。
可想而知整个工部还有哪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是没有折腾明白的,这些账目到底有多少地方是不清不楚有迹可循的。
田丰焦急万分,正在安排人手调查这件事情的时候,崔琰来了。
“季珪啊!你这个时候来又是什么意思?还嫌我这里不够乱吗?我这里已经难以收拾这个局面了,你还要干什么?”
田丰一看到崔琰就满脸的不愉快和抱怨。
“元皓!我那里也很乱,但是这不是没办法吗?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只能来找你商量啊!”
“找我商量什么?崔渠闹出来的事情还不够大?你不赶快上表向陛下辩白,到我这里来干什么?要是被谁看到了,定然捕风捉影造谣你和我阴谋算计图谋不轨,到时候更糟!”
田丰瞪着眼睛就要把崔琰赶走。
崔琰满脸无奈。
“事已至此,不管我们怎么做,都已经无济于事了!你我两家联姻的事情难道是秘密吗?此时此刻我们唯有携手共进才有生路,否则,荀氏和陈氏就是我们的下场!”
田丰一想,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关上房门让崔琰坐下,两人一起商议这件事情。
“事发突然,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牵扯到这个地步,本身只是加征商税与否,结果却闹到了这个地步!曹孟德和王仲宣简直……”
崔琰满脸愁绪:“谁能想到居然能闹到今天这一步?这才一个月左右,要是继续闹下去,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到时候惹得陛下大怒,咱们谁能讨到好处?”
田丰满脸焦虑的点头。
“事已至此,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季珪,这一次,崔渠闹出来的事情很大,犯了陛下的忌讳,若是深挖下去,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本来大家心照不宣,这一捅出来,问题就大了,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个人,不能保。”
崔琰面露犹豫之色。
“这……好歹是我家族人,本身学识很优秀,族里非常看好他,我还曾向陛下推荐他,希望他能进入内阁……”
“还进什么内阁?不掉脑袋就是最好的结局了!陛下办事的手段你还不清楚?荀文若和臧子源的下场你没看到?陈公是怎么死的咱们心里还没数吗?抄家灭门的结果!这才几年?忘啦?!”
田丰急切的喊道:“总而言之,崔氏绝对不能保他,甚至他一家,都不能保,你要保他,你清河崔氏就等着破家灭门吧。”
“这……”
崔琰一脸惶恐:“陛下行事一项仁慈,这……这不至于吧?”
“不至于?”
田丰冷笑道:“当初荀家人和陈家人也是这样想的!是你崔氏声望高还是荀氏陈氏声望高?陛下破灭陈氏和荀氏的时候犹豫了吗?荀彧和陈纪哪一个不是跟随陛下多年的老臣?仁慈?”
崔琰不说话了,神色动摇不已。
思虑再三,崔琰艰难的点了点头。
“若是我放弃崔渠,与之切割,前往陛下面前认罪,崔氏就能安然度过此劫吗?”
“不好说,我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但是至少不会步上荀氏和陈氏的后尘,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
田丰摇了摇头。
“要到这一步?”
崔琰不愿相信。
田丰顿时怒火上涌。
“这件事情放在前汉什么都不算,但是现在不是前汉,是魏!当今陛下办事,讲究一个不能越线,陛下划定的线你不能越过去!哪怕你踩线,只要问题不大,陛下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不能越过去!”
田丰怒喝道:“崔渠区区一个虞部员外郎,居然仗着你的身份把手伸到了吏部里!和吏部官员勾搭!这是什么行为?你自己也不想想?天下官员任命,莫不由吏部执行,崔渠是吏部尚书吗?还是皇帝?!”
这一声吼把崔琰吓得够呛。
“不……不止于如此吧?不过是几个小吏,根本不可能影响大局,这……陛下怎么会……”
田丰立刻伸手示意打断了崔琰的话。
“崔季珪,你先别说陛下知道这件事情会怎么想,你先想想程仲德知道这件事情会怎么想!他是吏部尚书,你家子弟在他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情,把他瞒着,他不知道,事发了才知道。
这样了,都这样了!我跟你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陛下仁慈,不对你动手,程仲德都恨不得把你撕了!你这是在打他的脸啊!程仲德的性格你不明白?刚戾!他干的出来这种事!”
崔琰不停地擦着脑门上的冷汗。
“程仲德寒门出身,一路走来全靠陛下提拔,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看不起他的出身,但是你们要知道,他是最早投靠陛下的人,是陛下最亲近的家臣出身呐!家臣呐!连郭奉孝都没有他那么亲近!
你这一次是把程仲德给得罪死了!还要牵连我!他知道我与你家是姻亲,这件事情他能不联想到我?嗯?我是尚书仆射,他是尚书令,我是降臣,他是元从!他一旦迁怒我,难道我有好日子过吗?!”
田丰越说越是生气,指着崔琰一顿怒骂。
崔琰被骂,脸色也越来越白,等田丰说完,崔琰已经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不已了。
“如……如此一来,我……我们岂不是……”
田丰重重的喘了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你马上去找陛下认罪吧!别再拖延了,现在认罪,说不定还能保住你和崔氏的前途,若不这样做,一旦程仲德对你出手,你别指望我会出手帮你,我已经自身难保了。
这一回崔渠牵连了多少人,一旦他们被陛下责罚,他们会怎么看你?又会怎么看我?嗯?光一个程仲德就已经足够要我命了,这件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啊!若不是你!还有那个崔渠!我至于如此?”
田丰又重重的喘了口气,满脸后悔之色。
“我就不该答应你提携那个混账!他一人做错事,要牵连多少人遭罪?陛下若铁了心要整治,你!我!还有程仲德!谁能全身而退?!”
田丰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崔琰已经没有任何侥幸心理了。
崔琰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默默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但是元皓,你……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如果程仲德真的对你不满,然后……你怎么办?”
“你还管我?管好你自己,你是直接责任人!”
田丰翻了个白眼,然后忧虑道:“我与程仲德从来也没有太好的关系,此人性情乖戾刚直,眼里揉不得沙子,更不能容忍悖逆他的人,崔渠那几个好友是没救了。
我这里的话……哼,他对我定然是不满的,但是程仲德对我不满是一方面的,我家好歹有一女为陛下的妾侍,也为陛下诞下一女,程仲德再不满,也要看在这一点上留手。”
田丰低声道:“真是可笑,到了这种时候,我家满门居然要靠两个女子来保全……可笑,可笑!”
“你家好歹还有两个女子,我家……连这样的女子都没有。”
崔琰深深的叹息,开口道:“我也不做他想,能保住官职最好,保不住……听天由命吧,天子要做什么,也不是我能阻挡的,我又能如何?”
说完,崔琰疲惫的起身,离开了工部官衙,径直往皇宫而去。
九百二十三 崔琰非常讨厌宦官
看着崔琰离去,田丰皱紧了眉头。
这件事情要为难的何止是崔琰一人?
思来想去,崔琰甚至一度想要去找赵云说情寻求帮助,可还是没有这样去做。
皇帝对军队的重视他不是不知道,他要是因为这个事情去找赵云,估计不仅他要完蛋,连赵云都危险。
虽然赵云不一定搭理他就是了。
虽然两人都是冀州人,但是出身不同,完全不能算做一个世界。
赵云家只是一个小地主,连大豪强都算不上,出身连程昱都不如,和士族官僚们素来走不到一起。
而且赵云也从来不和官员结交,有官员想拜见赵云,赵云避之如虎狼。
一开始还有人羡慕赵云的权势,有人提着礼物去赵云家拜访,赵云吩咐家人大门紧闭,就当没人来过,不准片瓦入府。
于是很快赵云家门口便是一副门可罗雀的模样。
据说皇帝得知此事以后非常高兴,连连夸赞赵云,之后逢年过节给赵家的赏赐每每位居群臣之冠。
想想也很简单,十二万卫军总指挥,京畿地区防务总负责人,除了皇城以外的所有京畿地方防务都是他负责,赵云要是结交大臣的话……
他想干嘛?
赵云的路子没办法走,那该找谁去运作此事?
谁能帮自己一把?
田丰十分为男。
而且这件事情本身的重点还不在崔渠身上,若是这件事情被程昱理解为自己串联崔氏要谋取他的权位,那就糟了。
程昱的权力**一点也不低,这一点,作为他的副手,田丰非常清楚。
程昱的权力**之强,远远超过很多人的想象,或许是寒门出身造成的落差感,让他对权力一向看得很重,他死死抓住手里的权力,从不轻易与人。
自己作为程昱的副手,很多事情上根本就不能插手。
除了工部的本职工作可以全权负责之外,这个尚书仆射完全就是个花架子,花瓶,摆着好看的,什么作用都发挥不了。
尚书台所有大权都在程昱手里,程昱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一不二,不准有人反驳。
田丰根本不能行使尚书仆射该有的权力,甚至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程昱才不会在乎田丰,举行会议的时候,基本上把他当做空气,有什么事情忙不过来也不会让田丰来帮忙,明晃晃的打压。
所以田丰对于程昱也是老大的不满,就是没办法而已。
程昱是皇帝亲信,元从大佬,而他是降臣出身,曾经和郭鹏作对,面对程昱天然不具有任何优势。
但是,作为尚书仆射,再怎么说也是尚书台的二把手。
毫无疑问,田丰是距离程昱最近的那个人,要是程昱出事,田丰必然是最后得利的那个人,接手序列绝对在崔琰之上。
程昱如果这样想,那就糟了。
但是这个事情田丰是真的冤枉,冤枉到了极点。
崔渠犯事,田丰难道没有罪过吗?崔渠可是工部的官员,无论怎么说,田丰都脱不开干系,但他是真的不知道。
程昱不会那么简单地认为这是自己的计谋吧?
但愿这老家伙不会像疯狗一样撕咬上来报复自己。
田丰吸了几口凉气,只觉得早春的寒意越发的浓重了。
田柔那条路是最后的那条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否则有后宫干政之嫌疑,一旦让郭鹏不高兴了,这最后的救命稻草怕也是没了。
就放在那儿不动弹,郭鹏兴许还会在意。
田丰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安静的后妃对家族的利益反而是最大的。
走出官署,吸着冰凉的空气,田丰心中惴惴不安。
这料峭春寒,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皇宫之内,郭鹏正在勤政殿书房内做卷腹锻炼腹肌以维持自己健康的体魄。
而后门口忽然有内侍来通报,说礼部尚书崔琰求见。
“陛下,见吗?”
大太监苏远询问郭鹏。
“见。”
郭鹏一边做卷腹一边说道:“但是叫他在殿外先侯着,等我做完再让他进来,不急。”
“遵旨。”
苏远前去传令了。
崔琰在勤政殿外焦急的等待,看见苏远走出来了,便一脸急切地走上前。
“大内官,陛下……”
“陛下有点事情正在做,请崔尚书稍微等待一会儿,等陛下做好了,就会请崔尚书进去,崔尚书不用着急。”
“这……敢问大内官,陛下在做什么?”
崔琰实在是有些着急。
着急着解释,着急着搞清楚自己的未来和家族的未来。
苏远笑了。
他有点高兴。
“陛下在做什么,难道对崔尚书来说很重要吗?陛下想做什么那是陛下的事情,难道陛下无论要做什么都要得到崔尚书的同意吗?崔尚书喜欢进谏,咱们都知道,但是也不能事事都进谏吧?陛下会生气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关心陛下。”
崔琰被苏远阴阳怪气的顶了一下,心中怒火上涌。
刚想开口痛骂,但是眼下局面不妙,他没有发火的底气,只好咽下这口气,闭口不言,不再询问。
“陛下自然有陛下要做的事情,崔尚书稍待,等陛下那边结束了,老奴会再来的。”
苏远看见崔琰吃瘪,心中无比畅快,假模假样的朝着崔琰行了一礼,一扭头就回到了勤政殿内。
看着苏远离开的背影,崔琰很是不痛快的啐了一口,眼中满是怒火。
要不是现在自己有问题在身,心虚没底气,必然要狠狠的甩这个混账阉人的脸色!
仗着自己是皇帝的贴身宦官,就一连目中无人的样子,摆脸色给谁看?
浑身臭气的阉宦!
若有机会,我一定狠狠教训他,一定……
想到这里,崔琰忽然没了火气,只剩下满身心的忧愁。
还有机会吗?
