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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末年枭雄志全文阅读

作者:御炎     东汉末年枭雄志txt下载     东汉末年枭雄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千三百二十二 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各地军队主帅在战时拥有很大的权力,而在非战时,权力则受到相当的限制。

    但是军费的使用是主帅不受限制的权力之一。

    动用军费,安排军需官购买一些军队需要的而仓储无法提供的小批量的东西。

    或者给立下小功劳、训练表现优异的士兵集体赏钱,亦或是举办例行宴会等等,这都是可以动用军费的。

    郭鹏规定每隔半个月的时间魏军就可以来一次丰盛的公费集体吃喝,这也是军队主帅负责操持的。

    这部分军费的数量并不小,于禁拿在手里,那说话都觉得腰杆子硬气,怎么搞都感觉有钱在手上,能办事。

    可现在,这撑腰的部分出了问题,于禁就觉得大事不妙。

    说老实话,于禁自己也隐约知道一些军需官手脚不干净。

    他们喜欢以次充好,或者估计买点别的什么廉价的东西替代原本要买的东西,从中牟利,获取一些本不该得到的利益。

    他隐约知道,但是他并未深究。

    一来军务繁忙时间少,二来他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每次军费支出的数量都不大,于禁刻意控制军费支出的数量和频率,这样也能稍微控制一下这些手脚不干净的人。

    最主要的是,皇帝从来都没有就这部分类似于零花钱的军费进行问询、调查,他从来也没有感觉这笔军费会涉及到什么严重的问题上。

    但是当问题出现的时候,于禁就开始慌了。

    他没想到的是,积少可以成多,就算数量少,只要次数足够,这帮家伙依然能从军费里抠出为数不少的黑钱。

    这些黑钱一朝被查出来,数量还是蛮吓人的。

    反正于禁就没有想到居然能被黑掉那么多钱。

    调查组的人来找于禁协助调查的时候,于禁的部下都在为他感到忧虑,因为那么多黑钱的流出,问题还真的不小,如果皇帝一定要追究的话。

    “关于这些事情,于将军什么都不知道,是吗?”

    东北兵团调查组组长邱集和于禁相对而坐,把统计出来的军需官贪腐资料推到了于禁面前。

    于禁看着资料,面色越发不好。

    “具体的情况,我的确不清楚。”

    叹了口气,于禁把资料放回了桌上。

    “具体的情况?”

    邱集敏锐的捕捉到了于禁的话语里有些问题:“什么叫具体的情况?难道于将军知道有军需官在贪污?”

    知道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跟自己脱不开关系,与其隐瞒,不如实话实说。

    所以于禁十分坦诚。

    “隐约意识到有些军需官手脚不干净,所以我也曾警告过他们,但是我没想到,问题居然那么严重。”

    “既然知道,为何不上报?为什么不主动请求调查?”

    邱集语气严肃,并不因为于禁是位高权重的帝国将军而另眼相待。

    于禁摇了摇头。

    “军务繁忙,本身我没有太多的精力顾及这些,其次,陛下也从未就这笔军费的事情问责军队,这笔军费在整个军队支出里,实在不能算很重要,我便不曾严肃对待……”

    “于将军,知道却不上报,错失调查的良机,以至于我等未能及时阻止这些贪腐之辈继续贪墨,损害朝廷利益,更兼这笔钱主要是于将军负责,现在出了问题,于将军怕是不能推卸责任的吧?”

    邱集这样说着,心里到底有些紧张。

    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官,只因为得到了皇帝的授权才能和于禁这样的大人物面对面坐在一起,甚至还能审问他。

    换作平时,连见他一眼都要碰运气。

    于禁到底也是帝国五虎上将之一,功劳最大的五名开国将军之一,有些事情对于禁来说,或许根本不能算是个事儿。

    这件事情只要证明于禁没有直接参与到贪腐之中,于禁最多落个训斥,大不了罚点钱。

    只要皇帝不当回事儿,甚至可以小事化无,因为本身这件事情就是可大可小的事情。

    对于于禁这个军事将领来说,军事上的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管理军费这种事情,是可以退居二线的。

    但是出发之前,程昱暗中嘱咐邱集,要是可以的话,尽量让于禁认为他有罪,罪还不小。

    最好直接把于禁从军营里带到他们的办公场所做进一步的调查和问话,然后再放人,并且上表给陛下。

    别人怎么看不要紧,关键是要让于禁认为这件事情很严重。

    当时邱集就觉得这件事情无论怎么查估计也牵扯不到于禁,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要问太多,照着做就好,你要知道,有些事情在你看来不是事情,但是在那种身居高位的人看来,就是要命的事情,有些时候地位太高权势太重,也不是好事,正所谓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那一瞬间,程昱的眼睛里满是沧桑的味道。

    邱集大概可以理解程昱为什么对这样的事情如此的有感触。

    因为程昱自己就曾经从高位一路下跌,差点跌到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从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尚书令,到一个花瓶一般的空壳子,从手握重权,到吉祥物,程昱曾经拥有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至于现在的程昱是怎么浴火重生,怎么重新掌握如此重大的权力以至于满朝文武百官谈到他都面色大变,邱集并不清楚内情。

    从尚书令转职为司隶校尉,看上去像是降职,但是司隶校尉这种雄职一旦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足以威压百官。

    程昱实现了一个华丽的转身。

    至于付出了什么代价,邱集是不知道的,但是程昱是真的实现华丽转身了。

    可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此,哪怕要付出些什么代价。

    糜竺,韩浩,田丰,曹仁。

    这些都是立国之初十分强悍的权力者,现在基本上都远离了权力的中心,有的甚至只是一介平民,毫无权力,非常凄惨。

    现在再看看于禁,邱集就感觉程昱说的没有错。

    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对于邱集而言,主动上表认个错就能平安揭过的事情,于禁居然神情如此凝重。

    或许对于身居高位的人来说,立不立功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犯错。

    不犯错对于他们来说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这或许就是大人物的智慧吧?

    只是,这帮家伙面对自己这样的小官小人物,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只见于禁思量片刻,而后闭上眼睛,微微叹息一声。

    “我该怎么做?”

    于禁没有反抗,而是顺从的交出了主动权。

    邱集心中一凛,抿了抿嘴唇,捏住了自己的拳头。

    “请于将军随我去一趟临时官署,我们做一份笔录,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交代一遍,这份笔录会直接呈给陛下,于将军的事情,将会由陛下做出决断。”

    于禁微微点了点头。

    “我交代一下军务,就跟你走。”

    “好。”

    事情谈完,于禁喊来了重要的副将魏延。

    郭鹏是很喜欢魏延的。

    早前把魏延放在中央军部队里,当初北伐鲜卑的时候还让魏延大出风头,率领重骑立下赫赫战功,成功跻身二线将领集团之中。

    可以说,魏延是魏军开国将领集团之下、青年将领之中赫赫有名的核心人物。

    很多人都认为若干年后,当开国将领们纷纷年老体衰退下来之后,魏延就是那个时候魏军里顶梁柱一般的人物。

    或许将来大家都要听着魏大将军的故事了。

    似乎为了印证人们对魏延的看法,郭鹏在北伐鲜卑之后,就把魏延派到了于禁身边。

    他让魏延跟随于禁,执行犁庭扫穴战略,不断的参与战斗,不断的积累战争经验。

    并且还有意识的让于禁给魏延多一点独立指挥军队作战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见。

    于禁也明白郭鹏这是在培养年轻将领,他并不排斥这样的事情,有时间也会指点一下魏延,与魏延相处的比较好。

    魏延在卫军里没有任何好友,倒是在东北兵团里和于禁相处较好,很尊重于禁,对他的用兵比较推崇,尤其佩服于禁冒着风险带领军队突袭扶余国王城的事情。

    所以当魏延听到于禁要被带走调查的时候,十分吃惊,并且下意识的阻拦。

    “于将军怎么会是这种人?这……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魏延有些激动:“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一定有误会,应该继续调查才是!”

    于禁摇了摇头,阻止了魏延的冲动。

    “我不是因为贪污被带走,而是去交代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他们会把这件事情上报给陛下,陛下会圣裁。”

    魏延听后,面色放缓。

    “原来如此。”

    他又看向邱集等人,面色不悦。

    “将军且去,只要有我在,军中乱不了。”

    “那是自然,文长稍待,我去去便来。”

    于禁打了个招呼,便和邱集等人一起离开了军营。

    于禁并不知道他会面临什么,但是他很清楚,这个时候交出一切主导权,只要听命令就好,不要有任何抵触的情绪。

    那样的话郭鹏会比较高兴。

一千三百二十三 难道要变成第二个曹仁?

    于禁离开军营的时候在军队里引起了一些讨论。

    虽然有军法官弹压,不准士兵公开议论此事,但是拦不住一些士兵私下里小范围的交谈。

    有人开始传言于禁贪污军费,所以被带去调查,还有人说于禁指使军需官对军用物资进行贪污,总之各种小道消息流传的还挺广泛的。

    这位威望很高的于将军的身上,似乎多出了那么一些微不足道的污点。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东南兵团身上,东南兵团军需系统和地方上的仓储系统也爆出了不少问题。

    尤其扬州地区还是海上贸易重要的中转站聚集地,利用仓储和海上贸易进行某些非法活动的人也在积极准备之中。

    这一查,可就真的是查出来不少问题了。

    比如从东南沿海到夷州岛再到交州的商贸路线之前开辟出来之后,就有人空手套白狼,用仓储里的货物贸易去赚钱。

    或者通过扬州到辽东的商贸路线,把仓储里的东西倒卖到辽东,赚取高额利润等等。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被盗卖的物资数量很大,绝对不能无视。

    而这帮犯官的犯罪过程都很雷同,犯罪手法多有不同,协助者也多有不同,有的是亲戚朋友作案,有的则是官员吏员集团作案,性质非常恶劣。

    所以调查组抵达东南之后,七八天的调查,就拿下了二十多名官员,其中七人属于军需官系统内的人,都是听命于张辽的。

    考虑到张辽最近有一段时间不在东南,军务交给副将协助处理,所以最开始张辽还是安全的。

    但是随着进一步调查显示,有些人的犯罪从延德四年五年就开始了。

    这就有问题了,张辽脱不开关系,必须要接受问话和调查,用以确定这件事情和他本身的意志并无关系。

    后面倒是确定了张辽本身和这件事情并无太大关系。

    他需要做的事情很多。

    跟于禁一样,张辽不像赵云那么在意这件事情,也有更多的工作要做,所以军需官系统内的反贪腐工作就做的不好。

    所以他面临的局面也和于禁差不多,被带走辅助调查,然后具体情况直接上报给皇帝,请皇帝圣裁。

    东南这边出了问题,西南也跑不掉,乐进这边问题也不小,调查组通过已经修缮完成的蜀道大动脉进入益州,穿越四川盆地,抵达云贵高原,进入云州。

    云州是魏帝国最后一个设置的州,至今也就两三年,时间短,基础建设比较差,大部分工程还在修缮过程之中。

    照理来说贪污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云州驻军之前一直驻守在益州,在益州驻防期间和当地某些势力产生利益联系,那才是大头,西南调查组查出来的主要的问题账册就集中在这一段时间内。

    后面反倒好了一些。

    但是这不是就此揭过不调查的原因,对于乐进的问题,那是尤其需要认真仔细的调查的,这一点,也是程昱特意嘱咐的。

    乐进的军务比起张辽和于禁都要繁忙的多。

    云州作为一个刚刚归附魏帝国不久的州,居民组成成分十分复杂,原本都是化外野人,根本不会被中原的教化所教导,唯一听得懂的语言就是刀剑和弓弩。

    所以当时平定最大的永昌郡的时候,乐进率领军队和永昌郡本地土著打得非常凶狠。

    他们用猛火油罐大量焚烧树林,大规模砍伐树木,以摧毁蛮族的生存土壤,断绝他们对魏军的大规模威胁。

    百万规模以上的蛮人想要征服难度很大,但也不是不可能,面对魏军绝对强势的武力,永昌郡蛮人还是逐步归顺了。

    田丰抵达云州抓起行政工作以后,对永昌郡归顺的蛮人实行王道教化政策,让他们住在房屋里,耕种田地生活,又教会他们认识汉字,说汉话,以此逐渐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和野性。

    数年功夫,倒也是逐渐把云州的形势稳定下来了。

    但是依旧在坚持抵抗的蛮人也不是没有,还没有被开拓的密林也有很多,他们藏身在这些地方时不时地对魏人发起打击,也挺烦人。

    限于地形因素和气候因素,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猛火油罐的效果也不是很好,魏军的进攻效率打了折扣。

    为此,乐进不得不率军进行了长期的坚持,与这些蛮人对峙,通过对峙和开发,砍伐树木等等手段,逐渐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试图把他们逼到不得不出来决战或者投降的地步。

    这样的做法是有效的。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蛮人缺乏物资缺乏的要命,不得不站出来和魏军正面对抗以抢夺生存物资,这就正好中了魏军的计谋。

    凡是正面对抗的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基本上全军覆没,无法继续对抗。

    蛮人们的抵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不成气候,他们昼伏夜出,试图靠着夜色的掩护占便宜,但是魏军也搞两班倒,一批士兵整夜守护物资产地,蛮人们也不得不与魏军交战。

    然后惨败而归。

    乐进率领的军队是少数几支维持战斗状态没有进入和平状态的魏军精锐。

    而这里,也成为了从益州和云州本地招募的新兵进行练兵的重要场所,新兵们会在一年期的训练结束之后就被拉到这样的战场上进行实战演练。

    见血,杀人,锻炼出精锐的锐气。

    所以乐进的功劳还是很大的。

    张郃、黄忠这两名大将在乐进的麾下也立了不少功劳,摆脱降将的劣势身份,稳稳步入二线将领的核心集团之中。

    可以说他们都指着乐进,跟着乐进一起升官,于是当反腐风暴刮到益州,甚至刮到乐进身上的时候,整个西南方面军都是有些惊讶的,军心也不免有些浮动。

    然后乐进任命张郃代为管理指挥军队,稳住军心,自己就跟着调查组的人去协助调查。

    抵达调查组驻地开始协助调查之后,乐进才发现那些搞军需的家伙到底背着他搞了一些什么东西。

    简直就不把军费当做军费,简直就是把军费当做他们自己的东西在乱来。

    让他们买的很多东西都以次充好,或者暗中削减数量,手法非常精巧,精巧的可以让士兵们都注意不到。

    尤其是在吃喝的问题上,这些家伙总能找到更加廉价的替代品。

    反正在火头军手上把这些东西一顿拾掇,炖的烂烂的,士兵也吃不出来什么是什么。

    进一步的调查显示,军队里火头军也有和这帮家伙互相勾结赚黑钱的。

    这把乐进给气的。

    “这件事情我并不清楚,我真的不知道这帮混账东西居然敢……居然敢如此阳奉阴违!”

    乐进气得牙痒痒,没想到他一直都不曾关注的事情却爆出了杀伤力很大的雷。

    皇帝非常讨厌贪污**,这是人所皆知的事情。

    当初曹仁还在的时候,西北兵团爆雷,死了不少军需官和内外勾结的人,对曹仁的打击非常大。

    这件事情被认为是曹仁去职的导火索,很多人都认为这件事情使得皇帝不再那么单纯的相信曹仁。

    现在乐进意识到自己也在面临这样的局面。

    看着面前目光灼灼的调查组官员,想起程昱的赫赫凶名,乐进不由得有些恐惧。

    协助调查的结果是没有什么结果,乐进本身没有贪污**的事实,非常廉洁,不曾挪用一分公款,但是由于他所管辖的军费出了问题,现在着整个情况就有所改变。

    作为主管将军,他一定是负有责任的。

    难道会因为这件事情变成第二个曹仁?

    别看曹仁现在天天游山玩水快乐无边,但是作为一个大半辈子戎马生涯的将军,乐进觉得自己是完全可以理解曹仁的感受的。

    做梦都能梦到当初戎马生涯的时候吧?

