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五十二 郭瑾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抽肿了
春秋初期的梁国地处西部,也算是应景,定国名为西梁,封郭瑀为西梁国君,建立西梁公国。
于是西蜀、南越、南吴、西秦、西梁五个海外封国就这样决定了下来。
郭鹏一共六个儿子,除了郭瑾之外,其余五个儿子都会被封到这些地区,成为一地公爵,一国之主,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帝业。
确定了这个政策之后,郭瑾稍微放松些,觉得很愉快。
看着他的模样,郭鹏稍稍犹豫,还是决定开口询问。
“阿珺临走之前,和你说了一些什么,对吧?”
郭瑾正在高兴,听到郭鹏这样问,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
“是的。”
“他说了什么,为父大概能猜到,他说,他很嫉妒你,对吧?”
“父亲英明。”
郭瑾承认了,他觉得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郭鹏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阿珺也对为父说过,就在今年年初,咱们在温泉休息的时候,他对为父说的,为父当时就觉得,分封计划刻不容缓,否则,为父一旦死去,你们兄弟很可能反目。”
郭瑾抬起头,张嘴想要反驳,可看到郭鹏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他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好一会儿,他才低着头憋出一句【父亲英明】。
他不想对自己的父亲说谎。
果然是这样。
郭鹏叹了口气。
“你会觉得,你的嫡亲兄弟尚且嫉妒你,想要取而代之,更何况是庶出兄弟,所以你觉得不安,你觉得受到威胁,觉得必须要把他们全部赶出魏国才算安稳,对吧?”
郭鹏把郭瑾的心事说的一点不剩。
郭瑾低着头不说话,默认了。
郭鹏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拍了拍郭瑾的肩膀。
“很早以前我对你说过,扶苏胡亥兄弟相杀,武帝刘据父子相残,在绝对权力面前,亲情不算什么,当时我想你只是略有感触,可如今,你应该是彻底明白了,对吧?”
郭瑾愕然抬起头,看着郭鹏不说话。
“很多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就没有发言权,感同身受是不存在的,不自己去亲身经历,就一定不能互相理解,你当初不理解为父,现在,你应该理解了。”
郭瑾沉默,而后点了点头。
“儿子已经明白了,到底什么才是孤家寡人,什么才是高处不胜寒。”
“那就好,你明白了就好,你明白了,就不会做错事,不会因为一点点私情而犯错误。”
郭鹏深吸了一口气:“你的做法是对的,只是为父不忍心看到,又觉得这样做有好处,所以才决定实施分封,如果为父没有这样的打算,为父是可以预料到之后你们兄弟相残的局面的。
当然,你的兄弟们根本不能和你对抗,只会被你用各种方式找出破绽,然后治罪,下狱,余生想必不会很好过,而你若是再心狠手辣一些,你的兄弟们就没命了。”
郭瑾不敢说就没有这样的可能。
郭珺的那番话仿佛打开了他心里的某个开关,涌出一种情绪,和他即将成为皇帝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彻底激活了他的独夫之心。
以他的独夫之心,他觉得自己未必就不会做到把兄弟们赶尽杀绝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并非没有发生过。
比如胡亥,登基之后,听信赵高的谗言,把他的兄弟姐妹们全部杀光,一个都没有留下来,觉得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威胁他的地位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刷新了人们的认知。
从此人们知道了皇家兄弟都是表面兄弟塑料情谊,随时都可以翻脸不认人。
为了那张至高无上的只有一个的皇位,他们可以不惜一切。
包括自相残杀。
郭瑾过去读史书的时候,曾经和教他读书的老师一起痛斥这些权力怪物的无情,痛斥他们为了区区权力就要屠杀血肉亲眷的恶行。
当时他是义正言辞的发誓,有朝一日他若掌权,一定会做一个明君、圣君,和大家友好协商一切,君臣相得,毫无隔阂。
可当他自己也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当初自己最厌恶的权力怪物。
居然想着不能把他们送走就要把他们全部埋了的事情。
脸被打的啪啪作响,感觉都被抽肿了。
但是郭瑾已经不会回头了。
为了权力,为了地位,为了未来,他不惜一切,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父亲英明。”
郭瑾到最后只能说出四个字。
因为他的父亲预见了他可能做出的任何事情。
郭鹏站起身子,坐到了郭瑾的身边,搂住了他。
“你已经体会到了这种感觉,就意味着你已经可以为了权力付出一切了,你已经有这样的决心了,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孤家寡人该有的决心,继续下去,不要回头,也不能回头。”
郭鹏搂紧了郭瑾:“权力就像一把沙子,你要用力抓紧才不会漏出来,你一旦回头,就抓不紧权力,权力就会从你的手指缝里漏出去,再想抓住,就难了。”
郭瑾点了点头。
“儿子明白了。”
“再过不久,你就是魏国的皇帝了,想过吗?有朝一日,坐在皇位上,面对那群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一切的臣属的欺骗、隐瞒和利用。”
“以前没有想过,父亲决定传位给我之后,我就想过了。”
“什么感觉?”
“有点害怕,但是,也有点兴奋。”
郭瑾深吸了一口气:“儿子很想知道,到底是他们更聪明,能从儿子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还是儿子更聪明,能把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就和父亲玩弄他们一样。”
“为父从未轻视过他们,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为父未必比他们聪明,只是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郭鹏摇了摇头:“现在为父的招数已经用完了,你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数量空前庞大、质量空前优秀的科举官僚,他们比士人官僚更难对付,更难钳制,你,做好准备了吗?”
“……”
郭瑾深吸了好几口气,又缓缓吐出,似乎正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儿子没有选择,儿子只有面对。”
“很好。”
郭鹏对于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独夫非常满意:“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很难,但是记住为父告诉你的官僚的本质,你就不那么容易被蒙蔽。
只要你不被蒙蔽,你掌握了权力,你总归是有办法对抗他们的,但是如果被蒙蔽了,错误地以为天下平安,没有任何问题,那就坏事了。”
郭鹏举起一根手指。
“当他们跪在地上高呼万岁的时候,你该做些什么?”
“仔细想想自己的政策是否让他们觉得有机可趁,是否完全顺应了他们的想法,而并不能造福黎庶百姓。”
“很好。”
郭鹏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当他们跳着脚的在你面前痛骂你是昏君暴君的时候,你该做些什么?”
“把他们极力抵制的事情坚持下去,贯彻到底,一切阻碍的人都要处置掉,坚持下去,绝不放松,那就是他们的要害。”
“很好。”
郭鹏竖起了第三根手指。
“面对一团和气的朝廷,你该怎么办?”
“想方设法分裂群臣,设置矛盾,使之互相争斗,决不允许朝臣一团和气。”
“很好。”
郭鹏竖起了第四根手指。
“如何巩固中央权力,不使中央权力逐步衰退,被地方掌握?”
“陵邑制度,不断迁移地方豪强富户前往洛阳,切断他们的地域联系,打碎他们的利益盘根。”
“遇到抗拒?”
“直接出兵!”
“有臣子反对?”
“革职,严查,禁锢三代,严惩不贷!”
“很好。”
郭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然后竖起了第五根手指。
“怎么应对不断试图兼并土地的官员、豪强、富户?”
郭瑾愣了一下。
“陵邑制度应该可以,中央严查应该也可以。”
“治标不治本,如何治本?”
郭鹏又问。
郭瑾沉思良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父亲以为呢?”
“我也不知道。”
郭鹏自嘲的笑了笑:“土地兼并,是灭亡的根源,但是如何遏制解决,我也不知道,人们辛苦读书、学习、考试,为的就是当官,就是高人一等,就是作威作福。
如果不能这样,我相信没什么人愿意读书做官的,不让他们这样做,在他们看来就是梦想破灭,就是不仁义,皇帝就是暴君、昏君,可要是让他们这样做了,魏国也就完了。
该怎么处置,该怎么平衡,该怎么应对,我不知道,如何解决,我也不知道,但是阿瑾,我选择做一个暴君、昏君,让所有人都害怕的血手屠夫,而你呢?你会怎么选择?”
郭瑾默默地思考了好一会儿。
“我会跟随父亲的脚步,做一个暴君、昏君,让人害怕的血手屠夫。”
“你真的敢吗?这样做,弄不好,是要遗臭万年的。”
“我只愿当我死了以后,不至于无颜面对父亲。”
郭瑾的神色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迷茫。
一千三百五十三 刘健并不能理解郭鹏
看着郭瑾没有丝毫迷茫的样子,郭鹏其实是满意的。
可是除了满意,他也有些伤感。
伤感于他的儿子也要走上和他一样的道路,不知等到他老了的时候,回首往事,他会觉得今天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吗?
郭鹏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我不求你能面对我,我只求你能面对你自己,我留给你的江山,你能紧紧握住,别把权力丢了,就足够了。”
说罢,郭鹏结束了这场父子相谈。
此时,已经是延德十三年的十二月了。
进入十二月,整个朝廷都开始为了年末的那场禅让大典做准备。
十三年前,郭鹏刚要做皇帝的时候,也是一个十二月三十,刘健从皇位上退了下来,把皇位禅让给了郭鹏,郭鹏成为了皇帝。
十三年后,刘健还活着,当初经历那场变革的人们也还活着,甚至于刘璋、刘琮、刘琦等前汉宗室也都活着。
这场禅让典礼,这些前朝的幸存者们被邀请参加,他们将会亲眼看着郭鹏把皇位禅让给郭瑾,完成皇位的交接。
十二月初八,山阳国公刘健受邀抵达了洛阳,准备参加这场盛典,郭鹏邀请刘健进入皇宫,与他在当初他们完成禅让的宫殿内会面,交谈。
刘健前往山阳国受封之后,郭鹏没有见过他几次,料想刘健并不是很愿意前往洛阳,所以也就非常贴心的很少把刘健喊到洛阳来。
这一次见面和上一次见面间隔三年有余,三年多来,郭鹏记忆里那个精神小伙儿忽然变得有点精神萎靡的样子。
眼窝深陷,发黑,面色也不红润,反而有些苍白,头发也没有乌黑发亮的感觉。
整个人……怎么说呢,有种被榨干的感觉。
“山阳公,怎么当初见你的时候,你还是神采奕奕,如今却这副模样?”
郭鹏虽然五十岁了,但是只有少许白发,头发主要还是黑色的,精神头也远没有到萎靡的程度。
他早早退下,为的是多活几年,多当几年太上皇威震天下,还让他的政策持续时间长一些,成为定制,不能被更改。
他的精神还是足够的,他觉得他之后多注重养生,活个十来年不是问题。
可刘健怎么感觉就和一个连着通宵两天加班加点修改bug的程序员一样?
刘健闻言苦笑一阵,摆了摆手。
“陛下有所不知,臣的府上,近来从西域买了一批歌姬,那些歌姬吧,就……就姿色非常的好,这……这就……”
郭鹏算是明白了。
于是哈哈大笑。
“山阳公,此事,还是需要节制一二的,不能肆意放纵,否则对身体没有好处。”
“也不是臣不愿意节制,主要是……主要是这个……它就不是那么好节制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和陛下一样节制的,有些事情它就是没办法控制,臣也是无奈。”
刘健绘声绘色的描绘起了那群歌姬到底是多么优秀,多么有姿色,多么妖艳绝伦让他激动不已无法自控,就差再起不能了。
郭鹏听了却是觉得没太大的兴趣。
他倒是过了那个年龄了,并且感觉自己老婆数量少且懂得节制也是现在身体尚可没什么慢性病老年病之类的主要原因。
刘建才二十六岁,可那样貌看上去已经和一个中年人差不多了,怎么看怎么觉得憔悴、身体单薄、一推就倒。
他到底一天折腾多少次才能把二十多岁的强壮身体折腾成这副模样?
郭鹏并不知道,当然,也不似很有兴趣知道,他只知道继续这样下去,刘健命不久矣。
田当然也会坏掉,但是牛累死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
两人便没有再聊这些事情,而是聊起了郭鹏退位的事情。
“陛下为何现在就退位?陛下年不过五十,身强体健,看上去和臣也差不了多少,为什么要退位呢?”
刘健这话说出来郭鹏差点没笑出声来。
面容枯槁,眼神黯淡无光,走路腿打飘,脸色发白不红润,黑眼圈隔着大老远就能看到,一副要跟国宝pk的架势,这是他的二十六岁。
面容精悍,双目炯炯有神,身子挺拔,身体雄壮,纵身上马不含糊,耍个几分钟枪法也不至于面红耳赤喘个不停,这是郭某人的五十岁。
你说我和你差不多?
郭鹏差点以为刘健是在咒他早死,就差下令把他抓起来扔出去砍头了。
强忍住了种种情绪,郭鹏佯装苦涩。
“当年,我对你说过,这是个苦差事,身体累也就算了,心也累,累到不能自已,睡觉都没有时间,眼一睁就是处理政务,眼一闭就是睡觉,这样的日子连着过十几年,谁受得了?我是受够了。”
郭鹏连连摇头,一脸的不堪回首。
刘健想起这十几年自己的美妙生活。
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快意,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的自由,还有怎么花都花不完的钱,怎么玩都玩不过来的各色美女,他觉得自己退位实在是太对了。
郭鹏倒是有权力了,十三年皇帝累的半死,现在不得不仓皇退位。
而自己早早退位,早早走上人生巅峰,肆意享受人生,这难道不比做皇帝快活多了吗?
做皇帝还要累死累活的,自己根本不可能那么快乐。
他感觉郭鹏做皇帝这十三年,他都快要把天下的快乐都给享受一空了。
好像所有的快乐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似的。
飘飘欲仙。
所以他无比的欣慰,无比的喜悦,无比的感恩郭鹏让他拥有这一切。
“既如此,陛下也能好好的休息一下,享享乐了吧?做皇帝的时候享不到的乐,总归要在这个时候享一享,陛下若想要,臣那边还有一些没来得及享用的歌姬,臣愿意献给陛下。”
刘健觉得郭鹏一定会喜欢这些女人。
就算当皇帝的时候没时间享受,现在做太上皇了总该有时间享受了吧?
很显然,也不是。
郭鹏赶快拒绝了刘健的好心好意。
“那些女人还是山阳公自己留着享受吧,我对这些事情已经不是那么感兴趣了,都五十岁的人了,现在只想安度晚年。”
刘健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陛下一共只有几位后妃,世人都说陛下不近女色,难道陛下是真的不喜欢女色吗?”
“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山阳公啊,咱们的处境不同啊。”
郭鹏叹了口气:“我年轻的时候,国家战乱不休,支离破碎,为了重整山河,我没有时间贪恋女色,我知道我一旦贪恋女色,国家就将倾覆,局面就不能挽回了。
等我重整国家励精图治国家安定之后,我的年龄也大了,太多的精力消耗在了国政上,想贪恋女色,也没那个精力了,而且,我也是儿女双全,也就不在意这些了。”
刘健想了想,觉得也是。
郭鹏在他这个岁数的时候,正在和异族人打生打死拯救国家呢,哪里有功夫追求女色呢?
等他平定下来做了皇帝,又接连不断的搞政治斗争,刘健待在山阳国里,好几次心惊胆战的听说郭鹏大开杀戒,把天下官员、豪强杀的人头滚滚——
那得多累啊?
显然,他当了皇帝也没有精力享受权力、财富和女人。
多么倒霉的皇帝啊,从登基到退位,居然没有真正享受过皇帝的尊荣和愉快,就算他当皇帝的时候也觉得那种享受非常舒服好不好?
这样一想,他也觉得郭鹏蛮伟大的。
把自己的精力献给了国家,而不是献给了那一群群的女人。
也多亏了他励精图治,自己才能享受那么美妙的生活,不是吗?
一想到这里,刘健就更加感激郭鹏了。
“陛下励精图治,国家兴盛,臣才能在山阳国享福,如此恩情,臣没齿难忘。”
郭鹏看了看刘健。
“山阳公,我羡慕你啊,我羡慕你能那么轻松愉快的过日子啊。”
这样说着,郭鹏又摇了摇头。
“但是也就是羡慕了,我和你不是一样的人,我是个特别固执的人,只有心安乐,才能身安乐,心要是不能安乐,山珍海味放面前,也只是味同嚼蜡,而偏偏我若要心安乐又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刘健听了,颇有些怜悯的感觉。
大好人生不能享受,偏要执著于那些琐碎的政事,和天下人作对,这边杀一个那边杀一个,搞得和天下人都变成敌人,一直都在杀杀杀,何必呢?
