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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严七官     特种岁月txt下载     特种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6章 学生的信

    学生走了,那天晚上,庄严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过了几天,文书廖晃从大队部回来,用一个纸箱抱着一大箱的东西,一边走一边喊:“三中队的班长出来拿信了!”

    然后将纸箱朝地上一扔,气喘吁吁地叉着腰,一脸的不爽道:“带女生你们带了,我是啥都没捞上,还得给你们扛信。”

    那一个纸箱里,百分之九十九是学生们寄来的信。

    “许宁……”

    “邓振亮……”

    “庄严……”

    “刘德扬……”

    廖晃搬了个板凳,坐在纸箱旁,拿一封信就读一个名字。

    几个教练班长围在旁边,一封接一封从廖晃那里领工资一样领信件。

    最后,每个人怀里都抱了一摞信,唯独王大嘴一只手就能拿过来。

    “没了?”他问廖晃。

    廖晃摇头:“没了。”

    “会不会没拿完,有些还在大队部?”王大嘴不甘心地伸手翻了翻纸箱,里面空空荡荡,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些没良心的家伙。”王大嘴欲哭无泪。

    老兵刘德扬说:“看来还是我们大队长考虑得周全呐,派咱们长得最安全的大嘴去带女生。”

    王大嘴说:“老刘你这是啥意思嘛!什么叫长得安全?那些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一群外貌协会成员!”

    收信一事让王大嘴备受打击。

    在新兵尚未报到的日子里,每天收信成为了教导大队教练班长们的一项最津津乐道的活动。

    庄严的信是真的多。

    全班男生都给他寄了信,游大海隔三差五就一封。

    不光如此,隔壁班很多庄严连认识都不认识的女生也给庄严寄信,他甚至不知道这些女生是怎么拿到自己的姓名,还能准确写出什么中队什么区队。

    这让庄严在一段时期里感到颇有些虚荣感。

    盛情难却,人家既然寄信,自己就得回,那是一种礼貌。

    只是这每天几十封信的频率,庄严觉得津贴费都不够买邮票。

    好在义务兵信件是免费的,写好封口然后拿到大队部,在通信员那里盖个三角戳,不用贴邮票就能直接寄出。

    那几天里,庄严天天只要有空,就会趴在床边给学生回信。

    那份认真都快赶上高考复习生了。

    起初对于回信这件事,庄严倒是挺有兴趣的。

    写什么呢?

    当然不能乱写。

    写来写去就是一些鼓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话,反正模棱两可含糊不清,把话往高大上里写,越纯洁越好。

    男生们的信还好些,女生寄来的信,有些直接就在信件里红果果地表白了,说喜欢你之类的话。

    庄严每次看了,心脏都怦怦直跳几下,脸上微微发烫。

    但总是能抑制住自己的情感,毕竟军队有军队的纪律,连驻地女青年都不需谈恋爱,更遑论是来这里军训过的学生了。

    所以,信是越写越正经,末了总不忘在落款前写一句“祝你学业进步!”

    每天拿信的时候,庄严脸上都带着一种得瑟的笑,和一脸要跳楼式绝望的王大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很快有老兵就给庄严泼冷水。

    老兵刘德扬告诉庄严,军训之后最初的三个月内是学生和教官感情最好的时候,书信往来几乎是每周一封信,甚至两封信。

    带一个班几十人,每人都这么寄,每次都能收到厚厚的一叠信件。

    也不是没有班长有过别的念头,就像带航空公司或者地方警察、银行等等部门的,总会有看对眼的女生成为最热情的笔友。

    不过,老兵残酷地告诉庄严,这统统只不过是幻觉。

    你是兵就得记住自己只是个兵,摆正自己的位置,别以为军训的时候别人叫你教官你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他说:“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也比太把自己当人物!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没啥大不了的,你慢慢就会明白了。”

    关于老兵刘德扬的忠告,庄严虽然承认说的是事实,内心却不怎么愿意接受。

    不过目前迫在眉睫的并非老兵刘德扬怎么说,而是那些与日俱增的信已经将储物柜塞得满满当当的。

    按照规定,储物柜的摆放必须整洁,里头除了毛选邓选还有几本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士兵读物之外,是不允许放置太多私人物品的,何况储物柜小,每天几十封信,很快就撑不下了。

    撑不下,又没地方放,庄严只好去问刘德扬,这些信老兵是怎么处理的。

    刘德扬蹲在自己的储物柜旁,一边往外扒拉着信,一边说:“你来的正好,我正打算处理信件,你是不是跟我也一起去?”

    庄严有些发懵,听这口气,感情还有地方专门安置这些信件?

    刘德扬抱着一大摞信往外走,庄严赶紧回排房拿了自己的信,也跟了上去。

    中途遇到了王大嘴,听说两人要去处置学生的来信,王大嘴也兴致勃勃,拿出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二十多封信,跟在俩人屁股后头去了。

    刘德扬出了排房,拐到了营房右侧的一处僻静之地。

    那里一向没什么人来,几棵树,还有一地的草。

    “老刘,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庄严觉得地方和自己想象的不同,赶忙问:“这里有什么地方放信?”

    刘德扬朝着草丛深处走,在那里扒拉几下,取回了一口锈渍斑斑的破锅。

    回到庄严和王大嘴面前,拔锅一放,说:“你们不是问我以前老兵是怎么处置学生来信的吗?”

    “对……”庄严和王大嘴对视一眼,觉得自己的回答似乎缺乏了之前的勇气。

    刘德扬朝地上的破锅努努嘴:“烧!全烧掉!这口锅,就是多年来教导队的班长们烧信用的,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每个中队都有一口。”

    说罢,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火机点了根烟,从自己的信里挑出一个精致漂亮的信封,拿出里面的信,打开,快速地浏览了一次,叹了口气。

    然后啪嗒打着火机,点上那张粉红色的信笺。

    火,顺着信纸的一角蹿了上来,很快将信纸吞没……

第317章 六年之约?扯淡!

    “烧啦,烧啦!”刘德扬抽着烟,脸上映着火光,把信一封封地扔进了那口破锅里。

    那种表情,仿佛烧的不是信,是自己曾经的青春。

    刘德扬是第三年兵,现在教导队的预提班长集训结束,大队长温志兴之前宣布了退伍名单,上面有刘德扬。

    庄严听文书廖晃稍稍提及过,说是刘德扬本来想留队继续多考一年的军校,按照往常惯例教导队想留队倒也不难,可是今年不同往年,由于兵役制的改革,过了年,到了明年底,部队就会实行士官制度。

    按照新规,像庄严这批已经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里最后一批三年制的义务兵,再当两年兵后如果想留队可以转签一期士官,继续服役二年;像王大嘴这样的第二年兵到明年底满三年,也可以转签一期士官,服役期两年。

    这样,一期士官服役年限一共五年是不变的。

    问题就在于像刘德扬这样的第三年老兵,按照原来的部队规定,他们可以选择超期服役一年继续考军校。可是兵役制一变,事情就变了,第三年度的老兵明年就第四年,无法转签士官,所以原则上是不允许留队,特殊情况除外。

    老兵刘德扬的计划就这样被打乱,本来可以留队的他只选选择在今年底退伍。

    教导队有的退伍老兵已经走了,刘德扬几天后会跟随师部直属队最后一批老兵脱下军装离开部队。

    这就是命。

    铁打的硬盘流水的兵。

    就像新陈代谢,有新兵来,就有老兵走。

    留下了青春的印记,带走的是一段珍贵的回忆,带不走的是什么?

    也许只有老兵自己才知道。

    将信全部扔进了火中,刘德扬站了起来,默默凝视着火光熊熊的破锅。

    “走了!你们慢慢烧!”他仿佛在向庄严和王大嘴告别似的,露出了略带伤感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刘德扬走后,庄严和王大嘴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许久。

    许久之后,王大嘴才说:“继续烧吧。”

    俩人又默默开始烧信。

    忽然,王大嘴用朗诵一样的口吻念了起来:“……我对你的情感是真挚的,如果你觉得是我年幼无知,那么六年后,六年后我大学毕业一定来找你,如果君未娶,我未嫁,那时候……”

    庄严猛地转过身,一把将王大嘴手里的信抢了回来。

    然后瞪了这家伙一眼,说:“我说大嘴你这人还有没有一点儿廉耻之心?这可是我的信,你居然偷看?”

    王大嘴一脸的无所谓,摊摊手说:“谁让你信多,我的信都烧光了,无聊就拿来看看……”

    忽然,这家伙小眼睛一亮,凑上前来说:“这丫头是谁?”

    “是你们班的女生,你难道不知道?”庄严将信重新塞回信封了。

    王大嘴说:“哪个?我刚才还没看到落款呢!”

    “能不能别那么八卦?”庄严说:“我连她是哪个都没印象。”

    “让我看看,我来告诉你是哪个。”王大嘴说:“我这还有照片,全班的集体照,你告诉我名字,我指出来给你看。”

    庄严想了想,还是告诉了王大嘴:“叫潘小兰的。”

    王大嘴一拍大腿,说:“是这小姑娘啊!不错!漂亮!在我们班上,算是最漂亮的了,然后就是那个余慧君,也长得不错。”

    庄严低头烧着信,说:“我不认识她。”

    “你认识,应该认识。”王大嘴一边说,一边提醒道:“就是那个我拉肚子的时候,你替我带过半天时,回来的时候被你训哭的那个女学生。”

    “噢!”庄严这下有印象了。

    之前军训开始第二天的时候,王大嘴这厮不知道吃错了什么,当晚频频跑厕所,第二天拉得脸都白了,最后请假去了一趟师医院吊针水这才好了。

    也就是那天,庄严是十五班的男生女生一起带。

    印象中,潘小兰个子不算矮,是队列里第一列第二名的女生,刚好排在身高最高的余慧君后面。

    余慧君那天肚子疼(你懂的)请假,所以潘小兰临时顶上了排头兵的位置。

    可训练的时候,潘小兰居然走错步。

    这对于排头兵来说是件十分严重的事情。

    因为排头兵的步伐一旦乱,后面的很可能就会跟着走错,整个队伍就会乱套。

    在用口令纠正数次无果之后,庄严一气之下将潘小兰单独拎了出来,在阅兵道旁好好开了半个多小时的小灶,教她怎么学会听口令挑步伐。

    “原来是她啊。”

    庄严忽然笑了起来。

    这小姑娘还有个事让庄严印象挺深刻的。

    最后一天实弹射击的时候,庄严负责保障的靶位上,潘小兰是第四个上来打枪的。

    结果这姑娘开枪前还挺好的,姿势什么都很正确,看神情也不算紧张。

    接过开枪的一瞬间,这小丫头居然直接松开了握住弹匣的左手,连握住握把的右手也松开了,直接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叫得惊天动地。

    如果不是庄严眼急手快,立即摁住了那支自动步枪,恐怕这小姑娘要闹出大事来。

    就为这事,潘小兰被庄严狠狠地又训了一次。

    对潘小兰的印象,就只有这两次,而且两次都是被庄严狠狠地收拾了。

    后来收到潘小兰的信,里面说喜欢自己云云。

    庄严连她是谁都记不住,更别说莫名其妙就被别人喜欢了,于是立马挥笔回信,从学习说到人生,再从人生说到感情,最后将潘小兰的表白定性为“对军人莫名的崇拜导致的错觉”。

    可没想到,潘小兰很快回了信,说了刚才王大嘴念出来的那番话。

    六年?