    曹仁在游山玩水之外,一定非常想念当初的戎马生涯,想念自己带兵征讨敌人的赫赫威名,想念那个时候的铁马冰河。

    那才是一个将军该做的事情。

    作为一个将军,不能马革裹尸,却要死在富贵温柔乡里,这本身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虽然这样可以保全家人、族人,还有自己的名望,本身也是皇帝的温柔。

    但是乐进觉得自己没什么包袱,自己没什么族人在朝廷做官,硬是要说什么,也唯有自己的大儿子在漠州军中服役,小儿子进入了首阳山讲武堂深造,将来也要进入军界。

    一个纯粹的军人家族。

    这样的情况,不应该走向曹仁那样的结局,应该有更好的结局。

    乐进喜欢战场,喜欢军营,喜欢这里的一切,他非常热爱他带领士兵们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一切,他希望自己可以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哪怕战死沙场,都比死在富贵温柔乡里要好。

    所以思来想去,乐进越来越觉得没有底气,干脆提笔写了一封信,托人秘密的把这封信带到洛阳去,交给郭嘉。

    他想让郭嘉帮他在皇帝面前说说好话,这样的话,应该会让结局有所不同。

一千三百二十四 填坑的陈宫

    乐进心里最好的求援人本来应该是满宠。

    要是满宠能去中央的话,他倒是想直接写信给满宠,让满宠帮自己美言几句,这个事情说不定就这样过去了。

    但是满宠偏偏去了交州做交州刺史,没能回到中央,否则满宠就是他的第一求援对象。

    他和满宠的关系是在战争时代打下基础的,两人曾经携手在益州做了非常多的事情,把很多事情做得非常好,得到了很多嘉奖。

    乐进觉得这份关系非常牢靠,友谊很坚固。

    而且满宠的妻子还是郭氏宗族女子,本人非常受到郭鹏的信任,一旦回到中央,必然是高高官厚禄。

    可惜,满宠不在中央,那么乐进只有退而求其次,想到了郭嘉。

    作为皇族第一重臣,郭嘉的地位在整个朝廷里来说也是数一数二的。

    皇族,元从,十几岁就跟着郭鹏创业打天下,立下很多功劳。

    当初平灭刘璋势力的时候,乐进就和郭嘉打了一个漂亮的配合,之后数次合作,关系还是挺不错的。

    郭嘉乐观开朗健谈的形象给乐进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觉得郭嘉是一个可靠的人。

    之前,乐进从未请求过郭嘉任何事情,但是这一次,乐进希望郭嘉可以出手。

    要是没事,那自然最好,要是出事了,他希望郭嘉可以帮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说说好话,别让他那么快的就失去了应有的地位。

    他还不老,他还不想像曹仁一样早早脱离军队去养老。

    那样的话他会难过死的。

    这封信在反腐风暴愈演愈烈之际送到了洛阳成,当时是延德十二年的六月中下旬。

    当时,东北兵团、东南兵团和西南兵团相继爆出军需系统的贪腐事件,当地的兵部仓储系统也爆出了贪腐事件。

    郭鹏一怒之下,不听群臣求情,直接下令撤了董昭的兵部尚书之职,将之下狱问罪,做严格审讯。

    地方仓储大面积爆雷,你这兵部尚书是干什么吃的?

    拿着俸禄不干活儿,放纵属下肆意妄为,搞得天下仓储接连出事,严重危害了朝廷的战略储备,这几乎等于死罪。

    要不是群臣求情,郭鹏干脆就把董昭斩了以儆效尤了。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董氏家族全体男性族人剥夺学籍,三代不准入学不准参加科举考试,滚回老家种田去。

    董昭没杀,郭鹏的怒火却难以遏制,于是兵部的两个同样有失职罪的侍郎被杀了。

    两个侍郎的其中一人是荆州降臣蒯越。

    朝中有些荆州人为他求情,郭鹏不听,更是恼火,手起刀落斩了他,又把他的族人蒯良解职,贬为庶人,赶回老家种田,永不叙用。

    蒯氏族人三代不得入学、为官,禁锢当地,所有族人学籍一概剥夺,盖不准参加科举考试,甚至不准经商,只准种田。

    中央兵部被问罪的被杀的官员几乎达到了三分之一的数量。

    很多官员哭着喊着被司隶校尉府的官员从兵部衙门里拖出来带走,又打又骂,用鞭子驱赶,像驱赶牲畜一样把他们从兵部官衙驱赶到诏狱里,沿途还特意让洛阳人围观。

    兵部那些幸存的官员们面色灰败的看着同僚们被如此残酷的带走,再也回不来,心中充满了惊恐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地方上的兵部官员也被郭鹏手起刀落砍的人头滚滚,近百个官员的三族被全体禁锢三代人,不准为官,不准入学,不准经商,只能种田。

    而且男子不到二十不准成婚,女子不到十六不准嫁人。

    这条规矩是延德八年郭鹏在官员法里新加入的,因为他听说有些罪臣钻法律的空子,让家中子弟早婚早育。

    有的家族甚至逼迫子弟十二三岁就结婚生子,争取在三十多年的时间里就把三代人的时间耗掉,然后重返朝堂。

    真可谓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典范。

    郭鹏闻讯勃然大怒,下令将这些钻空子的家族再多禁锢两代人,并且严令,犯官家族子弟男性不得早于二十成婚,女子不得早于十六出嫁,否则再多禁锢三代,看谁还敢犯禁。

    随着时间推移,科举官僚的大举进军,犯官的出身属性已经有了多元化发展的趋势,士人官僚有之,寒门官僚有之,黎庶官僚也有之。

    有样学样,学的真快。

    郭鹏于是扩大了打击面和打击力度。

    皇帝盛怒之下,群臣战战兢兢,瑟瑟发抖,一声都不敢吭,眼看着皇帝大开杀戒,没人敢再出声求情。

    随后,郭鹏把这些官员被斩杀的过程和罪名编成书籍,名为【罪臣录】,把他们的名字籍贯事迹全部写下来,发到太学和各地学宫、学校之中,告诫那些预备官员们,在做事的时候,想想这些罪臣的下场。

    接着,郭鹏开始了新一轮的人事变动,

    接着调任雍州刺史陈宫进入洛阳接任兵部尚书。

    调任凉州刺史毛玠出任雍州刺史。

    升任上党郡守吕虔接任凉州刺史。

    升任内阁群辅之一、南书房侍读徐庶接任上党郡守。

    一系列的人事调动以后,朝廷和地方的一些政治格局发生了变化。

    比如苦苦寻求回到中央机遇的陈宫终于得偿所愿回到了中央,出任有实际权力的兵部尚书。

    而另外一个苦苦寻求回到中央机遇的毛玠虽然没有回到中央,但是也距离中央更近了一步。

    根据这一次的经验,毛玠甚至开始期待起了下一个倒台的尚书是什么人,好让他回去接任。

    在上党郡任职多年,一直默默无闻勤勤恳恳的吕虔进入大家的视野,他被调任为凉州刺史,一跃而为封疆大吏,情况的确特殊。

    内阁群辅之一,也是南书房侍读之一的徐庶被调任上党郡守,等于外放出去历练。

    可想而知,同时有了地方主政经验和中央主政经验的徐庶的未来不可限量。

    与此同时,因为兵部内分管各州仓储的侍郎、郎中、员外郎等官员惨遭集体问责,于是郭鹏大举调动内阁阁员填补兵部官员缺乏。

    接着又火线提拔兵部自员外郎以下的五十多名黎庶出身的基层小官升任基层管理职位,协助内阁阁员们撑起了兵部的日常工作。

    接着,郭鹏给兵部规定了大量的全新的职责规范。

    包括分管某州仓储系统的部门每年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要在分管地区度过,时间不足,立刻撤职,一旦出现问题,直接追究首脑的职责。

    兵部从上到下人人自危,兴冲冲赶回来接替职位的陈宫一看兵部这个烂摊子,顿时就意识到自己并非是天选之子,而是来填坑的。

    好家伙,一口气罢免三分之一的官员,等于把兵部来了一次规模很大的大换血。

    好几个部门从郎中到员外郎全部换了一个遍,全都是新面孔,没有一个老面孔。

    可以确定的是,皇帝的反腐风暴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

    兵部面临大换血,一些和兵部往来神秘的职权部门也遭到了牵连,被进行调查。

    财政部和内阁审计司就面临着程昱的严格调查,财政部尚书王粲和内阁首辅曹操再次面临政治风暴的波及,遭到调查、审讯。

    当初,大家都以为这是一场针对仓储系统和军需系统的风暴,其他部门都能作壁上观,吃瓜看戏。

    可谁曾想,这场风暴还是很快扩大化,波及到了其他朝廷部门,反倒是地方政府,因为职权有限管不到仓储,面对地方上的中央官员软弱无力,所以逃过一劫,没有被波及到。

    也算是运气很好。

    所以很多人就发现,地方官员的确待遇没有中央那么好,权力也不大,还经常被地方上的中央官员欺负、嘲笑。

    但是一旦发生政治风暴,倒霉的都是这些中央实权官员,而非地方上的官员。

    世上果然没有两全法。

    王粲和曹操遭到了程昱的严格审讯,然而审讯来审讯去也审讯不出什么严重的问题,最终只能断定曹操和王粲有失职的嫌疑,本身并没有贪污**的事实。

    财政部和内阁审计司的官员也大部分都是无辜的,最多也就算是失职,仅仅只有少数几个人被查出了其他的问题,进一步接受调查去了。

    朝廷上的风向逐渐开始转变,大家从一开始的闲庭信步变为行色匆匆,大家再度想起了皇帝当年掀起政治风暴的时候,那无数人哭爹喊娘悔不当初的惨状。

    鬼知道这一波反腐风暴会不会刮着刮着就刮到自己这边来了,很多人都为此开始了自查,生怕自己也会被程昱一波带走,然后被狠狠的收拾,就此死在诏狱里,不得见天日。

    谁也不想迎来这样的结局。

    只能说目前,洛阳的风声真的很紧。

    而就在这样一个风声紧的关头,一封密信悄然无息的送到了郭嘉的府上,摆在了郭嘉的书桌前。

    郭嘉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晚上回家以后的事情。

    白天在参谋台听到了很多风言风语,他又跑去内阁打探消息,但是始终没得到什么有效的消息,只知道曹操被带走协助调查一天多了,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儿。

    他为此感到担忧。

    外面人都说,曹操和他郭嘉是朝廷政治的风向标,一旦出事,跟着他们走,准没错儿。

    可事到如今,哪一次朝政风波都给波及进去的曹操又一次被波及进去了。

    曹操从来不是什么风向标,他自己都嘲讽过自己,说什么要不是他的妹妹是皇后,他人早没了。

    在这样一个地位上,行使这样一种权力,背后还有这样一位皇帝,难道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吗?

    在洛阳城内生存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小官还好,高官,那危险系数不要太大。

    曹操根本不是什么风向标,他多少次都岌岌可危了。

    郭嘉自己也不敢说自己就是什么风向标,他倒是没有被调查过,没有被卷入过什么**,但是这是他用非常极端的方式换来的。

    放荡不羁,不守礼法,不为世人所尊重,这是他自污的手段。

    不置产业,不要土地,靠着赏赐和俸禄过生活,大手大脚挥金如土,这是他自保的策略。

    他比谁都清楚,他之所以可以安然无恙到如今,原因不仅在于他是郭氏宗族,他是元从功臣。

    更在于他显露出来的没有政治野心的实际行为和政治操守。

    那位皇帝陛下早已不是当年和他同床共枕一起谈论军事话题还十分强硬的把他从颍川带走的青年将军了。

    这一点,郭嘉十分清楚。

一千三百二十五 郭嘉入宫

    皇帝陛下从来不会因为私人原因就不对你出手。

    只要你威胁到了他的统治,或者更直接一点——他觉得你威胁到了他的统治,你就完了。

    很多人嘴上喊着学习郭嘉,但是想不通、也舍不得,不愿意像郭嘉一样舍弃那些在他们看来非常重要的、甚至比权力都重要的东西。

    爱惜羽毛不忘初心什么的,那是前汉时代的生存法则了。

    在这位强势皇帝手下,他只有两个用人的判断标准。

    一个,是你有没有用。

    一个,是你有没有威胁。

    就那么简单,只要搞清楚这个问题,你就基本上解决了延德一朝的政治难题了,就基本上可以确定自己的安全系数了。

    有用,而且没有威胁的人,才能成为皇帝所信赖的、倚重的人。

    郭嘉有用,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威胁,这就是他赖以为生的重要原因。

    其他人都学不会,或者知道怎么做,却不愿意去做。

    深谙生存法则的郭嘉对此看得很重。

    他放浪形骸,大手大脚的花钱,不置田产,不随便与人交友,时不时的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比如抢曹操的小妾之类的,引来人们山呼海啸一般的批评。

    很多人都在说郭嘉这样做是在给皇族丢脸,是在让皇族蒙受不公正的评价,会降低人们对皇族的评价,这是有害的。

    很多人因此上表给皇帝,让皇帝严惩郭嘉。

    皇帝就当没看到。

    这说明皇帝并没有不高兴。

    郭嘉就是这样做的,也是这样生存的,他相信这样做下去,他是可以活下来的,是不会死于非命的,至于那些不愿意照着做的人是否会死于非命,和他郭嘉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的。

    所以当郭嘉看到这封信的落款上写着乐进的名字的时候,他顿时就愣住了。

    乐进给他写信?

    还是私人信件?

    不是公文?

    这……

    郭嘉冷静了一下,觉得自己面临的问题还是很严重的。

    拆与不拆,对于他而言是一个重大的抉择。

    思虑再三,他没有拆开这封信。

    又认真的思考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他起身换上朝服,带上这封信,离开了家里。

    “马上要吃饭了,奉孝,你去干什么?”

    郭夫人看着郭嘉行色匆匆的样子,连忙询问。

    “晚上不要等我回来吃饭,你们自己吃便是,我有要事去办,稍晚些再回来。”

    郭嘉如此说道。

    然后,他径直前往皇宫。

    作为有数的朝廷重臣,核心决策圈子里的人,郭嘉拥有入宫令牌,并且可以在晚上紧急求见郭鹏,那怕郭鹏在睡觉,也能把郭鹏喊起来,紧急奏事。

    但是照理来说,郭嘉本身是没有这个紧急求见的需求的。

    参谋台里主事的是戏忠和荀攸,要搞事情也是他们搞,郭嘉素来都是研究战略战术,四处闲逛刷存在感,表现自己的有用且无害。

    郭鹏有需要的时候去找他,然后他会给郭鹏提供一些咨询上的帮助,协助郭鹏订立国策。

    除非郭鹏找他,郭嘉很少主动找郭鹏。

    正在南书房收拾整理文件准备去休息的郭鹏一听苏远通报就觉得很奇怪。

    他不知道郭嘉那么晚找他到底要干什么。

    于是他一边吃着曹兰亲手炖的甜羹,一边坐在椅子上等郭嘉进来。

    郭嘉面色严肃的进来,完全没有之前那种轻松快意、来谈事情更像是来做南书房一日游的感觉。

    “哟,你怎么如此严肃?往日里你来我这里不是都一脸轻松快意的吗?难不成……你也有什么朋友出事了?”

    郭鹏一边和甜羹,一边看着郭嘉,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并不以为意。

    他相信郭嘉不会做出那么愚蠢的事情。

    郭嘉当然不会做出那么愚蠢的事情,他向郭鹏行礼,然后开口道:“陛下,臣此来,的确是有比较重要的事情想和陛下商量。”

    “什么事情?你说。”

    郭鹏还在喝甜羹。

    郭嘉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封信件:“这是镇南将军乐进从云州托人给臣送来的一封信,大概是白日里送来的,臣回家之后才看到”

    郭鹏正在喝甜羹的动作一顿。

    站在一旁伺候郭鹏的苏远闻言一惊。

    郭鹏皱了皱眉头,有些诧异的看向了郭嘉举起来的那封信。

    “乐进给你的?”

    “是。”

    “从云州送来的?”

    “是。”

    “什么内容?”

    “臣没有开封,刚得到这封信,就来找陛下了,所以臣不知道。”

    郭鹏挑了挑眉毛,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甜羹,把碗放在了桌上。

    “为什么不开封就拿来给我看?你们之间说些什么悄悄话私密的话,我可不想知道,毕竟和谁交朋友,那是你的自由,我不管。”

    郭嘉闻言,身子一抖,直接跪在了地上。

    “陛下明鉴!臣与任何外臣、外将皆无任何私密悄悄话,没有任何私密的私下往来,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秘密!”

