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星际旅程(八十六)
但他不可能为了苏锦舍弃帝国,苏锦与帝国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他别无选择。宁盛焕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之中,撕扯出伤口。这样的选择对他来说是痛苦,也是耻辱。
掌心的疼痛唤回了宁盛焕的思绪,他深深地望着任意:“简安要的是任何一个人,对我来说,抉择都要容易很多。”他并不担心自己脖颈上的剑,在这间房间之外,有一整队的帝国精锐全部武装等待着捕捉苏锦。
苏锦不可能逃得出去,宁盛焕心里这个认知越清晰,他就越为苏锦的挣扎感到悲凉和心疼。
这种心情让他的话变得多了起来,他接着说道:“我不想用太激烈的手段……”
他扯了一下唇,自嘲道:“我舍不得那么做,如果可以,我绝不会用你去做交换,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让我犹疑。我……”
他停顿了一下,近乎决绝地开口,准备迎接面前女子的嘲笑:“我爱……”我爱你,苏锦。
然而在他把这句话说出来之前,任意就打断了她的话。
女子的凤眸眯起,闪过冷厉的光芒。“别这么自我感动,宁盛焕。”她说,“你内心是怎么想的、有多痛苦,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内心的挣扎,所谓的怜悯能给我带来什么?”
任意笑容讽刺,甚至有几分恶意:“什么都不能。”
宁盛焕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最终他垂眸说道:“外面有大概二十人,你挟持我也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激光剑在宁盛焕的脖颈上绕了半圈,任意走到了宁盛焕背后,目光落在房门上:“我知道。”
“二十人的呼吸声,我刚出电梯就听到了。”
宁盛焕眼底划过诧异的神色:“你听得到?”那些人都接受过专门的潜伏训练,就连训练有素的军人也难以察觉到他们的存在,苏锦却能听得到他们的呼吸声。
他又想起任意在拍卖会上见到人肢体被分解、被吞噬的场景都面不改色,如果是她天生缺乏共情,那就是曾经经历过更残酷的场景。
仔细想想的话,苏锦高到不真实的近战水平本身就很可疑。
“你跟闵川结婚的两年内究竟经历了什么?”这是宁盛焕唯一能想到的猜测,当然还有另外一个他不愿意去相信的猜测。
那就是他一直以来认识的苏锦,并不是真正的苏锦。
在过往的某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时间点,那个来自于矿星的女孩已经被人替换掉了。
而现在拿着激光剑制住他,站在他身后的这个苏锦出于某种目的隐藏自己的身份,并且跟简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后面的猜测显然更为合理,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简安不惜跟帝国撕破脸,也想要苏锦的命。但若非到了最后的地步,宁盛焕是不愿意去相信这个猜测的。
毕竟她救过他,宁盛焕这么告诉自己。
任意听到他的话并不意外,在这个世界她很多时候都没有刻意遮掩自己。不过她肯定不会告诉宁盛焕真实的答案就是了,任意回想了一下苏锦在闵家生活的那几年,回答道:“发呆吧。”
她给自己扯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宁盛焕身后,激光剑因为这个动作歪了一下,灼伤了宁盛焕一小块皮肤。
“抱歉,手滑。”任意没什么诚意地道了歉。
宁盛焕面色未变,只道:“你手再滑一点,我脖子上可能已经开了一个洞了。”激光剑可不是靠锋刃伤人,单纯的高温就能轻易洞穿人的身体,并且烤干周围的血肉。
“我一般不会把事情弄得那么难看。”任意说道。
宁盛焕:“……”
他难得叹了口气,语气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柔和:“那你现在想要做什么?就算是挟持我出去,宁盛远也不会放你离开的。”比起挟持他离开,明显直接杀了他更现实一点。
任意挑唇,含着笑意的话语里略有一丝诧异:“我为什么要离开?”
宁盛焕一怔:“你不想离开?”
“我以为你看得出,”任意说道,“我是在等人。”
像是在响应她的话一般,身后的玻璃窗外响起了飞行器的声音。随后,门外脚步声一阵骚动。
任意勾了下唇,把手中的激光剑收了起来。她后靠在椅背上,仍旧看着紧闭的门:“看来我等的人到了。”
宁盛焕重获自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坐在椅子上下意识地问道:“谁?”
“合作的人。”
几秒钟后,紧闭的房门被打开。穿着黑色制服,佩戴着象征着皇室的紫荆花标志的男子站在门口。他对房间内略显奇怪的场景,和高温灼烧皮肤后的味道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他走进来无视了宁盛焕,对任意躬身一礼:“苏小姐,十分抱歉,让您受惊了。”
任意起身,像变魔术一般把激光剑藏进衣服里,说:“我没受什么惊吓,可能七殿下受的惊吓更大一点。”
男子礼节性地笑了笑,向一旁退了一步,露出了敞开的门:“陛下对您遭受到一切也深表歉意,特地让在下过来接您,晚上会在皇宫举办宴会以示歉意。”
任意往外走:“现在这种时期举办宴会是不是不合时宜?”
男子跟在她身后,语气恭敬地解惑:“如果为此公布的消息足以让人民振奋的话,不会有负面舆论的。”
“我会做准备的……”
宁盛焕在房间内,看着任意和男子离开。他对那身黑色带金边的制服再熟悉不过,他是父皇的宫廷管家,皇宫内的大小事务几乎都由他过手。
他的到来就说明是父皇的意思……
虽然满心疑惑,但宁盛焕心底还是骤然放松。至少现在,他们不用把苏锦交给简安。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了脖颈处的疼痛,宁盛焕按了一下伤口处,往外走去。宁盛远站在门外,身后立着十几个穿着帝**装的军人。他的视线在宁盛焕的伤口处停留了一瞬,说道:“父皇下令,不许伤害她。”
宁盛焕略一点头,往电梯处走去。
他们还有无数的战况需要处理,无数的帝国居民现在正在虫族的利刃之下。
第八十七章 星际旅程(八十七)
第60章
金色的大厅里整齐地摆放着几条长桌,摆放着各种精致的餐点。穿着黑白制服的宫廷侍女来往于宾客之间,总能在客人最需要的时候递上最合适的东西。
任意从身侧侍女的托盘里取出一杯酒,跟对面的男子碰了碰杯。
对面的男子英俊的面容上已经添了几道皱纹,岁月让他变得成熟而有风度,温和又认真的眼神让人生不出恶感来。他含笑说:“你和虫族战斗时的英姿让人难以忘怀,苏小姐。”
“谢谢。”任意把杯子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您也很英俊。”
男子眨了眨眼:“我已经老了,过了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说起来,陛下当年也为我举办过宴会。不过现在宴会的主角是你们这些年轻人。”
他打量着任意,眼底有不留痕迹的审视:“不过像你这么年轻的主角,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任意不动声色:“多谢陛下厚爱。”
她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我得去问候一下朋友,失陪。”
男子也躬身回礼,温声道:“当然,是我耽搁了时间。”
任意一笑,端着酒杯回身,往远处走去。
男子凝视着她的背影,想:真是滴水不露,帝国的政坛大概又要多一位不容忽视的人物。只不过不是陛下是为了什么举办这一场宴会。
任意在两张长桌之间穿过,把酒随意摆在一张桌子上,婉拒了其他上来攀谈的人。但凡消息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这场宴会的主角是她,当然会忍不住试探一番。
不过主持这场宴会的人还未说话,他们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来,被任意拒绝之后便都礼貌的离开。
任意拒绝了最后一个人,站在长桌的一侧向前望了一眼,刚好对上了上位者的视线。帝国的统治者坐在高处的位置上,对她点了点头。
任意低头一礼,稍稍站直了一些。
果然,随后皇帝就站了起来,整个大厅都随着他的动作安静了下来。简短的开场白之后,皇帝对任意招了招手,任意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步走到了台阶的下方。
“我想向各位介绍一下,苏锦小姐。”皇帝说道,“各位应该很熟悉她,她作为帝**事学院的老师。在这次帝星受袭中,她歼灭了数量众多的虫族,保护了学院中的学生。”
听着皇帝的介绍,众人的表情都有了微妙的变化。不是因为皇帝介绍的内容,而是因为皇帝的态度由地下亲自带入社交圈,这是多大的殊荣。
皇帝环视了一周,脸上多了点笑意:“不过我今天想以另外一种身份介绍她。军部经过漫长的数据调整,研究新一代的‘战神’机甲。比原本军用机甲在性能上提高了百分之十五,在面对虫族的时候,帝国的军队能更具有优势。”
一阵欢呼。
军用机甲系列“战神”是一个定期更新的机甲系列,所有的军用机甲都会被归入这一系列中。而每一次更新,机甲性能的提升都在百分之五左右。百分之十五,对于“战神”机甲来说意味着质的跃进,也意味着军部科研至少前进了三十年。
在虫洞出现后,坏消息接连不断,这可谓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了。
皇帝陛下笑着看着下面的人群,接着说道:“而苏锦小姐,是这一代‘战神’机甲的第一作者,为了感谢她对帝国做出的贡献,我决定授予她男爵爵位。”
任意回身行礼:“多谢陛下。”
皇帝陛下微笑道:“这是你应得的。”
任意微微抬头,跟他对视了一眼,眼中是两人才懂的复杂情绪。她笑道:“我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皇帝做完介绍之后,宴会正式开始。
作为这场宴会的主角,任意自然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她拿着酒杯,恰到好处地应对着这些人。这场景有些熟悉,几乎让她想起了早已遗忘的记忆,她还未曾穿越时的记忆。
而在恭贺的人群之后,一个穿着礼服的憔悴男子望着被众星捧月般包围的男子,低声念叨着这不可能。
他是跟着依附的家族才有资格参加这场宴会,他是想靠着这场宴会为自己亏损的公司拉来投资,或者有哪位真正的大人物愿意帮他说一句话,这样就能让时空这家公司轻易夭折。
但是他看到了什么?他看见了他曾经的妻子苏锦,被陛下亲口介绍出来。闵川真希望这是一场梦,时空就是苏锦的。苏锦得到了陛下的赏识,谁还愿意帮他说话。谁还愿意冒着得罪苏锦的危险来给闵家的公司投资?
