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八十七 是时候让暴虐的魏天子见识我们的力量了
意识到种种迹象都指向了豪强们打算用武力的方式抗衡即将到来的清丈土地行动,他感到了危险,也同时感受到了机遇。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分批秘密召集了章武县的几十名乡长、村长,还有驻村教官,与他们密谈。
向他们阐明利害,向他们说明一旦这些豪强起兵作乱的话,他们会首当其冲。
军队至少需要反应的时间,而这段时间里,如果他们不能很好的武装保护自己,则必然遭到豪强叛军的血洗。
村长乡长们还有教官们面色凛然、紧张,纷纷接受了贺渊的建议,回去悄悄的整顿壮丁,互相派人交流信息,保持交流通畅。
豪强庄园被他们分隔。
而他们本身虽然没有一个庄园那么大,人也没有那么多,但是多个村庄连在一起,只要协作,必然碾压。
除非豪强叛军四面出击,全面开战,那没得说,立刻转入全面战争。
否则一旦他们对其中一个村庄发起进攻,则受到攻击的村庄会立刻点燃狼烟或烽火告知所有人,并且固守。
距离最近的两个村庄必须立刻出兵救援,其余村庄的教官必须立刻率领民兵们进攻豪强庄园大本营,来一出围魏救赵。
如此将豪强叛军摁死在包围圈内,蚁多咬死象。
他们一旦行动起来,也就是村庄民兵们行动起来的时候。
贺渊将带领县府的差役们武装起来,必要情况下还会动员章武县城内的壮丁们进行守城和支援。
一套连环操作下来,当豪强们商议好什么时候发动叛乱的时候,他们的叛乱计划也被贺渊得知,贺渊一方也做好了应对准备。
他决定把自己在太学进修班里面学到的【如何应对地方造反作乱】的特殊课程里的知识全部应用起来。
比如一旦有人造反,如何进行紧急应对,如何集合能够作战的武装力量,如何发号施令让他们平定叛乱,如何绞杀叛军等等。
这些东西都在太学进修班里面有提过,有专门的教员教他们该怎么做,要让他们学会利用乡村民兵的力量去平定小规模叛乱,不要害怕,不要担心,就算正规军来不及赶来,地方的这些民兵依靠自己也能平定叛乱。
要相信他们的力量。
贺渊知道,这次要是让自己成功了,一定能得到嘉奖,一定可以得到上级的关注,乃至朝廷的关注,未来的仕途大有所望。
不过该说不说,太学内为什么会开这样的课程呢?
难道说朝廷对此事早有预知?
他不知道。
但是造反叛乱是真的开始了。
三月二十九凌晨,天刚蒙蒙亮,王氏家族的叛军一千三百余人就开始了进攻。
这一次进攻,王氏家族抽调了自己家族内三分之二的壮丁编入叛军里,发给兵器,短暂操练之后,就拉上了战场。
叛乱第一步,是要打穿围在他们的庄园周边的屯田村庄,夺取他们的粮草、军械,把各自的势力联通在一起,打通道路,然后会和,扫荡其他的农庄,大肆杀戮之后,合兵一处进攻章武县城。
他们要让高高在上且从未接受过他们的存在的郭魏政权感受到彻骨的疼痛。
起事之前,他们也派人出去,前往冀州各郡县联络自己能联络上的人,试图联合他们一起反抗,向他们陈述利害,讲明白一旦被郭魏政权抓住小辫子之后会有如何的惨剧发生。
豪强们的利益多少还是一致的,而且这些年郭魏政权一直都在试图从他们身上剥夺利益,从来也没有想过要让利什么的。
这一次居然真的对土地下手,要剥夺他们为数不多的利益所在,对他们造成严重的打击。
这在他们看来,就是要他们死。
核心利益遭到威胁,豪强们没有谁是可以安心坐下来谈判的。
不管税率多少,乘以几千几万都是一个大数字,乃至于天文数字,割肉一样的疼,完全无法忍受的那种级别。
但是之前他们都被郭鹏的强大武力震慑了,震慑的还不是一点点,是那种深入灵魂的震慑,根本不敢反抗的震慑。
要不是这一次割肉实在是太疼了,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反对的话。
可是现在税收到他们的土地上,刀子眼看着就要砍下来了,他们也自行领悟了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的道理,一看有了带头的,便决定进行斗争,用真刀真枪展开斗争。
要让斗争的火焰燃遍河北大地,要让暴虐的魏天子郭鹏好好的见识一下我们的力量!
于是他们振臂一呼,不明所以晕晕乎乎的佃户们被【一呼百应】,纷纷被他们组织起来,发给一些之前收缴铁器和冶铁设备的时候偷偷藏起来的兵器,武装了他们。
然后就算是有军队了。
本身就是大庄园,粮食当然是足够的,人有了,武器有了,后勤也具备了,那么一支军队的雏形就具备了。
简直就是一个小规模的私人王国。
组织起来了一支初具雏形的军队,庄园主们就感觉自己可以了,感觉自己头顶青天万事俱备,可以造反了。
是时候让暴虐的魏天子见识我们的力量了!
那一天,那一刻,一起造反的人,并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是数量很大的。
王氏家主王渤亲自带领家兵进攻一座村庄,他们的目标是攻占这座村庄,打通和距离最近的汪氏庄园的联络。
然后渐渐的把大家各自的庄园联络在一起,把大家的家兵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巨浪。
这股巨浪可以荡平世间任何不平,就算是暴虐的魏天子也不得不妥协!
他们是这样打算的。
不过当他们对这座村庄发起进攻的时候,领头的王渤却忽然发现这座村庄就像是进行了战争改造一样,忽然间变成了一座建议的军营。
村庄入口被高高的木质栅栏封锁住,周边竖起了一圈好几层木制栅栏,每隔一段距离还有一座简易的高塔……
明明之前派人来探查的时候这座村庄还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回事?
那座村庄却仿佛未卜先知一样,忽然间升起了狼烟。
滚滚浓烟冲天而起的那一瞬间,一阵箭雨忽如其来的坠落在了叛军们的脑袋上,瞬间就有十多人被锐利的箭矢射死。
村庄内一阵喊杀声骤然响起,又是一阵箭雨紧随其后而至,叛军先头部队被箭雨攻击,方寸大乱,纷纷后退。
村庄大门忽然打开,一名身穿战甲挥舞着长刀的将军般的人物指挥着一群手持长矛和大盾的民兵举着战旗呐喊着冲了出来。
居然直接对叛军发起了进攻。
明明叛军人数很多!
王渤正在让人稳住前方家兵,准备派人反攻,结果忽然间听到自己的两侧又传来了呐喊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民兵从叛军两翼又发起了进攻,一下子杀入了叛军混乱的队列里。
一千一百八十八 振臂一呼而百应者,又怎么会是你这种逆贼
叛军本身就没什么战斗意志,也没什么组织纪律性,就是一群工具人。
他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打仗,以为只是拿着武器上战场就是士兵,就是去打仗,但是很明显并非如此。
村庄内的民兵三路进攻,对叛军发起强袭,叛军前军死了几人之后迅速崩溃,立刻抱头四处逃跑。
中军遭到了冲击,王渤本人全靠自己的精锐私兵的保护才得以稳住阵脚,但是此时,连后军都崩溃了。
那些炮灰们抱着头大喊大叫的四处奔逃,王渤着急之下下令私兵们挥刀砍杀乱兵,试图强行稳住阵脚,但是结果并不好。
村庄里的民兵冲了上来,和王渤的精锐私兵短兵相接,双方展开了激烈厮杀,杀的势均力敌不分高下。
但是其他的叛军的确是溃散了,溃散之后也没有汇合的迹象,相反,居然有相当一部分人往村庄所在的方向溃逃。
这哪里是溃逃?
这分明是弃暗投明。
这边激战正酣,那边相邻两个村庄的援军看到狼烟起,早已整装驰援而来,加入了围攻的队列里,三支民兵一起围攻叛军。
这场中等规模的战斗就这样从凌晨持续到了中午。
最终,叛军被击败,王渤带着少量家兵落荒而逃,民兵们奋起直追,咬住不放,一路追杀回了王氏庄园。
王渤本想回到庄园据守庄园,利用庄园优越的防守条件把庄园保住,然后再谈其他。
但是当他回到庄园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一片狼藉且烈火熊熊的场面了。
庄园被攻破了,大量建筑物都在燃烧,他的家园已经不复存在了。
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大量民兵攻破了他的庄园,进入其中,将他的一切都毁掉了。
与他一起讨回来的精锐私兵们见状也瘫在地上不知所措,后面追上来的民兵们一拥而上,将他们全部生擒。
到傍晚时分,县令贺渊从县城方向而来,见到王氏庄园已经被攻克,王家人基本上都被抓住,就非常高兴。
他蔑视的看着这个曾经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混蛋。
“如今还能耀武扬威吗?”
王渤斜视着贺渊。
“你以为我只有一人起兵吗?魏天子作恶多端天怒人怨,天下人早已不满他了,我起兵之前,早已联络县内豪强十余家一起起事,郡内也有多家豪强与我相约,同一日起事,你真以为只将我一人抓住就万事大吉?”
王渤大笑道:“天下人的眼睛是亮的!不得人心的凉薄之人终究不能得到天下!天下人不堪忍受暴政久矣!只差一人领头,便能群起而攻之!
我五代家业,被你焚尽,又有多少人家业传承数代,被暴魏毁灭!他们不会接受的,绝对不会屈服!此时此刻,天下已烽烟四起!暴魏必亡!”
自知不能活命的王渤也看开了,觉得只要能迎来新的时代,自己就算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他觉得自己正在做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的确,从他们这个阶层的角度来看,真的,他还是挺了不起的。
至少,他策动了郭鹏称帝以来的第一次正式武装反抗。
不过很可惜,他并未从贺渊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丝惊慌失措。
“你们要做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随意我才安排了各村各乡民兵的集体协作,一方面抵抗你,一方面趁你主力来攻,偷袭你后路,破你庄园,焚你根基。”
贺渊冷笑着看向王渤:“你不会觉得我只是知道你一家的事情吧?你不会觉得我只是针对你这一家做了布置吧?所有,所有试图起兵造反的庄园,早已在我监控之下,各村民兵早已动员起来,就等你们起事!”
王渤大惊失色。
“什么?你们!”
“我魏不得人心?天子不得人心?你睁眼看看!这些村乡民兵都在为谁而战?振臂一呼而百应者,又怎么会是你这种逆贼!”
“怎么会这样!!!”
王渤有些疯狂了,死死瞪着贺渊。
“就是如此,你如此,你的那些朋友也是如此,整个郡,想必都是如此……或许有那么一两只漏网之鱼吧?其他的,都是如此了。”
贺渊抬头看向了洛阳的方向:“我知道,你从来瞧不起我,以我出身卑贱却能做县令而倍感不服,但是你以为像我这种这种卑贱出身的人能坐上县令之位靠的是什么?”
贺渊缓缓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靠的就是对天子的赤胆忠心,还有尔等叛逆之徒的项上人头啊。”
贺渊持刀走近王渤,在靠近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举起了手中刀:“违逆圣天子,造反作乱,罪无可赦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王氏族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喊起来,王渤则略有些失神的看着背靠夕阳举刀对着他的贺渊。
随后一刀斩下,王渤的人头掉落在地滚了几圈,滚到了他的家人的面前。
他的家人们失声尖叫起来。
随后,他那无头尸体的脖颈像是喷泉一样喷出了大量血液。
司空平常般的擦拭了一下佩刀,贺渊收起了自己的佩刀。
他把视线转移到了其他方向,看着夕阳的天空中腾空而起的狼烟的痕迹。
只要计划顺利,那些造反作乱者的人头,一个都不会落下。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一日,章武县的叛军们群起作乱的时候,被周边早有防备的屯田农庄里的民兵们挫败,然后顺势反攻。
最后不仅战斗获胜,还摧毁了他们的庄园,解救了庄园里的佃户们,实现了贺渊一直以来的梦想。
铲除所有的庄园,让那群肥头大耳的庄园主再也不能趾高气昂的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章武县的叛军起事就这样被县令和民兵们摁了下去。
而整个渤海郡出现这样的叛逆的县不在少数,几乎每一个县都有,但是每一个县都针对这些叛逆事件做出了反应。
其中也有比贺渊做得更好更勇敢的。
比如南皮县令,训练营出身的周渠,他更厉害。
得知县中数家豪强有起兵作乱的打算之后,直接整顿了县中武装力量,和县尉一起,闯进了领头最大的那家豪强的庄园里。
他单刀直入砍了他的脑袋,直接让这家豪强群龙无首,直接崩溃,只靠一百多县中差役就平定了这座最大的豪强庄园。
接着他玩起了骚操作,直接收编了庄园里的精锐私兵。
这些私兵本来还想抵抗,周渠向他们陈述厉害,告诉他们如果跟着他就能活下来,还能得到土地,既往不咎,如果不跟着他,选择负隅顽抗,那就一定会被杀死。
接着他出示了家主的脑袋。
失去首领的私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接纳头就拜,表示愿意听从县令的指挥,希望可以活命,于是周渠就让县尉率领这些私兵和县里的武装去攻打其他的豪强庄园。
上来就打,一点预兆都没有的。
这些私兵还就真的用命了,于是他花了几天功夫,平定了县中所有豪强庄园,杀死了全部豪强,收编了他们全部的私兵部曲。
总计有近两千身强体壮有军事技能的稍微精锐一些的武装力量。
都没动用周边村乡民兵的力量,直接用敌人的矛攻击敌人的盾,以极小的损失在渤海郡治南皮县平定了这场叛乱。
还找到了豪强叛乱的决定性证据——成批量的军械物资。
南皮县尚未成规模的叛乱就这样被周渠平定了,南皮县遂保持了稳定,还在之后的叛乱之中抽调民兵外出支援,协助其他县平定叛乱。
一千一百八十九 上一个时代最后的残留物
毫无疑问,几乎所有豪强庄园在当年那场盐铁官营的行动中都留了一手。
他们秘密的保留了反抗的能力,训练了私兵。
而且他们也保留了冶铁设备和铁匠匠户。
盐铁官营行动在明面上获得了成功,可是私下里到底有多少铁器被藏着掖着,有多少冶铁设备和铁匠户被藏着掖着,大家也不知道。
庄园里的人口数目本来就不在朝廷的统计范围之内,他们藏着掖着朝廷也没办法知道。
所以这一下子,就给了他们反抗的底气,让他们觉得自己有一战的余力。
这种事情让贺渊感到不愉快,也让周渠感到不愉快,觉得他们曾经的努力都化作了飞灰,变得好像不存在一样。
这怎么能行呢?
