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东汉末年枭雄志TXT下载东汉末年枭雄志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东汉末年枭雄志全文阅读

作者:御炎     东汉末年枭雄志txt下载     东汉末年枭雄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百八十四 魏军在战场上从来都是十分主动的

    看上去,宋建的军队也不是很差劲的样子。

    “观其军,队列整齐,装备也不算太差,旗帜也算鲜明,在凉州也算是一支劲旅,难怪能在这样的地方割据十五年而不被消灭,这是一块硬骨头,不好啃,咱们得小心一点。”

    陈宫如此说道。

    曹仁的看法却不太一样。

    “他们十五年间就没有打过多少仗,依靠地势和人数,往往可以直接将敌人逼退,因此缺乏战斗经验,虽然队列整齐,但是咱们刚训练出来的新兵,队列比他们整齐多了,咱们的精锐身经百战,战斗经验丰富,是这群人可以相比较的吗?”

    陈宫觉得曹仁的这个看法有点意思,他们割据在这些地方,战斗的机会不会很多,大兵团作战的经验更是稀少,真的交手,他们真的是对手吗?

    那可不好说。

    有了这样的想法,陈宫也就支持曹仁和他们面对面干一场。

    于是曹仁立刻排兵布阵,让曹休做前部督,直接统领部队和宋伟作战,想着用这支敌军给曹休练练手,看看曹休这些年进步的如何。

    郭鹏还是很看好曹休的,所以嘱咐曹仁在行军之中不要忘记给曹休领兵作战的机会,让曹休也历练一番增加经验。

    很快,宋伟那边也开始排兵布阵,双方的大战一触即发。

    魏军在战场上从来都是十分主动的。

    魏军面对敌人从来不曾畏惧,多年来的战斗胜利让他们充满了战斗意志,充满了胜利的信心,所以这一战也是毫无疑问由魏军主动发起进攻。

    进攻的模式和之前一样不曾改变,首先就是用数量庞大的强弩发起远程火力打击,狠狠打击敌军的气焰。

    “放!”

    曹休一声令下,大量强弩手松开了自己用力抓住的弓弦,将粗长坚硬的弓矢一口气射了出去。

    无数弓矢划破了长空,以一往无前之势冲向了宋伟的军阵,覆压其上,宋伟根本不曾预料到魏军有数量如此巨大的射程如此遥远的强弩,魏军的箭雨霎那间就将宋伟的军阵压出了一个缺口。

    大量没有大盾保护的军兵惨死在箭雨之下,被钉死在了地上。

    死掉的还算是幸运,至少就那么一瞬间,没有一丁点的痛苦,而没有被杀死却被箭矢穿透了身体的某一部位的人就难过了,嚎哭不止,却没有人能救他们,大部分只能凄惨的死在地上。

    魏军箭雨打击不停,宋伟傻眼了,完全不曾预料到魏军的箭雨打击如此凶悍。

    眼看着自己的军队不断损失人马,不断的有人试图后退,宋伟只能咬牙敲响战鼓,下令军队全速向前,和魏军对撞在一起,以肉搏战逼迫魏军不能继续使用强弩。

    要说这宋伟也不是个怂人,他的军队也不是弱鸡,还就真的顶着箭雨快速向前冲了,还真没有那么快的崩溃掉,看起来的确有点本事。

    这支军队里有汉人,有羌人,有匈奴人,还有其他不知道民族的杂胡混杂其中,堪称一支混成部队,战斗力强悍性格剽悍的士兵不在少数。

    面对魏军的打击,最开始,他们并不害怕。

    这样的军队中原也有,魏军强大发展的过程之中,也屡次遇到了各大军阀麾下的精锐部队,和这些精锐部队激烈交手,无一例外都靠着更强大的战斗力坚持下来了。

    魏军和非常多的对手交过手,和很多地区的军队交过手,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越打越强,越打越强,这是很多军队所不曾拥有的经验。

    宋伟的军队很快冲到了魏军阵前,他们面对的是魏军整齐的军阵,高大的大盾和雪亮的长矛。

    长矛手们拼命用长矛发动刺击,盾兵们竭力保护自己的战友,魏军战阵在宋伟大军的冲击之下稳如泰山,不断地给予宋伟的军队以大量的杀伤,将他们杀的血流成河尸积成山。

    魏军也从来不喜欢呆在原地,一定是要向前进的,一边杀敌一边向前推进,一步一步把对面敌人的军阵往后推,推到他们步伐紊乱不能保持统一整齐的军阵为止,如此一来,则敌军必败。

    魏军的战术已经演练的相当完善了,无论是面对步军还是面对骑兵,魏军都有强大的应对能力,面对眼前这支军队更是如此。

    短暂的交手之中,陈宫已经看出了这支军队的弱点,看似强大,队列整齐,但是彼此之间的配合的确很生疏,完全不像是久经战阵的样子。

    绝佳的地理位置的确让他们得以安然割据,然是因此而缺少对手也是个不能忽视的问题。

    没有经过真正的搏杀,军队和士兵就不能成长,这支关起门来称王的军队面对身经百战的魏军之时,最初还能靠着血气之勇和魏军正面对刚,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配合和气力上的问题就开始凸显了。

    战斗一个时辰之后,魏军的气力依然饱满,长矛手依然挺着长矛突刺,盾兵依然顶着大盾抵抗,他们的战斗力依然维持。

    而宋伟的军队支撑不不下去了。

    面对魏军持续的进攻,他们气力不支,体力跟不上,只是稍微一个恍惚,就被魏军长矛手给刺死,大量一线坚持的军兵被刺死,军阵开始混乱,士兵开始溃散。

    他们开始无法对抗魏军的犀利进攻,开始溃退了。

    适时的,曹仁投入了骑兵,开始威胁宋伟的两翼,宋伟也把骑兵投入进来对战,但是不是魏军骑兵的对手。

    一番交手之后,宋伟的骑兵溃退,魏军骑兵开始从两翼迂回包抄,有截断宋伟的退路的趋势。

    宋伟发现了这一趋势,立刻将后军派到后方确保后路的安全,又把自己的亲兵派上前线去作为督战队,试图保证后路的同时,遏制前军溃退的潮流,以坚持战斗。

    督战队大肆砍杀溃兵以阻挡溃退,但是结果并不好,魏军的进攻愈发的犀利,宋伟所部军队的体力则快速耗尽,溃兵对魏军的恐惧完全超过了对督战队的恐惧。

    他们一拥而上怼翻了督战队,快速向后奔逃。

    战场的局势自此无法扭转,曹休率军迅速突击,宋伟大惊,立刻在亲兵的保护下向后退。

    宋伟都跑了,军队自然无法继续抵抗,很快便兵败如山倒,曹仁挥军掩杀,杀的宋伟大军溃不成军。

    这场正面交战让宋建的军队损失惨重,两万军队折损近半,还被俘虏了两三千人,只有少数人跟着宋伟一起撤退。

    宋伟被迫后退,而曹仁则顺势将军队推进到了前往罕县的必经之路的要道口,也是宋建着重设防的地方。

    曹仁观察了一下,发现宋建在通往罕县的必经之路的要道口设置了一座要塞式的军营,用木料和石头予以建筑,看上去颇有几分雄关的味道。

    但也就是颇有几分,大概一两分的样子,比起函谷关和正在建造的潼关,那感觉就和小孩子堆积木一样,实在不入眼。

六百八十五 河首平汉王国被曹仁从地图和历史上一起抹掉了

    曹仁和陈宫是老搭档了,面对如此的局面,很快就想起了当年他们攻打豫州的时候面对的那些黄巾兵。

    汝南黄巾军可是占据着城池和魏军对抗的。

    那个时候魏军用旧版投石机就能攻下黄巾军固守的城池,那现在面对这种玩意儿,威力更强的新版投石机难道无法应对吗?

    曹仁一声令下,巨石飞在天上,然后落在地上,将宋建煞费苦心打造的要塞摧毁的七七八八不成样子。

    里头的驻军被飞过来的巨石轰击的魂飞魄散四处乱逃,哪里能阻挡?

    本来打算依靠这座军营固守当地阻挡曹仁的宋伟居然运气极差的被飞石给砸死了,要塞内群龙无首,乱作一团,大量士兵放弃坚守岗位向后退却,试图逃回罕县。

    于是曹仁再一声令下,战鼓隆隆作响,魏军步卒步步向前,喊着魏军战号步步推进,如墙列进,将宋建军队的防线直接平推摧毁。

    这波平推十分顺利,直接一路平推到了罕县之外。

    此时,距离开始交战也不过三天而已。

    不过三天的时间,宋建的防线就全面崩溃,魏军冲向了罕县的核心地带,开始攻城略地,毁灭庄园,剿杀胡汉人等,短短数日,就把罕县周边的村镇、部落摧毁殆尽,俘获男女口众三万余,牲畜五万余。

    最后的目标就在宋建的这个小小王国的核心地区罕县城。

    其实在大战之前,宋建等人之前也探明了消息,得知凉州发生了大的变乱,得知韩遂和马腾怼了起来,甚至还拉来了处在关中的魏军来助阵。

    但是宋建集团只是一个想要关起门来称王称霸的小集团,没有什么更大的野心,之前十几年的平和日子过得也不错。

    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的情况让他们这个关起门来称王的策略很好用,所以宋建一直也很愉快。

    他以为这一次凉州局势会更乱,几方面的势力会越发的犬牙交错彼此牵制,所以他的处境也会一如既往,甚至会比之前更好,更有利。

    可谁知道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马腾和韩遂双双覆亡,魏军势力一跃成为凉州霸主。

    这……

    这是真的?

    宋建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不敢相信,但是越来越多的情报告诉他,这是真的。

    宋建能够在凉州这种地方割据十几年,和他灵活多变的交际手段以及耳聪目明的情报网络是分不开的,他的情报网络一直挺发达的,他得知的消息并不比曹仁他们知道的要少。

    包括曹仁亲自率领大军来攻打陇西郡尤其是他自己的消息。

    得知曹仁率领数万大军前来攻打罕县的时候,宋建大吃一惊,他最不能接受的局面就是这个局面。

    凉州混乱不堪、各方军阀互相割据、各地势力犬牙交错的局面才是他最喜欢的局面,这样的局面之下,他才能更好的生存。

    一旦凉州出现了一统的趋势,那他就完蛋了,他一定会被干掉。

    所幸,之前的十几年,无论是董卓还是马腾还是韩遂,都没能一统凉州,最多也就是达成了一个邦联的状态。

    但是现在,局面发生了巨变,郭魏势力参和进来了,还灭掉了长期维持割据的马腾和韩遂,直接介入了凉州的局势,眼看着就要统一凉州了。

    宋建惊慌失措,天天祈祷着最坏的消息不要传来,结果最坏的消息还就真的传来了。

    曹仁带兵来攻打。

    他大惊之下,首先派人去和谈,试图通过和谈的方式维持现在的局面,但是被曹仁断然拒绝,于是他只能选择抵抗。

    长子宋伟带兵两万去抵抗,试图挫败曹仁,让曹仁知道自己也不是好对付的。

    结果宋伟就惨败了。

    他的天然防线被突破,自己的军队大量溃退,损失惨重,集合的七七八八的,也就剩下一万多人还能用。

    长子宋伟还为此丧生……

    完了。

    宋建已经没有可以动用的势力了,关起门来称王称霸,也就那么点人口基础,还想争取到多少帮助呢?

    曹仁大军雄赳赳气昂昂的开入了罕县地区,对罕县地区的胡汉豪强进行毁灭性打击,将宋建的羽翼全部毁掉,然后围城攻打。

    四面围城,不留活路,打一开始就冲着灭亡去的。

    对付大割据势力玩围三缺一,对付你个小小的割据势力还要玩围三缺一?

    魏军不要面子的?

    投石机将硕大的石块狠狠的扔向了罕县城,县城内的守军鬼哭狼嚎一般四处奔逃,根本不能维持防线。

    曹仁一声令下,军队四面围攻,蚁附登城,并不高大的罕县城很快就被魏军攀登上去,激烈的厮杀就在城头进行。

    本来就被魏军迅猛的行动给打的失魂落魄,现在这场直接的对战更是让他们无法对抗,宋建军的士卒们纷纷溃退,城头快速丢失。

    得知这一情况的宋建已经做好了突围跑路的准备,带着一些财物,还有最信赖的亲兵们,一起向魏军攻击力度最弱的城北突围,不过在他突围的过程之中,魏军已经杀入了城内。

    宋建军的士卒们没命的奔逃,魏军则撕咬不放,奋勇追击,整个战场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屠杀场面,魏军压着敌军打,完全没有战斗的感觉。

    宋建这个小小王国的首脑人物们一个一个的带头逃跑,也难怪军队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了。

    这样的军队面对魏军这样的对手,除了覆灭,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这场战斗从上午打到了下午,当然主要内容是魏军追击抓捕溃败的宋建军首脑和士卒,他们打仗不怎么行,跑路一个赛一个能跑,让曹仁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他们抓个齐全,算是一个都没有漏网。

    建安元年九月初,这场规模挺大但是战斗力度完全排不上号的战斗结束了,宋建所建立的河首平汉王国被曹仁从地图上和历史上一起抹掉了。

    从称王的宋建,到他的宰相,还有其他诸多胡汉官员,以及他们的亲眷,没有一个逃得掉的。

    宋建被抓住的时候,身边的亲兵已经全部战死了,抓住他的人是曹休,曹休很兴奋的扛着宋建来找曹仁请功,曹仁很高兴,为曹休记了一功,然后下令把宋建斩首。

    宋建听说自己要被斩首,被吓得魂飞魄散。

    “曹将军饶命!曹将军饶命啊!我愿意用我全部的财产买一条命!就买一条命!曹将军饶命啊!!”

    宋建跪在地上不停的向曹仁磕头,哪里有半分称王称霸的姿态?

    曹仁就十分鄙视的看着他。

    “自黄巾之乱以来,天下熙熙攘攘,群雄并起,盗贼纷乱,诸侯并立,互相之间攻伐不休,至今已有十余年,然则十余年间,除却袁公路一人大逆不道以外,还没有一人敢于僭号称王的,你又算什么?居然敢在中平年间就僭号称王?”

    宋建连连叩首。

    “非是我自愿,实在是有人逼迫,逼迫我称王!”

    “逼迫你称王?你怎么不说有人要逼迫你称帝呢?”

    曹仁一脸冷笑:“我从未听说过这等荒唐事!你想脱罪,也要换一个像样点的理由!来人!把宋建拖出去,斩了!将首级送到邺城献给魏公!”

    “是!”