    郭鹏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郭嘉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开口道:“苏远,把信拿来,奉孝起来吧,赐座。”

    “谢陛下。”

    苏远走过去把乐进的信拿来给了郭鹏,郭嘉则得到了属于他的座位。

    拿过信封,翻来覆去看了看,发现的确没有拆封过的痕迹,郭鹏便撕开了外封,拿出了里头的信纸。

    乐进说,听闻皇帝陛下有意对军队里的贪污犯进行处置,而西南兵团方面的军需官系统里出了不少问题,是他这个主将的失职。

    乐进还听说,他认为曹仁之所以退下来,就是因为此前发生了西北兵团贪腐的事件,让陛下非常生气,现在乐进很担心自己重蹈曹仁的覆辙。

    所以乐进写信给郭嘉,希望郭嘉看在往日并肩作战的情分上,万一他要被问罪,就帮他说几句好话,这样一来,他一定可以涉险过关。

    他作为一个将军,十分希望自己可以一直都在战场上度过,一直都在军队里带兵,惟愿马革裹尸还,不想死在富贵温柔乡里。

    他希望郭嘉可以体会一个老将的感受,帮他一把,不要让他从军队里退下来,那样的话他会抑郁的。

    郭鹏看完了这封信,把信纸放在了桌上,盯着面前拘谨的坐在椅子上的郭嘉。

    “知道乐进写了一些什么吗?”

    “不知道。”

    “想知道吗?”

    “全听陛下吩咐。”

    “乐进说,他担心军需官贪腐的事情会影响到他,担心自己会步上子孝的后路,他作为一个将军,希望的是可以马革裹尸还,而不想死在富贵温柔乡里,所以希望你能为他美言几句。”

    郭鹏笑了笑:“奉孝,不曾想,你和乐进的关系还挺不错的?”

    郭嘉瞳孔一缩,立刻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一气呵成的跪在地上,一个叩首。

    “请陛下明察!臣与镇南将军乐进没有任何私下交往,没有任何除了公务以外的私情,更不会为了这种事情为他在公务上的失误做任何美言!绝无可能!请陛下明察!”

    “是吗?”

    郭鹏把手放在桌子上,一根手指缓缓的敲击着桌面。

    哒,哒,哒,哒……

    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了郭嘉的心脏上。

    “奉孝,你先起来。”

    郭鹏终于开口:“好好坐着,我有话问你。”

    郭嘉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坐回了椅子上。

    “陛下请问。”

    “你觉得乐进是个怎么样的人?”

    郭嘉一愣,眨了眨眼睛。

    “乐将军是一个称职的将军,领兵南征北战,立下很大的功劳,为平定荆州、益州还有云州都立下过汗马功劳。”

    “这是他的功绩,我知道,他的为人呢?”

    郭鹏盯着郭嘉。

    郭嘉咽了口唾沫。

    “就臣与乐将军有限的几次交流来看,乐将军是一个比较纯粹的将军,喜欢战场,喜欢打仗,甚至比较享受冲锋陷阵的乐趣,说话办事比较直率,是直率的人。”

    郭鹏点了点头。

    “他的确是个挺直率的人,当初投到我的部下,跟随我打仗,每战都要争取先登,身材不挺拔,武力却意外的蛮横,非常勇猛,打起仗来勇往直前,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我很信赖他。”

    顿了顿,郭鹏换了一种语气。

    “当初,他的确是个挺直率的人,可是为什么,现在却变得有些愚钝了呢?”

    郭嘉开始紧张起来了。

    “大将领兵在外,不用公文,却用私信联络皇帝近臣,他……他想干嘛?”

    郭鹏这句话说出来,郭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颗心却在不断地往下沉。

    “我一直以为不会有人犯这样的错误,当初子孝就没有犯这样的错误,为了避嫌,甚至回到京城都不敢和首辅见面,文则也没有犯这样的错误,文远也没有。

    这两人的处境可远没有他那么好,尤其是文远,去年以来,向我上表建议把他的兵权拿掉的朝臣,可不下五十个,他都没有任何的动作,怎么乐进就干出这种蠢事呢?”

    郭鹏拿起了乐进的信件,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可是他眼中蕴藏的怒意,郭嘉并非看不出来。

一千三百二十六 好好先生郭嘉从此大概就不在了吧

    郭鹏很少会说些没有意义的话,他说的话,全都是有意义的。

    这一点郭嘉很清楚。

    而且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如果郭鹏没有反应,反而很奇怪了。

    “文谦啊,是个好将军,但是不太会做一个好的臣子,无论在什么时候,学会做一个好臣子,都比学会做一个好将军要重要。

    他是将军,可他更是臣子,臣子该做的事情,是应该放在将军要做的事情之上的,当年韩信要是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死了,奉孝,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郭嘉看着郭鹏脸上莫名的笑容,深吸了一口气。

    韩信功高震主,又不知进退,挟功劳数次要挟刘邦,要这个好处要那个好处,早已把刘邦得罪的死死的,但是为了政局安稳,为了坐稳帝位,刘邦不得不如此。

    等刘邦坐稳帝位,权势巩固,当然有账算账,把当初的账一笔一笔的算清楚,韩信首当其冲,最后居然被一群妇人用竹枪刺死,可谓不得好死。

    郭嘉读书的时候,数次为之感叹。

    韩新作为统帅,那毫无疑问是破格的,兵仙之名毫不过誉,但是作为一个政治人物,他是不及格的。

    当初他的谋士蒯通劝他说他功高震主,虽然作为臣子,但是绝对会被猜忌,不如早早打算,自立一方也比为人臣下要好。

    韩信犹豫不决。

    他觉得刘邦对他有知遇之恩,不忍心背叛刘邦,又自认为功高,刘邦不会夺了他的齐国,两相矛盾之下,选择了静观其变。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很显然了,你既然不敢、不忍自立一方,那就乖乖做个臣子,让刘邦觉得安全,做臣子都做得不像样,如此矛盾的行为,结局当然是可以预见的。

    郭嘉深谙这其中的道理,就对曹仁急流勇退自请辞职的行为感到非常的欣慰,觉得曹仁在用兵上远不及韩信,但是在为人臣子的智略上,远超韩信。

    同时,他觉得当朝五虎上将虽然没有一个能和韩信相提并论的,但是每个人的为臣之道也并非是韩信可以比拟的。

    加上郭鹏自己功高,建立魏国首功当属郭鹏自己,所以没有震主之忧,当朝大将们应该都可以得到善终。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档口,乐进居然自己犯浑,自己做出这种非常愚蠢的事情。

    这不是犯了为臣的大忌讳吗?

    郭嘉暗自叹息。

    “陛下说的,都是对的,韩信为诸侯不敢自立一方,为臣不知进退,两相矛盾,遂有日后之结局,并非不能预见。”

    “是吗?”

    郭鹏缓缓点着头,然后把手上的信拿起来又看了看。

    “那奉孝觉得这件事情我该如何处置?”

    “陛下觉得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那如果我要他死呢?”

    “……”

    郭嘉满脸惊愕的看着郭鹏。

    他觉得郭鹏应该不至于要杀了乐进。

    毕竟乐进的职位那么高,功劳那么大,因为这件事情就要被杀掉,那……那也太令人感到惊恐了,魏国会人人自危的。

    虽然郭鹏的威望之高世所罕见,就算人人自危,也不会有人敢于反抗,但是那样的话……

    郭鹏死后,魏帝国堪忧啊!

    郭鹏也盯着郭嘉,看着郭嘉惊愕的神情,缓缓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

    郭鹏开怀大笑:“好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哈哈哈,奉孝,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因为这种事情杀掉一个勇猛善战的大将吧?

    他立下的功劳那么大,再怎么样,我也不会杀了他,杀了他,人人自危,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可不想让人觉得我要做兔死狗烹之事。”

    郭嘉微微松了口气。

    “陛下……陛下宽厚仁慈,臣拜服。”

    “宽厚仁慈?”

    郭鹏反问一句:“我宽厚仁慈?哈哈哈哈,奉孝,你这话说出去,怕是除了你自己都没人信吧?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这件事情我该如何处置,你说说看。”

    郭嘉是真的不想说。

    可是皇帝近在眼前,他能怎么办呢?

    思考再三,郭嘉无奈的开口道:“在外领兵的将军不应该私自联系皇帝近臣,这是领兵大将的忌讳,并非是小事。

    所以臣以为,陛下应当下旨斥责乐将军,让乐将军反省自己,并且上表认罪,再予以相应的惩罚,公告天下,以示惩戒。”

    “什么相应的惩罚?”

    “比如削减爵位,削减食邑,罚俸之类的惩罚。”

    “这样啊。”

    郭鹏微微点了点头:“听上去还是挺有道理的,这样吧,奉孝,你回去把这个事情拟一个弹劾奏本递上来给我,我看看没什么问题就发下去办理吧。”

    郭嘉一愣。

    “怎么了?”

    郭鹏看着郭嘉。

    郭嘉连忙反应过来。

    “不……没什么,什么都没有,臣……臣遵旨。”

    郭嘉领下了郭鹏的命令。

    然后告退。

    回家的路上,郭嘉的贴身仆人看着郭嘉的脸色不对劲,便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郎君,出什么事情了吗?”

    郭嘉看了看老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事情不大,只是从今往后,我恐怕就要背上不太好的名声了,也是我自作孽啊……不对,主要不是我的问题,是乐进的问题,有事没事儿,为什么单单给我写信?吃饱了撑着?”

    郭嘉满脸怨气的说道:“我得狠狠的参他一本,这种事情居然给我写信!给谁写不好?偏偏给我写!真以为陛下是聋子是瞎子?

    自己在外带兵不知道避嫌啊?这种事情是他一个领兵大将能做的?他给我写信想干嘛?造反啊?带兵那么多年,居然在这个时候犯蠢!”

    郭嘉越说越来气,越说越恼火,最后更是恨不得把乐进给手撕了。

    乐进这个时候要是在他面前,他不把乐进给撕了就对不起他这十几年来吃肉喝奶玩杠铃练出来的一身腱子肉。

    老仆还真没看到生性豁达开朗的郭嘉如此生气、如此憎恨一个人过。

    在他的记忆里,郭嘉永远都是一副豁达开朗的样子,似乎没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感到担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郭嘉总是游刃有余,平安度过。

    哪怕在政治风暴时期,郭嘉也永远都是那个稳坐钓鱼台的人。

    可这一次……

    这个叫做乐进的将军,写了一封什么信给郭嘉,居然让郭嘉如此恼火?

    老仆不清楚,但是老仆知道,素来不与人为敌的郭嘉要是生气了,那问题就真的很严重了。

    郭嘉一般不和人生气,但是谁也不知道郭嘉一旦生气了之后能做出些什么。

    所以问题当然很严重。

    万一郭嘉打定主意要一个人死,那该怎么办呢?

    郭嘉不敢对郭鹏撒气,面对飞来横祸欲哭无泪,只好憋着一口气往乐进身上撒。

    让你给我招揽祸事!看我给你好看!

    还想要富贵温柔乡?

    不把你丢到诏狱里都算我仁慈!

    郭嘉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写完了要递给郭鹏的奏本,并且把原先准备给乐进的惩罚——斥责、罚俸、削减食邑等全部换掉。

    他直接建议郭鹏撤换乐进的职位,把乐进召回京城受审。

    他说乐进身为边将,居然私自写信给皇帝近臣,这完全是造反的先兆。

    不管有没有这个问题,先解除兵权把他拿下再说!

    否则一旦云州生变,魏帝国的全盘战略都要被大乱。

    乐进开了一个非常坏的头,必须要得到严惩!

    这飞来横祸可算是把郭嘉给气坏了,搞得郭嘉居然有点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预见到自己今后的名声将急转直下,再也不能过从前的舒服日子,郭嘉更是恼火,便决定不留手,要狠狠给乐进一点颜色看看。

    就算名声急转直下,也不能给人留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受气老鼠的印象,而要给人留一个凶狠的印象。

    好好先生郭嘉从此大概就不在了吧……

    郭嘉预料到自己从此以后恐怕再也不能悠闲地过日子了。

    但是,这或许就是皇帝陛下想要看到的。

    第二天,郭嘉一早就把这奏本递到了宫里交给郭鹏。

    郭嘉递上来的奏本很快就送到了郭鹏面前,郭鹏一看,顿时大喜过望。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郭奉孝啊,好一个郭奉孝啊!”

    郭鹏非常高兴的批示了郭嘉的奏本,写了一个阅。

    然后下令把这个奏本通过内阁下发到参谋台,让参谋台的人都知道,并且召集三司的头头一起商量该不该按照郭嘉的建议狠狠收拾乐进。

    这件事情到底涉及到了统兵大将,所以郭鹏表示要【慎重对待】。

    至于如何慎重,那就是三司会审。

    于是这个奏本里的内容很快就被内阁和参谋台里的人知道了。

    三司被召集开会,参谋台作为关系方也加入了会议。

    而尚书台里的无关此事的官员们也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家都没想到,在反腐风暴愈演愈烈的如今,居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将军做出这样的事情。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一千三百二十七 真是好生的慷慨!好生的大方!

    对于乐进的事情,很多人都是表面在乎,内心不在乎的。

    因为这的确与他们没有太大的关联。

    军队将领出事,和朝廷并没有关系,双方你不干预我,我不干预你,相安无事。

    所以无关人等把这件事情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在谈论。

    而相关人等则在郭鹏面前商量这件事情。

    程昱坚决主张严惩乐进。

    “必须要严惩!不严惩不足以震慑将心!”

    程昱的语气非常严厉:“将在外,本就要注意行事分寸,统兵征战者更要注意这一点,一点行事分寸都没有,居然擅自写信联络皇帝近臣,他想干什么?造反吗?”

    程昱的意见和之前郭嘉的反应一样,都是非常生气的那种。

    御史大夫郭鸿想了想,站起来反驳。

    “镇南将军乐进很早就跟随陛下,立下很大的功劳,在军中威望不小,而且现在云州局势刚刚安定下来,正是需要大将和大军坐镇的时候,这个时候把熟悉地理的大将调回京师,恐怕不是妥善的做法。”

    郭鸿从实际角度出发,考虑这样做的得失,也是非常稳妥的意见。

    刑部尚书郭议表示赞同郭鸿的意见。

    “云州的局势需要安定,镇南将军乐进久在云州,对云州的局势最清楚不过了,这个时候拿下他的职位,不仅对云州局势不利,还有可能动摇云州军心。”

    郭议的意见也是非常稳妥、现实的,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然而程昱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这不是军事问题,这是乐进犯了忌讳,人臣之道被他触犯了!统兵大将私自联络皇帝近臣,如果不予以严惩,人人有样学样,大将和近臣私相往来,这怎么得了?

    陛下立国治军,一项以规制为先,军队将领不得干预朝廷政事,朝廷重臣不得对军务指手画脚,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专攻者为专业,从来不曾有这等事情!

    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如果不予以严惩,将来军队将领与朝廷重臣私相往来成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陛下所定规制岂不是彻底荒废?”

    程昱看了看低着头不说话的郭嘉,还有眉头紧锁的戏忠、荀攸。

    “虽然云州局势十分重要,虽然乐进是云州战事的负责人,威望很高,但是越是如此,就越不能破例,越不能开此先河!否则将来人人如此,国将不国!”

    程昱面向郭鹏,举起笏板:“陛下,此事事关重大,绝不能等闲视之,务必要让天下将领明白,在外带兵者,不得私通近臣!臣建议,将乐进革职下狱,严惩不贷!”

    郭鹏坐在上首,稍微思考了一番,又看向了参谋台三巨头的其余两人。

    “志才,公达,你们怎么看待此事?”

    皇帝发问,臣子当然要回答。

    戏忠站起身子,走到了郭鹏的对面。

    “陛下,臣以为,此事……应当首先考虑云州局势,然后再进行惩处,惩处是必须的,云州局势也不得不关注。

    否则,数年之功恐功亏一篑,云州局势一旦糜烂,必然是祸事,到时朝廷又要耗费钱粮处理余波,陛下不得不察。”

    荀攸看了看程昱,略微犹豫,缓缓走到了戏忠身边。

    “陛下,臣以为,应当首先严惩乐进,不能让人认为因为局势问题陛下就不能严惩相关官员、大将,如此岂不是舍本逐末?”

    戏忠闻言一愣,稍微偏过头打量了一下荀攸。

    荀攸面色平静,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戏忠转过头,没说话,但面色不佳,显然对荀攸的看法相当不满意。

    郭鹏看了看戏忠,又看了看荀攸,面无表情。

    “你们的意见,我都差不多了解了,你们说的很对,云州局势很重要,乐进是平定荆州、益州和云州的功臣,他熟悉地理,了解当地环境和当地的人,是安定云州的重要人物。”

    郭鹏说完这些,君臣十几年、十分了解郭鹏的群臣已经差不多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但是,谁告诉你们离开乐进云州就安定不了了?”

    果然,皇帝话锋一转,语气就不一样了。

    群臣心中凛然。

    “平定荆州、益州、云州,乃是全国子民同心同力、士兵用命、后勤用命、平民百姓缴纳赋税填满粮仓之功!什么时候变成乐进一个人的功劳了?乐进一个人就能单枪匹马平定云州百万蛮夷?”