简直是魔幻现实。在还不到半年之前,苏锦还是那个依附于他活着的女人,现在却成为了需要他仰望的人。
第八十八章 星际旅程(八十八)
闵川低声咒骂着,眼珠却在飞快地转动着。苏锦恨他是一回事,但是当年他们也是有情意的。如果这份情谊能重新被记起来……
闵川的面容上露出了贪婪的神色,那样的话闵家就能借着苏锦这阵东风,直上青云。
任意花了一点时间才摆脱了围绕着她的人,她把酒杯放在侍女递过来的托盘上,打算换一杯酒。酒杯交换的瞬间,她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响了起来。
任意滑了一下个人终端的屏幕,简安的通迅弹了出来:[你跟帝国达成了合作?]
任意回道:[有句话叫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简安:[让我有点惊讶,看来你用一些信息做了交换。]
任意:[正常合作。不过我更好奇,帝国还能挖出什么来。有时候我在想,帝国依托着能源局,能源局又是否依托着帝国呢?]
这一句话发过去,简安就再无回音。
任意若有所思地盯着个人终端,她是真那么想的。以简安手中的科技,他想要得到帝国没有必要弄出能源局这么麻烦的一个组织。他可以用更柔和或者更激烈却一劳永逸的手段,但是他没有。
就像现在,他对待帝国的手段也不是赶尽杀绝。这让任意忍不住怀疑,帝国的存在对于简安是有一定份量。再往深想一想,运行能源局这样一个机构,一定会花费大量的资源和金钱。而帝国恰恰拥有这些,他通过对帝国供应能源来换取资源和金钱,维持能源局的运行。
帝国和能源局很有可能是相互依存的。而能源局短时间想找到像帝国这样能提供资源和金钱的对象,也十分困难。
最让任意相信这个怀疑的是,这个世界的坐标,是叶沉鱼提供的。
叶沉鱼知道的信息要比她多得多,既然叶沉鱼提供了这个世界的坐标,就代表这个世界具有重要的意义。
如果能源局是依托于帝国而生的,那么叶沉鱼的用意也就解释得通了。
任意端着酒杯,吊灯的光影落在她身上,映出精致艳丽的眉眼,与略显张扬的容貌不同,她脸上的表情沉静而坚定,让人想起平静却暗潮汹涌的海。
而隐于帝国的某一个小行星中,简安坐在寂静的地下基地里,看着终端上的回复笑了笑。真是在她面前一点马脚都不能露,但凡露出一条线索,她就会立刻抓住,一点点地扯出真相。
他其实挺想要这么一个对手的,可惜,她出现的并不是时候。
“任意……”简安轻声呢喃着。片刻后,他对着身后的黑暗吩咐道:“让她上战场。既然帝国要捧着她做精神象征,让她上战场很容易。”帝国时常会捧出一位青年领袖来,作为正面形象激励帝**人,苏锦的经历很适合做为这种精神象征。
但既然是作为这一代的精神领袖,没有不上战场的道理。
黑暗中有人领命离开,又有人恭声开口:“简安大人,极危目标在c13区域消失,尚未追踪到行动痕迹。”
简安眯起的眼眸冷寂异常,他的表情依旧温和:“这就麻烦了……”
相比任意,这个可要麻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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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邻近尾声,皇帝早已经中途离开。任意作为主角,不得不留下来应酬,还好在场的人都十分识趣,社交的尺寸拿捏得非常好。到了快结束的时候,任意已经可以悠闲地吃些甜点,缓解一下饥饿。
她拿起一块布丁,用小勺子舀了一勺,放进了口中。
甜味在唇齿间弥漫,软滑的布丁瞬间化开。
“阿锦……”
可惜有不速之客打扰她享受美食,任意遗憾地想着,侧头看了一眼来人,随后挑眉笑起来:“是你啊,闵川。”
她笑意盈盈,顿时让闵川心底多了希望,他讨好道:“阿锦,我一直在想你……”
“我也在想你。”任意笑眯眯地打断了他的话,“毕竟要多谢你给时空腾地方。”
闵川本来期待地看着她,却听到这样一句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苏锦是不可能帮忙的,她就是故意抢了闵家的市场份额。
他脸色渐白,却不敢对任意发火,勉强笑着说:“其实我们可以合作的,阿锦。我当初也是没办法才离婚的,你也知道,我家主的位置坐得不稳。如果我们的孩子没有天赋,我很难服众……”
“我当时是想先离婚,我再生下一个有我血脉的孩子,之后我们再复婚……”
闵川喋喋不休地解释着,随后什么脸面都不顾地道歉。
任意看着眼前点头哈腰的男子,轻轻在自己的胸口按了一下。就这样一个人,还值得你怨恨难过吗?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让闵家覆灭,闵川连让她记起来的资格都没有。
闵川越说,在她体内郁结不去不散的怒气就越重,只不过原本的怨气却淡了下去。
任意微微勾了勾唇,在心中说道:我已经达成了你的心愿,彻底脱离了苏家,那么闵川怎么处置,就要由我说了算了。
任意耐心地把布丁吃光,然后把手中的盘子放下,没有理还在说些什么的闵川,侧头对远处的宁盛焕招了招手。
宁盛焕正失神地看着她,正好撞上她的视线,抿了抿唇,走了过来。走得越近,他心中居然升起点雀跃来,毕竟他以为在他试图把她送给简安之后,她不会再理他了。
宁盛焕怀着有点紧张的心情,在任意面前站定,问道:“找我有事?”
任意对他笑了笑,语气跟以往没有什么区别:“我不太想在宴会上见到他,能请他出去吗?”
她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最好别让我在帝星看见他。”
宁盛焕这才发现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他是认识闵川的,在调查过苏锦之后。原本他只是奇怪苏锦居然会嫁给闵川,现在对闵川的心情却多了几分极深的厌恶。
大抵是嫉妒的缘故。
宁盛焕只扫了一眼闵川,就示意侍卫过来把人带走。不止苏锦不想看到他,他也不想看到他。让闵家从帝星消失,甚至不需要他说话。
第八十九章 星际旅程(八十九)
第63章
闵川慌乱而绝望,他既不敢得罪宁盛焕也不敢得罪现在的苏锦,只能不断地哀求:“殿下,我只是想跟阿锦说句话……”
宁盛焕眼皮都没抬一下,眼底的阴影更重:他也配叫“阿锦”这个称呼吗?
任意歪着头,目送闵川被拖出去,因为精神力屏障的关系,他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一直到闵川消失在她的视线内,她才勾唇笑道:“金钱和权力,真是美妙不是吗?”
宁盛焕从她眼中看到了淡淡嘲讽,心头像被轻轻砸了一下,没有多疼,酸涩之感却连绵不绝。苏锦一生因权力辗转,她从矿星回到帝星,被苏家钳制着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无权无势,她被迫嫁给闵川才能逃离苏家。也是因为对权势的追逐,她被迫和闵川离婚,孤身一人在苏家周旋。
她靠着自己的手段离开了苏家,一步步走向帝国权力的巅峰,连虚弱的身体都不顾及。然而她终于能俯视曾经威胁、欺压她的一切时,却未必能有多少快感。
她没有讨回公道,她不过是成为了曾经的苏家,游走于权贵的圈子,以权压人。
宁盛焕凝视着女子柔美的侧颜,他曾经怀疑过她不是苏锦。但是这一刻,督见她眼底的淡淡的嘲讽,他却觉得她就是苏锦,不会再有别人是苏锦了。
【宁盛焕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95。】
任意动作微凝,眉眼挑起,在宁盛焕看不到的角度露出微微诧异的神色。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她转过来面对宁盛焕,说道:“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宁盛焕愣了一下,说:“当然可以,我送你。”这时候宴会上的重要人物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正是离开的时候。
任意走出宫殿,夜风抚过她的面颊,皎洁的月光洒在地面上,映照出飞行器的轮廓。宁盛焕跟在她身后,绅士地护着她上来飞行器。
任意坐在飞行器的皮椅上,侧头跟宁盛焕道别:“谢谢,再见。”
宁盛焕扶着门的手却并未移开,他用一双不见底的黑眸望着任意,轻声说道:“对不起。”
任意抬眸,神色淡淡:“什么?”
“我想把你送给简安那件事……”宁盛焕说道,“我没什么可解释的,但是对不起。我知道道歉没有用,你还是恨我,你可以报复我,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任意奇怪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呢?”