    立刻就有强壮的兵卒上前,将鬼哭狼嚎的宋建拖了出去,宋建极力挣扎,也挣扎不过强壮的兵卒。

    不一时,鬼哭狼嚎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除了宋建以外,宋建还有百官,比如国相啊,将军啊,尚书令啊,九卿啊之类的。

    这麻雀虽小,五脏齐全,区区一个弹丸之地,愣是能给弄出一整套完整的行政架构来。

    这些人也不例外,被全部抓住之后步上了马腾和韩遂的后路,被曹仁下令全部斩首,夷其族,死者两千余人。

    男丁被悉数杀绝,女眷则充作俘虏,曹仁将其中一部分留给军队自用,以缓解长期征战之后士兵所积累的欲火,另一部分送到邺城去交给曹操处理,让曹操去操作,给郭鹏增加人口。

    而被捕获的宋建军士卒则全部送到秦岭大山里去修路,这没什么好说的。

    罕县及其周边地区被曹仁一扫而空,发现依附宋建生存的胡汉人口二十余万,获得牲畜三十余万,的确不是一个小数字。

    这里头胡人多,汉人少,但是基本上领导层都是汉人。

    难怪宋建能折腾出三万多军队,感情也是有人口做支撑的,还有那么多的牲畜,以及被发现且缴获的大量金银财宝,还真别说,这一战下来,曹仁给郭鹏赚了一大笔钱。

    这里头汉人被留了下来,胡人还是按照老规矩,男丁女眷分开处置,保证不浪费人力资源。

    宋建的割据势力被曹仁荡平,则整个陇西郡也就此告破。

    只待陇西太守夏侯渊带着军队和自己的行政团队来到陇西郡,就能恢复统治,开始建设了。

    曹仁这边解决掉了宋建,恢复了陇西郡,夏侯渊和关羽的进军也十分顺利,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抵抗,凉州诸多有名有姓的军阀里,也就只剩一个杨秋还活着。

    关羽率军进攻安定郡的时候,杨秋抵抗了一阵子,失败被擒,关羽看他生的雄壮,于是便多嘴问了一句愿不愿降。

    杨秋的确不想死,看着继续抗争下去也没有希望了,所以就认了怂,跪在关羽面前投降,关羽挺高兴的,让杨秋在自己麾下做了一名校尉。

    安定郡很快被平定,关羽继续平定了北地郡,之后夏侯渊那边也把汉阳郡和武都郡给平定了,各军抵抗的豪强势力都被一扫而空,只有极少数投降的速度太快,态度太坚决,让他们不好意思下手,由此得以生存。

    饶是如此,这些庄园里的人口也被剥夺殆尽,只留给了这些人一部分土地,剩下的就当作是买命钱,被魏军拿走了。

    强势的政府和强势的统治已经开始确立,凉州范围之内,无人可以逃避。

六百八十六 陇右马政

    一整套军事行动下来,到十月中旬,颜良和高览带兵上任的时候,曹仁在这五郡之地统计出了十八万汉人人口。

    得知武都郡被划入新设立的雍州之后,则剩下来的四郡统计约十五万汉人人口。

    这十五万人口就是四郡之地仅剩的人口了,也是凉州的汉人主体人数,再往西一点,就不是这样了,汉人人口会变少,羌胡人口会增多。

    就四郡的这些人口,加在一起甚至不如青兖二州和冀州的一个人口大县,可见这些地区在战乱之后损失的人口数量之大,以及生产破坏之严重。

    这让曹仁很是心累,也让陈宫心累。

    陈宫全方位参与了关中移民计划,知道关中人口损失是多么的严重,也知道郭鹏从冀州青州兖州等人口大州迁移人口到关中补充人口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也知道郭鹏天天为缺少人口而感到苦恼的事实。

    郭鹏被逼的都要用外族编入汉族来增加人口,现在得到了一个更加地广人稀的凉州,按照郭鹏那种开发狂魔的性格,一定会更加的苦恼。

    什么时候开发都需要人力,而偏偏郭鹏最缺乏的就是人力,现有的人力维持原先中原精华地带的开发和生产已经很勉强,若要继续移民,难度不小。

    所以得知这个情况之后,陈宫就觉得郭鹏又要头大了。

    不过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陈宫都觉得郭鹏在民政上是贯彻了仁政思想的。

    但凡是能够改善民生的政策,郭鹏都愿意去实践,去实施,对待民众也是竭尽所能的照料。

    尽管有人私下里议论郭鹏的屯田政策和编户齐民政策是在最大限度的压榨民力,有向暴秦苛政转变的迹象,但是陈宫不这样想。

    郭鹏曾对他说过,稳定与和平就是最美好的事情,为了稳定与和平,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压榨是必需的,不压榨,就无法维持强大的军队和远距离的行军,但是由此得到的快速推进的和平,将缩短这段痛苦所要维持的时间。

    他会补偿现在付出的人们的,等天下恢复和平之后,他会尽力补偿,哪怕有些东西是补偿不了的。

    能有这样一个把视野放在了最基层的统治者,陈宫已经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因为陈宫隐隐约约察觉到,郭鹏的思想里关于儒门学者所倡导的东西似乎并不占据主流,尽管他本人是接受了正统的儒家教育而成长的。

    他甚至不是接受颍川郭氏法律家教而成长的,是卢植一手把他培养出来的,而卢植毫无疑问是海内大儒。

    陈宫不相信卢植只传授了兵法给郭鹏。

    可是郭鹏的统治方式,他的统治思想,好像更多的偏向于武帝时期和始皇时期,而不是其他的时期。

    不过,尽管如此,陈宫也觉得这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事情。

    郭鹏是一个成熟的统治者,他的手腕和权谋,已然不是什么人可以限制住的了。

    高览和颜良带来了两万军队进驻长安大营,关中方面军的数量从六万增加到了八万,若是算上汉中和上庸的两万,则足足有十万之众。

    其中郭鹏规定在凉州驻四万,在关中还是驻六万。

    靠着眼下的人口和土地开垦情况,除非军队也加入屯田序列,否则短时间内,这多出来的两万军队的口粮还要从雒阳附近调拨。

    军队数量多,而民众人口数量少,关中移民计划是一个长期工程,不是一两个月就能见效的,所以眼下,曹仁还真的不能继续向西北进兵,进取剩下的那一半凉州了。

    眼下曹仁需要发动战兵和辅兵一起,在凉州进行军屯,等补充的人口到位之后,再逐渐把军屯转化为民屯,以此积攒粮食,作为将来向西北进军的储备口粮。

    除此之外,郭鹏要在陇右地区办设马政的命令也传到了曹仁手里。

    这一次收拾宋建,陇右大部落在了郭鹏手里,因此郭鹏得到了大量的马匹,虽说东汉一朝在马政上远远没有西汉那么昌盛,但是官方也有在并州幽州和凉州养马,养马数量不下二十万匹。

    黄巾之乱以后,东汉政府自身难保,马政自然就荒废了,马匹落在了地方军阀和豪强手里。

    郭鹏一路征战,从并州幽州还有外族手里得到了不下十五万匹马。

    在此之前,郭鹏已经在并州和幽州都设置了一个大规模的官方养马场,分别交给幽州刺史和并州刺史负责,数年以来,在草原上繁衍马匹不下二十万匹。

    这都不够,对于郭鹏的雄心壮志来说,二十万匹战马是不够的,这只够骑兵的消耗,对于眼下的统一战争来说是够用了,但是郭鹏若要恢复西域,那这二十万匹战马就不够。

    重新打通丝绸之路,建设西域都护府,这些都是战略级别的行动,需要数量极其庞大的战马作为动力。

    在陇山以西,统称为陇右的这一块地方,水草丰美,是最适合养马的地方。

    西汉时期,陇右马政一度十分昌盛,为西汉政府提供了可以对匈奴进行稳定打击的大量马匹,东汉时期这一情况虽然一度停滞,但也不是没有。

    郭鹏一早就把目光放在了陇右地区,打算在陇右地区建立起全国最大的官方养马场,饲养足够数量的战马,以此为将来恢复河西走廊和西域都护府打下基础。

    这一次凉州讨伐战,光是讨伐宋建,曹仁就得到了十多万匹马,整个战争过程中又得到了五万多匹马。

    陇右地区向郭鹏证明了它养马的实力和优越的气候地理条件。

    当然这些马大部分是未经训练的普通马,要想成为战马的话,还需要时间,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既然陇右大部已经被掌控了,时间就是小问题。

    于是曹仁据实上报郭鹏。

    得知情况之后,郭鹏很高兴,从幽州和并州的养马场调集了一批有经验的驯马高手来到陇右,让这些终日和马为伍的人来陇右专门负责养马。

    另外郭鹏让鲜于辅的弟弟鲜于银来到了陇右负责马政,专款拨付,不走任何人的途径,还任命他做魏国太仆,专门负责养马,郭鹏说很期待鲜于银能把陇右马政恢复到汉武帝时期的盛况。

    与此同时,郭鹏打算把自己藏技术的万宝箱稍微打开一下,把全套马具这套宝贝给拿出来。

    可能威胁到他的敌人都已经被扫平了,北方诸侯被一扫而空,北方实际上已经等同于统一了,郭鹏已经没有担忧了,全套马具是时候拿出来了。

    高桥马鞍,双马镫,马蹄铁,这三项马上作战的法宝是时候拿出来了。

    魏军群体之中六万人的骑兵,已经到了可以解放自己的双手,让骑兵变成真正的冷兵器时代的铁甲战车了。

    魏军是时候进行一场革命性的军事变动了。

    让骑兵成为战争的绝对主力,而不再是打辅助的对象,让骑兵具备冲阵的实力,而不再只是外围迂回搞骑射。

    骑兵的兵器也可以得到改进了。

六百八十七 骑兵革新

    过去,大部分骑兵只能用环首刀做武器,持刀冲锋,或者持弓玩骑射。

    只有少部分腿部力量较强的骑兵和更少数量的武将才能用长矛,端着长矛冲锋,或者抡起长矛马上征战。

    因为没有双马镫和高桥马鞍,身体的平衡全靠双腿夹住马腹,不能使用过重的兵器,否则会失去平衡从马上摔下来。

    只有经过精心训练,腿部力量足够强大的人才能使用类似于长矛这样的武器,可以端着向前冲锋,具备一定的杀伤力和冲击力。

    即使如此,在端着长矛刺到敌人的时候,大部分骑兵还要学会及时松手,不然高速冲击带来的反作用力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手臂可能会撕裂,骑兵自己也会因此受伤坠马。

    这个时候的骑兵只能打打辅助,和对方的骑兵互怼,或者追杀失去军阵的溃兵,只能用以打击少量步兵,而不能作为冲阵的主力,主力依然是步军。

    直到马具成熟以后,骑兵才真正称得上是铁骑,有几分钢铁洪流的感觉,对步兵的杀伤力成指数增长。

    尤其是浑身披甲的重骑兵,人披甲,马披甲,用狼牙棒等具备强大杀伤力的兵器,拥有极为强悍的冲阵破阵实力。

    话虽如此,这一类重骑兵一般都是在阵前才穿戴成军,组织起来,专门负责冲阵破阵,毁坏步兵军阵。

    但是因为负重过重,对于人和马都有很高的体质要求,一定需要壮汉和负重量极强的优良血统的高头大马才能承担。

    因此重骑兵的数量必然很少,可以坚持战斗的时间也很短,且不能长途奔袭,否则就会因为过度疲劳而失去战斗力。

    所以真正的重骑兵往往属于战场杀手锏,超必杀一类的。

    不出则以,一出必然战胜。

    想想吧,面对一个完善的步兵军阵,一支重骑兵部队浑身重甲,彼此连成一线,齐头并进,一起冲锋。

    他们以一往无前之势直接朝着步兵军阵冲过来,就像一块大铁块撞进军阵里一样,如此的冲击力不是持盾步兵可以简单抵挡的,可以瞬间撕裂步兵军阵,在军阵之内大杀四方。

    当其时,大量后续部队紧随其后而至,将失去军阵保护的步卒冲垮,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那支可怜的步军就会被这样虐杀干净,直接崩溃,死伤惨重。

    那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坦克。

    步兵要对付这样的坦克,那不能打遭遇战,必须要预设阵地,将决战战场放在预设阵地上。

    预设阵地要挖陷阱,设置拒马,还要配备斩马刀这样专门砍马腿的兵器,对着马腿砍,那是重骑兵的弱点之一。

    当然了,重骑兵最大的弱点不是马腿没有保护,不是经过非常专业和严格训练且身体强壮的步兵想要对抗重骑兵那是开玩笑。

    重骑兵最大的弱点是贵和少。

    养这样的重骑兵部队所花费的金钱也不是一般军阀承担的起的,那堪称天价。

    首先人的身体素质要强,是精锐,然后必须要吃够足够的肉,必须要有充足的蛋白质和油水,这样身子骨才能承受重甲,扛得起重型兵刃。

    马也一样,不仅要品种优良,而且必须要**饲料,必须要膘肥体壮养足力气,才能在披重甲和扛着披重甲的人的同时冲锋陷阵。

    养这样一个重骑兵和一匹马所需要的花费,以古代的生产力,保守估计,大概可以养正常的步卒三十人。

    就郭鹏眼下的军队水平来看,能够成为重骑兵的人,估计也只有虎卫亲兵。

    而能够负重的战马,估计几十万匹之中最多凑出几千匹这样的战马。

    这样的部队拿出来一看,绝对是惊艳世人,而且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绝对能让敌人的军阵鬼哭狼嚎,见到就跑。

    但是一旦被人抓住了弱点,只要一战,就能把重骑兵部队重创,而这样的部队一旦被重创,就算家大业大底子厚实,那三五年之内都别想再拉起一支来,那对财政来说是极大的负担。

    这才是重骑兵部队最大的弱点。

    那是真正的贵族军队,贵族玩法,烧钱烧得不要不要的。

    在郭某人看来,颇有些得不偿失的感觉。

    基础的骑兵只要数量够多,装备较好,一样可以算作钢铁洪流,只要少数重骑兵当先冲阵毁掉步兵军阵,后续跟上的骑兵一样可以像砍瓜切菜一般收拾步兵,没必要真的建立起数万的钢铁洪流。

    财政负担太大了,郭某人承担不起。

    他只需要让骑兵解放双手,穿上适量的甲胄,拿上各种各样的兵器,具备一定的冲阵能力和厮杀能力,并且让骑兵数量大大攀升,让骑兵训练难度大大下降,那就够了。

    他就绝对不是成军十余年、拥兵四十万才得六万余骑兵这样的状态了。

    要找到腿部力量足够强大的士兵,可不算太容易。

    有了全套马具之后,不仅战马的损耗量会大大下降,训练骑兵的难度和需要的时间也会大大下降。

    技术的进步带来的好处实在是太明显了。

    建安元年十一月,郭鹏在邺城召开了军事会议,将双马镫,马蹄铁和高桥马鞍等战马马具展示了出来。

    他让全军有带领骑兵经验的将军现场观摩装备全套马具的战马和骑兵的全新姿态,顿时让将军们大为震惊。

    张飞大老远的从幽州边境回到了邺城,看到士兵的演练之后非常激动,决定亲自上阵,换上装甲,骑上了一匹装备着全套马具的战马,在战马上十分轻松的做出了大量困难的战术动作。

    张飞戴着一副鬼脸面具,状若鬼神,轻松的挥舞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轻而易举的将七八个木头人砸成了破烂,看上去威风凛凛,极具气势。