    等六年之后?

    连庄严都觉得这事要多不靠谱就有多不靠谱。

    他更坚定了这个小姑娘不过是一时冲昏了头脑,这种对自己的喜欢不过是一种对绿军装的崇拜导致的朦胧感情,别说半年了,几个月之后估计这小姑娘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幼稚。

    因此,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正烧着信,突然营房前面有人在喊:“庄严”

    王大嘴说:“好像有人喊你,是廖晃的声音。”

    庄严竖起耳朵。

    “庄严,马上出来!有人找!”

    有人找?

    谁找自己?

    他看着王大嘴,一辆懵逼。

    王大嘴则笑得一脸的意味深长说道:“该不是仰慕你的女学生吧?”

第318章 尹显聪来师部了

    将信扔进火里,最后看看旁边那封刚才被王大嘴偷看的信,那封属于潘小兰的来信,庄严本想扔进火中,拿起来手却忽然僵在了空中。

    也不知道处于什么理由,庄严忽然觉得,应该保留这封信,于是塞进了口袋里,用沙子将火盖熄,然后从营房后走了出来。

    果然是文书廖晃。

    他站在中队营房前的草坪上,四处张望。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身旁还有一个佩戴中士军衔的士兵。

    庄严定睛一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揉了揉在看清楚,顿时大叫起来:“班长!”

    一边说,人一边冲了上去。

    这个士兵不是别人,是尹显聪。

    看着庄严,尹显聪脸上还是那种略带羞涩,显得十分内敛的微笑。

    “你们聊,我走了!”文书廖晃指指二楼:“还有很多事要做,老兵退伍,忙都忙死了。”

    等文书走后,庄严问尹显聪:“班长,你怎么来师部了?”

    从273团到师部,坐车也要坐上百公里。

    尹显聪说:“我是上来找军务科的一个老乡办点事,办完了顺带来看看你。”

    庄严忽然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是留队的教练班长了,在铁八连不少人眼中,也许自己多少有些叛徒的味道。

    于是,不由得有些尴尬。

    “班长……”他小心翼翼地问:“连长那边……”

    尹显聪摆摆手说:“先别忙着说那些,我过来找你,饭都不请我吃?”

    庄严先是一怔,接着就笑,说:“好!今晚就不在中队饭堂吃了。我和你去老油小店里去炒几个小菜,我去跟队长请个假,他一定会同意。”

    之所以不在中队的饭堂吃饭,庄严也不是因为嘴馋老油店里的菜,炊事班的手艺也不差,一般有客人来,加个菜也是很随便的。

    不过,考虑到待会儿聊天的时候也许涉及留队和老连队的一些事,在中队的饭堂里谈这些太显眼,说话也不方便。

    庄严在当兵前好歹是在生意场上混过一段日子的,人情世故待人接物上,还是比一般的同龄人稍微懂点套路。

    “当然会同意。”尹显聪说:“你就跟他说是我来了,你和我出去吃饭,他肯定放行。”

    “为啥?”庄严惊讶道。

    尹显聪说:“你们周湖平队长是我老乡。”

    庄严恍然大悟,说:“班长你在这里稍等下,我马上去队部请假。”

    尹显聪叫住已经转身的庄严说:“顺便去请个假,和你去一趟地炮团。”

    “去地炮团?”庄严问:“去哪干嘛?”

    他有些发懵。

    地炮团距离师部有5公里,在师部的东北方向,要去那边,得走几公里的山路,否则就要出师大门,找本地老百姓的电动三轮坐过去。

    “去找易军。”尹显聪说。

    庄严的脑海里立即跳出易军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易军在庄严来教导队之前,已经离开了铁八连,去了师部的卫训队。

    卫训队,顾名思义,和预提班长集训类似,也属于全师性的集训,集训人员回去大多数都是担任各连队或者营部、团部等等地方的卫生员。

    当然了,庄严后来也来了教导队,一直没易军的消息。

    在连队里,他俩可是好朋友。

    “易军在地炮团?”

    尹显聪说:“对。”

    说完叹了口气。

    又道:“咱们李副连长说了,八连出人才呐,可都是给人做嫁衣裳……”

    庄严闻言,脸微微一红,说:“我上去找队长。”

    说罢赶紧溜。

    上楼梯的时候,庄严一直在琢磨这事。

    一来尹显聪居然跑来师部,说去军务科找老乡。

    这听起来有点儿意思。

    庄严很清楚,尹显聪和刘德扬一样,都是第三年老兵了。这就是意味着,他同样面临刘德扬一样的问题。

    今年1师留队的老兵指标很少,除了一些表现特别凸出的之外,原则上不会留人。

    尹显聪虽然在铁八连是数一数二的班长,而且连长又极为器重,可是连长毕竟只是连长,很多事情,不是连长拍板能解决的。

    上师部,也许其中的意味深长。

    还有就是易军。

    两人在铁八连时期几乎是最沆瀣一气的活宝一对,破事没少做,一起挨罚也没少挨罚。

    没想到,易军居然留在了师部附近的地炮团,这真的是万万没想到。

    到了队部,周湖平在自己的小单间里,庄严将尹显聪到了教导队的事简单说了,申请外出假。

    学生刚走,新兵没来,老兵又在退伍。

    最近教导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最后离队的老兵身上,其他一切都是小事。

    所以,庄严很容易就拿到了假条。

    回到排房,拿了大盖帽,取出士兵证,然后出了排房和尹显聪一起朝师大门方向走去。

    已经是黄昏,很快就要天黑,走山路去地炮团显然耽误太多时间,只能坐老百姓的三轮摩托车去。

    地炮团所谓的位置比较偏僻,电动三轮速度不快,在国道上开了一阵,拐进了去地炮连的路。

    “班长,你是怎么直到易军在地炮连的?”庄严说:“这小子一直就没告诉我,也没给我写信。”

    尹显聪说:“你忘了?是他先去的卫训队,你再去的教导队,他不知道你在这里。”

    庄严想想也是,责任在自己。是自己一直没联系易军而已,怪不得人家。

    不过当时在教导队,天天地狱式训练,回到排房倒头就睡着了。哪来的精力去写信?

    尹显聪脸上永远挂着那种令人看起来十分舒服微笑,问庄严道:“现在你也是班长了,还是教练班长,感觉怎样?”

    庄严说:“还行,刚带完一批军训,拿了个第一名。”

    “不错!”尹显聪说:“庄严,现在你和刚当兵的时候比,简直换了个人似的,我像你爸妈一定很高兴。你最近没有没有和你爸妈联系过?”

    庄严说:“班长,你就别提了,我那位坑儿子的爹……前断时间尖子考核,我拿了奖牌,拍了照写了信寄回去,到现在都没给我回信,他啊……总觉得我是烂泥扶不上墙……”

    尹显聪脸色一变,厉声道:“庄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自己父亲?”

    “行行行。”提起自己的父亲,庄严就有些不耐烦了,说:“我跟我爸之间的关系就那样了,你也许不知道罢了,行,咱不说这个,难得你过来,今晚我请客,待会儿把易军叫上,坐车去我们教导队老油店里搓一顿,老油的手艺,班长你可是知道的。”

    日落的飞云山区,景致极美。

    庄严在教导队六个月,可是根本没机会出去,这倒是第一回出门了,觉得看啥都新鲜。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一件半年多前自己一直没搞明白的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件关于自己更重要的事情,让他一下子面临了军旅生涯中第一次突如其来的变故。

第319章 相聚欢

    易军走出地炮团卫生队的营房门口,看到站在面前的庄严和尹显聪,顿时吃了一惊。

    “班长……老庄!你们怎么来了!?”

    “易军你个臭小子!”庄严上去,直接在易军的胸脯上来了一拳,“在地炮团也不告诉我一声?”

    易军笑嘻嘻说:“谁不知道你们教导队忙啊?都往死里训?我敢去找你吗?再说了,就算我去了,你有时间陪我吗?”

    忽然口气一顿,笑容没了,惊讶地问:“对了,预提班长集训不是结束了吗?你怎么还在师部?不会是专程从s市跟着班长过来找我的吧?还真不枉我们曾经一起偷过猪腰子呢!”

    这话一出口,庄严就尴尬了。

    留在教导队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老连队的人。

    虽然不是自己非得留队,可是现在自己事实上已经留队。

    之前在尹显聪面前,一直没提这事,怕的就是这茬。

    现在这个易军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他悄悄瞄了一眼尹显聪,觉得后者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这才轻声道:“我留队了……”

    “留队!?教练班长!?”易军的眼睛登时圆了,一拳砸在了庄严的胸脯上,“牛逼啊!我就说了,你老庄不是个简单的家伙,不比徐兴国差!对了,徐兴国呢?”

    “回去了。”庄严小声道。

    易军哈哈大笑:“他可能是最想留在教导队的了,你现在留队了,他不跟你打一架?”

    庄严没敢提那晚和徐兴国之间的事。

    打,确实是打过了。

    尹显聪如今在场,总不能在这里提及徐兴国的想法,说徐兴国想留在教导队最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周湖平否了。

    虽说自己跟徐兴国之间现在已经水火不容,但总不能背后非议别人,那是小人行径。

    这样做,对现在回到老连队的徐兴国也没好处。

    “行了,别什么教练班长的了。”庄严说:“是班长说你在这里,我们才一起过来找你,赶紧去找你们队长请个假,一起去我那边,教导队附近有个小店,炒菜忒好吃。”

    “行!你说了算!”易军说:“你们在这等等我,我去跟队长说下,拿个假条。”

    等易军走了,庄严这才对尹显聪说:“班长,我没回连队,连长……他怎么说的?”

    尹显聪道:“当然生气啦!”

    他看了一眼已经十分尴尬的庄严,叹了口气,安慰道:“不过也没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徐兴国回去了,连长倒是挺高兴的。不过你没回来,他也有话说,说自己连队好不容易培养了个人才,送去教导队集训,居然成了别人的兵。”

    “还好……”

    庄严总算松了口气。

    他心里觉得挺对不住张建兴的,当初是自己各种争取才得到了来教导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的机会,而且还跑到张建兴的办公室里去毛遂自荐了一番。

    现在好了,自己毕业了,却留在了教导队,连队那头还等着用人,恐怕对张建兴未来一年的骨干安排还是有一定影响的。

    “班长,我也是有苦难言。其实不是我要留教导队,是中队长死活要我留下,说我要是不听他的,即便回去了也扣下我的训练档案,我也是没法子了……”

    尹显聪摆摆手道:“这事,也说不清,你也别解释,越解释越乱,既然留了,就得好好干。”

    俩人谈了一阵,易军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他拿到了假条,被批了半天的假,今晚熄灯前必须归队。

    原路坐车返回到了老油的店里,找了个桌子坐下,庄严死活要做东,易军和尹显聪都知道庄严的家庭条件好,手头最宽松,于是也不跟他争,由得他安排。

    老油店里都是一些家常菜,什么虎皮尖椒,什么牛肉炒辣椒,还有就是当地有名的胡须鸡,庄严点了一整只胡须鸡,又点了几个小菜,尹显聪一个劲地说“够了够了”,庄严也没停住,又让老油上了一箱啤酒。

    “班长,你就别客气了,当初要没你,我都来不了教导队,难得你来一次师部,就让我好好做做东。”庄严大包大揽,豪气万丈。

    老油店里没什么人,教导队预提班长集训结束,店里冷清得很,他一眼就觉得尹显聪面熟,俩人一聊,说是前两届教导队集训的学员,老油大喊说,有印象,有印象。

    说着又送了一碟腌萝卜。

    菜很快上齐全了。

    庄严开了几瓶啤酒,自己端着一瓶,说:“难得咱们八连的兵在这里能聚聚,来,干了。”

    说罢,三人碰了碰瓶子。

    当兵的喝酒都像打仗,雷厉风行,仰头咕嘟咕嘟地很快一人干掉了第一瓶。

    庄严给尹显聪夹了一大块鸡腿肉,说:“班长,这是咱孝敬您的,能在你手下当兵,这是我的幸运。”

    尹显聪说:“庄严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油腔滑调了?还学会拍马屁了?”