    郭鹏把不善的目光投向了郭鸿,老大岁数的郭鸿顿时给吓得心跳加速。

    “若无平民百姓耕种土地缴纳赋税填满粮仓,我哪里来的粮食养兵、练兵?没有粮食养兵、练兵,我哪里来的精锐雄师?没有我魏精锐雄师,哪里来的节节胜利所向披靡?

    叫一群连武器都不会拿弓弩也不会用的士兵给乐进去带领,乐进就能打胜仗了?不给他粮食,不拼命转运粮食保他后勤,他就能打胜仗了?我不信任他,不给他如此兵权、地位,他就能打胜仗了?”

    郭鹏怒喝一声,一拍桌案,满面愤怒。

    群臣大惊失色,纷纷下跪,向郭鹏认错。

    “陛下息怒。”

    郭鹏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自古以来,时势造英雄,若无时势,哪里来的英雄!我能成就帝业,尔等能成高官显贵,乐进能打胜仗成大将,莫不是天大的气运加身!

    我尚且不敢把立国之功全部收入囊中,尔等如何敢把三州平定之功全部赠予乐进?真是好生的慷慨!好生的大方!千万人生死全都忘了!

    二十年立国之战,不知多少将士战死沙场,他们没有姓名,没有留下任何事迹,你们就当他们完全不存在了是吗?”

    郭鹏的语气非常严肃,群臣战战兢兢,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敢站起来。

    郭鹏站了起来,走到了群臣身边,绕着他们走了一圈。

    “我魏是一个整体,一个相当庞大的整体,这个整体里,很多人都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每个人都很重要,并非只有他乐进才是最重要的那个。

    平定云州之战,诸将齐心协力,士兵奋勇用命拼杀,后勤辅兵、民夫在云州艰难险阻的道路上昼夜不停转运军需,确保前线之用,沿途官员竭力确保人力物力,这才有云州大胜。

    百姓不努力耕种土地,哪里来的军需?后勤不用命转运军需,哪里来的士兵果腹?士兵不能果腹用命,哪里来的战而胜之?这一切难道都只是因为乐进是统帅的缘故吗?”

    郭鹏说完,走回了自己的御座上重新坐下:“你们都起来吧。”

    “谢陛下。”

    一群大臣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子。

    “乐进的确很重要,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种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我见过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但是把所有功劳算在他一人身上,有失偏颇,我不能认同。

    他并非独一无二不能取代,也并非是云州大局的唯一支撑者,这件事情,依我看来,应当严惩不贷,再论其他,否则此例一开,必然遗祸后人!

    仲德,你派人打头,持我虎符,调动一百禁军,南下云州,把乐进押回来受审,云州大军交给李乾,着升任李乾为安南将军,统领云州大军,不得有误。”

    郭鹏给这件事情定下了基调。

    他轻描淡写的拿下了五虎上将之一的兵权,还要把他带回京师受审,并且出动禁军,以表示这是皇帝的态度。

    乐进要是还有一点智慧,就会老老实实的接受裁决,而不是用任何理由抗拒裁决。

    其后,郭鹏又要嘉奖郭嘉。

    “乐进不懂事,朝臣不能不懂事,他一个将军犯了如此忌讳,十分愚蠢,而奉孝,你做的却很好,即日起,来南书房听用,做好排班。”

    郭鹏给了郭嘉到南书房听用的资格,这是让郭嘉和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

    南书房这个机构成立不久,甚至不能算是一个正规机构,因为没有办事衙门,没有专门的工作人员,也没有编制。

    只能算是一个皇帝本人随叫随到的临时办事部门。

    成员来自整个朝廷机构,不管是哪个部门的,只要被皇帝看中,就能被允许进入南书房,成为南书房侍读,陪皇帝读书。

    甚至于一旦立功,本身的升迁与否还是在原来的官僚体系之内,而没有单独属于南书房的升迁体系。

    但是大家都知道,表面上这个侍读的身份只是陪皇帝读书的意思,但是皇帝又有多少时间能用来读书?

    郭鹏每日批阅奏本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有时间读书呢?

    基本上皇帝都在处理政务,根本没有读书的时间,侍读跟在皇帝身边根本不是为了协助皇帝读书,而是为了协助皇帝办理政务。

    在皇帝身边协助皇帝办理政务,听候皇帝的指挥直接做事,近距离接触皇帝,和皇帝亲密相处,亲密协作……

    这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没有编制的临时部门所应该得到的待遇。

    现在郭嘉加入进去,只是更加验证了大家的看法。

    这个部门,很要紧!

一千三百二十八 朝堂之上,步步杀机

    这段时间以来,很多人都注意到给皇帝传递旨意前往尚书台办事部门的人除了传统的内阁阁员以外,还多出了一群陌生的面孔。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名为南书房侍读。

    他们是皇帝眼下最亲近的一群臣子,可以进出南书房,随皇帝处理政务,昼夜陪伴在皇帝身边,时刻帮助皇帝办事。

    非常亲近,就和当年的内阁一样。

    有些政治敏感性比较强的人已经意识到了皇帝设置南书房和南书房侍读群体恐怕是别有用心。

    而剩下一些人只是单纯羡慕这些人可以和皇帝朝夕相处,有更大的可能得到皇帝的欣赏。

    从前,前汉的时候,皇帝身边的太仆就是一个炙手可热的职位。

    要说权力大,有时候也不尽然,太仆这个职位在原则上就是给皇帝驾车的皇帝专属车夫。

    但是因为离皇帝近,能和皇帝交流,是皇帝的耳目、爪牙,所以是真正意义上的手眼通天,非常值得群臣去巴结、交好。

    如今,太仆远在凉州牧马,不经常回到洛阳,皇帝身边最亲近的臣子除了那群死太监,当然就是南书房侍读群体了。

    但是在此之前,得到南书房侍读职位的人都不是朝廷的大佬,郭嘉是第一个得到这一职位的朝廷大佬。

    把乐进给卖了,换来了这样的职位?

    看起来这个职位含金量十足啊。

    群臣默默地揣测着,感觉他们似乎也有必要寻求类似的职位和皇帝更加接近,否则很有可能会错过一些重要的历史局面。

    郭嘉也愕然,并且开始重新思考南书房侍读这一职位的意义和含金量,他觉得这一切似乎有所不同。

    卖了乐进,换来了南书房侍读,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实权职位,这只能证明在皇帝看来,南书房侍读比那些实权职位更有意义。

    联想起当初的内阁,还有如今的内阁,郭嘉似乎有些感悟。

    对乐进的惩处很快就下达办事部门,通报中央朝廷,让所有人都知道犯了错的乐进会被怎样处理。

    程昱派人领一百禁军南下云州捉拿乐进,带回京城问罪,云州战事交给和乐进一样跟随郭鹏多年的老将李乾主持。

    乐进算是一下子从高峰跌入谷底。

    而郭嘉却因为主动向皇帝【上报】乐进的违规之举,得到了皇帝的赞赏,成为南书房侍读,进一步接近了皇帝。

    这个情况就很有意思了。

    很多人都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很自然的,乐进也没有想到。

    乐进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写信给郭嘉希望可以帮着说说好话的信件居然会给自己带来如此恐怖的结局,他若是能想到,怕是打死都不会送那封信去洛阳。

    这是可以肯定的。

    因为郭鹏根本没有打算对于禁和张辽动真格的,这两人都很好的表现出了【能干且没有威胁】的特质。

    皇帝要他们办事的时候他们重拳出击,皇帝要审查他们的时候他们唯唯诺诺,这才是郭某人喜欢的将军。

    老老实实的听命办事,政治素养非常高,这样的将军才是值得重用也能放心重用,甚至可以留给郭瑾去用的。

    而乐进的政治素养远不如这两位,就更不用提赵云和曹仁了。

    段位相差太远,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战友。

    郭鹏掀起这一波反腐风暴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清理军队里的蛀虫和地方仓储系统里的蛀虫,摸清楚地方仓库现在的真实数据。

    然后敲打各军将领、打击一下他们的威望给郭瑾铺路。

    其他的就真的就只是顺带着要做的事情,顺手做了,不是主要针对对象。

    可谁能想到,郭鹏刚想睡觉,乐进就把床铺铺好,接着郭嘉还非常贴心的就为他暖好了床,等着他去睡。

    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那当然就要好好地利用一下,重新向天下宣告——我,郭某人,才是天下军队之主!

    乐进并没有想到这点,所以当郭鹏派去捉拿他的人抵达了云州之后,乐进都没反应过来,根本就不敢相信这些人是来捉拿他回到洛阳去听候处置的。

    当然,整个西南兵团都是这样看待这件事情的,他们并不清楚乐进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朝廷要来拿人,本能的有些惊慌。

    不过作为士兵,他们从参军的那一刻起就被灌输了绝对不可以违背的铁律——魏军军规。

    这是比主帅的命令还要高优先级的全体士兵包括将领在内必须要遵守的规则,一旦违背,谁也救不了你,等着被军法官狠狠收拾。

    在魏军这个集体之中,军规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就算是皇帝,进入军营以后,也必须要按照军规办事,不能逾越。

    因为军营不是皇帝可以为所欲为的皇宫。

    军营里有军营里的规矩,军规至高无上。

    军规规定,他们不能动,他们就不能动,军规让他们什么时候动,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动。

    主帅遇事被朝廷带走、撤职,这是正常现象,是军规里出现过的。

    如果是突发现象,皇帝没有任命新的统帅,则原先的副帅自动接替统帅职责执掌全军。

    如果皇帝有规定新的统帅,则军队就需要在新的统帅旗下办事,从此忘记原先的统帅。

    他们从属于整个魏帝国,而并非某一个具体的武将。

    魏军从进入军营到正式进入战斗部队开始,接受的都是统一的军队教育和训练,训练他们的是练兵官而不是带兵将军,所以要说归属感什么的,实在是提不上。

    只是乐进在这一带威名赫赫,名望很高。

    在他的指挥下,就算是刚刚轮换来的不熟悉战场的士兵也会觉得安心,愿意听从他的指挥,军队的磨合、指挥成本极低。

    乐进一旦不在了,士兵就会担心,就会自然而然的觉得慌乱,各项指挥成本都要提高。

    尽管如此,他们也要恪守军规,否则面临的将是严苛的军规惩罚。

    士兵们不能妄动,而乐进麾下的一众将领则十分忧虑的找到了负责拿人回去的联合调查组副组长,程昱亲自提拔的司隶校尉府四大爪牙之一的唐泽。

    “唐君,乐将军到底犯了什么错?一定要把他带走?”

    李乾作为剩下来所有将领们之中地位最高资历最老的将军,一脸不解的向唐泽问话。

    唐泽出示了自己的逮捕令,告诉这些将军带走乐进是合法合规的,然后才做了解释。

    “乐将军作为在外统兵的大将,私自写信回洛阳联通皇帝近臣,这种行为已经接近造反了,陛下大怒,下令将乐将军带回洛阳严格审问,这些事情已经不是我等可以参与的了。”

    唐泽并没有想要和他们多说些什么,稍微解释一下,就准备走人。

    李乾、张郃还有黄忠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觉得不可思议。

    乐进要造反?

    玩的也太大了吧,乐将军?

    “怎么会这样?”

    “因为军需官贪污的事情?”

    “乐将军到底怎么想的?”

    乐进身边的高级军官对此感到不解,但是也并不敢介入这件事情介入的太深,事已至此,他们所面对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接受。

    这种事情可不好介入,除了李乾是最开始就跟随郭鹏一路奋战的老将,其他将领都是后来才陆续加入的降将。

    李乾都无法介入,他们当然也不敢介入,否则被干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朝堂之上,步步杀机。

    李乾被任命为安南将军,接替乐进的指挥职位,成为西南兵团最高统帅,继续指挥西南兵团坐镇云州,绞杀那些不曾归附的外族人。

    而张郃则升任李乾的副手,成为副总指挥,地位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他们一边感到疑惑,感到担忧,一边还有点小小的高兴。

    乐进得知自己要被带走的那一瞬间就懵了,好长时间反应不过来,直到得知自己的职位被解除,亲兵护卫也被解散,将被一百名禁军押解前往洛阳受审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这是误会,这是误会!我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乐进非常惊慌的向唐泽解释:“唐君,我怎么可能造反?我只是写信给郭仆射,希望他帮我说几句好话,就几句好话而已,怎么会和造反扯上关系?有人污蔑我!有人污蔑我!”

    唐泽淡定的摇了摇头。

    “乐将军,在外统兵的将军私自联通皇帝近臣,这到底是什么行为,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真的想不通吗?还是说你真的完全不明白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乐进瘫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怎么想也想不通。

    但是这不重要,不管他想的通想不通,他都要被带走。

    押解他的是皇帝亲军——禁军,他们代表着皇帝的个人意志,他们和执法官僚出现在一起,就意味着这是皇帝和朝廷达成一致的决定。

    乐进彻底失去了任何想要给自己脱罪的想法。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不就是给郭嘉写了一封信吗?

    那封信……

    是被谁交给皇帝的?

一千三百二十九 比士族更加庞大、也更加难以对抗的对手

    从云州到益州的路不好走。

    因为这是修缮工程开始才两年多的新路,完全比不上修了七八年的从益州到雍州的蜀道北段。

    从云州的原始丛林里走出来,进入益州之后,路开始好走,脚下的路也变得平坦,不再需要翻山越岭,不用走坑坑洼洼的道路。

    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乐进好像也恢复了一些精神,开始尝试着和唐泽交流,打听自己的事情。

    他很想知道,自己写给郭嘉私人的信,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在某个驿站歇脚吃饭的时候,乐进就提出了这个问题。

    唐泽对此没什么想法。

    “将军知道又能如何?信是将军主动寄出,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是将军的罪。”

    “我只是想知道,当然,如果不能说,那边算了。”

    乐进看着唐泽。

    唐泽没有犹豫。

    “将军想知道,自然可以,根据我所知道的情况,那封信,是郭仆射主动交给陛下的,因为郭仆射认为,皇帝近臣不能和统兵大将私相往来,两人之间必须没有私人往来。”

    乐进愣了一下。

    “真的?”

    “我没有必要欺骗将军,我既不认识将军,也不认识郭仆射,我只是一介小人。”

    唐泽摇了摇头:“将军想要怎么看待此事,那是将军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把事情说明完整,接下来,就是执行陛下交给我的任务,把将军带回洛阳。”

    乐进深吸了一口气。

    他现在不得不相信,是郭嘉造成了这一切,是郭嘉造成他成为阶下囚的这一切。

    他只是想请求郭嘉帮他说说好话,可郭嘉居然一手促成了他如今的结局。

    想起当年他和郭嘉在一起合作讨伐荆州、益州的事情,想起过往的种种,乐进不由得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他以为的朋友,并不是他的朋友,相反,还成了他的催命符。

    郭奉孝,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乐进不会明白郭嘉所想和所要面对的事情,郭嘉也断然不会原谅乐进的愚蠢之举。

    而郭瑾已经参透了这一切的根本目的。

    “父亲此举,只是为了让朝堂上没有局外人罢了。”

    郭瑾站在郭鹏身边为他研磨墨汁。

    郭鹏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今这整个朝堂,是不可以有局外人存在的,除了没有实权的蔡公,还有已经离开的子孝,除了这两人以外,所有人都要是局中人,不能超脱局中,否则,就会成为你的祸害。”

    郭瑾笑了笑。

    “只是这一次,奉孝公应该挺为难的。”

    “为难?”

    郭鹏不屑的笑了笑:“让他逍遥那么久,他也该有些预料了,有些事情,并非是他一厢情愿就可以办到的,身在局中,还想超脱局外,未免想得太美。”

    “父亲,如此以来,乐将军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连奉孝公的问题也迎刃而解,朝政上几乎没有任何问题了,父亲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郭瑾还在缓缓地研磨墨汁。

    “接下来,就是把印刷术放出来的时候了,让数量巨大的,廉价的,人人都能看得起的书本浸润天下吧。”

    郭鹏深吸了一口气:“印刷术和造纸术,会彻底把士族打入无底深渊,从此以后,就算为父死了,也不会再有士族重现,科举必将稳如泰山,再也不会被动摇,但是……”

    “但是什么?”

    郭瑾停下了手中磨墨的动作。

    “但是阿瑾,你将会面临一个比士族更加庞大、也更加难以对抗的对手了。”

    郭鹏叹了口气:“咱们利用他们把士族排挤掉,接下来,你要面对的就是他们,通过科举取得进身之阶进入朝堂的这些官员,科举官僚。”

    “他们比士人更可怕吗?”