    此情此景,让将军们啧啧称奇,而一部分随行的参谋台官员在看到了马具的优势之后,立刻联想到了一大串马具可以带来的好处。

    让骑兵们解放双手,可以在战马上双手使用兵器作战,可以做出很多战术动作,大大减轻骑兵骑马的负担。

    更重要的是对骑兵的素质要求大大降低了,也因此,更多的士兵可以成为骑兵,训练骑兵的难度和耗费大大降低,这将省下一大笔军费。

    而最让参谋台的官员们和将军们感到激动的,还是那块小小的马蹄铁。

六百八十八 怯于私斗,勇于公战

    经过专业人员的讲述,那块小小的马蹄铁的用处也被大家得知。

    马的蹄子有两层构成,和地接触的一层是一层大约三厘米厚的坚硬的角质,上面一层是**角质,马蹄和地面接触,受地面的摩擦与积水的腐蚀,角质会很快的脱落。

    汉匈战争时期,霍去病率领骑兵出击塞外,出击的马匹一共有十四万匹,一场大战结束之后,回来的马只剩下三万匹,战马的损耗十分惊人。

    汉军不像匈奴人,以养马为天职,有充足的马匹可以使用,不惧损耗。

    汉军的战马属于较为奢侈的消耗品,三代人的积累才积累出了一次汉匈战争的损耗,文帝景帝数十年的时间积累战马数量,才让汉武帝有了北伐匈奴的机动力。

    其中的原因,大部分可能都要归结到马蹄的损伤上。

    在草原上激烈奔驰战斗的过程之中,马蹄角质快速磨损,大量损坏,战马难以继续奔驰,只能算为损失,即使马没死,也不能继续奔驰打仗了。

    一匹马的使用寿命就那么短,就算是几十年积累的汉国库也难以承受那么大的损耗。

    据传,古罗马时期,也就是汉武帝同时期,古罗马人就开始使用马蹄铁了。

    马具在魏晋时期就有了记载和实物,但是马蹄铁在中国一直到五代十国时期才正式有了记载,到北宋时期,马蹄铁都还是绝对的域外之物,没有为中原军队所列装。

    马蹄的损坏是如此简单轻易,让历代中原朝廷都头疼不已,为此损耗大量金钱,耗费大量精力,绞尽脑汁增加战马数量,事倍功半,也没有大的改变。

    马蹄铁的传播是如此的困难,以至于让后人扼腕叹息,想着强汉盛唐时期若是有马蹄铁,汉人的骑兵将是如何的辉煌,将能如何勇武的开拓疆土,称雄草原。

    就算是宋人,要是有了马蹄铁,也不会在骑兵上如此吃亏。

    有一说一,北宋初年,经过五代十国历练之后的宋军骑兵的战斗力非常强,哪怕到真宗时期,北宋骑兵都能屡屡击溃辽国骑兵。

    但是没有马蹄铁装备的情况加上失去了西北和燕云的大量养马地,使得宋人极其缺马,根本拉不起上数量的骑兵,大骑兵军团的战斗只能停留在理论上。

    若不在草原上,养一匹马需要的土地可以养活三十个人。

    成本太高了,养不起。

    古中国也不是没有意识到马蹄的损耗对战马的伤害,也想过很多办法,用竹木、藤条、皮革制作简易马鞋保护马蹄,但是这些更像是装饰,根本不能很好的保护马蹄。

    而现在有了这块马蹄铁,一匹战马的服役时间就可以大大增长了。

    郭鹏的军队一直以来也都不以骑兵为主力,马具没有成熟的出现,因此战马的损耗多少还在可控范围之内,马蹄子损坏了就坏了,拉拉车,耕耕田,等实在动不了了就杀了吃肉,也算是物尽其用。

    他们也的确没什么办法。

    但是这一回,算是有办法了。

    王粲眼光闪烁,手里拿着那块马蹄铁不断地抚摸着。

    他激动地表示,这一块铁,两只脚蹬子还有一个高桥马鞍,能够给郭鹏省下一笔巨额军费,这笔巨额军费可以拿去办很多事情。

    他立刻请缨,表示要带着计吏团队为郭鹏计算出这笔金额的具体数目。

    郭鹏大笑着点头允许,还说算出来以后,整个计吏团队都重重有赏。

    不管怎么说,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全套马具被放出来量产推广到军队之中,将会给骑兵们带来巨大的改变。

    而魏军的整体结构,以及未来的战场,军队战术,可能都会因此而发生巨大的革命性的变化。

    技术的进步给人类社会带来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而战争,也是催化技术进步的一个重要推手。

    郭鹏在这个相对混乱的时代所推出的一系列技术进步,都能借助战乱的力量得到最大的推进。

    这样的进步就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就能看到。

    为之惊叹,为之抚掌,为之咂舌。

    然后,为之欢呼。

    郭某人看着部下们惊讶的面孔,心中满是得意,满是兴致昂扬。

    其实,马具出现以后可以节省下来的一大笔费用,他是有想过要怎么用的。

    对于他而言,手里的钱有一部分就够了,不能有太多,他手上的钱太多,市面上流通的钱就少了,钱塞在仓库里不会生小钱,反而会闹得通货紧缩,让经济出问题。

    怎么正确的花出去,达到利国利民的效果,就是郭鹏需要仔细思考的问题。

    这一阵子思考了一番,郭鹏决定接着这个档口,推出民兵制度,并且把民兵制度固定化,合法化,长久化。

    正好此时此刻盐铁官营政策推行有一段时间了,地方上的私人冶铁被打击得差不多了,民兵制度正好可以推行下去。

    在郭鹏的想法里,盐铁官营、限制民间武力的政策主要是为了扭转两汉以来自由散漫的社会风气所催生出来的豪侠横行的社会状态。

    这个一言不合就仗剑杀人的社会状态,不符合郭某人大政府治国之道。

    两汉时代的豪侠遍地走,便有了侠以武犯禁这样的说法,豪侠遍地走固然带动了民间尚武之风,但是对于政府的管理,对于生产,对于社会组织来说,明显弊大于利。

    再者说了,民间尚武与否,与国家强盛与否并无直接关联,相反,这个尚武,到底是勇于公战,还是勇于私斗,是有明显的界限的。

    战国时期,秦人就对此有了明确的认知,知道勇于私斗的人大大多数怯于公战,这对于国家来说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打仗,是军队的事情,是有组织的武装力量的事情,而不是一群散兵游勇的事情。

    再强大的武林高手也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的对手,武侠小说里的各大武林门派面对训练有素进退整齐的士兵,十有**是要吃下惨败的。

    数量大到了一定的程度以后,战争的胜负就不看个人武艺了,重要的是组织度,是训练度,是装备的精良与否和战略思想。

    弄出一堆威震天下的豪侠,对于国家而言有什么益处呢?

    若是有,汉武帝就不会在北伐匈奴之前大力打击豪侠了。

    当时豪侠横行到了官府都不敢管束豪侠,反而要对豪侠毕恭毕敬的程度,豪侠谈笑间就能杀死官员,这还得了?

    郭鹏要把两汉以来勇于私斗怯于公战的社会状态扭转为勇于公战怯于私斗,让社会充满组织性。

    为此,就必须要管束民间武力。

    但是,帝**队人数没那么多,总有力不能及的地方,总有鞭长莫及的地方,这个时候,地方民兵就有意义了。

    将民间武力制度化,官方化,约束起来,变为军队的后备力量,藏于民间,一有需要,振臂一呼,就能集合起来共赴国难。

    郭鹏的想法是将军队里那些因伤退伍的老兵整顿一部分出来,放到民间地方上,到每一个村落里去做武备官,带领村落里面的壮丁,农时集体耕种,闲时集体训练战阵。

    当然了,郭鹏没指望他们真的上战场打仗,郭魏政权还不需要这些民兵上战场打仗,那是四十万正规军的事情,不是民兵的事情,他们是国家战略储备力量。

    郭鹏训练组织民兵,主要是为了将民间的武装力量也掌握在自己手里,并且让这些民兵在必要的时候保护自己,有组织性,然后打仗的时候跟着辅兵们一起送送粮秣就够了。

    另外就是出于地方治安的考虑,作为统治者,当然希望地方安稳,不要闹事。

    若是放任这样的社会状态继续下去,夏侯十四岁杀人,郭鹏十二岁杀人的事情还是会不断的出现。

    那是郭鹏所不愿意看到的,也不是一个正常健康的社会会出现的事情。

    将一切武装力量正规化官方化,予以名分,进行正大光明的统帅,就能很好的扭转这样的社会状态了。

    于是郭鹏在宣布骑兵改革的同时,也宣布了民兵制度的运行,先期在自己的大本营青兖二州进行,投放五百名伤退老兵进入五百个地方的屯田村庄之内,开始试运行这个政策。

    两个新政策的推行,让郭鹏知道,挑战白马之盟的时机差不多了。

    那就开始吧。

六百八十九 汉帝封王

    刘邦可以说是一个奇人了。

    从起兵到做皇帝,一共七年时间,郭某人难以望其项背,历代帝王也少有能和他相比较的。

    嗯,刘秀算一个。

    两汉的开国皇帝都是奇人。

    当然了,刘邦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混子。

    虽然有人写诗说刘项原来不读书,可是刘邦一家子也是颇有些产业的,刘邦早年还做过张耳的门客,后来还做过正儿八经的秦国公务员。

    能做门客能当官,怎么也不至于不读书不识字。

    而且说起来,刘邦颇有几分天才的意思,张良传授太公兵法给了好几个人,但是别人都是怎么学也学不懂,到了刘邦,却是一点就通,学得极快,让张良忍不住的赞叹刘邦是天才。

    在郭鹏看来,刘邦一生最厉害的手笔,不是建立汉朝,而是立下了白马之盟。

    这一手,堪称是他的绝唱。

    一则誓言,造就了两汉四百年之风韵,让汉室两度从倾颓之中站了起来,或者说差点儿就有第三度了,刘备也就是运气不好,撞上了曹操。

    但是他是刘姓,自称汉中王愣是没几个人敢反对的,这就是白马之盟的便利和政治号召力。

    这一点,放到另一个时空里的曹操和眼下的郭鹏身上,就是羡慕的眼睛都要红了的感觉。

    郭某人姓郭,不姓刘,称个公还要弄死不少人,眼下谋求称王,估计还要弄死不少人。

    一步一步来,一点都不敢逾越,一点也不敢放纵,社会的约定俗成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他必须要小心翼翼,准备完全充分以后,才敢对白马之盟发起最后的冲击。

    骑兵革新政策和民兵政策发布之后没多久,郭鹏觉得时机到了。

    各方面都已经筹备完全,已经可以发起最后的决战了。

    于是在他的暗中操纵之下,荀攸会意,雒阳朝廷就传来了小皇帝的诏令。

    因为郭鹏平定凉州叛乱有大功,小皇帝有感郭鹏为国家社稷的巨大功劳,决定晋升郭鹏的爵位为王爵。

    皇帝下令,封郭鹏为魏王,晋升魏国的国格为王国,晋升郭鹏的军职为大将军,再增加食邑五千户。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个消息在邺城传开来的时候,郭鹏已经进行了第一次的回绝,说自己德行浅薄,不敢称王,请皇帝陛下收回成命。

    而在郭鹏第一次回绝这个封赏的时候,邺城的舆论场再次爆发。

    掌握权力的人们纷纷称赞郭鹏的功德,认为郭鹏应当接受王爵赐封,这些人以程昱、田丰、郭嘉、王粲等人为首。

    军队里以赵云和乐进等将军为首,一起来信,驻守邺城的各大将军也纷纷上表,认为郭鹏应该顺应皇帝的意思,登上王爵,进位魏王。

    魏官魏将群体及时的坐正了屁股,对于这件事情旗帜鲜明的予以赞同,完全没有任何的迟疑和反对,口径极其一致,对这件事情表达支持。

    看起来,在经过了两次整风运动之后,魏官群体之中隐藏起来的敌人已经被清扫的七七八八,不剩几个了。

    而且就算有,好像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跳出来。

    说老实话,大家其实心里都很清楚,之前只是还有那么些人心存幻想,觉得汉与魏可以共存,但是两次整风运动之后,魏官群体已经意识到了郭鹏的真正心意。

    三番两次的试探,然后打击反对者,提拔支持者。

    反对郭鹏进位的被郭鹏连消带打揍的鼻青脸肿,纷纷失去了地位,而支持者就算地位卑微,也被郭鹏提拔起来,火速占据了反对者们的位置。

    好一招釜底抽薪啊。

    汉与魏无法共存,天无二日,地无二主,神州大地只有一个君主。

    所以此时此刻,最政治正确的做法已经不是置身事外,不是对这件事情不予评论,更不是反对,而是抛弃汉官的立场,完全站在魏官的立场上,旗帜鲜明的支持。

    所以一直以来态度暧昧不清的曹操也在这一次坐正了屁股,没有任何的迟疑。

    身在雒阳的曹洪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听到了风声,然后及时写信回邺城给曹操,劝说他千万不要再和臧洪那帮人一样做出暧昧不清的事情。

    他简单的描述了一下荀和臧洪的遭遇,告诉曹操,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过去所能比对的了,郭鹏是要来真的,不是来假的,更不是演习。

    臧洪不仅自己身陷雒阳,连他的儿子都遭到了牵连,被郭鹏剔除出了郭瑾的小伙伴团体之中,送到了雒阳和臧洪住在一起,接受监视。

    对待多年好友臧洪,郭鹏不手软,那对待他们这些曹氏亲眷,郭鹏难道就会手软吗?