她眼底是纯粹的遗憾,似乎对他的行为十分不理解。宁盛焕一时有些茫然:“我是想道歉……”也希望她多少能原谅他。
“我没因为这个怪过你。”任意打断了他的话,她一只手搭在飞行器的控制面板上,修长的双腿随意伸展,看起来洒脱至极,一丝怨怼皆无。
“作为帝国的统治阶层,你没有做错。那么多人相信着帝国,相信着皇室,你有责任去做出最有利于帝国的选择。”
“但那是你的命。”宁盛焕忍不住说道,“我是要拿你的性命去交换帝国的安危。”他把“你的命”三个字咬的极重,平时不露分毫情绪的面容在月光下有几分苍白,镇定之下暗藏着恐慌。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什么。
任意对他的异样恍若未觉,轻快地笑起来:“所以我不会束手就擒。你的选择没有错,但是你没有这个权力。”
“就算我真的想牺牲,也要是我自己做得决定,而不是因为你的选择。”
夜空中孤立的那颗星闪烁了一下,任意略显清冷的嗓音在风中回响:“事实上,我没有那个牺牲精神。所以我当然要拼了命地活下来,我也没有错。”
他们之间,只是立场相对而已。
“所以没必要道歉。”任意轻轻点了点侧门,对宁盛焕一笑,“回见。”
宁盛焕有些呆愣地顺着她的暗示收回放在门上的手,试图从她的眼神或者面容上找到一丝的怨恨。
但是什么都没找到。
她真是那样想的。
宁盛焕目送着飞行器离开,久久未动。许久之后,他才忽地失笑。他还不够懂她,但苏锦的确是个让人难以忘怀的人。
这世上,或许只有这一个苏锦。
这场宴会结束之后,任意正式踏入了帝国顶层的社交圈。即便虫族侵袭,她仍旧接到了无数邀约。对于这些生活在帝星的权贵来说,就算是虫族突然袭来,最容易伤亡的是那些贫民。
任意没有理那些邀请,她坐在皇帝送给她的那栋别墅的训练场里,看着时西一点点精心修改着那台她练习用的机甲。
大半的机身线条被修改,鲜红的颜色被漆成了吸光的沉黑色,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时西仍旧半跪在机甲中央,替换掉里面一个精密的零件。
任意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时西替换完零件,用毛巾擦干汗水,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他盯着机甲,像是在自语:“还差一点……”
任意走到他身边,把手中的营养液递给他:“你现在最好休息一下。”
时西接过营养液,长时间高强度的脑力活动的确让他疲惫不堪。他喝了一口营养液,说道:“我怕时间来不及,因为虫洞的出现,帝**队抵抗虫族的难度翻了几倍,更不要说他们还要保护星球上的居民。帝国在这个时候一定十分迫切……”
他对局势的变化十分敏锐,心中的不安之感与日俱增。尤其是苏锦在帝国上层的社交圈亮相之后,他心中的不安就达到了顶峰,再跟苏锦曾经跟他说过的话联系在一起,时西料定了苏锦是在走钢丝,怎么可能不担心、不着急?
他和苏锦是合作关系,但是长久相处下来,他早就将苏锦视为仅有的几个朋友之一。她以真心待他,他回以真心。
任意却无所谓道:“你不可能一夜把它改到完美无瑕,它现在就已经超过了帝国最顶尖的机甲水平了。”
“那是因为你给我的那些资料……”
时西话未说话,任意手中的个人终端就震动起来。
任意手指在上面滑动了一下,光幕弹出:“苏锦小姐,我是军部参谋处参谋长徐成。依照军部特征令,要求您立刻前往海蓝星系第三十二军团部报到。鉴于您曾经做出的贡献,帝国决定授予您上校军衔与同等待遇。请即刻前往……”
任意听完,对光幕上的人一点头:“我知道了。”随后挂断了通迅。
时西眉毛紧拧:“特征令……真是等不及。”说着,他把营养液扔在一边,又埋身在机甲内部:“我再修改一下,你先去收拾行李。”
任意没有阻拦他,只是说了一句谢谢。
第九十章 星际旅程(九十)
任意简单地把几样随身物品放进行李箱中,军部的特征令看似毫无征兆,实在有迹可循。
官方在帝星遇袭的时候,把她的视频放到星网上去的时候,就注定了她早晚有一天会被送上战场。
既然为她造了势,就没有不用的道理。
任意提着行李箱走下来,时西已经把机甲调好了,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端详着。
他见到任意下来一怔:“你收拾好了?”
任意说:“本来就没有几件行李。”
时西沉默下来,虽说苏锦已经在这栋别墅住了一段时间了。但这栋别墅与她来说仍旧同旅馆一般,随时可以离开。
何止这栋别墅呢?时西想,即便他自认为是跟苏锦走得最为亲近的人之一。苏锦给他感觉,依旧是随时可以在他抽身离去,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仿佛她和这个世界,都是分离的。
任意没在意时西的沉默,在机甲旁边坐了下来,等着军部的人上门。特征令还是有些特权的,比如其他人需要自己去所在军团报道。而被特征令征召的人,会由军部派人送往军团报道。
至于这种特权究竟是福利,还是另一种监视控制,就不好判断了。
………………………………………………
苏家。
自宴会结束之后,苏夫人便惴惴不安。苏锦居然是新一代战神机甲的第一作者,还成了陛下眼前的红人,由陛下亲自引入帝国社交圈。
苏夫人不安地捏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现在的苏锦,如果想要报复苏家,就算有一个苏晓风在,苏家也要脱层皮。
而苏锦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对她一直阳奉阴违。要说她不会报复苏家,苏夫人是不信的。
“偏偏这个时候……”苏夫人低声唤道。她话音未落,苏家主缓步走了进来,见她眉头紧锁,顺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苏夫人说道:“我在想苏锦……她如今的地位,如果想要报复苏家、或者暗害晓风,我们怎么抵挡?”
提起苏锦这个名字,苏家主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取之而代的是凝重。
“谁想要偏偏这个时候她体能和精神力都觉醒了。”他略显遗憾地说,“如果她还是苏家人,苏家何止青云直上。”
苏夫人不满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还是想想怎么这件事解决。”
苏家主在她对面坐下,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有些可惜……”
………………………………………………
任意站在飞船的走廊上,透过圆窗看外面的星河烂漫。
她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向了训练场。训练场里面零零散散有几对机甲在切磋,动作精彩漂亮。
任意趴在上方的栏杆上看着,正在这时候,一阵巨响传了过来。
任意手贴着栏杆,感到连绵但是轻微的震动。她心底一沉,看来简安比她想象得还要等不急。
毕竟她和帝国合作,几乎是将军了简安一军,让简安不得不另寻办法。
他的办法,任意瞥见趴在窗户上的镰脚想,这大概就是简安的放大了。。
第九十一章 星际旅程(九十一)
飞船外部的虫族适时地移动了一下,镰脚把飞船的圆窗敲出一道裂纹。飞船内响彻警报,防护罩立刻开启。训练场内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飞快地整装集合。
任意却往圆窗的方向走了几步,看清了外面密密麻麻的虫族。
与人类不同,虫族拥有可以自由在宇宙行动的能力,能够在没有空气的环境内生存。
在宇宙中遭遇虫族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大多数军团都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不过这个数量,恐怕超出了指挥官的预计。
这个时候,任意也应该跟着这些人出现集合地点。然而在她走到训练场门口的时候,她却停了下来。
训练场内一片安静,因为隔音材料的关系,走廊里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任意向后稳稳地退了一步,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安静中蛰伏着危险的气息,空间传来一阵阵微小的波动。
任意看着眼前严丝合缝的金属门,反身就往回跑。
233的警告声和金属门被撞击的声音同时响起来:【宿主,外面有虫洞出现。】
任意嗯了一声,快步走到停放在训练场的机甲前。还好她现在是在训练场,而不是跟着其他人一起整装待发。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简安想要做些什么,更加容易。
飞船内部遭到破坏的警报声循环不听,金属门被镰脚切至扭曲,顶出一个尖锐的突起。任意坐进了驾驶舱,总算松了口气。
几秒钟后,金属门被撕裂,虫族看看探出一个棕黑色的脑袋,锋利的口器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任意直接启动远程武器,激光炮淹没了虫族的头部。被击中的虫族尖啸后倒地。
随即响起的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啃食声,几只虫族挤在门口啃食着倒地的虫族。
任意沉着的心情微微好了点,在战斗的时候会啃食同族的尸体,说明这些虫族没有统管他们的女王,所以纪律性不强。
“接入飞船外视系统。”她在驾驶舱命令道。
很快就传来机械的女声:“抱歉,您的权限不足。”
麻烦,任意在心中暗啧了一声,操纵机甲冲向正在分食尸体的虫族,激光剑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把两只虫族切割成两瓣。在每天不断的训练后,任意对机甲的操纵越来越熟悉,曾经略显生疏的技巧也融会贯通。
如果有人能看到她在虫族中冲杀的画面的话,大概会惊叹这宛如一场惊艳的舞蹈。
“杀戮之舞。”
简安看着投射在他眼前的光幕,低沉的笑声在他唇间逸出。他往后仰了仰,用欣赏的目光看着那台线条流畅的机甲,在无数虫族中反复冲杀。而在他身侧的另一台光幕上,清晰地展示着任意所在的那一架飞船,已经被虫族包围。而整支舰队远远地隔开,仿若浩瀚宇宙中遗留下来的渺小尘埃。
任意操纵着机甲从走廊的一端穿到了另一端,宽阔的走廊上堆满了虫族的实体,深绿色的浆液覆盖在棕黑色的碎块上,侵蚀着周围的墙壁和地面。
飞船内刺耳的警报声还在,却没有任何指挥和命令通报。
身后的金属门撞击声不断,可想而知,门口又是层层叠叠的虫族。
借着短暂的喘息机会,任意在脑海中对233道:【能开监控吗?我想看看外面。】233到现在还能跟她交流,就说明简安用系统对付她的意思。
或许是不能,也或许是他觉得没有用处。
不管是什么原因,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是好事。
233似乎没了往日的欢快,低低应了一声,把监控画面展示在任意面前。监控画面中是铺天盖地的虫族,任意都有点佩服能简安把这么多虫族弄过来。而她所在的这艘飞船被淹没在无数虫族之中,因为飞船自身防护罩的关系,它们无法突破飞船内部,却能把飞船和舰队隔开,让舰队无法探知飞船的状况。
门外的撞击声和切割声越来越大,除此之外,飞船上似乎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简安动了一些手脚,让飞船上的驻军全部离开,并且把这艘飞船跟舰队隔开,把它变成了一座“孤岛”。
在舰队指挥官的眼中,这艘飞船可能已经不幸遇难,或者出现了其他事故。
而现在她要独自面对外面那些虫族,任意凤眸眯起,深邃的眼眸中冷光闪过。金属门被撕开一个口子,探出一只镰脚。
任意用余光扫了身后一眼,在门被彻底撕裂之前,她抬起手腕,在个人终端上输入了一行字:[戏好看吗?]