但是无论怎么说,章武县和南皮县的反抗是被成功扑灭了的,县域内所有豪强都被铲除,一个都没活下来,战果颇丰。
再把情况扩大到整个渤海郡。
渤海郡的反抗力度是很强的,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另一方面,渤海郡的平叛力度也空前强烈。
当初郭鹏北伐鲜卑的时候,对冀州官场进行了大规模清洗和更新换代,换上了一大群训练营出身和黎庶出身的县令上任。
他们的上任空前巩固了冀州的基层政权。
大量民兵参与了平叛行动,成为平叛的主力,在军队没有加入进来的情况下,成功摁住了渤海郡的叛乱。
这就意味着郭某人深耕多年的基层路线给了他足够的回报。
即使没有正规军队的参与,这种规模的叛乱还是被乡村制度和民兵制度摁住了。
虽然监察体系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但至少乡村制度和民兵制度没有背叛他。
受到恩惠的百姓没有背叛他,给他带来了足够的帮助,让军队在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的情况下,得到了机动的时间。
更有甚者,叛乱已经被镇压了。
可以说乡村制度和民兵制度的下沉大大缩减了魏帝国的平叛成本。
所以,这场叛乱的发起者和参与者们愕然发现,他们最大的敌人似乎并不是传说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强悍的魏军,而是那一群群呐喊着叫嚷着冲过来与他们决一死战的泥腿子民兵们。
他们在专业退伍士兵的带领下结成相对严谨的军阵,那种在正规军看来吹弹可破的军阵在叛军眼里却有着强大的力量。
双方交手之后,叛军无不被民兵队伍击溃、击垮。
实在是叛军没什么战斗意志,也不知道为何而战。
民兵们却知道自己为何而战,战斗的非常勇猛,有底气。
叛军主力都是炮灰,根本不愿意为了庄园主们而死。
临时成军的家伙们打顺风仗是还可以,跟着顺风烧杀抢掠是一点问题没有,但要是稍微遇到一点挫折,立马崩溃。
这一点,民兵们比他们好多了。
守护的是家园,身后是亲人,他们的战斗毫不犹豫,勇往直前。
在较为系统的军队军事技术的训练下,虽然远不如正规军,可是那种程度的叛军,他们丝毫不惧。
叛军也没有魏军专用的军械,民兵们却有一部分魏军用不掉下放下来的武器。
专门的军械工厂打造的军械,其好用程度远非叛军使用的那种军械可以相比。
郭鹏称帝以后,对军械锻造等钢铁产业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革,将小作坊式的生产方式改为大规模工场式的生产。
军械制造方面则恢复了秦国式的流水线作业法,对钢铁生产模式进行了改革。
现在魏**械工场使用的炼钢法是比炒钢法要先进一些的灌钢法,集体化生产模式也增加了炼钢的效率。
整体而言,魏帝国官方的钢铁产量和钢铁质量绝非一般小作坊可以相比。
同样的军用环首刀,魏军制式环首刀就是要比非制式的环首刀更好一点,更锋锐一些,也更加坚韧一些。
两把兵器对撞在一起,没有对拼几下,叛军手里的环首刀就断裂了,而民兵们手上的环首刀还好端端的,这就是巨大的差距所在。
如此一来,两军交锋之下,就没有叛军不败退的道理了。
不得不说,这一波冀州暴乱的规模并不小。
郭阳的惨烈遭遇和韩浩的落马,加上冀州清丈土地的严格程度,使得拥有冀州生产土地百分之四十左右的豪强庄园心惊胆战。
从袁绍时代因为站队正确而幸免于难就一直生存到现在的庄园主们愕然发现皇帝似乎不打算给他们活路了。
于是在渤海郡豪强决定起兵对抗以迫使皇帝妥协的档口,冀州十郡每个郡也都出现了暴乱豪强。
他们或是自发,或是听到风声,或是被渤海郡豪强联络到,纷纷集合庄园里属于他们的最后一支非官方武装力量,进行了最后的反抗。
东汉中后期士族、豪强泛滥以来,再到黄巾之乱前后地方武装风起云涌,二十年来,郭鹏荡平天下绝大部分非官方武装力量。
但是还有没有被荡平的,是汉帝国留下来的遗传病,郭某人最开始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豪强庄园内的佃户、魏帝国官方账册上注明的【隐户】,就是魏帝国国境范围内的最后一支非官方武装力量。
他们数量众多,潜力巨大,且拥有盐铁官营时代残存下来的或者隐藏起来的前汉时代的武器装备,一旦成军,的确具有一定的威胁魏帝国统治的力量。
不过,魏帝国和其他帝国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有一个不一样的皇帝。
这个不一样的皇帝很早就意识到豪强庄园主对他的地方政权的危害,所以很早就开始设立村乡基层政权并且武装之,将豪强庄园分割、包围,从一开始就把他们防的死死的。
退伍士兵从军队里下到地方村落里担任民兵教官,村庄里的农户一户至少出一个男性壮丁,农闲时操练军事技术,农忙时一起下田耕地,军事训练、耕作田地两不误。
这个政策推行多年,中原、河北还有江南的大部分州郡都在运行这个制度,给魏帝国培养出了相当庞大的优秀的预备兵源。
而在国战没有需要到动员这些预备兵的时候,他们就留在老家耕田种地,操练军事技术,并且预防地方贼匪、小规模叛变。
郭鹏当时推行这个政策的时候所设定的假想敌,就是这些此时此刻依然占据了大量可耕种土地和大量劳动力的豪强庄园。
这些庄园是上一个时代最后的残留物,是生在魏帝国躯体上的脓包。
郭鹏没有一天不在想着如何把他们挤破,然后上药使之复原。
这一次推行清丈土地政策如此严苛、迅猛,为的就是逼他们造反,逼他们起事,好让自己有借口对豪强庄园下死手。
冀州豪强们没有辜负郭某人的期待,他们爆炸了。
不仅他们爆炸了,他们的爆炸还将产生连锁反应,这种连锁反应必将造成一场范围空前广大的大规模叛乱。
一千一百九十 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其实硬是要说起来,摊丁入亩之后,豪强们缴纳的税收份额也不算多,大头还是他们的。
但是人就是如此,从来不收的税忽然要收了,就不高兴,越有实力越有地位的人就越不高兴,就越不愿意交。
他们肯定要想方设法的逃避。
毕竟谁也不会嫌钱多,钱这种东西,肯定是多多益善,永远也不要减少最好的。
他们自觉自己和正常普通人不一样,社会地位不同,从事的职业也不同,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人,所以就该享有不一样的特权。
如果没有,居然还要正常交税,那简直就是犯罪。
尽管清丈土地以后的税率一样不高,尽管他们拥有的很多很多很多,可他们只会想要更多,无穷无尽,直到把自己撑死为止。
他们就像是被踩着尾巴的野猫一样,面对魏帝国气势汹汹的清丈团队,在绝望之下,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终于,决定起兵造反。
让皇帝知道他们的力量,知道他们的反抗和诉求,知道他们绝非待宰的羔羊,绝非那些无力对抗皇权的泥腿子们和被驯服的士人们。
称之为寒门的广大豪强地主们觉醒了反抗意志,步上了士人们的后尘,决定和皇权对抗。
当然,如果士人们发动对抗的时候,他们也能跟上,说不定结果会好一些。
可惜,士人们抗衡皇权的时候,他们还在吃瓜看戏,甚至等着瓜分士人们倒下之后的政治利益。
现在政治利益是得到了,但是经济利益面临着严重的威胁。
皇帝对他们的命根子动手,这要还不努力,就等于自己的卵蛋被皇帝捏着,啥时候,直接就失去抵抗力了。
以后还不是任由皇帝挫扁搓圆吗?
这能忍?