    庄严说:“我本来就这样,当兵都让我的性格改变很多了,不过我可不是拍马屁,我说的是真心话。我这种操蛋性格,你让我新兵连在陈清明手下当兵,我绝对没今天。别说去教导队了,搞不好在连队养猪呢!”

    尹显聪沉默了,并没有马上搭话。

    庄严又开了三瓶,又一人一瓶。

    尹显聪说:“得了,别整太厉害,待会儿易军还要回地炮连,我也要回招待所去。”

    “没事!待会儿让老油开车送他回去不就得了?”

    老油店里就有个摩托三轮车,飞云山是景区,老油没事的时候也去兼职载客。

    庄严来劲了,他是真高兴,已经半年没见老连队的人了,如今留在教导队,也不知道将来有多少机会能见。

    百把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也绝对不近。

    第二瓶很快又被消灭了。

    三人喝得兴致勃勃,吃得是满嘴流油。

    当兵的人,最喜欢就是和自己的战友坐下来,大口肉大碗酒,那种豪气万丈一杯酒的气氛下喝出古时候醉卧沙场君莫笑的豪情,没穿上军装那是真体会不出来的。

    “班长,你这次来师部,办的什么事?”庄严心里始终还是有些担心尹显聪留队的问题。

    因为教导大队今年也有不少原本打算留队考学的老兵被兵役改革打乱了计划,出现了不少的变动。

    他隐约觉得,尹显聪来师部,跟他留队的事有关。

    可是,留队一个士兵,团一级有着足够的权力,为什么要来师里?

    这是一个庄严想要解开的谜团。

第320章 谜底

    听庄严问起当年这事,尹显聪的脸色沉了下去,拿起啤酒猛喝一口。

    “其实,我是为了留队的事情过来找军务科的老乡。”尹显聪说:“你们还记得刚下连队的时候那件事吧?”

    “什么事?”庄严眉头皱了起来,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尹显聪说:“打兵的那件事。”

    庄严顿时叫了起来:“狗屁!我都跟过来调查的干事说了,你没打兵!”

    这事牵涉到自己,庄严尤其紧张。

    “何况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很久吗?不是调查说没事了吗?怎么又有了新情况?”他不解地问道。

    尹显聪苦笑道:“放在往年,这点事就是个屁大的小事,不过今年不同。”

    庄严想起了老兵刘德扬,心头一沉。

    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在尹显聪身上发生了。

    其实这也很正常,都是一个1师的兵,连师部的宠儿教导队都不能幸免,何况是底下的连队?

    怕是273团今年的留队指标也变得异常紧张。

    “我知道,今年留队的人很少。”庄严说。

    尹显聪将目光从桌上移开,朝外望去。

    老油的店外是一片绿油油的树和灌木,右边过去就是炮营,往左转就是教导大队。

    出神地看了一阵,又把目光移回来,说:“也不怪别人,那是我自己倒霉。本来按照往年的规定,我要留队是可以的,何况今年又拿了一个尖子奖牌,资格是足够了。不过……”

    “兵役制要改了,明年年底,满三年的可以转签士官,服役两年就算完成第一期兵役,而像庄严你这样的两年兵,也可以转签一期士官,再服役三年就满一期。”

    说到这,夹了口菜扔进嘴里,嚼了几下,自己咧嘴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苦楚。

    “可是最怕就是我这种,不上不下的,明年我就四年期满,转签士官是不可能了,否则怎么服役?服役一年满一期?退伍?也不好。以往留队的大多数都是想转志愿兵的,这样一来,不上不下,怕老兵们有意见,所以今年卡得很严格。”

    庄严说:“可这跟你之前那事有什么关系?”

    尹显聪说:“今年留队的指标很少,能留下的,基本都是很大把握上军校的,因为留下的都不打算转签士官了,也就是以前的志愿兵。所以,能留队的都是档案毫无瑕疵的。我留队的申请报上去了,据说在筛选的时候卡住了,说这事虽然完了,可是我还是有一定的瑕疵,有选择的情况下,我想别人不会选我了。”

    庄严愣了,片刻后将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说:“狗屁!我是当事人!我都没说你打兵,他们管军务的,凭什么拿这个说事?”

    转念一想,又说:“班长,你要不要我去军务科跟他们说?我就是最直接的证人!”

    尹显聪摆摆手,说道:“你就别掺和了,这事本来就不是很麻烦,你掺和进去就复杂了。我上来找了军务科的老乡,跟他坐了坐,将我的情况都说了,也递交了连里给我写的一份证明材料,他答应帮我和团里说说,看能不能避开这件事。”

    庄严气得狠狠一拍桌子,骂道:“当年就是不知道哪个狗日的写信告状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望向尹显聪道:“班长,我发誓那封信不是我写的!”

    当年在铁八连,几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觉得关于打兵的告状信是庄严写的。

    因为受害者就是庄严,所以他是最有动机也最有理由这么干的。

    庄严为此还恼火了好长时间,那真是百口莫辩,怎么说都说不清,说什么都没人信。

    他觉得自己很冤枉,必须向尹显聪解释清楚。

    “算了,那件事都过去了,当时我确实打了你一巴掌,这也是事实。”尹显聪说:“何况我也从没怀疑过你,摊上这种事,只能算是自己倒霉。”

    尹显聪能放下,庄严却依旧气愤难平。

    “你打我那一巴掌,是为了保护我!”庄严说:“我不是瞎子,能看出来!”

    说完,忽然又拍了下桌子:“要让我知道是谁写的那封信,我非得揍他不可!”

    又转过来问易军:“你说是不是?”

    易军的脸色有些发白。

    庄严问:“你怎么了?不能喝就别喝了,你的脸色白得吓人。”

    易军仿佛没听见庄严的话,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

    “班长、庄严……”

    他抬起头,看着俩人。

    “我心里憋着一件事,一直想说,可是一直没勇气说。”易军看着尹显聪,“我今天不打算再继续隐瞒,这半年多来,我的心里一直不好受,睡觉好几次都从梦里惊醒……”

    庄严的脸色也在变。

    他嗅出了些味道。

    一把抓住易军的手,冷冷道:“易军,那封信,是不是你写的!?”

    易军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在短暂的犹豫后,他咬咬牙,狠狠地点了下头:“嗯!一人做事一人当。信,是我写的……”

    他挣脱了庄严的手,站起来走到尹显聪面前,抱着头蹲了下去。

    “班长,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到会连累你,我只想引起上面的重视,让他们派人来处理陈清明,我寻思你没有打人,事情迟早也查清楚,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会对你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说着,居然抽泣起来。

    庄严惊呆了。

    自己最不想猜中的事情偏偏猜中了。

    这大半年来,有时候庄严也会想起当初的那封告状信,思忖到底是哪个孙子干的。

    没想到,居然是和自己关系最好的易军写的告状信,还等同把自己摆了一道。

    一股儿无名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易军!你个狗日的!你居然让我替你背了那么久的黑锅!还害得班长军校都没考成!”

    庄严一脚狠狠蹬在易军的胳膊上,将他踢翻在地,人霍地站了起来,走到易军身边,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把一肚子的鬼火都捏进了手掌里,举起拳头就要开揍!

    足足大半年了!

    当年为这事,庄严受尽了无数的猜忌眼神,还有战友们在背后的非议。

    这事发生之后,自己去找戴德汉问情况,就连排长戴德汉都以为是自己干的。

    被人冤枉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第321章 易军的忏悔

    “够了!”

    尹显聪一把抓住庄严的拳头。

    看着尹显聪,庄严怒道:“班长!他把你害成这样,你还帮着他!?”

    尹显聪说:“如果你揍他一顿,能改变我的命运,可以让我顺利留队考军校搞报送,我不拦你。”

    叹了口气又道:“但是你知道这不可能。”

    说完,又低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准备挨打的易军,笑道:“你这是准备挨打了?”

    易军说:“你打我一顿,我心里舒服,从今往后也不用一直被这事压在心头上,这大半年,我也不好受……”

    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庄严只好收手。

    刚才的确怒火冲天。

    可回头一想,尹显聪说得对,狠狠揍一顿易军,能改变事实?

    什么都改变不了。

    易军当年说白了一是要报复陈清明,二来也是替自己出气。

    只不过使用了这种蹩脚的报复方式,到头来陈清明是倒霉了,可连累的人也不少。

    他这下子才解开了大半年来心头上的疑团。

    也终于明白了当年易军跟自己说,让陈清明走着瞧是什么意思了。

    垂下手,庄严一屁股坐回椅子里。

    看着易军,忍不住又狠狠骂了一句:“易军,你就是个**的货!脑子都特么让虫给蛀了!”

    尹显聪拉起易军,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说实话,我也真想打你。”

    易军又蹲下去,抱着脑袋,说:“你打吧,我不怨你,我就是欠揍,该打。”

    尹显聪还真的伸腿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不轻不重的一脚。

    “行了,打了!起来吧!”尹显聪又将他拉起来,摁回原来的座位上,“你我当兵当到了一块,就是有缘,何况了,你又不是有心要害我,只是做了件蠢事,这次的教训,易军你真的要记在心上,凡事三思而后行,别以为自己耍点小聪明很了不起,有时候害了无辜的人你都不知道。”

    桌上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三人各坐一方,没人说话。

    易军忽然说:“班长,我对不起你。”

    尹显聪苦笑地摇头,说:“得了,说这些话,也没用,记住,这事就过去了,别放在心上。何况,现在我军务科的老乡也说了,这事本来就不是大事,只不过是遇到了今年留队指标少,所以被放大了。”

    又看看庄严:“不错,你也比以前成熟了,换做以前,你小子真的会揍易军。”

    自己的班长都如此宽宏大量了,庄严也不好再说什么。

    何况了,尹显聪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宽宏大量。

    他似乎在尹显聪身上看到了一种属于老兵的风格。

    当了三年兵,遇到考军校被一封没由来的告状信给耽误了,本以为留队后可以申请保送或者继续考军校,结果又遇到了兵役改革。

    挫折一次又一次如同海浪一样扑向这个老兵,可人家尹显聪却能如此淡然。

    这是啥,这就是叫做“风格”的那种东西吧?