一起快快乐乐吃吃喝喝享享福,不挺好的吗?
你带着军队打江山,血里火里走过来,难道只是为了过上现在这种累死人的生活?难道不是为了作威作福享受无上的幸福和舒爽?
刘建觉得自己完全不能理解郭鹏。
当然了,他也不需要理解郭鹏,他只需要知道,郭魏帝国需要他这个盆景作为表率以彰显正统,那就足够了。
他是一个天生的幸运儿,多少年多少人之中也不一定能出一个的幸运儿。
他只需要这样一直幸运下去,就可以了。
但是他好像不太爱惜自己的身体,否则,他应该比郭鹏能活得更久,现在这个样子,就不好说了。
一千三百五十四 郭鹏明白,曹兰未必就不明白
送走刘健,郭鹏又接见了几个在洛阳生活的汉室宗亲,把他们一一招呼好了。
接着给他们一些微不足道的赏赐,算是皇帝对他们的抚恤,等他举行禅让仪式的时候,还需要这帮人露脸。
前朝皇室为今朝皇位的禅让送上祝福,这是多么美丽的奇观啊。
真是美妙极了。
郭鹏如此设想。
安顿好了这些汉室宗亲,郭鹏又接见了贵霜国、安息国和罗马帝国的使臣,向他们宣布自己即将退位,把皇位禅让给新皇帝的消息,让他们各自送信回去汇报这个情况让他们的皇帝知道。
然后还安抚他们,让他们相信魏帝国对外开放的政策不会因为皇帝的更换而发生改变,魏帝国还是会追求向外开拓的。
使者们多少都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郭鹏要退位。
他明明没有任何相关的担忧,不会有任何政治上或者军事上的压力,没有这种压力的情况下,为什么要退位呢?
这些事情就不适合跟外国使臣讲得太多,只说自己很累了,想要休息,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只是想休息。
郭鹏也的确想要休息,的确觉得很累,退位下来之后肯定有一段时间是要好好休息不问世事的。
把精力养足了,接下来郭鹏就打算好好的带带孙子,把自己的思想传给下一代,然后巡视天下,巡视之前没能去过的地方,深入基层接触帝国的子民。
又或者和法律学者们研究一下法律,和历史学者们研究一下历史,和数学学者们研究一下数学,甚至去太学、讲武堂讲讲学,给郭魏天下添砖加瓦。
只要他还活着,就是一面旗帜,就是一种象征,一种让天下安定、人心不敢思变的威慑力。
所以他只要继续活着就好,在郭瑾背后给他提供助力,帮他背锅,这就足够了。
不再需要他做太多的事情了。
曾经想做但是又没有时间去做的事情,郭鹏很想去尝试一下。
这样想着,郭鹏反而期待起了不久之后的禅让典礼,和之后属于自己的和做皇帝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只要能放的下去,只要郭瑾能镇得住场子,自己真的可以轻松一些。
只要在背后做幕后黑手给程昱撑腰,把骂名全部担负下来,之后等着寿终正寝就好了。
这样想想,还真是美妙的生活也说不定。
怀着如此的心情,郭鹏在吃饭的时候也能流露出些许喜悦,被曹兰稳稳地捕捉到了。
“是因为快要退位做太上皇了,才如此开心吗?”
“有吗?”
郭鹏大口大口的扒饭,笑眯眯的看着曹兰。
“是啊,很久没有见你吃的那么香,那么多了,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你三十多岁的样子,你做皇帝之前,也是吃饭吃得那么香的。”
曹兰笑着,伸手给郭鹏夹菜。
郭鹏又大吃了几口,把嘴里塞满,狠狠地咀嚼然后咽下肚,喘了口气,喝了口汤,这才笑出声来。
“的确,很久没有觉得那么饿了,之前为了节省时间都是赶着吃饭,吃饭的时候也在想事情,或者和群臣商议事情,能像如今这样单纯的只是享受美食,一年也就那么几天而已。”
郭鹏又夹了一块烧肉塞进嘴里,美美的咀嚼起来。
“政务都不担心了?”
“交给阿瑾和南书房侍读去做了,他马上就是皇帝了,现在把政务接过去负责起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这一会功夫都撑不住,还做什么皇帝?直接去海外打天下算了。”
郭鹏笑道:“在我看来,去海外打天下封邦建国远比做魏国的皇帝要简单,做魏国的皇帝要担心的事情太多了,海外打天下,只是打天下而已。”
“可能是这样吧?”
曹兰不确定,她想了想,感觉战争时期,郭鹏吃的的确比做皇帝以后多,笑容也更多,空闲时间也更多。
所以她觉得,做皇帝的确比打天下要男,所以从小就接受帝王教育成长起来的郭瑾才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其余的孩子们,就真的要出海了。
“鹏郎,你真的放心把孩子们送出海,去那么遥远的地方打拼吗?”
“为什么不放心?”
郭鹏直接上手抓起一只鸡腿狠狠地撕咬起来:“我当初打天下的时候,也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冒着箭雨冲锋陷阵,也为此数次受伤,怎么我可以,他们就不可以?
而且他们面对的敌人远比我面对的敌人要弱,我给他们的军队和军备也远比我当时要强得多,要是这样都打不下一片基业,那他们还真的愧对我那么多年的辛苦教育。”
郭氏子弟从小接受的精英教育是非常严格的,文化方面和武学方面那是一点都不能少。
十六岁进入太学之前,他们已经打下了非常坚实的文武基础,进入太学之后,也有意识的强化实用方面的教育。
每年太学的假期,一个月要拿出来下地耕种,体验民生疾苦,一个月要拿出来进入首阳山讲武堂,接受强化体能训练。
郭鹏对他们没多少关爱,但是在教育方面从来不曾落下,这要是培养不出一个中规中矩的人才,那只能说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那么优秀的教育资源往他们身上砸,要是还不能成才,就不是教育资源的问题了。
曹兰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知道郭鹏在郭氏子弟的教育问题上下了大功夫,给他们提供非常优越的教育资源和严格的监督。
他们眼下只是缺乏实际经验,并不缺乏相关的知识储备,出海征战,就是给他们实践并且结合所学完成升华的机会。
在海外的战场上把自己所学融会贯通,走上郭鹏曾经走过的道路,将一切都掌握在手。
然后成就自己的伟业,未来,说不定还会在海外出现好几个各种版本的郭鹏,把魏帝国的海外分封事业扩张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留在魏国,他们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留在魏国,他们只能做笼中鸟,不能振翅高飞,高飞的资格是郭瑾的,不是他们的。
这一点,郭鹏明白,曹兰未必就不明白。
只是慈母之心,让她无法坦然面对。
“我只是担心他们会遇到不测,到那时候,你所付出的一切不就付诸东流了吗?海外那么危险,还有海上风暴,还有当地土著,让孩子们拿命去拼……”
郭鹏摇了摇头,三两口吃光一碗饭,让侍女去添饭了。
“没有不存在风险的事情,这件事情难度很大,我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把他们送出去让他们自立,是我作为皇帝和父亲能给他们的最后的礼物,他们不能留在魏国。”
曹兰愣了一下。
“不能留在魏国?”
“嗯,不能,必须要出去,对我,对魏国,对阿瑾,对他们自己,都有好处。”
“阿琼呢?”
曹兰询问的是小儿子郭琼。
二儿子郭珺已经走了,她身边只剩下二十一岁的小儿子郭琼。
“也要走,必须要走,越远越好。”
曹兰闻言十分忧伤。
“我只有三个儿子,走得远了,怕是此生再也不能相见,甚至会在外头丢了性命,茫茫大海,葬身鱼腹,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葬身大海也比葬身在……”
郭鹏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郭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做我的儿子,很难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你别担心了,阿瑾会陪着你,我也会陪着你。”
曹兰悲伤良久,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郭鹏的决定她不会反对。
“孩子们长大了终究要离开的,就算不去海外,也会去其他地方,现在走了,未来也好相处,总之,不会闹出咱们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郭鹏隐晦的提了一下,曹兰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阿瑾他……”
“知子莫若父,我最了解他不过,我活着还好,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情,但是若是我死了,就不好说了,阿兰,阿瑾已经不单单是你的儿子了,他是皇帝了。”
郭鹏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他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优秀的皇帝,我是怎么做的,他就会怎么做。”
郭鹏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
延德十三年十二月三十当天,既是迎接新年的日子,也是政治上皇位交接的大日子。
这一天,不仅是辞旧迎新的一日,也是政治上告别老皇帝迎来新皇帝的一天。
然而在这一天之前数日,洛阳城内还是发生了一场相当热烈的舆论争端。
人们并不知道郭鹏心中所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身体健康的时候就把皇位传承给儿子,他们总是觉得这样会有问题。
有些人觉得,一山不容二虎,前一任太上皇之所以可以和郭鹏和平相处,是因为他本身没有任何功绩,就跟刘邦他爹一样。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一个身体健康威望巨大的老皇帝还活着,新皇帝施政的时候,难道不会遭到阻碍吗?
新皇帝的政策和老皇帝的政策万一有所抵触,那些老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们是听从新皇帝的还是听从老皇帝的?
有些人甚至恶意揣测郭鹏这样做的未来会给魏国带来政治危机。
正好目前民间正在刮起一股研究历史的风潮,他们就拿赵武灵王的事情来套现在发生的事情。
一千三百五十五 郭鹏不做赵武灵王
民间历史研究的风潮刮起来之后,很多人就感觉眼下的局面就和当初赵武灵王和赵惠文王的时代一样。
强势的军功强大的父亲,还有一个被扶上位的儿子。
他们觉得郭鹏这样做是在培养赵惠文王,而他自己则是那个主动放弃权位的赵主父。
身体没什么问题的强势君主忽然退位把皇位让给自己的儿子,群臣难道就真的会全心全意辅佐新君,而不留恋故主吗?
有前车之鉴,这些事情就真的不好说。
郭鹏的威望太高,所有臣子、将军都是他一手提拔,乃至于整个魏国的政治体制都是他一手缔造。
就算让出了政治地位和政治权势,政治威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弭掉的。
到时候一旦出了什么问题,郭鹏振臂一呼,大家听谁的?
谣言传播的非常迅速,很快,这种说法就在洛阳蔓延开来。
很多有识之士听了以后都觉得这是很有道理的一件事情,越发感觉郭鹏退位是不明智的选择,可能会造成魏国的内乱。
这太危险了。
可禅让就在眼前,他们无法阻止,于是忧心忡忡,长吁短叹。
也不能说他们想的就是毫无道理的事情,这件事情很快传入宫中,被主管舆论思想方面的陈琳得知。
陈琳忧心忡忡的入宫,紧急拜见郭鹏,把洛阳城大街小巷里传起来的这个流言告诉了郭鹏。
“很多言论都在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觉得陛下退位是取乱之道,觉得陛下不应该这样做,应该继续做皇帝。”
“只有担忧,没有支持的言论吗?”
郭鹏询问道。
“有,倒不如说支持陛下此举和太子继位的人还是挺多的,他们也有一些言论,认为陛下就是真的想要退位,是有些人心理阴暗想得太多,不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
眼下,这两拨人正在进行激烈的论战,臣以为朝廷应该做出一些反应,否则的话,可能会被人误以为朝廷和陛下的意志并不坚定,此事尚且还有回转的余地。”
郭鹏点了点头。
“他们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这样的事情也的确是发生过,后来,赵主父自己后悔了,觉得自己渴望的二王政治没有实现,自己失去了实权,所以非常失落。
他决定利用另外一个儿子和惠文王争夺王位,以此相互制衡,这样,他就能再次回到至尊的位置上,重新掌权,这些人所担忧的,当然就是这件事情。
他们担心我只是一时疲累,所以才想放弃皇位,未来,还要重夺皇位,酿成宫廷兵变,导致魏国政局不稳,重蹈赵主父的覆辙,想的很多,很透彻。”
郭鹏看上去并不以为意。
“这种事情,只要成为了既定事实,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人们担心的是我会重新出手夺回权力和地位,造成政治危机,可我并不会这样做。”
“可是陛下,人言可畏,这样的流言传出去,群臣内心,又当如何揣测呢?这样下去,会不会对新君造成影响?新君初立,地位不稳,正是需要坐稳帝位的时候。”
陈琳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在自己即将禅让的当天,这样的猜疑达到了巅峰。
这对于郭瑾而言并不是好事,这可能会影响他的登基和施政。
郭鹏沉默了一会儿。
他为郭瑾的上位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为他奠定了仁善、贤能的名望和一定的人望基础,可以说他登基的时机比绝大多数继承者的时机都要好的多。
但是郭鹏自己的威望实在是太大了。
皇帝的威望太大对于他的统治当然是好事,可要是放到权力传承的事情上,显然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对继承者的威胁很大。
尤其不是死亡,而是退位。
骤然退居二线换一个新的统治者,人们感到疑惑甚至是恐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忽视了这一点。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让人们心中的疑虑和恐惧得以平复,这样才能为郭瑾的执政开个好头。
“苏远,传令内阁,把我决定册封三子琼为南越国君的命令颁布下去,公示整个朝廷,使全洛阳的人都知道。”
苏远愣了一下,立刻领命,然后匆匆跑了出去。
站在一边的陈琳明白郭鹏想要做什么了。
赵主父重夺王位的方式,是扶持公子章对抗惠文王,利用公子章和惠文王之间的矛盾,挑动兄弟内斗,这样,他就能成为仲裁者。
然后进一步重夺最高权力,重新君临天下。
赵主父觉得自己这样做就能夺回权位,那个时候,他已经不把惠文王当做他的儿子,而是当做他的政敌来看待了。
他把自己的儿子看做政敌,用自己的威望和手段对抗自己的儿子,试图把权力夺回来,自己继续做赵王,继续为所欲为。
这就是权力冲突下异变的父子关系。
但是这也没办法,谁让那个时候他才四十六岁而且身体很好呢?
反悔很正常。
而郭鹏之前已经把二子郭珺送出了魏国,现在再次宣布册封三子郭琼为南越国君,表示要把把也送出魏国,这就是一个最明显的表态。
郭珺和郭琼,是郭瑾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皇位的第二、第三顺位继承人。
他们若是不在了,剩下的儿子都是庶子,根本无力和身为嫡长子的郭瑾争夺权位。
嫡子和嫡子之间还能相互争夺一下,因为都是嫡子,都有母族的支持的可能,血脉相通,嫡子的优势之大是庶子不能抗衡的。
袁绍都过继了,还是被嫡子出身的袁术瞧不起。
所以把嫡子们都送出去,造成既定事实,再也没有嫡子能威胁郭瑾的地位,也不会成为郭鹏将来万一后悔的助力。
这就是最明显不过的表态。
郭某人知道群臣和民间担忧的是什么,觉得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他不会这样做,他不当赵武灵王。
这个消息一旦公布,任谁也会明白郭鹏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什么了。
陈琳大喜,立刻明白了郭鹏这样做的原因,立刻回去准备发动这一次的舆论攻势,为郭瑾顺利登基进行铺垫了。
陈琳的动作很快,立刻带领御用文人集团写文章发布消息,用报纸作为武器,刊登文章,驳斥那些流传的流言。
接着还到处散播郭鹏已经把嫡子们都分封出去的消息。
舆论驳斥只能说是一种官方态度,但是郭鹏把第三子郭琼也分封出去的行为,则是对自己态度的最好注解。
看一个人,不用听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
郭鹏二话不说,把两个嫡子都分封了出去。
一个封到了印度,一个封到了印尼,都是从洛阳出发三个月之内无法抵达的地方,位置相当遥远,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两个地方在哪里。
这样的表态难道还有问题吗?