身后一阵巨响,任意顾不上看有没有回复,操纵着机甲升高,先是远程武器砸过去一发。烟雾还未散去,机甲就手持激光剑冲了过去。
她倒不是多喜欢近战,而是远程武器极其耗费能源。简安大概率不会给她机会补充能源的,当然是能省则省。只不过这种战斗方式不如远程轰炸来得省力,对精神力和体能的需求也更大。
等任意把门外的虫族清空的时候,鬓角的汗水已经滑到了下巴,不时滴落在腿上,在衣服上留下一个深色的点。
任意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像灼烧一样干渴。她没去看走廊对面被顶起各种凸痕的金属门,垂眸去看个人终端上方的光幕。
她眉眼冷淡,惨白的肤色和幽深的黑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唯有光幕映出的一点蓝色算是色彩。
在她给简安发出的通迅下方是简安的回复:[很美。]
[你这具身体,实在可惜。]
回复的时间是在她发出通迅后的几秒内,十分及时。他还在惋惜苏锦的身体,似乎觉得她带着苏锦的身体被虫族吞噬十分可惜。
任意懒洋洋地扯了下唇角,仰靠在驾驶位上,近乎漠然地看着金属门被虫族冲破。她脸上乃至眼中都没什么情绪,姿势却莫名带着一股轻蔑的意味,高高再上地俯视着所有在看着她的人。
虫族袭来,激光剑高高扬起,溅起一片深绿色的浆液。
第九十二章 星际旅程(九十二)
任意不知道她在飞船内杀了多久,久到机甲能源枯竭,连激光剑都凝聚不出来。任意干脆弃了机甲,拿着一把激光剑,在剩余的两只虫族之间闪躲腾挪,斩下它们的头颅。
失去生机的虫族轰然倒地,任意也同脱力了一般,跪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激光剑被她随手扔在一侧,在地面上滚了两圈。
飞船的警报声还在响,只不过已经没了损坏扩大的警报声。由虫洞进入飞船内部的虫族已经被全部清理干净,至于外面那些虫族,就算她想管也管不了,只能盼望着飞船的防护罩能撑到舰队把虫族剿灭干净。
至少在虫族突破进飞船内部之前,是安全的。
任意伸展着无力的四肢,躺在唯一干净的一小块地方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想动。这样松懈的状态保持了十几秒,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任意缓缓张开眼睛,一只手撑起身子,侧头望过去。
简安的衣衫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和周围乱七八糟的虫族尸体极不相称。他脸上笑意温和,眼眸如最深邃惑人的湖水,波澜不惊。他缓步走过来,俯身把任意随手扔在一旁的激光剑捡起来,按掉了开关。
任意冷眼看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简安俯视着她,近乎温柔地说道:“不准备的多一点,总觉得你能翻盘。果然……”如果他没有假传指令,让飞船上的所有人离开飞船迎战虫族。凭这些虫族,恐怕连她的精神力都耗不干净。
一旦被她抓到机会,她就能立刻让自己脱离险境。
“我就当这是赞赏了。”任意懒洋洋地说道,面上没有丝毫的慌乱或者是愤怒。
简安其实更习惯她这样的表情,他把注意力一而再再而三的停留在任意身上。一是因为主脑显示她的数据出现异常,二则是因为他们极其相像。
即便是最绝望的时候,他们这种人也不会让自己狼狈不堪,失了风度。
他说:“我的确实在夸赞你。”他停了一下,随后笑起来:“如果你稍微跟我没有那么相似,我大概会把你留在能源局。”
任意挑了挑眉:“谢谢,就像你不想和我相处一样,我也绝不会想跟你相处。”两个性情有九成相似的人,相处起来不见得会愉快。更何况是任意和简安这种心思深沉的人,大抵总想着如何算计对方或者防着被对方算计。
简安道:“可惜了。”他把玩着激光剑的剑柄,语气十分遗憾。
任意一只手撑着身体,一只腿屈了起来,显得十分散漫。她问问题的口气也很散漫:“我有一件事很好奇,能源局究竟是做什么的?”
简安理所当然地答道:“当然是供应能源。”
任意没有因为他敷衍的回答生气,而是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接受到的那些攻略任务,跟能源有关系?”
简安眼底划过一丝诧异,要知道一般人绝不会想到攻略和能源供应有关系。他刚刚那句话没有错,却是在故意引导,有意让她以为他是不想回答。但事实上,他说的就是实话。
第九十三章 星际旅程(九十三)
“能源局自成一界,从各个世界汲取外物,有来有往。”简安说道,“而能源局所能提供的能源……”
他笑了一笑,缓声说道:“的确和攻略有关系。”
这其实算不得什么机密,只不过隐瞒下来更有利于能源局维持神秘的形象。
“每一个世界都有类似于世界支柱一样的人物,包括这个世界。他们几乎可以影响整个世界的走向,而他们的情绪变化可以产生能量波动。”简安耐心地解释道,“在我熟悉空间规则之后,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当这些能影响世界走向的人有剧烈的情绪波动的时产生的能量可以支撑一颗星球一个月的日常能量消耗,不需要耗费任何资源,只需要捕捉这种能量波动将其转化即可。”
任意了然地点了点头:“既然只需要情绪波动,也就是说并不是只有因爱情产生的能量波动才可以。”
简安答道:“我喜欢用温和一点的手段,爱远比恨听起来更美妙。”而且那些会影响世界走向的人物一旦情绪失控对于所在的世界来说是极大的不稳定因素,一些较为高级的世界甚至可能会因此毁灭。
世界毁灭对他来说是极大的损失,毕竟只要世界存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类似的人物出现,影响世界的走向。
任意仰着头看他,神色清明,口吻平静:“其实所谓的好感度增减也不全是因为爱吧?”
“爱情本来就是捉摸不定的东西,而人类又惯会欺骗自己。”简安承认道,“是不是真的爱情有什么关系?他们自己认为自己爱了,为爱而哭,为爱而笑,又跟爱情有什么区别呢?”
任意扯了下唇角,没心情跟简安争论“爱情是什么”这种哲学问题。她挪动了一下身子,甩了甩酸涩的手腕:”相比这个,我对能源局更加好奇。自成一界,是怎么做到的?”
“我其实很想回答你。”简安手中的激光剑翻转了一下,温润的双眸望着任意,状似深情,“如果是你的话,我们应该能讨论出一些有趣的东西。可惜……”
他往后推了一步,虫洞在任意身侧拉开:“我不能继续让你拖延时间了。”
虫族的头部从虫洞中探了出来,巨大的身躯下,坐在地上的女子显得极为渺小。她身上最后一样武器现在落在了简安的手里,面对虫族她除了逃命没有别的办法。
手无寸铁的人类,又要怎样从虫族这种宇宙中顶级的掠食者口中逃命呢?
简安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是真的觉得可惜。任意这样的人,如果愿意一直作为宿主,能给他来带的收益不可估量。
任意坐在地上,微微抬头,冷冷地注视着简安,没有起身逃命的打算。
简安微微皱了下眉。此时,自虫洞出来的虫族已经低下了头,大张的口器对准了地面上诱人的食物。
任意仿若未觉,她盯着简安,笑了一下。
苏锦的脸很美,属于任意的眼神寒冷彻骨,勾起的这一抹笑意惊人的艳丽,也让简安心底一沉。他似乎,忘记了什么。他过来的时候明明注意过四周,没有空间波动的痕迹,这附近的区域也被封锁冻结,没有人可以突破这里……
霎那间,一道如月的冷光贯下,虫族在半空中一分为二,切口处内脏清晰可见,却没有一点浆液溅出。虫族的尸体向两侧倒下,冷光的主人提着刀,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简安。
“叶沉鱼……”简安低声念道。
一身清冷的少女闻言扬起手中的长刀,刀尖遥遥对着简安,嗯了一声。
简安眯眸,温和的笑意褪尽:“这附近空间已经被冻结,无法开辟空间通道,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就算是叶沉鱼,也要遵守基本的法则。
不能叶沉鱼回答,他就恍然道:“在空间冻结之前,你就已经在了。你一直等我出来,这不是你的风格……”
简安低声喃喃着,望向了任意。任意笑起来,眉眼间如落了一层清辉,她说:“不到我力竭的时候,你是肯定不会出来的。不过我猜,你高高在上惯了,没经历过失败,会很乐意在为我这种丧家之犬解释疑惑的。”
她认真地望着简安:“你听过‘反派死于话多’吗?”