自己能不能保住官职都不知道,苏远却是皇帝的贴身大宦官,虽然不属于内廷十监的任何一监,本身却有在宦官系统里超然的地位。
在内廷里办事的宦官和在皇帝身边伺候皇帝的宦官是不一样的。
办事的宦官没有伺候皇帝的宦官那么亲近,整个内廷十监差不多一千八百名宦官,只有三十个宦官能在皇帝身边伺候。
而苏远就是这三十个宦官的头头。
因为地位超然,经常跑去各环管机构传话,各监的太监和少监见了他们都要小心翼翼,于是有人戏称这三十个人组成的是内廷十监之中的首脑部门,第十一监。
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大臣,程昱,还有曹操,看他们一副严肃正直的样子,其实见到苏远一样要摆出笑脸,至少也是客客气气的。
士人官僚因此很看不起程昱和曹操,私下里嘲讽他们,诋毁他们。
崔琰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他性格刚直,不管曹操和程昱怎么做,他就是不给这些宦官好脸色,逮到机会就要骂。
所以都知监的宦官最怕的就是去礼部传递皇帝的命令。
因为不管做什么,都可能被这个崔琰痛骂一顿,骂的狗血淋头,甚至遭遇软暴力。
比如大太阳天都要等在外面,被老热的太阳晒着,中暑的都有好几个。
下雨天或者下雨天那凉飕飕的,崔琰也不让人进门,就让他们在外面呆着,传话的宦官回经常着凉,回去之后非要躺上几天不可。
然后还没人怪罪他。
内廷宦官对崔琰的感官非常差。
就算对上苏远,崔琰也是严肃脸,从来不假辞色。
于是崔琰在士人群体里积攒了一些威望,在颍川顶级士族日渐衰落的当下,崔琰俨然有了成为当朝士人领袖的趋势。
为了加快这一趋势,加上他的确打心眼儿里对这些不男不女的魑魅魍魉满怀恶意,所以他的行为比起其他的官员来说都更加激进一些。
九百二十四 他该死!
崔琰十分赞许前朝末年的洛阳之乱时,袁绍袁术带兵进入皇宫屠杀宦官的举措。
他认为那是扬天下正气的做法,宦官就该死光光。
私下里他还就此事发表过一番高谈阔论,认为袁绍袁术虽然有篡逆之心,但是为国除害的行为是正确的,阉宦这种东西就不该存在。
结果郭鹏登基称帝之后,短短几个月就搞出了内廷十监。
内廷十监的建立,把宦官数量从延德元年最初的三百人扩张到了现在的一千八百人的数量。
这些宦官包揽了内廷一切的工作岗位,把外朝与内廷隔离,使得外朝根本摸不准内廷里发生了什么。
现在回头看看,有些士人已经回味过来了。
他们意识到这分明就是皇帝有计划有组织的行动,为了重建宦官系统。
把一度销声匿迹的宦官集团重建,甚至变的比原来更有规模,更有组织度,负责的事情也更多。
但是士人们也不太好反对。
因为宦官们眼下负责的基本上都是皇帝自己的事情,算是皇帝的家事,宦官本质上是皇帝的家奴,让家奴负责家事,谁也说不出一个不是。
只能说一开始大家没有警觉,没有反应过来,被皇帝抢占了先机,把宦官带回了朝局之中,搞得大家现在非常被动。
现在外朝已经很难从各种渠道得知内廷的消息,内廷的消息几乎被封锁住了。
皇帝日常在做些什么,有些什么举措,有什么想法,大家都很难知道,就算知道的也不是实时消息,而是不知道转手了几次的多手消息,价值不大,讯息渠道十分闭塞。
这对于宦海沉浮的大家来说,很是不利。
就好像这一次,皇帝突然发难,谁也不知道一场关于商税加征与否的争论怎么就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搞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连内阁都被牵扯进来无法脱身而出。
崔琰是无比的痛恨这些宦官,痛恨这群阉人,认为给他们脸色看是一名士人应尽的义务。
可此时此刻,他心虚,他担心,他害怕,他再也不能摆出那种强硬的姿态了。
所以苏远的心里很畅快。
作为郭鹏身边的大宦官,宦官群体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可士人们总是给他脸色看,他还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心中十分不爽。
咱们是家奴,伺候家主皇帝那是本分,伺候你们,算什么?
你们算什么东西!
怒火积攒在心里,今日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窗口,他也不知道是有多高兴。
反正就是很爽。
回到勤政殿书房里,苏远向郭鹏汇报了崔琰的举动。
“这次他没给你脸色看?”
郭鹏一边做卷腹一边笑着询问苏远。
苏远一脸苦笑。
“回陛下,是的,这一次,崔尚书和颜悦色,没有像往常那样颐指气使,目中无人,叫老奴有些受宠若惊,往日里,都知监的那些人是真的最怕去礼部,哪一次去礼部都要受好大的折磨。”
郭鹏躺在了软垫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坐了起来,披上了衣服。
“你也经常受他的气?”
“老奴……老奴习以为常了。”
苏远一副委屈的样子。
郭鹏冷冷一笑。
“他在你面前目中无人是正常的,因为你在他眼里就不算是个人,你连人都算不上,他若对你和颜悦色,怎么能体现出他的高贵呢?”
苏远脸上的笑容一僵。
“陛下说的是,老奴这种阉人,不能人道,也不会有子嗣,去了势,死了以后连祖坟都进不去,就是个孤魂野鬼,在崔尚书眼里,老奴自然就不是人,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脏东西罢了。”
“放个脏东西在我身边,是你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亦或是他有问题?难不成我天天和一个脏东西为伍还不自知?”
郭鹏笑着看向了苏远。
“陛下……”
苏远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好了,把他喊进来吧。”
郭鹏穿好了衣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吩咐下去,给我准备好热水,我要沐浴。”
“遵旨。”
苏远领命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带着崔琰回来了。
“陛下,臣崔琰,向陛下请罪!”
崔琰一进到书房里,立刻就跪在了郭鹏的面前,向郭鹏请罪。
郭鹏盘坐在软垫之上,手里端着一碗曹兰亲自煮出来的热羹,美美的喝了一口。
嗯,还是那么美味香醇。
阿兰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瞅着皇帝没动静,崔琰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陛下,臣,崔琰,请罪!”
崔琰加大了声音,再次叩首,把额头磕在了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郭鹏抬眼看了看崔琰的动作,又喝了一口热羹。
“孤以为崔公有什么政务要向孤汇报,结果崔公一来到孤这里就向孤请罪,孤都有些迷惑,崔公何罪之有?为什么到孤这里来就直接跪下了?”
郭鹏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让崔琰心里咯噔一下。
看来郭鹏非常生气。
他决定单刀直入。
“崔氏族人崔渠胆大包天,仗势欺人,越俎代庖,干预吏部行政,臣作为长辈,没有管教好晚辈,使得朝政受到干预,国家蒙受损失,臣万死难辞其咎,特来向陛下请罪,请陛下治臣之罪!”
崔琰的声音很响亮。
“这是崔渠的事情,又不是崔公的事情,崔渠不来请罪,崔公却来请罪,这让孤好生疑惑。”
郭鹏又喝了一大口羹汤。
完了,郭鹏还是不咸不淡的样子,看起来问题相当严重。
崔琰咽了口唾沫,胆战心惊的开口道:“若不是因为臣管教不严,使得家中子侄做出仗势欺人的事情,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臣感到万分不安,所以前来请罪,当然,崔渠也会前来请罪!”
崔琰再次认罪,可是得到的依然不是郭鹏的表态。
“崔公啊,你素来以刚直清廉著称,在群臣之中官声非常好,做出来的政绩也很多,所以很受到官员的敬仰,大家都尊敬你,认为你是值得信赖的长者,所以,孤才会任命你做礼部尚书。
孤还记得,当时刚刚立国的时候,孤因为扩编内廷宦官多花了一点钱,你就怀疑孤要改变勤俭度日的习惯,要变得奢侈起来,所以你数次上表进谏,要孤牢记后汉覆亡的原因,对吧?”
郭鹏一仰头,把碗里的热羹喝光了。
“是,这是老臣做过的事情,所以老臣非常的……”
“正是因为如此,你勇敢进谏,对孤严格要求,不曾有所迟疑,不会因为孤是皇帝而有所退缩,并且改变自己的作风,所以孤才信任你,看重你,让你做礼部尚书,筹备魏礼,还让你主持公府复试。”
郭鹏打断了崔琰的话,让崔琰相当惊恐。
郭鹏的话还没有结束。
“孤认为你是公正的,你是可以做到公正这一点的,但是,你的德行似乎没有让你家子侄继承到,而你,面对这样的事情,似乎也不像对待孤一样严厉,怎么,对待自家子侄,你竟然如此宽容?”
郭鹏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语气也越来越冰冷。
崔琰只觉得遍体生寒。
“都把手伸到吏部里去了,这要是假以时日,是不是要把手伸到孤的身边啊?他想干什么啊?他是想当董卓?还是李傕?还是郭汜?他难不成还想把孤变成前汉孝献皇帝?”
崔琰的身体开始发抖。
“陛下……他……他有罪……”
“他该死!!!”
怒吼一声,郭鹏猛地站起了身子,一甩手把手里的碗砸在了地上,啪的一声,整个碗摔得粉碎。
九百二十五 郭某人是个讨厌属下越线的人
郭鹏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
苏远被吓得赶快跪在了地上不敢起来,门口两个等着召唤的小宦官也给吓得跪在了地上,宫殿里等着伺候的宫女们也被吓得跪在了地上。
崔琰被吓得都快心脏骤停了。
天子之威如雷霆。
说真的,自从崔琰加入郭魏政权之中以后,他就没见过郭鹏发那么大的火。
印象里,郭鹏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礼贤下士的,除了对于权力比较在意之外,他是能听人进谏,也能改正错误的。
甚至在某些事情上,崔琰甚至感觉郭鹏比较软弱,好欺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也不在乎。
他何曾发过这样大的火?
一瞬间,崔琰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大脑一片空白。
郭鹏的怒火显然不曾终结。
“崔琰,孤信任你,给你如此职权,托付你如此重任,结果,你就用这样的事情来回报孤?你就以这样的态度来面对孤?是你蠢还是孤蠢?你是觉得孤会一直都察觉不到,然后被你们慢慢变成孝献皇帝是不是?!”
郭鹏站在崔琰面前,指着崔琰一顿痛骂。
崔琰瑟瑟发抖,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面对皇帝怒火的倾泻,他宛若狂风巨浪里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凄凄惨惨,随时会被巨浪所吞噬。
崔琰现在算是真的明白了之前田丰所说的话。
皇帝在意的不是某些事情的发生,对这些事情,皇帝本人也是行家里手,非常明白。
皇帝在意的,是不能越线。
皇帝给群臣划了一条线,一条红线,这条红线谁要是越过了,必将遭到皇帝雷霆般的打击。
其他的时候,你在线边上反复横跳也好,磨磨蹭蹭也好,只要情节不严重,皇帝可以当做没看到。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皇帝需要士人帮他治理天下,所以皇帝是可以忍耐的,只要别越线。
可越了线,就不一样了,越了线,那就是荀彧和臧洪的下场。
所以崔琰忽然想起曾经田丰有一次喝醉了酒,在私下里对他说过的话。
荀彧和臧洪,是代替他们所有人先去死的,他们的死,就是因为那条不能逾越的线。
郭鹏不是什么明君昏君之类的代号可以形容的,他谁都不是,他是他自己。
在他面前,最好别装,他看得出来。
更多的话田丰没有多说就昏睡过去了,崔琰也不知道,但是他总感觉此时此刻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一些什么。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郭鹏的怒喝就在耳边。
崔琰却失去了所有作为名士的尊严。
“臣有罪,陛下恕罪!臣有罪,陛下恕罪!”
如此循环往复。
骂了好一阵子,觉得浑身舒爽的郭鹏喘了口气。
“你当然有罪!罪很大!很严重!孤现在非常生气!你!滚出去!滚去把崔渠的事情解决掉,你不把崔渠的事情解决掉,孤就把崔氏解决掉!要崔氏还是要崔渠,你自己选!滚!”
郭鹏一伸手指向了殿门外。
崔琰还在机械的求饶,结果忽然听到郭鹏让他把崔渠的事情去解决掉……
这……
不是要杀我?
不是要诛灭我全族?
崔琰愕然的抬头看向了郭鹏。
“还在这边干什么?瞪着孤干什么?!还不快滚!去把崔渠的事情解决掉!孤不想再看到他!现在!立刻!马上!解决掉!再来向孤请罪!否则,孤就把清河崔氏抹掉!你全族一个都别想跑!滚!”
郭鹏指着殿门外大声怒吼。
崔琰眨了眨眼睛,似乎已是到了什么。
然后直接跪着一头砸在了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陛下恩德,臣永生不忘!臣立刻就去办!再来向陛下请罪!臣马上就去!”
说完,崔琰直接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跑,跨越门槛的时候还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自己爬了起来继续往外跑。
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风度,没有了往日里的仪表堂堂。
只是一个急切的疯子。
崔琰冲出了勤政殿,苏远则招呼两个内侍赶快进来把碗的碎片清理干净。
“苏远,马上派人把这件事情通报给各官署,让各官署的人都知道,就说崔琰要大义灭亲了!崔渠必死无疑!”
郭鹏回到了案几前,下达了命令。
“老奴遵旨!老奴立刻去吩咐!”