显然是没有了。
郭鹏的表态暂时打消了人们的疑惑,让这场禅位登基大典得以正常展开。
从十二月三十早上开始,郭瑾就情绪饱满的投入了工作之中。
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们现在正在为他跑前跑后鞍前马后的服务着,最信任的帮手陆议时刻跟在他身边,为他处理一切突发状况。
之前舆论危机爆发的时候,就是陆议陪在他的身边,帮他解惑。
“父亲不会改变主意吧?”
“什么人在传这样的谣言?”
“我绝不会饶了他们!我一定要查出来,狠狠的收拾他们!”
郭瑾当时喘着气,焦躁不安,心绪不稳,非常生气。
临近登基,他开始沉不住气,坐立不安,心中纠结异常。
再好的涵养、再丰富的知识也无法抑制这一刻的忧虑和恐惧。
全靠陆议在一旁劝说。
“陛下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深思熟虑的,绝对不会因为些许谣言就动摇,陛下一定会做出相应的举措,公子请勿担忧。”
“陛下素来说到做到,从不因为些许言论就变更自己的意志,何况登基大典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更改,岂不是荒谬之事?”
“君无戏言啊。”
陆议不断的劝说,不断的安抚郭瑾,终于,让郭瑾等到了郭鹏下达诏书的时候。
郭琼被公开宣布封为公爵,南越国君,即将被安排到南越公国所在地就封,带领军队开拓封国,而不会对郭瑾造成任何威胁。
郭瑾终于放心了,长长松了口气。
两个嫡出弟弟都要被外封,作为嫡长子的他也就不会有危险了。
剩下三个弟弟都是庶子,庶子是无法和身为嫡长子的他争夺权位的。
“伯言,我一直以为我对待皇位是非常坦率的,可事到临头我才发现,真的非常担忧,非常害怕这个位置不属于我。”
“父亲和我提起之后,我无数次做梦都梦见我坐在皇位上。”
“但是也有些时候,我做梦梦到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吓得从梦里惊醒,环视四周我才意识到,刚才是个梦。”
“我真的害怕。”
郭瑾死死握住了陆议的手,似乎这样能让他稍微平复一下心情。
一千三百五十六 最后一个时辰
感受着郭瑾的忧虑,感受着郭瑾的恐惧,陆议没敢多说什么。
他知道这个时候郭瑾需要的是安抚,是劝慰,是帮助他重塑信心,而不是其他的什么。
虽然被郭瑾握的有点疼就是了。
但是他坚决不会说出来,只是不断的劝慰他。
终于,帮他扛过了这最后一关。
“陛下对公子拳拳爱护之心,公子应该可以充分的感受到了。”
“是啊,我感受到了,父亲对我的爱护之心。”
郭瑾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躁动起来了。
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
将会属于他。
距离晚上的禅位典礼也没有多久了。
黄昏时分,奉天殿外已经人山人海,人们穿着礼服,严肃衣冠,站在早已预定好的位置上,互相交流着自己和他人的看法。
新皇帝将来会怎么做怎么做,老皇帝将来又要怎么做怎么做,大家又会度过怎样的后郭鹏时代。
郭鹏的时代虽然名义上只有十三年,但是从他击败袁绍袁术成为天下第一诸侯以来,整个中华大地的精华地区就一直在他的统治之下,时间长达二十多年。
大家早己习惯了他的统治,他的统治带来的惯性,绝非轻易可以扭转。
而且他还活着,他还没死,他的威望之大,绝非常人所能比拟,皇太子就算登基为帝,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摆脱郭鹏的影响。
就算郭鹏真的没有任何再次干预朝政的想法,但是新皇帝不可避免的会受到他的威望的影响,施政也好,动兵也好,搞大工程也好。
一个活着的威望那么高的太上皇,会给新皇帝的新时代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还是说,郭鹏只是想退居幕后,遥控指挥郭瑾做一些事情,把郭瑾当做他的提线木偶呢?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按照郭鹏的想法,可能只是觉得累了,想要人帮他分担一点事情,但是具体的权力依然掌握在手。
他用实际行动表明他不会做赵武灵王做的事情,但是谁知道他不会做一个比赵武灵王更加聪明且狡猾的【魏主父】呢?
把一切疑难杂事都推给新皇帝,自己在新皇帝背后为所欲为……
恐怕大家的疑惑就要在郭瑾登基之后进行的人事变动里才能得到解答了。
郭瑾到底是不是一个有着充分自主权的皇帝,郭鹏是否真的那么干脆的放权让郭瑾自己处置朝政。
而且,万一郭瑾的政策和郭鹏定下的既定国策产生冲突,郭鹏又会怎么处理?
他会利用自己无上的威望阻止郭瑾,废掉郭瑾,然后重返帝位吗?
不能说不可能,以他的威望,随时都能号召军队听从他的号令,新帝在军队里的基础远不如他,只要他有想法,就能号召军队跟随他,反抗新帝。
这些都是大家无法预料的事情,也对此怀有疑惑,并非区区一个海外分封就能解决的。
此时,距离天黑皇帝登场只有最后一个时辰。
静谧的夜即将来临,但是人心却不会随着夜幕降临而变的宁静。
失去了阳光普照,人心只会更加阴沉、多变,**更加难以控制。
无论是其他人,还是郭鹏自己。
郭鹏安顿好了家人之后,就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南书房,安静的坐在南书房自己日常处理政务的桌子前,安安静静的待着。
苏远被他安排在门外,南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程昱来了。
苏远让开门,让程昱进去,然后再把门关上,认真的守在门外。
程昱进到南书房以后,径直来到皇帝的书房里,见到郭鹏正坐在书桌后边出神。
“陛下。”
程昱轻唤一声。
郭鹏扭头看了看程昱,笑了。
“仲德来了?”
“陛下叫臣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也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郭鹏站起了身子走到了程昱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快要退位了,心情有点复杂,有点心里话想说,但是想来想去,除了你以外找不到人能说说心里话。”
郭鹏自嘲的笑了笑。
“我这孤家寡人做的可真是到位,除了你之外,就没人可以说说心里话了。”
“陛下……”
“这样说起来,我曾经也有过朋友,有可以说说心里话的朋友,但是他们要么是死了,没能活到这个时候,要么就再也不能和我说心里话。”
郭鹏露出了一些追忆的神色:“好多次,仲德,好多次我都在想,如果我没有做皇帝,现在我的那些朋友是不是还在陪伴着我。
我是不是也能和常人一样,休假时节与三五好友小聚,小酌,共同谈论一些年少时的往事,荒唐事,谈论一下当年的欢乐时光。”
程昱抿着嘴唇不敢说话。
好在郭鹏也没有追忆很久。
只是稍微回想了一下当年和臧洪在太学里喝冰镇蜂蜜水和吃烧鸡的事情,还有一起洗澡互相搓背的事情。
然后又想起自己亲自下令把臧洪诛族的时候。
忽然感觉一阵难以抑制的悲伤涌上心头。
郭鹏当即就摇了摇头,把这种情绪赶出了脑海,可是再怎么努力,也难以驱离这种悲伤。
沉默了一会儿,郭鹏哽咽着开口。
“仲德,你说……我这十三年的皇帝做的好吗?”
“好,非常好。”
程昱来了精神:“陛下虽然只称帝十三年,但是却做到了很多皇帝三十年都做不到的事情,陛下的功绩足以彪炳史册,万古流芳,让后人为之敬仰!
很多帝王空有长寿,却碌碌无为,坐在至高之位上无所作为,一生只知只知吃喝玩乐,毫不在意天下万民,又怎么能和陛下相提并论呢?”
“真的?”
“真的!”
程昱很确定的点头。
郭鹏笑了笑,没当回事儿。
“外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我觉得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多到了我都没有力气再继续做皇帝了,但愿太子能做一个优秀的皇帝,别辜负了我对他的期待,那就够了。”
“太子殿下的优秀,陛下也是看在眼里的,臣相信,太子殿下绝对不会辜负陛下的期待,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君主。”
程昱先是奉承了一句,而后面有难色,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到底该不该说。
郭鹏注意到了程昱的脸色。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都到这个时候了,已经无所谓了,你是要和我一起死的,在我面前,你可以畅所欲言。”
程昱看了看郭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
他不想欺骗郭鹏,也没有必要欺骗郭鹏。
他是一个要和郭鹏一起去死的人,早就可以畅所欲言,无所不谈了。
“陛下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洛阳流传的流言?”
“知道,我不是下了诏书,流言平息了吗?”
“那段流言是平息了,但是新的流言又出现了,只是没有广泛传播罢了。”
“什么内容?”
“有一些人觉得陛下的确不会做赵武灵王做过的事情,但是一旦新君的行事作风让陛下不满意,或者新君的政策和陛下原本的政策相悖,让陛下不高兴,以陛下的威望,难保不会出手纠正。
到那个时候,新君到底是真的新君还是陛下的傀儡,一切就都不好说了,陛下威望之大,世所罕见,陛下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响应,新君毫无招架之力,又有什么办法统御天下呢?”
程昱看了看郭鹏平静的面色,深吸了一口气:“陛下,恕老臣直言,老臣以为,这些流言虽然心怀不轨,但是所言未必就没有道理,陛下的威望太大了。
万一出现那样的情况,陛下振臂一呼,要求天下追随陛下,太子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必然会被陛下打败,到那个时候,太子威严扫地,不复有统御天下的可能,陛下不得不察。”
郭鹏沉默了一会儿。
“仲德,你觉得太子会背离我定下的政策,去做一些我不愿意也不允许去做的事情吗?”
程昱面带惊讶之色。
“这种事情,不是老臣可以预料到的,不过,太子殿下天资聪颖,又是陛下一手教导出来,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弃陛下的行政,而去做一些陛下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而且我魏继承前汉制度,以孝治国,太子殿下万万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敢违背陛下的意愿,否则不孝的罪名,没有人可以担当得起,所以老臣以为,绝无此事。”
“我活着是这样,那万一我死了以后他背离我的政策呢?”
郭鹏又发问。
这下程昱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您死了,我也死了,死人怎么知道活人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难道说……
您后悔了,不想传位了?
这还有一个时辰就要进行禅让大典了,陛下,您不会吧?
程昱十分担忧。
不过还好,郭鹏并未说出想要终止禅让典礼的话。
“仲德,你觉得这十几年来,我治国理政的政策和思路,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天下人是自愿接受的,还是被迫接受的?他们是满意,还是阳奉阴违呢?”
郭鹏看着程昱。
一千三百五十七 我做梦都想做一个昏君、暴君
对于郭鹏的提问,程昱觉得自己是可以回答的。
这个问题并不应该有什么争议存在。
于是程昱沉吟片刻,开口道:“那就要看魏国是否比十三年前更加强大,更加昌盛,民众的生活是否更好,他们是否有过大规模的反抗,这样就能断定了。”
“那么是这样的吗?”
“毫无疑问,自然是这样的。”
程昱果断点头:“十三年前,我魏所据有的疆土不过中原、河北、辽东、江东、河西四郡,西域没有掌控,江南也未完全拿下,鲜卑也没有消灭,平州也没有开拓完成。
而十三年后,我魏已经把这些没有拿下的土地全部拿下了,放眼四周,已经没有可以威胁我魏的敌人,已经没有一个政权可以威胁我魏,这就证明,陛下做的是对的。”
“国家是强了,那么民众的生活更好了吗?”
郭鹏又问道。
程昱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
“自然也是如此,不仅国家强了,黎民百姓的生活也好了,他们曾经流窜各地居无定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成百上千的死去,走在路上,就能看到饿毙在路旁的白骨。
而现在,人人都有土地,人人都有粮食吃,我魏立国十三年,没有饥荒,没有农户起事造反,人人安居乐业,乡间人口繁盛,白首垂髫相嬉戏。
万民百姓不复有饥馑之忧,能吃饱,喝足,能免除人丁税之忧虑,可以放心生育,养育后人,增加人口,这如何不是陛下的功劳呢?”
郭鹏心下稍安。
“也就是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是,陛下做的,都是对的,想要反抗陛下的,想要造反的,都是一群贪婪之辈,手握重权还不够,还要钱,要土地,要人口,与陛下争夺税收!”
程昱面色冷峻:“这些人是陛下的敌人,也是黎民百姓的敌人,他们造反,恰恰说明陛下做的是对的,有利于黎民百姓,也有利于国。”
这不是单纯的奉承,也有真实的想法。
失去尚书令的权力之后,在沉沦期间,程昱遍观天下苍生,意识到了郭鹏所作的一切给这天下带来的变化。
所以他产生了如此的感悟。
郭鹏做的都是对的,奉承的可以这样说,不愿意奉承的也要这样说,因为这是事实。
于是郭鹏很高兴。
“那不就够了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我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让魏国走向繁盛,那不就够了吗?”
郭鹏笑了笑,然后,笑容慢慢敛去。
“仲德,你说,要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要是发现太子的所作所为正在让我所维持的局面走向崩溃,那么,我是不是应该立刻出手制止,纠正他的错误呢?”
程昱咽了口唾沫。
这个问题太敏感了,让他有点不敢回答。
“陛下,此事……此事并非人臣所能议论。”
“我能把你喊到这里来,就没把你当做人臣,你尽管回答,反正你是要和我一起死的,不是吗?”
郭鹏这样一说,程昱觉得的确是这样。
反正他最好的结局就是和郭鹏一起死掉,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呢?
于是他放宽了心,解开了心防,从一个政治家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
“如果太子的所作所为危害了陛下维持的局面,让魏国可能走向衰落,可能出现动乱,那么陛下就应当出手制止。”
“我以什么身份制止他呢?太上皇?还是父亲?”
郭鹏有些忧虑:“我已经退位了,严格来说,我不是皇帝了,我不该掌握权力,也不该干预新帝执政,如果我干预了,会不会给后世开一个坏头,让后世帝王有样学样呢?
我退位,是因为精神不济,难以继续处理庞大的政务,我担心继续做皇帝会大权旁落,造成不可预知的结局,并且我想给后世子孙做个榜样。
让皇帝在精力不济的时候就退下来,别死攥着权力不松手,到死都要紧握手中权力,我想给后人留下一个好的传承之法。
如果我介入了朝政,阻止了新帝办事,并且惩治新帝,这难道不是在给后代子孙开坏头,开一个太上皇干政的坏头吗?那么我的退位又有什么意义?”
郭鹏此时此刻完全没有往日的精明,看上去就像个迷茫的老者一样,脆弱且不安。
程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程昱不能给他回答,于是郭鹏犹豫了很久,纠结了很久。
直到距离禅让典礼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候,郭鹏似乎才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仲德,你觉得我是为什么要退位?”
这个问题,郭鹏告诉过他答案,所以程昱很快的回答出来了。
“陛下累了,所以想要退位。”
“是啊,我累了,所以我想要退位,但是好像挺多人都觉得我不该退位。”
郭鹏看着程昱:“为什么,仲德,你知道吗?”
程昱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
“就臣所知道的一些言论认为,皇帝者,天下安危系与一身之人,对于皇帝来说,最不应该叫苦叫累,皇帝必须从始至终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和强大之判断力,如此才能做好一个皇帝。”
郭鹏听了,大笑一阵。
“哈哈哈哈哈!他们的意思是,无论我是三十七岁,四十七岁,五十七岁,还是六十七岁,我都要像一个二十七岁的青壮男子一样,永远保持精力、判断力,永远都不犯错?”
程昱点了点头。
“恐怕就是如此。”
“这皇帝当的还真是为难,给人逼着长生不老,天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郭鹏笑着摇了摇头:“是啊,我承认,如果我是他们,我也会这样要求皇帝,希望皇帝可以这样做,永远保持青春活力,圣明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然后把皇位传给一个同样圣明的儿子。
这样就是最伟大最值得期待的皇帝了,可是这样的皇帝存在吗?或者说他们自己就不想想我为什么十三年就被累到这个份上?我要是真的长生不老了,最惊恐的还是这群人!”