    曹洪不敢打包票。

    郭鹏不是从前的郭鹏了,他要上位,无人可以阻挡,荀和臧洪不行,曹操也不行。

    曹操也就是曹氏亲眷,受到了曹兰的庇佑,郭鹏对他还比较优容,但是千万不要认为这种优待是无限度的,不要挑战郭鹏的底线。

    他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曹昂还有年幼的曹丕、曹彰、曹植多做考虑,为曹氏的政治前途考虑,为他们一群姓曹的在外带兵的考虑考虑,千万不要走错了路,站错了队。

    曹洪被揍了一顿之后,又在雒阳当值,现在是比谁都懂郭鹏的心意。

    看了曹洪的信,曹操心中不安,想起自己过往的一些做法和郭鹏的反应之后,吸了几口凉气,又想到臧洪的遭遇,顿时就怂了。

    他意识到了自己眼下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于是赶着和程昱田丰郭嘉等人一起上表,劝郭鹏接受汉帝刘健的命令,进位魏王。

    曹操及时醒悟,坐正了自己的屁股,没有再做出让曹家为难的事情。

    魏官们支持郭鹏进位魏王是政治正确的行为,在郭鹏看来已经属于理所应当了。

    不过在一些邺城士子的嘴里,郭鹏还是听到了关于白马之盟的说法。

    没错,这件事情议论的中心点,在于白马之盟。

    而白马之盟,就是郭鹏称帝的最后阻碍。

    也是他多年布局小心翼翼所要挑战到最后一道封锁线,是汉室最后的护身符。

    当年刘邦平定了英布的叛乱之后,因为担心吕后集团势力过于庞大威胁刘氏江山,于是和宗室、臣子们将军们一起,在渭水河畔杀白马盟誓,宣布从今以后,不是姓刘的宗室不得封王,不是立下军功的人不得封侯。

    这就是白马之盟。

    刘邦的这个白马之盟所针对的,是当时势力极为庞大的吕后团体。

    刘邦出身很低,是布衣,而他人生的转折点,就是迎娶了吕后。

    这一点和郭某人很像,郭某人人生的转折点之始,就是和曹兰订立婚约。

    刘邦依靠吕氏家族的势力,加上他的一群狐朋狗友,拉起了建立汉王朝的基本盘,在秦末乱世里逐渐出人头地。

    但是不得不说,从他起兵造反之初,吕氏家族就拥有极高的地位和不可磨灭的影响。

六百九十 称王大作战,开始了

    今人对秦末汉初历史的了解多在刘邦本人和汉初三杰这样的人物。

    大抵是因为吕后死后吕氏发动过叛乱,所以官方史书对吕氏在刘邦起事过程之中的作用进行了十分刻意的淡化处理。

    但是在当时,吕氏在刘邦集团的影响力绝非所谓三杰可以比拟。

    无论是军方还是政界,吕氏子弟都拥有极其强大的影响力和控制力,他们是吕后得以在刘邦去世以后摄政的基本盘。

    这一点,集中体现在了刘邦想要立刘如意做太子却最终失败的事情上。

    这并不是因为所谓商山四皓出现在了刘盈身边,让刘邦看到了太子本身的号召力,而是商山四皓的出现让刘邦意识到,吕氏外戚集团甚至已经团结了萧何张良等功臣们。

    朝臣们达成了一致。

    刘盈身后所代表的,是整个吕氏集团和功臣们的意愿,如果刘邦要立刘如意,就是和所有人作对,刘如意得不到任何支持。

    所以刘邦才会十分无奈的对刘如意之母戚夫人说我死之后,你就要做她的臣子了。

    立刘如意为太子,更多的可能是刘邦本人在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的一种试探,试探吕氏集团的实力是不是已经超出了控制。

    结果的确如此。

    于是刘邦开始担心性格懦弱的刘盈无法守住汉室江山。

    思虑再三,刘邦想到了白马之盟,借助天地之力和自己开国帝王的威望,为刘氏江山留下一道保命符。

    白马之盟在最开始没有体现出效力。

    在诸吕发动叛乱和功臣们平定叛乱的战斗之后,在汉文帝即位之后,白马之盟的效力才真正体现出来。

    白马之盟是刘邦立下的规矩,而这个规矩是用诸吕的鲜血作为祭品,真正出现了效力。

    从此,非刘氏不可称王,非军功不得封侯的规矩才成为了贯穿两汉四百年历史的最高宪法,社会的最高契约。

    郭鹏以前,王莽试图挑战这个规矩,他一度成功过,不过下场并不好。

    郭鹏还撺掇袁术直接撕毁这个规矩,然后自己亲手废了他。

    吕氏集团和王莽以及袁术的下场无异于给白马之盟增添了更加强大的约束力,真正成为了刘氏江山的保命符。

    两汉四百年的惯性,社会的约定俗成,最高宪法的地位,共同铸就了白马之盟近乎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

    当时的士人们对白马之盟的感觉大概就和现在的人对于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个规矩的感觉。

    每个人都很清楚汉室走到了末路,每个人都很清楚汉室的维系全在郭鹏一人身上。

    但是,当郭鹏真正开始触及白马之盟的时候,心惊肉跳的感觉还是出现了。

    郭鹏的权势,郭鹏的威望,郭鹏的能力,无一不让麾下折服,所以麾下魏官出于政治正确的理念予以支持。

    非魏官群体就没有想那么多了,他们还是请出了白马之盟这无形的圣物,对郭鹏进行最后的拷问。

    郭鹏为此已经做了很多准备了,多年筹备,多年养望,撺掇袁术撕毁白马之盟称帝,自己先一步称公以为铺垫,甚至大火焚烧弘农,让汉中央灰飞烟灭,让谶言满天飞,以此不断的打击汉室的存在感。

    饶是如此,白马之盟还是横在郭鹏面前,成为比皇帝本人还要强大的障碍。

    所以在得知邺城舆论场上对于白马之盟的热烈议论的时候,郭鹏就忍不住的开始遐想。

    曹操毁灭白马之盟称王的时候,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呢?

    荀想要守护的,或许不是汉王朝本身,而是要守护白马之盟这个深刻入汉朝臣民灵魂深处的最高宪法,间接守护汉王朝。

    刘邦,你可真是厉害。

    四百年了,你还在拦着我。

    打败了所有看得见的敌人,这看不见的敌人终于浮出水面了。

    郭鹏靠在自己的软榻上,皱着眉头思考接下来的每一步路。

    他的部下们都被驯服了,他对部下们有着强大的约束力和控制力,军队对他忠诚,军队是绝对支持他的,心腹们也是绝对支持他的。

    可是,白马之盟的威力,并非每个人都可以不在意。

    想是这样想,事到临头,该怎样,还是怎样。

    比起称公和立新帝,或许这一次,才是最大的也是最后的挑战。

    这一次不会跳出来的人,在将来,也不会跳出来反对郭鹏称帝。

    这一次跳出来的人,想必已经做好了和汉王朝共生死的决定。

    来吧,最后的决战开始了。

    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命硬,还是我的钢刀硬。

    白马之盟,将在我的手中终结!

    郭某人深吸了一口气,以自己无上的威望和权势迎接无数挑战。

    魏官群体就是自己最可靠的助手,自己的权力需要靠他们的存在来彰显,需要靠他们的奋斗来不断扩大。

    毁灭白马之盟的主要力量,并非郭某人自己,而是魏官群体,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强大舆论力量。

    他们都是必须要团结的力量。

    郭鹏需要靠他们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力,然后发动激烈的舆论战,彻底将刘邦留给后世子孙的这张护身符给撕碎。

    于是郭鹏立刻授意陈琳领衔的御用文人集团开始在邺城发动舆论战。

    称王大作战,开始了。

    郭鹏指点陈琳,着重讨论郭鹏的功绩,讨论自从黄巾之乱以来十五年间郭鹏对汉王朝的功绩和保护,以此讨论郭鹏是否具备称王的条件和资格。

    陈琳连续写了七篇文章为郭鹏歌功颂德,试图使用各种方式来证明郭鹏可以称王,又试图议论白马之盟至今四百年,到底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在邺城的舆论场上掀起了很热烈的讨论。

    上上下下都在讨论,都在议论看似虚无缥缈的白马之盟和十五年扶汉之功哪一个更有意义。

    对于这些事情,天下人都是清楚的。

    没有郭鹏的保护,多少年前汉王朝就该完蛋了,袁术早就君临天下了。

    要说白马之盟,那还是郭鹏亲自保护的,是郭鹏干掉了袁术,是郭鹏一力扶持汉王朝至今,那么大的功劳,难道不能称王吗?

    其实这种事情对于官员们来说,至少对于中层以上官员来说,他们心知肚明。

    这件事情就是郭鹏自己主导的,小皇帝能发什么圣旨?

    不还是郭鹏自己的意思吗?

    郭鹏要进位魏王,要挑战两汉四百年以来的社会宪法,要挑战刘邦,要走上人臣之巅。

    魏官群体们强烈支持,纷纷提出要摒弃白马之盟,要让郭鹏登上人臣之巅,说这是郭鹏应得的。

    以程昱为首的文官和以曹仁为首的武将一起向郭鹏上表,强烈建议他顺应皇帝的意思进位魏王,从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郭鹏成为魏王实际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就和当初郭鹏要做魏公的时候一样。

    有人试图阻挡,但是不可能成功。

    所以小皇帝的圣旨从雒阳来到邺城的时候,文官武将们纷纷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的激动,集体上表恭请郭鹏进位魏王。

    但是郭鹏拒绝了。

六百九十一 郭某人的政治打击永远都不会来的太迟

    第一次,郭某人当然拒绝。

    郭某人对外宣布说自己德行浅薄,不能称王,所以回绝了皇帝的圣旨。

    大家并不气馁,因为这是常规操作。

    三辞三让,第四次,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而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就不会停止议论,尤其还是那么敏感的事情,邺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士子们整天整夜的谈论。

    舆论战战事正酣。

    就在建安元年十二月上旬,雒阳第二次来使之前,一种关于白马之盟到现在为止是否还有存在意义的言论忽然流传开来。

    占绝邺城主流地位的官宦人家子弟忽然开始大规模的讨论这件事情。

    他们认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四百年,当初刘邦订立的这个白马之盟似乎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因为白马之盟不能遏制真正的逆贼,却让真正的忠良不能得到应有的赏赐。

    白马之盟遏制不了诸吕,遏制不了王莽,遏制不了袁术,却要遏制真心为大汉奋战的郭鹏,这还有道理吗?

    以郭鹏再造汉室的功劳,难道不能称王吗?

    除了称王,还有什么可以赏赐郭鹏,以酬谢郭鹏为汉王朝的付出呢?

    对此,另外一种对立的看法也出现了。

    他们认为正是因为郭鹏是忠良,所以才不能接受这样的封赏,不能破坏白马之盟,否则和叛逆又有什么区别?

    这难道是郭鹏想要看到的?

    人臣要有人臣的本分和规矩!

    支持者们强烈批判这种看法。

    他们说这本身就是皇帝允许的,而前面几种是皇帝不允许没有大义名分的,尤其是袁术和王莽,那是强行称帝不得人心,和郭鹏能比吗?

    他们强烈批判那些人,把郭鹏和王莽袁术做比较,到底是什么居心?

    邺城的舆论场上,支持郭鹏的舆论很快就和反对的舆论进行交锋,并且在郭鹏刻意的引导之下,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可是反对的言论并未就此消失。

    大概是最后一批心思不纯的官员们露出了马脚。

    他们发表言论,引导舆论,认为白马之盟不可侵犯,郭鹏应该要为自己的身后名着想。

    一朝走错了路,未来会怎样,可就真的难说了,郭鹏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郭氏家族考虑。

    走错了路的人,纵使生前无恙,身后,谁又敢说自己的子孙后代不会遭到灾祸呢?

    这句话,郭某人原原本本的奉还给那些人,而且,郭某人还要加上一句你们身前就会遭到灾祸。

    所以,很凑巧的,郭鹏几乎就在同时开启了新一波的反腐行动。

    这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郭某人如此说道。

    郭某人责成自己的叔父、前汉廷尉和现任魏国御史大夫郭鸿与大小桥之父、御史中丞桥蕤领衔的魏国御史台动手,对整个魏国官场进行反腐行动调查,提出了绝对不让贪赃枉法的官员继续为所欲为的口号。

    郭鸿和桥蕤都是很听命令的人,只要郭鹏有令,谁都可以查。

    于是两人领衔御史台调查组对于贪污**的官员进行迅速的立案调查,对于查处出来的违法官员予以逮捕和贬斥,行动效果很大。

    到郭鹏第二次拒绝小皇帝封王的诏令之后,郭鸿和桥蕤已经对二十多名中央和地方的官员被逮捕问责。

    他们被直接削去了职位,家人也遭到了牵连,有两个贪污数目很大的官员直接丢了脑袋,不仅如此,家中男丁被流放,女子被发卖为奴。

    不过虽然此次行动的确是证据确凿。

    但是如果有心人稍微排查一下,调查一番,就能知道这帮犯事官员都是有点问题的。

    比如他们的家中或者与他们牵扯颇深的某个人曾经发表过不利于郭某人的言论,甚至于他们本人自己也在私下里发表过类似的言论。

    然后就被临淄营揪了出来。

    当然了,知道的人不多,想到这一层的人也是不多,只是有不少人觉得在这个档口搞反腐行动有点奇怪。

    但是郭鹏一直以来都是定期搞反腐行动的,搞反腐行动搞得那么频繁的,郭鹏还是头一号人物。

    郭某人的政治打击永远都不会来得太迟。

    经过一段时间的反腐努力之后,到了小皇帝第三次派人来到邺城前夕,郭鸿和桥蕤已经累计处理掉了三十六名**官员,还顺带着揪出了七名军队里的中级军官贪腐的事实,被一并处理。

    处理掉了这些贪官污吏之后,魏国官场风气为之一清。

    不仅如此,连反对郭某人称王的言论都少了许多。

    于是在第三次郭鹏决定辞让皇帝封王的命令之时,邺城官员再次在程昱的带领下请求郭鹏顺应皇帝的命令,进位魏王不要继续让皇帝为难。

    不过郭鹏还是拒绝了,说自己德行浅薄,实在不配做魏王。

    在此之后,整个邺城已经不太听得到反对的声音了,尤其是提出白马之盟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了。

    在郭某人的大本营里,反对者的声音几乎消失不见,大量官员和军队武将不断上表,竞相上表,希望郭鹏进位魏王,顺应民心。

    这是邺城的情况,处于郭鹏压倒性的优势之中,舆论完全被掌控住。

    而另一个舆论中心雒阳,情况又是另一种。

    小皇帝虽然还未亲政,但是每隔十天,还是会由荀攸主持一场像模像样的大朝会,讨论一下近期国家发生的某些事情让小皇帝知道。

    然后小皇帝装模作样的发号施令让荀攸去做,荀攸自然领命。

    其他人穿着朝服做着官,却什么也不用做,只是划水,这样的情况让他们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是笼中鸟的事实。

    朝会更像是一种嘲讽,而非事实。

    在这样的对待之下,有些人开始后悔,有些人开始谋求和郭鹏的和解。

    被冷落的时间太长,甚至被遗忘,让这些人对反抗郭鹏意志这种事情产生了浓烈的后悔的情绪,以及对那些领头人的憎恶。

    他们不断地寻找机会,试图向郭鹏表达忠心,试图离开雒阳这个可怕的牢笼。

    而机会真的来了。

    封郭鹏为王的诏令是在某次小皇帝上朝之前,由荀攸亲自转达给小皇帝的。

    荀攸说希望小皇帝可以当庭说出来这件事情,然后由他来主持。

    小皇帝不是很明白封王是什么意思,代表着什么,但是一听说是给郭鹏的奖励,小皇帝立刻就点头了。

    郭鹏那么好的人,给他吃喝玩乐,给他奢华的生活和快乐的童年,他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连点奖励都不给呢?