苏远立刻点头去办。
然后很快的跑了回来,说他已经办妥了这件事情。
郭鹏点了点头,继续端坐案前处理政务。
苏远眨了眨眼睛,走上前来。
“陛下就这样放过了崔琰,是不是太便宜他了?崔渠犯的事可不小,若是就这样放过了崔琰,恐怕还会有后来者,这件事情牵连的可远不止一人。”
苏远一边帮郭鹏揉肩膀,一边轻声询问。
“我又不是真的要对他动手,这件事情到底只是为了加征商税,不是为了掀起大案,眼下边疆战事未平,朝廷乱不得,之所以扩大处理,是为了敲山震虎,让他们稍微安分一点,别太过分。”
郭鹏叹了口气:“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也能起到很好的效果,眼下不是解决问题的时机,杀一两只替罪羊,这事儿就可以揭过了。
反正,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加征商税势在必行,手里有钱,什么事情都好说,此事虽然严重,敲打一番也能遏制,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陛下英明。”
苏远赶快拍马屁。
“英明?”
原本闭着眼睛的郭鹏睁开了眼睛:“我若真是那么英明,本来就不应该出现这样的事情,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事情,我却不能及时察觉……
有人把手伸到了吏部里,我却无暇关注,若不是这一次被他们自己捅破,我还真不好动手,怕是在某些人眼里,我现在已经和残暴差不太远了。”
“陛下怎么会残暴?陛下之圣明,远迈前汉诸帝,是任何皇帝都不能相比的。”
彩虹屁继续。
“远迈前汉诸帝?在我治下还没有封狼居胥,也没有勒石燕然,更没有开拓西域,怎么能说我远迈前汉诸帝呢?前汉诸帝之中,雄才大略者,一点都不少。”
郭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了看苏远,面带笑意:“苏远,你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说的我很开心。”
“让陛下开心,是老奴的职责,老奴就负责让陛下开心。”
苏远连忙送上一张笑脸。
“你也知道让我开心才是你的职责?”
郭鹏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化作一派肃杀,厉声道:“评论官员,在皇帝面前说三道四搬弄是非,议论朝政,这也是你的职责?是不是我对你太纵容了,你才有点认不清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苏远面色一僵,然后立刻反应过来,面色大变,立刻跪下,连连叩头。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老奴是无意的!老奴是无意的!老奴真的是无意的!陛下饶命啊!”
“我不记得我有教过你让你在我面前搬弄是非,让你议论朝臣和朝政,你该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你是来做什么的,若是你不知道,我身边就不需要这种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人。”
郭鹏的声音里满是阴冷。
苏远被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哆嗦,连连叩头求饶。
“陛下饶命……老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
感受到了苏远满满的求生欲,郭鹏才算是满意。
人呐,就得敲打,不敲打敲打,总是被人吹捧,就容易忘乎所以。
一旦忘乎所以,就容易忘掉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就会越线,
郭某人是皇帝。
皇帝,最讨厌属下越线。
九百二十六 崔渠是不是唯一会死的那个人?
宦官是郭某人对抗士人和官僚不可或缺的助力。
没有宦官作为臂膀,郭某人就不能对抗士人和官僚,因为他们的人数太多了。
但是做为郭某人的狗,宦官需要明白一个道理——
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该说什么样的话,该做什么样的事情。
皇帝不让说的,就别说,皇帝不让做的,就别做。
懂得这些道理,才是皇帝可以信赖的宦官。
不懂得这些道理,就不该存在。
现在看来,苏远似乎还没有完全参透这个道理。
所以郭某人不介意做他的老师,让他好好学学这门课程。
“记着自己的本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要牢记在心,这一次我饶了你,但是,你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郭鹏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感。
苏远只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于是赶快表忠心。
“老奴知道,老奴知道,老奴绝不再犯!绝不再犯!老奴再也不会多嘴多舌了!再也不会!”
苏远咚咚咚的趴在地上磕头。
郭鹏点了点头。
“行了,起来吧,继续按摩,我的肩膀有点酸痛。”
郭鹏转过身子拿起了笔,继续处理政务。
苏远则松了口气,赶快爬起来给郭鹏继续按摩。
那心脏跳的啊。
砰砰砰砰的。
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充斥着苏远的内心。
可还没等他稍微放松一点,郭鹏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对了,苏远,听说有人给你送钱了?数量好像还不少?”
苏远浑身一颤,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下,整个人僵住了。
“陛下……老……老奴……”
“我给你的钱还不够多吗?你至于穷到那种还要到处去捞钱的地步吗?”
苏远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郭鹏笑了笑。
“收钱不是什么坏事,我知道你们这群人也没什么好追求的,无非是多弄点钱多吃点好的,我也没拦着你们,送就送,我在意的不是这个,但是苏远啊,拿人钱财,要与人消灾啊。
钱不是白拿的,你拿了谁的钱,要为谁消灾,你心里可得清楚一点,给你钱的人,必然是想着让你往我这里使劲儿,可我是皇帝啊,利用皇帝赚钱,好像没那么容易吧?”
郭鹏扭过头,看了苏远一眼,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冰冷。
苏远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陛下……老奴……老奴只是一时糊涂,老奴……老奴马上把钱退回去,不要了,以后都不要了!绝对不要了!”
“拿着吧。”
郭鹏扭过了头,不再看这苏远:“谁给你的钱,我知道,有什么目的,我也知道,他们钱多愿意给,那就给吧,你是我贴身宦官,可以拿钱不办事的,他不敢怪你,他要是怪你,我就帮你杀了他。
然后,那个人通过什么渠道,用什么方式给你的钱,你要清楚,自己去把那条渠道解决掉,别留下什么痕迹,我要内廷,是为了让外朝摸不准我在想什么,可要是内廷漏了,我要内廷还有什么用?”
苏远咽了口唾沫。
“老奴明白,老奴……马上就去办!”
“别急,继续按摩。”
“遵……遵旨。”
意识到自己涉险过关了,苏远的内心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赶快继续为郭鹏按摩肩膀。
虽然没了性命危险,但是苏远的心中却产生了浓浓的畏惧和后悔。
对于这位主人的畏惧。
对收钱这件事情本身的后悔。
他就不该被那笔钱给冲昏了脑袋。
对于送钱给他的人,他也充满了埋怨。
苏远唯一不知道的事情,就是皇帝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这两年多来,这宫廷内所发生的事情,皇帝到底知道多少?
苏远不知道。
崔琰当然也不知道。
当然对崔琰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也不是知道太多事情,而是立刻动手,挽回局面,保护家族安全。
一整个家族几百号人,难道要一起掉脑袋吗?
不行!
作为崔氏代言人,崔琰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挽回局面。
于是崔琰离开皇宫之后,直接找到了崔渠,二话不说让人把他绑到了自家府里,然后亲自监管,让家奴用棍子把崔渠活活打死了。
场面相当残忍,令人难以直视,血肉横飞,但是崔琰却忍着胃中翻涌看完了全程,相当于是亲自执行了这场“家法”。
以一个人的性命换取全家族的安全和未来前途,这是值得的。
在皇帝的雷霆盛怒之下得到豁免,这是非常幸运的。
崔琰不敢有任何不满。
而这件事情的消息也随着都知监的传播,很快传遍了皇城内的诸多官署。
皇城内正在工作的每一名官员都知道了。
崔琰为了换取皇帝的原谅,亲自带人对家中子侄崔渠执行了家法,把崔渠打死了。
一个月的功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就经历了很多次反转,从最初的经济问题,反转成了要命的政治问题。
反转到如今,牵扯进去官署很多,牵扯进去的人也很多。
但还没有人丢掉小命的。
现在第一个丢掉小命的人出现了。
会不会有后来者,大家都还不知道。
现在虽然不至于人人自危,但是牵扯面的确很广,除了参谋台和军队将领,大部分官员都牵扯其中,难以脱身。
毕竟在朝堂内,洁身自好的人并不多。
大家同气连枝,自前汉流传开下来的关系网络一时被战火毁掉,这两年间,却又有重新结成的架势。
可是这一次,这刚刚结成的关系网络还没来得及正式运转,就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之中成了一团乱麻。
人与人之间的网络联系是十分精密的,这种关系本身的联结也是比较脆弱的,容不得疾风骤雨的打击的。
现在倒好,皇帝疾风骤雨式的一顿打击,刚刚结成的魏帝国朝堂上的关系网络全乱了。
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谁会害死自己,谁会帮助自己,成了一团乱麻。
一时间大家都搞不明白了。
网络中的人遭到牵连,而没有遭到牵连的,反而是那些地位比较低、不被接纳入网络的小角色。
小角色们庆幸着。
关系者们惴惴不安。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不关注商税改革什么的内容了。
他们早已不关注这件事情的起因是商税争端,他们现在更在意自己的权力是否会受到影响。
和钱比起来,还是权力更加重要,只要有权,迟早有钱,要是没了权,钱再多也没用。
一介豪强罢了。
前汉中后期,新兴豪强是如何被老牌豪强——士族所打压,大家记忆犹新。
不能成为最顶端的士族,家产再多,面对高层的打压也是脆弱无力的,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
所以现在大家最关心的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那件事情了,而是郭鹏对此有什么应对方案。
是郭某人对此的态度。
那位掌握了极其庞大的权力的皇帝,会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呢?
又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情?
崔渠是不是唯一会死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还有谁会不幸的成为皇帝发泄怒火的工具?
没人知道。
但是毕竟已经有人死了。
这两年大出风头,隐隐有成为朝中士人领袖趋势的崔琰在自己家里把从子崔渠活活打死,然后抬着他的尸体亲自前往皇宫向皇帝请罪。
以这样屈辱的姿态换取皇帝的原谅,求取家族的生存。
也只有在家族存亡之危面前,崔琰这位正气凛然的“士人领袖”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做出这种令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事情。
九百二十七 崔渠案
崔琰大义灭亲的消息震动了魏帝国的官场。
也震动了魏国士林。
中央官员但凡知道这件事情,就没有不为此感到震惊和担忧的。
有一个算一个,大家都觉得心中惴惴不安,甚为担忧。
崔琰这两年的风头很盛。
作为礼部尚书,他掌管礼部和公府复试之权,在地方举荐官员来到中央候选的时候,就是崔琰进行选拔,决定到底是那个官员可以在洛阳做官。
这种权力让崔琰在大家心中的地位节节攀升。
比起程昱决定的官员职位的升迁,崔琰掌握的是与否的权力才是更重要的。
有了崔琰的“是”,才有程昱之后的发挥,没有崔琰的“是”,程昱也不会对一个没有入选的人假以辞色。
要讨好程昱的是官员,要讨好崔琰的才是那些想在中央做官的人。
很多人都试图讨好崔琰,与崔琰拉关系。
崔琰则表现出一副刚直无私的模样,拒绝接受任何礼物,拒绝任何走后门的行为,公正无私的处理每一名士子的问答,决定谁去谁流。
这让崔琰广泛的获得了大家的称赞和敬仰。
汉魏交替之际,正是传统颍川顶级士族逐渐衰弱、而青兖冀等州的二三流士族逐渐攀升地位的时候,崔琰作为礼部尚书,则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之一。
最近一段时间,不少士人私下里谈论,说以荀攸和陈群为代表的旧颍川顶级士族豪门已经衰落了,被皇帝压制,巨大的权力真空与话语权真空出现了,谁能抢占先机,就能成为新的顶级士族。
很显然,崔琰是众望所归,大家都认为崔琰会接替那个地位,成为新的顶级士族。
然后是田丰,田氏家族不仅是士族,还是皇亲国戚,又和崔氏有姻亲关系,种种加持之下,成为不亚于崔氏的顶级豪门也未可知。
接着是程昱,虽然程昱家族是寒门出身,但是现在程氏家族毫无疑问也是士族。