郭鹏无奈的摇了摇头。
“事情不能这样说啊,我也想永远保持精力旺盛,可我做不到,仲德,我是人,我不是神,我做不到那些你们希望我能做到的事情。”
这大概是第一次,第一次郭鹏在程昱的面前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程昱不知道这是不是郭鹏在某种意义上的妥协。
“我没办法管这个国家万万年,我终究要把皇位传下去,后人能做到什么程度,也不是我能预料到的,对我来说,我所能去做的,也就是尽全力,在我还能做到的时候,多做一点事情。”
郭鹏背着手走回了自己的座位,疲惫的坐了下来。
“太子会做什么,太子的太子会做什么,后代又会做什么,不是我能改变的,我能做到的一切,就是走到这里,把皇位传下去。”
程昱有些诧异的看着郭鹏。
“陛下,老臣从未想过陛下会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我一直都在强撑着做一个称职的皇帝,你以为我不想大吃大喝肆意玩乐?你以为我不想大兴土木穷奢极欲?你以为我不想后宫佳丽三千肆意妄为?
我想啊,我怎么不想,我做梦都想做一个昏君,暴君,什么都不管的蛮横之君,穷奢极欲,极尽享受之能,我曾经想过,只要我舒服就好。
美食,美景,大量的钱财,大量的女人,酒池肉林!我什么都想要,我全都想要!我全部都想拥有!然后尽情地享受!我才不管什么天下万民死活!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郭鹏张开双臂面向程昱,把自己心底最深处藏匿着的**完完全全的展现出来了。
“只要我自己开心就好,只要我自己愉快就够了,谁饿死病死累死关我屁事!谁敢反对我,我就杀了他,谁敢劝阻我,我就流放他,谁敢阴谋推翻我,我诛他十族!我要这个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有一丝一毫的想法反对我!”
郭鹏张狂的吼叫着。
程昱张张嘴巴,没说出话来。
“可我不能啊。”
郭鹏忽然又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瘫坐在了椅子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是皇帝,我是他们的君父,他们听我的命令做了那么多事情,给我交税,给我耕地,我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我不能连顿饱饭都不给他们吃。
我见到过吃不饱饭的人,我见到过饿死的人,我甚至亲眼见过有人饿死在我的面前,我看到过路边腐烂的尸体,我见过森森白骨,我甚至见过有人易子相食……”
郭鹏一边说着,一边哽咽着,然后似乎是为了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一样,他伸手放到嘴边,用牙咬着自己手背上的肉。
似乎这样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所以我竭尽全力的斩杀贪官,斩杀不法恶吏,不断地折腾群臣,不断地让他们自顾不暇,让他们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兼并土地欺凌弱小。
可是我只有一个人,我杀不了那么多不法官吏,杀了一个,还有一个,杀了一双,还有一双,杀不完的,真的杀不完的!
除非把天下官员杀光,否则,还会有更多的冒头出来,继续兼并土地,继续鱼肉乡里,我能活多久?我能护着他们多久?”
郭鹏重重的喘了口气,看着程昱,程昱也看着郭鹏。
“仲德,你为我惩治不法官吏,你觉得你那么多年努力下来,不法官吏是多了还是少了?”
“毫无疑问,是少了,陛下的惩治是有用的。”
程昱立刻回答。
郭鹏摇了摇头。
“我跟你说吧,不多不少,没有改变过,只是有些人被我吓怕了,暂时不敢动手,等我死了,他们又会继续冒头,继续做这样的事情,甚至不用我死,只要我在泰山殿住一阵子不出声,你再看看。”
郭鹏冷笑着说道:“不会变的,人之本性,怎么会变呢?我只能治标,治不了本,我所担忧的,分明是没什么意义的。
所以我明白,我所能做到的,只有在我还能掌控局势的时候,让他们多吃几顿饱饭,让他们多过几年安稳的日子,可终有一日,我会死,这个局面会慢慢消失的。
我继续做皇帝,也只是延缓这个过程,那么或早或晚,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我能克制自己,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克制自己,所以,我继续做皇帝惩治犯官的意义已经没有了。”
语毕,郭鹏长叹一声。
“所以,我该到退位的时候了。”
一千三百五十八 程昱再也不能理解郭鹏了
程昱低下头,想了想郭鹏说的话,觉得心情沉重。
他知道郭鹏说的是对的。
贪官污吏数量变少,并非是他们变得奉公守法了,而是他们怕了。
怕了自己,怕了自己背后的郭鹏,而只要自己和郭鹏都不在了,他们就不会再怕。
到时候,他们一定还会继续为所欲为,鱼肉百姓。
什么民脂民膏全都搜刮殆尽,穷奢极欲,只为满足他们一人。
后代帝王和群臣之中还会有自己和郭鹏这样的人存在吗?
程昱不知道。
但是他觉得,大概率,是没有的。
于是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郭鹏。
“陛下,这饱饭,天下万民已经吃了二十年了,如果有人想让他们吃不饱,他们大概是不能接受的,黄巾之乱没过去多久,没人敢忘。”
“真的吗?”
郭鹏哈哈大笑:“我怎么觉得从我平定最后一支黄巾军之后,就已经有人忘掉了黄巾军是为什么起事的?仲德,他们早就忘了,根本不记得,如果记得,我怎么需要杀那么多人?”
“……”
程昱对此无话可说。
有些人的记性就是那么差,不到死,他就记不住什么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可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了,说这句话也没有意义了。
一切都已经注定,魏国注定覆亡,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程昱发现,郭鹏好像早就确定了魏国会走向这样的结局,他早就知道这一切是不可逆转的。
可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真的如同他所说的,他只是想让人们多吃几天饱饭?
程昱颇有些不理解的看着郭鹏。
郭鹏却好像已经看透了一切一样,变得有些轻松,脸上也多了笑容。
方才的迷茫和担忧就像是演出来的一样。
“仲德,刚才你问我到底担不担心太子背离我的政策,担不担心后代子孙背离我的政策把魏国弄得一团乱,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了。”
郭鹏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担心,我一点都不担心,如果有人忘了张角为什么能策动天下三十六方信徒同时造反,那么我觉得,就会有另外一个张角出现,让他重新想起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仲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郭鹏,出生的时候没有任何异样,我大腿上也没有七十二黑子,也没有什么陨石从天而落说我就适合当皇帝。
没有什么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没什么地动山摇滔天巨浪把我从地里从水里送到这个人间来,全都没有,我就是正常的出生的。
我就是靠实力做了皇帝,既然我是靠实力做了皇帝,那么若有人也能靠实力推翻魏国,又有什么不可以?
若我的后代子孙忘记了让黎民百姓吃饱饭是他们最应该去做的事情,或者他们根本办不到,那么魏国就该灭亡,我的后代就该死于耻辱!”
程昱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一个开国皇帝说的。
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一个开国皇帝会说出他的国家就该灭亡这样的话。
这是一个正常的皇帝该说的话吗?
你难道不该想着如何让你的国家千秋万代吗?
程昱懵住了。
可郭鹏还在说。
“仲德,如果有朝一日魏国让它的子民吃不饱饭了,我一定带头造反,我会号召天下所有人,一起推翻这个恶贯满盈的朝廷。
不能让人们都吃饱饭的统治者,他就不配高高在上!他就应该被推下台,所有人狠狠地在他的脑袋上跺一脚,把他狠狠地跺到泥土里!
不能让万民吃饱肚子,不能让万民安居乐业,不能护着华夏神州稳如泰山,你还有资格高高在上?呸!所有人都该揭竿而起,灭了他!”
这样说着,程昱发现自己眼前的皇帝似乎高兴起来了。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龄,眼中神采奕奕,满满都是对未来的向往。
程昱想起了郭鹏二十多岁的时候,他刚刚认识郭鹏的那段日子,那个时候,郭鹏就是这样的意气风发,好像没什么事情可以拦住他似的。
他是那么的勇往直前,那么的无畏无惧。
程昱从来都觉得没有人比他更懂郭鹏,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好像也无法理解眼前的这位皇帝了。
怎么人家都想让自己的国家千秋万代,你就盼着自己的国家灭亡似的?
自己亲手建立的国家,你还要自己亲手推翻它不成?
陛下何故造反?
“仲德,我才发现,我好像并不那么喜欢治理一个国家,并不那么喜欢做皇帝,我喜欢的……是造反。”
郭鹏忽然间哈哈大笑了起来。
声音之大,连站在外头守着宫门的苏远都听到了。
皇帝为什么哈哈大笑?
苏远不知道。
程昱也不知道。
但是皇帝就那样哈哈大笑着,好像是要把做皇帝十三年以来都没有笑出来的情绪一口气全部笑出来一样。
终于笑够了,郭鹏喘了口气,休息了一会儿。
然后,郭鹏好像又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又开口了。
“仲德,我父亲临终前,说他后悔选择我继承家业,后悔让我和曹氏联姻,后悔让我去洛阳争权夺利,以至于一不留神居然让我缔造了帝业,他好后悔,觉得这样做,会让郭氏遭遇灭顶之灾。
因为我杀人太多,让很多人怕我,恨我,想让我死,一旦我死了,我的子孙会遭殃,一旦我的王朝覆灭了,我的子孙会被杀光什么的,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难道王朝覆灭,是因为开国皇帝杀了太多不法官吏的缘故吗?我建立帝业的时候杀的人更多,怎么反倒叫我做了皇帝了呢?我没答应他,所以之后我又杀了一批人给他看。”
程昱愣了一下,满脸意外。
你让我审查军队系统贪腐就是为了杀人给你爹看?
“你不会信了吧?”
郭鹏看着程昱惊讶的表情,笑道:“怎么可能,我会因为这种事情杀人?我父亲还说,他就不该让我那么早出去求名,就该让我晚一点出去,这样郭氏就能成为一个千年万年的大家族了,你知道我是怎么跟他说的吗?”
程昱立刻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我说,那也不行,我就是这个性子,看到有人吃不饱,我就想造反,就前汉那个样子,到处都是饿殍,我肯定要造反,结果我父亲就气的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了。
这算什么?我只是想让大家都吃饱肚子而已,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吃不饱肚子活活饿死在路边,我不想再看到路边全是白骨了。”
郭鹏顿了顿,似乎又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只是摇摇头。
“作为皇帝,我已经把我能做的做了,更多的,我已经做不到了,就算我想做,这个世界也不容许我去做,没人能理解我,那就算了,我就到这里为止。
但是当我不再是皇帝的时候,我反而能做更多的事情,仲德,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我要做一个老师,我要把我所知道的天文,地理,数学的知识都写成教科书!
我要把这些知识全部传授给学校里的年轻人,我要教会他们这些,我要让他们知道这些,然后把我所传授的传承下去,发展起来,成就一门科学,永远传承下去!”
郭鹏再次张开了双臂:“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土地为什么能长粮食?水从何而来?人为什么能站在地上?为什么飞不上天?为什么会有白天黑夜?这些知识,我都要告诉他们!”
郭鹏再看向程昱,发现程昱像一尊石雕一样,已经动弹不得说不出话的样子,似乎完全被吓住了。
于是郭鹏哈哈大笑。
“仲德,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
程昱反应过来,迷茫的摇了摇头:“不知。”
“不知就对了!仲德,一家一姓王朝能延续多久?二百年?三百年?最多四百年,不会更多了,更长一点,那就不是我能预料到的事情了。
但是知识和基业不一样,基业会毁灭,知识却会永远传承延续下去,随着人们的生老病死永远传承下去,还会得到更多的发展。
学会了这些知识,就能种出更多的粮食,造出更多的农具,炼出更多的钢铁,开辟更多的荒地,兴修更多的水利,甚至打破某些规律,直接冲到下一个时代!”
郭鹏站了起来,走到程昱面前,看着程昱的眼睛:“仲德,做到这一切,在我看来是比让魏国延续下去更重要的事情。
真的到了那一日,生产力大发展,整个国家进入下一个时代,发生大的变革,那么无所谓魏国,只要还是中华,有何不可?”
“陛下……”
程昱差点以为郭鹏失心疯了。
可是看上去并不像,因为郭鹏的眼睛闪着精光,无比的精明!
他好像真的是在描述一个可能出现的未来一样。
而在那个未来里,完全没有他亲手所建立的魏帝国的影子。
他就真的那么想让自己建立的国家覆亡吗?
程昱再也不能理解郭鹏了。
一千三百五十九 终于疯了,皇帝终于疯了!
郭鹏张开双臂,尽情地阐述着自己的梦想,阐述着自己梦想中的世界。
那个没有饥饿,没有灾荒,没有压迫和剥削的梦里的世界。
虽然目前那个世界想要到来还是遥遥无期的,但是已经有人看到过那个世界的模样了。
郭鹏也得以一窥那世界的模样。
那个世界的脚步虽然缓慢,可是毫无疑问,那个世界正在慢慢的向他走来。
所以郭鹏的意志无比坚定。
就算等上一千年,两千年,他也要为那个世界埋下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教育,就是那种子的土壤。
“我要把这一切都告诉他们,让他们学会,让他们了解,我要刊印足够多的书籍,让这些书籍传遍魏国的每一个角落,我要把星星之火变成燎原大火,再也熄灭不了!
大火若成,什么事情我也无所谓了,我已经把最重要的东西留给了后人,他们有了这些东西,就能做到我无法想象的事情,到那个时候,魏国的存亡根本不重要!”
终于疯了,皇帝终于疯了!
程昱惊恐的看着郭鹏,觉得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皇帝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是这不重要,皇帝似乎根本不指望他听懂,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物理,化学,这些东西真的很重要,相辅相成,可以解开很多我们无法解开的谜题,但是这又需要强力的工业作为基础。
没有强力的工业体系,物理化学就是炼丹道士用来练长生不老药的秘方,只有当工业结合了这些理论,才能爆发出强大的生产力。
当强大的生产力爆发出来之后,一切将无法逆转,巨变的经济基础会改变一切,任何一家一姓之王朝都必须要接受它的存在,否则必将灭亡。
可是工业革命又如何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呢?现在吃饭都才刚刚吃饱,燃料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就算是蒸汽机也是需要大量廉价煤炭的投入的……”
千头万绪,郭某人发现自己根本不太清楚该怎么引导这一切的进行。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未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他需要钢铁,需要煤炭,需要大量的钢铁和煤炭,越多越好。
需要革新技术,需要革新炼钢炼煤的技术,需要蒸汽机,需要内燃机,需要各种强大的东西去推动这个世界。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后悔自己没有学过技术,没有学过工业技术和工业发展的历史,如果学过,说不定就能给魏国带来一些不同的东西了。
因为没学过,他只能告诉人们这些东西的存在,它们的模样,它们的效用,它们最终的发展方向,指明道路。
然后就是教育。
总之就是推动教育,就是推动知识的传播,让知识传播下去,形成循环,终究,会把人们从理论引导入实践。
当实践产生真正的发明,产生真正可以运用到生产之中的技术产品的时候,一切就不可能逆转了。
为了这个目标,郭某人觉得自己更要多活一阵子,他活的时间越长,知识就能传播的越长越久,产生成体系的理论的可能性就会越高。
他要用政治力量给予帮助,打压奇技淫巧的思想和机心的思想,打压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中的糟粕,引入全新的思想。
他要把这宝贵的火种保存下来,这比让魏国千秋万代重要的多。
所以他知道自己接下来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距离禅位大典只有最后一柱香的时间了,郭鹏终于说完了自己的宏图伟业。
程昱惊恐的看着郭鹏,正在怀疑皇帝是不是疯病好了。
“仲德,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郭鹏奇怪的看着程昱。
程昱眨了眨眼睛。
“陛下刚才说了很多……很多老臣听不懂的话,而且情绪相当激动。”
程昱想着稍微试探一下郭鹏。
谁知郭鹏只是点了点头。
“哦,那不是说给你听的,仲德,你不用在意,那是未来我的教育改革计划,今后我就什么都不管了,我要专管学部,这要去和阿瑾商量一下,让他别误会了,时间也不早了,走吧仲德。”
郭鹏迈开脚步往外走,程昱愣了一下,赶快跟上。
走出南书房大门,郭鹏看着苏远,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苏远,我要退位了,你身上还有东厂的担子,你就别来陪我了,继续做你的东厂厂公,给新皇帝管好钱袋子吧。”
苏远一听,吓得一哆嗦。
“陛下……老奴……老奴不敢……”
“不敢什么?”