    尤其是把郭鹏和他身边的其他人做个对比。

    那些家伙,连打个麻将都不认真,居然还时不时的要小皇帝多读书,这让小皇帝恼火不已。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

    这不,对比一开始,立刻就产生了明显的变化。

    于是在朝会上,小皇帝当庭宣布,因为郭鹏在凉州战事上的功劳,他决定给郭鹏赏赐,内容是将郭鹏的爵位提升,从魏公提升到魏王。

    参加朝会的一百多名官员齐齐震惊。

    眼睛瞪大,嘴巴张开,纷纷看向了面色自若的小皇帝,以及位于群臣之前的荀攸。

六百九十二 小皇帝很不喜欢荀彧

    荀攸担任尚书令,是东汉朝廷规制之下的三独坐之一。

    眼下,郭鹏没有安排司隶校尉和御史中丞,独坐只有荀攸一人,群臣也是以荀攸为首,包括他的叔父,比他小了七岁的叔父荀。

    其实很多时候,在雒阳朝廷里的人们都在私底下里商议,荀攸和荀共处一朝,到底是不是郭鹏的特殊安排。

    其他人还在疑惑,但是在荀攸和荀两人看起来,就是这样的。

    荀攸是监狱长,而荀则是那个最有名气的政治犯,一门两人政治立场完全不同。

    平日里在雒阳,两人之间也没有任何私下里的往来,甚至在公务上也没什么往来

    因为荀最大的公务就是陪着小皇帝违心的打麻将,而荀攸最大的公务则是看管好这群要命的政治犯,什么时候郭鹏需要了,就用这群政治犯开刀。

    荀攸和荀,两人之间的关系看上去极为淡漠,互相之间不打招呼,就算看到了,也只是十分程序化的互相行礼。

    在几个明白人看起来,这就是郭鹏对荀的政治打击和对荀攸的考验。

    荀攸的表现如何,将会决定荀攸未来的前途和荀氏未来的前途,这十分重要,容不得荀攸一星半点的马虎。

    家中出了一个政治犯,对于荀氏来说是很大的打击。

    郭鹏厌恶荀,将荀贬斥,再也不任用荀,以及他所提拔的荀氏故吏,将这一派别打入深渊,这让荀氏乃至于整个颍川士族都遭到了牵连。

    偏偏荀之后也不认错,继续和郭鹏对着干,继续头铁到底,颍川士人为此损失惨重,甚至让荀氏不得不召回荀攸来撑门面,让荀攸来挽回荀的错。

    荀攸是否得到了郭鹏的信赖,他们一直不清楚。

    之前觉得荀攸似乎已经得到了郭鹏的信赖,但是就眼下来说,应该还是没有的。

    如果有,雒阳尚书令这个职位就不该属于荀攸,监管荀的职责也不是荀攸的。

    郭鹏这样做,分明就是在考察荀氏,逼迫荀氏,让荀氏做出更多符合他的利益的决策,以判断荀氏以及荀氏背后的那些士族家庭到底能不能被信赖,能不能真正的加入郭魏政权这个大家庭之中。

    荀攸的做法,将在相当的程度上决定未来荀氏乃至颍川士族的上升空间。

    郭鹏很明显已经把荀的态度和颍川士族的态度挂钩了。

    双方如果不做出最明确的分割,郭某人的**铁拳就要轰上来了,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有所怜悯,有所迟疑。

    因此,荀攸自从就职开始,就没有和荀私下里交谈哪怕一次,更不曾有过其他的往来。

    成为郭鹏的敌人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成为被郭鹏打击的人更难受。

    **的铁拳轰在身上,他们才能深切的感受到自由的美好和权力的可怕。

    荀攸和荀,因为一次错误的站队,而被迫遭遇如此的对待,不得不在亲情和权势以及生存之间做出残酷的抉择。

    郭鹏的手段,真的狠。

    这位海内名士,这位天下名士,这位卢植教导出来的精英学子,他的手段,真的让人从心底里冒寒气。

    太狠了,真的太狠了。

    自那之后,就有人预见到,荀攸和荀,一定会有一场激烈的精彩的正面对决,这场对决所决定的事情,或许不仅仅只是荀家一家子的未来。

    但是做出这个预见的人万万没想到,这场精彩的对决的内容,居然是如此的触动人的神经。

    居然是郭鹏对白马之盟的挑战。

    白马之盟,两汉四百年的白马之盟。

    刘邦留给后代子孙的最后保命符。

    要在这里终结了吗?

    郭鹏终于做出决定,要让汉与魏之间做个了结,要彻底的取代汉室了吗?

    一群官员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荀已经站起身子了。

    “陛下三思!!!”

    荀大声疾呼:“昔日太祖高皇帝率众臣立白马之盟,言非刘姓者,不得封王!魏公郭鹏,姓郭,不姓刘,异姓封王在我汉是不行的!请陛下收回成命!遵循祖制!”

    小皇帝听的有点发愣。

    白马之盟?

    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哪里呢?

    小皇帝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说过,但是这并不妨碍荀攸站出来对荀进行驳斥。

    “白马之盟已经是四百年前的事情了,而且要说异姓不得封王,英布彭越韩信等人算什么?南越王赵佗又算什么?他们难道都不是汉臣了?”

    “就是因为韩信英布等人阴谋叛乱,所以才有此规定!”

    荀满脸怒火:“南越王国那是域外之邦,当时南越之地非我汉土,自然不受汉制管辖,又如何算数?荀令君,你身为我汉的尚书令,怎能颠倒黑白,说出这样的话语?”

    荀伸手直指荀攸。

    荀攸面不改色,眼神不善。

    “颠倒黑白?颠倒黑白的是你!高祖白马之盟是为了防备诸吕作乱,白马之盟解决了诸吕作乱,却又造成七国之乱,动摇大汉国本,有此威胁,武帝方行推恩令以削减诸王之权,白马之盟早已名存实亡。

    十几年前,天下大乱,魏公十九岁从军,为国家征讨叛逆不臣,至今一十五年,魏公为我汉平定黄巾,张举张纯,乌丸,鲜卑,讨伐不臣董卓,讨伐不臣袁绍袁术,讨伐不臣之凉州叛逆,如此军功赫赫,如何不能为王!?”

    荀攸面色冷冽的看着荀。

    可荀丝毫没有后退的打算。

    “我汉四百年,背弃白马之盟者,还没有见到有好下场的,魏公自己便是平定了逆贼袁术的功臣,这种事情,魏公难道不知道吗?还是说魏公的记性不太好,忘了?”

    “袁术是悖逆!还是直接称帝!魏公,是陛下亲自诏封!名正言顺!二者有可比性吗?”

    荀攸转过身子跪在了刘健面前:“陛下,这是您亲自诏封魏公进位魏王的吗?”

    “额……是……是的。”

    刘健有点结巴,不过还是连连点头:“是朕说的,没错。”

    荀痛苦的皱紧了眉头。

    “陛下!太祖高皇帝建立大汉之初就有言,非刘姓者不得封王,魏公姓郭,不姓刘,太祖高皇帝的训言,陛下难道要违背吗?”

    荀跪在了刘健面前。

    太祖高皇帝说的是大汉始祖刘邦,这个小皇帝自然知道。

    可是刘邦说的话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听呢?

    这个荀,小皇帝很不喜欢的。

    每一次打麻将的时候,荀都要借着打麻将的机会向小皇帝说一些他不喜欢的话。

    比如让他多读书,关心民生疾苦什么的,不要总是玩耍什么的,要抓住光阴努力前进什么的。

    要不是每一次这个荀都会输很多钱给他,他才不想留着这个荀陪他打麻将。

    打牌呢,现场竞技呢,开动大脑呢,你说这些,烦不烦?

    什么亲政什么治理天下什么中兴我汉之类的,烦不烦?

六百九十三 昨日称公,今日称王,明日又当如何?

    面对荀,小皇帝是真的不想搭理他。

    所以小皇帝一脸不耐烦的开口道:“朕只是要奖励魏公平定凉州的功劳。”

    “王爵不是可以赏赐给人臣的物品!”

    荀坚决进言。

    小皇帝顿时有点生气,刚准备说话,荀攸就站出来怒斥荀。

    “你以为魏公不配称王吗?”

    荀抿了抿嘴唇。

    “当今天下功劳之大者,莫过于魏公,然而称公已然属于逾越,更遑论称王,魏公的功劳,可以赏钱赏物赏食邑,或封妻荫子,侯之上,非人臣可以获得!”

    荀攸大怒。

    “你是在说魏公不是人臣?你是在说魏公不是陛下的臣子?荀文若,你屡次三番侮辱贬低魏公,到底是何居心?”

    “我何曾如此说过?”

    荀大惊:“我只是说有些封赏不是可以赏赐给人臣的!”

    “你是说我汉的宗室都不是人臣,而是人君?”

    “我何曾……荀公达,你莫要诡辩!”

    荀意识到荀攸在给他下绊子,立刻申斥荀攸,揭露荀攸的险恶用心:“你一直都在颠倒黑白,一直都在诡辩,你居心何为?”

    “我说的分明就是事实!”

    荀攸转过身子环视了一圈殿上群臣:“魏公自起兵以来,为我汉扫平奸佞无数,平定我汉州郡,让百姓安居乐业,功之大,无有过魏公者!当今陛下欲以王爵酬之,诸君,你们以为可,还是不可?”

    荀攸一转攻势,将问题问向了殿上的所有人。

    群臣为之一震,纷纷面露呆滞或为难之色,迟迟没有人回应荀攸的问话。

    这个时候,臧洪站了出来。

    “荀令君,太祖高皇帝立白马之盟,明言非刘姓不得为王,魏公姓郭,难道可以为王吗?你所说的,当真没有问题吗?你真的不是在违背太祖高皇帝的遗命吗?!”

    臧洪义正言辞的指责荀攸。

    然后鲍信也站了出来。

    “荀令君,魏公的功劳的确非常大,但是白马之盟不可背弃,公道自在人心,荀令君难道看不到吗?”

    鲍信也开始指责荀攸。

    臧洪和鲍信站出来支持荀,这样的行为似乎表示荀攸失败了,荀攸没有得到支持,郭鹏称王是不得人心的。

    “诸君也是如此认为吗?”

    荀攸没有看臧洪和鲍信,而是继续扫视没有说话的群臣。

    那些被郭鹏政治流放到了雒阳的群臣。

    大约过了三十秒吧,有一个官员看看左右无人愿意站出来,于是主动站了出来。

    “我以为,白马之盟是四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与此时,似乎有很大的不同,那时没有人立下魏公这样再造汉室的功劳,所以白马之盟是可以的,但是如今,魏公再造汉室,已经不可能有人比魏公的功劳更大了。

    我汉一项赏罚分明,如果不以王爵奖赏,岂非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吗?今后还会有人愿意为我汉再立功勋吗?封魏公为王,是陛下英明的决断,是千金买马骨之举,臣以为,陛下此举,圣明!”

    这名官员站出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一段,然后跪在了刘健面前,大礼参拜,高声呼喊陛下圣明。

    弄得刘健都有点愣。

    但是既然有人第一个站出来了,那么接下来,接二连三的有人站了出来,跪在了此人身边,高声呼喊陛下圣明。

    一人,两人,三人,四人,五人。

    越来越多的人走到了带头那人身边或身后,跟着大部队一起跪下,高声呼喊陛下圣明。

    在荀、鲍信和臧洪震惊的注视之下,齐声高呼陛下圣明。

    刘健是没搞明白自己怎么就圣明了,但是数数他还是会的,这一眼看过去,方才不表态的人在短短一息之间跪下了一大片,站着的明显是少数。

    于是他猜测,他可能的确是很圣明的。

    一息之间,一百多名官员跪下了七十多人,就剩下三十多人坚持不跪。

    在荀攸看来,这帮人终于受够了郭鹏的强权打压,终于受够了没日没夜的惊恐,决定背弃自己的初心,抛弃自己的良心,背叛荀的理念,求取自己的前途,投奔到郭某人的怀抱之中。

    这样的人一旦觉悟了,往往比其他人更加靠谱。

    郭某人很乐于使用这些人去撕咬曾经的同僚,去揭露曾经的朋友。

    他喜欢留着这些人,方便今后有需要的时候掀起新一轮的政治清洗。

    于是荀攸满意的点了点头。

    “人心所向,不过如此。”

    荀攸转过身子,跪在了刘健面前,大声道:“陛下,人心所向,众望所归,魏公,当进位为王!陛下圣明!!”

    荀攸带头下拜,身后七十多名官员跟着一起下拜。

    “陛下圣明!”

    响彻整个朝堂的陛下圣明之声让刘健非常高兴。

    “如此说来,魏公进位为王是众望所归,人心所向,大家都认同,那么此事就这样定了!”

    刘健很高兴的说道。

    他觉得这个事情定了之后,郭鹏一定会高兴,郭鹏一高兴,自己又有好东西可以吃可以玩了。

    嘿嘿。

    他本以为这件事情可以就此结束的,但是没想到荀仍然不罢休。

    “陛下!陛下请听臣一言!”

    荀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昨日称公,今日称王,明日又当如何?人心不足,欲壑难填,陛下!请陛下明察!王爵,断断不可封!!白马之盟四百年之盟誓,不可废弃!”

    看到荀如此硬刚,臧洪和鲍信互相看了一眼,一起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其余三十多名官员也面露犹豫之色。

    少倾,臧洪跟着跪下了。

    “陛下!王爵断断不可封!”

    臧洪高声呼喝。

    然后那三十多名官员里不断有人跪下,面带决然之色,高喝王爵断断不可封,弄得刘建心神不宁,心中十分恼火。

    鲍信犹豫再三,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面对此情此景,荀攸把跪下附和荀与臧洪的人的名字全都记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荀文若,你是在诋毁魏公,觉得魏公会成为篡逆之人吗?你到底是何居心?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

    荀抬起头怒视荀攸。

    “好,我直说!昨日称公,今日称王,明日又当如何?一步错,步步错,人心不足,欲壑难填!荀公达,荀令君!你当真不知道吗?!昨日的魏公,今日的魏王,明日,又是什么?!”

    他咬牙切齿,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将这句话吼了出来:“公达!你真的不知道吗?!”

    荀攸闭上了眼睛,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少倾,荀攸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决然之色。

    他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他向着刘健跪下,高声喝道:“陛下,大鸿胪荀口出悖逆之言,污蔑魏公有叛逆之心,其心可诛!臣请陛下体察魏公赤诚忠君之心,将……将大鸿胪荀……斩首示众!以正视听!!”

六百九十四 你还是汉臣吗?

    荀攸一语既出,满堂皆惊。

    一百多名朝官,不管是认同郭鹏称王还是不认同郭鹏称王的,全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跪在地上的臧洪扭过了头,看着荀攸,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鲍信呆呆的站着,看着荀攸,嘴唇在不断的颤抖。

    荀转过了头,盯着荀攸,眼中充满了不解和迷茫,仿佛不认识荀攸一般上下打量着荀攸。

    刘健也很是意外地看着荀攸。

    要……要杀人?

    这……这也太……太突然了吧?