    郭瑾看着郭鹏。

    “当然,他们比士人的数量更多,出现人才和精英的可能性更大,士人不能网罗平民百姓为己用,因为士人以血脉为联络,根本看不起平民百姓,你尚且可以利用平民百姓击溃他们。

    但是科举官僚,本身就是来自于平民百姓之中,他们是一个整体,不靠血脉联结,而靠科举、考试名次、出身地区为最大的纽带,非常难对付,想要对付他们,比对付士人难数倍。”

    “那……父亲,儿子该怎么办?”

    郭瑾十分紧张。

    “怎么办,怎么办,阿瑾,你不能什么事情都指望为父,更何况是这种为父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

    郭鹏目视远方,缓缓的摇头:“士人并非不能完全消灭,因为士人以血脉为纽带,局限于一些大的垄断家族,拒绝新人的加入,因为这会减少他们的利润。

    他们宁肯内部通婚,维系血脉,也不要外人加入,分割利润,所以他们终究会强大,但是也终究会走向灭亡,哪怕为父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自取灭亡。

    可是科举官僚不一样,他们不能世袭,不靠血脉,而靠科举,不拒绝新人的加入,甚至愿意广纳天下英才,乐于提携后辈,乐于传道受业解惑,以桃李满天下为荣。

    这样的集体,往往比那些狭隘的看中血脉的士人家族更加难对付,他们的来源首先就是无限的,不断有优秀的新人进入,补充,生生不息。”

    郭鹏越是这样说,郭瑾越感到未来十分艰难。

    为什么这边消灭一个敌人,那边又会出现一个新的更加强大的敌人呢?

    一个比一个强大,一个比一个难对付,好不容易干翻一个,另一个却又站了起来,朝着他们龇牙咧嘴张牙舞爪。

    总觉得他们总要面对无穷无尽的敌人,根本看不到可以放松的胜利的那一天。

    甚至一不留神还要翻车,从此失去帝国的主导权,成为一个掌握不了实际权力的跛脚皇帝,贻笑大方不说,搞不好还要为臣子们的乱来背锅。

    从实权皇帝堕落到背锅皇帝,甚至变成臣子们的橡皮图章,这不是郭瑾想要看到的局面。

    “父亲,您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吗?”

    郭瑾忽然想起了曾经郭鹏对他说的那些话,那些事情。

    郭鹏很早就告诫过他,无论什么出身,只要做了官,立刻就不一样了,他们一样会作威作福,甚至会变本加厉。

    这是人之本性,并不会因为出身而被改变。

    而他最大的敌人也不是士族官僚,而是士族官僚被打压之后崛起的科举官僚。

    当时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挺虚无缥缈的,无须在意。

    可是当郭鹏描述的事实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的父亲可能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了。

    郭鹏没有否认。

    “是的,为父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了,从为父决定要埋葬士族的那一天开始。”

    “那……”

    “我没有退路,没有选择,阿瑾,你也一样没有退路,没有选择。”

    郭鹏严肃的盯着郭瑾:“不依靠他们,无法打败士人,无法取代士人,士人会把一切都给垄断掉,咱们的下场不会比前汉更好,甚至会更惨。

    而科举官僚一旦成为主流,一旦做大,实际上也能做到和士人一样的事情,只是这个过程会相对漫长一些,不会像士人一样那么快。”

    “那父亲为什么……”

    “因为科举官僚包容性更强,能接纳更多的人进入,不会以血脉排斥外人,能维持更长时间的稳定,能让更多的人改变命运,相对而言,更加公平,仅此而已。”

    郭鹏知道郭瑾要问什么,所以提前回答了他。

    郭瑾抿了抿嘴唇,感觉郭鹏是真的什么都知道。

    “可是科举也会带来和士人差不多的危害,不是吗?”

    “当然是这样,但这不是科举本身的问题,科举只是一种选人制度,并不会造成贪污,**,造成贪污**的,是人的本性,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驱,这是人之本性,和科举有什么关系?”

    郭鹏摇了摇头:“为父废掉察举,选择科举,因为科举选人不看出身,不看血统,哪怕是最底层的农家黎庶,也有一日能穿上官服站在皇帝面前,这就是科举最大的功。

    与这样的功绩相比,科举本身的一些问题简直不值一提,而所谓的贪腐问题,是人的本性,不是改变科举就能解决掉的,对于咱们父子来说,坚持科举是唯一的路。”

    郭鹏拍了拍郭瑾的肩膀。

    “想做皇帝,想要大权,又想要舒适,没有危险,天底下要是有这样的好事,为父第一个去做,根本轮不到你。”

    郭瑾闻言自嘲的笑了笑,为自己的一些不恰当的想法感到羞愧。

    “儿子让父亲失望了。”

    “你没有让我失望,我对你充满信心。”

    郭鹏微笑着点头道:“我完成了开拓,并且不断的夯实帝国的基础,你的任务,就是在我的基础之上,继续夯实基础。

    你要把我打下来的那些还没来得及消化掉的土地,全部消化掉,把我定下来的那些政策继续贯彻下去,只要做到这一切,你就是个成功的皇帝。”

一千三百三十 这是为父能为你们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郭鹏的话总是很有味道。

    这味道不是酸甜苦辣咸,而是种种人生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之后产生的复杂存在。

    郭瑾最开始只能尝到酸甜,后来尝到了咸和辣,到现在,才能品味出一丝真实的凄苦。

    他开始感受到郭鹏所追求的和他所要经历的一切。

    全是苦涩。

    “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儿子明白。”

    “你明白就好,不要以为马上皇帝才是最值得敬仰的,能把皇位坐稳的皇帝,就没有一个是失败者,治理国家比开创国家更难。

    人的才智总是有限的,不可能同时做好很多事情,有的皇帝擅长治国,有的皇帝擅长打仗,二者兼备的,少之又少,你能把江山坐稳,就很好了。”

    郭鹏握住了郭瑾的手。

    郭瑾默默点了点头。

    “儿子会竭尽全力把江山坐稳,绝对不会让父亲的心血付诸东流。”

    “这就对了。”

    郭鹏站起了身子,望向了挂在自己身后的世界地图:“阿瑾,有件事情,为父觉得是时候和你谈一谈了。”

    “父亲请说。”

    郭瑾也看向了那张奇妙的让他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地图。

    “等为父退位,你做了皇帝,你打算怎么安排你的几个兄弟?”

    郭鹏缓缓开口。

    郭瑾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的看向了正在看着世界地图的郭鹏。

    “儿子……当然会善待他们。”

    “善待?怎么个善待法?封官?封王?外封?内封?还是其他的什么手段?”

    郭鹏转过头,看着郭瑾。

    郭瑾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这是一次正式的严谨的重要的谈话。

    可能关乎到自己能否顺利继承郭鹏的地位,关乎到自己未来能否成为皇帝。

    必须要严肃对待,不能有丝毫懈怠。

    于是他抿了抿嘴唇,开口道:“儿子以为,不能给众兄弟封王,更不能随意外封。”

    “为什么?”

    “王之上,就是皇帝,给他们封了王,他们若就此满足还好,若不满足,或者他们的某些亲信不满足,随时都有利用朝政争端为他们谋取更进一步可能性的可能,这种可能,儿子不能接受。”

    郭瑾深吸了一口气,开诚布公:“最多封公,绝不可能封王,官职之类的,也不能给予实权官职,只能是虚职,更不能封国,也不当外出就封,这是儿子的看法。”

    “你很在意这种事情,所以事先就想好,未雨绸缪吗?”

    郭鹏似笑非笑的看着郭瑾。

    “父亲册封儿子为皇太子,儿子自然把自己当做储君看待,未来登基为帝,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巩固权势,绝不可能让任何不能掌控的势力存在,阻挠儿子的集权。

    天无二日,地无二主,一个国家若是有两个声音或者更多的声音,必然混乱不堪,甚至为此爆发战乱,受苦受难的终究是黎民百姓,所以儿子认为不可。”

    郭瑾如此说道。

    “好。”

    郭鹏点了点头:“这就像个皇帝的样子了,记住,皇权只有一份,不容分割,哪怕对方是你的嫡亲兄弟,你也不能松手。”

    “儿子明白。”

    郭瑾点头。

    “可若仅仅是如此,恐怕也不够保险,你的兄弟们始终在,他们天生就有皇位继承权,天生是你的竞争者,就算你的地位稳固了,等你要传承帝位的时候,又如何保证不会出问题呢?”

    郭鹏提出了新的问题。

    郭瑾皱了皱眉头。

    “父亲,这种事情过于虚无缥缈,数十年之后的事情,现在思考,很难得出正确的答案,儿子也想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但是你要想,你要清楚,你的地位随时可能被威胁,这种威胁是存在的,你的兄弟各个都受到良好教育,并非无能庸才。

    他们都接受过文武教育,缺的不是知识,而是经验,稍加历练,至少能胜任两千石的职位,你的二弟更是有了政治经验,已经从政,他对你可是有威胁的。”

    郭鹏紧盯着郭瑾。

    郭瑾没想到郭鹏能在他的面前把话说的那么**。

    一时半会儿,他竟然不能确定郭鹏这样说的目的是什么。

    是一种考验吗?

    考验他作为兄长和皇帝的胸怀能否承担起对兄弟们的责任?

    还是发自内心的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考虑?

    身为父亲,真的可以做到这一点吗?

    他的兄弟们也是父亲的儿子啊。

    “皇位只有一个,儿子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郭瑾犹豫片刻,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他觉得无论什么时候,最重要的都是皇位和权力,这二者缺一不可,然后才是其他。

    兄弟亲情什么的,完全可以往后排。

    “你会用尽一切手段保证你的地位吗?”

    “……”

    郭瑾有点紧张,他甚至不敢直视郭鹏的眼睛:“如果有必要的话,为了国家的稳定。”

    他的话没说完,也不敢说完。

    郭鹏沉默了一会儿。

    而后深深叹了口气。

    “阿瑾啊,作为皇帝,很高兴看到自己选择的储君有如此觉悟,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证明你已经有了做皇帝的心理准备了,你不会惊慌失措,你会很快的坐稳帝位,开始执政。

    可是作为父亲,为父却不愿意看到你有这样的觉悟,都说天家没有亲情,的确,这种感情天家就不该有,但是天家却也是存在的,为父不想看到你们兄弟因为帝位而自相残杀。”

    郭瑾思虑片刻,跪在了地上。

    “父亲,儿子保证,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绝对不会手足相残。”

    “也就是说,你最后的手段,是软禁到死吗?”

    郭鹏看着跪在地上的郭瑾。

    郭瑾没说话,默认了。

    “能做到这一步,你是个好兄长了。”

    郭鹏叹了口气,把郭瑾扶了起来:“世上有好多事情是没有解答的,或者还没有人可以发现解答,当初,决定让你做太子的时候,我就和你母亲考虑过这样的事情。

    这一天终究要来,你终究要做皇帝,为父也终有一天要和你母亲一起去狼居胥山,有些事情不把它解决好,为父这个皇帝就做的不是那么的称职,为父是这样感觉的。”

    “父亲的意思是……”

    “放心吧,为父比谁都知道权力的重要性,绝对不会给你留下隐患。”

    郭鹏笑了笑,拍了拍郭瑾的背部,指了指世界地图:“看吧,这就是为父给你找到的前人没有尝试过的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郭瑾满脑袋问号。

    “父亲?”

    “看不懂吗?这偌大的世界,足够容得下你们兄弟了。”

    郭鹏开口道:“记得为父和你说过的帝国极壁吗?”

    “记得。”

    “你们兄弟各自的国都只要相距超过三个月路程,你们就根本不可能产生冲突和对立,谁也威胁不到谁,因为政令无法顺畅传输,一定会出问题。

    从洛阳出发,三个月路程以外的地方,就是你的兄弟们的封地,封在那些地方,你的兄弟就可以和你和平共处了。”

    “…………”

    郭瑾看了看郭鹏,又看了看世界地图,真的傻了。

    “啊?”

    “啊什么啊,为父为了你们兄弟殚精竭虑,可算是想到一个好办法,对你们兄弟有好处,对魏国有好处,对全体国民也有好处。”

    郭鹏指着地图上标注的那些陆地和大型岛屿。

    “你看看,这些地方,有些是探索过的,有些是没有探索的,不知道上头有没有国家,有没有强敌,但是不要紧,我们可以去探索。

    然后占据,然后建设,最后生存在那里,为父决定禅位给你的同时,就已经着手为你的兄弟们打造大型海船。

    为父打算把他们封到这些地方,让他们建立新的国家,在这些不可能威胁到你的地位的地方,再造中华,到以后,便是中华之外,还有中华。

    十年百年之后,那又会是何种局面呢?华夏子孙繁衍生息,在这些地方互相连通,把势力扩张到前人所不能及的地步,那又是何等盛况?”

    郭鹏一边描述,自己好像也有些向往那样的未来。

    郭瑾听了以后,愣愣的看着那副世界地图,仿佛看到了什么完全不能接受的东西一样,久久不能抚平自己的心绪。

    “父亲,这……儿子对这些闻所未闻。”

    “你当然闻所未闻了,因为在此之前,为父也不能确定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办到,为父不知道咱们的大海船能不能把他们送到那些地方,现在看来,是可以的。

    把他们送到这些大的陆地上,送到这些大的岛屿上,让他们开发建设这些地方,你们的距离太远,无法产生冲突,你不会劳师动众攻打他们,他们也不会傻到反攻回来。

    谁都无法图谋谁,便各自安好,各自发展,他们从头开始,从无到有,建设自己的国度,而你,则要把皇位坐稳了,把魏国治理好。

    未来,你的兄弟们在海外站稳脚跟,你在魏国站稳脚跟,则你们兄弟之间还能互相通商,把整个中华越做越大。”

    郭鹏握紧了郭瑾的手:“这是为父能为你们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一千三百三十一 郭阳死了

    这的确是郭鹏能为他们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除此之外,郭鹏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不敢确定。

    为了保证郭瑾的地位,保证帝国稳定,就必须要对其他的孩子下狠手,废掉他们的爪牙,让他们永远生活在郭瑾的阴影之下。

    郭瑾必须是唯一那个掌握权力地位稳定的人,为了他的稳定,其他人都可以牺牲掉,哪怕他们也是郭鹏的儿子、女儿。

    但是因为郭瑾是唯一的皇帝人选,所以他们都可以被牺牲掉。

    作为皇帝,这当然是可以接受的,只要帝国稳定,权力传承稳定,

    只是作为父亲,作为一个有着不同寻常眼光和思想的人,他不想这样做,他希望寻找其他的可能性。

    寻找先人没有找到的没有试验过的可能性,然后去探索,去尝试,去找一条新的路。

    封出去,把他们都封出去。

    各凭本事,各自开拓,各自开创自己的国度,开创自己的未来,然后繁衍生息,抢占这颗星球上的生存空间与生存资源,打造属于他们的自古以来。

    为孩子们找到一种全新的可以被他们接受的生存方式。

    把中华的盘子越做越大。

    给后代们留下无限的可能和期待。

    这是郭鹏所能看到的最好的结局。

    当然,挑战还有很多。

    孩子们的意愿,他们的能力,该怎么帮他们拉起属于他们的基本队伍,怎么协助他们在新的土地上打开局面。

    这些都是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

    然而比起这些,首先让郭瑾知道,让他了解这一切,毫无疑问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这种模式只要被证明是可行的,后世子孙就有一条全新的道路可以走,也会多一条可行的退路,将来,魏帝国的覆灭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郭鹏不知道郭瑾是不是想了那么多。

    他看着郭瑾,看着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

    郭瑾显然还没有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直到郭鹏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他才回过神来。

    “父亲!这……这真的可行吗?”

    郭瑾一脸惊疑不定:“全部封到海外,这一定非常凶险,有很多不确定的事情会发生,海外立国需要人口,需要军队,需要船只,需要钱,要的东西太多了。”

    “是的,的确很多,而这些就是你需要给你的兄弟们的帮助,这能让他们奉你为宗主,世世代代以中华为宗主,世世代代无穷尽也。”

    郭鹏伸手触碰着这颗蔚蓝色的星球上的每一块陆地:“阿瑾,认真的想想,这件事情对你而言,到底有多大的好处。”

    郭瑾沉默了好一会儿。

    “好处,儿子已经想到了,儿子不会有任何威胁,地位一定能得到巩固,可是父亲,他们都离开了,您真的舍得吗?”