郭鹏有些奇怪,不过想想自己之前对待苏远的方式,素来没有b数的郭鹏也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害怕了。
“这次不是套你话,这次是说真的,别来伺候我了,难得有个能搞钱的,你就管好东厂,帮着新皇帝,做好你的厂公,这是真的,记住。”
郭鹏摆了摆手,走向前方。
程昱跟在郭鹏身后,看了看好不容易才站起来的苏远。
伴君如伴虎,自己是体会到了。
现在看来,苏远在一头食人猛虎身边伺候了十三年还能全身而退,也算是顶尖的人才了。
难怪要留给新皇帝用。
天色全黑,禅让典礼正式召开,无数牛油巨烛点亮了奉天殿前这人山人海的大广场,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个可以决定一切的时刻的到来。
郭鹏好歹是在最后一刻赶到了奉天殿内,和家人们会和。
看着有些焦急的面色各异的他们,还有明显想要掩饰却掩饰不住躁动的郭瑾,郭鹏微微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今往后,魏国就交给你了。”
郭瑾闻言像是彻底放松了一般。
“儿子必不让父亲失望!”
这句说了很多次的话,也从来没有像如今这一次这样认真、有劲儿。
于是郭鹏点了点头。
“对了,阿瑾,以后,其他部门都交给你管,我不干涉,但是学部你要留给我来管,并且不能干涉我在学部里做的事情。”
“学部?”
郭瑾眨了眨眼睛,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这几天流言满天飞,他当然也知道了全部的流言,产生了些许的担忧,觉得郭鹏想让他做傀儡皇帝提线木偶那是轻轻松松毫无难度的事情。
他想过郭鹏可能会保留很多权力,或者干脆就是坐到幕后遥控指挥整个朝局,他只是一个橡皮图章。
但是当郭鹏对他这样说的时候,他在感到轻松的同时,也感觉很奇怪。
学部?
那只管太学和天下的学宫、学校,总而言之办的是教育,重要归重要,但是并不能直接影响朝政和皇帝的权力。
政权军权司法权都掌握在手的话,一个学部交给郭鹏自然无所谓。
只是他不明白郭鹏为什么想要管理学部。
学部有什么重要的吗?
士人不是已经被郭鹏全部打压到底了吗?
“父亲为什么想要管学部?”
“你会知道的。”
郭鹏缓缓开口道:“现在,你就准备好做一个新皇帝就行了,从今往后,魏国属于你,你是魏国的皇帝。”
郭瑾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禅让典礼正式开始,繁琐而严肃的流程一个接一个的过。
礼部官员集体出动,全程指引郭鹏和郭瑾之间做一些事情,或者进行互动,又宣读诏书,不停地走流程。
就这样走啊走啊,走了很多很多流程,终于到了重头戏。
在群臣的注视下,在重要的嘉宾们的注视下,郭鹏让身边的程昱担任宣读者,宣读了自己的退位诏书。
诏书里写,郭鹏做了十三年皇帝,觉得十三年不过弹指一挥间,时光很快就过去了,他不再是一个青壮年,而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累了,想要休息。
他认为郭瑾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一个合格的太子,一定可以做一个好皇帝,他把魏帝国托付给郭瑾,他完全不担心,也没什么想要嘱咐郭瑾的,希望他能做一个称职的皇帝。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他没有更多想要说的话了,他对郭瑾非常放心。
未来,把魏国交给郭瑾,会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然后,郭鹏在身边内侍的帮助下褪去了皇帝的朝服,换上了太上皇的服饰。
接着,郭鹏亲手把腰间系着的代表皇帝身份的传国玉玺交给郭瑾,并且帮他系在了腰间。
又把代表皇帝军权的虎符交给郭瑾,端着皇帝六玺交给郭瑾。
象征皇帝和皇权的一切物品,郭鹏全部交给了郭瑾,代表他将放弃一切权力,政权也好,军权也好,人事权也好,司法权也好,全部的一切,都交给郭瑾。
他将彻底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太上皇,离开他主导了十三年的奉天殿,去往泰山殿居住,从此不问前朝政事。
郭瑾褪去了皇太子的礼服,得到了象征皇帝身份的全部物品之后,换上了皇帝的服饰。
接着,由太上皇郭鹏和太上皇后曹兰一起上前,一人执一只手,把郭瑾送到了高台上的皇帝宝座面前。
一千三百六十 新帝登基
看着眼前的皇帝宝座,郭瑾似乎有些激动。
几年前,这个皇帝宝座还是没有的。
当时郭鹏也是跪坐在软垫上,和群臣并无二致。
后来,郭鹏解决了酒肆与胡肆之争,成功把御座打造出来,搬运到了高台之上。
从此,群臣还是只能跪坐,而皇帝可以端坐。
身份的区别就显示出来了。
从此以后,自己就要坐在这里,面向群臣了吗?
郭瑾激动变得有些呼吸急促了。
曹兰注意到了这一点,便握着他的手,轻声抚慰他。
“今日开始,你就是皇帝了,要沉稳。”
“儿子知道。”
随后,郭鹏和曹兰松开了手。
看着往日只有郭鹏能坐的、他只能仰望的皇位,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撩起下拜,威风凛凛的坐在了皇位之上。
郭瑾坐下之后,郭鹏和曹兰走到皇位之后。
皇位之后有两把椅子,一把属于太上皇,一把属于太上皇后,象征着太上皇和太上皇后是皇帝永远的后盾。
说老实话,这样的场景并不多见。
历史上,新皇帝上位的时候上一任皇帝还活着那就是稀罕事情,主要是皇太后活着的几率比较大,而皇帝一般都死了。
现在身为皇帝,郭瑾父母双全,还能一起执手把他送上皇位,看着他坐下,然后再一起坐在他的身后。
别说臣子们觉得新奇,觉得堪称奇观,觉得这是古今罕有之事,并且后世也很难再见到这样的局面了,他们说不定是在见证历史。
郭瑾自己则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和安全感环绕在身边。
我是皇帝了。
我真的是皇帝了!
从今往后,我就是那个唯一的皇帝了!
他激动万分,激动地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而此时此刻,负责唱礼的礼部尚书许靖也快步上前,扯着嗓子高喝一声【群臣为皇帝庆贺】,然后全体臣工齐齐下跪,面向新皇帝郭瑾,齐声高呼【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高台下呼啦啦一片臣子纷纷跪下向郭瑾高呼,迎面而来的庆贺气息让他愉悦的几乎不能自已。
若非意识到背后还坐着父亲和母亲,郭瑾估计还真的不好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似乎感觉自己可以明白郭鹏坐在皇位上接受群臣朝贺的感觉了。
所有人都在巴结你、讨好你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难怪大家都争着抢着想要做皇帝啊!
当然,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控制不好控制什么的。
从这一刻开始,他就是被所有人所承认的大魏帝国第二代皇帝了。
而作为大魏帝国的开创者、初代帝王的郭鹏,将成为太上皇。
他将和太上皇后一起退居泰山殿,从此不问政事,退避三舍,把国家交给新皇帝管理。
和郭瑾那满怀激动的心情不同,群臣的心情是有些忐忑的。
因为作为新皇帝的登基大典,最关键的不是他们向新皇帝行礼、认可新皇帝对他们的统治权,而是新皇帝向他们颁布的登基诏书。
登基诏书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它包含了新皇帝登基之后的治国理念、治国方针和目标,以及人事变动。
前面的关系到新皇帝和老皇帝之间政策的变更,因为群臣已经习惯了在老皇帝的统治节奏下办事。
一般而言,除非老皇帝过于天怒人怨,做的事情过于残暴,过于不像个人,否则新皇帝没有大规模更改政策的必要。
孝字当头,新皇帝更改老皇帝的政策,首先要面临的是孝的压力,老皇帝又没死,还活着,你随便更改他的政策,这就是不孝。
不孝可是一顶大帽子,谁都戴不起。
其次还要面对政府的压力和民间适应性的压力。
他们都习惯老皇帝的治国理政,不习惯更改,你要更改,就要面临他们的反弹和压力。
所以基本上新皇帝不会大张旗鼓的更改老皇帝留下的一系列政策。
以至于有些情况下改朝换代都不会过于更改前朝的某些规矩,而是延续下来,比如汉承秦制,魏承汉制之类的说法。
郭瑾上位之后,是否会更改一些郭鹏时代的政策内容,还是当着郭鹏的面去更改,这就很能体现一些问题。
比如郭瑾到底是不是一个实权皇帝。
到底是不是郭鹏推到前台来装样子的橡皮图章、提线木偶。
更能体现这一点的是之后的人事变动。
一系列的人事变动最能体现出新皇帝是不是实权皇帝。
如果郭瑾可以对朝廷的一些职位进行调动,并且任命他自己信任的人担任要职、执掌权力,那就证明郭鹏是真的退位了。
郭鹏交出了自己掌握的权力,把全部的权力交给了新皇帝,让新皇帝任意施为。
那就足以证明这不是新的钓鱼执法,而是真的退位。
不过事已至此,就算不是真的退位,郭鹏也已经不再是皇帝,而是太上皇了。
从法理意义上来说,人们尊敬的郭某人已经不再是最高统治者了,只是一个最尊贵的人。
接下来,就看新皇帝的登基诏书上能体现出什么了。
宣读新皇帝登基诏书的还是礼部尚书许靖,这个活的很久而且看上去身体依然非常硬朗的许靖被很多人看不惯,被很多人愤恨。
这种背主之贼居然可以担任高位,可以担任礼部尚书,简直是魏国朝廷的耻辱,很多人都想要他的命。
但是没办法,他就是能活的那么久,甚至活到了郭某人退位,他还是礼部尚书,郭某人愿意用他。
眼下看起来,他还会继续担任礼部尚书,直到他死为止,他都不会失去这个职位。
这又能怎么办呢?
怎么感觉新皇帝也很无奈的样子?
登基诏书上首先宣布的是年号的变更。
换了皇帝了,原来延德的年号就不再使用。
全国一致更改年号为兴元,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延德十三年就要结束,取而代之的是兴元元年,延德纪年到此为止,再也不会出现。
嗯,这是理所当然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接着是新皇帝的登基宣言。
宣言书上说新皇帝作为老皇帝的儿子,深知老皇帝治国辛苦,兢兢业业,以至于早生华发,疲累不堪。
他不忍看到父亲疲劳过度而倒下,所以在父亲提出要禅让皇位的时候,他就哭着答应了。
他虽然从父亲那边接过了皇位,但是他深知自己的才能、品行都远远不如父亲,对于治国理政的认知上也不能和父亲相提并论,所以对于一系列朝廷政策的执行,他就不做变更了。
大家还是按照延德年间做事的方法来。
原来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
他决定效仿萧规曹随故事,郭鹏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他觉得这样做是没有问题的,是绝对正确的。
关于行政、法制、农业、经济和军事等一系列的问题,这一系列的问题都关乎到国计民生,郭鹏治下非常妥善,没有出过问题,所以他会延续下去这些规矩,不做改变。
一系列的人事安排也没有做出什么大的变动,变动其实非常微小。
比如他长期担任河南尹,他的部下很多都在河南尹任职,所以他提拔他的部下陆议进入民政部任职,提拔他的部下卢毓进入财政部任职。
然后允许这两人进入南书房,担任南书房侍读。
接着又提拔部下曹真、关平两人进入禁军担任军职,就任许褚、典韦的副职。
然后调动部下夏侯尚、夏侯衡、曹泰三人,他们三人被郭瑾安排到了卫军当中任职,担任中层军官职位。
与此同时,又调任张昭的儿子张承、张休两人分别进入礼部和吏部。
又调任辛毗的儿子辛敞进入内阁担任内阁阁员的职位。
又把赵云的儿子赵广威调往云州,赵广武调往漠州,用战争培养两人。
这一系列的人事变动是在郭鹏留下来的政府未做大规模调动的前提下,补缺补差进行的。
郭瑾调动了很多自己的亲信进入朝廷,但是并未动摇郭鹏确定的朝廷的基本人员情况,只是把自己的亲信见缝插针,插到适合的地方。
为了避免人家说闲话,还把赵云的两个儿子送到了边关去历练。
这在群臣看来是一种很巧妙的做法。
安插自己的亲信进入朝廷,在朝廷做事,但是不取代郭鹏定下的那些人选,只是在他们手底下做事,但是因为他们身为新皇帝的亲信、爪牙,必然会被特殊对待。
有了他们,就等于在朝廷部门里有了新皇帝的眼睛,新皇帝可以知道朝廷在做什么,而且这样做也不用和老皇帝产生什么冲突,因为冲突本身也不存在。
这个方法倒是让不少老臣对新皇帝有点另眼相待的意思。
但是这似乎也体现出了新皇帝的权力并不完善,或者说新皇帝不愿意和老皇帝产生冲突的心理。
新皇帝很尊敬、害怕老皇帝,所以不敢和老皇帝产生什么纠纷,于是选择了这种方法安插自己的亲信到朝廷里。
似乎是要搁置争议似的。
一千三百六十一 太上皇怎么开始对学部指手画脚了?
说实话,新皇帝手下的班底最多也就治理过河南尹,没有治理过全国。
作为大臣,他们的治理经验尚浅,暂时不具备全面接掌治理国家权力的能力。
让他们多一点时间学习历练一下,知道该怎么发布面向全国的政令,这一点非常重要。
等到老皇帝死了,或者这群人慢慢老去,权力过渡自然而然就成了,没有什么互相之间爆发激烈冲突的必要,没有新老交替阵痛的必要。
这是新皇帝的政治智慧。
当然,也有人怀疑,这或许是郭鹏指示之下的郭瑾的“智慧”。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程昱依然是司隶校尉,没有去职,郭瑾甚至还嘉奖了程昱。
程昱作为太上皇旧臣,居然和一群老臣一起,得到了一模一样的封赏。
赏了钱,赏了布匹和丝绸,赏了粮食和肉,赏了黄金,赏了茶叶等奢侈品。
一模一样,感觉程昱就像是一个正常的大臣一样,拜见新皇帝的时候非常正常,满脸肃穆,非常符合一个身居高位执掌大权的司隶校尉的身份和形象。
轮到他单独向郭瑾跪拜庆贺的时候,也是一派祥和,郭瑾对待他就像对待曹操赵云这种非常亲近的大臣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于是群臣开始揣测,程昱之所以还能活着,之所以还能堂而皇之的站在这里向新皇帝朝拜,那一定是老皇帝的意思。
程昱当时把新皇帝狠狠地顶撞、得罪了,新皇帝当时气的脸色涨红,恨不得把程昱生吞活剥了,当时大家都在穿程昱是等不及要出殡了。
大家都在猜测,要是新皇帝当着大家的面还以颜色,并且开始着手清算程昱,那就是老皇帝彻底放权了。
如果不是,那么新皇帝的权力就值得商榷。
现在看来,果不其然,新皇帝面对程昱是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显然是坐在他背后的老皇帝的意思。
不能动程昱,否则就是在打老皇帝的脸,魏承汉制,以孝治国,你刚做皇帝就要处置老皇帝的宠臣,未免太过不孝。
而且老皇帝的威望放在那边,新皇帝根本无力抗衡,双重枷锁限制着新皇帝的权力,让新皇帝对程昱无能为力。
群臣对此感到戚戚然。
感觉老皇帝虽然把话说的很绝,事情也做的很绝,把两个嫡子都送出去,不让他们威胁新皇帝的地位,但是在各种意义上也都在影响着、限制着新皇帝的所作所为。
不出意外的话,直到老皇帝郭某人死掉之前,新皇帝都要带着枷锁跳舞,还要竭尽全力展现出优美的舞姿,想来一定非常困难。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父子两个也在权力方面达成了均衡。
郭鹏让出帝位,把两个嫡子送出去确保新皇帝的地位独一无二。
新皇帝郭瑾则放过程昱,并且默认了老皇帝对他的限制和影响。
父子两个达成了微妙的平衡,让老皇帝在一定意义上放权,退出魏帝国的权力核心,退往泰山殿,把舞台和所有的灯光都交给新皇帝。
现在大家不知道的是,行政权,司法权,财政权,人事权,军权,这一系列组成皇权的重要部分,老皇帝到底交给了新皇帝多少。
还是说新皇帝真的只是一个橡皮图章,在老皇帝死之前都不能掌握真正的权力?