登基之后,郭鹏为了嘉奖程昱的功劳,便代表颍川郭氏授予程氏家族《小杜律》的传承,允许程氏家族家传此经典,代代相传。
程氏家族就此摆脱了寒门出身,一跃而上,跨越阶级的鸿沟成为了律法士族。
虽然时日尚短,还是有很多士人拿程昱的寒门出身说事儿,但是程昱家族毫无疑问已经完成了从寒门豪强到士族的转型。
对程家来说,程昱的地位就相当于司马家的司马防。
加上郭鹏对程昱的信赖,如果程昱的寿命够长,过些年份,程氏家族未尝不能争取一下士人领袖的地位。
旧的豪门衰落,新的豪门正在进取,这个新旧交替的关键时刻,崔渠案爆发了。
崔琰、田丰和程昱都被牵连进去,三个士族领袖的热门人选相继中招,朝廷局势顿时变得扑朔迷离,阴风阵阵。
而崔琰亲自打死了崔渠,并且去向皇帝请罪这件事情,更是极大地震撼了这群刚刚抬起头的二三流士族的心。
他们忽然意识到,崔琰,倒下了。
他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他们远远没有达到当年颍川和汝南等顶级士族在东汉中央的势力。
而铲除了这些顶级士族豪门的皇帝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在皇帝的雷霆之怒下,士族领袖一号种子选手崔琰毫无反抗之力的跪了。
打死了族人崔渠,崔琰屈膝求饶。
他倒下了。
这个消息造成的震荡还没有平息下去,或者说是刚刚开始的时候,吏部那边又传出了程昱提请皇帝严惩吏部官员的消息。
七个吏部的官员倒霉了。
他们或自首,或被查出与崔渠有不正常往来,程昱亲自调查,亲自汇报,表示了自己绝不姑息养奸的态度。
三司火速会审,秉承皇帝的意思,将这七名官员严厉惩处了。
因为这七人有渎职和滥用职权的罪责,他们被革职,抄家,斩首,所有财产和违法所得归公,之后全家被废为庶人,一起发往凉州参与屯田。
且被强制迁移户籍到凉州,永世不得回祖籍。
很显然,程昱根本就不想抵抗,他也跪了。
郭鹏亲手把他拉过了阶级的鸿沟,那么很显然,只要郭鹏愿意,也能随时让他跌回寒门。
程昱恐惧着,所以他毫无疑问的主动投降,无条件投降,清洗了吏部。
他的七名部下被他献祭了,换取了自己和家族的安全。
接下来就是田丰。
崔渠本身是工部官员,在工部内办事,所以田丰对于这件事情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案发之后,田丰无比主动地配合程昱和三司一起调查,查处了工部内和崔渠有不正当怜惜的官员五人。
全部交出,绝不姑息养奸。
嗯,田丰也跪了。
三名士族领袖的热门种子选手一起跪下,面对着皇帝唱征服。
他们被打败了,被征服了。
除了吏部的七人和工部的五人之外,其他几个部门也纷纷爆雷,一把手们相继下跪爆头唱征服,交出了和崔渠有关系的十个人。
和崔渠有关系的这群人,或是协助他与人便利的,或是给他钱求取便利的,一共二十二人。
全部斩首,没收家产,夺取户籍,全家废为庶人。
二十二户。
三百多口。
除了二十二个为官的男主人被斩首之外,其余家人也一个都没有逃掉。
郭鹏没有株连他们全族,但是他们本身的家庭是逃不掉的。
他们之中有冀州人,有兖州人,还有青州人。
无一例外,他们都被剥夺了原先的户籍。
然后郭鹏下令,把他们迁移离开原籍。
或到凉州金城郡,或迁移到并州雁门郡,亦或是平州辽东郡,成为了一个没有任何权势和资本的庶人家庭。
屯田将是他们永远的事业。
还有特别重要的一条——
这二十二户将被记录在案,遇赦不得归,且子孙三代不得离开新的籍贯,不得回中原,不得为官,以此为贪污渎职和苟且钻营的惩处。
这样残酷的惩戒让官员们不寒而栗。
郭鹏杀人不多,那么大的事情,才杀了二十二人,但是对剩下来活着的人来说,比被杀掉更加可怕。
士人家族出身,却失去了士人的身份,成为了一个庶人,而且子孙三代不得回中原不得做官,等于三代人都没有任何希望了,根本不要想着能回到原籍,能回到这花花世界之中。
他们废了。
这二十二个家族或者是家族分支,或者是家族主脉,皇帝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如此凶狠。
不杀光,却起到了比杀光更加可怕的效果。
这比逼迫崔琰直接祭出家法打死崔渠更可怕。
把这二十二户人直接赶到了边疆苦寒之地去屯田,简直就是另一种死刑。
这还没完。
三司会审总结出来的崔渠的违法违规事实也送到了皇帝面前。
崔渠是如何利用崔琰的声望和权力在吏部拉扯上了关系,然后为人提供便利,这其中的渠道和方式都给审问出来了。
据说皇帝为此极为愤怒。
皇帝认为魏国建立才两年,在官员问题上已经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可见吏治问题之严重,他决心要从严整治这一问题。
这让不少官员感到了危机重重。
他们四处询问这样的情况是否可能发生,以及他们自己是否是安全的。
惴惴不安的恐慌情绪席卷了整个尚书台,也波及到了御史台和内阁之中。
魏帝国建立前后所隐藏的核心矛盾之一在这个时候似乎就爆发出来了。
这一核心矛盾的牵扯面真的很广。
所以一经暴露,立刻就爆发了。
这场延德三年年初发生的震惊朝野的大案,被称为——崔渠案。
九百二十八 他们不该受教育
崔渠案发,对整个郭魏帝国官僚系统的打击是很大的。
前朝一直以来都遵循的潜规则,到了新朝默默运行了两年多之后,忽然被皇帝打击了。
其实说到底,这在东汉帝国时代就是惯例,就是大家一直以来都在做的事情。
可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不是简单地争权夺利,不是简单地皇权和群臣的斗争。
这也是郭某人为大规模发动变革做的一次预演。
培养门生,辟召故吏,这是顶级士族营建关系网络的方法,是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等四世三公的顶级士族成就伟业的正常操作。
门生,故吏,这是顶级士族的立身之本,没有门生和故吏,就没有顶级士族。
门生且不说,这些大家族在中央依靠三公的辟召权,在地方利用郡守刺史的辟召权,大肆招揽故吏,营造自己的政治势力。
这本身就是双重君主规则下被允许的事情,是东汉帝国皇权衰落之后默认的事实。
但是很明显,现在的郭魏帝国,这是不被允许的。
中央集权制度被再次确立,且被大大增强,恢复到了连东汉最开始建立的时候都没有的地步,几乎接近西汉后期了。
依靠绝强的武力和个人威望还有超强的权术手段,郭鹏建立起来的郭魏帝国大肆打压了官僚们招揽故吏的权力。
虚设三公,罢免重号将军开府权,限制刺史郡守辟召权,将察举制度直接导向中央,通过礼部连接到吏部,最后指向皇帝本人。
这一系列的操作大大削弱了反中央集权势力的强度。
可以说东汉以后地方主义的盛行趋势到了郭魏帝国建立之后被猛然打断,还有了些许回流向西汉的趋势。
在局部层面,比如军队层面,甚至还有回到秦帝国时期的程度。
这都是郭鹏一手缔造的局面。
很明显,郭鹏早已洞悉了东汉末年群雄割据的真实原因。
于是对于各种盛行于地方的官员辟召权进行了强力限制,将地方保护主义和分离主义的势头狠狠地打压下去,再次树立了中央集权的威望。
这一点是制度确立之后士人们才逐渐反应过来的。
政治上的潜规则,士人们自己心知肚明,却绝对不会对外宣扬,更不会记载在史书之中。
就算记载,也要用仁义做外衣,好好地掩饰一番。
战争的确摧毁了很多地方上的豪强士族的势力,盘踞在地方为所欲为的豪强们大量死亡,使得地方保护主义和分离主义陷入了低潮期。
郭鹏抓住了这个低潮期,改变了本地人做本地官的规矩,直接把郡县当地的重要职位任免权也收归中央,加强了中央集权,压制了地方保护主义和分离主义。
州刺史也好,郡太守也好,县令县长也好,身边的重要佐官都是中央连带着一起任命,不归地方主官任命,也不一定要任用本地人。
任用和罢免,主要由中央负责判断,地方官员不得自行决定。
东汉以来的规矩被郭鹏强势打破。
这一点,士人官员们没有任何办法。
皇帝强势,威望大,他们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最多私下里搞点小动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明目张胆的对着干他们是不敢的。
但是郭鹏的举措显然不仅仅只到这一步,他还有更多的措施。
东汉做官的两个主要途径就是太学和孝廉,通过太学可以做官,举孝廉茂才也是一条路。
不过通过太学做官的一般都是勋贵官员子弟,举孝廉被士人认为是正道。
郭鹏这里也差不多,也是太学和孝廉选拔官员。
但是士人们比起东汉太学明显更加讨厌魏国太学,以至于广泛抗拒魏国太学,都不愿意进入太学学习。
而且这一情况从邺城学宫时代就开始了。
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首先,由邺城学宫扩编而来的魏国太学的内部有大量寒门子弟。
郭鹏起家靠寒门子弟这一点大家都知道,立国以后重用寒门子弟也不是不能预料。
所以他们虽然有意见,但是也没有到非要抗拒太学的地步。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太学里除了大量身份卑微的寒门子弟之外,居然还有那些在他们看来出身极其卑贱的泥腿子存在。
这让他们无法接受。
他们感觉和这些泥腿子在一起受教育是不可能的,觉得周围的空气都会被这些泥腿子身上的脏污给污染。
高洁的士人怎么能和低贱的泥腿子一起受教育?
开什么玩笑?!
他们也配受教育?!
士人们居家出行都要熏香,让浑身都香喷喷的,大家都干干净净,非常舒服,就好像当年荀彧一样,居家出行都很注意熏香,他坐过的地方,香气三天都不会消散。
可见士人们是多么的香。
鬼知道这些泥腿子身上有些什么脏东西没洗干净?
脏!
所以从邺城学宫时代有泥腿子进入邺城学宫开始学习伊始,士人子弟就开始广泛地抗拒邺城学宫,即使学宫变成了太学也没有任何改变。
其实黎庶子弟进入太学的要求还是很严格的。
必须是乡长或者村长这样的政府官员才有资格进入选拔层面,而且不仅要认识一定数量的字,还要做出一定的政绩,有一定的考核标准,历经千辛万苦才能进入学宫。
进入学宫的时候,他们本身就是魏帝国官员的身份了。
当初郭鹏决定允许做出优秀成绩的乡长或者村长到学宫里学习深造的时候,很多通过识字和做官开拓了眼界的黎庶子弟相当的激动。
即使他们知道学成毕业之后不能担任县一级的主官,只能进入县衙担任县令县长的辅佐官员的时候,也一样激动。
进入县城做官,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飞越了。
进入县城做官,就和在村乡之中做官完全不同了。
他们觉得非常惊喜,士人官僚们则觉得相当的不爽。
只是,这是当年的约定俗成。
因为当初郭鹏建立乡村制度以推行屯田制度的时候,的确没有足够的官员能担负起那么多的事情,豪强大量死亡,而且士人官员也不屑于直接接触那些泥腿子黎庶。
所以干脆就让稍微聪明一点的黎庶自己管理自己,村长乡长什么的,自治算了。
他们高高在上,享受中央的政治权利,并不在意。
本来在地方上,就是豪强占有大规模的土地庄园,有大量财富,士人往往不占有大量土地,却受教育,掌握权力,高高在上。
当然,变成这样的局面也不是没有条件。
郭鹏为了换取他们的同意,则以黎庶出身的官吏最高只能做到县一级的辅佐官吏而不能更加往上为条件,限制了黎庶出身官吏的晋升路途。
相对应的,士族官员起步就是县令,上不封顶。
这才没有引起更加广泛的议论和抵制。
可以说这是当时双方的妥协之下选择的一条道路,大家都觉得挺合适,就一直没有过多的在意。
因为他们都知道,就算郭鹏给了这些泥腿子一条活路,但是这些泥腿子也只能永远在基层打滚,永远也别想进入大雅之堂,被锁死在了基层。
可当时的约定并没有允许这些泥腿子进入学堂接受再教育这一说。
受教育是特权。
让泥腿子进入学堂接受再教育是郭鹏后来强行推动的。
他们不该,他们生来就不该拥有这样的特权。
他们本来就应该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献祭自己的生命,为士人们打造灿烂辉煌的文明的基础,让士人们心无旁骛的创作。
然后他们就可以默默无闻的死掉,以此循环往复。
他们不该受教育。
尤其是这种高等级的教育。
士人们的抗拒心理在这件事情上暴露无遗。
九百二十九 你们,真是我最棒的棋子啊
照理来说,郭某人自己也是士人出身。虽然不是顶级士族,但是颍川郭氏也是传家百年家世衣冠。
颍川郭氏在中央也是占有一席之地的律法家族,家族世代都在中央有自留地。
虽然和郭鹏没什么关系,但是这样的家族出身的掌权者,怎么会想到要让那些卑贱的泥腿子进入学堂内学习的?
这是要干什么?
士人们百思不得其解,想破脑袋也不明白郭鹏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正如他们不知道郭某人其实是隐藏在民众之中的阶级敌人一样,他们永远也不会理解郭某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不要紧,这不是郭某人在意的。
郭某人只要这个事实成真就好了。
但这却让不少士人极其不满,甚至恼火。
受高等教育的权力本来只属于士人,后来迫于无奈让部分寒门豪强接触到了也就算了,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是乱世,士族与豪强的合流也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结果在乱世之中,郭鹏居然趁乱把一群黎庶也引入了学宫之中。
比寒门还要卑贱的泥腿子黎庶!
肮脏到了极点的泥腿子!
呸!
他们也配?!
相当一部分士人对于这种事情极为恼火。
郭鹏让他们以官员的身份接受再教育,培育出来之后放在了地方县域之中,使得他有了较为充足的非士人基层官员的选择对象。
这不仅让士人难以接受,连部分豪强出身的寒门子弟对此也颇有微词。
这不是少数,或者说,反对的是多数,支持的算上中立的,都只是少数。
可以说这个政策完全不受支持,是郭某人连续击败袁绍袁术威震天下之后,用自己的威望强行推动的。
尽管如此,阻力依然很大。
很多人反对,很多人抗拒,士人家族觉得这是郭鹏的某种危险的行为趋势,必须要打断,于是立刻开始散播一些言论,掀起谣言,让郭某人处在不利的态势之下。
散播谣言操控舆论给自己谋取利益这种事情是郭某人的看家本领好不好?!
大家都是这样起家的,你们这样跟我对着干,是在看不起我凿冰捕鱼的纯孝之子郭子凤是不是?
当我不知道怎么操作这套流程是不是?