在被虫族包围的时候,她猜测简安是不是跟上次在拍卖会时一样,躲在角落中看热闹。所以她发了一条通迅给简安,果然简安立刻的回复让她确认他的确在看着她。
所以在察觉空间有所波动的时候,她暗示叶沉鱼不要出来,故意让自己力竭,等待简安出来。简安果然没让她失望,从简安在柳飞羽所在的世界出现,亲手构建出柳飞羽的悲惨过往中就能看出来,他是个不吝于亲自下场的人。
他享受这种能改变其他人命运的感觉,喜欢高高在上的俯视,喜欢欣赏蝼蚁的痛苦挣扎。
任意不介意做蝼蚁。
但即使她是一只蝼蚁,其他人也无法随意碾死她。
简安在这种情况下仍旧保持着冷静,他回答道:“我听说过……但只要我出现,就已经入了你的圈套了。”
他不动声色地扫过叶沉鱼的面容,说道:“我回答你的问题或者不回答,都没有什么区别。或许你该感谢一下,我愿意给你答案。”
任意竖起食指,放在双唇之间:“我学乖了,还是一个字都不要多说的好。”
她话音未落,叶沉鱼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简安飞身急退,然而叶沉鱼手中的那抹冷光如影随形,仿佛永远都能贴着他的身体。
任意勉强从地面上站起来,目光不错地盯着简安和叶沉鱼。在叶沉鱼面前,简安明显出于下风。他几次想要拉开空间通道,都被叶沉鱼紧随而来的刀尖逼到放弃。
冷光闪过,简安错身的瞬间,右脸颊上多了一道淡淡的血痕。不等他动作,冷光鬼魅般地横扫过来,挥向了他的脖颈。
第九十四章 星际旅程(九十四)
浅薄如月痕的刀刃落下,却只斩破了一道虚影。简安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堪堪躲过了叶沉鱼的刀刃。
叶沉鱼修眉微动:“啧。”
简安这才得到喘息的机会,转到叶沉鱼身后拉开距离。足尖刚刚碰到地面,他身后就响起了一阵掌声:“啪啪啪。”
简安:“……”
他回头看了一眼,任意笑眯眯地看着他,双手还维持着鼓掌的姿势:“风水轮流转。”
简安扯了一下唇角,笑意冰冷:“呵。”
他不那么假惺惺地笑,还是有几分好看的,任意毫无负担地想,完全忘了自己习惯性的微笑也差不多。
叶沉鱼看了两人一眼,也不多话,手中刀刃挑起来,点向简安。简安蓦地笑了:“也太急了点吧?”说话间他身姿错开,躲过了这一剑。
叶沉鱼神色镇静,岿然不动,手腕一番,刀刃紧随而去,快到连月色都成了一线。
简安猛然抬头,盯了任意一眼。任意跟他对视,看戏的心情淡了几分,简安没有躲。
或者说他躲不开叶沉鱼看似随随便便斩过来的一刀。
月色滑开他的侧肋,溅起一片血光。简安咳了一声,染着血色的唇勾起笑意。他含着略显讥讽笑意,盯着任意,双唇轻轻动了动。
下一刻,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叶沉鱼一刀斩空,露出了点遗憾的神色,却并未因此有多动容。如果简安那么好杀,他现在应该已经死在她手上一百次了。
地上的血痕不知道何时化成干涸的阵痕,光芒闪烁了一下又归于黯淡。
任意盯着干涸的血痕,眉心拧了一下,刚刚简安的唇形分明在说:等着。
放这种狠话,不太像是简安的风格。
叶沉鱼收刀入鞘,走过来说道:“跑了,还能再把他引出来吗?”
任意摇了摇头:“难了。”
叶沉鱼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她难得逮住简安一次,又让人跑了。
“要不我留在你身边,等简安出现?”叶沉鱼提议道。
简安再次出现最有可能出现在任意身边,叶沉鱼留下来也可以保证她的安全。任意沉吟片刻,却拒绝道:“不用,他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你可以沿着能源局这条线索追查,既然能源局跟帝国有如此密切的联系,它不会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叶沉鱼点头:“好。”她看了一眼被汗水浸湿的任意,问:“你没问题?”
任意把几缕黏在额头上的刘海挑到一边,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叶沉鱼看了她一会儿:“好。”她不是擅长想太多的人,谋略也好,布局也罢,自有聪明人去想,用不上她。
叶沉鱼走了。
任意重新坐在一片狼藉之中,等着救援的人过来。飞船外面的虫族已经被清理干净,舰队逐渐靠近。
在飞船被进入的时候,她躺在唯一的净土上,睡了过去。
第三十二军团行军途中被袭,两艘飞船因此坠毁伤亡人数逾千人。这条消息震惊了整个帝国,随之而来的,是接二连三的军团被袭的报告。
帝国大半星域沦为战场,一夕之间,帝国重新回到了百年前的境地。
帝国议会在整整一天半的讨论之后,作出决定:放弃部分星域,由七皇子宁盛焕率军将虫族阻挡在新的边境之外。二皇子宁盛远率军歼灭仍旧残留在帝国边境内的虫族。
第三十二军团经过短暂休整之后继续执行原本的命令,军部新星苏锦因精神力透支过度昏迷,至今未醒。
漫长的战争,似乎才刚刚开始。
…………………………………………………………
“媳妇儿不听话就该打,不打怎么老实!”
“花那么多钱买来的……”
“传宗接代……”
不同人的说话声忽远忽近,在耳边萦绕不去。四肢似乎是僵硬到没有知觉,手腕被紧紧束缚着,火辣辣地疼。
喉咙像是被烤干一般,干到发疼。任意舔了一下干到起皮的下唇,勉力睁开眼睛。
入目是木头撑起来的房梁,似乎因为经年的烟火,覆上了一层漆黑的污渍。
这是什么地方?
任意有些茫然的想到。她试图坐起来看看周围,只动了一下,她就发现自己双手被拉过头顶束缚着。似乎因为保持这个动作太久,手臂酸涩而僵硬。
这又是怎么回事?
任意眼底又添了几分茫然,她忍着疼痛和无力,慢慢地把被拉到头顶的手放下来。
双手举在眼前,她才发现是被一条破旧的皮带绑着,手腕处已经被磨出了血痕,可见她之间挣扎的有多激烈。
然而她并没有这段记忆,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被绑着,为什么浑身上下都疼痛难忍。
更早一点的记忆也是没有的,她的记忆一片空白。
任意忍不住皱了下眉,她没管被绑着的双手,忍着疼痛坐起来。木床因为她的动作吱呀吱呀地响起来,不远处的谈话声立刻停了下来,片刻后脚步声渐进。
任意偏头看过去,是一个看起来有几分戾气的男子,三十多岁的模样,神色不善。
她不认识他。
但显然,她现在处境表明,她应该是认识他的。
男子走过来,骂咧咧地说:“再不老实,还打你!妈的,老子几万块把你买回来的……”
后边的话,任意就没留意听了。她什么也不记得,却也能猜出自己的处境:被拐卖到贫困山村的姑娘。
看来她丧失的只是记忆,不是常识。
任意盯着手腕上的皮带,直到男人骂完。她才抬起头,问:“你是谁?”
男人一愣,随即大怒:“老子是你男人!”
说着,他就伸手去抓任意的头发,打算再教训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媳妇儿”。
任意在被他抓住之前,往床里瑟缩了一下,目光单纯而茫然:“你是我男人……老公?”
男人手一顿,察觉出有几分不对。他把人买回来有些日子里,这媳妇儿性子烈得很,哪会用这种口气说话,张口就是骂他。
该不是把人打傻了吧?
第一章 终局(一)
打傻了也不影响生儿子,但傻了总归做事不利索。本来还寻思买了个大学生回来,以后还能教孩子念书。
男人犹犹豫豫,有点不敢动手了。
任意仰着头,疑惑道:“不是这么叫吗?”
男人更迷糊了,这时候一个六十左右的老太太走过来扯了扯男人的袖子,往外指了指。
男人跟着走了出去,木门吱呀一声地被合上。
任意立刻跳下床,几步跑到门口,贴着门听外面的说话声。
这种漏风的木门当然没什么隔音效果,外面的谈话一字不漏地传了进来。
“……这人像是傻了。”
“我瞧着不像太傻,倒像是忘事儿了。”
“那这怎么办?”
“我看倒是好事,这妮子之前闹得凶,现在看着是听话了。她不记事儿,瞧着也不太傻,我们就告诉她,她就是这家的媳妇儿,让她安安心心跟你过日子。”
“等给你生了娃,就算想起来了,心也定了。”
外面的谈话结束,任意又轻巧地坐回了床上。
木门被打开,男人重新走了进来。任意不安地动了动被绑着的手腕,问道:“你是我男人,那你为什么绑着我?”
男人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太太听得清楚,上前说:“你刚刚犯了疯病,二成没法子才把你绑起来,免得你撞墙你。”
任意看了看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可能这两人真把自己当傻子吧。
她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就算什么都不记得,她也清楚,自己不可能是这家的媳妇儿。
这里的一切她都不熟悉,有一种浓重的疏离感。她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在其他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有更重要的事让她去做。
可究竟是什么事,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任意思绪转过,状似天真地望着男人:“我不撞墙了,能给我解开吗?”
男人看着她,竟有些不自然的脸红,一边说好,一边给上前把皮带解开了。
任意甜甜地笑起来:“谢谢。”
“没、没事。”
老太太推了推男人:“好生看着你媳妇儿。”
男人连连点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任意。
老太太走了出去,出去后把门在外边掩上了。
屋子里只有一个昏暗的灯泡,光线昏黄暗沉。任意低头揉着手腕,眼底冷色闪过。
男人看着她难得顺从的眉眼,忍不住靠过去抱她。
任意没动,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柔软下来。只不过在男人抱紧她的一瞬间,她惊呼了一声:“疼!”