大家不清楚这一点,这还有待商榷。
但是这并不妨碍大家对新皇帝进行朝拜、祝贺,并且宣誓效忠于他。
群臣的效忠结束之后,罗马帝国、贵霜帝国和安息帝国的代表进入朝堂,代表他们各自国家的皇帝,向魏帝国的新任皇帝陛下致以诚挚的祝贺,并且希望双方帝国的友谊地久天长。
要是放在西域诸国还在的时候,郭瑾的登基一定更热闹一些,西域几十个小国小部落至少能营造出一种我大魏帝国万邦来朝的感觉。
但是现在没有了,因为藩属国都被魏帝国吞并了,直接治理了。
魏帝国需要实在的利益,而不是藩属国。
郭鹏大概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无所谓了,实际利益到手,郭瑾也并没有感到不满意。
更关键的是,他是皇帝了。
从此以后,他就能真正的自己处理问题,自己作出决断,并且按照自己的意志办事了。
郭鹏交给他的权力超乎想象。
这是郭鹏用了十三年的时间从臣民手中夺来的权力。
郭鹏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和强硬的手腕,把这些原本不属于他的权力全部夺了过来,成就了史无前例的完全体皇帝。
现在,郭鹏把这些权力的绝大部分都交给了郭瑾,自己只保留了对学部的干涉,其余的权力全部交给了郭瑾,并未保留。
得到权力的时候,感受着权力沉甸甸的分量,郭瑾知道这是何等重要的嘱托,所以不敢有丝毫懈怠。
尽管对于他来说顺畅的运用这些权力还需要一些时间,但是这些时间并不是拿不出来的。
相对于郭某人的垂垂老矣,郭瑾还显得年富力强,正是要大展拳脚大干一场的时候。
整场登基大典一直持续到午夜时分,当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结束,新的一年来临之际,皇宫内钟声鼓声齐齐大作,整个洛阳城内的钟声鼓声都齐齐大作,让漆黑的夜热闹的如同白昼一般。
延德十三年结束了,兴元元年到来了,新皇帝的新纪元到来了。
这一刻开始,魏帝国进入了新的时代,进入了郭瑾统治的时代,魏帝国第二任皇帝闪亮登场,开始在全国人民的注视下实行自己的统治。
不过这个开场看上去有些意思。
大家都以为郭鹏至少会在表面上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之中,腾出足够的空间让大家熟悉并且逐渐接受郭瑾的统治,接受郭瑾成为他们的统治者的事实。
但是他们没想到仅仅是一个月以后,二月初一的时候,郭鹏就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学部衙门里。
他堂而皇之的要求学部全体官员开会,他要主持会议,商讨教育改革的方案。
这个消息一开始还没传出去,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之后,大家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因为他们感觉老皇帝做的有点不厚道。
既然把权力交给了儿子,就该退避三舍,避免朝廷出现两个核心,你现在这样出现在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说不说,最初的混乱和慌张结束之后,大家对于郭瑾登基郭鹏退位这件事情还是喜悦的。
因为他们都还记得郭鹏是怎么对待他们的,也记得当初郭瑾是怎么竭尽全力保护那些受到郭鹏迫害的臣子们。
所以郭瑾这样一个【和父亲的做法迥然不同】的【仁义】统治者的上位,对于他们来说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他们希望郭瑾的上位可以为他们带来和延德朝完全不同的政治氛围,改善他们的政治待遇,让政治风暴少一些,让和谐与共处多一些。
这是他们最大的希望。
郭瑾被他们视作保护伞,而郭鹏则是雷暴的代名词。
一个月没听到郭鹏的消息,他们都觉得非常开心,在新皇帝手底下办事,没有那种恐怖的压迫感,连程昱都一时半会儿没有做妖。
结果正在他们感到愉悦的时候,郭鹏的消息又传出来了。
待在学部,召集学部官员开会,说要对教育方面进行一些革新,需要学部官员的全面协助和大规模的工作。
太上皇怎么开始对学部指手画脚了?
虽然说魏国的教育改革的确是郭鹏一手推动的,也是他从士族手里夺走了教育权力,夺走了全部的教育资源,使得魏帝国全部的教育资源都掌握在朝廷手里。
学术下移这种事情虽然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是每一次发生都会带来巨大的动乱乃至于流血牺牲。
这一波学术下移,四万余士人家族成员被皇帝一网打尽,全部收押、监控,并且押送去西北、蜀地进行惨无人道的修路工作。
根据小道消息传说,这帮士人家族的成员被送到西北和蜀地进行非常艰苦的修路工作之后,第一个月就减员超过五分之一。
太苦了。
这些细皮嫩肉娇生惯养只知道吃饭却不知道饭从何来的士人根本不了解民生疾苦,很快就被高强度的惨烈工作搞得崩溃。
第一个月就死了超过五分之一的人,剩下来的人也被重点针对,被强制要求在最辛苦最危险的地方工作。
那些最危险的悬崖边上,最容易失足掉落的高危地带,那都是士人出身的苦力们工作的地方,而且还没什么防护措施。
所以就死的特别多,特别惨烈。
一年之后,这四万余士人及其家族成员基本上就死光了,还有侥幸存活的,也被继续重点使用,活活累死、摔死。
到现在为止,已经没有谁还活着。
可以说他们是被老皇帝全部干掉了,用一种比单纯的杀死更加折磨人的方式毁灭了。
以此,老皇帝夺取了天下教育资源为己用,将这些珍贵的只有士族和贵族才能享受的教育资源撒入天下,培养出了数量庞大的科举官僚以取代士族官僚。
一千三百六十二 郭某人的过河拆桥
时至今日,士族官僚已经成为过去,科举官僚正在成为政府官员的主力军。
虽然依然有不少察举时代的官员在魏帝国政府内出任高官,可是作为一个整体来说,士族不再有主导帝国政治的可能。
甚至都不能维持存在。
因为还存在着的纯粹的士人家族已经寥寥无几,大部分士人家族都在汉魏之交的时代浪潮中和魏帝国建国初期的数次政治风暴中毁灭殆尽。
当初风头最盛的士人家族,袁氏,荀氏,杨氏,马氏,陈氏等等,不是被举族覆灭,就是被打残,成为魏帝国皇帝陛下的一条狗。
他们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和权利了。
今时今日,科举官僚全面上位,开始大规模侵占原本全部属于士族官员的政治资源,占据了基本上全部的中下层职位,并且提前预定了未来。
士人已经失败了。
通过这场社会革命而手握全部的教育资源之后,郭鹏下令把教育向全国范围铺开,在州和郡的首府设立学宫、学校。
学术下移正在轰轰烈烈的展开。
据说郭鹏下一步的计划是要在每个县也设立一所学校,进一步把教育下沉,并且提供一顿免费的午饭和免费的书籍、笔墨,以此争取让更多学子接受教育。
哪怕只是认字,哪怕不能进一步接受真正的教育走上科举之路,只是认了字能读书,那都是好的。
要认字,不能当睁眼瞎,要能学会最基础的读写,就算没钱没机会接受学校教育,自己能买本书自学,那也是好的。
郭鹏想要消灭魏帝国的文盲,这就是郭鹏最开始的期待。
现在,郭鹏已经甩开了多余的政务、军务,他现在只想把全部的剩余精力放在教育层面,提出更高的要求,要把教育体系更加的完善起来。
一边完善基础教育,消灭文盲,一边增设新的学科,培养未来的希望之光。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能不能开花结果,正如同他不确定把儿子们送到魏帝国之外到底能不能成功开拓位置的世界。
但是他不能因为这些风险就不去做。
事情就在那边,希望就在那边,世界上没有百分之一百确定的事情,只有做与不做的选择。
他选择做。
郭鹏在学部召开的扩大会议上,直接宣布要增设一门科举考试必考科目——格物学。
很多人并不知道格物学是什么,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又要增加科举考试必考内容。
“陛下,如今科举考试的内容已经很多,以太学学子为例,为了学业,已经极大地缩减了休闲时间,继续增加的话,不仅在时间分配上会有问题,学子怕也会有所怨言。”
数次沉浮的学部尚书袁嗣对于郭鹏又要搞事情的事实感到非常绝望。
你都退位了,就不能好好的做自己的太上皇吗?
就一定要折磨我们才行吗?
天下人已经被你折腾的受不了了啊。
而且你这样新皇帝真的没有意见吗?
袁嗣不敢这样问,但是郭鹏直接就把话说死了。
“有怨言?可以啊,放弃学籍,离开太学,放弃科举考试,从此一身轻松,再也不用学习,谁愿意?立刻离开太学,我欢迎。”
“太学的师资力量是有限的,我还正担心老师们的压力太大了,少一些人也好,给老师们减减压力。”
“这是皇帝答应我的,之后,到我死为止,学部工作都由我来主持,皇帝也不能干预,尔等必须听命与我,不得有误!”
“没时间学?那就压缩一些课程的时间不就好了?五经就差不多,过去没有标点没有释义必须要老师讲授,现在不需要了!”
“传我命令,削减五经的授课时间和考核次数!腾出时间学习格物学!不得有误!”
郭鹏两句话一说,学部官员就感觉自己大冬天的走在冰冻的河面上,忽然一脚踩碎了冰层掉到冰窟窿里,浑身刺骨般的冰凉。
搞没搞错?
老皇帝不是退位不做皇帝了吗?
怎么又来管理学部的工作了?
这样一来,袁嗣不就……
大家看向了袁嗣。
果然,袁嗣脸上的表情就和亲眼目睹亲人出殡一样。
大家并不难以想象此时此刻袁嗣的心情,因为他们的心情其实也差不多,都是很绝望很痛苦的那种。
太上皇陛下真的是给了他们一个太大太大的惊喜了,惊喜的他们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好一阵子,他们才能在心中接受这个现实。
接受这个郭鹏交出全部权力但是唯独保留了监管学部的权力这一现实。
学部俨然成为了太上皇最后的堡垒,连皇帝都不会出手干涉的绝对的堡垒。
当他们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现实之后,却发现还有更多的现实需要他们接受。
比如刚才郭鹏提起的【格物学】的内容。
现在科举考试的内容已经很多,传统五经教育已经被极大地压缩了教学时间,那些接受经文教育长大的教师们已经难以接受颇有微词了。
结果郭鹏还要进一步压缩五经教育的时间。
这是要彻底打压传统儒门五经教育的势头吗?
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以来,还没有一位统治者公开宣称要打压儒学教育的。
原因无他,董仲舒改造之后的儒学思想就是非常适合统治,非常符合统治阶级的利益,否则汉武帝也不是傻子。
表面使用儒家学说标榜自己的正统性与合法性,私下里却使用法家的那一套,用权术驾驭群臣,用霸术对外扩张,宣扬汉文化的光辉。
因为披上了儒门的外衣,所以才显得温和、合理、有礼数,而不是单纯的侵略和夺取,让人家想反对都找不到借口。
可是郭某人居然要改变这一切。
儒家学说是帝王霸权最好的遮羞布,也是大家在私下搞各种肮脏交易最好的遮羞布,一旦扯掉,后果不堪设想。
你不能自己走了路就把桥拆了不让我们走,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你真的做得出来?
本来你用数学用农业用天文地理的知识不断的挤压五经的生存空间,已经极大地降低了五经的存在感,现在居然又要进一步压缩,这……
你是真的不想让这个国家长治久安是吗?
更关键的是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格物学。
格物他们知道,出自礼记,格物致知是一种研究学问的态度和方法,为儒门学者所推崇,但是这不就是儒学吗?
哪里来的格物学?
什么是格物学?
你要分裂儒家?
他们很疑惑。
郭鹏则分发了他自己费了一点心思编撰出来的最基本的格物学教科书。
说老实话,那么多年过去了,郭某人想要自己编一本跨越时代的教科书,难度确实不小。
他能记住的东西实在是不多,他也不是什么自然科学方面的专家,对这方面的了解很有限。
而且他依稀记得,他是文科生出身,理科还很差。
真要他自己折腾,他折腾不出来什么,就像一条咸鱼,没有外力帮助,就翻不了身。
郭某人没有精深的自然科学知识储备,但是好就好在古人的智慧其实非常拿得出手。
古中国的读书人们死盯着儒门四书五经,把四书五经研究出了花儿,把自己推向了【存天理灭人欲】的道德高峰,但是到最后也没能打过洋人的坚船利炮。
洋人用坚船利炮把中国人轰下了道德高峰,自己占据之,美其名曰自由灯塔。
这是很可惜的事情。
但是如果古中国的读书人们没有死盯着四书五经搞哲学,而是把《墨经》和《九章算术》研究出了花儿呢?
那又该是什么样的一副光景?
历史没有如果,谁也不知道这样一来中国会走到什么地步,会变成什么样的国家,是否还会有大一统,郭某人当然也不知道。
但是他还是要做。
打压儒家,是为了打压奇技淫巧的思想,打压道家,也是为了打压机心思想,为了科技发展成为正统而腾出空间,并不意味着他要放弃儒家学说的有利之处。
大一统必须是深入人心的。
秩序也是要保持的。
其他的就未必了。
他要在现有学说的基础之上,在这个自己掌握了全部教育资源的基础之上,完成儒家学说的改造,改造出一个可以容纳科技发展的新儒学。
顺便还要改造一下墨家学说。
以《墨经》为代表的这些古代自然科学典籍当中的内容,郭某人记得自己在接受义务教育的时候就学过,数千年了依然是自然科学的基础。
可见古中国的学者们研究出来的自然科学基础知识并未落伍。
基础有了,以此发散开来,继承下去,继往开来,终究能从基础之上绽放出自然科学之花。
古中国的读书人们并非没有东西去学,有,只是没人在意没人学,没人努力将之发扬光大。
这些书籍出现的时间都非常早,早于欧洲人一千年数百年,但是没人去研究没人去发展啊。
不能凭借这些东西做官,大家当然不在乎。
中国从古至今都是世俗大国,非常世俗,读书人非常讲究实用主义——你能让我做官,我就学你的本领,不能,那抱歉了。
我也是要恰饭的嘛!
学这些东西肚子饿没饭吃啊。
就好像郭鹏把数学纳入科举考试的考题范围之内,现在研究数学的人不要太多。
一千三百六十三 孔子和墨子将成为中华文化庙堂之中的文理二圣
经过了政策鼓励,每年都有新的数学理论出现,数学方面的著作书籍在这些年呈现了爆炸式增长。
有一些郭某人自己都不太懂的东西都给弄出来了,很多人热火朝天的讨论这些数学问题,努力学习增进自己的数学知识。
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诞生中华大地上第一批真正的【数学家】了。
郭鹏甚至打算成立一个皇家数学协会来巩固数学研究的成果,并且将之制度化。
然后每年举办皇家数学联赛,给予钱财和身份地位上的奖励,以此激发人们研究数学重视数学的热情。
要让人们感受到做这样的事情真的可以得到好处,能获得名利,那么自然就会有人冲上去勇攀高峰。
得不到名利,那还是算了。
为爱发电是少数具有高尚情操的人才能办到的事情,大部分人只是俗人罢了。
郭鹏要做的就是团结这帮俗人。
他没有自然科学知识储备,造不出坚船利炮蒸汽机,但是他有权力,他有政策,他有一切的基础条件。
在权力和政策的推动下,渴望向上爬的人们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所以郭鹏知道,自己并不需要绞尽脑汁编写一本跨越时代的自然科学教材,那个他做不到。
他只需要把墨经里的哲学思想和政治主张剔除,把自然科学方面的内容整理一下,再把这些年的数学研究成果加入进去。
整顿,重编,加上自己脑袋里那些残存着的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东西,就是一本足够充当自然科学起始点的格物学教材了。
有了这本教材,把它纳入科举考试必考范围,坚持下去,过五十年,你且看!