当年我在谯县小河边玩这招搞真人秀的时候,你们还在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跟我玩?!
当时,郭某人跑到了负责学宫工作的蔡邕那边游说。
郭某人舌绽莲花口吐芬芳,用纯熟的舌技加上有教无类的理念说服了蔡邕为他背书,不停地给蔡邕戴高帽子,把他忽悠瘸了。
然后被忽悠瘸了的蔡邕以名士的身份出面宣讲有教无类的正确性和必要性,说明有教无类的好处,以及他本人追随圣人理念的绝对追求。
然后蔡邕还受到郭鹏的鼓动,怀着孔圣人的心态,他亲自出面为黎庶出身的基层官吏们授课,讲解经义奥妙,引起了大量关注和热烈的讨论。
因为蔡邕的崇高威望,还有他亲自出面支持郭鹏,使得黎庶进入学宫学习的事情就此成为既定事实,无法更改。
当年,有教无类是士族对抗贵族的神兵利器。
可谁也不曾想到,终有一日,这柄神兵利器会被郭某人拿来收拾士人们。
当年士人们通过不懈努力和坚持斗争,花了几百年时间从贵族手里夺取了受教育的权力,完成了第一次学术下移。
而这一次,郭某人也在尝试从他们手里为寒门和黎庶夺取受教育的权力,完成第二次学术下移。
没想到吧?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你们这帮混蛋,吃着祖师爷的饭,到处拉大旗作虎皮,搞什么独尊儒术,结果到现在却连祖师爷的话都不听了?
以往没人敢这样做,现在我这样做了,你们能拿我怎样?
有了蔡邕背书之后,郭鹏下令陈琳输出大量高质量的文章,紧扣有教无类四个字,牢牢占据道德高峰。
甚至还出动水军大肆为蔡邕造势,把蔡邕捧到了当代圣贤的程度上,号召大家向他学习,坚持有教无类的观念。
于是,反对派们很快就无话可说了。
当然了,无话可说可不是支持,无可奈何之下,大量士人子弟选择离开学宫,不在学宫内学习,以示对郭鹏的抗议和不满。
甚至还有人公开宣称终生不出仕,除非郭鹏改正自己的错误。
郭某人偷偷笑了笑,给他们点了个赞。
就郭鹏所知道的,寒门豪强内部也有不少对郭鹏这一举措感到不满和不安的。
但是他们面对士人的抵制,一样没有好的选择。
他们原本也是被抗议的群体,只是郭某人引入黎庶之后,他们的问题反倒变成了次要问题。
有士人撺掇一些寒门子弟一起抗议。
用答应让他们进入家学的条件忽悠一些寒门子弟帮助他们,这群蠢货于是选择了站在士人这边成为精神士人,进行抗拒,然后毫不意外的被郭鹏驱逐出了学宫。
连家人也受到了牵连——
若不是家中有人做官,他们才不会得到进入学宫学习的机会。
郭某人对待蠢货是没有任何怜惜的。
收拾不了士人,还收拾不了你们?
上了几天学读了几天书,就以为自己是士人了?
在郭某人眼里,蠢,不会得到改正的机会。
这样才能让更多人不犯蠢。
家人失去官职之后,这群蠢货才意识到自己被坑了,再去寻找士人们寻求帮助的时候,因为失去了利用价值,只有极少数人得到了进入士人家学里学习的机会。
大部分人都变成了里外不是人的猪八戒。
官没了,上学的机会也没了。
大部分脑袋清醒或者不那么清醒的寒门子弟经过这次打击之后,立刻清楚的意识到了他们不是士人,没有学宫他们就没地方学习,不能学习就难以做官,所以聪明的保持了沉默,接受了既定事实。
士人本来就能做管,寒门豪强没有郭鹏的扶持是做不了官的,他们必须紧紧团结在郭某人身边。
于是这一既定事实就被确定下来。
发展到现在,学宫变成了太学,授课规模更加广泛。
郭鹏在太学内部大搞班级和学科改革,受教育的寒门豪强和黎庶官员人数越来越多,士人子弟越来越少。
基本上除了郭氏程氏和田氏之外,很少有其他的士人子弟会进入太学学习。
因为皇帝的强力支持,以至于高洁雅致的士人们基本放弃了从太学进入朝廷做官的路线,所以自然更加重视察举,重视孝廉和茂才。
他们更加宣称只有孝廉茂才才是入仕的正途,其他的都是邪门歪道。
只有走举孝廉的路途做官才能成为高官显贵,走其他歪门邪道做官只能做小官,佐官,做不了主官。
因为他们掌控舆论,郭某人也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动用陈琳这个终极武器,所以也就默认这样的事情。
而且事实上也是如此,举孝廉再经过公府复试之后授官的和太学渠道做官的,.asxs.和终点都不一样。
郭某人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继续往上,他还需要时间去筹备,去改变。
现在能在一定程度上引入底层黎庶出身的官员进入太学接受教育,然后授官,已经是多年斗争之下得到的成果了。
郭鹏也一直没有对孝廉和茂才动手。
他把这块地方留给士人,做他们的自留地,让他们自己去玩,容忍他们把这块地方玩出花来,只要不过分,他都可以容忍。
甚至把公府复试的权力也交给了崔琰这个在朝中很有些威望的士人,让他们自己操作,自己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本身就是他的一种妥协。
此时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要等他的天下终于稳当,才是他使用王炸的时候。
此时此刻,王炸其实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差一个时机。
但是这一次是在是个意外,他们自己露出了马脚,又试图阻止郭鹏加征商税,那不好好利用一下就真的对不起这样的机会了。
机会是他们自己双手奉给郭鹏的,不好好利用一下,郭鹏真的觉得对不起自己。
不过说到底,郭鹏还是要妥协的。
否则按照他的想法,这场崔渠案所牵连的人数绝对不仅仅是三百人,三千人都有可能。
首先无论如何也要把崔琰的职位拿下来,换上一个更加可靠的人去做,把公府复试的权力掌握在手,拿捏住士人的命根子。
可是这样一来,更容易刺激到某些人敏感的神经。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压迫太甚。
于是郭鹏选择放过崔琰,让崔琰自己去处置崔渠。
把崔渠案扼杀在萌芽之中,没有让这场大案继续扩大化,牵连到更多人。
杀一个崔渠敲山震虎,惩治二十二个倒血霉的混蛋,毁灭二十二个士人之家,算是自己的惩戒。
借此机会宣布自己本来就决定好的加征商税的真实计划,在这样的高压之下与他们达成妥协,实现自己的目的,然后把这件事情就此揭过。
迅速结束这场争斗。
崔渠案到此终结。
这场政治斗争究竟是扩大化还是缩小化的契机,其实都掌握在郭某人的手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在郭某人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至于之后,谁会和谁结仇,谁会和谁不共戴天,都不重要。
只是崔琰、田丰和程昱这三个被广泛看好可能成为未来士人领袖的人物跪下了。
失去了光环,当然也就没有了成为士人领袖的可能。
崔琰还是礼部尚书,依然掌握着公府复试的权力,只是失去了一个家族子弟,而且声望受损。
崔琰颜面丧尽,非常沮丧,沮丧中蕴含着浓烈的怨气,针对揭露此事的人的怨气。
他恨极了王粲和曹操。
程昱还是尚书令兼任吏部尚书,只是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严格被打破了,脸都被抽肿了。
程昱对崔琰非常不爽,可以说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每每看到崔琰都会眯起眼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王粲和崔琰成了无法开解的仇敌,彼此之间的仇怨绝对不会就此结束,两人每次见到,都是互相怒视。
曹操着人进行反击的时候牵连到了程昱和田丰,程昱和田丰在心里对曹操颇有看法,很是不爽。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会发生变化也不一定。
与崔琰有姻亲关系的田丰在这场风波里扮演了什么角色,程昱会怎么看待他和崔琰的关系,曹操和枣祗会怎么看待他和崔琰的关系,王粲又会怎么看待他和崔琰的关系。
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这些人聚在一起又会产生什么奇妙的化学反应。
在这场事件里,被郭鹏刻意忽略掉的、没有提及的掌握审计职权的内阁是否有失职行为,曹操会如何看待。
御史台、刑部和司隶校尉部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之中体现出来的某种趋势,以及他们被迫捅破的内幕交易的关系渠道。
势力严重受损的崔氏以及其他家族会对三司产生什么样的看法,会对王粲曹操和枣祗产生什么看法,彼此之间是否会有进一步的对抗。
进一步失去商业利益的高门大户们会针对这样的事实作出什么样的针对性策略,是会报复还是会想其他办法弥补损失。
每一条线索,都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触动大家敏感的神经,进而酝酿出下一次的政治斗争。
崔渠案是结束了,但是下一场更加剧烈的政治斗争,正在酝酿之中。
郭魏帝国的朝堂斗争已经被郭某人开启了,互相之间仇恨和斗争的连锁已经开始。
这一次被郭某人强行结束,强行压制,下一次呢?
官员们会进行更加激烈的政治斗争吗?
他们又会如何看待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他们的打压和掠夺呢?
下一次大案,会牵连多少人呢?
会破灭多少家族呢?
太有趣了,这真的是太有趣了,真的有趣到了极点!
极乐之乐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郭某人露出了极其卑劣和无耻的笑容。
怎么能看着你们在一团和气之中用联姻的锁链将我越绑越紧呢?
怎么能看着你们在一团和气之中用利益交换的锁链束缚住我的手脚呢?
我能看着你们一团和气嘻嘻哈哈的完成从士族、豪强到世家门阀的转变?
别做梦了。
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把我的屯田村庄慢慢蚕食?
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把我的魏变成你们的晋?
当然不能。
别急,这是第一次,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次这样玩政治游戏的机会。
只要我不死,你们此生休想得逞。
程昱,曹操,田丰,崔琰,王粲,枣祗,郭鸿,国渊……
你们,真是我最棒的棋子啊。
互相争斗吧!
延德三年二月二十一,晚间,郭某人在勤政殿外看着茫茫夜色,对着漆黑的天空发出了如此的感叹。
延德三年二月二十二,早间,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之时,魏天子郭鹏连续下发了多道圣旨。
九百三十 崔琰也成了坚定的加税支持者
郭某人下发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对礼部尚书崔琰的处置方法。
礼部尚书崔琰因为管教族人无方,酿成大错,被皇帝下令罚俸两年,降爵一级,从二等伯降爵为三等伯,削减食邑两百户。
念及本人对此事“毫不知情”,且“大义灭亲”及时,所以不予其他惩处,令他好好反省自己的过失,在今后的工作中不许再次犯错。
他还是礼部尚书,还是掌握着公府复试的权力。
没有按照舆论所预计的那样被拿下。
然后是尚书令兼吏部尚书程昱的处罚措施。
程昱办事是有功劳的,劳苦功高,但是因为对部下的管教不合格,驭下不严,没有及时察觉部下的错误,才会导致发生这样的事情。
所以罚俸一年,降爵一级,从二等侯降至三等侯,削减食邑两百户,责令深刻反省,仔细思考自己的过失,再有犯错,绝对不会放过。
尚书仆射田丰管理工部的时候出现问题,驭下不严,存有私心,导致部下出现如此丑事,郭鹏十分生气。
所以罚俸两年,削减食邑三百户,降爵一级至一等伯,责令田丰深刻反省,认真考核自己的部下,再有此类事件,决不轻饶。
财政部尚书王粲在为官和管理部下的方面都出了问题,虽然问题不是很严重,性质却比较恶劣,凸显了财政部内部的一些问题。
所以郭鹏罚王粲俸禄一年,削减食邑一百户,责令王粲深刻反省,组织召开财政部内部的检讨会议,然后写检讨交给郭鹏,再有犯错,严惩不贷。
民政部尚书枣祗驭下不严,导致部下出现些许贪污渎职的行为,予以罚俸半年和削减食邑五十户的惩罚,责令认真监管部下,不得再有类似错误。
内阁首辅曹操行使审计权不够果断干脆,出现问题没有及时查清并且上报,予以罚俸半年和削减食邑五十户的惩罚,责令深刻反省。
然后是对一批查出问题的小鱼小虾的惩戒,降职,革职,入狱,剥夺家产废为庶人之类的,当然也不会忘记废除户籍迁移到边疆的惩戒。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
小鱼小虾们倒霉了,大佬们却安然无恙,只是损失了一些皮毛,而没有涉及到他们本身最关键的利益。
那么大的一场风波,惩处方案下来却没有一个高官落马,还在原来的位置上。
高官们最大的惩处不过是降爵、罚俸和削减食邑。
令人心惊胆战的剥夺户籍惩罚仅限于那些想混入中央的小鱼小虾。
很明显,这是被皇帝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皇帝不想闹出大的事端,于是选择了敲山震虎,杀一两只替罪羊震慑人心,给大家一点颜色看看,让大家收敛一点,然后继续办事。
这次就算了,下次要是再犯,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皇帝说完这句话,就把这次的事情了结了。
边疆战事还未结束,皇帝不想把事情扩大化,搞得不可收拾,这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维持了朝廷的整体稳定,也让不少人为之松了口气。
看来大家已经安全了。
不少心里有鬼的官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可还有少数聪明人没有完全放心。
这次,是大家运气好。
下一次呢?