二成想起来他刚刚的确下手挺狠的,不过还是有点舍不得怀里的女人。要知道,他当初买人的时候,数这个最漂亮,因为这个人贩子还多管他多要了一万块钱。
任意任由他抱着,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底却多了眼泪,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一汪水。
她软声道:“疼,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二成被看得心底一软,他也不是喜欢打她。只不过花钱买来的媳妇儿,天天闹,天天想逃,能有什么办法?只有把人打怕了才行,村子里的人都是这么干的。
要是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能听话,愿意跟他过日子,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二成美滋滋地想了一会儿,松开了手。
任意对他笑了一下:“你真好。”
她往床里边缩了缩,问道:“你说你是我男人,我嫁给你多久了?”
二成被笑得心里甜成一股蜜,想也不想地说道:“三个多月了。”
怕是三个月前买回来的,任意心底想到,她面上不露,依旧是单纯茫然的神情:“我怎么会犯疯病呢?”
二成支支吾吾:“估计……是冲撞了什么,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你说得对。”任意显得格外乖巧,“我困了,我能睡觉吗?”
折腾了半宿,二成也累了。他有心做点什么,又觉得日子还长着,正是哄着人的时候,不差这一宿。
他连声说:“你睡你睡。”
任意靠在木床里头,闭上了眼睛。她感觉灯被关了,男人在她旁边也躺了下来。
黑暗中,任意呼吸变得绵长,一双眸子却十分清醒地睁着。
她当然睡不着。
男人刚才想要做什么她很清楚,只能借着身上的伤逃过一劫。
但也仅仅能逃过今天晚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必须得想出个办法让男人不动她,并且离开这里。
任意指节蜷起,在空中虚叩了两下。随即她怔了一下,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她脑海里闪过些许的片段,再往深想的时候,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任意轻轻翻了个身,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她能想起更多的记忆。
夜尽天明,塑料纸封的窗户透过些许阳光。二成已经起来了,他穿好衣服,洗了把脸出了门。
临走之前,把窗户和门都关得死死的。
任意躺在床上,等外边没了声音,她才睁开眼睛,从木床上爬起来。
她打量了一会儿门窗,发现确实跑不了,便下了床,从水缸里边舀水把身上的伤口清洗干净。
桌子上放了蒸好的洋芋,应该是给她留下的早饭。任意坐在木凳上,把洋芋吃了。
外边多了点声音,像是昨天那个老太太在喂鸡。比起二成,这个老太太心眼要更多些,脑子转得快。
骗她的信任可能会有点难度,却不会太难。至于二成,任意根本没放在心上。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她拿捏得住二成,而且能捏得死死的。
仿若她对这种事情轻车熟路。不止是二成,包括院子里的老太太,她也觉得自己有办法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她以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任意心底添了几分疑惑。
整整一天,任意都被锁在屋子里。等到晚上二成和他爹回来,老太太才把煮好的晚饭摆在了桌子上。
任意安静地坐在桌子边上,老老实实地吃饭。
二成明显眼角眉梢带了喜意,之前没见过二成他爹和老太太也都喜不自禁。
任意低着头吃东西,眸光锐利而冰冷。
第二章 终局(二)
饭就是蒸的洋芋,配上咸菜,不怎么好吃。不过任意不会亏待自己,也不会闹绝食什么的吃饱了才有力气跑啊。
一顿饭吃完,桌上的碗筷被收走,门又被掩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下,二成目光灼灼地望着任意。
任意偏过头,脸颊微微发红。
二成走过来,有点干渴地咽了下口水:“我们睡吧。”
“我……”任意正要说话,却忽然干呕了起来,呕了半天,却没吐出什么来。
她拧着眉说:“好难受,我想吐……”
二成开始还以为是她吃坏了什么东西,可家里这几天也没吃什么……
二成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要是有了,可不就想吐吗?
他看着捂着嘴的任意,乐得原地转了个圈儿,又觉得应该好好问问。
他连忙拍了拍任意的肩,说:“你先歇着,歇着。我出去问问,问问……”
男人跑到门口,把门拍开,拉着他妈往院子里面走。
木门重新被关起来,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任意把手放下来,神情不似难受,倒有几分嘲讽。按二成的说法,她被拐卖到这里已经三个月了,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大概率被卖到这里的第一天,什么事儿都做完了。从人贩子那里买媳妇儿的,难道还跟你讲礼节不成?
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感觉身下有疼痛的感觉……
任意双眸合起,微皱的眉泄露了些许厌恶。恶心肯定是恶心的,想到自己曾经被强迫就有一种冰冷的恶心感自胃里面往上顶。
但并非不能忍受,她甚至于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情,并且想办法把这件事利用起来。
三个月算起来,是有可能怀孕的。她如果怀孕了,可以避免被强迫,这家人的戒心也会降低很多。
至于之后,可以再想办法。
任意轻吐了一口气,心底却又升上了些许疑惑。她隐隐觉得自己太冷静了,一个普通女性可能会在自己被侮辱的情况下,如此冷静地接受,并借此谋划吗?
她原本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又是怎么被拐卖到此的?
不多时,木门响动。任意睁开眼睛,微微低头装作不舒服的模样。
老太太走了进来,一脸的笑意看起来还有几分激动。她拉着任意问了好些问题,例如最近胃口怎么样?上次月经是什么走的。
任意现在是个失忆的,自然是都答不上来的。她连连摇头,最后犹犹豫豫地补上了一句:“我有点想吃酸的。”
老太太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酸儿辣女,好,好,好。”
“你好好歇着,明天让二成给你摘点酸果子。妈明天给你煮鸡蛋,补补身子。”
二成在后边搓着手,手足无措地问:“妈,真是吗?”
“估计是了,过些日子显怀就知道了。”
老太太又说了不少安慰的话,走得时候对二成说:“你可不能对你媳妇儿胡来,这个时候最容易小产。”
二成连连答应。
任意冷眼看着,几乎想嗤笑出声,这场景还真像是媳妇儿怀孕了,一家人都高高兴兴,和和满满。
然而这种幸福和喜悦,全是建立在把一个女人视作生育工具买卖,殴打强迫的结果。
在白骨尸血上开出的花,再鲜艳也泛着恶臭的味道。
这天晚上,二成当然没有做什么,整个人都显得小心翼翼,一直嘘寒问暖。
好像任意身上的伤,不是他打的。
第二天天一亮,一家人都出去干活,只有老太太留下来做家务。任意仍旧被关着,只不过早饭添了一个鸡蛋。
任意一点也不浪费地把鸡蛋吃了,她身上到处是伤,而且似乎挺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需要好好养一养。
看起来这家人没有要带她去医院做检查的意思,让她不至于担心被拆穿,同时也少了逃跑的机会。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应该都会被锁在屋子里,她得想想办法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任意摸清了这家人的基本情况和生活规律。家庭成员构成很简单,三十多岁的二成和他上了年纪的父母。
二成的爸很少说话,似乎也怎么管家里的事儿。二成的妈心眼要多一些,话也要多一些,却也是防着她防得最紧的。
七八天过去,任意也没能看见外边的天蓝不蓝。好在她现在是“怀了孕”的,没有人敢动她,吃食也不会亏待她。
她也耐得住性子,没有表现过对外面的探究欲。
又是一天晚饭结束,任意环着双膝,坐在一边,神色恹恹。
二成瞧着她,有点讨好地笑了笑:“你洗脚不?我跟你打水。”
在这种落后的村子里,男人跟女人打洗脚水就算是了不得的体贴了。“
任意知道这是看在她“怀孕”的份儿上,可能也是看在她这张脸的确好看。
说起她这张脸,任意拿木桌上的塑料镜子仔细端详过,眉目清秀,有一种清纯的美感。
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张脸没有一点熟悉感,就像这张脸不是她的一样。
二成把脸盆端过来放在床边,任意跟他低声说了句谢谢,脸上的厌色依旧挂着。
二成瞄了她一眼,转念问:“明天去镇上卖菜,我给你带头花回来。”
任意微微抬了抬眼,有些动容,却很快摇了摇头:“不用头花。”
二成问:“那你要啥?”
任意抖了抖脚上的水:“我没衣服穿……”
“行,给你买套衣服。”二成一边把水盆端起来,一边说道,“只要你给我们老陈家生个儿子,跟你买多少件都成。”
哦,这家人姓陈,任意淡淡地想到。不过姓什么对她都没什么意义,她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呢。
想到这儿,任意抬眸问道:“你叫陈二成,我叫什么?”
二成被问住了,他把人买回来根本没问出叫什么名字。买回来当天折腾了一晚上,后面人就一直在骂,在哭,问什么也不答。
任意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有了数,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模样问:“我是不是也姓陈?”
二成连连点头:“对,你也姓陈。”他陈家的媳妇儿当然也姓陈。
第三章 终局(三)
“那我叫什么?”任意接着问道。
“你……”陈二成张了张嘴,总算想起个名字来,“你叫凤珍。”
获得了新名字的任意笑了笑,眉眼弯起:“你明天镇上,给我带件好看点的衣服。”
陈二成傻看着她点头:“好。”
任意心念一动,紧接着说:“我能跟着你去挑衣服吗?”