    反正刘健是没有反应过来的。

    所以荀攸一言既出,整个朝堂顿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上至皇帝下至内侍,一点声音都没有。

    感觉掉根针都能听到声响。

    谁能想到荀攸一言既出,居然是要杀死自己的族叔,杀死自己的亲眷,这种话从荀攸嘴里冒出来,总觉得很是违和。

    毕竟是亲眷,开口闭口就是杀戮,这也太……

    然后刘健反应过来了,满脸震惊。

    “荀……荀令君,你……你刚才说什么?说要做什么以正视听?我……我没听清楚。”

    刘健用满是疑惑和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荀攸,脸上全是质询。

    他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荀攸扭过头看着刘健,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陛下,大鸿胪荀,污蔑魏公忠君体国之心,口出悖逆之言,妖言惑众,影响极其恶劣!严重损害魏公体国之心!因此,臣,尚书令荀攸,请斩荀,以正天下视听!”

    “……”

    刘健这下子听清楚了,也确定荀攸没有说错话。

    “荀令君,荀大鸿胪是……是你的族人吧?”

    “陛下,国家大义面前,臣……没有族人。”

    荀攸的身体似乎有些微微发抖,他抿了抿嘴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面向刘健深深一拜:“请陛下下令,斩荀,以正天下视听!以抚慰魏公忠君体国之心!”

    于是整个朝堂就僵住了。

    刘健有些不知所措。

    荀攸似乎觉得这还不够,于是环视了一圈群臣,高声开口。

    “陛下!不只是荀,这些污蔑魏公的,质疑魏公忠君体国之心的,统统都要问责!忠良之臣在外为我汉殚精竭虑,你等无尺寸之功,尸位素餐,居然还敢妄议忠良,岂有此理!”

    荀攸怒视那些跟着荀一起阻止郭鹏封王的人,开口就是诛心之言。

    “公达。”

    一直没说话的荀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了荀攸:“你还是汉臣吗?”

    荀攸没有看荀。

    “明知故问。”

    “你还是汉臣吗?回答我!”

    荀死死盯着荀攸。

    荀攸转过身子,正视荀。

    “荀公达,过去是,现在是,未来还是,永远都是陛下的臣子!”

    荀一愣,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话没说出来。

    “陛下,请做决断!”

    荀攸一个转身大礼参拜皇帝刘健,言辞之中带着些急切。

    “我……我……”

    刘健张张嘴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结果荀攸似乎是听到刘健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一样,立刻高声大喝。

    “谢陛下!陛下英明!光禄勋曹纯听令!陛下有命,擒拿逆臣荀,下狱论死!”

    “臣,光禄勋曹纯,领命!”

    一直守在殿外的曹纯穿着轻甲,剑履上殿,满脸凶悍的一挥手,两名着甲的精锐魏军士卒快步向前,直接将荀给擒拿住了。

    被擒拿住的荀没有任何挣扎的举动,他只是一直盯着荀攸,死死地盯着荀攸。

    “无论如何,我没有想到是你。”

    留下这一句话,荀被两名精壮的士卒带走了。

    “住手!荀公达!陛下没有说允许你这样做!你为何要这样做!”

    臧洪大惊失色,立刻反应过来冲了上来,试图从两名魏军士卒的手里解救荀。

    “子源!子源不要!不要!”

    荀大惊,立刻出言阻止臧洪,但是已经晚了,臧洪已经冲了上来。

    “太仆臧洪阻挠陛下之命,当庭施暴,其罪可诛!臣请陛下一并诛之!”

    荀攸立刻面向小皇帝。

    小皇帝面色呆滞,只有嘴巴动了动,没出声。

    “遵旨!”

    荀攸好像又听到了小皇帝的无声之言,立刻转身下令:“光禄勋曹纯听令,擒拿臧洪!一并下狱论死!”

    “遵命!”

    曹纯面色凶狠,再一挥手,三名精壮的士卒冲上前,将臧洪压制,擒拿。

    臧洪大声疾呼。

    “荀公达!你假传圣命!你假传圣命!陛下没有下令!没有下令!陛下没有……”

    臧洪忽然不出声了。

    原来是曹纯快步上前,一个手刀敲在了臧洪的脑袋后面,将他击晕了。

    “天子面前失仪,罪加一等,拖出去!”

    曹纯怒喝道。

    “是!”

    “别害子源!公达,你杀我!别害子源!别害子源!!子源是魏公的好友!好友!你不能害他!!”

    荀的大声疾呼没有任何作用,他很快就和晕过去的臧洪一起被拖了出去。

    整个过程之中,旁观的官员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两个朝堂大佬被带走,似乎事情已经到此为止,这场朝堂风波已经到此为止。

    并非如此。

    荀攸又一次面向了满脸呆滞的小皇帝刘健。

    “陛下,方才跟随荀一起诋毁魏公的官员二十六人也有罪,臣请陛下将此二十六人一并收押下狱!论罪惩戒!”

    刘健已经没有反应了,似乎是被吓傻了。

    “遵旨!”

    荀攸又听到了刘健的“命令”,转过身子对曹纯下了命令。

    “光禄勋曹纯,陛下有旨,将此二十六人一并擒拿,下狱论罪!”

    “是!”

    曹纯再一挥手,一大群面色冷冽的魏军士卒杀气腾腾的进入大殿,将方才跟随荀一起反对郭鹏封王的二十六人全部抓了起来,拖出了殿外。

    他们终于反应了过来。

    在此过程之中,有人目眦尽裂,拼命挣扎,对荀攸破口大骂。

    “荀公达!你不得好死!!”

    “荀公达!你这个逆臣!!”

    “颍川荀氏怎么会有你这种逆贼!陛下!陛下!荀公达是逆贼!是逆贼啊!其罪当诛!当诛!!”

    “荀公达!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有人向小皇帝刘健寻求救援。

    “陛下救命啊!陛下!”

    “陛下救我!我不想死啊陛下!”

    “陛下!我是忠臣!我忠于陛下!陛下救我啊!”

    有人则干脆大哭失声,向荀攸认罪,试图求得荀攸的原谅。

    “荀令君!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饶了我!”

    “令君!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令君!我被人蒙蔽了!我支持魏公封王!我支持魏公封王!!!”

    “公达!公达!我家与你家是世交!是世交!!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众生百态,尽收眼底。

    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荀攸冷漠的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眼神冷冽,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六百九十五 是服从!还是毁灭!

    跟在荀和臧洪后面一齐下跪反对郭鹏封王的二十六人被一起抓走了。

    无论在最后时刻是否认罪,是否想要认错,是否怂了想要反悔,他们都没有得到原谅。

    荀攸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郭某人不会允许再一次的背叛。

    朝堂上顿时减员五分之一。

    一直愣着不曾跟从荀脚步的鲍信因为没反应过来而十分幸运的躲过一劫,此时还是傻愣愣的站着。

    于是荀攸看了看傻傻的鲍信,想了想,于是脸色不善的走上前。

    他看着鲍信。

    “鲍少府还对魏公封王有异议吗?如果有,现在可以说出来,攸愿意和鲍少府好好的议论议论。”

    鲍信的嘴唇动了动,忽然打了一个激灵,看着站在面前满脸阴霾的荀攸,连忙后退了好几步,满脸惊恐,连连摇头。

    似乎荀攸就是个夺命大魔头一样。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魏公……不……魏王!魏王殿下功劳之大,天下无出其右,合当封王……合当封王!!”

    鲍信忽然面朝小皇帝跪下,大声喊道:“臣鲍信,请陛下念及魏公再造汉室之功,不以白马之盟为阻碍,封魏公为王!为魏王!”

    鲍信跪伏于地,满头冷汗,脸色惨白,身子忍不住的发抖。

    有眼力价的朝官们立刻恍然大悟,立刻紧随其后,齐齐跪伏在地。

    “请陛下封魏公为王!”

    站在后头率领魏军十足虎视眈眈的曹纯顿时有些奇怪。

    这帮家伙难道事先练过?

    怎么说起这种话来整齐划一,一点都没有不和谐?

    荀攸则没有感到奇怪。

    他转过身子,背对小皇帝,面对群臣。

    “诸位的意思,陛下都清楚了,这件事情本身就是陛下所说,陛下自然是认同的,诸君一起认同此事,是国家之福,甚好,甚好。”

    荀攸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难看的笑容。

    而后荀攸转过身子,面对小皇帝,高声喝道:“陛下圣明。”

    荀攸身后的一票朝臣一起跟着高声喝道:“陛下圣明。”

    圣明的声音在整个朝堂上回荡着。

    但是小皇帝怎么想,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自己和圣明这两个字有什么关系。

    我真的圣明?

    明明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怎么就圣明了?

    但是没关系,只要大家认为他圣明,他就是圣明的。

    郭某人已经决定了。

    在这场风波之后,雒阳朝廷和郭鹏开始了心照不宣的配合,开始了三辞三让的过程。

    与雒阳朝廷这边一样,郭鹏那边也利用三辞三让对藏在魏官群体内部的敌人发起了最后的进攻,效果斐然。

    而郭鹏那边利用反腐行动对政敌进行打击报复的同时,也得知了荀攸在雒阳拿下了荀和臧洪,还把鲍信给吓病了的消息。

    荀和臧洪以及二十六名官员被抓了起来,关进了死牢,等待着处置,鲍信的运气还不错,但是被吓病了。

    自打那一天之后,鲍信就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他是真的被吓病了。

    蔡邕的运气更不错。

    原本可以想象,蔡邕也是一个反对的大热门,结果因为蔡邕在这场大朝会进行之前两天刚好病倒了,躺在病床上,没能参与这件事情的任何一个环节和后续的一切。

    荀和臧洪在朝堂上的言行举止被荀攸和临淄营的密探一起告知了郭鹏,郭鹏拿着两份报告做了比对,发现荀攸没有说谎,没有夸大言辞,一切都是真的,所以他很满意。

    荀攸已经献上了投名状,他背后的荀氏认怂了,已经完全抛弃了固有的立场,拼命的往郭某人这边挤来挤去,蹭来蹭去,不想被丢下。

    如此这般的姿态,让郭某人十分愉悦。

    荀氏认怂了,那么接下来,就是陈氏了。

    思考了一番,郭鹏把陈纪叫来了。

    对于这位从青州刺史时代就与郭鹏一起行动的老臣,郭鹏还是很尊重的。

    陈纪的年龄比蔡邕还要大,是当之无愧的国老,所以郭鹏对陈纪一直都很客气,很优容。

    话虽如此,郭某人一直以来都对颍川籍士人不怎么感冒,尽管他自己的祖籍也是颍川。

    早期跟随的他的非郭氏本家颍川人不过一人,枣祗,可他不是颍川大家族出身,也就是个小士族之家。

    直到风云际会之下,他做了青州刺史,父亲郭单府中有几名被征辟的颍川士人顺势跟从了他,如杜袭和辛评,两人也并非一流士族出身。

    旋即郭鹏成为青州牧,而当时陈纪正好在做平原相,两人有了上下级关系,郭鹏这才算是和颍川大族有了联系。

    不过陈纪年龄大威望高,是海内名士,郭鹏是当之无愧的小字辈,虽然名义上是陈纪的领导,但实际上二十多岁的郭鹏又怎么会真的对五六十岁的陈纪以领导的身份自居呢?

    更遑论下命令。

    不咸不淡,相互客气一点,遇事打个商量,老前辈帮帮忙,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直到郭鹏参加讨董联军打出名望,荀举家来投,这才算是拉开了颍川士人投靠郭鹏的序幕。

    也只是序幕而已。

    此后,一直到郭鹏拿下兖州成为二州之主,才有荀的本家荀衍荀悦,阳翟人赵俨等投靠郭鹏,而在此之前,青州的士人和兖州的士人已经大批量投靠郭鹏,郭氏本家已经举家投靠。

    颍川士人落下了下风。

    偏偏颍川人这个时候还有不少在汉中央苦苦挣扎,如钟氏和陈氏,还有一部分在袁绍那边,势力分散。

    结果在郭鹏平定河北的过程之中,冀州士人大规模加入郭鹏集团,和颍川人抢占地位,郭鹏又重用田丰为首的冀州士人,纳田氏女为妾,冀州士人也压了颍川士人一头。

    到郭鹏集团羽翼大成消灭袁术的时候,颍川士人们才意识到郭鹏的势力不可阻挡,想要大量进入投靠,却为时已晚。

    因为随后就发生了郭鹏进位魏公、荀反对之后失宠的事情。

    荀的政治错误对颍川士人来说是一个极其巨大的打击。

    作为除了陈纪之外在郭鹏麾下站稳脚跟的唯一一个颍川大族出身的人,荀举荐了不少颍川人进入郭魏集团,是不少颍川才俊的举主。

    但是荀自己却犯了政治错误,站错了队,和郭鹏对着干。

    于是他不仅把自己赔进去了,还搭上了一批颍川后起之秀的前途。

    只要不是造反谋逆,门生故吏是需要跟随举主共同进退的,这是政治规则,所以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不管敢不敢,那一批颍川才俊都跟着荀一起跳下了火坑,被郭某人一网打尽。

    不得已之下,荀氏只能召回了荀攸,让荀攸出仕郭鹏,为他卖命,为他尽职尽责勤勤恳恳的办事,以求得到郭鹏的谅解,重新树立荀氏的权势。

    荀攸做得不错,的确得到了重用,渐渐为颍川士人挽回了一些信任。

    在立新帝的风波之中,荀攸和陈纪把持住了自己,带领剩下的颍川士人有惊无险的度过了风波。

    但是,随后荀攸就被任命了一个特殊的职位。

    雒阳,汉中央的尚书令。

    这个职位很有些意思。说它重要吧,它的确很重要。

    这个职位是东汉中央朝廷的三独坐之中最重要的一个,位分虽然不高,但是权重,这个职位的存在在东汉一朝相当于是宰相了。

    说他不重要吧,那也要看在什么皇帝的手下,在有权力的皇帝手下自然是权重,在没什么权力的皇帝手下……

    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但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郭鹏的这个安排不一般。

    因为郭鹏把几乎所有拥汉派都给放在了雒阳中央,其中就包括著名的政治犯荀,而荀攸却在这个时候被调任尚书令,出任雒阳中央主管官员,协助枣祗营建雒阳新城。

    荀攸主管,荀身处其中,还有一大票拥汉派……

    猜猜,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荀氏,包括和荀氏相交莫逆的士人家族们,你们到底是要站在我这边,跟我一起迈向未来,还是停留在汉帝那边,和汉帝一起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你们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

    让我看清楚你们的态度,我要看的清清楚楚!

    郭某人戳着颍川士人的脑袋尽情的喷洒着唾沫星子我要你们tm的给我tm的解释清楚,你们tm的到底tm的站哪边!这tm的决定了未来我tm的到底要怎么tm的任用你们!

    荀攸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郭鹏的意思。

    也立刻就明白了郭鹏需要看到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他们都太天真了,觉得郭鹏会因为荀攸的加入就放过荀,让他安然做他的政治犯,终此一生。

    他们太天真了,低估了郭鹏的手段和决心,低估了郭鹏的冷酷和无情。

    他们觉得郭鹏至少不会对荀施以重刑,不会让荀死,只是会一直漠视他。

    刑不上大夫这种事情,郭某人永远也不会做。

    荀,就是祭旗的物件!

    郭某人要告诉所有人,我!不是刘秀!