    郭瑾这话一出口,郭鹏抚摸地图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向了郭瑾。

    “舍不得也要舍得,为了魏国,为父舍掉的东西还少吗?阿瑾,你不要为为父考虑,为父说过,为父现在所经历的,将来,你也会完整的经历一遍。

    你不要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看待这件事情,也不能用一个局外人的眼光看待这件事情,你不是局外人,你是局中人,牵扯最深的那个人。”

    郭鹏这话说的很严肃,郭瑾抿了抿嘴唇,表示自己很清楚。

    “儿子不敢忘记父亲的教诲。”

    “不敢忘就对了。”

    郭鹏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指着世界地图说道:“未来,你所遇到的一切问题,它就算不能帮你解决,也会帮你缓解。

    你记住,也要告诉你的后代,你的子孙,遇事不决,看看这张地图上还有哪些你想要的,走出去,去寻找,去开拓,把矛盾向外转移。”

    “儿子记住了。”

    郭瑾看着那张地图,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父很早就开始思考该把你的兄弟们分封到什么地方,然后派人派船去探索,去寻找,帮他们探路,等他们成长到足以外出的时候,这,就是为父送给他们最后的礼物。”

    郭鹏转过身子,缓缓踱步到了南书房之外,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为父所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更多的,为父想不到,想得到的,也做不到了。”

    郭鹏看着跟上来的郭瑾,苦笑一阵:“阿瑾,为父真的觉得有点累了,十二年的皇帝,居然已经那么累了,要是时间再久,怕是会……”

    “陛下!”

    苏远一脸凝重的跑了过来,打断了郭鹏的话:“陛下,城外来报,李阳他……他死了。”

    郭鹏看着低着头的苏远,眉头一皱。

    郭阳死了?

    郭瑾闻言也吃了一惊,忙看向郭鹏。

    “怎么死的?”

    “上吊自尽。”

    “李氏呢?”

    “与他一起上吊自尽而死。”

    “他们的孩子呢?”

    “也死了,据推断,应该是在他们上吊自杀之前,用被褥闷死的,一家八口人,全部死了,一个都没活下来。”

    郭鹏沉默了一会儿。

    郭瑾吃了一惊,而后反应过来,挥手让苏远退下,苏远心领神会,自己退下去的时候,把所有内侍一起带走了。

    南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两人。

    “父亲,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比较好?”

    郭瑾低声询问。

    郭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长长一叹。

    当时,在郭单和杨氏相继去世以后没几天,洛阳城内的动静很大,所以郭阳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大哭着说要去拜见父母,喊着什么郭鹏再狠心也要让他去见父母最后一面,强闯封锁,被拦下,控制起来。

    这个事情被苏远告诉了郭瑾,郭瑾又去报告了郭鹏。

    郭鹏没有允许。

    “他已经被逐出了郭氏,不再是郭氏族人,当然也没有父母,他姓李,不姓郭,与郭氏没有任何关系,让他老老实实待着就好了。”

    之后三次传来郭阳试图强闯封锁的消息,但是三次被挡了回去,没有成功。

    郭鹏非常恼火,说要是让郭阳闯过了封锁,所有人都要处死,给我死死看住他!

    于是第四次,就是这个消息。

    郭阳既然死了,他妻子李氏当然也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念想了,死掉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是郭鹏没想到,他们居然做得那么绝。

    不过自己也做的很绝。

    除了命,什么也没给他们留下。

    想来他们除了命,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抗衡自己了。

    或许他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对自己做最后的反抗吧……

    怪谁呢?

    走到这一步,只能怪你自己,你老老实实的不惹事,守着俸禄过日子,我还能找理由杀了你不成?

    自己把路走死掉,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反正我从来也没把你当过兄弟,连同你那个母亲一起,你们从来都不是我的家人。

    郭鹏摇了摇头,把所有的情绪赶出脑海里。

    “低调处理吧,我就不出面了,阿瑾,你去,把他们的尸体焚烧掉,骨灰撒入大河,不立牌位,不立坟包,不对外发丧,就当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自然的,在历史的长河里,也不会留下关于这个人哪怕一点一滴的痕迹。

    大魏帝国开国皇帝郭鹏,没有兄弟,他是父母的独子。

    “儿子明白。”

    郭瑾点了点头,便去办事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郭鹏忽然感觉自己把他的兄弟们全部送到外面去这个决定一定是正确的。

    否则,他的兄弟们的下场未必就比郭阳要好。

    当皇帝真心实意的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或早或晚,都一定会死。

    不管是兄弟,还是姐妹,还是其他的什么人呢,随时都可能会死。

    或早或晚罢了。

    郭阳的死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也没有任何人讨论,甚至没有任何消息在洛阳城流传。

    所有消息被封锁的非常严密,任何消息都没有泄露进洛阳,他就像完全不曾存在一样,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洛阳城的一天天还是在继续,每一天,都在发生配得上洛阳城身份的事情。

    延德十二年中秋,乐进被押解回了洛阳。

    进入洛阳城中,乐进被关入唯一设置在洛阳城内的一所诏狱之中,不见天日,等待着皇帝对他的审讯。

    随后,皇帝亲自主持召开了三司会审,在三司会审大会上,程昱公开要求处斩乐进,以儆效尤。

    他的理由是乐进身为大将,战功赫赫,地位崇高,本当谨小慎微,认真办事,低调做人,但他非但没有这样做,还私自联系皇帝近臣,图谋不轨,罪同谋反,按律,当斩。

    乐进没想到对他领头喊打喊杀的就是程昱。

    他虽然没有和程昱同时加入郭鹏的阵营,但是也算是比较早加入郭鹏阵营的元老级别人物,至今已有二十二年,和他相识也有二十二年。

    就算两人没有私交,二十二年的同僚,你开口就对我喊打喊杀,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但是程昱完全不在乎,程昱行事从来只顾及郭鹏的利益,其他人跟他没有关系。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孤臣。

    如果说程昱的行为尚且还能接受,更令乐进没想到的是,郭嘉居然也赞同程昱的意见。

一千三百三十二 看起来,程昱打算做一个孤臣

    乐进没想到的事情有很多。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拥有政治智慧的人。

    所以当郭嘉要对他喊打喊杀的时候,他那么的意外也是理所当然的。

    郭嘉觉得乐进不守规矩,犯了人臣之大忌,务必要严惩,杀鸡儆猴,让所有人以后都不敢再这样做,最大限度的保证皇帝的安全。

    这是有必要的。

    乐进更加诧异的看着郭嘉,却意外的发现郭嘉正在用看杀父仇人一样的表情看着他,似乎对他恨的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一样。

    我哪里得罪你了郭奉孝?

    你居然要这样对付我?

    居然要置我于死地?

    乐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刑部尚书郭议之前都被怼了,不敢发表意见。

    御史大夫郭鸿实在是看不下去,仗着自己年纪大了,出言反驳。

    “为此事杀一名大将,至于吗?这是谋逆大罪证据确凿之后才能下的结论,程仲德,你那么早下这个结论,是不是不妥?你的杀心为何如此之重?”

    “至于吗?当然至于!事关大将,事关兵权,就没有小事!今日敢写信求情,明日就敢写信联通内贼里应外合攻打洛阳造反!”

    程昱开口就是非常恐怖的话,吓得郭鸿瞪圆了眼睛。

    郭嘉更是被吓得一哆嗦看向程昱。

    一封求情信就能让你引申到造反这件事情上?

    程仲德,你这见微知著的脑回路和咱们的是不是不太一样?

    乐进被污蔑到了这个地步,也是怒火中烧,恨不能把程昱生吞活剥了。

    “程仲德!你不要血口喷人!乐某追随陛下二十二年,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岂容你这老贼在这里污蔑于我!陛下!臣对陛下一片忠心!一片忠心啊!!!”

    乐进被反缚双手,不能正常下拜,干脆就一头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令人动容。

    “哼,忠心?乐文谦,忠心两个字,谁不会讲?你找来一个学语幼儿,你教他说一天,他就会了,可他真的忠心吗?所以我从来不看一个人说了什么,我只看他做了什么!”

    程昱恶狠狠地指着乐进:“你,乐文谦,身为统兵大将,在外征战,居然私自给皇帝近臣写信,私相联络,谋取私利,今日能求情,明日就能求更大的东西,这,就是我看到的东西!”

    程昱虽然咄咄逼人,但是话粗理不粗。

    乐进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有失考量了。

    面对皇帝调查,再怎么恐惧,也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吧?

    私自写信和郭嘉联系,这要不是郭嘉主动把信交给皇帝,估计郭嘉现在也很危险。

    乐进这一手实在是太臭,不仅把自己给赔了进去,还平白无故多了几个要命的敌人。

    程昱说的话的确有道理,所以郭鸿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乐进也被震慑住,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维护自己。

    他是个打仗的,不是磨嘴皮子的。

    论朝堂辩论,十个乐进也不是一个程昱的对手。

    难道就要这样认罪伏诛?

    不行啊!

    乐进反应过来,立刻大声的向可以决定他的生死的皇帝求饶。

    “陛下!臣冤枉!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陛下!臣冤枉啊!陛下!”

    一直坐在上首一言不发的郭鹏不知道怎么了,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了当年他率军打败吕布之后,决定斩杀吕布之前的那一幕。

    那个时候,吕布也是这样求饶的。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吕布的妻子现在还是乐进的妾侍之一,貌似还给乐进生了一个女儿。

    有趣的紧啊。

    郭鹏扭过头,看向了站在身边陪同的皇太子,郭瑾。

    “太子,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郭鹏主动出言询问郭瑾,于是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了郭瑾身上。

    郭瑾近年来不断协助郭鹏处理政务,陪同郭鹏巡查了不少官衙、地区,正在不断强化稳固自己作为继承人的地位。

    之前郭鹏北伐,还有郭鹏南巡,都是郭瑾留守洛阳代替皇帝监国,帮助皇帝分担政务,而且做得还算不错,得到了不少人的赞许。

    大家几乎都已经确认郭鹏之后,就是郭瑾继承皇位,并且对于这样的模式没有任何存疑,以及不适应。

    郭瑾的办事手法非常老练,一看就是接受过皇帝郭某人的精心教育,处事风格和郭鹏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当然,也有不少不同的地方。

    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郭瑾相对于郭鹏更加宽仁,处事风格更有长者之风,遇到违规的人,他更多倾向于批评指正,而不是怒斥之后严惩不贷。

    相对于郭鹏那样逮到敌人就赶尽杀绝,诛连家人、族人,风格满是肃杀,郭瑾就更加宽容,没有那种肃杀之风。

    所以大家都认为在处置官员的事情上,郭瑾的风格远远比郭鹏的风格更符合他们的心意。

    他们很期待郭瑾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陛下,儿臣以为乐将军的确犯错了,错很大,不严惩,不足以震慑人心,不足以挽救那些即将犯错的人,避免未来更多的人犯错,所以陛下严惩乐将军是有必要的,但是……”

    郭瑾看了看乐进,几步上前,转过身子,跪在了郭鹏面前:“乐将军的确没有恶意,没有反意,事情做得不对,也不能说他就要造反,为了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就要处斩为国立功的大将,过了。”

    郭鹏盯着郭瑾,没说话。

    整个场合顿时显得有些紧张,甚至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然后皇帝开口了。

    “太子,宽仁,不是一件坏事,宽仁的人,是可以得到人们的拥护的,但是不合时宜的宽仁,就是错。”

    众人心中一凛。

    乐进呼吸一滞,不可置信的颤抖起来。

    “陛下,儿臣不认为自己犯了错,这并不是宽仁,而是正确的做法,也是对国家而言最有利的。”

    郭瑾没有选择退缩,而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勇敢的表达自己的看法,和身为父亲的皇帝正面对撞。

    群臣哑然失色者不少,纷纷震惊的看着郭瑾。

    郭鹏深吸一口气。

    “你是说,我错了?”

    “儿臣不敢,父亲没错,而是程校尉量刑过重,还请父亲三思。”

    郭瑾调转枪头直指程昱,避开了郭鹏,避免和郭鹏发生冲突。

    场面顿时一松。

    但是程昱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他开口了。

    “陛下,臣秉公执法,没有私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魏国,为了陛下,臣不知道为什么太子殿下会认为臣量刑过重。

    对于这种私通内臣心怀不轨之行为,就该严加惩处,不使有人敢成为后继者,否则必将遗祸后世,臣难道做错了吗?”

    程昱来到郭鹏面前跪下。

    “程校尉是否量刑过重,自己应当清楚,程校尉须知,公道自在人心,把这种事情无限引申到造反的地步,程校尉见微知著的本领也是日渐成熟。”

    郭瑾面色不佳,也不正眼看程昱,开口就是满满的嘲讽。

    程昱似乎有些慌乱。

    “陛下,臣不知道自己竟然做错了事情,竟然误判了公道!臣有罪!臣请辞职,以解太子殿下之担忧!以全太子殿下之公道!”

    好家伙,程昱这是……

    正面硬怼皇太子啊!

    在皇太子明显表露出对他的不满的时候,他不仅不想方设法挽回自己的形象分,居然还和太子正面对着干了。

    这老家伙是打定主意要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孤臣了是吗?

    郭鹏之后郭瑾做皇帝已经是板上钉钉十拿九稳的事情,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要把下一代皇帝给得罪死?

    还是你认为郭瑾不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

    你这做法未免也太干脆了吧?

    群臣为此感到震惊不已。

    郭瑾更像是完全没想到一样,对程昱的表态十分恼火。

    “公道不在我处,而在天下人心里!程校尉,你所做的事情,有多少是符合公道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郭瑾再明显不过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我很讨厌你!

    可程昱居然完全不担心。

    “臣所作所为,无愧于天地,无愧于陛下,无愧于自己!臣无悔!公道不在臣这里,也不在人心,人心险恶,怎么配谈论公道?公道自在天地之间!”

    程昱巧妙地进行诡辩,一通操作猛如虎,把郭瑾怼的说不出话来,恼怒不已。

    这给大家伙儿气的。

    你程某人干的那些破事儿,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真的以为咱们都不知道是吧?

    可恶!可恶!真是可恶!

    程昱基本上是作为官员公敌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不知多少官员在他手上家破人亡命丧黄泉,结果这家伙居然……

    说老实话,不少人都很想现在就上去把程昱的嘴给撕烂掉。

    让你敢反驳宽仁的太子殿下!

    然而看起来程昱并不在乎这种事情,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在皇帝面前正大光明的和皇太子、未来的皇帝作对。

    这是在找死。

    很多人眼里,程昱的脑门上已经写了一个大大的【奠】字。

一千三百三十三 最后,朱元璋没有成功

    程昱仿佛并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秋后算账,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与太子针锋相对,不落下风,胸有成竹,甚至怼的太子说不出话来。

    好家伙,这人到底要嚣张到什么地步?

    仗着皇帝的宠幸,就对下一任皇帝如此不尊敬。

    真不怕清算?

    大家纷纷看向了皇帝,不知道唯一能对这件事情做出决断的皇帝会做出什么样的决断。

    会支持皇太子吗?

    还是会支持程昱,当众折辱皇太子?

    只见皇帝稍微沉默一阵,就站起了身子,走到了郭瑾和程昱的面前。

    “太子,你现在对罪人秉持的宽容态度,是发自内心的吗?还是说,你想让群臣感觉,你会保护他们?”

    皇帝这话一出口,场面情况急转直下,群臣纷纷被吓住,不敢置信的看向了皇帝和太子。

    不会吧?

    皇帝说这话的意思,难道是……

    “陛下,儿臣行事,只看公理,不问其他!”

    “公理?什么是公理?你所做的事情就是公理?你觉得这就是公理?为罪人开脱就是公理?”

    郭鹏冷笑着让开了身子,指着上头的皇位:“你现在讲公理,到时候,你坐在那张位置上的时候,你还讲公理吗?那个时候,你的公理又是什么呢?”

    皇帝毫不犹豫的怒怼皇太子,几乎是要把皇太子的小心思给撕开,让大家明明白白的看清楚的样子。

    可是事到如今,群臣被吓得战战兢兢,连屁都不敢放,小心翼翼的垂首而立,使劲儿祈祷这件事情赶快结束,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郭瑾当了好多年的皇太子了,本身也是嫡长子,是大家心里面最值得认同的下一任皇帝的人选。

    他继承帝位统治帝国,大家会觉得放松,习惯,理所当然,不会觉得很奇怪。

    他是一个被广泛承认的继承者,可要是这个继承者在这里出了问题,被皇帝给废了,那可怎么办?

    别啊,别啊,别啊!

    别再继续惹恼皇帝了!太子殿下!

    见好就收吧!

    一个乐进不值得!