反正他们是忍不了的,所以纷纷起兵抗议,攻击县城和村庄,宣布和天子决裂,要让天子知道他们的力量。
冀州十郡一片叛乱烽火。
然后,叛乱烽火纷纷熄灭,再无踪迹。
原因也很简单,包围着豪强庄园的屯田村庄里的民兵们顺势而起,在各自教官的带领下奋勇反抗、阻击、打配合,给豪强叛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和伤亡。
有不少准备不足力量不够的庄园主直接被一波反推推回了庄园里,然后遭到了四面八方的民兵们的奋勇攻击,直接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更有甚者直接在野战的时候被杀死,叛军溃散,叛乱就被平定了。
冀州此时是没有刺史的,也没有军事大营在冀州驻军。
唯一的正规军就是刚刚抵达邺城准备推动清丈土地的五千卫军,然后就是位于幽州的渔阳大营的军队。
可以说除了民兵,或者说郭鹏之后还会调遣洛阳中央军参加战斗之外,冀州唯一的成建制的武装力量就是那五千卫军。
但是很显然,面对偌大的冀州,五千卫军平叛是力不从心的。
若非是民兵制度帮了他们,冀州这一波还真不好度过去。
深入基层的政权力量到底还是发挥了该有的作用,尽管不是大获全胜,也有失败也有死亡,也有不少村庄没能扛过去,但至少不是全部。
所以,冀州驻军就有了可以应付过来的可能了。
尽管没有刺史,但是所有在任上的官员但凡是想要继续仕途的,或者是尝试将功补过找到活命之途的,都愿意竭尽全力对抗叛军。
自然,也有那么极少部分县官不仅不抵抗,反而还和当地豪强联合起来,通力协作,利用手中权力对付底下的乡村二级政权。
有县令,有县尉,还有县府里的其他官员,他们的出力使得县府的政令不通畅,使得乡村的抵抗力度衰落,调度不及时充分。
一个县的范围内,就会出现大量的村庄被破坏,很多人被杀死,很多资源被掳掠。
若是县政府及时消灭内贼保住县城还好说,但是有那么些个县城,县令被杀或者县令本身就是造反的带头者,直接就胁迫整个县的人们一起跳反,造成重大损失。
郡级政府和州级政府在郭魏政权的架构里并非是多么强力的政府,上不达中央下不至地方,还要受到各种牵制,被中央官署各种侵夺权力。
郡级政府和州级政府真心没多大的权力。
真正接触地方实权较大的,反而是县级政府。
所以一旦县级政府出了问题,整个县都要为其所害,乡村是比较难以应对的。
冀州十郡范围内,有个位数的县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尽管如此,也不是没有仁人志士和基层官员还在努力挽回局势,率领民兵拼死抵抗,扼守要地绝不认输,为正规军的平叛争取时间,并且点燃狼烟和烽火,向周围尚且平安的民兵队伍求援。
为了更好地推进互相之间的讯息传递,每一个屯田村庄建立起来之后,郭鹏都会要求他们储存一定量的狼烟烽火燃料,以便于在需要的时候发起求援讯息。
这种准备在这一次的大叛乱之中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率领五千卫军来到冀州推动清丈土地的卫军将领彭启得到狼烟四起烽火燃遍的消息之后,立刻意识到这是豪强发动了叛乱。
这和他出发之前赵云给他的绝密任命是一样的。
这个任命来自于皇帝本人。
皇帝让彭启做好心理准备,一旦冀州发生豪强叛乱,他要给洛阳送消息,还要竭尽全力在援兵抵达以前稳住局势。
所以出发的时候,彭启特意携带了数量更大的战马,确保麾下骑兵一人双马,可以利用冀州优越的交通条件实现高速机动。
这样可以实现高速平叛。
不过当他率领魏军骑兵四散而出的时候,看到的情况却和他想象中的惨状大有不同。
虽然冀州暂时没有刺史,也有很多重要官员落马,但是豪强们发起的叛乱却没有造成很大规模的动荡。
冀州基层政府大多完好,且一旦发生天灾**之类的,各自的指挥系统也独立于上级行政命令,有便宜行事的资格。
村乡二级政府在早先郭鹏还没有大规模掌握县级政府的时候,就自己有自己的一套应急机制,不需要对上级政府负责,一旦出事,村乡为单位的基层政权自己都可以反应过来。
民兵迅速集合保卫家园,不需要县府下令。
郭鹏打从一开始就在防着这群人,他知道真正能和他一条心的,不愿意天下大乱的就是这些乡村基层人员和老农们,所以他真正相信的就是这群黎庶。
对于士人和寒门豪强,他始终予以最大限度的防备。
乡村制度和民兵制度从最开始就是为了增强动员力和防备士人、豪强在地方的叛乱。
他早就知道自己必然和这些人有一战,士人们被他架空成了空中楼阁,无法勾结地方豪强造反,就被干掉了。
现在豪强们失去了和士人勾结的机会,但是豪强们尚且还能靠自己,必然会有头铁侠为了自己的财产不惜一战。
那个时候,就是乡村制度和民兵制度显露力量的时候了。
一千一百九十一 他们极其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
这一次遭遇**,豪强庄园起兵叛乱的时候,一切正如郭某人当初所推演的。
基层政权以村乡为单位,集合民兵予以对抗,在相当广大的范围内,给豪强叛军以沉重打击和遏制。
甚至正规军都没有出手,叛乱就被平定了,豪强庄园被荡平,不复存在了。
只有极少数县域因为种种原因被豪强叛军占领,堂而皇之的进行反抗,据城死守,并非是民兵可以解决的,需要正规军去解决。
一场波及冀州全境的叛乱,居然在很短的时间内被冀州民兵们给摁了下去,燎原大火刚刚燃起就被一泡尿浇成了星星点点,不成气候。
速度很快,事情发展的结果也是彭启没有预料到的。
但事实如此,也由不得他不相信,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集中精力和兵力,夺回那几座被叛军占据的县城,消灭那里的叛军。
其他的,相信基层政府官员会自行处理好,朝廷派来的清丈官员也会发挥应有的作用。
冀州的局势就这样得到了控制。
相对于冀州的局势,幽州那边虽然有更多的驻军,但是局势反而更加凶险一些。
幽州那边也爆发了豪强叛乱。
而且幽州的豪强力量更强一些,更甚至于幽州刺史鲜于辅本人就是豪强出身,不少官员也是本地豪强出身。
这属于历史遗留问题,当年幽州是内部发生分裂,亲郭派势力消灭了亲袁派势力,直接投诚郭鹏,等于幽州不是郭鹏打下来的。
后来郭鹏利用对抗鲜卑和消灭辽东的机会,抢占了一部分利益,可是幽州的核心利益地区依然掌握在豪强手中。
这是郭某人打算找个机会一口气解决的。
就是这一次,让他们全部暴露出来,自己爆炸,自己成为反贼,然后一口气将之解决。
幽州的豪强们还就真的暴露了出来。
其实在事发之前,鲜于辅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他非常惊讶,也很担心,便立刻派人四处游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试图说服他们不要叛乱。
他希望这群人能认清局势,能意识到他们这样做的危险性到底有多大。
但是收效有限,只有少部分有职权在身有仕途前景的家族愿意考虑,且大多数态度摇摆不定,愿意接受清丈土地的家族很少。
其余大部分豪强家族依然非常抗拒,且叛乱之心非常强烈。
他们的态度还是一样的,没意识到时代的转变,觉得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随后,冀州豪强派人来联络一起叛乱,利用当地人脉关系很快串联起了一大批心怀不满怨气极大的豪强们。
他们甚至打算公推鲜于辅为河北大都督,先拿幽州,截断河北和平州的联络,然后南下会和冀州叛军,和冀州叛军合二为一,席卷河北。
只要鲜于辅答应协作,他们就有机会偷袭渔阳大营,将渔阳大营的军队消灭掉。
如此,整个河北都是他们说了算了。
鲜于辅得知此事之后大惊失色,想起皇帝的强悍,自己的前途,想起自己正在陇右牧马的拥有中央职位的兄弟,根本不愿意反抗。
眼看着情况不妙,他一边给渔阳大营送消息,一边给皇帝送消息,一边让自己家的私兵们集合起来,试图在蓟县先下手为强,把城中豪强们干掉,保住蓟县先。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消息泄露,他刚刚整顿好自己家的私兵进入蓟县县城,豪强们就起兵造反了。
他不知道消息是否已经送出去,但是叛乱已经发生。
他好不容易率领自己的私兵和蓟县本地的武装力量稳住了蓟县县城的局势,攻杀了一些豪强家族,结果登城一看,就看到蓟县的四面八方狼烟四起。
坏了,幽州的局势要出问题了。
但愿渔阳大营的军队能反应过来。
这是幽州最大的希望。
不过就算是鲜于辅做了那么多年的幽州刺史,他也不曾预料到,幽州最大的希望不是渔阳大营的三万魏军,而是遍布全境的乡村政权和里头的民兵队伍。
当初幽州直面鲜卑、乌丸和辽东的威胁,所以郭某人打败袁绍占据幽州之后就对幽州的村乡建设和民兵建设非常上心。
给幽州分配的军事教官都是军队里很有些战功和斩获的退伍兵,给他们分配的兵器甚至有些都是从军工场出场之后直接送去的,为的就是减少乌丸、鲜卑和辽东的威胁。
一旦他们试图侵略幽州,这些乡村民兵们则可以立刻展开防御,在广大的土地上和侵略者做殊死搏斗,帮军队分担一点压力,也不至于让他们长驱直入的太厉害。
就和前汉时期的幽州民众一样。
不同的是,魏帝国时期,他们得到了来自中央政府的组织和帮助,组织度训练度和战斗力都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就是为了对抗这样的威胁。
而在魏帝国平灭南方三大政权、把注意力转移到北方之前,幽州的这种民兵制度起到了很重大的作用。
对于那些零零散散经常突然越过军队封锁线出现在幽州劫掠的鲜卑马队,民兵们奋起反击,给予侵略者迎头痛击。
所以当时的边防问题就这样被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给包含进去了,让魏军得以安然平定江南三大政权,确立对全国的统治。
时过境迁,辽东政权被消灭了,建立起了平州,乌丸人和鲜卑人一起彻底完蛋了,故地建立起了漠州。
这两个州的出现,直接把幽州从边疆变成内地。
乌丸、鲜卑的百万族人被魏帝国打为奴隶、劳工,失去了对幽州人的生命威胁,幽州自打设立以来就没有那么安全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幽州东接平州北连漠州的优势地位成为了发展契机,很多人通过河北对平州的支援建设还有商品贸易的过程赚了钱,过上了好日子。
他们极其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
豪强作乱之前,不少乡村官员也通过种种渠道嗅到了一丝不妙的味道,暗自准备起来,还把消息层层向上密报,鲜于辅就是如此得知了豪强们打算做乱的消息。
他的努力失败了,没能成功阻止豪强作乱,但是事前就预料到这件事情的幽州民兵们还是做了相当充分地准备。
豪强们一旦开始作乱,则狼烟遍布幽州大地。
开战时刻到了!
此时,距离郭鹏彻底荡平鲜卑不过两年,幽州的好日子也没过多久,他们都没有忘记当初是怎么防备鲜卑马队的。
于是在军事教官的带领下,他们点起了狼烟,唤醒了幽州大地上沉睡的战斗意志,以村、乡为单位,集合民兵,正面对抗进犯的豪强叛军,与叛军展开殊死搏杀。
基层官员和军事教官们成为最基础的指挥官们,顺着狼烟的方向分别前往支援遭到攻击的村庄,并且寻机偷袭攻击豪强们的老巢,也就是他们的庄园,进去大闹一通,荡平他们的庄园。
豪强叛军展开攻势的同时,乡村民兵也展开了针锋相对的反击,每时每刻都有人战死,每时每刻都在进行激烈的搏杀。
一千一百九十二 清算不彻底
叛军们的首脑似乎也没有预料到他们刚刚开始作乱,就遭到了村庄内民兵们的殊死抵抗。
狼烟冲天而起,那些剽悍的民兵挥舞着环首刀挺着长矛列成军阵前来迎战叛军。
这仗打得有模有样,进退有据,反而显的占据兵力优势的叛军进退失据,伤亡严重,甚至被人数少于他们的民兵击退。
前军溃散,中军崩溃,后军直接逃跑,亲信督战队都拦不住这帮乌合之众,反倒是民兵们继续结阵进攻,战意昂扬。
还不快溜?
很多看似精锐且兵力很多的叛军队伍就是这样给村乡民兵击溃的。
他们压根儿就不想打,也不敢打,被逼着上阵,还不是因为家小都在家主手里,生怕家人受到伤害,不得不加入叛军。
但是现在这个局面,己方溃败已成定局,那还不跑?管他天塌地陷!