陈二成立刻道:“不行,你得留在家里边。”他稀罕归稀罕可还记得当初人要死要活得想跑呢。他狐疑地看着任意,怀疑任意是想借机逃跑。
任意却分毫破绽不露,赌气一般地扭过身子去,白莹莹的侧脸在灯光下格外好看:“天天都在家里,连门都不能出……凭什么你们都能出去,我不能出去?”
她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回答打消了陈二成的怀疑,他劝道:“你有身子呢,镇上多远,你去了累到怎么办?”
“不能去镇上,出门走走总行吧?”任意哼了一声,“连动都不动,孩子以后身体也不好。”
“真的?”陈二成哪懂怎么照顾孕妇,疑惑地反问了一句。
任意说:“当然是真的,不然你出去问问。”
她露出点疑惑的表情:“也是奇怪,妈每次都把门关起来……”
“那是妈怕你冷到,你要什么妈不都给你拿过来了。”陈二成慌忙解释道,生怕任意起了疑心,想起自己是被卖过来的。
“妈是好心,但也不能总是这样啊……”任意嘟囔着,在陈二成看不到的地方,唇边泛起淡淡的冷笑。
陈二成心神不宁地遮掩了几句,任意十分配合地没在追问,躺下去睡了。
然而种子已经埋下去,就看什么时候发挥作用了。
……………………………………………………
镇上里村子二十多里的路程,搭上三轮车半个多小时的功夫就到了。陈二成买完了菜,差不多就是中午了。他急忙找到了卖衣服的摊子,买了一套碎花的衣裳。
同村的人都知道他买了个漂亮媳妇儿,瞧见他买的衣裳,一个跟他年纪的差不多大的男人酸溜溜地说:“给你买回来的媳妇儿买的?。”
陈二成略显得意地笑起来:“她有身子了,想要新衣裳……”
跟他说话的人还没娶媳妇儿,也没钱买,看不得陈二成一脸得意:“买回来的媳妇儿,跟你哪儿能一条心。买什么都没用,回头说不定连孩子都不想要。”
像他们这种村子买媳妇儿稀松平常,不去买哪有姑娘嫁过来?这种事儿多了,大家心中都有数,买过来多数都不想过日子。要是生了孩子要好些,有些就算生了孩子也会跑。
还有怀了想方设法想弄掉的,最好的法子就是找个屋子把人锁起来,等生了几个孩子再把人放出来。
这时候多数都记不起要跑了,也认了命。就算还跑,也不会把孩子带走,也亏不了什么。
陈二成听着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我媳妇儿听话着呢,是正经过日子的。你瞎说什么?”
陈二成口气不佳,男子讪讪,也不想跟他吵,毕竟他的话像是盼着人家买来的媳妇儿跑,理亏。不过他也不服气,只小声嘟囔道:“能跟你过日子就怪了。”
第四章 终局(四)
“二成媳妇儿怀孕啦?”这时候同搭一个车的大妈插嘴道,“前几月正是危险的时候,可得看着点儿。”
她这一插话,就把男人的话给岔了过去。
陈二成连连点头:“是怀孕了。照顾着儿呢,她昨个儿还说要出去走走……”
“是该动一动,不然不好生。”大妈接了一句,随后靠近了陈二成压低声音:“就算是有了,也得看着点儿。前几天柱子那个媳妇儿生了两个孩子,不还是想跑?虽说给抓回来了,但要是跑了想,孩子不就没妈了?”
陈二成记在心里,说:“知道,记着呢。”
大妈是个“热心”的,嘱咐完陈二成,又去跟同车的另一个男人搭话:“水正,二成都娶媳妇儿了。你不打算打算?”
被唤作水正的男人穿着白色的半袖上衣,灰色的裤子,露出古铜色的结实手臂。他闻言抬头,露出端正俊朗的面容,看起来竟有点书卷气,跟他宽厚壮实的身材有淡淡的违和感。
他说:“没钱。”
大妈叹了口气:“也是,你家就你一个……”
大妈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不少,水正却没再接话。车一停,他背起蛇皮袋子,一声不吭地跳下了车。
“可惜了……”大妈在他后边感叹,“水正这孩子又灵气又老实,都是家里拖累了。”
陈二成附和了一句,也拎着袋子跳下了车。他跟水正不熟,也知道一点水正的事儿。
他小时候,水正就是他们村子里最聪明的孩子。大家都说这孩子以后要出去念大学的。可惜没等水正念完高中,他爹就病死了,留下他病怏怏的娘,只能他辍了学照顾着。
二成也觉得可惜,但也就念叨一句那种程度的可惜。出去念大学什么的,离他太遥远了,甚至于离整个陈家沟都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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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意靠在木床旁边,环膝盯着屋子的一处角落。她身上的伤差不多已经好了,只还有几处没有淡去的青紫。
因着“怀孕”的关系,老太太对她态度肉眼可见的变好。她这几天过的算是不错,然而仿若有什么声音在她耳边提醒着一般,她总觉得,现在的生活绝对不是她该过的生活。
外面院子传来声响,任意算了算时间,估计是陈二成回来了。
果然没过几分钟,木门被打开,陈二成走了进来。
闷了一天的屋子总算进了点新鲜空气,不那么让人窒息了。
任意的视线掠过陈二成,落在阳光中漂浮的灰尘上。没有任何自由,单纯地以生育价值被人评判……
不过她原本是谁,她都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她一定要想办法离开。
一定要。
任意重新回过神来的时候,陈二成已经把衣服递了过来,印着碎花的衣服有些粗糙,但是比起任意身上这件几乎破碎的衣服好太多了。
任意心绪未平,抬眸对陈二成露出一个柔顺的笑来:“真好看,谢谢你,二成。”
温柔中略带撒娇的语气,仿佛练习过
无数遍,熟稔异常。
陈二成瞧着眉眼微挑的漂亮媳妇儿,感觉胸口被温言软语给化成了一片,恨不得再买几件衣服让她高兴。
买人回来的时候只觉得的漂亮,现在可能是因为她怀了他孩子的缘故,越发地觉得人漂亮,想哄她高兴。
晚饭之后,任意把衣服换了。衣服不算多好看,但她肤色白,什么样的衣服都压得住,配上碎花衣衫,竟真添了几分亮眼。
她跑到陈二成面前转了个圈儿,软声问道:“好不好看?”
陈二成点头,贪恋地看着:“好看。”
任意又笑起来,眉眼清浅温柔。她说:“明天我穿这件衣服出去好不好?”
她偷眼看着陈二成:“妈说村子北边有条河的,我想去看看。”
一提起出去,陈二成立刻警惕起来,犹豫说:“河有什么好看的?”
“我没看过啊。”任意嗔怪地斜了他一眼,硬是斜出了万千的风情,“你带我出去看看。”
陈二成明显动摇了一下,说
:“你还怀着身子……”
“走一走又不碍事。”任意上前,轻轻扯了扯陈二成的袖子,“就出去走走,你又在我旁边,还不行啊?”
他在旁边受着,她一个年轻媳妇儿哪里跑的了。陈二成想了想,对上水汪汪的眼眸,心软道:“我带你出去可以,不能走太久。”
“不久不久。”任意应承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
然而没等陈二成深想,她已经开始研究自己身上的新衣服。仿佛出门这件事,只能让她高兴一会儿,不能让她分出更多的心思了。
陈二成放了心,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吃完了晚饭,天还没黑。任意被陈二成领出了家门。
天边斜阳渲染了大片的云,暖色醉人。远处稀稀落落地坐落着几排房子,除此之外,入目便是连绵不绝的青山。
任意站在院子外,看着这一切,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走到外面,第一次看到这个村子的全貌。
第五章 终局(五)
围绕在村子周围是高耸的群山,青色的植被错落,裸露出大片的岩石。只有一条略显平整的路通向村外。村子里人家并不多,房屋大多是低矮简陋,好一点的用砖木搭建,差一点的就是土坯。
任意走在陈二成身后,对陈二成时不时望过来的视线视而不见,脸上全是开怀的笑意,仿若终于能出来游玩的孩子。
村子不大,十几分钟就能走到头。很快任意就看到那条小河,河水自深山之中流淌而出,清冽见底,水浅的地方,一搭手就能碰到水底的鹅卵石。
任意快步走到河水旁边,伸手去搅河里的水。微凉的河水从指尖穿过,温柔缱眷。她好像对河底的卵石很感兴趣,不时捡起一块来抚摸,还想去捉水里的鱼。
陈二成是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蹲在一边抽旱烟。
任意抿着天真的笑意,去捉水里的鱼影。水面倒映出她的笑颜,微弯的眸子里却一丝笑意皆无。
天色渐暗,从地里边晚归的村民路过小河,跟陈二成打招呼。
陈二成笑着回:“我陪媳妇儿出来。”竟然还有几分憨厚。
任意侧眸看了他一眼,羞涩地低下头,继续玩水。
路过的村民瞧了一眼她,心中感叹这新媳妇儿长得实在漂亮,白白嫩嫩的,他们这山沟里头哪儿长得出来?更稀奇的是,看着居然是想跟二成过日子的。
像这样外面的媳妇儿,可没有愿意留在这里的。
正值下田回家的时候,陆陆续续走过几个村民,跟二成打招呼,看到任意言语都都是羡慕嫉妒。陈二成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言语暗羡了几次就有些飘飘然了。
原本他只是打算带任意走一走就回去,现在却有点舍不得走,舍不得那些艳羡的目光了。
任意却在这时候从河边起身,走过来说:“有些冷,我们回去吧。”
陈二成犹豫了一下,想到任意现在怀孕呢,只好点了点头:“先回去吧。”他转过身的瞬间,错过了任意似笑非笑的表情。
任意握着一块鹅卵石,慢慢走在小路上,回想着今天遇到的这些人。她当然不是真的想玩水,虽然的确想出来透透风,但她出来的主要目的是了解这个村子,寻找离开的方法。
这村子四面环山,连路都没修,估计很难出去。陈二成上次去镇上买东西,花了接近一天的时间,晚饭听他们聊天,东西中午就卖完了,回来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还是搭了人家的三轮车。
她如果想去镇上,肯定搭不了三轮车。自己走,恐怕还没走到镇上,就被追回来了。躲进山里危险性太大,她没有野外求生的技能,基本可以排除这个选项。何况这村子里的人世代居住在这里,对山肯定比她熟悉。
最棘手的是,听陈二成和其他人的对话,这个村子似乎已经把从人贩子那里买媳妇儿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觉得这是一件错误、违法的事情,言语间谈论毫不避讳。
违法……这个词让任意恍了下神,她不记得这个世界的法律,只是直觉上觉得人口买卖是违法。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觉得可能不违法是因为有些地区违法,有些地区不违法吗?