    不少大臣如此在心中呐喊着。

    可是郭瑾似乎并不打算退让。

    “陛下,儿臣表里如一,并无私心,惟愿犯错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是过度的或者不当的惩罚,儿臣希望魏律终究是值得信赖的律法,而不是一纸空文。”

    郭瑾再次a了上去,直面皇帝的威压。

    皇帝不说话了,面色冷了下来。

    完了,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是暴风雨的前兆!

    皇帝要发怒了!

    戏忠和荀攸已经闭上了眼睛。

    郭嘉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郭鸿面色发白。

    郭议呼吸急促。

    程昱面无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殿里回荡着皇帝的笑声。

    这是……气急反笑?

    不对劲,很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皇帝一般在勃然大怒之前,应该是有这样一段前摇的对吧?

    群臣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迎接皇帝的滔天怒火,并且随时上前跪下,保住皇太子的身份地位不受冲击,避免国本动摇。

    都到这个地步了,皇太子已经是众望所归的继任皇帝了,千万不容有失啊!

    “好啊,好啊,好!不愧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好儿子!哈哈哈哈哈哈!居然都能跟我谈论公理了,哈哈哈哈!”

    皇帝大笑着拍了拍郭瑾的肩膀:“好吧,我说不过你,那就按你说的,乐进夺职,贬为平民,举族发回原籍种田,就这样处理吧。”

    这样说着,皇帝转身就走。

    走之前,还不忘叫上程昱。

    “仲德,随我来。”

    “遵旨。”

    程昱站起身子,跟着皇帝离开了南书房。

    留下郭瑾、群臣还有傻愣愣跪着的乐进,不明所以,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然,不需要他们知道,自然有人会来处理。

    很快,关于镇南将军乐进被夺职、取消一切爵位、赏赐和家人荫封的消息就传出来了。

    乐进被夺走了一切,成了一个平民,举族被迁移回原籍,以种田为生。

    他的下场没有曹仁那么好,曹仁好歹是回去当巨富的,生活自由,乐而无边,只要稍微老实一点就可以,没别的什么事情能威胁到他。

    乐进不一样,和韩浩一样,回去当农夫了,以后要多加努力才能吃饱肚子,和曹仁根本不能比。

    这个消息席卷了朝堂,所有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了战功赫赫镇南将军乐进被拿下了,失去了原有的地位。

    继曹仁之后,又一位五虎上将被拿下了,现在五虎上将只剩下三个还在职,并且大家都不知道下一个被拿下的是谁……

    这种情况下,大家都认为大将被拿下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这一波反腐狂潮之下最高规格的牺牲品终于出现了。

    而伴随着乐进的被拿下,这一波反腐狂潮似乎也开始走向终结。

    一些正在被审查的、的确没什么问题的官员结束了审查,被放出来重新开始工作。

    被处死或者解职的官员的位置也被新人接替。

    朝廷重新开始运转起来。

    而在此之前,数百军需官和数百仓储部门的官员遭到了严格审讯,严厉处置,被杀死的不知凡几。

    情况比较好的也就是赵云严格管控之下的中央兵团,还有被拆分成三部分的西北兵团。

    因为路途遥远,后勤艰难,西域三府的后勤运输补给素来都是苦差事,而且管控的特别严苛,任何数目上的不对劲都会被揪出来仔细查问,认真审核,能做手脚的地方很少。

    一年前西域三府就出现过类似的问题。

    有些人在运输过程中克扣斤两因私废公,被查了出来,然后立刻就被扭送回洛阳处以极刑——郭鹏尤其不能接受的就是有人在西域的物资运输上做手脚。

    在西域进行努力发展和生产的时候,西域三府还是很难达到自给自足的需求的,为了稳定当地的统治,稳定物价,稳定人心,郭鹏决定从河西四郡运输粮食支援西域三府。

    这是出于稳定统治的必要,一旦缺斤短两,很有可能影响大局,所以审查特别严苛。

    一波杀掉了十几个相关官员,震慑了不少试图搞事情的仓储官员和军需官,于是西域三府的物资反而是最透明最准确,也是问题最少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调查组对西域的调查没得到什么成果,抓了几只黄鼠狼一样的小角色杀了了事,算是解决了西域的问题。

    所以西域和中央问题很小,尚且可以掌控,其余三个部分的军队是问题很大的。

    郭某人花费大价钱给军队提供的待遇,当中有那么一部分被这帮蛀虫给拿了去自己长肉用,而不给士兵使用,实在是罪该万死。

    被查出来的主犯全部处死,从犯基本上就是送到蜀道工地上等死。

    年轻漂亮的适龄女性家眷全被送到了西域三府充当军中乐园的从业人员,让剩下来的官员看看,他们要是犯错,家人会被怎样对待。

    你自己要死,你的家人则是在经受诸多生不如死的折磨之后再去死。

    为了一时的贪念把家**害到这个地步,值得吗?

    好好想想。

    所有还活着的官员们仿佛都听到了皇帝的声音,听到了皇帝的低语,听到了皇帝对他们最后的警告。

    贪污是处理不了的,但是配合严苛的制度和皇帝本人无上的威望,想要压制,还是可以办到的。

    郭某人可以相信,若非自己的强势和严苛的制度要求,这帮家伙能做出来的事情远远会比现在要恐怖。

    杀一儆百,杀鸡儆猴,这些都不是可以维持长久的手段。

    维持长久的手段大家目前还不知道,但是压制的手段已经被郭某人发挥到了极致。

    郭某人称帝以来杀掉的官员实在是太多,多到了成为后来者在起了小心思之前不得不顾忌的事情。

    要钱不要命的人终究是少数,因为大多数人想要钱,纯粹是因为命还有,但是钱没了。

    可要是为了钱把命给搞没了,那就是不值得的,留着命多少还有钱可花,命没了,那就全没了。

    然而郭鹏也很清楚,自己没办法解决掉所有贪腐之事。

    不管杀的多狠,杀的多剧烈,终究压制不住这样的情况,杀的多了,甚至还会让人们觉得恐惧,不敢做官。

    这些都是那个远比他做的更绝的朱元璋所经历过的事情。

    最后,朱元璋没有成功。

    终究,他们认为累死累活的拼搏上位,就是为享受荣华富贵的。

    这一点连皇帝都不能改变,改变了这个,他们又为了什么要忠心于皇帝呢?

    郭某人把帝王之路走到了极致,也走到了一个他无法改变的死胡同里。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并不慌张,也不迷茫。

    因为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他早就预料到自己不能改变官僚,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走到这一步。

    只是为了变革,他必须要走上这条路,必须要扶持一批人,打倒另一批人,争取更广阔的生存空间好进取空间,把社会流动性加大。

    现在变革实现了,也是时候要承担这种变革带来的反噬了。

    无论什么时代,官僚就是官僚。

一千三百三十四 郭珺憎恨嫡长子继承制

    郭某人亲手摧毁了血脉维系的士人群体,将他们彻底打入深渊。

    然后,又亲手扶植起了一个远比士人群体更为强大可怕的科举官僚群体作为统治的根基。

    他需要人治理自己的国家,他不是超人,不能一个人治理整个国家。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所能做到的,就是选择科举官僚集团。

    而在当前的生产力和时代限制的范围之内,他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去进行更深一个层次的改革了。

    这一次,他找不到替代者了。

    他只能找到竞争者,用竞争的模式对这个群体进行压制、警戒。

    否则这个群体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堕落下去。

    特务不能少,宦官不能少。

    这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专门针对科举官僚,时时刻刻准备对他们下杀手,清洁水桶,避免脏水沉积。

    训练营子弟也不能少。

    从小被灌输为国为民理念的他们,是科举官僚中的另类,不管他们多久会被同化,他们终究也是一股力量。

    除此之外,郭某人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针对贪腐,针对科举官僚的失控,他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魏帝国的未来,混乱的未来,他都看在眼里,他已经可以一眼看到魏帝国的未来了。

    可是,他没有更多的办法了,作为一个皇帝,他已经把路走到了极致,继续走下去,除非郭某人不做皇帝了,但是,那只是为更大的混乱做铺垫而已。

    作为皇帝,他的路依然走到了尽头。

    但是若想让魏帝国的国祚延续下去,让华夏族不至于沉沦,办法并非没有。

    走出去。

    当所有内部的办法都失效的时候,走出去就是唯一的办法,把矛盾向外转移,估计就是未来魏帝国在遭遇到严重社会危机的时候,最有可能祭出的杀招。

    这是郭某人给魏帝国、给华夏族人留下的最后一条后路。

    建立和罗马帝国的关系、派人出海这件事情,是郭某人觉得自己做了皇帝以后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

    其他的都是在拾人牙慧,可以预见的未来之中并不能改变什么,魏帝国终将覆亡。

    唯有走出去这一条路是可以改变一些事情的,是可以改变未来的,是可以让华夏族的人们走上未曾设想的道路的。

    走出去,必须要走出去,无论如何都要走出去。

    郭鹏觉得自己哪怕快要死了的时候,面对自己无法改变的政治局面,他留给郭瑾最后的遗言都是这三个字【走出去】。

    走出去,向外看,向更远的地方展望,那才是希望之所在,如此,就算魏帝国衰亡了,覆灭了,被终结了,华夏族人也不会沉沦。

    因为他们还有星辰大海。

    除此之外,郭鹏知道,再过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也没有办法改变。

    延德十二年年末,郭鹏再次带队,带着一家人前往了洛阳城外的温泉离宫。

    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样,缺了谁,少了谁,似乎并不能把这里的氛围变得奇怪——只要郭鹏还在。

    和孩子们一起沐浴,和孩子们谈天说地,稍微尽一下父亲的职责等等。

    这一年中少有的几天假期里,郭鹏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个父亲。

    而不单单是一个皇帝。

    郭珺被外派出去,在关中参与治蝗大业,做的工作很多,非常忙碌,一年到头能和家人团聚的,也就是五天假期。

    他紧赶慢赶从关中赶回来,参加了家人们的温泉之旅,如此这般的模式,也有好些年了。

    每一年的团聚大同小异,横竖少几个人。

    今年不一样。

    往年,郭鹏从来没有单独和他相处过。

    这一次,郭鹏却单独和他相处了。

    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和他单独相处,在温泉离宫的别院里。

    “阿珺,你今年,二十七岁了吧?”

    “是,没想到父亲还记得儿子的年龄。”

    郭鹏带着郭珺走在别院中。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今日,别院里积了一些雪,看上去景色不错。

    郭鹏苦笑了几声。

    “为父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也不至于连孩子们的生日和年龄都忘了,这点事情,为父还是能记住的。”

    “儿子没有这样的意思。”

    郭珺摇了摇头。

    “只是这些年,每到生日的时候,都在关中公干,不得假期回到洛阳拜谢父母,让儿子感到非常遗憾。”

    “这样啊……”

    郭鹏叹了口气:“对于你们兄弟,为父是怀着深切的期许的,你能在关中做出切实存在的成绩,这是为父感到欣慰的事情,你兄长长大了,你也长大了,为父很欣慰。”

    “多谢父亲。”

    郭珺不知道郭鹏为什么要忽然提起这些事情,并且和自己单独说话。

    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对于自己而言,重要的事情除了身为皇子相关的事情,就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而这一点,从郭珺懂事以后就明白的非常透彻。

    名义上,他是皇帝嫡子,拥有皇位的继承权,但是他更清楚,作为次子,他没有这个权力,只有他的兄长、嫡长子郭瑾才是皇位的继承者。

    因为出生先后顺序不同,他比兄长小了五岁,所以他只能做皇子,而不能做太子。

    除非郭瑾不在了。

    这个社会,这个帝国,是讲究嫡长子继承制度的,他的父亲更是把嫡长子继承制度贯彻到了极致,不让其他人有一丝一毫的觊觎之心。

    嫡长子可以拥有最丰厚的遗产——只要他不犯错,不失去嫡长子的地位。

    而其他孩子只能得到一些无足轻重的边角料。

    这毫无疑问是残酷的。

    对于官宦家庭而言,最重要的遗产,就是身为父亲的政治遗产。

    父亲一辈子在官场上沉浮所积累的政治遗产,政治上的人脉关系、亲朋好友的政治脉络等等,这是最重要的遗产。

    而这些,都属于嫡长子,其余的孩子们只能得到钱——要和嫡长子分。

    嫡长子可以得到这一切,而他们不能,这是封建礼法制度的核心。

    套在郭家,套在皇家身上,那就是作为父亲的郭鹏最重要的遗产——皇位和权力,属于郭瑾,不属于其他任何孩子,包括郭珺在内。

    他们只能得到一些无足轻重的边角料,比如财富之类的,比如可以衣食无忧的未来之类的,然后,向兄长臣服,成为兄长治下的臣民。

    从此,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兄弟,更是君臣。

    君臣大于兄弟。

    他们只能一辈子生活在兄长的阴影之下。

    这些道理郭珺很清楚。

    虽然他和郭瑾一母同胞,是最亲近的嫡亲兄弟,那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除非郭瑾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那么按照顺位继承制度,他这个嫡次子自动成为嫡长子,自动成为皇位第一候选人。

    只是这是不可能的。

    郭瑾很优秀,非常优秀,各方面都做的非常好,深得郭鹏的信赖。

    郭鹏对待郭瑾,比对待任何兄弟姐妹都要好。

    郭瑾能和父亲相处最长的时间,在父亲身边伺候,在父亲身边接受教导,这是独属于他的待遇,其他兄弟姐妹根本不要想。

    那些年龄比较小的兄弟姐妹们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和郭鹏见到几次。

    郭鹏真不一定能记得他们的生日和年龄。

    郭珺是如此揣测的。

    他并非没有怨言,对于这一切,他并非没有过反感。

    他不止一次的设想过,如果他是嫡长子,情况会有什么变化。

    越是这样设想,就越是憎恨嫡长子继承制度,就越是对郭瑾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只有远离朝堂,远离洛阳,在关中大地上挥洒自己的汗水和青春,才能稍微让他好受一点,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存在。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只凭出生先后顺序就决定继承人的制度呢?

    郭珺不明白,想了很久也想不通,所以干脆就不想了。

    反正他知道,他是没有希望的,他注定不是那个被选择的人,除非郭瑾不在了。

    所以对于郭鹏喊他来的目的,他怀有疑惑,恐惧,担忧,包括一丝丝微不可查的激动。

    百分之九十九,是他不希望听到的消息。

    还有百分之一,会是他想听到的消息。

    他做梦都能梦见的,神深藏在心底不敢告诉任何人的微不足道的渴望,

    “知道为父为什么要单独喊你来这边吗?”

    郭鹏开口了。

    压住心中复杂的情绪,郭珺摇了摇头。

    “儿子不知道,请父亲示下。”

    郭鹏往前走了几步,扭头看着自己的嫡次子。

    “为父想和你商讨的,是关于你的未来,在为父不再是皇帝之后的,你的未来。”

    郭珺站住了脚步,一脸惊愕的抬起了头,看向了郭鹏。

    嘴巴微张,因为过于震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郭鹏对此并不意外。

    “你是嫡次子,虽然也是嫡子,但是因为你兄长在前,你并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这一点,是明确的。

    阿珺,再过不久,或许一两年,或许就是明天,为父就会退位,把皇位交给阿瑾,你的兄长会成为新的皇帝,为父将成为太上皇。”

一千三百三十五 为了未来,你能做好一国之君

    郭珺本来就因为担忧而说不出话,现在郭鹏这话一出口,郭珺就更加说不出话了。

    但是这并不会让郭鹏的决心发生些许的改变。

    郭鹏决心已定。

    “这是为父深思熟虑的结果,不是一时起意,为父还有一些事情要做,等这些事情做完,为父就要退位了,要不了多久,皇位会交给你兄长,让他来做皇帝。”

    郭鹏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没想到,很惊讶?”