然后民兵们一路反推,推到了豪强叛军的老巢,围着他们的庄园老巢又是一顿毒打。
幽州乱起不过数日,大部分地区已经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少部分地区因为豪强势力根深蒂固,难以拔除,所以陷入了对峙局面,比如蓟县地区。
政治中心,经济中心,寒门豪强们的大本营集中于此,和鲜于辅展开激烈的夺城战。
鲜于辅顶盔掼甲,亲自上城指挥私兵和官府武装力量守城,等待援军。
此时此刻,渔阳大营已经开始行动了。
渔阳大营注意到了遍地狼烟,且得到了鲜于辅派出去的信使的消息传递,得知叛乱发生,于是立刻整军一万奔赴蓟县解救鲜于辅,剩下的军队兵分数路,顺着狼烟升起的方向一路疾驰猛进。
幽州发生暴乱的同时,青州也发生了暴乱。
和冀州一样,青州也失去了刺史。
原刺史糜竺在青州履职多年,素来得到大家的支持和信任,这一波糜竺因为郭阳的事情被牵扯到,直接被拿下,整个青州都因此要承受第一波清丈土地的攻势。
皇帝的弟弟都躲不过去的事情,青州豪强们很确定他们也是躲不过去的。
别说历年来有一些不干不净的土地入账的豪强,就算没有,面对朝廷的清丈土地和一体纳税,他们也将面临惨重的剥削。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核心利益的纠纷,是根本无法退让和妥协的部分,对于这种事情根本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就是干。
青州豪强自发联络,自发组织,在糜竺被捉走、糜氏被查、卫军进驻临淄之后,青州豪强的暴乱也爆发了。
不过结果也差不多。
作为郭鹏起家之地,魏国最早实行乡村制度和民兵制度的州,青州的各项设施和组织也都相当完善。
豪强叛军起事试图攻城略地侵占乡村的时候,遭到了乡村民兵的迎头痛击。
乡村民兵们对豪强叛军展开了坚决阻击,处处给他们打击,处处给他们设陷阱。
很多村乡的民兵联合起来攻其后路,攻击豪强庄园大本营,攻进去就夷平之,很多叛军自己还在外面打仗,但是老巢已经被毁了。
叛军算是结结实实的领教了魏帝国与乡村制度并行的民兵制度的优越性和必要性,还有难以撼动性。
正规军还没有开始平叛,民兵已经开始了反击,当正规军投入进攻的时候,豪强叛军已经被分割包围摁在了某些重点区域动弹不得了。
纸老虎,这是真的纸老虎。
看似强大,规模也大,实力也不差,但是一旦组织起来造反,还是前汉末年的那个样子。
他们以为一个郡的豪强合力就能打造一个小军阀参与到乱世之中呼风唤雨搅动风云。
他们以为一个地区的豪强联合起来就能创造一个皇帝,打造一个王朝帝国。
可是时代已经变了,魏国已经完成了统一,这是一个完整的国家,而不是一个虚无的政治概念,与之对抗,是要付出代价的。
毫无疑问,这是豪强们最后的疯狂和挣扎。
延德九年三月底,冀州豪强叛乱开始。
延德九年四月上旬,幽州、青州、兖州的豪强叛乱开始。
延德九年四月下旬,徐州、扬州、豫州、荆州发生豪强宗帅叛乱。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这波叛乱从辽东地区蔓延到江南地区,大半个魏国都发生了不同规模的豪强叛乱。
没有大规模串联,没有统一首脑,几乎是自发起事,但是起事的时间却非常接近,很容易让人怀疑他们事先就有串联。
但是没有,基本上每个州的豪强叛乱都是各自为战,他们叛乱的原因也是因为清丈土地的政策,并不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不过这场叛乱的规模之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第三次黄巾大起义。
叛乱造反的强度有强有弱,规模有大有小。
其中以幽州、冀州、青州、徐州和荆州的豪强叛乱为严重,其余地区较少。
这些叛乱规模较大的地区也是当年没有被黄巾军、西凉军祸害的过于厉害的地区。
而像当年被黄巾军、西凉军或者其他什么匪军祸害的较为厉害的地区,都没什么太大动静。
比如关中地区,比如凉州,比如并州,比如扬州,比如豫州和兖州,那都属于被祸害的不要不要的,社会关系完全重置洗牌,存活下来的老旧豪强屈指可数。
这些地区就算有老牌豪强或者新晋豪强试图搞事情,力量也完全不够,很快就被摁了下来。
而幽州、冀州、青州、徐州和荆州这五个州则因为各种情况,前汉时代的旧社会关系好纽带没有被完全撕裂,清算不够彻底。
所以积累下来的新旧矛盾就在这个时候彻底爆发了。
并州纯粹是人少,还经历多次战争,豪强力量弱小,不复存在,所以才没有出事,而冀州和幽州都是当初袁绍时代遗留下来的豪强在作怪。
当时郭某人的实力不够,也没有黄巾军帮助,只能默认这一现象的存在,导致清算不彻底。
冀州和幽州的豪强还差不多把持了两州耕地的百分之四十,一直到如今。
所以他们造反作乱,用武力向朝廷示威要政策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郭某人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青州纯粹是郭某人去上任的时间比较早,没有给青州黄巾更长久的发展时间,以至于黄巾军清算当地豪强势力不彻底,所以留下隐患。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当时郭某人为了尽快扩张地盘建立势力以加入乱世争霸之中,也没有什么时间搞清算,只能默认。
徐州和荆州的情况差不多,都是本地人和外来统治者之间的矛盾被郭某人的外力施压挤爆了,本地人自己动手把外来统治者的势力瓦解,本地人自己多少也保留了一些势力。
比如徐州的东海郡彭城郡等等,还有荆州的南阳郡和南郡,那都是当地寒门豪强地主的自留地,郭某人不太插的进去手的那种。
所以都属于清算不彻底的那一类。
当年的清算不彻底,到现在就爆发了这样的问题,对于郭某人来说,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并不值得惊讶。
但是本该在延德元年就解决的问题却拖到了延德九年才彻底爆发,以至于出现这样的事情,这在郭某人看来,就是一个绝佳的借口。
对豪强庄园势力进行最后一击的绝佳借口。
不造反还不好动手,造了反,那无论朝中的精英们有多少话想说,都没用了,除非他们承认自己也是反贼。
现在,他们被逼无奈,全方位支持郭鹏平叛,全方位支持清丈土地政策,愿意将自己家族的土地交给郭鹏清丈,并且纳税,以此换取郭鹏对他们的手下留情。
至于其他的大多数造反叛逆者……
惹谁不好,偏惹郭鹏。
吃顿好的吧。
一千一百九十三 不要挑战下一次的可能性
面对着清丈土地之下群魔乱舞的真相,郭鹏在洛阳怒火冲天。
他果断问责韩浩、糜竺,责问他们到底是如何治理的冀州、青州,并且几乎下令将二人斩首。
全赖二人资历较老,朝臣全力相救,苦苦哀求郭鹏饶过两人。
比如曹操上表,说起当年韩浩在吕布进犯兖州的档口主动投效郭鹏的事情。
这件事情本来和韩浩没有关系,但是韩浩仰慕郭鹏的威名,从河内郡跑到了驻守东郡的曹操那边告知此事,让曹操有了戒备,后面又自告奋勇带兵抵抗吕布的军队,立下了战功,如此赤胆忠心,这样的好男儿不应该被杀掉。
郭嘉又提及当初糜竺在郭鹏地位还不是很高的事后主动投效,多年来以糜氏商队为郭鹏赚取大量钱财,立下大功,这样的功劳是不应该被磨灭的。
如此,郭鹏才勉强没有决定杀掉两人。
但是与此同时,清丈土地团队上报给郭鹏他们的调查结果。
他们说韩浩家族在河内郡有侵占、兼并土地之事,糜竺家族在青州、徐州都有侵占、兼并土地的事情发生。
数量还不少。
韩浩家族在河内郡侵占土地三千余亩,糜竺家族在青州、徐州侵占土地一万余亩,严重损害青州与河内郡的屯田事业。
而郭鹏之前对此并无了解。
郭鹏更加生气。
这一次他不想留手了。
下令将河内郡前任太守追责、处死,斥责现任太守,念起积极配合清丈团队,及时认错,姑且留任。
下令将徐州东海郡前任太守处死,斥责现任太守,因为他没有相助清丈团队,表现不佳,即刻将之罢职。
又下令将韩浩、糜竺二人斩首示众,以为威慑。
群臣再度苦苦哀求。
他们请郭鹏念及韩浩、糜竺本人不知道族人肆意妄为之事,又在任上为魏帝国做出过巨大贡献,免了他们的死罪,不要开杀地方守备大臣的先河,免得人心惶惶。
还有人上表说韩浩也就算了,糜竺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念及糜夫人多年侍奉的功劳,以及糜竺亲弟弟糜芳为国事而死的过往,怎么样也该留下糜竺的性命才是。
郭嘉再次上表,说韩浩和糜竺的确有错,因为没有阻止郭阳和兼并土地的事情,严惩他们是可以的,是必要的,但是他们到底是功臣,没有在政治上犯错,如果将之杀死,未免闹得人心惶惶,对魏帝国的统治不利。
郭鹏思虑再三,考虑到政治局面的稳定需求,决定饶过两人,最终没有下令斩首。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韩浩、糜竺被废为庶人,举族财产被抄没归公,全族迁移到河南尹居住,不准回原籍生活。
另外,韩氏家族和糜氏家族内部其他分支的族人有侵占田地行为的,一律斩首,该分支的一应人等全部发配边疆,从事苦力。
饶过两人,却不放过他们的族人,追责到每一个人。
哪怕是糜氏家族,哪怕是皇亲国戚,也逃不过去。
唯一的怜悯就是没有禁锢他们的子孙参加科举考试,把未来的希望留给了他们。
这也算是郭鹏的法外开恩了。
皇帝真正做到了不留情面,仕官多年的老臣韩浩、糜竺都逃不过去,满朝文武大臣被深深震撼。
他们纷纷放弃了幻想,选择向现实投诚。
打也打不过,郭鹏有军队的支持,斗争也都争不过,大家都是怂包。
于是在四月底,中央朝廷的意志得到了统一。
所有在朝官员家中私有田地超过三百亩的,全部向皇帝报备,留财政部、民政部、内阁审计司三方备案,以作日后参考。
以曹氏,夏侯氏,田氏,桥氏,蔡氏等与皇家关联匪浅的家族为首,纷纷向朝廷公开自己家里的金银财产、田亩和房屋,老实交代田地数量以及来源,包括是否有兼并土地之嫌疑等等。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不交代,一旦被皇帝查到,立刻处死,家人连坐,绝不留情!
郭鹏给了朝官们七天时间让他们老实交代,宣布交代的都从宽处理,不交代的被查到的立刻斩首。
在血腥杀意的震慑之下,不少朝中官员都上表向郭鹏交代了自己的家人、族人有兼并土地的经过和结果,向郭鹏认罪,请求处罚。
郭鹏一方面让清丈土地团队去核实这些事情,一方面开始对各地上报的豪强叛乱事件进行针对性处理。
别看叛乱报告像雪片一样往洛阳飞,其实大部分都是报捷报喜和邀功。
说这个县荡平了豪强叛军,那个县荡平了豪强庄园,这个县杀了多少豪强,那个县抄没了多少豪强家产等等。
所以中央朝廷并未震动,郭鹏本人也丝毫不乱,针对性的往冀州、幽州、青州、徐州和荆州派出部分中央卫军部队,让他们前往平叛、清算。
然后就稳坐钓鱼台,待在洛阳一动不动,等待消息。
不少官员其实心中也纳闷,也震撼,怎么那么大规模那么大范围的叛乱事件就真的没有动摇魏帝国的根本。
皇帝根本不慌,朝廷根本不乱,所有人按部就班清丈土地核算账册,军队没派出去几支,捷报倒是像雪片一样飞回来。
造假?
不是,谁敢啊?
尤其是这种要掉脑袋的事情。
那,这是真的?
地方上有那么多军队?
倒是有些人回想起了几年前郭鹏在地方上正式推动的民兵制度,便有些不敢相信的猜测这到底是不是民兵制度的功劳。
不然就没办法解释为什么魏军都没出动,那地方上的捷报就呼拉拉的飞了过来。
搞得这不像是一场波及全国的大型叛乱,倒像是一次大型联欢汇演。
一场地方官员执政平叛能力的现场表演秀,从中选拔出优秀的平叛官员什么的。
前汉时期,哪怕是很遥远的地方出现一次中小规模叛乱都要朝廷震动,皇帝问计,选将派将,就军费问题扯皮之类的。
这一次明明波及了那么多州郡,声势浩大,看起来风风火火天下震动,可实际上却好像没有任何风波似的。
这不正常,真的,这不正常。
不过此时此刻他们也没有过多的精力关注平叛事件,他们更多地在关注皇帝到底会怎样处置那些犯了侵占、兼并土地之罪的官员。
难道又要上演一波全面罢黜吗?
之前皇帝一口气罢黜了两千多士人的官位,打的他们不得翻身,这种恐惧尚且没有消散。
人心惶惶,很多人心情忐忑,十分焦虑的等待这皇帝对自己的处置。
很多人是真的说了实话了,但是说实话到底能有个什么下场,他们是不清楚的。
皇帝会杀人吗?
皇帝会降低谁的职位吗?
这是皇帝想要惩处官员的特殊招数吗?
对于这样的问题,人人都有疑惑。
但是皇帝最后的处置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责令所有侵占土地的官员限期把土地归还给官府,交由官府重新安排。
然后,将此事一笔勾销。
皇帝下令把官员们犯罪的陈情表全部堆积在洛阳皇宫外的大广场上,一把火将之点燃,全部烧毁。
熊熊烈火把一切罪证烧的干干净净,官员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随后,皇帝宣布,他对官员们的宽宏大量仅此一次,不会再有下一次。
这一次,他饶过所有犯法者,不问责。
但是下一次,他会杀的犯法者血流成河,并且不排除恢复上古严酷刑罚以对付犯法者的可能。
所以,不要挑战下一次的可能性。
一千一百九十四 蔡瑁的处境比较尴尬
中央官员的罪责就此一笔勾销,不会留下任何记录,只要限期把土地归还即可。
这一波是中央,下一波是地方。
他将责令地方官员上陈情表交代此事,有此事的把土地归还,则既往不咎。
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错过了,就不会有下次,千万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
冲天的火焰莫名抚平了官员们心中的忧虑。
然后,他们怀着某种重新做人的松快感,以饱满的情绪投入到了接下来的工作当中。
清丈土地,纳税。
从此之后,这项政策在官方层面不会再有任何的反对声音了。
郭鹏的政策将得到充分地贯彻落实,没有人会反对,也没有人敢抗拒。
一场本该引起全国性动乱甚至动摇国本的事情,以这样一场事件,暂时,在官方层面画下了休止符。
随后,就是地方层面的。
中央意志被完全凝聚且统一之后,魏帝国的中央意志空前强烈。
那就是荡平天下叛乱豪强,摧毁他们的庄园,结束旧的时代。
既然我都要交税了,你们,也休想逃过去。
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受害!
官员们的立场立刻发生了转变,思想也发生了转变。
就在此刻,就是此时。
五月初,冀州叛乱完全平息。
得到一万援军的支援之后,卫军将领彭启率领军队把最后一个被豪强叛军占据的县城——河间郡的高阳县攻克,将据守其中的豪强领袖三十二人全部斩首,首级送往洛阳。
至此,冀州叛乱全面平息,在正规军和民兵的通力协作之下,冀州豪强全部落败。
随后,就是清丈土地团队的全面清算。
豪强们的土地、金银财产、房屋和佃户等等,都将被一一计算清楚,上报朝廷,完成整个清算流程。
之后,该罚的罚,该杀的杀,该赏的赏,该升职加薪的就升职加薪。
残酷的清算之下,冀州的旧时代反动势力被一扫而空。
紧随其后就是幽州的平叛。
幽州的豪强力量很强,但是幽州民兵和驻军也很强。
驻军打败了围攻蓟县的叛军解救了刺史鲜于辅之后,鲜于辅就担当起了协助者的职责。
他和驻军将领商量了一下目前幽州的局势,稍作分析,就和军队一起奔赴各地平定叛乱,支援正在苦战的民兵们。
对于右北平郡等豪强势力非常强大的郡,民兵无法对抗,村乡损失惨重,则幽州驻军火速开入,以绝对优势的骑兵将叛军主力打败,将他们分割包围在了几座城池里,然后开始围城行动。
幽州的叛乱非常激烈,战斗也很多,战场也很多,豪强们的叛乱就是冲着割据河北这个目标来的,战斗尤为勇猛。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用,面对装备精良战斗力强大的正规军,豪强叛军的对抗显得十分脆弱,被正规军一个冲锋就能冲垮,铁骑纵横之下,豪强叛军全面溃散。
鲜于辅就觉得这些豪强根本就没有考虑郭魏帝国深厚的根基和强大的军队,还把思维停留在前汉时代。
针对魏帝国发起这样的破袭,就以为可以像逼迫刘宏妥协一样逼迫郭鹏妥协。
刘宏和郭鹏完全是两个等级的皇帝好不好?