确定了这样的指导思想之后,很早之前,郭鹏就亲自指挥一群数学教师整编《墨经》。
他下令,把《墨经》里墨子的哲学思想和墨家的政治主张全面剔除,只保留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
后来市面上出版的魏国官方允许的《墨经》也就成了一本纯粹的自然科学著作。
郭鹏把墨子捧得很高,打算捧他为中华自然科学之父,要把他推上台面和孔夫子打打擂台,给自然科学的学子们树立一座丰碑,打造一个精神寄托。
所以,他作为哲学家和政治家方面的身份就不能被允许存在了。
这是郭某人的必要改进。
和儒学一样,经过董仲舒改造之后的儒学也要被剔除掉针对墨家的相关学说,他们应该一起为郭某人的目标发光发热,而不能成为阻碍者。
未来,孔子和墨子将成为中华文化庙堂之中的文理二圣。
一人代表文,一人代表理,将被文举学子们永远的供奉、存在——当然,是学术意义上的。
郭鹏将改进之后的墨经与一些目前最新的数学知识结合起来,加上一部分郭鹏至今为止没有忘记的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的知识,合编为《格物学》这本教材。
并且,郭鹏还宣布要把这本格物学教材定为必学和必考内容。
一旦和科举考试沾上边,不管最开始人们有多么抵触多么反对,过一阵子就好了,因为这是通天之路的阶梯组成部分。
不学,就别想当官。
我要你们学,我要你们学成文武艺,然后卖身给我!
给我狠狠的推动中国的自然科学发展,使之成为体系——无法撼动的体系!
于是他看着学部的官员们。
“这本格物学教材,是我很早以前就想推动的了,但是受限于各种原因,没能成功推动,眼下,我已经退位,可以把全部的精力放在这件事情上,诸位臣工,你们要竭尽全力协助我。”
郭鹏举起了手中的格物学教材:“在我看来,促成这门学科的设立和学习,是比传位给太子更加重要的事情,你们务必要重视起来,从太学内开始设立、学习,然后普及到各学宫、学校。
当然,若要让学生们学习,首先要有老师,则老师必须要首先学习,从教授数学、天文地理的老师中选拔一批人出来集中学习格物学,吃透了这本教材的内容之后,就可以开设课程。
五年内,我要把这门学科纳入科举考试中,所以时间紧迫,任务沉重,刻不容缓!诸君,我已下定决心,把我余生全部的精力全部投入其中,誓要办成此事不可!”
郭鹏一拍桌子,让学部群臣惊讶不已。
老皇帝到底要干什么?
他们惊讶之余,只得翻开课本,开始阅读这本格物学教材的内容。
说老实话,很多人从翻开来之后就没看懂多少内容。
字都是认识的,但是组成句子和词语之后,他们就不认识了。
还有那些奇怪的问题,他们更是难以想象。
什么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人为什么站在地上不能飞起来。
为什么跳起来之后一定会落回地面,土地里为什么能长粮食。
为什么会有白天黑夜之分,为什么会有四季轮转,为什么会下雨,会干旱。
等等等等。
这些问题都没有准确的答案,郭鹏把这些问题列在了教科书的第一页,询问学子们能否回答这些问题。
如果可以,那么就回答,并且给出令人信服的证据。
如果不可以,那就翻开第二页,开始认真努力的学习这本书里的内容。
从这本书的第二页开始,郭鹏从古人天圆地方的观念开始讲述。
他说以前的古人认为人们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平地上,天是圆的,地是正正方方的,以此为基础认识这个世界。
甚至由此发展出了很多哲学理论,比如天干地支之类的,发展成为构建文化体系的重要环节。
但是,自从大航海的时代开启之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他觉得天圆地方是不对的,他觉得人们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球体之上。
理由就是,从远处观看海船归来,一定是先看到桅杆,然后才看慢慢看到船体,给人感觉就像是海船从下往上前进一样。
为了佐证这个看法,郭鹏还画了几幅图,一个人站在陆地上看着海船,从看到桅杆到看到船体,海船和人的相对位置不断的变动,以此描述自己的这种看法。
因为他们生活在一个球体上,所以才能用这样的方式看到远处的物体不断接近。
如果说大家生活在一块平地上,为什么不能一眼望到头呢?
如果地是方的,海平面向大家所想象的那样是完全平的,为什么不是从最开始就看到船底而是桅杆呢?
这个问题的提出和描述,还有那几幅图,首先就让一大群学部官员陷入疑惑和震惊之中。
说老实话,他们的宇宙观世界观是相当朴素的,他们是接受传统教育长大的,自然也接受了天圆地方天干地支等传承自上古阴阳家学说的理念,觉得这是真理。
世界就是如此,就是一个大平板,只有脑袋上的天是圆形的,所以大家才能看到日升日落。
他们无法想象为什么他们能生活在一个球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难道不应该摔倒吗?
建筑物不应该倒塌吗?
郭鹏接下来就解释了这个问题。
即人为什么不能飞,为什么跳起来之后一定回落回地面,就像是被地面死死地吸附住一样。
什么东西都是一样的,扔一块石头会落地,洒水也会落地,飞鸟都要落在地上休息而不能总飞在天上。
这是为什么,会不会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力正在限制着我们飞上天,而把我们吸附在地面上不能飘起来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和第一个看法互相佐证。
我们生活在一个球体上,这个球体有着巨大的吸附力,可以把球体上的一切、包括人全都吸附在它的表面,这样,即使它是球体,我们也不会摔倒。
因为从我们自身的角度去看,我们无论生活在球体的那哪一点上,都相当于是生活在一块平地之上。
作为这个观点的佐证,郭鹏举出了从河北的矿山内发现的磁石的例子。
这块磁石有着奇妙的力量,可以吸附在钢铁上,紧紧吸附,若不用力则难以拽下。
这证明了郭鹏所说的这种吸附力的存在,存在一种吸附力,可以把物体紧紧地吸住,难以挣脱。
只是磁石针对钢铁,而球体的吸附力针对的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这是他的一种理解,对他们所生活的世界的一种理解。
既然天圆地方是一种理解,也没有人去证实,那么我提出自己的理解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对吧?
想要证明我是错的?
那就来证明啊。
证明给我看,我是错的,天圆地方是对的。
拿出过硬的证据,来挑战我!
短短的一些内容看下来,很多官员已经抬起头,看着同样感到茫然无措的同僚们,面面相觑。
他们总觉得这本格物学要是真的发布出去让学生学习,恐怕会造成相当热烈的争论。
支持天圆地方的和支持太上皇看法的,估计会打起来也说不定。
多少年来大家的共同概念,居然在这一刻被颠覆了,而且顺着那些很有意义的图画,他们居然感觉自己无法和太上皇对垒,找不到反驳的办法。
难道,太上皇是对的?
在形成广泛的争议之前,学部的官员们率先迷茫了。
一千三百六十四 郭瑾正在竭尽全力的享受着
虽然说这个要纳入科举考试的范围内,强迫大家学习、认同,但是……
这种说法未免也太耸人听闻,而且将会动摇很多人从小形成的某种观念。
这对于魏帝国来说,真的是好事?
没人敢确定,因为此事没有先例。
可是郭鹏的表态已经非常明确了。
学部,在我死之前都是我管你们这帮家伙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死了搞事情的想法,乖乖的按照我的意愿去处理我要求你们去处理的事情。
找谁都没用。
老皇帝的霸道就算在他退位之后也依然是那么的不讲道理。
不用提了,新皇帝的权力受限了,根本不可能限制老皇帝的所作所为。
反而为了展现自己的孝道和对老皇帝的感激,他要推波助澜,他要竭尽全力的协助老皇帝完成这样的变革。
他们几乎可以预料到新皇帝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的反应了。
郭瑾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是有点意外的。
因为这个事情郭鹏没有和他说。
郭鹏只说了他会知道的,现在他真的知道了。
五天假期结束之后,郭瑾就开始正式履行自己作为皇帝的使命,开始在南书房正式办公。
召见群臣,处理政务,十分勤勉,对于任何一件事情都不懈怠。
似乎是要证明给所有曾经怀疑过他无法继续带领魏国走向兴盛的人看,他昼夜不停地处理政务、军务。
登基十天,他就把南书房变成小朝廷,召集南书房侍读十五人、内阁官员十五人在南书房集体办公。
然后把郭鹏留下来的两千三百多件国事全部处理完毕。
处理国务的间隙,还抽空去洛阳城外召见卫军将军赵云和卫军的前后左右四将军,手持天子剑进行了一次阅兵仪式,宣告自己已经成为这个帝国的新主人。
接着他又去了首阳山讲武堂一次,前往洛阳城周边拱卫京师的八大关卡各一次,巡视了整个洛阳城的军事设施和军队仓储,挤出一些时间向在军队面前混了个眼熟。
然后宣布赏钱、赏物、赏酒、赏肉,用郭鹏留给他的内帑狠狠地彰显了一波自己的存在感。
很显然,效果不错。
十天之内解决了那么多问题,还举办了那么多次活动,也前往了相当多的地方刷脸,给郭瑾赢得了勤政、睿智、精明强干的名声。
让百官和军队对他的能力有了初步的看法和信任。
不仅如此,他还对内廷进行了一波整理。
他提拔了一些办事不错的资历较浅的年轻内侍上位,取代一些郭鹏提前告知他的有问题的手脚不干净的老家伙。
这些老家伙个个手脚不干净,每个人的小金库都挺有分量的,算是郭鹏留给郭瑾的一点点小小的礼物,让他上台之后清洗一波,也顺便捞点外快。
反正内廷的钱不管在谁的腰包里,最终都是皇帝的。
皇帝要杀内廷宦官,外臣绝对不会吱一声,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什么借口,真要出声了,反而会惹祸上身,只能自吞苦果。
所以这一波就是白嫖,血赚。
这样一来,郭瑾在内廷立了威,还提拔了新人,有了自己的初始内廷团队,还从中选择了名为张德的年轻内侍作为自己的贴身内侍,组建了自己的近侍团队。
他有了皇帝的基础标配。
临淄营方面,他暂时没有动,召见了一次阎柔,勉励他,吩咐他一切照旧,算是整顿了临淄营。
他和阎柔也算是旧相识,有了郭鹏的嘱托,他也更加不会对阎柔做什么,反正不管怎么说,阎柔还是有功劳的。
一系列的行动下来,郭瑾花了十天时间就让所有人认识到了他的精明强干和办事的手腕,以及他充分地作为皇帝的准备。
毫无疑问,十天以后的郭瑾和十天前的郭瑾在人望方面已经不能一概而论了。
于是在即位后的第十五天,郭瑾发布了军队轮换驻防令,下令又一次的魏军轮换驻防行动正式开始。
魏军的轮换驻防令早在郭鹏还没有封公爵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魏军上上下下对此非常熟悉,一点也不觉得陌生。
每隔一段时间,皇帝总是要对某些地方的军队展开轮换驻防,为的就是防止军队里的山头做大,打散重编有助于瓦解这种军队里的小帮派。
轮换驻防令有大规模和小规模两种。
大规模就是全面轮换,每一支驻军都要进行轮换,一般而言是三年才会发生一次,有些时候也可能到三年半才会出现一次。
每次大规模轮换都是要提前做好轮换准备,提前发布命令,给军队足够的准备时间。
小规模轮换驻防就更像是一种常规行动,不分时间段,不分地区,全看作为军队最高统帅的皇帝本人的意愿。
皇帝觉得需要轮换驻防了,那就轮换驻防,皇帝觉得不需要,那就不需要。
如果需要,把一支军队从江南调往西北都有可能。
反正是小规模的,不影响全局。
郭鹏经常发布小规模的轮换驻防令,觉得哪支军队在哪些地方呆的时间久了,就会发布这样的命令,让军队和某个地区的驻军调换一下位置,轮换驻防。
郭瑾登位之前,郭鹏已经有三年没有发布全面的轮换驻防令,所以这一次,郭瑾就以新皇帝的命令下达了军队的轮换驻防令,下令全国各地的精锐常备军进行轮换驻防。
郭瑾又一次的行使了作为皇帝的权力,命令贯彻下去之后,舒爽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感觉做一个皇帝真好。
以前帮助郭鹏处理政务,他总是小心翼翼,不敢擅自决断,处理完一件小事都希望得到郭鹏的首肯。
但是这一次,郭鹏告诉她,他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用再来请示。
那一瞬间,郭瑾感觉到了太子和皇帝之间的区别。
不用请示郭鹏,自己乾纲独断,于是郭瑾压抑很久的决断欲全面爆发,一发不可收拾,大有处理政务处理上瘾的感觉。
他觉得好愉快,好开心,好幸福,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睁眼就是处理政务,闭眼脑袋里还想着处理政务,希望黑夜快快过去,白昼快快来临,这样就能更好更多的处理政务了。
郭鹏觉得苦不堪言的事情,在这个时候的郭瑾眼中那绝对是福报。
南书房侍读们和内阁职员们被他大规模长时间的留在南书房里协助他处理政务,连饭都要在南书房里吃,午休也要在南书房里午休。
作为皇帝,郭瑾带头勤劳理政,在南书房吃,在南书房喝,午睡也就在御座上打个盹小憩一会儿,不过两炷香左右的时间,然后又开始埋头处理政务。
把去年年末和今年初堆积起来的大量政务以极高的速度处理掉,一件一件又一件,做的比郭鹏处理政务的时候还要更加勤奋。
新皇帝如此勤劳当然是好事,但是问题在于,有些人似乎察觉到郭瑾的权力**并不比郭鹏差。
虽然不是那么明显,也不好做出定论,可是郭瑾明显处在行使权力的畅快感之中无法自拔,对于自己口含天宪言出法随的权势地位非常满足,正在竭尽全力的享受着。
等到即位称帝一个月以后,郭瑾不仅处理掉了延德十三年年末积累下来的大量政务、军务、财务,还把兴元元年年初激增的一系列政务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一切就仿佛郭鹏还在当皇帝的样子。
郭瑾所做的一切都是合乎大家印象里郭鹏处理政务的模式,并没有什么变化。
硬是要说有的话,就是郭瑾做的比郭鹏还要快、还要多。
没有大朝会的日子也要召见大量臣子到南书房问话、办事。
各部门首脑多次被郭瑾召见,亲自向他报告政务处理情况。
他亲自下达了很多命令,以至于很多办事部门从上到下都在忙碌,官员们进进出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有人依稀记起,很久以前,郭鹏还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处理政务的。
把群臣喊到自己身边,在一个名为【政务所】的机构里一起处理政务,从早到晚昼夜不息,把百废待兴的战争废土打造为了可以产出大量粮食的沃土。
现在,新皇帝似乎也有样学样,似乎要把南书房变为当年的政务所。
郭瑾竭尽全力,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让人们都相信他是一个足以继承郭鹏事业的人。
郭瑾觉得这样一来,自己自然可以得到郭鹏的信任,郭鹏会非常安心,非常确定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的地位也就此得到了巩固。
虽然说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是郭鹏在学部内搞的大动作实在是让郭瑾有些意想不到。
拿着一本《格物学》的教材,郭瑾翻看了一些内容,十分震惊。
郭鹏在书里面说他们生活在一个球体上,而不是一大块平地上,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人们传统观念中所具有的印象是完全不同的。
这是郭瑾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张德,你听说过天圆地方吗?”
一千三百六十五 没人比他更在意他的兄弟能否站稳脚跟了
“张德,你听说过天圆地方吗?”
郭瑾放下了手中的《格物学》这本书,看着自己身边的大太监张德,向他问话。
张德弓着身子,想了想。
“陛下,奴婢幼时曾在家乡听乡中老人说过天圆地方的事情,老人们都说天是圆的,地是方的,所以咱们活在一块大平地上,而能看到太阳升起和落下。”
郭瑾点了点头。
“那要是有人告诉你,不仅天是圆的,地也是圆的,咱们活在一个巨大的球体上,你觉得,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张德眨了眨眼睛,一时半会儿没有回过味来。
“陛下,奴婢不太懂陛下的意思……”
“不是我说的,太上皇说的,太上皇说咱们活在一个球体上,之所以没有摔倒在地上,是因为这个球和磁石一样,能把所有生活在其上的人都牢牢的吸附住。”
郭瑾摊开了《格物学》的书本,把这一段内容指给张德看。
张德瞅了瞅,满脸都是怪异。
“这……陛下,奴婢不过是一个阉人,虽然在内书房识了字,但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老师,实在是不懂这些大道理,太上皇是顶顶聪明的人,奴婢又怎么能理解太上皇的圣意呢?”