    郭珺看着郭鹏,脸上的惊愕之色保持了很久,然后才非常艰难的尝试收起这种表情。

    但是并不成功。

    “父亲……春秋正盛,何故……何故那么快就……”

    “当皇帝很累,非常累,要命一般的累。”

    郭鹏摇了摇头,叹息道:“这才十几年,为父已经精疲力尽,没有更多的精力了,为父和太多人为敌,和太多人战斗,也杀死了太多人,获得权力的同时,也把精力过早的用光了。

    这些年,为父明显的感到自己的精力不济,三十多岁的时候一个晚上就能做到的事情,现在没有两三天是做不完的,有些时候明明有好多话想要写在奏本上,到落笔的时候,却什么也写不出来。

    之前还能有精力练练挥刀,练练刺击长矛,练练马上冲锋,告诉自己,为父还不老,但是现在是做不到了,很容易就困,很容易就想睡觉,吃的也没有以前多,睡的也不如以前那么安稳。”

    看到郭鹏仿佛一个交代后事的老者一般。

    郭珺这才惊愕的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比父亲要更高一点了。

    记忆中挺拔雄壮的父亲的身姿,已经渐渐变得不再那么挺拔雄壮。

    记忆中满头乌发精力旺盛的父亲,鬓角也染上了白霜。

    父亲老了。

    “父亲……”

    “为父已经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了和那些混蛋斗法身上,十几年里,为父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提前透支了精力,继续下去,就该折寿了,但是为父不能那么早死。”

    郭鹏眯起了眼睛:“很多政策都是长期的,若要看到成果,需要很多时间,需要为父活着,很多人需要为父活着才能压制,给你兄长足够的时间去安排布局。

    为父不能那么早死掉,必须要活着,哪怕是作为太上皇活着,也必须要活着,只要为父活着,宵小之辈就不敢乱动,只要为父活着,魏国天下就绝对不会发生动荡。

    当今魏国政局,最重要的就是稳定,为父活着,就能亲眼看着皇位传承,亲眼看着你兄长成为皇帝,然后再送他一程,让他坐稳皇帝的位置,同时,也方便他办事。”

    郭珺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父亲的一言一语里,全是为兄长考虑的事情。

    他不由得感到心中酸涩,苦楚。

    郭鹏转过身子,看着郭珺的脸,微微叹息。

    “为父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魏国,能让魏国更好的传承下去,你兄长是个合格的继承人,为父相信他能把皇帝做好,为父只要安心地做太上皇就足够了。”

    “父亲……真的为兄长考虑了很多很多。”

    “那是自然的,为人父母者,怎么能不为子女思虑周全呢?”

    “……”

    郭珺说不出话来。

    郭鹏知道原因。

    “但是因为嫡长子的继承,为父必须要把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你兄长身上,培养他,提携他,关注他,他好了,魏国的未来才能好,为父一手缔造的国家才能更好。”

    “只因为他是嫡长子而我不是吗?”

    郭珺忽然抬起头,直视着郭鹏:“就因为兄长是兄长,而我不是,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对吗父亲?”

    郭鹏毫不犹豫的点头。

    “是的。”

    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郭珺如此感到惊讶。

    “阿珺,你不明白什么是嫡长子,你不知道嫡长子有多重要,这个制度又是经历了怎样的血雨腥风才确立起来的。”

    郭鹏摇头:“你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嫡长子的继承制度出现,或许你觉得,你接受了好的教育,你也能和你兄长一样优秀,甚至比他更优秀,为父知道你是这样想的,但是这样的可能性并不存在。”

    郭珺张张嘴巴,却说不出什么来。

    “很早的时候,立长立贤之争非常激烈,每当统治者死去,谁来做新的统治者就是一个非常大的难题,然后人们纷纷拿起兵器,自相残杀。

    直到最强的那个人脱颖而出,成为继承者统治大家,这一切才会结束,如此周而复始,每一次统治者更换,都是一场腥风血雨。

    后来,人们意识到,这样长久的厮杀只会让国家衰落,让他们的生命受到威胁,财富不能保全,他们不愿意再接受这样的局面,于是,他们开始思考用什么办法来避免这样的局面出现。”

    郭鹏拍了拍郭珺的肩膀:“这就是嫡长子继承制出现的原因,不是为了更优秀的统治者诞生,而是为了稳定,为了权力平稳的传承下去,国家平稳的运行下去,事实证明,这是有效的。”

    “为何不是立贤,而是立长?”

    郭珺感到自己不能接受。

    “因为立贤容易被操控局面,而立长则不能。”

    郭鹏严肃的看着郭珺:“贤,什么是贤?一千人有一千种看法,谁也无法说服谁,立贤,必然引发激烈的争端,最终继承的人不一定是最贤的,而一定是最强的,这和最开始的局面并无区别。

    立长则不同,长者,那是确实存在的,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见而改变,出生早,就是长者,天注定,不由人力改变,也无法触碰,大家都会接受,也不得不接受。”

    郭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然,单纯的立长也不行,嫡长子和庶长子该怎么选择,人们也作出了决断,嫡长子背后不仅有天时相助,还有势力强大的母族的帮助,嫡长子可以整合父族和母族的力量,让家族更为兴盛。”

    郭鹏指了指自己:“为父就是嫡长子,虽然意义不是那么大,但是也正因为此,你大父就把全部的宝押在了为父身上,竭尽全力帮助为父,这就是嫡长子。”

    “嫡长子……”

    郭珺喃喃自语:“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即使为父是天下至尊,也不能轻易改变的地步,天时和人和都在嫡长子这边,不在任何其他的地方。

    这就是势,是你无法改变的势,更是整个魏国都在通行的规则,上至皇家,下至黎民百姓,莫不遵从,这是你能改变的吗?”

    郭鹏毫不犹豫的击碎郭珺心中最后一丝妄想。

    连最后一丝妄想都不能被容许存在,除了绝望,只有绝望。

    被击碎了妄想的郭珺只能绝望的看着郭鹏。

    “只因为儿子晚出生五年吗?”

    “晚出生多久都是一样的结果,这就是嫡长子之制最为残忍,也是最为稳定的地方,一定为了稳定,一切为了传承,嫡长子,势在必行。”

    一记重拳捶在了郭珺的心里,给了他无比沉重的一击。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嫡长子了。

    “那儿子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摊开双手,后退了几步:“既然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皇帝,那么辛苦的学习,那么辛苦的磨练,办事,又是为了什么?

    兄长继位之后,难道还能像父亲这样容忍儿子继续在外做官?而不是把儿子圈禁在洛阳城内,一辈子都别想出去?”

    “为了你的未来。”

    郭鹏上前几步,握住了郭珺的手:“为了未来,你能做好一国之君,你能建立属于你自己的国家,所以你必须要辛苦!”

    郭珺眨了眨眼睛,绝望的表情还留在脸上,眼睛里却满是疑惑。

    “啊?”

    “嫡长子可以得到父亲最重要的遗产,包括皇位,还有重要的权力,以及魏国的一切,但是其他的孩子并非什么都得不到。”

    郭鹏忽然笑了:“阿珺,你也有属于你的遗产,只是不能那么轻易的得到,需要你自己努力去争取,去开拓,才能最终得到。

    让你们精进学业,让你们学习文武艺,让你们成为有才能的人,就是为此而做准备的,你们所学的一切并非只是摆设,而是真正要用到的。”

    对于郭鹏突如其来的表示,郭珺十分疑惑。

    满脑袋都是问号。

    还没等他发问,郭鹏已经拿出了世界地图,在他的面前摊开。

    “这张地图上所有的陆地,其实都可以算作是为父留给你们的遗产,这里,是咱们魏国,这是最主要的遗产,所以必须留给嫡长子,留给你们兄长,由他来做皇帝。

    其他的这些无主之地,都是为父探索出来,准备交给你们兄弟几个做遗产的,这些地方都是无主之地,等着你们去开拓。

    为父退位前后,会把你们封为公爵,把这些土地封给你们,让你们封邦建国,给你们做封国的国君,让你们去开拓自己的国度,自己做主。”

    郭鹏拍了拍已然愣住的郭珺的肩膀。

一千三百三十六 你也可以做开国之君

    封邦建国这几个字对于郭氏兄弟来说实在不平凡。

    因为郭鹏建立霸业,直到最终成就帝业,那就是以封邦建国作为最开始的转折点的。

    郭鹏最开始建立的国家就是一个公国,魏公国。

    然后经过一系列的博弈争斗之后,魏公国才变成魏王国,最终成为魏帝国。

    郭鹏是一步一步往上跳,从汉帝国体系内的关内侯和列侯一步一步积累功勋,最后成为有实封的真正的军功贵族,以此为基础,成功获封公爵。

    这是他的道路。

    作为他的儿子,他们不要重走父亲的道路,他们天生就可以站在父亲的肩膀上继续往前走,不需要后退,可以直接获封公爵。

    甚至与他们封王也可以,前汉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宗室的。

    而郭鹏,打算把自己的孩子们封在这些无主之地上,让他们成为这些地方的主人,让他们封邦建国,建立公国,做实际上的王。

    郭鹏给郭珺安排的土地,是印度,南亚次大陆,丰饶的土地上。

    印度在历史上基本上没有一个纯粹的完全统一南亚次大陆的政权,南印度和北印度差距甚远,族群语言文明传统和生活习俗几乎完全不同。

    就好像眼下贵霜帝国统治着印度北部一些地区,但是印度其他地区小国林立,土邦林立,并无统一政权。

    中国所谓的身毒国,实际上是一个地理名词,而非政权代称,并不是印度真的有一个统一的身毒帝国,只是一个地理代称,从上古汉语音译而来。

    没有统一政权,意味着力量分散,非常容易征服。

    给郭珺一支军队,他就能带着精锐的军队一路横扫,消灭那些林立的小国土邦,以绝对强势的武力快速碾压他们,快速扩大占领地区,很快,就能拥有建立一个国家的领土。

    郭鹏决定让郭珺带领一部分魏帝国的人口登陆印度南部。

    在印度南部站稳脚跟之后,从城邦开始建立,一座城一座城的建立,逐步向北进发,沿途消灭小国、土邦,逐渐扩大势力范围。

    由点及面,从城邦出发,最终建立一个汉文明国家。

    这或许不是郭珺一个人可以办到的,不是几十年的时间可以办到的,需要前后几代人百余年的奋斗才能实现。

    但是郭珺有生之年,建立一个拥有数座城池或者十座城池的小国并非难事。

    “魏国属于你的兄长,而这里,属于你,为父会给你一切你所需要的帮助,军队,人口,物资,技术,帮你站稳脚跟。”

    郭鹏拍了拍郭珺的肩膀:“然后,你需要利用当地的资源发展你自己,建立属于你自己的国家,这就是为父让你辛苦学习让你辛苦工作的原因,这很重要。

    你要学会这些,掌握这些,才能成为一个国家的开创者,你固然不能留在魏国,但是你可以其他的地方大展拳脚,你也可以做开国之君,只是不在魏国国内而已。”

    郭鹏说的内容实在过于奇异。

    郭珺没有一丝丝防备,就忽然被告知,自己将会离开魏国,去异国他乡征战,开创属于自己的国家。

    在陌生的从未谋面的地方,开创自己的基业,建立自己的国家。

    这……

    父亲在开玩笑吗?

    这根本就是开玩笑吧?

    郭珺看了看郭鹏,确认他没有在开玩笑。

    因为他的眼神非常认真。

    “阿珺,你不要觉得为父在和你开玩笑,为父在和你认真的商量。”

    郭鹏开口道:“为父多年征战,总结出来一个规律,两个国家,若政治核心之间的距离超过三个月赶路的时间,那么这两个国家就无法出现大规模的争端和军事冲突。”

    “这……”

    郭珺处在震惊之中,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

    郭鹏却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

    郭鹏开始给他讲解自己的思路。

    “在此之前,咱们中原帝国的历朝历代治理这片疆土,有两种模式,一为封建,一为郡县,所谓封建,顾名思义,便是封邦建国,以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使功臣封邦建国。

    让诸侯治理地方,天子居于中央,统御全体诸侯,此之为间接统治,在交通和通讯十分缓慢的基础之上,这种模式有利于扩张国家疆域。

    但是问题就在于交通一旦改善,两个国家的交流一旦变的密切起来,就会发生冲突和对立,继而就会发生兼并战争。

    而郡县,最早出现在战国时期,为秦国所发扬光大,和封建的间接统治相比,郡县为直接统治,大大扩张皇帝的权力,增强中央集权。

    这种模式能够消灭地方诸侯,让诸侯不能分裂国家,所谓窃国者诸侯,变诸侯为郡县官吏,还要加以流官制度,则郡县官员囿于职权,不能兼并。

    这两种模式在周国和秦国进行了实践,周存续时间长,可是大权旁落,丢尽了周天子的身份地位,秦是最后的胜利者,却二世而亡。

    最后到了先汉时期,刘邦和群臣难以决断到底是封建制比较好,还是郡县制比较好,经过一段纠葛和战争之后,他选择了郡国并行,同时采用郡县制和封建制。”

    郭鹏拉着郭珺的手,带着他缓缓往前走,边走边缓缓解释。

    “刘邦认为郡国并行可以同时实现封建制与郡县制的优点,可以保刘汉江山不灭,可事实证明,不管是异姓王的封建,还是同姓王的封建,最后都引发了战乱。

    后来,汉武帝往后,天下实际上已经是郡县为主,封建为辅了,但是到了先汉末年,王莽篡位,导致先汉覆灭,后汉开国之后,大家认为宗室被限制的太多,就会导致在王莽篡位之时无人站出来保卫汉室的局面。

    所以到后汉,郡国并行依然存在,只是后汉的郡国并行比先汉更加干脆彻底的剥夺实权,以国相为实际首脑,封王并无实权,再然后,就到了如今,咱们魏国。”

    郭鹏站住脚步,看着郭珺。

    郭珺似乎是有些了解的点了点头。

    “父亲,咱们魏国,是单纯的郡县,而无封建,所以父亲认为,郡县比封建更好,以至于宗室子弟无一人封王,封公者都非常稀少?”

    “阿珺,很多事情并非是那么简单的好与坏,王爵之上就是皇帝,封了王,除了做皇帝,就没有前进道路了,这会滋生人的野心,所以为父拒绝给任何人封王,绝无可能。”

    郭鹏摇了摇头:“郡县未必全面优于封建,封建也未必全是缺点,为父总结,郡县利于统治现有疆土,而封建,利于开疆拓土。”

    “原来如此……”

    郭珺微微点头。

    “还不止如此,为父觉得,刘邦的思路是对的,封建有其存在的必要,郡县也有其存在的必要,巧妙地同时设置,能让郡县和封建并存,把国势进一步推升,推到无可匹敌的地步。”

    “还能这样?”

    “当然可以。”

    郭鹏点了点头,开口道:“但是这有一个重要的前提,这个前提决定了一切,而刘邦就是没有抓住这个重要的前提,才让汉室的郡国并行徒有其表,彻底失败,反而为祸自身。”

    “什么前提?”

    郭珺忙询问。

    “三个月。”

    郭鹏开口道:“就是为父对你说的,两个国家的国都之间,不可逾越的三个月的距离,必须要有这样的距离。

    只有超过这个距离,宗主国和封国之间的郡国并行才能实现,不超过这个距离,郡国并行必然失败,造成内乱。”

    郭珺皱紧了眉头。

    郭鹏带着他走到别院的小石桌边上,把地图铺在上面,指着地图说道:“以洛阳帝都为核心,四面八方延伸,用尽一切手段,凡三个月之内可以抵达的地方,就是魏土。

    在此范围之内,不能封建,一旦封建,短期内还好,长期一看,绝对是自取灾祸之道,而在此范围之外,可以封建,可以封邦建国。

    封宗室也好,封功臣也罢,都是相对安全的,只要交通不出现大的变故,封国不会和宗主皇帝之间产生冲突,可以和平相处,共同存在。”

    郭珺对于这样的说法闻所未闻。

    “为什么是三个月?”

    “因为后继无力,调兵遣将抵达目的地需要三个月以上的时间,军队锐气耗尽,后勤供应成为具大的难题,无以为继,只能撤退,此之为帝国极壁,是郡县制下,帝国不可逾越的墙壁。”

    郭鹏坚定地说道:“刘邦就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才把封国封在了中原之地,封在了从长安出发三个月之内可以抵达的地方,以为这样可以更好地拱卫中央。

    可人心难测,封国可以拱卫中央,但是具备实权之后,也可以谋反,也可以反抗中央,他的儿子当然不会反抗他这个作为父亲的存在,但是他若死了呢?

    三个月的距离之外,纵然无法拱卫,可中央帝国到了需要拱卫的时候,也就进入了末期,是否拱卫意义不大,改朝换代才是该来考虑的问题,所以刘邦犯了这样的错误。

    为父经过缜密的思考和计算,判断这个距离之外,你们兄弟无论封在很什么地方,都不可能与你们兄长产生任何冲突,你们可以好好地发展,建立国家,开疆拓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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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末年枭雄志介绍:
东汉末年,群雄纷争,三国乱世,跌宕起伏重生在这样一个时代,郭鹏最初的想法仅仅只是自保,想在乱世之中争取一份善始善终可是,当他随波逐流到了历史的岔道口上时,他赫然发现他的野心已经膨胀的难以自抑了于是,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东汉末年枭雄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汉末年枭雄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汉末年枭雄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