这群人不听劝要造反,到时候搞不好还要牵连他和鲜于银的仕途,他治下的幽州发生如此叛乱,而他的反应不及时,不能制止,也不能及时平定,使得幽州出现了不小的人员伤亡。
这是他作为幽州刺史的失职,一旦郭鹏生气追责,他又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鲜于辅就非常恼火,所以对于那些人的下手也非常狠。
只要打败一家豪强,立刻就诛灭他们全族,一个都不留,不管男女老幼……当然稍有姿色的年轻女人还是被留了下来。
他要把这些漂亮的女人集合在一起送到洛阳献给皇帝,作为献俘之用。
感觉不仅能让皇帝高兴,说不定还能让皇帝多少原谅一下他的过失。
这样他的仕途应该就能保住了。
鲜于辅是如此设想的。
于是他努力战斗,竭尽全力的试图做到将功补过,终于在五月中下旬的时候把幽州全境的豪强叛军全部处理掉了。
幽州的叛乱也就此被平息,再也没有掀起什么浪花,作为旧时代代表的庄园豪强们兵败如山倒,被全面清算。
和鲜于辅有同样想法和遭遇的还有蔡瑁。
作为荆州刺史,蔡瑁的处境一直比较尴尬。
一方面,他渴望在魏帝国时期获取更高的政治地位和利益,向更高层发展,进入中央,叱咤风云,不枉费他的一生。
另一方面,如何平衡中央和荆州地方的关系则是他仕途进取之路上最大的障碍。
荆州当初是主动投降的,荆南不算,荆北地区是投降的。
他们在刘表死后把刘表留下的势力一扫而空,以一个属于荆州人的荆州的模式进入了魏帝国时代。
除了少数不愿意投降的人,比如江夏郡的黄祖,魏军动用军队解决了黄祖,其他地方都是顺顺当当投降的,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所以这就造成一个问题。
南阳郡和南郡这两个人口大郡处在荆州本地士族和豪强的完全掌控之下,他们投降了郭鹏,于情于理,郭鹏都要保证他们的利益不受侵犯。
当时郭鹏登基称帝不久,内外环境远没有如今这般稳妥,北方南方西方东方还都有威胁。
所以思来想去,郭鹏就没有对南郡和南阳郡发动清算,魏中央的势力对于这两个郡就等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理不睬。
双方通力协作,互相给了面子,我象征性的征税,你象征性的交税,彼此给点面子。
这样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好几年,然后就到了现在。
到了现在这个皇帝要清丈土地一体化纳税的时候。
皇帝撕毁了当年的政治协定,皇帝要背叛大家的努力。
之前对士人的政治利益下手,现在又要对豪强们的经济利益下手,这样的做法实在是过于霸道,一点利润都不想分润,这完全是霸道的做法,是昏君暴君的做法。
但是事情没有完全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们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这可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可是随着郭阳事件的爆发,以及皇帝对郭阳的处理结果,所有人都知道了皇帝的意志是不可动摇的,所有人都清楚皇帝绝对不会开玩笑。
唯一一个王爵被撸了,青州和冀州的刺史因此落马,几乎被杀。
清丈土地的力度和决心都体现在这些事情当中了,谁都不会得到宽恕,谁也不会得到赦免,必须要交税,必须要服从,否则就是死。
南阳郡和南郡的豪强宗帅们对此感受到了十足的恐惧,也产生了十足的愤怒。
他们不愿意妥协,他们纷纷要求荆州刺史蔡瑁将他们的意见传达给皇帝,多交一点是可以的,但是要定量,全方位丈量土地一体纳税,绝不可能!
蔡瑁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千一百九十五 让荆州重新变成我们荆州人的荆州
其实这样的事情在当年荆州投降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斗争的苗头。
只是多年来都没有爆发,而现在正好爆发了。
皇帝要拿回当年自己没有拿到的权力,而豪强们不愿意交出这些权力以及背后代表着的巨大利益。
矛盾变得十分尖锐,不可调和。
蔡瑁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和仕途前景,尝试召集一场会议,大家在会议上畅所欲言,把想说的都说出来,尽可能调和。
会议是召开了,但是整体来说,并没有取得什么好的结果。
“陛下所要求的是清丈土地和一体纳税,缴纳的税额并不高,对于诸位这家大业大的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额度吧?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况且并不是只有诸位缴纳,全天下都要缴纳啊。”
蔡瑁试图劝说他们接受皇帝的要求,还以身作则:“蔡氏土地会全部交给朝廷清丈,然后该怎么纳税就怎么纳税,蔡氏绝无任何怨言!”
蔡瑁觉得自己这样的说法就能劝服他们接受条件。
但是他错了。
“你是荆州刺史,你能尽情捞钱,你想要什么要不到?但是蔡使君,我们可没有你的地位!”
“我们除了这些土地这些家业,什么都没有,现在居然还要交税?”
“蔡使君,你扪心自问,前朝都没有发生的事情今朝却要做,这还算是好的条件?”
“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情,我们不想这样做,你家大业大,我们的家业是几代祖先积累下来的,一分都不能少!”
豪强地主们不断地表示他们绝对不会接受有损他们利益的条件。
“一点税收又能如何?你们会因此吃不上饭吗?”
蔡瑁大为恼火:“谁不交税?中央那些官员我可都听说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把自家土地报备给了朝廷,怎么就你们特殊?”
“本来就是如此,我等家世二千石,凭什么和那些黎庶一样交税?先人呕心沥血,就是为了让我等交税给朝廷的吗?”
“他们做官,我不做官!我不要官位,我只要没人对我的家业起心思!”
“蔡德珪!你现在做了朝廷官员了,就一个劲儿的给朝廷说话,你可真是朝廷的鹰犬啊!”
豪强们不仅不领情,还不断的嘲讽蔡瑁。
他们提出了核心冲突,表示这不仅是利益之争,也是认同之争,他们的身份就是不一样,和那些交税的黎庶贱民就是不一样。
他们的身份和统治阶级是一样的,他们不是被统治者,他们不需要像被统治者一样交税。
想问他们征税,就要做出付出代价的准备!
我们,绝不交税!
蔡瑁很生气,但是细细一想,他忽然想明白了皇帝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做这样的事情,明知道这样会引起广泛的反抗甚至是更加激烈的对抗。
皇帝是在告诉他们,他们也是被统治者,就算是身在统治阶级,在皇帝眼里,他们也是一样的,需要交税的。
皇帝眼里没有他们,只有天下万民,他们需要和天下万民一样交税,他们也属于天下万民。
只有皇帝才是唯一高高在上的。
蔡瑁早该想到的,能把黎庶提拔成为官员并且取代士人的皇帝,根本不会在意什么【与某某共治天下】的说法。
皇帝是一个坚强的独裁者,是一个世所罕见的独夫,管你官职多高权力多大,在皇帝眼里,你就是一个需要交税的子民。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蔡瑁就能理解皇帝的所作所为和所思所想了。
老实说,他有点不爽。
但是为了权力,为了更好地实现自己的梦想,交点税,他能接受。
尤其是在当下这个交税就有政治前途不交税就没有政治前途的情况下,用税换前途是一笔并不亏的买卖。
当然,仅限于官员,那些并没有加入到官府之中的地主豪强才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只会觉得自己遭到了剥削。
开什么玩笑?
从来都是我们剥削泥腿子,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和泥腿子一起被剥削了?
那我们还有什么资格被称为剥削者?
身份认同都要被颠覆了好吗?
他们相信自己不会接受这个条件,也相信天下没有多少地主豪强会接受这个条件。
财富从来都是越积累越多,越多就越少交出去的,想让他们交税出血,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抢更快一点。
抱有如此这般坚定的意志,并且对所有地主豪强都抱有这样的信任,南郡和南阳郡的地主豪强们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当做典型。
大不了,咱们直接造反,夺下荆州,号召所有其他人一起造反。
天下烽火燃遍,不怕他皇帝不妥协。
当年士人是怎么给张角推波助澜的,如今,他们就再来一次这样的操作。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要税没有,要命一条!
谈判破裂了,蔡瑁没有从他们这里得到任何一点点的愿意交税的承诺。
他们还说如果有清丈土地的官员去他们的庄园清丈土地,他们会直接动用武力驱逐那些官员,并且不保证不死人。
只要你们敢!
蔡瑁对此相当恼火,这是**裸的对他的蔑视,对皇权的不尊重和对朝廷的挑衅。
这种情况要是蔓延开来,别说朝廷,他这个荆州刺史说话都没人听了!
蔡瑁本想向皇帝参奏几个典型用来问罪,然后杀鸡儆猴,可是没想到徐州发生豪强叛乱的消息顺着长江沿岸从扬州传到了荆州。
扬州也出现了一定规模的地主豪强的叛乱,荆州豪强们通过商旅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顿时大喜过望。
原来已经有人走在他们前面开始造反了!
好啊!
大家一起造反,就能逼迫皇帝让步,这一次,面对皇权,我们绝不让步!
于是就在蔡瑁惊愕的注视之下,地主豪强们在自己的庄园里开始武装私兵、佃户,强征佃户为他们打仗,用私兵充当军官,很快就拉起来了一支像模像样的队伍。
人数少的有千余人,多的有四五千人,武器装备甚至都是前汉制式。
有盔甲,有弓弩,有盾牌,有环首刀和长矛,甚至还有小规模的骑兵。
林林总总算起来,人数早已突破了三万,超过了荆州驻军的数量。
蔡瑁大惊失色,立刻派人前去斡旋,让他们千万不要冲动,有什么事情好商量,你们要是真的干出什么事情,从洛阳穿越武关直达南阳郡可一点都不远!
还有江陵大营的三万军队,可都不是吃素的!
谁知道豪强们根本不怕。
他们觉得天下熙熙攘攘已经开始了全面反抗,朝廷军队再多难道还能满天下的平定叛乱不成?
今天我们就要让皇帝知道为什么我们可以不交税!
蔡瑁已经成为叛徒,已经不能代表他们的利益了,他们决定进攻江陵,给蔡瑁一点颜色瞧瞧,让蔡瑁知道自己的屁股该往什么地方坐。
顺便把那些他们看不惯的东西,什么乡村,什么泥腿子官员,什么税吏之类的,一口气全给收拾掉。
让荆州重新变成我们荆州人的荆州。
一千一百九十六 荆州进入战时状态
南郡和南阳郡,没有乡村,没有基层政府,只有豪强庄园和县级政府。
如果硬是要说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这里属于魏国,那么大概率就是江陵大营由将军朱灵统帅的三万魏军。
三万曾经平定了荆南蛮夷之乱的魏军军队,这是郭鹏留下来震慑荆州离心势力以及未来南下交州之用的。
不过眼下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荆州豪强联军在南阳郡和南郡联合起来造反,很快就控制了南阳郡和南郡的多个重要城市,甚至襄阳都被占领。
他们迅速席卷了这两个郡,实现了军事占领,然后大举推进到了江陵城下。
因为大规模的裹挟,南郡豪强叛军的数量达到了十分恐怖的七万人的数量。
这还只是南郡,不算南阳郡,南阳郡的叛军数量也很恐怖,也有五六万人,两方面加在一起,天下最大的一股叛军就诞生了。
属于上个时代的豪强们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在历史的十字路口处,他们倾尽所有,将数代人积攒的力量一口气爆发出来,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
这股强大的力量使得南郡和南阳郡全面且快速的沦陷,只剩下南阳郡治宛城和南郡郡治江陵城没有被攻克。
叛乱骤起,一呼百应。
没有基层乡村的缓冲和分割包围以及反击,南郡和南阳郡的叛军如鱼得水,真的搞出了当年黄巾军的架势,在极短的时间内席卷了两个郡。
薄弱的官方力量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消灭了,就和当年张角造反的时候一样。
当然更多的是根本不会去抵抗的力量,只会与之合流,一起加入叛军,声势浩荡,很多县城都是主动开城门和叛军合流。
魏帝国在这两个郡的统治根基不比汉帝国要好,很多人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叛军到处宣扬什么魏天子无道,什么天意要让魏天子完蛋,天下当会怎么样怎么样之类的,人心立马就开始晃动了。
甚至还有人传谣言说什么郭鹏死了,洛阳大乱,此时正是群雄逐鹿天下之时,号召大家立刻起来造反之类的。
郭鹏活着他们还会有所担忧,但是郭鹏要是死了,那……
还担忧个屁啊!
起来就是干!
还真别说,还真就有很多人相信了郭鹏已经死了,洛阳打乱,天下大乱,现在就是乱世。
没了威压天下的皇帝,他们才不会担忧什么有的没的,他们原先所恐惧的也只有郭鹏一人而已,只有郭鹏一人以无上的威望镇压地方,这些离心势力才不敢妄动。
现在,他死了?