难说。
真的难说。
皇帝会就此罢休吗?
这样的事情未来就不会再次出现了吗?
利欲熏心的家伙们可不管皇帝是否会严惩大家,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就无比开心。
谁知道他们会在未来引爆一颗多么大的震天雷?
以皇帝这样的反腐手段,到时候倒霉的丧命的,恐怕就不仅仅是小鱼小虾了。
有识之士们暗暗担心着。
郭鹏却开始乘胜追击,巩固自己的胜利果实了。
除了惩治官员们的诏令之外,郭鹏还下达了加征商税的诏令。
比起之前那份流传出来的王粲拟定的加税草案,这份加税法案温和了许多。
王粲那一份草案就是想把大家整的半死不活苟延残喘,从商业活动开始到结束每一个环节都要收税,最高税率甚至达到了十税六的地步,堪称绝对重税,是难以想象的那种。
真要这样搞,大家还做什么生意赚什么钱?
都是给你朝廷打工就是了呗?
现在皇帝亲自拟定了温和版的税收政策,整个加征的环节其实只有两个,一个名为养路税,一个名为市税。
养路税,顾名思义,为了养路。
皇帝说修筑的官道本意是为了进军顺利,现在既然对商业有利,那也是好处,但是走的人越多,对路面的损毁就越大,还列举了延德元年和二年各地路面破损情况和耗费情况。
所以养路税就是为了针对这一部分损失,谁用,谁付钱,很合理。
具体细节措施就是在各交通要道上设置相关路卡,对经过官道上的商队按人数、牲畜数量、大车数量和货物重量进行评估,然后进行分别收税,数量少就收的少,数量多就收的多。
路卡归财政部官吏,财政部需要派专门税吏建立路卡,专人进驻,专人负责计税收税。
一条道路上的路卡数量不唯一,根据道路长度和人流量进行评估,税收费用也会在评估之后公布,尽快执行。
路卡是固定的,不会转移,所以不存在成本过高,可以广泛设置,派人管理。
这就是郭某人最早的目的。
但是眼下情况发生了变化,郭某人也不满足于仅仅只收一笔过路费了,现在他还要对商业交易产生的利润本身进行收税。
市税本身也是存在的税种,但是各地收税方法和比例不够统一,郭某人将其统一,并且设置了针对利润总额逐级提高税率的方法。
这笔税收就在交易进行当地的市场缴纳,按照一定的比例进行抽税,各层次有明确的规定,不能多收,也不能少收。
这时代,每一座城池内进行交易的场所都是固定的,名为市,市有专门的管理人员,也是固定的组织,不存在成本过高。
这两个税收都是颁布下去之后可以很快执行的。
按照魏帝国的执行效率,基本上今年颁布下去,明年就能看到成果。
新的税收诞生了,帝国又有一笔钱可以用来办大事了。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这就是皇帝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条件了。
让皇帝做出妥协,是需要代价的。
大家互相退一步,你们交税,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好我好大家好,对不对?
这一份加税法案下达尚书台之后,尚书令程昱反正是火速讨论,火速通过了。
程昱成为了坚定的加税支持者。
崔琰仿佛恍然大悟一般,也表达了自己坚定支持加税的立场。
他也成了坚定的加税支持者,为这条法案说了很多好话,还是当众发表这样的意见。
毫无疑问的,法案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赞同”。
随后,法案下达工部,尚书令程昱命令工部立刻组织人手进行各地道路的路卡建设。
然后法案下达财政部,让财政部选派专门税吏准备进驻各地路卡征收养路税。
然后着民政部颁布天下。
让所有人都知道,朝廷要针对各地商旅征收两种新的商税,又下发各地郡县,令各地郡县在各自的集市里做相对应的设置,准备开征交易税。
财政部需要派专人前往各地集市进行专门指导和监督,不能让地方随意操作,以免激起民愤。
为此,财政部尚书王粲上表称财政部人手严重不足,请求扩编财政部官员数量。
这一请求得到了皇帝郭鹏的支持,郭鹏下达政令给吏部,令吏部遴选优秀官吏进入财政部,扩编财政部官员数量。
一系列操作之后,到三月初,这场突如其来的加税风波已经基本平息。
大家的关注点已经不再是那场**本身,而是**之后带来的改变,也就是商税的加征。
豪门大户们还是没能顶住皇帝的高压,在皇帝的雷霆之怒面前选择了和皇帝妥协,皇帝付出了一些政治利益,交换了一些他们的经济利益。
看似等价交换,但是还是有人看出来,这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行动,皇帝付出的绝对比得到的要少的多。
看似是大家互相妥协,实际上,皇帝绝对是赚了。
赚了一笔大钱!
鬼知道他要设置多少路卡,又要在各地集市设置什么程度的交易税呢?
这都是大家的血汗钱啊!
官员们愁眉苦脸,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但是没办法,这条政令已经通过了,各部门正在全力推行,这个风口浪尖上谁还敢反对?
被打死的崔渠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但是他的死所折射出来的却是一场差点就要全面蔓延的大型争斗。
一旦全面蔓延,大家互相撕咬争斗不止,互相之间暴露出来的丑事脏事将大白于天下,到时候皇帝雷霆震怒之下,又有几个人能幸存?
皇帝强行为这场争斗画上了休止符,那是皇帝还不想把事情闹大,可万一皇帝没忍住呢?
九百三十一 从黄河流域到长江流域
官员之中有人担心未来会发生比这次危机更加可怕的危机。
他们主张防患于未然。
也有人相当无奈,觉得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皇帝的武力太强,而且以他自己为核心,构筑了国家动员体系,他的翅膀已经很硬了。
他不需要士族豪强提供兵员粮食和物资就能发起战争,他掌握的生产资料实在是太多,掌握的人口也太多,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威胁到的了。
这样的皇帝,他们在相当程度上是无可奈何的。
不能钳制皇帝的武力,就不能钳制皇帝的行动。
除非皇帝真的乱来,对他们赖以为生的东西下手,比如搞第二次学术下移什么的。
否则,他们没有和皇帝鱼死网破的决心与勇气。
某种意义上来说,双方互相都给对方画了一条线,互相不能越界。
在线边上,你再怎么反复横跳都没事儿,但是你要是越了线,对不起,咱们可以真刀真枪的干一场了。
皇帝终究不能依靠一个人和那群泥腿子治理天下吧?
于是这场斗争也就到此为止,就没有再被提起,而这场斗争所造成的某种波澜也被限制在了洛阳,没有向外扩散。
快速发起,快速结束。
地方没怎么受到牵连,斗争的范围局限在了中央。
对于牵扯到了的地方官员,多是训斥了事,惩罚也不涉及这些官员的核心利益。
比如雍州刺史陈宫,被勒令革除与王粲联手辟召的属吏,还被罚了一年俸禄,陈宫震怖,上表请罪。
青州刺史糜竺被爆出来在水师舰船建造和水利工程建造的问题上监管不严,被罚了一年俸禄,糜竺震怖,亲自调查贪污渎职官员,惩处了三十多个基层小官,杀鸡儆猴。
基本上对地方的威慑也是点到为止,没有扩大化这场斗争,大部分地方还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日常生活。
边疆的战争还在进行,扬州的南进战役,荆州的南进战役,还有益州全境的小规模战斗。
张辽、朱灵和乐进等将领依然在南方潮湿闷热的土地上进行各种开拓战争,征服战争。
他们用凶残的手段对当地的土著原住民进行毁灭性打击,对当地的原始生态环境进行毁灭性的破坏。
他们大量的杀死当地土著,大量的俘获当地土著,又大批量的排放各种二氧化碳,踩着死亡的步伐步步向南。
他们用血与火铺就了魏帝国的向南开拓之路,用血与火推进了华夏文明正式从黄河流域到长江流域的转移。
一路走来,国家版图和控制力的向南扩张,真的不是传檄而定那么简单。
国家领土,难道真的是充话费送的吗?
张辽、朱灵和乐进绝对不会这样认为。
他们带着精悍的魏**队,一点一点的在原始丛林当中开拓,一点一点的开拓出一条一条可以行走的道路,一点一点的开拓出文明的传播之路。
在这条路上,他们还会遭遇奋力抵抗的山越余孽和当地土著,这些人可不会老老实实的交出生存的空间,他们会和魏军殊死战斗,保护他们自己的生存空间。
郭鹏对此极为重视。
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和健康,郭鹏也出动了大批量的军医和药材,制定了各种强制性卫生条例,以此避免军中出现大范围的传染性疾病。
比如喝水必须要煮沸之后才能喝,食物必须要煮熟之后才能吃,绝对不准喝生水,吃生食,一旦发现,严厉掌嘴。
集中上厕所,集中掩埋或者运送往周边县城做粪肥之用,不准随地大小便,一旦发现直接扒了裤子打屁股——在所有人面前公开打屁股!
吃饭前无论如何都要洗手,上厕所之后也无论如何都要洗手,不遵守的一天不准吃饭。
军中的军医组全天候警戒值班,一旦发现异常发热、腹泻、呕吐、咳嗽者,立刻进行隔离。
全方位隔离,不能和其他士兵接触。
郭鹏很早就想到了瘟疫对这个时代的人们的巨大杀伤力,所以对于瘟疫始终保持着强大的戒备。
这个时代的人们不知道什么是病毒什么是细菌,一旦发生大规模感染,一律称之为瘟疫。
他们往往不知道起因,也不知道病源,能治好是相当幸运的事情,治不好也没有办法。
其实这些瘟疫的起源也很好理解,无非是不讲卫生,喝脏臭水,吃未经饲养的野生动物,不把食物煮熟之类的。
记载在史书上的大规模瘟疫就有好几百次,没有记录的不知凡几。
因为古代交通不便利,一般某地发生瘟疫之后难以和外地交通,所以瘟疫从始至终都难以转移,只能自生自灭,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凡那种死亡几十万上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大瘟疫,比如汉末数次大瘟疫,基本上都和兵荒马乱带来的人口流动性剧增有关。
本来小农经济下大家和土地绑定在地方,都在本地不流动,瘟疫的传染性被限制,损失有限。
但是兵荒马乱之下人口流动加剧,从一个地方窜到另一个地方,很容易就把病毒带走,造成大范围的感染和死亡。
越是乱世,越有可能发生大规模的瘟疫,瘟疫就是传染病。
所以华佗的大医馆和大医人设站稳脚跟之后,郭鹏就不断的要求华佗团队就汉末各地大瘟疫的事情进行调查和总结。
然后利用华佗团队的声望,不断宣扬各种卫生防疫知识,并且首先在军队这个高度组织化的机构里实现了最彻底的防疫知识普及。
所以在军队里服务的军医和医护兵都被要求进行防疫演练。
一旦发生类似于瘟疫之类的超过五人以上感染的病症,二话不说,立刻隔离,密切接触者也全部隔离。
在没有细菌病毒概念的时代里,想要针对瘟疫进行有效的治疗,难度之大可想而知,而唯一最有效率的办法,就是隔离。
郭鹏不指望自己未来在面对瘟疫的时候能搞出什么疫苗之类的东西,他只要从上到下贯彻一个理念——隔离。
将这个理念从皇宫里的皇子们一直贯彻到乡野间玩耍的幼童心里,让他们所有人都记住两个字——隔离,且代代相传。
隔离。
这是最原始,最无奈,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要是郭鹏没记错的话,曹操南征荆州的战争之所以大败,就和军队里发生大规模传染病致使主力精锐失去战斗力脱不开关系。
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这要是撞上了,绝对不是阴沟里翻船,这不是阴沟,这是死亡之海,这是要倾覆的。
他的军队都是精心训练的职业军人,战斗力和组织性都是一等一的强。
他为了训练这支军队不惜投入巨额资金,每一个人都是宝贵的财富,要是被不明原因的传染病放倒一大批,那绝对会让他心痛死。
更何况他在全国各地修路,大大增强了交通能力,大规模迁移中原民众到人少地多的区域定居,恢复生产,增加了魏帝国的人口流动性。
这个情况下要是爆发瘟疫,那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怕局面。
所以他的警惕心得到了很好的回报。
九百三十二 郭某人要办军校
不说其他层面,至少在军队层面,郭鹏所要求的的严格的防疫条例被贯彻落实。
军队的卫生条件在长期投入之下已经变得相当不错,各项卫生准则执行的和军法一样严格,触犯条例之后的惩罚也和触犯军法一样。
所以南征至今为止,魏军三大兵团没有发生上规模的传染性疾病。
偶尔有那种迹象发生的时候,也会被训练有素的军医快速摁下,立刻进行隔离,从而没有成规模爆发的传染病。
没有传染病的发生可是文明传播的重要前提。
被传染病毁灭的文明从古至今比比皆是,因为传染病而亡国灭种比比皆是。
这种可怕的看不见的杀手让郭某人从一开始就极度警惕,尤其是在这个东汉末年大瘟疫的背景之下。