任意心中正疑惑着,听到陈二成在和人打招呼:“水正,去砍柴了?”
任意抬头,正打算习惯性地露出羞涩的表情,看到人的时候却是一怔。
背着一捆柴的男人眉眼清正,穿着粗布衣衫,竟有几分书卷气和贵气。
任意对上他黑褐色的眼睛,里面有一丝惊艳,剩余的是漠然和傲气。
一个很傲气的人,甚至跟这个村子有些格格不入。任意心中一动,敛去了羞涩的神色,眼神漠然地跟男人对视。
男人愣了一下,对她一瞬间的神色变化有些诧异。然而没等他细想,陈二成已经带着人走了。
任意把玩着手中的鹅卵石,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刚刚那个人是谁啊,你跟他说话,他都没理你。”
陈二成说:“水正不爱说话,见谁都不怎么说话。人家读过书,跟我们不太一样。”
“读过书?”任意像是起了兴致,“读什么书?”
陈二成说:“他上过高中,听说成绩很好,能考大学。”
那他怎么没去?任意按住心中的疑问没有说话,果然陈二成接着说道:“可惜他们家就剩他和他生病的妈了,他要是走了,他妈就没人管了。你怎么问起这个?”
任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好奇读书……听着有种熟悉感。”
被人贩子卖过来姑娘一般都是大学生,觉得读书熟悉也正常。陈二成一阵心虚,生怕她想起点什么,连忙把话岔了出去:“外面这么冷,我们快点回去。”
“好啊。”任意十分听话地加快了脚步。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天边刚刚露出星星。老太太正在院子里串辣椒,任意看了一眼,走过去说:“妈,我来帮你吧。”她唤的这一声“妈”十分自然,看不出丝毫的芥蒂。
老太太诧异非常,连连摆手:“你怀着身子呢,快回屋呆着去,用不上你。”她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实则心中激动极了,看着样子,人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彻底被他们家给留下了。
任意当然不是真的想干活,她坚持一下就配合地被打发回了屋子里。一番洗漱之后,她躺上了床。
陈二成没有进来,任意侧卧着,能听到院子里模糊不清的低语声。虽然具体的内容听不清楚,却能感受到一老一少的喜悦。
任意唇角勾起,挑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合上了眼睛。
这一天之后,任意就不再像之前那样被锁在屋子里了。白天可以在院子走走,只不过老太太一定是看着她的。她也不介意,装作没有察觉出来的模样,跟老太太说话,帮老太太干活。
她好像天生就掌握着怎么让人信任她的技能,很快就把老太太哄得心花怒放。至于干活,她有着“怀孕”做挡箭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用她沾手。只不过她要摆出一个态度来:她觉得自己是这一家的人,要为家里面做事。
第六章 终局(六)
可惜怀孕这个借口用不了太久,任意叼着半根草叶,坐在树下乘凉。
再怎么样,四个月的时候也该显怀了。
任意吐掉草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否决掉了塞点东西的方案。
她得在被拆穿之前离开这里。最好的办法是,找人带她出去。
树上的鸟儿叫了两声,任意看着陈二成走过来,从石头上起身,往小河的方向走。这些天她每天都会跟陈二成出来去河边走一走,或者在村子里逛一逛。
村子里的人几乎都已经认识了她,遇见了就喊一句:“二成又带媳妇儿出来?”
陈二成这时候总得意地应上一声,他享受其他人艳羡的目光,恨不得时时刻刻带着任意在人前走动。
任意借着机会,把整个村子的情况都摸得差不多了。村子不大,最多五十多户人家,几乎每个人都互相认识。出了村子就是山路,到最近的、通了车的地方也要走上五个多小时。
走惯了山路的人,走起来还不太难。若是没走过山路的,恐怕要更长的时间。
任意低垂着眉眼,对下田归来的人略一点头。扛着锄头的男人瞧着她一时没移开眼,旁边的女人掐了他一下,狠狠地瞪了任意一眼,拽着男人走了。
陈二成正跟着人聊天,没有看到这一幕。
任意略微勾了一下唇,笑意转瞬即逝。这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说句不谦虚的话,她长得很好看。尤其是在这个电视都少有的村子里,任谁看见了她,都会多看两眼。
不止结了婚的会多看两眼,没结婚的也会多看她两眼,当然也包括心怀不轨的。
任意对几个明显不怀好意的目光视而不见,软声让陈二成带她去河边。还未走到河边,就见水正背着袋子走了过来。
陈二成打了招呼,他略一点头,沉默不语。只不过目光落在任意身上的时候停了一瞬。
任意对他笑了一下,他像是视线被烫了一下,飞快地移开了。
任意唇边的笑意更深,又走了两步,却听男人对陈二成说道:“河边现在人多。”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任意听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陈二成听得一愣:“河边能有什么人?”河里连条稍微大点的鱼都没有,除了戏水的孩子,谁会过去?
水正说道:“四强家的今天上午跑山里面去了,才找回来,正闹呢。”他说话的时候,看着陈二成,只不过在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用余光瞄了一眼任意。
任意微微挑眉,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前面就传来了吵闹声。
男人叫骂着拖着一个女孩过来,几个人帮忙拽的拽,拉的拉。被拉的女人似乎还很年轻,哭喊声里带着女孩特有的稚嫩:“你们放开我,我不是他媳妇儿!”
“你们这是犯法、强奸!”
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勉强还能看出原貌,裸露的皮肤全是刮痕和青紫不像是哭得声嘶力竭,嗓音几乎撕裂。但无论怎么挣扎,都挣不多几个成年男子的钳制。
拖着她的男人似乎觉得他太吵了,伸手把人扯着头发拽起来。
“啪。”
女孩的头被打得偏向一遍,脸颊瞬间就肿了起来。
哭闹声也戛然而止。
“闹什么闹!老子买了你这个赔钱的玩意儿,你还敢跑!”男人骂道,“老子买你回来就是要生娃的,还强奸……”
男人似乎仍觉得不解气,又踹了一脚女孩:“让老子丢人。”
女孩偏着头,连生息都没有了,更不要说哭喊声了。
任意低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女孩凌乱的长发下露出半边侧脸,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男人,溢满了无尽的绝望和刻骨的恨意。
她就这样一点点在所有人面前被拖走,伴随着男人的骂声。
任意看到她的手,连一片完整的指甲都没有,血肉模糊。
陈二成感慨了两句被拖走的女孩太能折腾,语气中不掩饰对任意现在听话的得意。水正一只手提着袋子,他没有接陈二成的话,而是盯着任意,目光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任意似有所感,抬头望了过去,竟然从男人眼中看到了灼灼之意。
只对视了一眼,任意便移开了视线,继续往河边走,心中却升上来一阵疑惑:他在期待什么?期待她想那个女孩一样逃走,还是期待她的下场?
任意凝眉沉思,不免就少言寡语起来。所幸她平时就不怎么跟陈二成说话。陈二成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以为她被刚刚的场面吓到了,言语间安抚了几句,顺便也暗示她只要不逃走,不会打她的。
仿佛不打她,就是极大的恩德了。
任意垂眸应了,像往常一样玩了会儿水,然后回到了陈二成的家里。
第二天,任意照例跟着陈二成出去,同往常一样去了河边,又碰上了背柴的水正。男人沉默依旧,对陈二成点了下头,目光扫过任意就接着往前走了。
陈二成回头看了一眼任意,任意眉眼温顺地对他一笑,和平常一般无二。陈二成挠了挠头,对自己心中刚刚升起的奇怪感觉摸不着头脑。
“我们快点去河边啊。”任意拽了拽他的袖子,率先往前走了。
“河边有什么好看的……”陈二成嘟囔着,也跟了上去。他走在任意身后,看不到任意此刻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沉思:水正看她的眼神越发地复杂了。
大抵上是一种既惊艳、又嫌弃的眼神。他看得起她,又看不起她。
她就不一样了,任意对着河水中的倒映拢了拢头发,她从头到尾,就不太看得起他。
她从醒过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季节也慢慢变成了初秋。天色暗得比之前快了许多,任意像往常那样玩了一会儿水,天色已然见黑了。
陈二成见天色暗了,便喊她回去。任意也不留恋,利落地起身,跟着陈二成往回走。路上又碰到了几个人,跟陈二成开了几句玩笑,眼睛却忍不住往任意身上瞄。
事实上,自从任意跟陈二成出来的时间和路线固定了,遇见的人就多了不少。
而且男人居多,任意嘲讽地扯了下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