    郭鹏要荀攸和荀氏亦或是整个颍川士人集团做出决断。

    用荀的命来告诉他!

    是服从!还是毁灭!二选一!

    除此之外,郭鹏不接受任何解释!

    已经是最后时刻了,告诉我,你们这群东汉王朝的精英们,告诉我,你们到底站哪边!

    这无声的警告,荀攸听到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荀攸为之战栗,为之深深的恐惧,为之坐立不安。

    郭鹏的决然,郭鹏的冷酷,郭鹏的无情,郭鹏的狠辣。

    他真的怕了。

    在这几个月里面,他没有一天是可以安然入睡的,没有一天是可以轻松愉快的。

    蜷缩在强权之下,荀攸瑟瑟发抖。

    因为他知道,决断之日终将到来,他的决断将会影响到整个颍川士人集团的前途和未来。

    郭鹏不要暧昧不清,郭鹏要最直接的答案。

    用荀的命回答他。

    荀攸,给我杀了荀,向我证明!

    所以,当郭鹏授意荀攸向天子提出封他为魏王的事情的时候,荀攸就知道,这个最后时刻,来了。

    不可避免无法回绝的来了。

    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郭鹏的屠刀已经出鞘,决定的内容将决定郭鹏是否舞动起这把屠刀。

    荀。

    颍川士人的未来和前途。

    把两者放在利益的天平上作比较。

    根本不需要选择,不是吗?

    曹纯,曹洪,赵云。

    三人里里外外统辖着一万军队,把雒阳围的水泄不通,严严实实。

    对外说是保卫帝都,实际上,就是负责监视看管这里的政治犯们,不让一个人,哪怕是一个人逃脱。

    荀攸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和任何言论,都会在第一时间被郭鹏知道,在这座雒阳城里,郭鹏的眼线无处不在。

    这位空前强大的可怕君主将会把他的意志贯彻到天下的每一个角落,雒阳,根本不要想着可以逃脱。

    亲情与血脉交织而成的羁绊与利益的纠葛,到底,荀攸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荀攸做出了最正确的抉择。

    躲在家里悄悄的差点把眼睛哭肿了之后,荀攸做出了最正确的抉择。

    强权之下,没有他挣扎的余地。

    他找到了曹纯,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宣布了自己放弃荀的决定,要求曹纯配合,曹纯当然答应。

    于是就在大殿之上,荀攸做了最后一次努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下更多的人。

    可是那些依旧冥顽不灵的人,是救不下来的。

    有些人其实看清楚了当下的局势,洞悉了郭某人之心,但是他们根本没想着活。

    和荀一样,总有一些人是愿意为了理念而死的。

    荀攸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们和荀一起被拖走。

    那一刻,荀攸知道,郭鹏的步伐,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

    他已经成为了帮凶,事实上的帮凶,无可辩驳的帮凶。

    三辞三让的标准戏码就这样开始了。

    荀攸过关了。

    但是这还不够,郭鹏还觉得不够。

    对于拥有深厚中央传统的颍川士人来说,远远不够。

    所以他把陈纪喊来了,他要问问这位硕果仅存的上个世代的颍川士人领袖,问问他,到底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

六百九十六 嘿,史书

    接到了郭鹏的召见,陈纪颇有些忧虑。

    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来到了郭鹏的书房,和郭鹏面对面跪坐在软垫之上。

    他们中间隔着一张案几,案几上放着一只小铜炉,点着熏香,几缕幽蓝色的烟雾穿过小铜炉鼎盖上的空洞,固执的向上飘。

    时间倒退数百年,这是春秋战国时代君臣问对的标准模式,汉承秦制,这样的习俗也被保存下来。

    郭鹏很喜欢这种模式,觉得这种模式很有些逼格,所以他和他所看重的谋士们问对之时,都是用这种模式。

    眼下也一样。

    他亲手为陈纪倒了一杯饮料,递到了陈纪的面前。

    陈纪连忙道谢。

    “陈公无需多礼。”

    郭鹏微微一笑,开口道:“陈公是跟随我一路走来的老人了,我一路走来,陈公不辞辛苦的相助,我感激不已。”

    陈纪忙道:“些许微末之功,老臣不敢居功自傲。”

    “哈哈哈哈,陈公何须如此?”

    郭鹏从怀里掏出了一份竹简握在手里,笑道:“有些事情,外人需要避讳,可陈公德高望重,何须在意?陈公且宽心,我对待陈公是没有任何避讳的。”

    郭鹏说出这些话,陈纪觉得很有些不理解,也算不上宽心,而且郭鹏刚才一直拿在手里的那份竹简……

    什么意思呢?

    陈纪没有说话。

    少倾,郭鹏再次开口了。

    “有件事情,不知道陈公是否听说过。”

    陈纪忙道:“魏公请说。”

    “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郭鹏把手里的竹简放在了案几上:“还请陈公过目。”

    陈纪有些疑惑的伸手把这封竹简给拿了起来,解开了绳索,细细阅读起来。

    “说起来,这件事情也着实让孤有些奇怪。”

    郭鹏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清甜的饮料。

    陈纪正在缓缓阅读竹简上的文字。

    这份竹简是雒阳留守、尚书令荀攸送来的。

    “孤是没有想到的,陛下要晋封孤为魏王的事情,这可不是孤主动提出来的。”

    陈纪读着读着,读完了简单的开场白,再往下一看,忽然心里一紧,眉头一皱。

    荀攸记述,说小皇帝要晋封郭鹏为魏王,结果荀主动站出来反对,对郭鹏多加污蔑。

    魏王?

    荀反对?

    这……

    “孤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对孤的用心产生怀疑,甚至觉得孤居心不良。”

    陈纪逐步阅读到了朝堂争端的部分,读到了荀屡屡反驳荀攸的提议的部分,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心跳开始加速,嘴唇变得有些干。

    “孤更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当堂说,孤昨日为魏公,今日为魏王,明日……”

    郭鹏放下了水杯,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冰冷的视线锁定在了陈纪的身上,缓缓开口。

    “就是魏帝了。”

    此时此刻,陈纪正好读到了荀攸书写的关于请斩荀,以正视听的最后部分。

    那一瞬间,陈纪的瞳孔一缩,呼吸一滞,背后瞬间冒出了大量冷汗,内衣快速被冷汗浸湿。

    与此同时,他的手一抖,竹简掉落在了身前的案几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而后又掉落在了地面上。

    陈纪的嘴唇颤抖着,身体颤抖着,似乎连灵魂都在颤抖。

    郭鹏面色不变,笑容不变,眼神愈发的冰冷。

    “陈公,你说,明日,孤,就要变成魏!帝!了吗?”

    陈纪的呼吸因为紧张而十分短促,心跳不断加速,只觉得一股寒气由头到脚由里到外,使他遍体生寒。

    “老……老臣以为……不……不是的……”

    陈纪的声音因为颤抖的身体而变得颤抖,变得断断续续的。

    他忽然注意到,似乎从方才开始,郭鹏的自称,从一贯的我,变成了冰冷的孤。

    “陈公以为不是?”

    郭鹏依然笑着,缓缓开口道:“可为何荀文若却觉得是呢?陈公,孤记得,荀文若和陈公好像关系不错,荀氏和陈氏,关系似乎也不错,长文和荀文若之间的关系,似乎更不错,是吗?”

    那一瞬间,陈纪的身体僵住了。

    而后,几乎是转瞬之间,陈纪离开了郭鹏的面前,跪着倒退膝行数步,一个大礼拜伏于地。

    “魏公!绝无此事!”

    陈纪颤声道:“自从荀文若反对魏公封公以来,陈家,陈氏,就已经知道荀文若居心不良,就再也没有和荀文若有任何的来往!绝对没有!”

    “哎呀,这可不好。”

    郭鹏的眼神冰冷依旧,嘴角笑意却愈发灿烂:“荀陈二姓很早就开始交好,彼此之间亲密、联姻,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是因为孤的问题而使得两家不再亲密,那岂不是孤的过错?

    荀氏和陈氏都是我汉著姓,两家亲密友好,互通有无,乃是我汉学术得以发展的重要基石,若是因为孤的原因,使得我汉学术不得发展,那孤,岂不是千古罪人?这个罪责,孤,可担待不起。”

    郭鹏满脸笑意,语气轻松,似乎在和陈纪聊家常。

    可是这话说给陈纪听,陈纪听来,句句都是诛心之语,要命之言。

    陈纪感觉端坐在那儿的郭鹏似乎已经举起了屠刀,正准备对着他挥下来。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心跳如此之快,也从未觉得自己的大脑如此清晰。

    “魏公!”

    陈纪颤声道:“陈氏和荀氏之间,的确世代友好,但是,那只是学术交流,不涉及任何……任何其他的关联,魏公若不喜,陈氏今后,再也不会和荀氏有任何往来!”

    “孤方才不是说了吗?”

    郭鹏摇了摇头:“若是因为孤的原因,让荀氏和陈氏不再友好,那孤,就是天大的过错了,后人会怎么看待孤呢?”

    “!!!”

    陈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开口道:“魏公无错!魏公无错!陈……陈氏……老臣!老臣以为陈氏不当和荀氏再有任何牵连!陈氏……陈氏对荀文若污蔑魏公之言甚为不满!陈氏将立刻不再与荀氏有任何关联!今后,也不会有任何交流与姻亲!”

    郭鹏端起了水杯,又稍稍饮了一口清甜的饮料,只觉得满口香甜。

    不说话。

    不说话?

    那是……

    陈纪的眼珠子转了转,大脑飞速旋转,电光火石之间灵光一闪,咽了口唾沫,下定了决心。

    “老臣以为,颍川故里惨遭西凉董贼荼毒,早已残破不堪,不足以为陈氏故里,陈氏,愿举族迁移至魏郡居住,永不回颍川!”

    陈纪说完,以额触地,双手放在额前,伏在郭鹏面前,礼数十分周全。

    郭鹏放下了水杯,面露微笑。

    “这会不会太难为陈公了?毕竟是百年故里,故土难离,若是陈氏族人有所不满,埋怨孤,那……”

    “绝对不会,陈氏的全体族人,没有任何怨言。”

    陈纪没抬头,跪伏在地上坚决的说道:“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永远,都不会有!谁若有,就不再是陈氏子弟!”

    过了一会儿。

    “如此,甚好。”

    郭鹏微笑着站起了身子,走到了陈纪身边,蹲下,双手将陈纪的上身扶起。

    陈纪不敢看郭鹏的脸。

    “陈公,长文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办事严谨,做事可靠,而且,还很有大局意识,我觉得,长文很有前途,陈公有个好儿子,我很为陈公感到欣喜啊。”

    陈纪一点一点的抬起头,一点一点的看到了郭鹏脸上的微笑,心下稍微有些放松。

    于是他咧开嘴角,很是勉强的笑了笑。

    “能得到魏公的欣赏,是长文的福气,是长文的福气。”

    “来,陈公,坐下。”

    郭鹏贴心的扶着陈纪走到软垫前,又扶着陈纪跪坐了下来。

    陈纪端坐下来,摆正了姿态。

    “那陈公觉得,荀文若是该杀呢?还是不该杀呢?其他附议他的人,是该杀呢?还是不该杀呢?”

    就在同时,就在陈纪刚刚摆好了姿态的同时,郭鹏又说话了。

    那个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的时候,郭鹏就弯腰站在陈纪身边。

    郭鹏的双手还在贴心的为陈纪打理衣领,很细心的为他打理,就像是一个恭顺的后辈一样。

    结果这位后辈所说出来的话却让陈纪再度遍体生寒。

    所以陈纪直接僵住了。

    少倾,陈纪咽了口唾沫。

    “只……只要是魏公做出的决定,老臣……绝无异议,老臣一定会支持魏公作出的任何决定。”

    陈纪巧妙的踢了一次皮球,实在不想回答如此诛心的问题。

    杀人,还要诛心。

    郭子凤。

    你太狠了。

    陈纪不想回答。

    可郭鹏不放过他。

    “孤就是想听听陈公的意见,孤向来广开言路,广纳忠良之言,陈公不说,难道是不愿意回答孤吗?难道是觉得孤不值得陈公向孤进忠良之言吗?陈公对孤有意见?”

    郭鹏还是弯腰在陈纪身边贴心的为他打理衣冠。

    陈纪的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老臣不敢……”

    “那就说吧。”

    郭鹏忽然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陈纪有些奇怪,稍微偏了一下头,只见两个年轻的吏员走了进来,一人拿着笔墨和竹简,一人拿着案几和搭放竹简用的书架。

    两人操作一番,便是一人在案几前正襟危坐,摊开了竹简搭在了书架上,目不斜视,持笔欲写。

    一人坐在身边,为他研磨墨汁。

    陈纪瞳孔一缩。

    “陈公,怎么不说了?是孤哪里做得不对吗?孤做的有什么问题吗?”

    郭鹏微笑着问道,手抚着陈纪的背,力道轻柔。

    陈纪的嘴唇颤抖着,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会儿。

    “天子有诏,封魏公为魏王,荀文若身为重臣,却……却口出悖逆之言,污蔑忠良,用心险恶,其人其心可见一斑!造成的影响也十分恶劣,会让人怀疑魏公忠君体国之心,所以,其罪……当……当诛!!”

    最后一个字说完,陈纪的呼吸急促起来,抿紧了嘴唇,嘴角向下,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整个身子都开始微微颤抖。

    持笔的年轻吏员立刻动笔,下笔坚决,运笔流畅,也不知在写些什么。

    “当诛啊……荀文若跟随我数年,说诛杀就诛杀,我的内心,也是颇为不忍,他怎么就如此糊涂,当今陛下即位已经是事实,他再不愿意,也不能谋害天子啊……”

    郭鹏面带悲戚之色,捶着自己的胸口,眼眶泛红:“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陈纪的瞳孔一缩,猛然抬头看向了郭鹏。

    “陈公?为何如此看着我?我说的有错吗?”

    郭鹏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花,有些奇怪的看着陈纪。

    ………………

    陈纪愣了一小会儿。

    “不,不,魏公无错,荀文若有错,有罪!谋逆大罪!是死罪!”

    陈纪果断低下了自己的头。

    持笔的年轻吏员看了看郭鹏和陈纪之间的交流,稍微思考一番,又一次动笔,非常坚决。

    看着持笔的年轻吏员记录完毕,郭鹏便站直了身子,把陈纪扶了起来。

    “陈公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陈公暂且回家休息,陈公年龄大了,要多休息,多穿衣服,多吃清淡的食物,少油,少盐,如此方能长寿,长寿,方能看到长文出人头地啊。”

    郭鹏扶着陈纪一路走到了府门口,亲眼看着陈纪在下人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看着马车慢悠悠的走远,消失在了街转角,然后才缓缓回到了屋子里。

    屋子里,两名年轻的吏员还没有走,负责记录的那人将写上字的竹简双手奉上。

    “今日之事已记述完毕,请魏公阅览。”

    郭鹏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只见竹简上写了一段言简意赅的话语。

    十一月,大鸿胪荀、太仆臧洪等二十八人密谋弑帝,尚书令荀攸上表论罪,称等罪大当诛,公与陈纪论等谋逆事,纪言亦然,公为之感伤,凄怆曰何至于此。

    郭鹏很满意。

    “一式三份,多做储备,做好防腐,以备将来写史书之用。”

    “遵命。”

    两名年轻吏员告辞离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郭鹏又笑了,笑得有些张狂无忌,有些无所畏惧。

    嘿,史书。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六百九十七 以血开始,以血结束

    陈纪从郭鹏的府上出来,坐在了马车上,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中。

    家里面,陈群刚好九九六之后下班回家,浑身汗臭,想着洗个澡换身衣服薰个香再去办事,一眼看到老爹从门外走进来,于是立刻迎了过去。

    “父亲。”

    陈纪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陈群。

    “父亲?”