从青州时代开始,郭某人就在自己的统治区域内发布了隔离条例,通过基层的乡长村长,郭某人也将传染病的概念和隔离这一概念植入最基层的农户之中。
眼下,在华佗领衔的大医馆之中,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对抗瘟疫最好的办法就是隔离这样一条准则,从先秦时代遗留的一些典籍之中,他们也能得出类似的结论。
总之,在郭某人的保驾护航之下,南方的开拓战争没有受到传染病的困扰。
同样,也没有遭受政治斗争的波及。
参谋台被保护的很好,没受波及,所以军队的进展也相当顺利,兵部的调度也相当顺利,张辽、朱灵和乐进的进展也相当顺利。
不过比起荆州和扬州,益州的情况显然更加复杂一点。
大军征讨益州结束以后,中央军撤退,郭鹏留在益州的军队数量加上益州新招募的军队,足有六万之众。
但是面临较为复杂的局面,这些兵力略显艰难。
首先是各郡属国。
然后是三巴之地的賨人。
还有就是南中四郡了。
三方面的事情需要满宠和乐进去做,千头万绪,十分繁杂。
除此之外,满宠还有日常政务要处理,乐进还有地方上的一些趁乱而起的贼匪需要剿灭,所以一时间,益州显得尤为纷乱。
这个时候,满宠就显示出了强大的组织调度能力。
首先,满宠向乐进传达了郭鹏的命令,让他协助自己剿灭益州各郡属国,消灭属国内的异族人,将这方面的威胁剪除掉,不过眼下这些异族人并没有主动发难,所以暂时先不管。
第一要务,是要首先平定正在益州内部四处作乱的贼匪。
这些贼匪是眼下刚刚立足的魏帝国益州政府的心腹之患,消灭他们,会让益州民众相信魏帝国的执政能力,而不会怀疑魏帝国能否管制好益州,这也是一种试探。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平定匪患,让益州人看到我魏的统治力,让他们看到我魏在各方面都无与伦比,如此方能让他们心服口服不敢继续作乱,否则很难说这样的匪患不会动摇我魏在蜀中的根基。”
满宠召集了郭嘉、乐进、关羽等军队层面的头面人物,与他们说明郭鹏所布置的今后的战略计划。
“嗯,这是对的,其他的都可以稍微延后,但是讨伐贼匪平定祸乱是当务之急,我也是如此建议的,我建议我们立刻分散出兵往各地去剿灭匪患,让蜀中民众看到我魏平定蜀中的能力和决心。”
郭嘉点头赞同,又开口道:“满使君,大军奋战在前,你一定要为大军提供足够的粮秣,大军的后勤就靠你了。”
郭嘉是负责出谋划策的,是负责判断敌情的,留在益州有一种象征性意义,而不是为了其他的事情,益州能否运转下去,主要看满宠。
不过就郭嘉对满宠的了解来说,这不存在问题。
满宠是一个相当可靠的人,而且满宠的妻子和郭嘉的亲缘关系很近,所以满宠和郭嘉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就算满宠之前和军队系统没有任何往来,通过郭嘉,他也可以和军队将领安然相处。
郭鹏为满宠考虑好了所有的事情,那么具体事务,就该是满宠发挥的时候了。
满宠的确发挥得很不错。
入蜀一个月,满宠就把整个益州所有官员的名单拿到了手,背景也做了了解,然后特别针对成都方面,开始安排官员筹备运送粮秣的事情,为大军剿匪运粮。
乐进给部下将领分头安排任务,分头带兵奔赴各地负责剿匪,预计在两个月内完全平定蜀中各地的匪患,重新集合。
第二阶段,向各郡属国发起进攻,剿灭那些不听话的定时炸弹。
益州的军事行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江南边疆战事正酣,同一时刻,郭鹏又在京城搞起了事情。
他要办军校。
加征商税的事情刚刚推行下去没几天,各部门还在忙碌的时候,郭鹏又下了一道圣旨。
因为考虑到持续强化和保持军队战斗力的需求,他要在洛阳附近选址修建一所军校。
无论是参谋台的官员还是军队的军官,这所军校都可以培养,以各种军队的学问和主要兵法书籍作为教材,培养军事人才。
郭鹏给军校命名为讲武堂,决定在洛阳城东北的首阳山附近修建这所讲武堂,因此这所军校又被称为首阳山讲武堂。
讲武堂的生源从军队里选拔,军队里优秀的基层军官,还有立下战功很大的学习刻苦的士兵,可以被选拔进入首阳山讲武堂进行进一步的深造。
学习兵法,学习带兵的本领和知识,学习天文地理,从各种层面强化自己。
在讲武堂毕业之后可以选择进入参谋台作为参谋,或者回到军队担任军官,基本上肯定可以升职。
军官升职,士兵则可以变成军官。
如此不断提高军队指挥人员的素质,间接提高军队的整体素质,增强魏军的战斗能力和持续战斗能力。
郭鹏在诏令里讲述了自己对于讲武堂的未来规划。
比如多少楼阁多少营房多少围墙和练习场之类的。
然后下令工部拿出一个修建军校的章程,又下令到参谋台,令参谋台将这件事情传达到各大营、各地守备兵和正在征战的将士们那里。
他要军队很快知道,并且很快由参谋台和兵部以及军队最高指挥官联合,一起选拔适合进入讲武堂进行学习的优秀军事人才。
郭鹏宣布招生量为五百,从各地军队选拔最优秀的基层军官和士兵五百人,进入讲武堂深造。
从参谋台中选择优秀的参谋人才将兵法书籍的道理传授给军官们,还要传授行军、安营、天文、地理等一系列和军事有关的知识,让他们进一步学习军事,了解军事,增强综合指挥能力。
根据必要,还会请广有战功的著名大将进入讲武堂传授知识给这些小年轻后辈们,让他们接受顶级大将的知识熏陶。
这个消息通过内阁传递到了参谋台和尚书台,顿时激起了相当大的讨论热度。
一波刚刚平定,一波又起。
很显然,加征商税的事情所引发的**刚刚过去,还没安定几天,皇帝又要搞事情了。
而且又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官僚们是真的不知道皇帝的脑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让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修路也好,加征商税也好,现在又要搞个什么讲武堂……
专门培养军事人才?
让大头兵也能学兵法?
打破传统?
官员们被郭鹏的一波操作秀的眼花缭乱。
九百三十三 董昭,你瞎吗?
准确的说,兵法的传承比起文法的传承更加艰难,而且更加敏感一点。
在国家太平时节偃武修文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大规模搞什么军事教育,在文官们看来完全是不可想象的。
就算是武官来看,这也有些不可思议。
兵法传承不像儒学传承,到现在为止这些学问都有了非常明确的传承方式,有学校有老师,还有各自的家学私学,遍地开花。
但是兵学就难了。
这玩意儿没有儒学这样的授课规模,教育传承全面落后于儒学,要么就是家传,产生将门之类的,要么就是天生奇才,运气好,撞上大时代。
而且一般来说,太平时节谁需要军事人才?
马上建国,难道还能马上治国吗?
这是当初儒生们说服刘邦的那句话,刘邦也无法反驳。
正是所谓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之类的。
意思就是国家太平了就不需要将军了,全部交给文人就可以了。
可是军队这玩意儿难道是可以荒废一阵子之后一旦有需要就立刻原地恢复超强战斗力的那种吗?
没有常年累月的投入和精心维持,一旦战败一次,老兵大量战死之后,军队战斗力会很快衰落下去。
这样一来,一旦遇到战事,军队将无法应对,国家必将遭到极大的危机。
封建军队的战斗力衰弱也就是二三十年的事情,很难维持,开国那一批军队老去或者战死之后,新兵是跟不上那种战斗力的。
郭鹏也想过,如果不做改变,自己死后,也就二三十年的功夫,魏军也会失去曾经无比强悍的战斗力,开始走下坡路。
古代也不是没有人考虑到这个问题,也曾有人想过要办理军事院校。
最早付诸实施的人是前秦皇帝苻坚,他下令建立一个名为教武堂的军事院校,让熟悉兵法阵法的人传授兵法军阵的知识给军队将领。
之后就被人反对,说这样不好,后来苻坚也就没有坚持,军校自然也没有办理下去,这是关于军事院校的最早记载。
再往后,就要到北宋,王安石改革时期出现了名为武学的军事院校,但是按照北宋重文轻武的强大传统,也没怎么办理,就停办了。
之后南宋时期,出于对抗北方威胁的需要,武学才开始大范围广泛出现,政府才开始主动培养优秀的军事人才,而不是任其自生自灭。
一直到两宋之前,历代政府都没有主动设置军事院校培养过军事人才。
这在郭某人看来是极其错误的。
军事人才全靠将门传承而不主动培养,全靠天生,不去主动发掘,那军队迟早会败落。
一家一姓靠血统传承的将门和大范围全面招生的军校哪个更容易出现真正的军事人才,是个人都能想到。
而且更关键的是,军队不是靠一个军事人才就能支撑起来的,军队是一个大组织,靠着千千万万的基层军官和更加庞大数量的士兵组织起来。
绝世猛将固然重要,但是一个绝世猛将就能带起一支军队吗?
戚继光足够勇猛,在抗倭战场上屡屡带头冲锋,战功赫赫。
但是非常滑稽的是,他最早带领的军队在他带头冲锋攻击倭寇的时候居然抛弃了他掉头逃跑,差点让戚继光一个人去送人头了。
大将带头冲锋,士兵全部往后跑。
何等滑稽?
一支彻底腐烂的军队,纵使孙武再世也带不起来。
平时训练看不出来,一上了战场就原形毕露。
戚继光痛定思痛,总结出了一套选兵练兵法,意识到选兵也是极其重要的,所以才有了戚继光去义乌募兵建立后来名震天下的戚家军的故事。
绝世猛将固然重要,但是源源不断的数量庞大的拥有合格军事素养的基层军官更加重要。
不需要多么惊才绝艳,只要有专业素养,且坚决听命令,那就够了。
这是郭某人建立军校的初衷。
不过他的思想并没有太多的人能理解。
他有这样的见识,其他人没有。
很少有人会提前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危机。
所以对于军事人才的可持续发展,他们并不看好,认为军队里有那么一两个将门就可以了,他们自己小打小闹就可以了。
要建立军事院校?
开什么玩笑!
反对的意见顿时就爆发出来了。
很多人都反对建立讲武堂,说什么这样做是祸乱之道,军队不能这样搞,应该要强化掌控之类的。
但是很显然,皇帝没打算和任何人商量,直接下令朝廷开始筹办。
一些臣子怀有各种各样的忧虑之心,上表给郭鹏,向郭鹏进谏,试图阻止这样的情况发生。
兵部尚书董昭带头上表进谏。
“陛下东征西伐,所向无敌,四海之地,尽入陛下之手,此时正应该稍偃武事,增修文德,这个时候建立讲武堂,教军伍中人战斗之术,并不是太平盛世之兆。
且诸军皆百战余生,岂有不明战阵之术者?让一些参谋书生传授他们兵法,天下之大难道有这样的道理吗?这样的事情恐怕对于国家是没有益处的,臣请陛下三思,请陛下怜惜民力。”
郭鹏看到了董昭的奏表之后,连连摇头,非常不高兴。
“太平盛世还没到,就急着要粉饰太平了?难道偃武修文才是盛世之兆?辽东外族未平,江南开拓尚未完成,西域还没有打通,鲜卑人的威胁尚未全部解决。
那么多事情都没有办完,他们的眼睛都在看什么地方?看不到国家的忧患,也看不到未来的隐患,就看着眼前的蝇头小利,这也是做一部尚书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然后郭鹏立刻亲自写手令让都知监宦官送到兵部去斥责董昭。
“朕读书,尝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君不见辽东未平,江南未定,西域未通,鲜卑未亡?何来安乐?何来太平!”
就这样一封手令送到兵部,董昭那边就偃旗息鼓了。
他知道皇帝的意志不可动摇,更拿出了孟子篇章来反驳他,让他闭嘴。
内忧外患你看不到吗?
国家的困难你看不到吗?
太平盛世?
你告诉我太平盛世在什么地方?
董昭,你瞎吗?
这样的斥责已经相当严重了。
想起之前崔琰被逼着亲自打死了崔渠的事情,董昭怂了,上表认错,表示自己之前思虑不周,但是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他支持皇帝的想法。
董昭不敢说话,其他人还是敢说话的,还是有人上表向郭鹏进谏,认为这样做并不合时宜,或许会有隐患。
这样的人为数不少。
郭鹏看了看他们的奏表,稍微思考了一番,又下了一道圣旨对外公布。
皇帝亲自担任讲武堂祭酒,下设总办和帮办协助办理讲武堂事务。
我亲自兼管讲武堂,你们还想说什么?
你们还敢说什么?
感受到了皇帝严厉的目光注视着,群臣纷纷偃旗息鼓,再也不敢反对。
皇帝亲自下场管理讲武堂,亲自下场担任这群大头兵的头头,还能怎么办呢?
九百三十四 合适的总办人选
直到皇帝亲自下场给讲武堂站台的时候,很多官员这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虽然皇帝退出一线战场已经好几年了,但是,皇帝才是魏军永远的灵魂人物。
皇帝是魏军士兵心中永远的战神,不可动摇的绝对最高领袖。
这位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兵头子啊!