    “班长!”庄严拿起啤酒瓶,举到空中,说:“在你身上,我真的学到了不少东西,谢谢!”

    易军也拿起了酒瓶,举到尹显聪面前说:“班长,我易军长这么大,做得最亏心的一件事就是那封告状信,不过我没后悔告陈清明,我是后悔耽误了您,我一直都在想着要不要写信向您坦白,可是一直都没勇气,今天能说出来,我心里一下子舒服多了,我要请求你的原谅。”

    尹显聪拿起啤酒瓶碰了两人的瓶子,说:“行了,那首歌怎么唱的?战友战友亲如兄弟,你来自边疆他来自内地,是吧?这兵当了几年,各奔东西,到时候想着像现在这样坐一起都很难了,还有啥好恨的。来!干了!”

    “干了!”

    “干了!”

    这一顿酒,喝到了天色全黑下来才散席。

    将易军送上车的时候,这家伙喝得有些高,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死活不肯上车,又是自扇耳光又要下跪,折腾了好一顿,这才上了老油的三轮车。

    “陪我走走吧。”尹显聪看着老油的三轮摩托远去,这才对庄严说,“就当是散散酒气。”

    俩人沿着教导大队的柏油路一直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走。

    “庄严,你有没有想过……”

    尹显聪说到这,突然停住,似乎往下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才好。

    “班长,有话你就直说。”

    尹显聪又是微微地苦笑一下,说:“你最近有没有和你爸通信?”

    庄严摇头:“我爸那人,才不在乎我怎样,他老觉得我不懂事,我哥才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尹显聪停住脚步,看着庄严道:“你真的这样认为?”

    庄严说:“他是我爹,我咋会不清楚他?你看,我当兵这事都是他坑着我,才把我坑来了。”

    “那你后悔了?”尹显聪追问。

    庄严怔了怔,脑海里闪过当兵以来的一幕幕,新兵连、教导队、抗洪……

    一个个人,一件件事……

    徐兴国,老迷糊,还有那个一中队的刘向东……

    “不后悔。”庄严说:“在这里我学到了我在地方学不到的东西,以前我觉得赚钱是人生最大的成功,也是最大的理想,现在我不觉得了,我觉得人生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有很多东西值得去做。”

    “例如呢?”尹显聪问。

    庄严一下子不知道如何答复尹显聪。

    最近他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自己应不应该留在部队里干,像尹显聪一样考军校之类的。

    可是他又不敢肯定这个新的想法是不是一时冲动,所以别人问他是想不想在部队里发展,他总是否认。

    面对尹显聪的询问,庄严心里左右摇摆。

    部队生活的这一年,对他以往在地方形成的价值观有着巨大的冲击,不过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彻底扭转的。

    地方的灯红酒绿,繁华盛世,似乎又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事物。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现在只想向我爸证明一下,我不是他想象中的废材。”

    尹显聪说:“其实你爸一向都没把你当做废材看,这么想的只是你自己而已。”

    庄严眉头一皱,忽然问:“班长,你怎么知道我爸怎么想?”

    尹显聪轻轻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了决心:“我这次来,不光是为了见你和你喝喝酒那么简单,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爸怎么想吗?没错,我是知道,因为我一直有和他通信。”

    “啊?”庄严的双眼顿时圆得像铜铃般大:“你和我爸有通信?!”

    尹显聪点头道:“没错,一直都有,新兵连开始的。”

第322章 晴天霹雳

    庄严傻了。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

    无数个问号从脑海里蹦出来。

    自己的父亲庄振国是怎么和尹显聪联络上的?

    还有就是,为什么他们要瞒着自己通信?

    他们都会说些什么?

    父亲和自己之间一直鲜有沟通,没想到却一直和自己的班长在通讯联络。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来得太突然。

    “班长……”

    微微的寒风吹来,庄严的酒醒了大半。

    “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通信的吗?”

    尹显聪似乎不打算继续隐瞒庄严,坦诚道:“是你刚入伍,还在新兵连时期,大约一个月左右,春节之前,我收到了一封信,是一个叫做庄振国的人寄来的,在信里面他自我介绍说是你的父亲,我起初还有点儿将信将疑,不过后来他讲你的一切情况都十分准确地说出来,我才信了。”

    “我爸给你写信,为啥?都跟你说啥了?”庄严心里一堆问号急着要弄明白,于是急着追问:“为什么要瞒着我通信?”

    尹显聪说:“你爸给我写信,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一来他担心你不将自己在部队真是的情况告诉他,二来是他说你和他之间关系一直很僵,也没什么可聊的。还有就是,他几乎预料到你来部队之后会受不了,肯定会求着他给你转单位,可是他想你留在一线部队当兵,因此干脆不给你回信,免得给你希望。”

    庄严这才想起来,新兵连那三个月,自己不断写信让父亲给自己找关系转单位,到后来发现父亲一封信都没回,给母亲写,也只是回了寥寥数语。

    如此看,父亲是早有预料,故意切断和自己的联系,让自己死心塌地在战斗部队里干下去。

    但是,庄严觉得父亲这么做是对自己的一种不信任。

    正如他从来都觉得大哥庄不平比较出色,而且能吃苦,能创一番事业,自己只是一个吊儿郎当,书也读得不咋样,整天和猪朋狗友混在一起毫无理想的叛逆少年。

    即便来部队当兵了,却依旧如此。

    不和自己通信,恐怕就是基于不信任,怕自己在部队熬不下去,丢他的脸罢了。

    庄严这么想,心里自然不舒服了,于是冷冷道:“班长,那就麻烦你回信告诉我那位自以为是的父亲,说我从今往后不会再给他写信了,我在部队也不会丢他这位越战老兵的脸,让他一百个放心就是!”

    这话,显然是含有极大的怄气成分,口气酸溜溜的。

    尹显聪眉头一皱,那种熟悉的微笑在脸上消失了,语气也变得重了起来:“庄严!你不能这么说你父亲!你也没资格这么说他!”

    “难道不是吗?”庄严一边冷笑着,一边朝前走,说:“打小他就觉得我将来没出息,在他的眼中,我哥才是他的儿子,我有时候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从路边捡回来的。”

    “庄严!”尹显聪收住了自己的脚步,猛地一声大喝,将庄严吓了一跳。

    “你根本不知道你父亲为你做了什么!关于我和他通信的这件事,我本不该告诉你,他也一再叮嘱我不能让你知道,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你身上那颗脆弱的自尊心!”

    庄严脸上一热,嘟哝道:“现在你不是说了吗……”

    尹显聪显然听清了庄严的话,他想直接给这小子抽上一耳光,可是还是忍住了,说:“我本来的确不该将这件事告诉你,明年要么我就上军校,要么我今年就退伍走人,这个秘密我可以藏一辈子,因为这是你父亲一个我们部队的老兵给我提出的请求,我不能拒绝。”

    “可事到如今,我还是要讲清楚。”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要讲汹涌的情绪压制回自己的胸膛内,说:“庄严,你多久没见过你父亲给你的回信了?”

    庄严愣了一下,旋即道:“有两三个月了……上次我拿了尖子奖牌,拍了照给他寄去,也没见他回信,我失望透了……无论我哦做什么,他都认为我不行……”

    “你错了!他根本不是不认同你!”尹显聪说:“因为你父亲现在……”

    说到这,停下来了。

    庄严马上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于是急忙追问:“班长,是不是我爸出什么事了?”

    尹显聪显然内心斗争及其激烈,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最后,他长叹一声说:“对,你父亲……出事了。”

    “什么事!?”庄严顿时有些慌。

    他意识到有些不妙。

    可是,他又不敢相信父亲出事了。

    在自己的心中,父亲庄振国那是打过仗的人,那是什么人物?死神在战场上都夺不走他的生命,这人的命,长着呢!

    尹显聪深处双手,按在庄严的肩膀上,沉声说道:“你父亲病了,很严重,在医院里,我本不该将事情告诉你,可是我最后一次收到他的信,是在一个月之前……”

    “什么病?”庄严感觉一股寒意从脚板底开始朝上钻,钻进了脊梁,钻进了骨髓,然后又涌上了大脑。

    “肝癌。”尹显聪说:“我觉得……你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庄严泥塑一样僵在原地。

    他有种走在路上突然被人从背后猛地一推,坠入了无底深渊的感觉。

    一种无助和惊恐将他紧紧地笼罩着,整个世界,似乎全部变成一片黑暗。

    那天夜里,庄严从周湖平的手里拿到了假条。

    这是特批的,因为事出紧急。

    匆匆地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庄严连夜离开部队。

    从教导队大门一路步行到师大门,出了师大门,一路朝镇上走。

    已经是晚上,只有镇上才会有中巴车。

    在夜里12点,满身大汗的庄严总算坐上了开往距师部最近的h市里的中巴。

    一个小时的中巴车靠站,庄严再次转车去省城汽车站。

    两小时后,凌晨三点,省汽车站已经没有车了。

    心急如焚的庄严在车站外坐上了一辆开往自己家乡滨海市的野鸡大巴。

    躺在座位上,庄严终于松了口气,在心里低声说了一句:“爸,等我回来!”

第323章 探家

    滨海市某单位大院门口。

    门卫室的刘老头坐在摇椅上,半闭着双眼,初冬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感觉令人昏昏欲睡。

    突然,门口闪进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身影。

    刘老头的眼睛猛地睁开,警惕地盯着来人。

    “哟!是庄严啊!?”

    刘老头认出了来人,从那张半旧的摇椅里坐了起来。

    “当兵都当了快一年了,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庄严只能礼貌地陪笑道:“刘大爷好。”

    刘老头站了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庄严面前,就像动物园围栏外的游客一样,绕着庄严走了一圈。

    “嗯!黑了,瘦了,不过精神了!”

    面前这个小伙子,再也不是一年前那个留着能够遮住下巴的长发,看起来流里流气吊儿郎当的小年轻了。

    庄严急着回家,于是说:“刘大爷,我就不跟您聊了,我得马上回家。”

    “不用回家了!”刘大爷一摆手:“你爸妈都不在家里。”

    庄严赶紧问:“他们上班去了?”

    刘大爷的表情顿时变得充满了同情,说:“什么呀?庄严你还不知道啊?”

    庄严心头骤然一紧。

    看刘大爷那种表情,他已经猜到几分了。

    这是个单位的大院,住的都是地方某局的职工干部之类,都在一个单位里上班,统共也就十来栋楼,放个屁不消几分钟都能从这头飘到那头,大门的门卫室周围常年围着几个单位的退休干部和家属之类,整天没事就喜欢家长里短嚼舌头,院里一丁点大的屁事都会成了这里的谈资。

    庄严的父亲庄振国转业之后没多久就任了这局的副职,所以在院里也是个人人都认识的主儿。

    “你爸他啊……”

    刘大爷一口电影里苦大仇深的遗憾口气,说:“唉”

    尾音拖得长长的,极具单位退休老工人的那种特色,却不把话说完。

    庄严急了。

    要不是刘老头是个老人家,自己还真的揪他衣领逼问了。

    “刘大爷,我爸他怎么了?”