那还怕什么。
荆州北部顿时大乱,叛军在席卷了南郡和南阳郡以后,分别向司隶方向、豫州方向和江夏郡方向进军作乱。
然后另一方面,南郡叛军主力六万余人浩浩荡荡的往江陵前进,大有把江陵攻克,消灭荆州魏军驻军的架势。
不得不说,让他们休养生息那么多年,他们的实力还真的挺强,也真的挺能武装他们的军队的。
哪怕郭鹏除了江陵城和宛城之外,没有在任何一座城池设立武库,他们都能折腾出很多兵器,多是前汉制式兵器。
造反的意愿那是昭然若揭,一点都不带掩饰的。
事情发生的很快,在他们的大本营内,他们的速度和效率也的确是很快,蔡瑁都没来的及应对,都没来得及联合驻军办点什么,南郡和南阳郡就被席卷了。
接着叛军真的以为天下大乱四面出击了,得知这个消息的蔡瑁大惊失色。
作为自己的大本营,作为魏帝国在荆州最重要的统治触角,江陵城是不容有失的。
蔡瑁立刻把南郡和南阳郡造反的事情往荆南和益州、扬州方向传播,希望得到其他各方面的帮助,然后全力协助荆州驻军守护江陵城。
江陵大营都督朱灵和副都督郭烈很快就进入了江陵城,与蔡瑁连夜协商应对方略。
当然朱灵更主要的是斥责蔡瑁为什么没有尽早把他知道的情况告诉自己。
“既然他们已经出现反意,使君就该立刻告知我,我会立刻出兵消灭他们,掌握主动权,将叛乱扼杀,而不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朱灵很生气,把蔡瑁骂的够呛。
郭烈也很生气,斥责蔡瑁反应迟缓,遂酿成大祸。
蔡瑁自知理亏,不敢得罪朱灵,更知道郭烈是郭鹏绝对心腹的身份,不敢还嘴,低声下气的认错,希望朱灵和郭烈想想办法。
“事已至此,荆州安危全靠将军了,江陵城内武库、粮库,任由将军取用,还望将军保住江陵,江陵若有失,蔡某万死难辞其咎。”
朱灵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何必心存侥幸?也罢,现在荆州已经进入战时状态,按照朝廷规定,全荆州的一切防务和物资调动都将由本将负责,使君没有意见吧?”
蔡瑁连连摇头。
“我必定会全力协助将军平定叛乱!”
蔡瑁巴不得现在有人帮他顶锅。
朱灵那么勇,身边还有皇帝的绝对心腹郭烈,那当然要看他们的表现了。
朱灵点了点头。
“放心好了,就算叛军来了十万大军,我也能把他们收拾掉,一群乌合之众,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能与大军抗衡吗?如果可以,那我要是战败了,我无话可说。”
朱灵深吸了一口气:“若要守江陵,就要守当阳,我会领兵去当阳和叛军决战,麻烦使君筹备好我军后勤。”
“当阳?决战?”
蔡瑁有些犹豫:“我军兵少,叛军兵多,我军更应该收缩兵力,据守江陵吧?江陵毕竟是坚城。”
“叛军的确兵多,但是都是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我军虽然兵少,却都是百战精锐,有以一当十之勇,所以我完全不担心打不过,如今这种情况,越早平叛越好,越早平叛,你我的罪责就小一些。”
朱灵开口道:“若是拖到朝廷援军南下,你我的罪责就大了,如此一来……使君,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建议我们还是动员荆南武陵郡和长沙郡两郡的民兵渡江北上协防江陵吧。”
魏政府没有在南郡和南阳郡布置乡村,但是在江夏郡和荆南四郡都根据常规安排了乡村,建立了民兵制度。
荆南四郡的民兵直接由当年的荆州军退役而缔造,战斗力还是可以相信的。
这些年依靠他们作为统治触角,荆南四郡被掌控的很好,荆南四郡缴纳的税收已然成为整个荆州的主要部分。
动员要立刻开始,一旦情况有变,比如有那么一丢丢的可能前线战况不利的话,需要民兵们发挥自己的力量守住江陵,静待朝廷支援。
于是,荆州进入了战时状态。
蔡瑁一面调集粮秣给朱灵和郭烈的主力军打造后勤,一面传令到荆南的武陵郡还有长沙郡,在武陵郡和长沙郡进行民兵动员,让两个郡动员至少一万名民兵渡江北上江陵,协防江陵。
然后蔡瑁火速发布了荆州布告,宣布逆贼造反,荆州进入战时状态。
一千一百九十七 帝国内部的叛乱已经进入尾声
荆州叛军是声势最大的一支叛军,四面出击。
不仅进攻江陵,甚至打算越过武关直接攻入司隶地区,又进攻豫州的汝南郡,试图开辟第二第三战场。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单纯的抗议清丈土地了,而是一场实实在在的造反行动,一次实实在在的颠覆政权的行为。
如果荆州、冀州和幽州同时爆发这样的叛乱,郭鹏说不得还要稍微抬眼看看荆州方向的问题。
但是荆州叛军大肆作乱的时候,冀州叛军已经被消灭,幽州叛军也奄奄一息。
等郭鹏准备派军队南下荆州协助平叛的时候,幽州叛军也被消灭了,青州叛军奄奄一息。
荆州叛军的处境其实相当尴尬,但是他们不知道。
所以郭鹏想了想,本来不打算大动干戈,直接交给荆州驻军去解决。
不过他很快得知了武关方面军队的汇报,得知叛军正在进攻武关,颇有点蹬鼻子上脸的趋势,他很生气,于是决定派兵南下。
他任命卫军将军赵云为征南将军,率领三万卫军南下,通过武关进抵南阳郡,先拿下南阳郡,然后再南下南郡,荡平荆州叛军。
当年为了大局没有对荆州士族豪强进行彻底的清算,他一直引以为憾。
这一波,无论荆州有多少牛鬼蛇神,他都要全部揪出来,一个一个好好的审讯着,收拾着,谁都别想从他手上全身而退。
当年没有清算的,这一波要全部清算掉,当年没有解决的,这一波要全部解决掉,只有褪去旧时代的桎梏,新生的魏帝国才能走的更远。
否则就是一个司马家的晋帝国,历史意义就是把曹魏没有走完的历史进程走完。
魏帝国要走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怎么能留下庄园经济这种严重不符合君主**的经济体存在呢?
不仅有地有粮,还有人有枪,拉出来就是一支军队。
之前的盐铁官营这帮家伙也是留了一手,没有把违禁的军械全部交出来,这一点,郭鹏其实是猜测到的,而且非必要情况下,这群人也不会把这些藏起来的军械暴露出来。
而现在,就是必要的情况之时了。
河北叛军、中原叛军和江南叛军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多半是自发的,先是河北,再是中原,最后是江南,凡是当年清算的不够彻底的,留下了旧时代印记的,都是造反比较狠的。
而当年清算的比较彻底的,或者下手比较狠的,那造反力度都非常弱,甚至没有造反者的存在。
比如司隶和雍州、凉州,还有豫州,并州,扬州,益州,那都是清算非常彻底,杀人杀的也非常狠,有些地方人都给杀光了,当然不是郭某人干的,而是西凉军事集团干的。
这些地方的人都给杀得差不多了,自然没有什么历史遗留问题,对于清丈土地这种事情,清丈也就清丈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清算不够彻底的,那就冒头造反了。
不过也无所谓,这波就是为了清算他们清算个干净。
不把这些历史遗留问题让郭瑾去完成,郭某人自己负责把这些历史遗留问题给处理了。
时间进入到了延德九年的六月份。
炎炎夏日之时,帝国内部的叛乱已经进入尾声。
地方豪强被大规模诛灭,豪强庄园被大规模推平,隐户被大规模释放,同流合污的、心存不轨的官员被普遍罢黜、诛杀。
与此同时,延德九年的三月份,魏帝国还是照常举办了第二次科举考试,四月,选拔出来的崭新的年轻的官员们登上历史舞台。
从四月份到六月份,三个月的观政期后,他们被大规模安排到地方担任职位。
平叛战争中表现低劣,或者与豪强叛军同流合污的官员或被罢黜,或被杀,处理的七七八八,地方上有不少官职缺口。
而表现出色的地方官员则得到了大规模的提升,三名表现极其优秀的黎庶出身的县令被火箭般升职为郡守。
由此带来的基层官员大规模的缺乏,也正好由这一批被选拔出来的科举官员补上。
同时,因为预料到被选拔出来的八百名新晋文官不够用,郭鹏在四月份召开特别的【恩科】文举考试,再次选拔了八百名举士。
他给予这八百名幸运儿三甲举士出身。
经过观政和太学进修班的突击补习之后,这八百人全部外派地方接任基层官职,在大规模缺乏官员的乡村基层就职,以便于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地方行政,稳定地方秩序。
幽州、冀州、青州、兖州和荆州尤其需要这一批新晋官员的接任。
毕竟一场大叛乱,除却一口气暴露出来的与豪强同流合污的叛乱者之外,还有不少以身殉职的乡长、村长乃至于县令级别的官员。
与叛军的战斗之中,民兵队伍并非毫无损失,相反,民兵队伍的损失并不小。
为数不少的民兵战死,也有为数一百以上的军事教官以身殉职。
大规模的损失之后,自然是大规模的填补。
很多地方从上到下的官员被换了一茬儿,长官被换了,办事小吏也被换了。
有些县整个县府的官员都换了一茬儿,因为原来县府的官员不是死了就是升职到郡里面去了,没有谁还留任在原来的地方。
官员的大规模升职、调职、任职体现的是魏帝国在延德九年的这一场空前剧烈的政治、经济清算行动。
这场前所未有的大清算清算的是从东汉中后期以来在地方扎根尾大不掉的豪强地主阶级。
这些豪强因为没有家传经典或者发家比较晚,未能及时升格为士族进入中央,只能盘踞在地方,为地方一霸,俗称地头蛇。
他们没有政治权力,或者政治权力仅限于本地,在本地享有特殊的地位和权力,中央派下来的官员往往需要与他们合作,才能行使统治权。
如此,他们不断的做大,不断的强化自己在地方的势力,使得中央越来越难以拔除他们在地方上的根基,尾大不掉。
汉末乱世二十年摧毁了一大部分这样的豪强,可总是有那么一些能活下来,且发展至今,使得郭鹏不得不动用最后的手段铲除他们。
这场大清算行动成功将东汉中后期以来渐渐形成规模的带有分裂性质的庄园经济全面摧毁,因为这场大清算行动而死去的豪强地主及其家人不下十二万。
通过这场大规模清算行动,郭魏政权成功荡平了庄园经济存在的基础和未来,将庄园经济连同豪强庄园主阶级一起连根拔起。
他们进行了剧烈而强势的全国性质的叛乱,的确给魏帝国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和政治动荡。
三月底开始的叛乱,就算眼下六月底的全部统计数据,三个月以来,青州、冀州、幽州已经造成县令殉职十七人,乡长殉职四十五人,村长殉职八十九人,军事教官殉职一百零三人。
民兵的损失在两千人上下,还没有完整的统计结果。
这是目前的三个州的统计数据,其他还没有统计出来的州目前还不清楚情况。
经济损失大概是一个令人心惊的数字,郭某人也还没有得到。
但是这场大叛乱终究被魏帝国坚若磐石的乡村制度和民兵制度摁了下去,中央平叛军队甚至只担负起了最后的收尾工作和清算工作。
很多中央官员在得到具体消息的时候都是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的。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皇帝不顾劝阻坚决推行的乡村制度和民兵制度居然真的在这个必要的时刻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一千一百九十八 没人比为父更懂造反了
因为这些民兵的存在,绝大多数地区的叛军都没有形成合流,就被分割包围歼灭了。
正规军没有出手,他们全被地方乡村民兵给镇压下去了。
等于这场大叛乱丝毫没有动摇魏帝国的根基,反而在某种意义上还强化了魏帝国的根基。
因为几乎全民参与,全民进行,皇帝的意志和泥腿子们联合在了一起,一起平定了这场叛乱。
魏帝国根本不需要为此支付多少军费。
并且,叛乱平息之后的清算工作所清算出来的战利品,其数量之大,是完全可以弥补这场叛乱直接造成的经济损失的。
算准了这一点,魏天子郭鹏毫不犹豫的坚定推行彻底的清算政策,对于造反的豪强地主毫不留情,坚定的诛杀。
六月底往后,虽然还有零星的叛乱尚未结束,但是基本上,这场大叛乱的高峰期已经过去了。
河北和中原的叛乱者被诛杀殆尽,造反的庄园主们被诛杀殆尽,庄园被一座一座的推平,一座一座的消失。
东汉帝国遗留给魏帝国的历史遗留问题就在这个时刻被彻底解决掉了。
当大局已定之时,官员们再次把目光投向洛阳皇宫中那位深居内宫的皇帝时,除了敬佩,更多的恐怕是畏惧了。
那种真正认识到这位皇帝窒息般的强大之后所带来的那种干脆彻底的畏惧。
他们终于理解,有些抗拒,从一开始就不必要存在,有些反对,从一开始就不该被提出。
空前强悍的君主**制度在延德九年的魏帝国确立了。
这是不掺水分的君主**,不被文人墨客所歌颂的君主**,充满了血腥与杀戮的君主**。
官员们的觉悟随着大清算的开启而愈发的提高。
同样在六月底,郭瑾从大宛国故地带着一身荣耀回到了洛阳,得到了郭鹏的热烈欢迎。
然后他一回来还没来得及庆祝西域战争的胜利,就得知魏国爆发了内部叛乱。
很多反对清丈土地的豪强起兵作乱,叛乱范围波及大半个魏国。
郭瑾大惊失色,条件反射的请求再度挂帅出征荡平叛逆——
看起来,一场曹仁帮助之下达成的胜利给他带来了莫名的自信。
郭鹏气笑了,一巴掌拍在了郭瑾的脑袋上。
“你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没有你子孝叔给你压阵,给你临阵指挥,你能指挥千军万马?这一次该派出的人都派出去了,没人帮你指挥了,老老实实的呆在洛阳吧!”