虽然皇帝的确是士族出身,走的却是军事路线,从一开始就和大家想象的完全不同!
从皇帝十九岁从军开始,一直到前几年退出一线战场,多少年的征战,就没败过。
他带领军队横扫天下,亲自统兵打败了很多强大的敌人,这才奠定了魏国的基业。
张角三兄弟,各地黄巾军,董卓,袁绍,袁术,吕布,李傕,郭汜,马腾,韩遂,刘璋。
这些都是皇帝的手下败将,是皇帝足以彪炳史册的战功的垫脚石。
威名赫赫显赫一时的割据军阀们,在皇帝面前纷纷化作飞灰,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会在史书上留下可悲的姓名。
魏国的基业是这位皇帝直接带兵打下来的。
现在那些带兵在各地征伐不休的所谓五虎上将们,当初都是皇帝手下的小部将,那是皇帝本人的旧部,是在皇帝的指导下慢慢成长起来的。
当初他们只是马前卒,只能带少数军队冲锋陷阵,而没有现在这种指挥千军万马的能力。
随着皇帝的不断成长,他们也才不断的跟着成长,才有更多的军队可以指挥,有机会展现自己,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五虎上将的威风。
所以说军队对于皇帝的拥护和崇拜是没有道理的,不会迟疑的。
朝廷根本不可能干预的了皇帝对军队的号召。
五十一万四千一百三十七人的魏军战兵和同等数量的辅兵对皇帝的拥护是不遗余力的。
从魏公时期,到魏王时期,再到现在的魏天子时期,魏军对郭鹏的从属之心是越来越强的。
以皇帝的威望,想要办这件事情那是轻而易举。
这边命令下去,那边想要进入讲武堂做天子门生的人估计就要抢破脑袋了。
估计军人们都要集体躁动了,为了这五百个名额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大家也很快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这件事情我和你们讲是要遵守我自己定下来的规矩,是让你们走一遍程序,讲讲程序正义,不是让你们和我唱反调的。
士人在士人里找门生,那我皇帝就不能在军人里找门生?
你们能搞门生故吏,我就不能?
你们有门生,我也要有。
你们有故吏,我也要有。
你们有什么,我就要有,你们没有什么,我还是要有!
如此霸道不讲道理的皇帝,被他们撞上,他们依然无可奈何。
他们抵制,他们想方设法的反对,但是斗不过皇帝有理有据,还有强大的武力。
在郭鹏的高压之下,工部立刻开始选址动工,很快就召集了一支施工队在首阳山附近选择了合适的地方开始修建首阳山讲武堂。
根据皇帝的要求,首阳山讲武堂要打造成要塞的样式,要有足够广阔的面积,也要修建足够多的让学员们住宿的地方和教学的课堂,一应配套设施向太学靠拢。
简而言之,首阳山讲武堂就是军人们的太学,未来的地位也会和洛阳太学一样,是军事人才们的最高学府。
之后,参谋台和兵部合作,在皇帝的要求下拿出了足以进行选拔讲武堂学员的选拔要求。
比如斩首数目,比如立功次数,比如认字数量,比如军事技能,这些硬性的无法作伪的指标。
然后又按照皇帝的要求组成考察组,奔赴全国各地军队驻军处开始筛选合适的人选。
估计等他们筛选结束,人员名单最终确定的时候,首阳山讲武堂也该建立起来了。
然后郭鹏开始筛选合适的总办人选。
自己是皇帝,虽然挂着一个祭酒的名号,总不能真的去亲自做祭酒,那也太荒唐了,所以讲武堂总办就是事实上的负责人。
这个人不仅要有军事才能,也要有军旅经历,最好在军队里还有一定声望的。
讲武堂的本质是要传授兵法和带兵原理给那些走野路子上来的基层军官和立功士兵,让他们接收系统的军事教育,成为一个真正合格的军队指挥官,而不是一路野到底。
一路野到底的军队可以短时间保持强大的战斗力,却难以维持,只有拥有稳定的合格人才供给的军队,源源不断有新鲜血液输入的军队才能长期维持强大的战斗能力。
说到底,军人也是要有一定文化水准的。
为此,让一个文化素养很高的,还在军队里有声望的,也足以让人放心的人来做讲武堂总办为自己分担压力,就是必须的。
思来想去,郭某人意识到,这样筛选下来,基本上人选就固定在了少数的几个人身上。
最合适的,莫过于郭嘉。
参谋台仆射,是参谋出身,熟读兵法,有很好的军事水准。
长期代表郭鹏持节督军,有临阵指挥经验,算半个军人,在军队中有一定的声望。
姓郭,是皇族。
放荡不羁,私人生活受到士人们的广泛批评。
从小被郭鹏带在身边指导,值得信任。
好了,人选确定。
就是郭奉孝。
郭鹏立刻让内阁写诏令,着参谋台将这个消息送到蜀中,安排郭嘉把蜀中的局面安排好之后就回来。
蜀中有满宠和乐进坐镇,郭鹏并不担心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要说军事谋略的话,郭鹏记得那个在之前的战斗里崭露头角的新人法正还在蜀中,所以,他不担心郭嘉离开之后蜀中局面就会急转直下。
郭鹏给法正在参谋体系里升了官,给了一定的地位让他辅佐乐进讨伐蜀中蛮夷。
郭嘉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帮助郭鹏建立并且管理好首阳山讲武堂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很快,在郭鹏的强制要求下,首阳山讲武堂正式成为了国家机构,地位如同太学一般,是军人们的最高学府。
这一事实被官方认定,成为了郭魏帝国官方的一致口径,并且颁布天下,不复更改。
官员们的反对意见被强行压制。
且出于对之前那件事情的担忧,勉强保住了礼部尚书权位的崔琰带头支持郭鹏的意见,并且反驳了董昭的看法,引起了朝野的广泛关注。
有人就此嘲讽崔琰首鼠两端,和他一贯以来的作风完全不一致,不是真正的士人。
崔琰的威望一落千丈,现在除了职权,等与之前积累的东西都没了。
但是不要紧,他因此得到了郭鹏的“看重”,郭鹏亲自下诏表扬了崔琰,站在崔琰身后支持崔琰,赏赐给了崔琰不少东西,还恢复了他二百户的食邑,以示嘉奖。
不知道崔琰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是大笑还是苦笑。
反正,崔琰成功过关,得到了皇帝的原谅。
今后,清河崔氏显然还能继续在朝中立足,不至于落得颍川荀氏和颍川陈氏的下场。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九百三十五 经典的骑马与砍杀
对崔琰来说,这件事情怎么着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对于大多数朝臣来说就不一样了。
这件事情预示着皇帝权力的进一步增加,尤其是军权的稳固,这使得皇帝更加具有威势,对他们的压制会进一步增强,这绝对不是好事。
军队是皇帝掀桌子的最大依仗,皇帝对军队的掌控越强,则掀桌子成功的概率就越大,这不得不让人感到忧虑。
不过不管怎么说,对于军人们来说,这一事件的出现绝对是重大利好。
所以这个消息从散布开来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让洛阳京畿地区的禁卫军开始躁动了。
等这个消息正式颁布成为事实的时候,全**人们都莫名的躁动起来了。
最先躁动起来的自然就是天子脚下负责保护京畿地区的禁卫军了。
禁军自然不必说,那是精锐里的精锐,不是最精锐的人根本不要想着能进入禁军保护皇帝,卫军和其他地方的营兵还有守备军则没什么两样,只是正好轮换驻防轮到了而已。
但是因为禁军和卫军距离京城最近,最早得知首阳山讲武堂将会开办的消息,又打听到了皇帝亲自担任祭酒的消息,于是禁军和卫军都闹腾起来了,纷纷躁动不安的互相打听互相知道的消息。
他们很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进入首阳山讲武堂学习,成为天子门生。
随着时间推移,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出来。
首先是讲武堂总办人选公布,为参谋台仆射郭嘉,皇族子弟,立有军功,常年征战在外,这是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优秀人选。
然后是招生名额,为五百人。
魏军已经超过五十万的军力,精中选精,选出五百人进入讲武堂成为天子门生。
而且根据后续的消息来看,学期两年,每一年会遴选一届,也就是说每一年只有一次机会可以进入讲武堂成为天子门生。
一旦进入,在军队层面来说,未来不可限量。
学会了那些本领,学会了带兵指挥作战的本领,就是未来的大将苗子。
今日的小兵卒,未来未必不会成为大将!
大头兵们出身卑贱,却也有接受高等教育并且跻身军队高层的机会,这如何不让他们激动?
谁不想去?
如此稀有的机会,谁不想争取?
那可是天子门生啊。
大头兵们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他们也能等到这一天,顿时激动万分,纷纷找到军官打听更加确切的消息。
那基层军官也在选拔范围之内,他们自己都急得要死,才不会去关注大头兵们。
各地领兵的将军们最早得到确切的消息,很快就开始遭受麾下部将们的轮番询问轰炸,而这些中高级军官其实也是被各自的部下轰炸的受不了了才来询问的。
中高级军官不在选拔范围之内,军校对他们的吸引也不大,耐不住士兵们和基层小军官们对此在意得不得了。
各自身上都有任务的高级将官们得知这件事情,纷纷感觉这里头很有搞头。
而那些前来询问具体消息的部下们,也有一些事想方设法来托关系,想要谋取一些便利条件,推荐自己看好的或者亲信的部下进入讲武堂。
不过很快,新的消息接踵而至。
领兵军官没有任何推荐权和参与权。
选拔优秀士兵和基层军官进入军校的事情全权由参谋台和兵部联手组成的选拔小组来决定,任何军中将领不得参与其中,否则等同于贪污。
高级将官们对此感到很郁闷。
且普通士兵在选拔中的占比至少要占到七成,基层军官的占比最多只能达到三成,名单复审的时候一旦出现差池,严格问责选拔小组官员。
一系列的限制条件直接把军队里想要走关系的门路给掐断了,尽可能的保证了公平竞争的氛围,这让一些想要走关系的人相当失望。
不久之后,参谋台和兵部联合成立的选拔小组便纷纷进驻了各地军营,开始了具体的选拔工作。
根据记功册上记载的数目,还有识字数量等硬性指标进行考核,从五十余万魏军战兵之中选拔优秀的合格者,这项工程的工作量很大。
光是京畿地区的魏军,参谋台和兵部就出动了一百五十多名官员和吏员进行审核,从早到晚不停歇。
最终选拔出来的名单还要送到洛阳交给皇帝复审,皇帝本人会进行严格的审查,确保能成为天子门生的小伙子们都是数一数二的大魏棒小伙。
这场行动如火如荼的展开着。
而在此之前一个多月,新任平州刺史鲁肃也顺利抵达了辽东襄平,开始了他作为平州刺史对平州地区的统治。
只不过鲁肃的运气不太好,他抵达辽东的时候,于禁已经先一步对高句骊发起了战争,还联合了扶余国一起,对高句骊发起了进攻。
严格说起来,这场战斗还不是于禁挑起来的,硬要说的话,是太史慈挑起来的。
太史慈在朝鲜半岛进展顺利,将三韩地区扫平之后,大规模进攻濊貊地区,大举进犯这片土地。
而他剧烈的军事行动自然引发了濊貊人的反抗,濊貊人激烈反抗太史慈的进攻。
可是面对装备尽量训练有素的魏军,濊貊人的人数再多,也不过是来送人头的,他们很自然而然的被魏军打爆了。
魏军列着整齐的军阵步步前进,骑兵呼啸而去,上演一场经典的骑马与砍杀。
下个时代的骑兵砍杀着上个时代的民兵,一点也不难。
魏军骑兵们呼啸而至,轻松冲破了土著们脆弱的防线,像是一头又一头的野兽冲破了束缚,对着防线后的人们大力的撕咬起来。
他们挥着长刀,挥着狼牙棒,对着脆弱得几乎没有防御的土著们进行一边倒的残酷杀戮,动作迅猛,毫不留情。
他们经过的地方所留下的只有破碎的尸体。
土著们打爆了之后没办法,他们跑去找高句骊人求援,哭着跪在高句骊王面前向他求救,请高句骊发兵帮他们消灭那些凶狠残暴的敌人。
高句骊人满脑袋问号,伯固根本搞不清楚濊貊人到底遇到了什么敌人。
之前一段时间,有三韩地区的人也来找高句骊求援,说他们遇到了可怕的贼人,坐着大船来劫掠他们的亲人离开,他们打不过这些可怕的贼。
伯固当时忙着应付公孙度和扶余国,也就敷衍对待,根本没有当回事儿,结果现在濊貊人也来了,还带来了更加可怕的消息。
说三韩的人都已经完蛋了,可怕的贼人占据了韩人的家园,现在濊貊人的家园也危在旦夕。
可怕的贼人全副武装占据他们的家园,杀死他们的亲人,奴役他们的同族,族人无法忍受,只能逃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伯固想破了脑袋都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好派人南下去调查,派去长子拔奇带人前往濊貊之地调查这件事情。
查来查去没查出什么,拔奇反而差点死在了魏军的追击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