    “唉……”

    又是一声长长的、急死人的叹息。

    “好人不长命……”

    刘大爷似乎立即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一连嘴地说:“呸呸呸,你看我这乌鸦嘴。”

    老人家的动作通常十分夸张,他们喜欢有人跟他们聊天,难得逮到一个,不多说两句好像亏本了似的,也不管庄严急的在边上都快刨地了。

    “你爸前段时间说是肝癌,去医院治疗了,这会儿在第一人民医院呢,你妈最近都在医院陪他……唉……你爸那可是个大好人呐!”

    庄严不想跟刘老头继续掰扯。

    于是赶紧说道:“谢谢刘大爷了,我去医院看我爸去!”

    说完,背着背囊转身就跑。

    庄振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自己的小儿子。

    当庄严出现在病房门外,庄振国先是一喜,然后脸又拉长了。

    “你怎么来了?”

    他的口气生硬。

    庄严听了很不舒服。

    和全国所有存在矛盾的父子一样,庄严几乎每一次和庄振国聊天到最后都会演变成争吵。

    应了那句老话,话不投机半句多。

    在庄振国看来,自己这个小儿子怎么都看不顺眼,整天和一群不三不四的社会青年混在一起,做事浮夸,毫无远大理想,眼里只有钱。

    在庄严看来,庄振国就像博物馆里的化石,思想陈旧,做事方式僵化,在家又绝对独裁,只顾着自己的想法而永远忽略自己的心思。

    “我怎么不能来?”庄严习惯性地回怼,“你都病成这样,也不告诉我?你打算瞒我瞒到什么时候?跟我的班长通信,也不跟我说说?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庄振国哼了一声,转过身看着另一个方向,说:“我跟你说什么?你说我跟你说什么好?跟你说我病了?你是医生吗?你能治好我的病吗?”

    庄严被自己老爹庄振国怼得有些哑口无言。

    这种听起来似乎有道理实际上是强词夺理的话,总是那么的伤人。

    换做从前,庄严绝对会调头一走了之。

    可是现在,庄严经过部队一年的训练,已经学会控制自己一些情绪。

    他生生将涌到喉咙边的那股气又吞回肚子里去,也不管庄振国说什么,径直走到病床边,将背囊往旁边一扔,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儿子!是我的宝贝回来了吗!?”

    门口突然传来了母亲王晓兰的声音。

    接着,一个剪着齐耳短发,女干部模样的中年妇女旋风般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庄严的双手。

    “妈。”庄严说:“你们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病成这样,你都不写信告诉我?”

    庄严和父亲的关系之恶劣,几乎是当着面都不愿意叫爸的那种。

    所以,只用“他”来代替。

    王晓兰也很无奈。

    她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妇女,嫁夫从夫,老来从子,一边是老伴,一边是宝贝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正所谓是左右为难。

    “小弟。”她叫了庄严的乳名,“你不能怪你爸爸……”

    说到这,眼一红,泪就落了下来。

    庄严在外再牛逼,也见不得自己妈妈落泪,这是他的软肋。

    看到王晓兰一哭,他立马慌了神。

    “妈”他一边说着,一边扶着王晓兰的肩膀,将她拉到椅子旁坐下。

    “别哭好不好,行行行,我不提这事还不成?”

    王晓兰抹着眼泪说:“你爸那个倔老头子就是不让我告诉你,说怕影响你在部队里服役,你爸也是为你好……”

    “我没说过这话!”庄振国躺在床上,冷不丁又吼了一句。

    王晓兰这回怒了,声音顿时就高了起来:“一辈子就是这个牛脾气,他是你儿子,父子之间没隔夜仇!他大老远跑回来就为了看看你,你就不能给句好话他听?!”

    庄振国又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王晓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庄振国,又看看儿子,忽然给庄严使眼色,示意他先出去。

    庄严知道母亲这是有话跟自己说,可是又不方便当着庄振国的面,于是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病房。

第324章 父爱如山

    庄严在住院部肿瘤科的走廊尽头站了片刻,看到自己的母亲王晓兰从病房里出来,然后轻手轻脚往自己这边走。

    “妈……”

    庄严还没开口,王晓兰已经抓住了儿子的手。

    触手之处,到处都是**,像砂纸一样粗糙的皮肤。

    将庄严的手翻过来,王晓兰看到的是满手的茧子,虎口处由于长期握枪,已经起了一层厚皮,颜色和旁边的皮肤有些分别。

    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妈,你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庄严又慌了。

    王晓兰还是止不住眼泪,说:“小弟,你吃苦了,吃苦了……”

    当妈的,有哪个忍心看到自己的儿子遭那么大的罪?

    她甚至有那么片刻怨恨起自己的丈夫来,为什么坚持要将儿子送去部队。

    当初就是听丈夫说,部队能锻炼人,能将自己一向叛逆的儿子锤炼成才,这才应允了。

    可是同意归同意,真的到了自己面前,看到了这双手,还是忍不住心疼不已。

    “妈,什么吃苦不吃苦,我告诉你,我当兵当得好着呢!”庄严安慰母亲:“你不是收到我的信了吗?你看,我又立功,又拿了尖子,一点不比别人差。”

    “你这手……是受了多少罪啊……”

    “妈,我的战友都这样,都一样的,人家也有妈,也没见人家心疼。”庄严说。

    王晓兰狠狠瞪了庄严一眼,说:“你咋就知道人家妈妈没心疼儿子?这天下有哪个当妈的不心疼自己儿子?除非是捡来的!你又不是捡来的……”

    庄严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老妈看到自己哭成这样,啥都别聊了,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说:“妈,我要问你件事,你不能再瞒着我。”

    王晓兰看到儿子一本正经,这回总算不哭了,抹了抹眼角说:“你说。”

    “爸这病,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搞的?!不告诉我?我班长是怎么知道的?”庄严说:“而且还是肝癌?没误诊吧?”

    庄严还抱着一丝幻想。

    虽然父子之间的关系不好,可是庄严觉得自己的父亲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病?

    虽然一直不服庄振国的管教,可是庄严在心底还是觉得父亲是个狠角色,尤其是当兵之后,对当年的那场战争有所了解,体会过作为军人的艰苦,更是对庄振国暗暗佩服。

    这么厉害一个人,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居然退役回到地方后被病魔击倒?

    简直难以想象。

    “儿子,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听了不能生气。”王晓兰说。

    庄严从母亲的口气里听出了些端倪,似乎这事背后还有隐情,于是说:“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当兵一年了,你说,我绝对不生气。”

    王晓兰叹了口气,道:“其实啊,你爸在送你去当兵之前,就已经发现了身体有些异样了,当时,他去例行体检,医生发现他的肝脏有问题,就让他复检,后来做了仔细检查,才知道肝硬化了,而且是很严重那种……”

    自己父亲的确喜欢没事喝两杯,这几乎是一种习惯……

    庄严听了,头皮一麻。

    自己当兵前就已经出事了?

    这么说,父亲是知道自己有了这种病,才执意要送自己去当兵?

    这……

    真的将自己瞒得好苦啊!

    王晓兰继续道:“他后来跟我商量了,说这病很容易就会转化成肝癌……”

    说到这,停下来,看着庄严道:“儿子,你爸是真的很爱你,只是他不懂怎么表达,他不是那种事事都能体贴入微的人,所以你不能老说他不爱你,说自己是捡来的,这很伤他的心……”

    庄严只能点头,事到如今,就算庄振国和自己之间有着再多的分歧,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气他了。

    “行,妈我知道了,往后我不会这样说了。”

    王晓兰又说:“我本打算将这事告诉你,可是你那时候天天到处玩到处跑,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一次,我也没机会。后来你爸说了,他说你这样下去,非得废掉,他说自己万一真的出事不行了,也就没人能管得了你了,所以想到了送你去当兵……”

    “可是送你去当兵,他知道你肯定不愿意,所以才骗你说是为了安排你将来的工作,让你去当兵,还说给你调动到后勤部门……”

    “我知道了。”庄严苦笑着摇摇头,“我当时真的觉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给你们写信,都不回。”

    庄严想起新兵连的那段日子,天天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可是如今他发现自己根本一点不为这事恨庄振国了。

    之前在新兵连,他在心里可没少诅咒自己老爸。

    “那是你爸不让。”王晓兰的答案果然和庄严想象的一样,“他怕给你写信之后你会更加以为自己有所持,不安心训练,所以干脆不给你回信,要回也是让我简单写几个字……你爸,就是这种性格……”

    庄严忽然想起一件事,说:“可是我班长是怎么和我爸联系上的?”

    王晓兰说:“你第一次寄信回来,你爸看了之后发了一场大火,说你没出息,可是之后又担心你在部队会真的受不了做傻事,所以就根据你信提到的地址和名字,给你班长写了封信,里面将自己的情况和你的情况都说了,以一个老兵的身份请求他看着点你,不要让你做一些出格的事,如果有什么事,尽量多多教育为主。”

    庄严这才恍然大悟。

    自己在新兵期间表现真的不是一般的垃圾,而尹显聪却对自己似乎有意维护,下连队又把自己要到了一班去,和陈清明打架的时候还维护着自己……

    这一件件事串起来,庄严之前一直以为是尹显聪对自己看对了眼,如今才知道,是父亲请求尹显聪好好地培养自己……

    庄严觉得胸膛里有团东西塞住了气管,让呼吸变得有些艰难起来。

    一直以来,似乎自己对父亲做得真的有些过分了。

    自己过往在庄振国面前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想,对于一个父亲来讲,听了自己儿子的这些叛逆的话,是多么的伤心……

    一丝愧疚,开始慢慢爬上了他的心头。

第325章 父子

    庄严一整天都待在住院部肿瘤科。

    时间,似乎在那一天变短了。

    从前,庄严觉得自己的父亲会永远都在那里,永远是那么嗦而且不讲道理,甚至自己都不想和他见上一面。

    可是今天,庄严哪都不想去,只想好好陪在庄振国身边。

    即将失去了,也许才会觉得珍贵。

    王晓兰已经将诊断结果告诉了庄严。

    肝硬化已经转化成了肝癌。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失去。

    庄振国依旧是那副冷面孔。

    在他的眼中,儿子还没达到自己所希望的要求。

    他要的是一个军人。

    而不是一个儿子。

    自己两个儿子,一个在地方上混的风生水起,要他去当兵似乎没有任何的可能性。

    而庄严,这个自己最小的儿子,也是庄振国感觉最像自己的儿子。

    性格像。

    样貌也像。

    可是正因为庄严自己了,所以庄振国要求才会更高。

    庄不平天生就是个圆滑世故的人,在改革开放的经济浪潮中,庄不平发挥了自己所有的长处,而且成功了。

    要庄不平去当兵,庄振国觉得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性。

    在老兵的心目中,又会有些家国情怀,自己家里每个人继承衣钵,这仿佛就是人生最大的缺憾。

    庄振国认为庄严就应该去部队,就该当兵卫国,就该像自己一样穿起军装做一个战士。

    中国人讲究的是子承父业。

    这不光因为庄严像自己,而是一个老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怀,看到庄严,庄振国就想把他扔进部队。

    不过,他多年来在部队里服役,为这个国家流血流汗,却彻底忽视了自己的家庭。

    军人同样有缺点。

    在战场上,没人敢质疑庄振国的决定。

    在家里,同样也不能有人质疑自己的决定。

    在庄严小的时候,庄振国每次探家都抱在手里舍不得放下。

    五岁那年,庄严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娃娃的时候,曾经对军装有过一段时间的狂人,甚至让自己为自己做一套军装。

    当时的庄振国欣喜若狂,觉得老庄家算是后继有人了。

    从来节俭的他,跑到裁缝店里掏了大价钱,亲自拿出自己的军装照,要求裁缝按照比例缝制了一套缩小版的78式军装,然后把自己珍藏的65式帽徽给缝到了帽子上,一家人喜气洋洋到照相馆拍了一张全家福。

    在战场上见惯了血泪和残酷的庄振国当然知道国家的和平与安定是何等的珍贵。

    他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留在家里的时间。

    可惜,永远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

    庄振国选择了军人的职业,选择了在南疆战场上戍边卫国,家庭只能放在一边。

    庄严的叛逆,很大部分源自童年时代父爱的缺失。

    只不过,庄振国从来不承认这一点。

    军人的尊严和父亲的威严,让他不愿意去承认这一切。

    正如此时,庄严坐在自己的病床边为他削着苹果,庄振国却不耐烦地朝他吼道:“你走!我不需要你在这里!”