郭瑾本来有点膨胀,给郭鹏一巴掌拍在脑袋上,拍的有点不好意思。
“儿子孟浪了。”
“知道孟浪了就好,军国大事,还是要看能征善战的将军的,而不是你以为的,打一次胜仗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郭鹏板着脸教训他一顿,他算是平复了有些膨胀的心情。
然后,郭瑾询问起了魏帝国内部爆发的叛乱的事情,接着便得知郭鹏发起的清丈土地行动到底进展到了什么程度,已经干掉多少人了。
郭瑾算是明白这一波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郭鹏这一手真的凶,清丈土地,把魏国建国以前到现在的问题都给理清了,清丈团队清出了大量侵占官府土地和民间土地的事情,使得大量官员为此遭罪。
最典型的代表就是郭阳,郭瑾的二叔。
和郭鹏一样,郭瑾对这个二叔也没有丝毫感情,对于他的落马和凄惨遭遇郭瑾并不以为意。
而由于郭鹏对郭阳的处置而受到严重刺激的地方豪强们则不能等闲视之。
在大量官员接二连三的落马之后,他们的恐惧达到了极限,被逼造反,于是掀起了一场声势上和范围上并不弱于第一次黄巾起义的大叛乱。
“父亲早就预料到他们会造反?”
“与其说是预料到,倒不如说是我主动逼他们造反的,皇帝杀人也要有正当理由,不能随随便便就杀人,有人主动造反,也省的我花费时间和精力罗织罪名陷害他们了。”
郭鹏笑了笑。
“可是他们造反到底也是会造成伤亡和损失的,父亲多年建设,难道就这样化为灰烬?”
郭瑾很担忧。
“真要是多年建设被他们毁掉了,他们还就真的值得我高看了,但事实是,根本没有,绝大多数造反的豪强连自己的县都出不去,就被摁下去了,根本不算大风浪。”
郭鹏摆了摆手:“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根本算不了什么。”
“难道是那些乡村民兵……”
郭瑾猜到了关键点所在。
“对,就是乡村民兵,因为他们的存在,我才有了逼豪强造反的底气啊。”
郭鹏不无感慨的拍了拍郭瑾的肩膀:“多年建设,多年投入,大笔大笔的花钱,大手大脚的安排,顶着无数压力和质疑,就是为了今日。
为了那些豪强这边起事,那边就被摁下去,不用出动正规军也能平叛,一场大战,能毁掉的东西太多了,如果民兵能起到效果,花的钱就要少的多。”
“原来如此。”
郭瑾感慨的点了点头:“时过境迁,那些豪强应该根本就没有重视过父亲设置的乡村民兵制度,根本看不起那些黎民百姓。”
“他们还以为会和前汉的黄巾起事那样,一呼百应,朝廷手忙脚乱,不得不解除党锢换取士人的合作,然后从洛阳派出大量军队前去平叛,地方上早已大规模沦陷了……”
郭鹏摇了摇头:“这帮蠢货是不是忘了,为父之所以能在前汉发迹,靠的就是镇压黄巾的战争和功劳?没人比为父更懂造反了,而他们居然想造为父的反,可笑,可笑。”
郭鹏嘲笑着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豪强们,嘲笑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厉害之处,嘲笑他们一点都不清楚什么叫造反。
“造反是个技术活啊,要有深厚的基础,强大的武力,多年的筹备,还要有内应,要里应外合,最好还要有好的时机,比如谁死了之类的。
什么都没有,硬着头皮就要造反,这是在造反还是在找死?他们连这种道理都不懂就去造反,纯粹是不把为父放在眼里,难道能获胜吗?”
郭瑾对此不置可否。
“父亲怎么想到要在这个时候清丈土地呢?”
他对此很感兴趣。
“因为要发展,要走上新的道路,就不能容许国内地方还有这种能振臂一呼就拉起一支军队的存在。”
郭鹏皱着眉头:“虽然为父不怕,也能应付,但是阿瑾,你要知道,一座庄园就是一个小国,国主就是庄园主,里头所有的人听的不是皇命,而是庄园主的命令。
这种存在,只有前汉才能容忍,为父怎么能容忍他们既有土地又有粮草还有兵器和兵马?更何况,铲除他们宜早不宜迟,迟了,他们的势力越发庞大。
以前他们能读书,但是无法上进,势力只能限制在地方,但是现在为父铲除士族,学术下移,地方的这些豪强们已经有了进身之阶。
他们已经可以依靠科举考试做官,登上高位,他们有钱,能培养更多的读书人进入朝堂,这些读书人肯定都是心向豪强的,甚至本身就是豪强。
和他们比起来,黎庶家庭培养读书人就难得多,数量也好,质量也好,都难以和他们比对,长此以往,朝堂上没有士人,缺少黎庶,全都是寒门豪强子弟了。
到时候,你再想打击这些占地极多的庄园主,不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吗?为了避免这样的未来,现在哪怕痛一点,也要动手。”
一千一百九十九 权宜之计,不足以为万世法
郭鹏的话引起了郭瑾的担忧。
他意识到了自己也将会面临这样的危局。
“父亲,豪强地主多有钱,能培养读书人,而黎民百姓穷困,难以培养读书人,父亲虽然铲除士族,设立学校,但是现在看起来,获利最大的,反而是这群豪强地主。”
郭鹏点了点头。
“是啊,获利最大的,的确是他们,广设学府,广招生员,这的确是学术下移,但是,目前为止,也只能下移到豪强地主这边,因为为父实在是没钱,阿瑾,你还记得为父跟你说过的蒙学小学和中学大学吗?”
“记得,这是父亲当初提出的设想,希望所有黎民百姓都能让子弟入学读书。”
“是啊,这是设想,目前也仅仅只能是设想,黎庶百姓之家,子弟就是劳动力,珍贵的劳动力,父母年迈,子弟必须要下地劳作,才能养活全家人,否则就难。
供养一个脱产读书人,需要的耗费不是一个农户家庭能负担起的,为父曾想过让地方财政进行补贴,补贴黎民百姓家的读书人,至少给他们提供一顿午饭,如此,也能勉强推动这样的政策。
但是稍微算了算这样的耗费,为父就知道目前这是办不到的,让他们都入学,少说也是数百万人,数百万人的一顿饭,那就是数百万顿,每天的耗费都是个大数字,更何况是一年到头呢?”
郭鹏无奈的摇了摇头。
“父亲,那这样的话,该怎么办?”
“所以为父才发动清丈土地,铲除豪强庄园主,将这次冒头的一并处决,如此,可相当程度上缓解问题。”
“可是……这是一时的,不是一世的,父亲说过,土地兼并难以抑制,铲除一批,还有一批,能读书的,总是这些人,这些人做了官,又怎么会为黎民百姓说话呢?”
郭瑾显然已经想的很多很透彻了。
郭鹏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已经想了很多了,你知道这个道理已经很不错了,所以,清丈土地总归是要进行的,轻徭薄赋也是要进行的,适当的财政补贴也是要进行的,不能覆盖全部,至少能覆盖一部分。
用清丈土地得来的钱供养这部分穷苦的读书人,把他们培养成才,让他们进入朝堂,这就是目前训练营的模式,训练营的子弟就是这样进入朝堂的。”
郭瑾想起了郭鹏广收天下孤儿进入临淄训练营内培养成才的事情。
“父亲,训练营继续扩大规模,或许就是一条路。”
“权宜之计,不足以为万世法,当下是可以使用的,但是无法长久,而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情眼下还是秘密,一旦暴露,情况便不好说了,终究,还是要建立更多的学府。”
郭鹏拍了拍郭瑾的肩膀:“这件事情为父会做,你也要接着做,而最重要的,是要持续不断的清丈土地,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清丈一次,以此打压地方豪强,就和惩治官吏一样。”
郭瑾点了点头。
“可是父亲,土地越多的人,往往官职越高,权力越大,如今,就连军中将领估计也有不少家中有庄园的,父亲就不担心他们会异动吗?”
“权势醉人,一朝权在手,若要放下,就不那么容易了,庄园和权力二选一,为父相信看到这些豪强的下场的他们,都会选择权力,而不是庄园,所以为父不担心。”
郭鹏摇了摇头:“更何况军队,只要为父还活着,就不会出问题,至于你……放心吧,为父也不会允许军队在你手上出问题,好好当你的讲武堂堂主。”
郭瑾抿了抿嘴唇,似乎意识到郭鹏会做一些什么来保障他对军队的掌控。
这些事情,他无法干预,因为他没有威望。
这要命的威望啊。
从古至今,都是老大的难题啊。
但是郭鹏似乎胸有成竹,不再谈论军队方面的事情。
“所有土地必须丈量清楚,税收问题必须要完善规定,把人丁税取消掉,让黎民百姓能多生孩子,达成这样的目标远比豪强叛乱要重要。”
郭鹏不说,郭瑾也不问,他相信父亲能做到最好,更何况如果连父亲都做不到,他也做不到。
因为他没有威望。
“的确,我魏国土空前庞大,可是人口却不过六千万,前汉人口最多的时候也有六千万,六千万口众,不能填满所有需要人口的地方。”
“这一次平叛结束之后,阿瑾,为父估计能多出数百万乃至一千多万人口。”
“一千多万?难道全都是藏在庄园里的?”
郭瑾有些惊讶。
“嗯,全都是藏在庄园里的隐户和他们的私人部曲,不为朝廷所统计,都是前汉为了躲避税收和战乱而主动成为大户豪强家中佃户的,这部分人口从来不在朝廷统计之中,却依然活着。”
郭鹏的眼里满是不善。
“他们竟能藏匿如此之多的人口?”
郭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阿瑾,渤海郡章武县一个县,消灭叛乱豪强三十七户,统计出来了二十九万余隐匿人口,这还是因为平定叛乱死了一万多人的情况下。”
“二十九万?”
郭瑾眼睛一瞪:“当真如此之多?他们……他们真的藏匿了如此之多的人口?”
“只多不少,这只是一个县,只是三十七户豪强,还有更多,更多还没有来得及统计的,现在你相信了吧?”