张德把自己贬的一无是处,试图躲过郭瑾的夺命连环问。
郭瑾沉默了一会。
“算了,你的确是不懂,可是……太上皇怎么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这个事情呢?咱们活在一个球上?真的吗?太上皇是怎么知道的?
说起来,太上皇真的知道很多事情,好多事情我都是不知道的,全是太上皇告诉我的,很多很多事情,匪夷所思,但是却又非常对,真是想不明白……”
郭瑾一脸费解的看着这本《格物学》。
“那……陛下打算怎么办?”
张德看着郭瑾。
郭瑾看着张德。
“还能怎么办?我答应了太上皇,不管学部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参与,不干涉,说到,就要做到,不然我又如何能做到一言九鼎呢?我是君,君无戏言,不能反悔。”
郭瑾把那本《格物学》放到了一边。
“这些事情稍微关注一下,告诉我就行,不要干预,不要涉及,太上皇要做什么,不能反对,只能支持,以免让太上皇不高兴,明白吗?”
“奴婢明白。”
张德点头应诺。
这件事情就被郭瑾放到了一边,郭鹏想要做的事情他虽然很在意,但是他不敢涉及太多。
什么光啊,什么力啊,什么折射啊之类的,很多东西他也是看的一知半解。
他懂数学,有逻辑思维能力,被郭鹏培养了辩证看待问题的思维方式,但是这些他闻所未闻的东西,的确很难理解。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让郭鹏高兴满意是最重要的。
他还指着郭鹏对他满意,然后帮他后续分封兄弟们的行为背锅呢。
否则郭鹏对他不满,站出来说他不孝,他就要头大了。
所以对于郭鹏提出的要求皇室子弟隐姓埋名变更身份进入学校和普通学生一起学习的要求也被他认可了。
郭鹏要求皇室子弟,尤其是郭瑾的儿子们,到了年龄就要变更姓名住到皇宫以外,在专人保护下度过和普通学子一样的求学生活。
求学生涯之中,他们有必要在皇宫之外度过这段时光,以培养他们对于民间生活疾苦的理解,以及对民间生活更加深刻地认识。
这样以后不管谁当了皇帝,施政就不会搞得和空中楼阁一样没有实际意义,这一点非常重要。
孩子们只有节假日可以回归皇宫,其余时间必须在皇城外度过。
郭瑾想起了郭鹏曾经就是这样教导他的弟弟们。
甚至现在那个十六岁的弟弟郭珩还在皇城外居住,正在太学内苦读,为了通过考试而不眠不休的读书学习,日子过得非常紧张刺激。
想起自己曾经的苦学经历,还有如今这游刃有余的操控手段,他觉得这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要是没有当时的努力学习和后来的艰苦历练,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就把政务一手操控住,给他权力都把持不住,更遑论皇权。
反正皇室子弟在教育方面的事情全都是郭鹏说了算,他一概不管。
郭鹏能教育出他,他也不担心郭鹏会把自己的儿子们教歪了,接受他们皇祖父的教育,在郭瑾看来不是坏事。
跟着郭鹏学习,还能明白什么是君,什么是民,什么是黎庶,知道自己的立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相信什么,不该相信什么。
至少身为君的立场不能错掉。
屁股不能歪,屁股一旦歪了,不管才能多好,都是废的。
屁股一旦歪了,才能越高,对魏帝国的威胁反而更大。
郭氏是君,决不能失去君的立场,对于税收和土地必须死死的把持住,狠狠打击偷税漏税的集团,否则下场会连黎庶都不如。
郭鹏把军权财权政权等等一系列属于皇帝的权力全部都交给了他,自己只保留了一个专管教育的权力,他不能这点要求都不满足。
现在他比较关心的事情除了尽快稳固他的地位和权势之外,就是那位已经出去开疆拓土的兄弟郭珺做的怎么样了。
没人比他更在意他的兄弟能否站稳脚跟了,这是真的。
要是他的这位兄弟不能站稳脚跟,岂不是说明郭鹏的分封政策有问题,难以推行吗?
一旦这个政策难以推行,他不就是又要费心思对付自己的兄弟们了吗?
郭琼虽然受封,但是还没走,显然也是有着观望局势的想法。
阿珺啊,你可千万不要掉链子啊,你可一定要成功啊。
怀着如此的期待,郭瑾认真的祈祷着他的兄弟马到功成。
或许是郭瑾的祈祷有了效果,郭珺已经成功登陆印度大陆。
途中虽然遇到海上风暴和险情,但还算是运气不错,命保住了,只是沉了几艘船,失去了一些粮草。
他的登陆位置在印度的东南部,德干高原东部较为宽阔的沿海平原地区。
发源自德干高原的数条河流从西向东汇入印度洋,给沿海平原带来了丰富的水资源,来自印度洋的水汽进一步使得这一代降水丰沛,土壤肥沃,利于发展农业。
登上这片土地之后,几乎是立刻的,那些跟随着船只在海上颠沛两月余的农业专家们就非常激动的告诉郭珺——这里适合发展农业。
假以时日,这里一定可以成为盛产粮食的沃土,一定可以填补他们的开拓进取所需,不需要朝廷长时间的输血。
啊,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里适合发展农业。
但是,我来这里又不仅仅只是来发展农业的。
我要的是建立属于我自己的国度啊。
郭珺率领主力登陆之前,他们登陆的地方已经是魏帝国沿海商路的一个据点了,已经有海军士兵在这里建立小据点,管理小据点,并且随时等待着来自国内的商船靠岸、休整、补充。
郭珺的抵达使这里的管理者兴奋不已,他们非常热情的向郭珺讲述这一带周围的情况,以及郭珺非常在意的土著人聚居点的问题。
“也就是说,这一带有不少人居住,也有不少人已经把这些土地开垦了?”
郭珺眼冒精光,很感兴趣的询问。
“是的。”
据点最高管理者、海军中层军官王海波向郭珺汇报:“周围这一带,方圆数十里之内,有十八个夷人聚落,咱们和其中三个交过手,把他们打了回去。
他们似乎觉得咱们出现在这里对他们不是什么好事情,不过当咱们把他们打回去之后,他们就改变了态度,十八个夷人部落开始选择和咱们贸易,用他们的农作物交换咱们的兵器,还有一些小玩意儿。”
“他们都用些什么武器?”
“木棍,石头,还有一些像是弓箭的东西,以及一些打猎用的猎犬都能被他们放到战场上,铁器也有,但是数量很少,质量很差,所以打起来完全不是咱们的对手,但是咱们人少,不便追击。”
郭珺点了点头,又问道:“所以你和他们换了武器?”
郭珺看向王海波。
王海波挠了挠脑袋。
“换啊,为什么不换?多一点粮食,咱们吃的也好一些,他们这里的粮食和咱们的差不多,能吃,不瞒公子,我实在是吃不管那些海货,咱们这里开垦的土地数量又实在有限。”
“你不怕他们用换来的武器再攻打你们?”
“也担心过,所以一开始留了心眼,只给了刀,没给弓弩,结果他们没用武器打咱们,倒是去打那些没和咱们换武器的部落了。”
王海波似是嘲讽般的笑了笑:“然后打了败仗的部落也来和咱们换武器,换了之后接着再打,然后武器用光了接着再来换,换了再去打,特别有意思。
打到后来,甚至还有几个夷人部落邀请咱们的人去帮他们打,帮他们指挥,打赢了就送我们财物和战俘,咱们还因此得到了不少嘉奖。”
一千三百六十六 父亲到底承担了什么样的压力?
拿到武器之后直接去打内战?
这操作倒是新奇。
不过柿子捡软的捏倒也是人之常情,郭珺也没有觉得特别奇怪。
“这倒是有趣。”
郭珺笑了:“不给弓弩是对的,弓弩是咱们最大的利器,只要他们的弓弩射程不如咱们,就只有挨打的份,对了,我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你是知道的,对吧?”
“是,下官知道。”
王海波点了点头。
“那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周围的地形图也给我,你的据点暂时被我征用为大军驻地,我要把这一带的夷人全部扫平,然后就在这里附近筑城。”
郭珺指了指脚下的这块土地:“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国家了,你现在帮我一把,之后我会给你回报。”
王海波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
这位公子不是来这里体验生活的,这位公子,是来这里建立国家的。
建立一个属于他的国家,海外封国,从此就在这里繁衍生息,有种以前的大家族开枝散叶,让族人迁徙到其他地方居住的味道在里面。
只是隔得有点远就是了。
从魏国直接到这种地方来,那可是好几个月的路程。
皇帝陛下把他封在了这里,他能打下多大的土地,他就是多少土地的国君,或者说——这片土地的皇帝,他打下来的土地上,他就是一切。
这不比在洛阳做个闲散王爷要好?
看着正在有条不紊的登陆上岸安营扎寨的军队,王海波咽了口唾沫。
自己这三百多号人就能把这方圆五里的小据点经营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这里的土著夷人的战斗力实在是一言难尽。
所以,如果郭珺这一万人的军队稍微发挥的正常一点……估计一百个夷人部落都不够他收拾的。
“时间紧迫,我带来的这些船只还要返回去重新帮我运送粮草和军械来,我所剩余的粮草只够我支撑三个月的,船队回来最快最快也要四个月,所以我必须要以战养战。
要是不能尽快夺取足够的粮食度日的话,这支军队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这些夷人别的不值得我在意,但是粮食还是需要的,王海波,你就给我带带路好了。”
王海波点了点头。
“是!下官明白!”
郭珺的行动很快,三两天就完成了军队大营,建造了一个简易版本的大本营,给军队准备了一个过得去的驻地。
选择的驻地位置地势较高,不容易被发大水影响到——
王海波解释,这一带离海边近,大部分是平原,地势较低,降水颇多,不做好防水准备的话,很容易就给水淹了。
根据王海波数次轮转接近一年的驻扎经验来看,这一带的地势是西高东低,越往海边走地势越低,越往西去则地势越高,周围几条河流都是西东走向。
所以驻军也好,筑城也罢,一定要选择地势相对较高的地方,城池也要做好内部排水和外部排水工作,需要好好的设计设计。
不然一场大雨就能把城池给淹了。
郭珺听他这么一说,赶快让还没有扬帆回去的船只带信回魏国,告诉郭鹏,给他派一些靠谱的建筑专家来。
建筑专家不到位,他实在是不敢滥竽充数不懂装懂。
建造的一座城池对于他的西蜀公国来说意义重大,不能随随便便拍脑瓜。
他不像郭瑾,跟随郭鹏身边学习多年,掌握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本领,堪称郭氏家族里的懂哥。
但是他在治蝗一线辛勤的工作过,深深地了解一个专业人士对农业生产的帮助有多大。
所以郭珺特别尊重专业的、懂技术的人才,认为专业的懂技术的人才才是一切。
于是在航海的时候,他非常尊重航海方面的专家,虚心请教,在行军和安营扎寨的时候,又特别注意请教那些随他而来的带兵军官。
郭鹏为了更方便他掌握军队,交给他的军队里没有军司马以上的中级军官,全都是军司马一级别的中下层军官,全体军司马直接向郭珺本人负责,听从郭珺本人的号令。
对于这样的安排,郭珺还是高兴且放心的。
他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虽然读过兵书,接受过军事教育,也在首阳山讲武堂历练过,但是终究只是一个纸上谈兵之辈,论及实战经验,完全不如这批东南兵团里厮杀出来的军司马。
他们可都是真刀真枪和山越贼人干出来的军功,一个个手上至少有十个首级的功劳,都是刀口舔血的强悍军人。
和山越贼人在深山老林里互相杀戮,拼死交战,一点一点的把数量超过百万的山越贼人彻底荡平,为扬州增加了超过百万的人口,这份功劳之大,足以让东南兵团的每一名士兵都获得美好的生活。
在他们面前,郭珺觉得自己除了身份高贵一点,并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
所以他非常注重听取大家的意见,召集大家一起开一个军事会议,然后商讨要做的事情。
不过虽然是听取意见,可是郭珺牢记着郭鹏交给他的驭下之道。
必须要自己做出决断。
无论怎么愿意广开言路,怎么发扬民主风格,最后的决断权,必须自己掌握在手。
必须要自己做出决断才可以,否则,必然会大权旁落。
这些军队受到魏军军法的束缚,本身纪律良好,知道一切行动听指挥,郭珺需要他们的经验和智慧,但是决断必须自己做出。
不能交给别人做出决断。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郭珺就广开言路,虚心听取大家的意见,但是在最终做出决断的时候,一定是自己做决断,并且不允许任何人有异议。
如此树立自己的威望。
并且军事行动进行时,就算自己不懂兵事,只是一个纸上谈兵的家伙,也不能不随军一起征战。
他出发之前,郭鹏抱着他告诉过他——为父最早上战场的时候也是个纸上谈兵之辈,数次战场历险之后才得到了宝贵的战斗经验,战斗经验必须要自己去经历才能拥有。
听,是听不会的。
去冒险吧,去经历险阻吧,跨越无数的艰难险阻,你的未来就在你的手上。
当时他心潮澎湃,觉得自己也可以走上郭鹏的道路,成为一代开国君主。
但是当他真的看到黑压压一片一万人的军队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震惊了。
一万人,有那么多吗?
排列在一起,一眼望不到头,黑压压的一片,人山人海不足以形容。
他听说魏帝国随时可以动员起一百多万军队作战,就觉得一万人不过尔尔。
可是当一万人站在面前的时候,他才明白兵法上所谓的【万兵驱驰】到底是什么道理。
一万人,恐怖如斯!
一万人,拥有山崩海啸一般的力量,任何一座城池面对一万人军队的攻击的时候,都不敢说自己一定可以抵抗住,一定可以完好无损。
带领一万人作战,掌握这一万人的生死,拥有一切的抉择权,为他们的生命负责……好沉重的压力!
父亲他……一直都是承担这样的压力走到皇帝的位置上的吗?
不,不止如此,父亲打天下的时候,手上军队几乎达到六十万,战后不断裁军才裁到了三十万的规模。
父亲到底承担了什么样的压力?
父亲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压力之下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一万人的目光就差点把郭珺给压垮了,更别说三十万、六十万!
郭珺根本就不敢想象自己建立一个数十万人口的国家的未来,自己要为数十万人负责的未来……
那该是何等的重担?
而现在,父亲身上肩负着八千万人的重担!
郭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多么伟岸高大的巨人。
从零开始建设一个国家的父亲到底是何等惊才绝艳的绝世英才。
郭珺不再迟缓,他要加快速度行动,否则他会被父亲甩在身后甩得远远地,再也看不到父亲的背影。
不过尽管如此,就算他顺利建立起了西蜀公国,他也觉得自己根本追不上父亲的脚步。
郭珺通过询问王海波,询问出了当地土著人口数量,以及他们的武器装备还有战斗力等等,以及各自的方位。
他比较意外的发现,根本不需要大军全体出动,大概出动十个百人队就差不多可以横扫整个海岸地区的夷人了。
事实也是如此,郭珺挑选了十个百人队,首先一起扑向了一个距离海军据点最近的夷人部落。
大概有一两千的人口,可战斗兵员数量也不多,两三百的样子。
居住地破破烂烂,很有原始风格,但是也开始了农耕文明。
他们会耕种土地收获农作物,并且还有采集和渔猎等多项生产行动,生产方式多种多样。
基本的生活习俗和一些汉人村落没什么区别,就是其他方向差得很多,比如穿着,行为习惯,语言等等。
郭珺也没觉得什么不好的,左看看右看看看不出什么名堂,便一挥手,千人军队一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