    庄严削苹果的手停下,看着躺在床上气色不好却依旧顽固独裁的父亲,忍不住道:“你不服你起来赶我走啊!”

    庄振国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只要一动,浑身都有种疼痛的感觉。

    庄严摁住了他,说:“爸,我这次回来,不是跟你怄气,是想咱们父子坐下来好好谈谈,行不?”

    庄振国喘着粗气,不得不重新躺下。

    庄严站起来,为父亲整理了一下被子。

    他看到,庄振国的腿和腹部,都已经水肿了。

    病情,似乎很严重。

    “爸,你不该瞒着我。”他说。

    庄振国气喘吁吁,灰败的脸上依旧残存着军人的傲气,说:“你没资格来指挥我,我是你爸!”

    庄严苦笑了一下。

    父亲还是这样。

    这就是两父子一直以来无法调和的原因。

    庄振国永远站在父亲的位置上,用传统的观念去命令自己。

    “爸,我不是以一个儿子的身份和你谈,而是以一个士兵的身份和你说说话,成吗?”

    庄振国忽然浑身一颤,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

    终于,他点点头:“行,咱们谈谈。”

    庄严回过头,从背囊里拿出那枚代表着荣誉的尖子奖章,将它放在庄振国的手里。

    “我没让你丢脸。”

    庄振国看到那枚奖章,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拿起那个奖章盒子。

    盒子是布面,有花纹,上面印着军徽。

    打开,里面是一枚金灿灿的军事训练尖子荣誉奖章。

    庄振国用手仔细抚摸着奖章,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的三等功章呢!?”

    庄严愣了一下。

    “你还记得这个?”

    庄振国说:“家里收到喜报了,我当然记得。”

    庄严只好又从被那个里取出那枚三等功章,拿在手里,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

    “为什么不先拿三等功章给我看?”庄振国仔细端详了一下两枚军功章,抬起头看着庄严:“三等功比尖子金牌难拿。”

    庄严犹豫了片刻,说:“三等功,我拿得心里有愧。”

    庄振国眉头一皱,问:“为什么?”

    庄严想起了老迷糊。

    一直以来,庄严都避免想起这些,不过此刻父亲既然问了,他就必须说。

    这是自己说的,现在不是父子之间的对话,而是一名新兵和老兵之间的对话。

    “这是抗洪拿的,我的战友牺牲了……可是,我却立功了……”

    庄振国“噢”地长长叹了一声,脸上似乎多了一丝悲伤,接着,人看起来好像打了一支强心针似的,精神了不少。

    “你长大了……”他说,“你知道我有多少军功章吗?”

    他突然问了这个从来没有提及过的问题。

    庄严摇摇头。

    一直以来,父亲的军功章他知道有,也一直知道藏在父母房间最大那个衣柜最底层,带锁的那个抽屉里。

    不过,他从未见过父亲庄振国将这些军功章拿出来,只有一次,庄严偷了父母的钥匙打开过那个抽屉。

    但是,还没来得及看完那些军功章,就被庄不平告了秘状,被父亲用皮带抽了个半死。

    “有多少枚?”他问。

第326章 荣誉背后

    “一共八枚。”庄振国说:“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拿出来吗?”

    庄严想了想道:“因为你的战友?”

    庄振国点头:“现在你懂了吧?以前告诉你这些,你肯定不懂。只有军人最理解军人。军功章本来是代表着军人的荣誉,可是……”

    说到这,抬起头看着天花板,怔怔地看了好久,眼角泛起了泪光。

    “可是这些荣誉的背后,又是多少战友的鲜血……我最后一枚功章也是我南疆打的最后一场仗时立下的,可是那次的战斗,我手下的几个连里,其中一个担任主攻的连没了六个战士。战斗结束回来后,上级在庆功宴上过来给我敬酒,跟我说,老庄,你干得漂亮,我们给你请功了!我那天喝得有些多,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忍不住当场就哭了。我说首长,我真的不要立功……我不要那些什么荣誉勋章和什么军功章,我真的不要。我要这些金灿灿叮当响的玩意干嘛?我只要我那些战友们回来……你能让他们都回来吗?”

    说着,伸手抹了抹眼角,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仿佛在自嘲道:“哼……跟他们比,我有什么资格把那些军功章拿出来炫耀?他们死了,我活着,可是我总觉得我的肩膀上背着他们的命,要说这辈子我有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就是这个……你懂我的感受吗?儿子。”

    庄严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热,于是点点头,说:“我懂,我懂……”

    庄振国看着坐在病床边的儿子,又道:“不让你妈告诉你我的事情,是不想让你在部队里分心。你在家本来就养尊处优惯了,去到部队我想你一时半会肯定习惯不了,再让你知道我的事,你不得闹情绪?何况那时候让你回来探家看我,你错过了新兵最好的训练期,三年兵就等同白当了,我送你去部队,不是想让你混三年,是让你在里面正儿八经做个真真正正的军人,做个男子汉,而不是像在家的时候,整天和那些猪朋狗友一起吃喝玩乐,人不能没目标没理想,儿子,你这一辈子,要趁早为自己定个目标,你到底想做一个怎样的人,过怎样的生活,越早越好,不然年轻的时候荒废时光,年纪大了之后你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迷茫,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庄振国以往从来没有这么坦诚和自己谈过心。

    在庄严的眼中,庄振国从前几乎将家里当成了他的兵营,说话总带着一种命令式的口吻,不准这样不准那样,不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毫无商量毫无回旋的余地,两父子每次坐下来谈话总会火星撞地球,不欢而散。

    今天才知道,其实父亲内心里的想法是为了自己好。

    这一点,毋庸置疑。

    “比起你老子我,你这点成绩还差远了。”庄振国将两枚功章递回给庄严,脸上那种老兵的傲气又回来了,“将来等你拿得比我多了,再告诉我。”

    庄严不服道:“我这不是才当了一年兵嘛!”

    说罢,将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父亲。

    庄振国拿着苹果,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忽然说:“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给我削苹果。”

    庄严一愣。

    父亲说的是实话,这么多年,父子之间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聊会儿天都难,更别说是削苹果了。

    “你喜欢,我以后天天削给你吃。”他说。

    庄振国将苹果从嘴里拿开,口气又变得**的:“我不需要你天天在这里陪着我!陪着我干嘛?这里有的是医生,你又不是医生,何况我的病有单位报销,不用你来担心!回你的部队去,好好干。我吃什么药都比不上你在部队上有出息强。”

    庄严又气不过了,忍不住说:“你是我爸,你病了我回来伺候一下有什么不对了?看你的样子,感情我就该不闻不问?”

    庄振国说:“我没让你不闻不问,你这不是问了吗?不是回来了吗?看过了问过了,你走就是了。”

    庄严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自己的爹还真是无可理喻,这都什么人呐?自己对他好点都不行?

    “我说你是怎么了?怎么非得将我往部队撵?感情我留在你身边,你就浑身不自在?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庄振国说:“没错,看着你穿着军装坐在我旁边,我就不自在。”

    “你”庄严差点连“神经病”这词都骂出来了,不过还是忍住了。

    换做从前,他早就跟自己这个没法好好讲理的爹吵起来了。

    不过这次,他居然很快压住了心里的火。

    因为他看到,躺在床上的父亲脸色已经显得有些灰败,神色憔悴。

    他是个病人。

    庄严告诉自己,不能跟爸在这样吵下去了。

    “好了,爸,咱们不吵架,行吗?”庄严忽然有些伤感,“这么多年,我突然觉得我跟你之间,吵够了,也吵累了,我们是父子,不是仇人,能好好说话吗?”

    庄振国僵住了。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欣慰。

    他觉得自己送儿子去当兵,没错。

    这条路,走对了。

    儿子现在懂得宽容别人,也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于是缓了缓口气说:“儿子,我的病已经是无力回天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放弃自己,我是老兵,我可以当做是向一座山头发起冲锋一样去战斗,你应该相信我。你留在这里,的确没有什么作用。现在是新老兵交替的时候了吧?部队忙着呢,你在教导队毕业,已经是班长了,回去吧,部队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庄严勾着头,不吭声。

    庄振国又道:“我答应你,好好接受治疗,而且往后给你好好写信,不再像以前那样不给你回信。送你去部队,不是我老庄有多高尚,而是我觉得,我有两个儿子,我是中国人,那么我送一个儿子去当兵卫国,那也是理所当然。爸没别的想法,只想你好好在部队里干出一番成绩,不为别的,就当是尽自己的一分力,好歹和平繁荣的成果我们享受了,要出力总得出一份,这就是做人的基本底线。”

    庄严听着听着,眼泪忽然就下来了。

    “行,我听你的,不过,你让我多待三天,就三天,好吗?”庄严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的泪,说:“就当我做儿子的给您尽孝。”

    庄振国的眼眶又红了,最后用力地点点头,说了声:“行!”

第327章 坏消息

    周湖平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份文件,烟灰缸里的烟头早已堆积得满满的,如同一座小山。

    文书廖晃过来敲门,敲了一下,看到周湖平的表情,没敢敲第二下。

    周湖平抬起头,看到站在门边的廖晃,于是问道:“有事?”

    “庄严回来了。”廖晃说。

    “回来了?”周湖平一愣,他批给庄严的是探家假,足足有30天。

    这一晃才过去了四天多,怎么就回来了?

    “他是要来销假吗?”

    “是。”

    “那让他进来吧。”

    几分钟后,庄严出现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报告!”

    “进来。”

    等庄严到了桌前,周湖平指指前面的椅子。

    “坐。”

    “队长,我回来销假了。”庄严说。

    周湖平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爸的病情怎样了?”

    庄严摇头道:“不是很理想,不过医生说暂时只能保守治疗。”

    周湖平微微叹了口气说:“如果你有什么思想负担,可以跟我说,也可以和指导员说,我们会做出相应的安排。”

    庄严说:“不需要,我爸说了,让我在部队好好干,别丢我们老庄家丢脸,那样他就答应我一定会好好治疗。”

    周湖平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拿出烟,问庄严:“抽不抽?”