郭鹏叹了口气:“藏匿的人口何其之多,得到这些人口,魏国人口总数大概会直接上升到七千万的数目,这一千多万人活在魏国,就像不存在一样,何其可笑。”
所以原本那个时空里的三国争霸,三个国家的人口都不仅仅只有官方数据记录的那些。
蜀汉一百万孙吴两百万曹魏五百万之类的,都是官方记录的政府统计掌握的纳税人口,更多的,是不曾记录在案的。
魏灭蜀汉之后,登记人口五百万。
西晋立国以后的太康元年,也就是灭吴那一年,登记人口一千六百万。
再过两年,西晋登记人口达两千四百万。
二十年的时间里,人口翻了差不多五倍,如果这是正常生育带来的人口增长,人类的生育能力应该就能和猪一较高下了。
人类的历史也应该被改写。
黄巾之乱和汉末大瘟疫的确让数千万人为此丧生,折损几乎一半,但是绝对不至于到了只剩下八百万的地步。
大量人口、超过千万数量的人口因为种种原因,或是遁入山林成为逃户,或是卖身入豪强庄园,成为隐户。
亦或是因为战乱,政府统计人口工作失实,以至于人们产生东汉末年当真人口损失百分之**十的恐怖理解。
不过,每当乱世结束、天下恢复安定之后,人口总会迎来一波大规模增长。
不仅仅是因为战后婴儿潮,更因为那部分遁逃的和隐匿的户口被发现了,重新登记了。
一千二百 郭魏政权的一次自我革命
事实上,从东汉末年到三国归晋,始终有那么一千多万工具人就和工具一样活着,不纳入政府的纳税统计之中。
他们的生产产出全归地主豪强、达官贵人,不归朝廷,不归中央。
地主豪强达官贵人们有着不输中央政府的生产力和基础人口,动员力方面甚至比拉垮的官僚系统更加优越。
于是到司马晋南迁时代,士族和豪强为了自保,合二为一,掌握笔杆子和枪杆子的强力割据势力——门阀世家就诞生了。
而在郭魏帝国治下,在郭鹏的强力打击之下,士族和豪强还是泾渭分明的两个存在,未曾合流。
门阀世家尚未诞生,还有解决的途径。
只是前汉中后期以来逐渐做大的豪强庄园主们依然尾大不掉。
在郭某人不得不妥协的地区之中,他们依然顽强的存在着,掌握着数百万近千万数量的大量人口,潜藏在自己的庄园里,不为朝廷所知。
他们积累粮食,积累人口,积蓄武力,一旦有人垂涎他们的财产,他们就会瞬间拉起反抗队伍,以武力抗拒垂涎他们财产的人或者其他的什么组织。
这大概也是西汉时代被杀的过于凄惨而不得不进化出来的自保手段。
西汉武帝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地方豪强那是真的被官员们杀猪宰羊一样砍掉,用来赚取政绩,以及为朝廷筹措反击匈奴的军费,老惨了。
大概是吸收了这样的经验,他们也纷纷发展起了自保需要的武力。
当然,这完全不符合中央政府的利益。
郭鹏为了人口殚精竭虑,想看到人口爆炸式增长都想疯了,结果他们掌握着魏帝国七分之一的人口却不作出任何贡献。
不仅如此,居然还要在地方侵蚀郭鹏好不容易设立的基层乡村,侵吞他掌握的人口。
乡村势力微小,若没有官府撑腰,很难对抗这种兼并。
若对方只是一般豪强地主,官府当然会保护村庄,但是如果对方在朝中有关系,那情况就不一定了。
没有什么势力的地主豪强难以兼并土地,甚至本身还会成为被兼并对象,被掌握权力的兼并者们所垂涎。
而类似于郭阳这种大兼并者出现的时候,无论是乡村还是地主豪强,都很难抵挡他们的力量,从而遭到兼并。
这种情况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终于在郭阳事件爆雷之后,被腾出手来有了精力的郭鹏下死手狠狠收拾,清丈团队四散出击,全力打击这些兼并土地的有官方背景的豪强。
整个洛阳的官员都被迫向郭鹏上了陈情表,交代自己家族的兼并事实,很快,这种事情也会推广到地方政界和军界。
这更类似于统治阶级的内部矛盾,是郭魏政权的一次自我革命。
这种事情并不会引起全方位的庄园主的造反对抗,因为中小庄园主也是被害者,遭到如曹洪这种不敢对村庄下手却很敢对庄园下手的大庄园主的迫害。
曹洪的二十多万亩土地的产业除了郭鹏称帝以前的所得,还有称帝以后数年间曹洪不断迫害那些没有背景的中小庄园主所掠夺来的。
郭鹏如果只是单纯的对兼并土地的情况进行打击,估计很多中小庄园主还要主动站在郭鹏这边一起努力,比如合力对抗郭阳曹洪什么的。
但是郭鹏打击兼并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在推动税制改革。
而在改革税制推进一体纳税的过程之中,对于中小豪强地主来说,则不仅仅是兼并土地的问题,是存亡与否的问题。
所以无论是兼并者还是被兼并者,只要是庄园主,都会反对,他们的反抗是全方位的,代表全体庄园主阶级。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大庄园主,那些掌握权力的庄园主们被郭鹏借着郭阳案第一批打击。
狠狠的收拾,逼着他们进行政治表态,站队,以未来的政治前途逼迫他们妥协,从而有效遏制了大庄园主的力量,使得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反抗,不敢联合中小庄园主。
所以当中小庄园主联合起来反抗一体纳税政策的时候,就显得孤立无援。
上得不到官方势力的支持,下得不到黎民百姓的支持,又是一次悬浮在空中的造反。
得不到支持的悬浮式造反,遭到上下一致打击,他们的反抗自然毫无结果。
于是在冀州,在幽州,在青州,这些最开始进行造反行动的地区,已经在中央势力的主持下开始了大规模的破家灭门行动。
具体体现在荡平庄园,以造反名义屠杀庄园主家族,统计他们的土地数额、隐藏人口数额等行动上。
然后就是火速推进重建,派遣基层官员在庄园故地建设乡村,重新建立新的社会秩序,火速恢复生产等等。
用魏帝国的生产模式取代庄园的生产模式,从经济基础上铲除庄园主阶级,恢复自然生产。
自然,这一次的所有产出就属于朝廷,而不是属于这些庄园主们了。
冀州幽州和青州进行了大规模大范围的迫害庄园主行动,数千户庄园主家族遭到魏政府的血腥报复,家族势力被连根拔起,被血洗、屠杀。
主要支系被全部杀绝,旁支被整顿一下贬为苦力,丢到汉中和蜀中去修缮蜀道大动脉,自生自灭。
因为叛乱让郭鹏非常生气,也让部分地方官员恼火至极。
所以在平息叛乱之后,别说参与了叛乱行动的豪强家族,就算是极少部分没有参与进去胆小怕事的,也被一并揪出来杀掉了。
这种大规模的放在明面上的迫害扩大化并未引起郭鹏的恶感,他一贯支持矫枉必须过正的理念,对于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波行动之后,冀州、青州和幽州的部分郡县已经看不到庄园豪强的身影了,全都被杀光了。
失去家人、朋友的民兵们在当地县、乡、村三级政府的指导和纵容之下,对豪强庄园进行了灭绝式的报复。
总之场面就非常的不能入目。
长久被压迫的怨气终于出了。
随后,被灭绝的地主豪强们所掌握的土地、人口、财富,被全面收缴,统计。
各州各郡各县报上来的数字都极其惊人,震撼中央一整年。
被隐藏的人口,被占据的土地规模,被吞噬的财富……
初步统计之下,郭某人就意识到,他一直都在发愁的修大运河的钱和建设漠州的钱已经有了,国库得到了极大的补充。
三州豪强地主的现金流财富足以修缮一条大运河,还能建设一个放牧特区的漠州。
这还经济是现金流财富,黄金白银的折算价格,还不算其他的不动产。
人口和其他生产物资加上,土地算上,房屋算上,林林总总算起来,他们几代人的家产也抵得上魏帝国好几年的财政收入。
这才三个州。
这份数据被郭瑾看到之后,他也是震撼了好久说不出话来。
一千二百零一 曹仁辞职
豪强庄园内的财产和全部的生产资料加在一起的数量,这几代人的努力总和,一朝被郭某人得到。
于是整个魏国的财政状况就得到了极大地优化,极大地宽松。
感觉像是天降财富一样。
虽然他们本身就是存在的,但是从来也不属于中央,不属于朝廷,不属于皇帝。
这一次就不一样了。
几代人的努力……不,一代人的投机和几代人的残酷剥削与压迫所积累的财富,便宜了一代影帝发家的郭某人。
“若不是父亲指点,儿子终究不知道豪强庄园内到底有多少财富,他们到底积累了多少东西,这么多东西,朝廷就算毫不节制大手大脚的挥霍五年都挥霍不完……”
郭瑾放下了初步的统计数据,震撼的摇了摇头:“实在太可怕了,前汉的灭亡,这群人绝对难辞其咎,他们一定负有重大责任!”
“这是正常的,他们所拥有的一切,的确有造反的底气,所以他们才敢于造反,只是他们不曾意识到魏国和汉国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尽管如此,他们的实力也是很强的。”
郭鹏深吸了一口气:“所以,见到这份数据以后,阿瑾,你还能容忍豪强庄园继续存在于魏国国土之上,靠着敲骨吸髓和躲避纳税不断变强吗?你能忍受吗?”
“不能。”
郭瑾果断摇头:“必须全部铲除!全部!”
“包括你子廉叔的庄园,你也要铲除吗?那可是二十万亩的大庄园,里头的财富,你想想就知道,你想动手吗?”
郭鹏忽然笑着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郭瑾当场愣住。
“子廉叔……二十万亩土地的庄园?”
“嗯,只多不少,应该超过二十万亩,遍及冀州、兖州、豫州、青州,还有司隶,一部分是魏国建国之前他通过种种手段并购的,花了钱,和费了心思。
剩下来的绝大部分是为父称帝以后,他通过自己的地位和权势,让他的族人、门人不断迫害那些中小庄园主,从他们手上直接掠夺来庄园为己有而积累下来的。
他挺特殊的,被为父揍过一顿之后,就不敢对屯田土地动手,转而钻了空子,对那些庄园主动手,因为他们的土地不在朝廷记录范围之内,所以就算兼并,也不算犯法。”
郭鹏拿出了另外一份数据给郭瑾看:“这是曹洪家族所有产业的统计数额,你看看。”
郭瑾接过来翻看了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土地超过二十万亩,庄园超过二十座,佃客、门客、匠户等不计入朝廷统计的户口数量超过一万户……一万户?!”
郭瑾看向了郭鹏:“父亲!一万户?”
“是啊,超过一万户,不止一万户。”
郭鹏笑了笑:“刘健用一个汉帝国和一个皇帝之位才跟我换了一万户的食邑,曹洪倒好,跟在我屁股后头,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做着我的官,拿着我的俸禄,没得到万户侯的封赏,他自己给自己晋升了万户侯,哈哈哈。”
然后郭鹏指了指郭瑾:“没想到吧?你的子廉叔父,可是一个顶顶的有钱人,他比你有钱多了,你和他比起来,就像个乞儿。”
郭瑾顿时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感觉心情十分复杂。
“你不是说不能容忍庄园的存在吗?如今,曹洪的庄园,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可是功臣,还是曹氏宗亲,更是你的母族,你想对他动手,把这些土地拿回来吗?”
郭鹏看着郭瑾的眼睛。
郭瑾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父亲,我……我想。”
“哦?为什么?”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绝对不能容忍那么大规模的兼并!”
郭瑾攥紧了拳头:“人心不足,贪得无厌,积累那么多土地,他想干什么?二十万亩土地,一万户隐户,振臂一呼,就是一万军队,他难道想造反吗?”
郭鹏笑了。
“那好,就因为这种担忧,阿瑾,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阴谋也好,阳谋也好,利用什么人也罢,你去想办法,我要你把曹洪的庄园肢解掉。”
“……”
郭瑾瞪大了眼睛:“父亲,我?我去做?”
“对,你去做,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既然你不想见到这样的场面,你就去做,我要你展现你的手腕,展现你的本事和头脑,把曹洪的庄园肢解掉,这件事情你要是办不到,你就没办法控制你的亲族势力。”
郭鹏变得严肃起来:“曹氏的势力已经非常庞大了,从军界到政界再到家族产业,遍及方方面面,渐渐有尾大不掉之势,这是不能容忍的,你去处理曹洪,肢解掉他的庄园,瓦解他的产业势力。”
郭鹏准备对曹氏动手了?
郭瑾还没反应过来,郭鹏拿出了一份奏本递给了郭瑾:“你看看这个。”
郭瑾接过来一看,一惊。
曹仁的乞骸骨陈情表!
曹仁……要辞职?
陈情表上说多年镇守西陲,严重损害了曹仁的身体健康,曹仁的身体大不如前,已经渐渐不能承担沉重军务。
且多年离开家人镇守西陲,思乡之情难以抑制,归心似箭,曹仁请求郭鹏看在他多年征战的功劳上,允许他辞职,回到家乡,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曹仁身体不好?
郭瑾想了想,想到了征战西域的时候曹仁那生龙活虎的样子,完全不减当年,他比郭鹏还要年轻,怎么会身体不好?
再一想,郭瑾就感觉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个档口曹仁选择辞职……
不对,按照时间来算,曹仁决定辞职的时候,应该还不知道郭鹏要改革税制一体纳税,也不知道郭鹏要削减曹氏的权势。
曹仁的辞职应该和这件事情没什么关系,二者需要独立看待。
“父亲,子孝叔乞骸骨的事情,儿子觉得应该只是他个人的意愿。”
郭瑾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应该说和现在的事情没有关系,时间对不上。”
“那是自然,这份陈情表应该是子孝的个人意愿,和当下的事情没有关系,只是正好撞上了而已。”
郭鹏点了点头:“但是这件事情既然发生了,就难免不会和之后要发生的事情撞在一起,引发其他的结果。”
郭瑾觉得郭鹏说的有道理。
“那父亲觉得……”
“为什么不允许呢?”
郭鹏把这份陈情表扔在了桌子上:“他自己愿意,我何不顺水推舟?眼下朝堂内曹氏外戚的势力已经很大了,渐有尾大不掉之势,此时不是念及旧情的时候,而是要果断出手的时候。
政府里,曹操一家父子尚有很多掣肘,翻不了天,至于军队里,曹仁曹洪曹纯曹休,除了曹休,其余三人都手握重兵,不得不防,如今曹仁自己愿意退居二线,这难道不是好事?”
郭瑾想想也是。
“而且,阿瑾,你可别弄错了,你要知道,曹仁主动辞职,这是对咱们父子的一种试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