    陈群弯腰拱手好一会儿,见陈纪没有反应,便微微抬起头打量着陈纪。

    “长文。”

    陈纪伸出一只手,伸向了陈群。

    陈群连忙握住了陈纪的手,靠了上去。

    “儿在。”

    “以后,要小心做人,小心做事,咱们陈氏能一路走到今天,不容易,你祖父寒微之家出身,我陈氏发家不过数代,很难才走到了今日,无论如何,你也一定要保住陈氏,陈氏的存亡,就在你手中了。”

    陈纪紧紧握住了陈群的手。

    “父亲何出此言?”

    陈群觉得十分奇怪,再仔细一看,发现陈纪面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眼神发直。

    陈群正在疑惑间,忽然陈纪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父亲!父亲!父亲!!!”

    陈群大惊失色,立刻唤来家中仆人一起将陈纪抬到了后院卧房之中,又请来了大医华佗为陈纪诊治。

    没过几天,郭鹏就得知陈纪病倒在床上的消息,对此,他非常重视。

    他严令华佗和大医馆所有医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治陈纪。

    可惜陈纪的病情还是一日日加重,躺在床上不得下床,形容日渐枯槁,眼看着命不久矣。

    也就在此期间,郭鹏将荀、臧洪等人联合谋逆、图谋伤害小皇帝以及后续处理的过程公之于众。

    他称荀和臧洪等人素来不满意小皇帝的登基,从未真心认为小皇帝是皇帝,因为所谓的主少国疑之论,而力主让另外一名刘氏宗亲做皇帝,为此甚至不惜谋害小皇帝的性命。

    荀氏谋逆集团囊括了荀,臧洪,还有其余二十六名雒阳官员,他们密谋要害死小皇帝,推举其他刘氏宗亲做皇帝。

    幸亏尚书令荀攸及时发现了这件事情,戳破了他们的阴谋,予以阻止,并下令逮捕了以荀和臧洪为首的逆臣二十八人,粉碎了他们的政变企图。

    经过审讯,证据确凿,皇帝刘健大怒,下令荀臧洪等二十八人全家抄斩。

    郭鹏于心不忍,上表称其人对汉帝国有过功绩,请求免他们一死。

    皇帝不许。

    但是念及郭鹏的求情和他们往日的功劳,皇帝把惩处改为男丁处死,女眷发卖为奴。

    郭鹏的嫡长子、雒阳北部尉郭瑾素来与臧洪的儿子臧彪友善,闻言大惊失色,跪在宫门口向皇帝请愿,请求皇帝饶了臧彪一命,又写信给父亲郭鹏,希望郭鹏尽力营救,但是郭鹏无能为力。

    郭瑾哭泣到晕厥,为此还病了一场。

    建安元年十二月底,荀、臧洪等二十八名逆臣及其家中男丁在雒阳被皇帝下旨处斩,其后,女眷被没入官府,发卖为奴。

    整个过程之中,郭鹏没有提起关于白马之盟的一字一句。

    从此以后,也没有人再提起过。

    无论是雒阳,还是邺城,亦或是郭鹏掌控下的任何一个州一个郡一个县一座城,都没有人再提起过。

    白马之盟的神圣不可侵犯,随着荀和臧洪等人的死,已经不复存在。

    以血开始,以血结束。

    因为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原因,而不该知道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更不会提起。

    那之后,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比如荀攸上表向皇帝请罪,说族人犯罪,他不能及时发现,险些让小皇帝遇难,这是他的罪过,他想要因此辞职,以此谢罪。

    “小皇帝”下诏称荀攸无罪,荀攸及时发现荀之罪,及时阻止,戳破了这个阴谋,这是极大的功绩,是保卫汉室的功臣。

    族人之罪,不是荀攸之罪,荀攸不仅无罪,还应该有大功,应当被赏赐。

    于是朝廷为荀攸加爵位,加食邑,封妻荫子,令其留任尚书令,继续做大汉的忠臣。

    荀攸哭泣着向皇帝感谢恩德。

    整个荀氏都上表感念天子恩德,感恩“天子”没有诛连他们全族。

    荀氏如此,陈氏亦然。

    陈纪生病期间,下了决心,决定辞官,上表向郭鹏乞骸骨。

    同时,他还决定将颍川陈氏宗族举族迁移魏郡邺城,从此脱离颍川,不再以颍川为祖地,改换户籍为冀州魏郡,又将陈氏和荀氏之间已经商定好的几场姻亲给辞退了。

    为此,陈氏饱受非议,名望大跌,陈纪被不少人讥讽为识时务的俊杰,还有人骂陈纪晚节不保。

    而荀氏反而因此得到了些许的同情分,并未因为荀谋反而一蹶不振。

    尽管如此,在以陈琳为首的御用文人集团的大肆舆论打击之下,荀氏的名望也没好到哪里去。

    陈琳等人在这场舆论战期间为郭鹏发声,把持舆论阵地,输出大量高质量的文章,牢牢占据了上风。

    从而使得邺城官场上上下下都在议论荀、臧洪等人意图谋害皇帝的事情,纷纷觉得可怕,还有不可思议。

    郭鹏很阴险的把之前荀和臧洪反对小皇帝登基为帝的事情拿了出来,和这次的事情一起宣传,潜移默化之下,让吃瓜群众们得出了这两件事情之间的因果关系。

    郭某人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荀攸变成了保护皇帝的功臣,而脏水则全部泼向了荀和臧洪等二十八人。

    他完全不担心。

    因为死人不会替自己辩解,活人不敢替他们辩解。

    于是这桩公案就坐实了,定论了,记录在案了。

    深受朝廷恩德的荀氏居然参与了谋反,居然要谋害小皇帝刘健的性命!

    这简直不可想象。

    为此,荀氏几名族子的举孝廉行动也被迫中止,荀氏子弟们试图为其他颍川士子们举荐的行动也被迫中止。

    荀氏的政治利益遭到了沉重打击,政治前途几乎完全损毁,看不到希望,颍川士人的利益也受到了牵连。

    与他们相熟的试图构建起颍川籍士子的政治关系网络的其余颍川官被这件事情连累,无法继续下去,试图与青兖士人还有冀州士人达成政治写作的努力也被毁掉了。

    青兖士人和冀州士人避之不及,唯恐和颍川士人达成联系。

    青兖士人和冀州士人在东汉时代的根基不如颍川士人那么深厚,原本颍川士人试图与之达成协作,以换取政治上的利益,结果这桩大案一出,协作顿时终止了。

    颍川士人数年间试图在郭魏政权内部重新构建其利于他们的关系网络的努力几乎毁于一旦。

    他们的势力彻底衰颓,跌入谷底,并且一时间看不到重新复起的希望。

    而那场朝廷辩论,则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知道荀和臧洪之所以被杀的原因。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要么是死了,要么是被下了封口令。

    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的别说话。

六百九十八 魏王

    这场后果空前严重的**,在建安元年年底的官场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这就是郭鹏的目的。

    他就是要打击颍川和汝南的士人力量。

    在两汉,颍川一地人才辈出,有大量颍川人在中央做官,自东汉建立以来,担当三公之位的颍川籍士人所占的比例在全国范围内属于第一,东汉中期以后更是如此。

    于是有了天下英才出颍川之说。

    无论是士人数量、质量还是传家经典之多,无出颍川之右,连同样文脉昌盛的汝南士人都难以抗衡。

    汝南士人在袁绍袁术相继灭亡且袁氏几乎灭族的情况之下已经一蹶不振。

    他们大多跟随袁绍袁术,在郭鹏剿灭二袁的战争之中遭到毁灭性打击,在政治正确的框架之下,郭鹏把汝南士人重点打击,扣上政治犯的帽子精确诛杀,他们已经不成气候。

    剩下的,就是颍川士人了。

    颍川籍士人有着比汝南士人还要深厚的中央底蕴和关系网络,就算经历了战火打击和流离失所,也未能遭到太大的影响,依然可以四处投资,各寻出路。

    底蕴的身后和优秀子弟的数量之多是他们最大的依仗,这一点,顶级士族和小士族之间的差距是非常大的。

    这就让郭某人很不开心。

    弘农中央没了,但是颍川士人集团还在,他们的底蕴是其他士人包括郭某人麾下的文官集团难以对抗的。

    他们不认怂,他们继续抗争,他们掌握权力,把东汉中央的传统带到郭魏政权之中,予以影响,那么郭鹏想要代汉就不那么容易。

    所以郭鹏一直以来都在刻意压制颍川士人在他的集团之中的地位,大力提拔自己的亲信、寒族士人和青兖士人、冀州士人,以此对抗颍川士人。

    而荀的自爆行为给了郭鹏爆破颍川士人集团的绝佳突破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郭鹏的威望与权势的不断则加,随着他一点一点的得寸进尺,经过三次****,终于将颍川士人集团的力量打散,将他们的声望和势力都打入谷底。

    不容易啊。

    颍川士人很多。

    其中以荀氏、陈氏和钟氏三家为代表,三家位居士人集团的顶端,与弘农杨氏、汝南袁氏分庭抗礼,三家子弟互通有无,相互联姻,关系网络巨大,繁盛不已。

    郭某人毁灭弘农中央之后的第二个目标就是荀陈钟三家为首的颍川顶级士族豪门。

    现在荀氏出了一个荀,犯了谋逆之罪,被斩,声望大跌,政治利益遭到沉重打击。

    陈氏因为迁移户籍离开颍川,直接脱离了颍川大本营,被疑落井下石,声望受损,而且站在了所有颍川士人的对立面,前途不明朗。

    钟氏更惨,嫡系钟繇在弘农兵变的惨剧之中遇难而死,全家也被乱兵杀死,主家一脉人丁损失严重,现在只有旁系别支的两人在郭鹏麾下做办事吏员,地位低微。

    荀氏陈氏和钟氏作为颍川士人的代表性家族,遭遇了这样的政治变故之后,虽不至于一蹶不振,但是也等于是褪了一层皮,浑身血淋淋的。

    在仅仅只有名声变的不好的荀攸和资历浅薄的陈群作为代表性人物的状况下,根本不能和青兖士人、冀州士人乃至于寒门士人对抗。

    他们被拿下之后,空出来的职位也被郭鹏火速安排亲信接任,将这一部分权力夺走。

    他们再也不能阻拦郭鹏的前进。

    也不敢继续阻拦郭鹏的前进。

    而在这样的基础之上,建安二年二月初一,汉帝刘健第四次派人到邺城册封魏公郭鹏为魏王,并且赐予九锡。

    即车马、衣服、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鬯等九件象征地位和权势的物品。

    持有九锡,基本上就和天子一样,拥有名正言顺的生杀大权了。

    这一次,郭鹏接受了。

    称王,加九锡。

    剑履上殿,面帝不跪。

    封邦建国,封国之内,等同皇帝。

    他堂而皇之的撕碎了有汉四百年以来的护身符白马之盟,成为了第四个毁掉白马之盟、越过那条线的人。

    前三个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身死族灭,遗臭万年,而郭某人自己会不会有好下场,郭某人现在也不敢就真的断言了。

    或许就失败了,就死了呢?

    谁知道呢?

    但是毫无疑问,郭某人现在是无比成功的。

    三波政治清洗,已经为他扫清了前进之路上的一切绊脚石,剩下的,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他已经成为了魏王,魏公国也在建安二年升格为了魏王国。

    郭鹏,和他一手缔造的国家,距离成为一个大一统的帝国,只有一步之遥。

    真正的一步之遥。

    郭鹏在邺城召开了盛大的庆祝典礼,召回了几乎所有在外统兵的重要将领和在外治理地方的重要臣下,率领他们一起祭祀天地,供奉郭氏宗庙,再次确立曹兰为魏王国王后,郭瑾为魏王国王太子,确立了所有的名分和传承。

    随后,郭鹏低调就任汉帝国的大将军,成为自何进死亡之后就没有人再次做过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

    但是就现在来说,魏王的头衔已经远远盖过了大将军的风头。

    魏王,王!

    异姓王!

    自诸吕以后,大汉再也没有过的异姓王!

    群臣支持,军队支持,魏国国民更是无比支持的魏王!

    魏国境内,看不到一面汉字旗。

    说王莽和袁术撕毁了白马之盟,是因为他们直接做了皇帝。

    王莽是以公爵和假皇帝的名义登上帝位的。

    袁术更光棍,直接跨越好几个层级以火箭般的速度火速称帝,直接建立陈帝国。

    这两人都没有做王。

    吕后封诸吕做王,主要是为了对抗外臣和汉室宗亲,倒也没有真的想着让吕氏后代做皇帝。

    只有郭鹏,是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越过了尸骨,趟过了血池,带着无数的罪恶与阴谋,无比扎实无比艰难的走向了那个至尊之位。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登上至尊之位。

    走的无比扎实,走的无比小心,走的无比精明。

    他才是真正毁灭汉室的那个人。

    那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大汉贼!

    郭鹏穿戴着王的服饰率领群臣诸将祭祀天地的时候,心里面其实还是有点感慨的。

    作为他而言,跨越了出身的卑微,闯过了前方的路障,踏过了尸山血海,终于距离最后的终点还有一步之遥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当他成为魏公的时候,才算是走到了这九十的位置上,而当他成为魏王的时候,就是九十九了。

    已经没有障碍横在自己的面前了,敌人要么被**消灭,要么被精神消灭。

    已经没有障碍了。

    郭鹏缓缓闭上了眼睛,然后睁开,对着头顶的蓝天白云,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刘邦,你看到了吗?

    四百年了,你刘汉江山四百年了,已经四百年了!

    到头了。

    你输了。

    我赢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1678/ 第一时间欣赏东汉末年枭雄志最新章节! 作者:御炎所写的《东汉末年枭雄志》为转载作品,东汉末年枭雄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东汉末年枭雄志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东汉末年枭雄志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东汉末年枭雄志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东汉末年枭雄志介绍:
东汉末年,群雄纷争,三国乱世,跌宕起伏重生在这样一个时代,郭鹏最初的想法仅仅只是自保,想在乱世之中争取一份善始善终可是,当他随波逐流到了历史的岔道口上时,他赫然发现他的野心已经膨胀的难以自抑了于是,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东汉末年枭雄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汉末年枭雄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汉末年枭雄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