    庄严刚伸手,忽然停在空中,接着缩了回去,摇摇头说:“我答应我爸,戒了。”

    周湖平又是一愣。

    几天不见,庄严眉宇之间似乎多了几分坚毅,好像和之前不同了。

    “行,戒了也好,戒了也好……”他一边说,一边将烟收了回去。

    庄严觉得周湖平似乎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哪不对,于是问:“队长,没事我就先回自己区队去了。”

    “行……”

    庄严刚走了几步,还没出房门,突然周湖平在身后喊:“等等。”

    庄严只好又回到桌旁。

    周湖平暗暗咬了咬嘴唇,说:“你坐下。”

    庄严只好再次坐下。

    “有些事……”周湖平的话说得似乎有些艰难,“我想我必须要告诉你。”

    庄严觉得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否则周湖平断然不会这样。

    这个中队长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

    “庄严,是我把你留在教导队的,我知道你本来不愿意,是我强硬让你留了。”周湖平的话,说得有些嗦。

    庄严只是看着他,没有插嘴。

    到临了,周湖平总算下了决定,说:“今天我得跟你说一件事,关于你的,我想你有权知道,而且有权作出选择。”

    他拿起桌上那份文件,举在手里,说道:“军里来了文件,我们师明年开始转型升级为两栖机械化部队,建设期三年,由于转型装甲化涉及到部队编制问题,相当复杂,加上今年的兵役制改革,我想你也有听说……”

    说到这,停了停,把文件放回原位。

    又道:“所以集团军的意思是,暂时冻结1师人员调动。”

    说罢,双眼微微抬起,盯着面前的庄严。

    庄严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问道:“冻结人员调动?意思是我们不能留在教导队了?”

    周湖平艰难地点了点头,说:“很抱歉,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因为装甲化涉及到新型战车和武器等等装备的配发,还有就是装甲化部队的编制上和摩托化有着很大的差异,师里对于怎么改编的问题暂时有着很大的争议,在没有最终的方案之前,所有的调动都会被停止。”

    庄严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片刻后,他问:“队长,是不是要我走?是的我现在去准备东西。”

    周湖平说:“我想你听完另外一件事,再下决定。”

    庄严问:“什么事?”

    周湖平说:“说起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难为情。

    虽然作为面前这个士兵的上级,他完全有军事权对庄严下达命令。

    只不过,他不希望用命令的形式来达成最终的目的。

    毕竟,是自己亏欠了这个士兵。

    “四天后,新兵就要报到了,和往年一样,直属队的新兵营设在教导队,现在教导队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如果你们都走了,教导队的班长骨干不足以应付新兵营,如果从工兵连或者侦察连抽调班长,在训练质量上当然也是比不上教练班长的,所以……”

    庄严明白了。

    这是周湖平要自己暂时留下。

    “队长,那么我带完新兵之后,是不是还要回连队?”

    周湖平点了根烟,搓了搓手。

    这是个艰难的回答。

    因为自己的想法本身就很自私。

    从保证教导队的训练质量角度考虑,将庄严这些教练班长留下来训练新兵最合适,只是自己却很清楚,冻结调动可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等师里通盘考虑了兵役制改革和新装备配发、部队改编等等问题之后拿出最具体的改编方案,至少是半年后。

    新兵营三个月就结束,剩下这三个月,由于庄严等人的编制根本不在教导队,所以必须回原连队报到。

    即便将来自己能够重新申请让直属队和师里同意将这些班长再调上来,也是后话了。

    留在教导队担任教练班长的学员,连队本身就有看法,让他们回去?

    那种处境简直无法想象。

    “新兵营结束之后的事,我无法回答你,我只能保证我会尽力将你们调回教导队,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愿不愿意留在教导队带新兵,然后……”

    庄严说:“然后回老连队?”

    周湖平说:“也许需要回去一下,不过我说了,一定会争取重新将你们调上来。”

    说完这番话,周湖平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无耻。

    不过,作为一个中队的主官,从大局出发,他不得不为未来三月的新兵营训练质量考虑。

    “好吧,我暂时留下,服从任何安排。”庄严站起来,向周湖平敬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开。

    周湖平没料到谈话居然会如此顺利。

    之前,他征求过几个今年留队的教练班长的意见,大部分都是要求马上离开。

    没想到,庄严这个连军校都不想考的人,居然选择了义务留在教导队当新兵班长,而且要接受新兵营解散后被遣返原连队的不公平待遇……

    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走到小会议室的门边,看着楼梯口,听着庄严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下,忽然感到一阵欣慰。

    “这兵,真不赖……”

    他自言自语道。

第328章 王大嘴的告别

    晚饭之后,王大嘴和庄严两人坐在大操场边缘的观礼台上。

    从观礼台上望出去,远处是1、2、3、4号高地,还有偌大的射击场。

    太阳已经隐没在山边,西边的天空中一片金黄。

    “大嘴,我看到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真的打算走了?”庄严问。

    王大嘴看着天边,发了一会儿怔才道:“恩,人算不如天算,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说人定胜天,可是到头来,往往还是会被命运好好地摆你一道……”

    转过头看着庄严,问:“你不打算走?我今天听文书说,你打算留下?”

    庄严微微点头道:“对,我是打算暂时留下。”

    王大嘴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即便你在这里帮他们训练完新兵,也未必就能留下,也许还是灰溜溜滚回老连队去。庄严,你有没有想过,连队的连长指导员本来对我们这些留队兵就有看法,咱们这可是背叛啊,现在回去,道个歉什么的,兴许还不算难堪。”

    庄严说:“后果我都知道,也都很清楚。”

    王大嘴急了:“那你还留下?你疯了?”

    庄严从旁边的草上扯下一根叶子,叼在嘴里,不说话,只看着远处。

    王大嘴又说:“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新兵还没报到,回去以我们的军事素质,连长指导员再怎么不高兴,不会浪费人才,至少给个副班长或者班长当当,你留在这里,带完新兵再回去,别人新兵时期就已经分配好班长副班长了,你回去咋办?当个老兵?白来教导队受这六个月的苦了?还有就是入党,你新兵没带,就没功劳,将来六七月份入党的时候,你想想会有你的份吗?”

    看到庄严默不作声,他继续说:“我是真没法理解你,你是不是探家把脑子撞坏了?你又不考军校,又不想留队,你说你死活赖在教导队干嘛?能赖下去也成,可是现在别人明摆着让你走,你居然还不走?你以为你是什么?高尚情操?牺牲精神?还是什么?”

    庄严扔掉叶子,说:“大嘴,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爸也当过兵啊?”

    王大嘴愕然道:“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这跟你爸当不当兵有啥关系?”

    庄严说:“探家之前我走得急,没告诉你,我回去是因为我爸得了肝癌。”

    “怎么会这样?”王大嘴吓了一跳。

    庄严说:“我本想多留点时间,可是我爸赶我走。他说,有些事情既然无法改变,那就不如先考虑能做好的其他事情。他的病,已经既成事实,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我在部队里服役,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没告诉我,一直都只是和我的班长通信,后来是我老连队的班长忍不住了,这才告诉了我。”

    “我不想把我爸说得多崇高,可是他打过仗,为这个国家拼过命,抽屉里放着八枚从不拿出来的军功章。他说,因为比起牺牲的战友,他已经太幸福了,所以,他不会去计较那么多,生生死死都过来了,还在乎那点儿名利?”

    “当年,我爸回来的时候,按照级别,他是单位的副职,单位刚好建新的房子,他可以分最大的套间,不过有个老职工倚老卖老,硬是先搬进去,闹着不肯搬出来。我爸后来跟他换了一套,一直住到现在。我当年因为这事,还觉得我爸挺软蛋的,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都不敢去争取。可是现在我想想,真的错了。我爸不是软蛋,我爸是不计较。他打仗和敌人拼命都不怕,他会怕一个老职工?”

    “大嘴,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倒不是我庄严自命清高,而是想想,和老迷糊比比,和那个一中队的刘向东比比,我庄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家里条件好,不缺吃穿,我当兵第一年拿了三等功,拿了尖子金牌,当了班长……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何必去斤斤计较这一点点的得失?入党真的就那么重要?当班长就真的那么重要?”

    说到这,他摇摇头,苦笑起来。

    “一点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内心平静,这比什么都要有价值。我留下来,至少我内心是平静的,我不想把党票和班长命令当做菜市场里的小贩买卖,一分一毫锱铢必较,那样就算我当了班长,就算我拿了党票入了党,又有什么意义?”

    王大嘴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觉得,庄严和自己之间已经走上了不同的路。

    可是,对于王大嘴来说,他还是必须要坚持自己的路。

    “我很佩服你的想法,可是……”他说:“我还是决定要走,我必须考虑我的前程,我可不想退伍回到老家的小镇上,浑浑噩噩过一辈子,我要转志愿兵,兵役制改革是个机会,我也符合这个条件,也许以后也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庄严说:“我理解,也尊重你的选择。人各有志,大嘴,你我是好战友好兄弟,这事一辈子都不会变。”

    “嗯!”王大嘴看着天边,举起三根手指头,并拢,发誓道:“我对着太阳保证,我一定会想你,一定会给你写信的。”

    庄严忽然笑了。

    指指天边,忍不住又奚落王大嘴。

    “我说大嘴,你做人能不能实诚一回,或者找个好点的时间发誓?太阳都下山了……”

    俩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师里来了卡车,停在了篮球场边。

    王大嘴和其他选择回连队的教练班长们全都提着自己的行李走出了排放,默默走向了卡车。

    一区队的许宁和邓振亮牵着那头他们逮住并当做宠物来养的小怪物,在草坪上打开了鸟笼。

    “走吧,回去你的山林,自由自在过一辈子吧!我不能照顾你了……”

    那只被养了一段时间的小怪物爬出笼子,左右看看,确定旁边的这些大兵们已经决定放生自己,于是一转身,朝着后山方向蹿去,很快消失在炊事班后头的灌木丛里。

    这一次的告别,沉默而无声。

    一切都在静默中完成。

    大家默默地握了手,默默地拥抱了一下,然后上车。

    车子慢慢滑出教导队大门,庄严在这里已经送走了自己的同区队战友,送走了军训的学生,现在,又要送走这些和自己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教导队教练班长。

    教导队是个集训的基地,也是个离别最多的单位。

    在这里,空气里永远漂浮着一种淡淡的离愁。

    等看不到王大嘴的那辆车,庄严这才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再见战友!祝你一辈子好运。”

第329章 还有我陪着你

    王大嘴走后的那天,庄严拿上沙绑腿和沙背心,背在身上跑了一趟白龙观的越野路线。

    他一个人跑,速度并不快,只想出一身汗而已。

    王大嘴的离开,庄严心里憋了一团气,说不出的郁闷。

    人要是憋慌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跑步。

    跑着跑着,忽然旁边追上一个人。

    侧头一看,是张和平。

    俩人笑了笑,也不做声,低头继续跑。

    再过一会儿,又有个人跑了上来。

    一看,是杨松林。

    “你也没走!?”庄严问。

    杨松林说:“我走了,谁陪你练功?”

    庄严就笑。

    上了白龙观山顶,庄严停了下来。

    他忽然想逛逛白龙观。

    在这里待了六个月,每次跑上来都没空去白龙观里看看。

    白龙观是个景区,说是道家福地之一,每年九月九重阳节,这里的山路上全是来自于全国各地的善男信女驾驶的轿车,从教导队朝通往白龙观方向的马路上望去,总会看到蜿蜒的车队,亮着车灯,就像一条长蛇。

    进了白龙观,才发现里面原来那么大。

    不过道观似乎在扩建,前面的空地上堆满了青石砖和各种已经加工好的石柱子。

    几个扫地的道士看到是几个当兵的过来,知道这些人绝非来拜神的,于是也就懒得搭理,继续低头干活。

    庄严绕到了主殿,前方有几个巨大的香炉,比人还高。

    主殿前方建成了一大块平台,地板全是青石砖。

    可见香火鼎盛的地方从不缺香油钱。

    走到栏杆边,朝外眺望,面前一片空旷,两侧都是山峰,景色宜人。

    “啊”

    庄严朝着山谷狂吼了一声。

    声音太大,旁边一个扫地的道士吓了一跳。

    看看是当兵的,也不敢上来阻止,于是干脆装作看不到,拖着扫帚进了殿里。

    杨松林过来,也跟着“啊”地喊了一声。

    喊完了,张和平也上来凑热闹。

    两个兵,一个军官,就这样傻逼逼地喊了一次又一次,将胸中的郁闷之气都浇灌进了叫声里,当做发泄一样吼了出去。

    一连吼了好几声,当兵的中气十足,又都是教练班长,喊口令本来就是专业,所以白云观到处回荡着几个人的“啊啊”声。

    一个老道士走过来,行礼,颂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然后道:“几位……是部队上的人吧?”

    张和平点头道:“对,没错。道长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老道士面露难色,“你们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殿里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们晚课都做得不安生……”

    张和平和庄严、杨松林三人交换了眼色,笑了。

    张和平说:“行,我们就是喊一喊,没其他意思,马上走了。”

    说完,三人转身离开。

    老道士终于松了口气。

    四天后,新兵如期而至。

    庄严担任三区队七班长,杨松林是二区队四班长。

    两人除了带兵,有空个就去炊事班后头的歪脖子树下练功,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庄严没问杨松林为什么也选择留下。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留下,或者离开。

    时间过得很快,第二年的二月份,留在教导队的庄严完满地带出了自己的第一批新兵。

    在新兵营结束的考核上,三中队三区队七班也就是庄严的班,获得了全大队考核总分第一的好成绩。

    其实对于庄严本身的命运来说,这次成绩并没有带来任何改变。

    直属队授予了他一次团嘉奖。

    可是新兵营结束的时候,他终究还是要面临重新退回原部队的命运。

    临走前一天晚上,周湖平让炊事班加了菜,自己和指导员王增明亲自作陪,还开了几瓶啤酒。

    那顿饭,气氛有些怪异。

    庄严和杨松林没事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吃,而周湖平和王增明,还有其他军官一脸的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种时候,仿佛说什么都是错。

    第二天一大早,车准时来了。

    庄严和杨松林提着行李,走到车边。

    周湖平和王增明还有张和平他们都过来送人。

    庄严向周湖平敬礼的时候,周湖平伸手拦住了,然后上来就给庄严一个拥抱。

    “回去好好干。”

    “一定会的,队长。”

    说完,将提包扔上车,背着背囊爬上了东风军卡的后车厢。

    车子出了大门,哨兵敬礼,庄严回了个礼。

    大门上正中央的八一五角星越来越小,最后再也看不见了,庄严这才坐了下来。

    自己的军旅生涯,仿佛又结束了一个阶段,又重新开始了另一个阶段。

    而自己,根本不知道回到铁八连之后要面对什么。

    连长张建兴会怎么看待自己?

    老冤家徐兴国又会怎样?他会幸灾乐祸吗?

    ……

    教导队三中队的篮球场边,周湖平长长地叹了口气,骂道:“这么好的兵,都没能给我留下!改编改编,改编就不需要人带兵了!?”

    王增明在一旁劝道:“老周,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想到遇到这么多的情况。”

    周湖平想了想,说:“指导员,到时候师里的方案出来了,我们再申请把庄严要回来。什么玩意嘛!我真的想不通,听说我们的调动全部冻结,可是侦察连那边却没有,张大炮据说到处在招兵买马……这不是区别对待嘛!”

    王增明说:“那不一样,改编之后,侦察连要升级成侦察营,他们兵员缺口很大,所以师首长才特批了张大炮的特权。”

    “兵员短缺?我们教导队还短缺呢!他们侦察营人少可以今年多招点兵,可是新兵下连的时候,张大炮也没要走几个兵。”周湖平说。

    王增明道:“那不一样,新兵如果招多了,这年度兵就会造成断层,何况新兵的素质也比不上老兵嘛,他们是留着一部分名额去招第二年度兵呢!”

    听王增明这么一说,周湖平心头突然一动,眉头一皱道:“指导员……你说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看着欲言又止的周湖平,王增明说:“有啥想法就说嘛!”

    周湖平忽然摇了摇头,一摆手说:“算逑了,我也是乱想……”

第330章 你从哪来就回哪去!

    铁八连的门口开进一辆军用卡车,坐在器械场边的新兵们纷纷转过头来,朝这边看着。

    庄严跳下车,手里提着行礼,背上背着背囊。

    “老庄!你怎么回来了啊?!”

    已经是四班长的刘瑞勇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庄严朝他笑笑,点了点头。

    徐兴国远远站在训练场边,绞着手看着庄严,脸上冷冷的。

    还有其他同年兵纷纷过来打招呼。

    “你怎么回来了?”

    “老庄你不是留在教导队了吗?”

    “我操,你怎么溜回来了?”

    没人知道庄严要回来,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回来。

    庄严一时之间也无法详细解释,只能不断点头说:“对,就是回来了,舍不得你们嘛。”

    有人就笑了:“扯淡吧,教导队那么好的地方,你老庄舍得回来?莫不是像程班副一样犯错误,泡厂妹了吧?”

    听到这话,庄严只能苦笑。

    已经挂上了少尉军衔的戴德汉从房间里走出来,看了一眼庄严,对他说:“庄严,去连队找连长报到!”

    “是!”庄严提着行礼朝连部走去。

    整个连队的新兵都没见过这个老兵,更不知道这个老兵是从哪来的。

    “班长。”有新兵问徐兴国:“那个老兵是谁啊?”

    徐兴国嘴角掀起一丝冷笑:“以前我们连队的老兵,和我一期去教导队的,留队了。”

    “那怎么回来了?”新兵又问。

    徐兴国不耐烦地一挥手,说:“问那么多干嘛?和你有个屁关系?还不赶紧去投弹!?投不到四十五米别休息,中午也给你加餐继续练!”

    那个新兵吐了吐舌头,跑了。

    徐兴国心想,这庄严怎么回来了?奇了,不是留队了吗?

    他心里既觉得有些暗爽,但是又感到了威胁。

    整个铁八连的同年兵里,训练上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就是庄严,严肃虽然也不错,可是没庄严那么让自己担心。

    “报告!”

    铁八连连部门口,庄严放下行礼,喊了声报告。

    “进来。”

    里面传来了连长张建兴的声音。

    在得知庄严要被退回原连队之后,张建兴曾经想过自己将要以什么态度面对这个兵。

    诚然,作为一连之长,自己手下一名优秀的士兵被人留在了教导队,他内心是绝对不高兴的。

    可是作为一名军官,一个中尉,他又不能太过于表现出自己的内心感受。

    毕竟那是个不好的示范。

    在军队服役,本来就是做的革命工作,革命工作那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这是政治上的正确。

    可毕竟他也是个人,庄严的留队,对他张建兴多多少少都有着一些背叛的味道。

    在接到庄严要回来的消息会,八连的支部开过会,研究过关于庄严的工作安排问题。

    在会上,张建兴还大度地让其他军官不能用有色眼镜去看待庄严。

    可真的当庄严站在自己的面前,张建兴憋在肚子里的那股气,又忍不住发泄了出来。

    “好你个庄严啊!全师尖子比武的时候,我就担心你们这里面会有人留队,可我本以为最有可能的是徐兴国,没想到是你庄严!”

    张建兴背着手,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走来走去。

    “你看看!你看看!你说你回来干嘛呢?”

    他有些气愤道:“新兵你不回来带,下连队了你才回来,你说,你让我怎么安置你!?班长职务已经全部都满了,正副班长没有一个空缺,你好歹也是教导队回来的,好歹也是全师尖子之一,你说,让我安排你到什么地方去?”

    这个问题,实际上在支部会上已经讨论过了。

    在张建兴看来,庄严毫无疑问是个人才。

    只是连队也有连队的规矩,任职了别的班长,一个萝卜一个坑,总不能将一只已经种好的萝卜给挖出来,再埋个新的进去。

    还有就是现在任职的班长都是从新兵连就开始带这些新兵的,早已经磨合了一段时间,临阵换将,好像也不利于工作。

    尤其令张建兴恼火的是,庄严本来明明可以在新兵开训之前就回来,偏偏在教导队带完了师直属队的新兵才返回。

    这就令他更为生气了。

    所以,支部讨论得出的结论也很一致,现在只剩下炊事班还有一个副班长的位置,现在的炊事班长依旧是李闯成,可是班副董安生去年底已经退伍了,暂时还没有合适人选。

    庄严的最好的出去,只能是炊事班了。

    庄严看着有些生气的张建兴,这种场景,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在脑海里模拟无数次了。

    “连长,不需要为我的安排发愁,随便让我在连队里当个老兵就好。”

    张建兴倒真没料到庄严的情绪会如此缓和,从这个士兵的脸上,他看不到任何后悔,也没有什么愧疚之类的神色。

    这让他更不高兴了。

    应该羞愧!应该难过!应该承认错误!

    这才是他该做的!

    张建兴如是想。

    “好啊,既然你说随便,那就随便吧!”张建兴道:“班排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既然你当初是从炊事班去的,那么就回炊事班去吧!”

    “是!”庄严敬了个礼,转身走出连部,拿起自己的行李,朝炊事班走去。

    等庄严走了,张建兴拿起茶杯猛地灌了口茶,似乎要浇灭自己心中的怒火。

    喝完,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响。

    “连长,怎么发那么大的火?”

    庄严前脚跟离开,戴德汉后脚跟进来。

    看到张建兴的模样,他忍不住劝道:“是不是为庄严的事情生气?我说何必呢。庄严这个兵,有他自己的想法,而且留队我听严肃说,是中队强行将他留下,不是他自己愿意的。”

    “那他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只要他回来带新兵,我就能给他个班长当当!现在你看看,一个受过教导队预提班长集训,拿过尖子奖牌的好兵要去炊事班当班副?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啊!?”张建兴坐回椅子里,胸膛起起伏伏,情绪一时间难以平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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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种岁月介绍:
“这个闪电利剑臂章,只有敢在阎王头上拉过屎,和死神掰过手腕的兵才有资格佩戴!告诉我!士兵,你有资格佩戴它吗?”
庄严大声回答:有!我庄严有这个资格!
(此书致敬每一位曾为国家奉献过青春,流过血、洒过汗的共和国军人!读者群号: 764555748 )
特种岁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特种岁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特种岁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