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为了对象来当兵
虽然来了新兵营十一天,但是许多人顶多就是在班务会上自我介绍的时候相互认识个名字和家乡,算不上深刻认识。UU小说
开训动员后的训练排得满满当当的,中午只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每个人巴不得从牙缝里挤出点时间睡个囫囵觉,晚上累到回了排房看到床就跟嫖客看到婊子一样扑上去就不想起来,谁还有空聊天。
何况,班长排长都住在一个大排房里,想聊点私密的东西都怕隔墙有耳。
反倒是现在的洗簌时段成了新兵们一天里唯一的自由时间。
每一个人都难免有好奇心,新兵尤甚。
听到庄严撩起了话头,问及了当兵的原因,大家伙的兴趣顿时就像被点燃的汽油,八卦之心轰一下熊熊燃烧起来。
“对啊,老郭,说说,为什么来当兵?”
“是想考军校还是混三年回去安排工作?”
“说说,别害羞,咱都是战友,不笑话你。”
也难得郭向阳本来就有着山东人那种天然的实诚,涨了一会儿红脸,挠着硕大的脑袋,将声音压到比蚊子还低:“我……”
话到这里,居然停住了。
众新兵心里猫挠似的难受。
有人忍不住起哄:“又不是让你生娃,说句话还要等老半天?”
“对对对,快说快说,咱们脖子都等长了。”
禁不住所有人的催促,郭向阳一咬牙道:“俺对象说了,当兵的人最帅……要俺当一回兵,穿着军装回去娶她……”
“哇!”
“嗷!”
新兵们顿时怪叫起来。
庄严忍不住调侃郭向阳道:“老郭啊老郭,我可是特敬重山东人民的憨厚朴实的,你小子看起来傻憨傻憨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你才几岁啊,就有结婚对象了?”
郭向阳红着脸反驳:“俺今年十八,当兵三年回去二十一,在村里已经算是晚婚了!”
众人纷纷笑弯了腰。
这种快乐而短暂的时光持续到早饭开始,这才停止。
等吃完早饭回到排房,新兵们又一次紧张起来。
因为这是检查内务卫生的时间。
每天训练回来,首先要叠好内务,然后再去洗簌。
而每当吃完早饭回到排房,则是班长们检查内务卫生的时候。
自从开训动员之后,内务卫生的要求愈发吹毛求疵。
被子上不能有一点的皱褶,被面一定要呈直线,被角一定要九十度,被子上下折痕的长度必须一致,叠不好就得挨罚。
如果早上检查内务不符合要求,那么中午午饭后所有的休息时间将会被取消,为了不影响合格的新兵休息,不合格的人只能将被子搬到排房前面的篮球场上去叠,直到被班长验收合格为止。
每天中午,排房前面的篮球场上总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几十个新兵排开成行成纵,抱着被子在地上鼓捣。鼓捣完了,把被子小心翼翼搬进排房里让班长检查。
每当有人完成自己的“作品”,走进排房,蓝球场上的其他人都会伸着脖子朝窗口方向张望。
几分钟后,如果没有动静,证明合格了,过关了。
如果不过关,不及格的被子会像一只长了翅膀鸟儿一样从敞开的窗户里飞出来,然后重新落到球场上。
几秒钟后,一个新兵垂头丧气地从排房走出来,回到篮球场捡回自己的被子,继续坐在地上折腾……
营区外的马路上偶尔走过几个地方地老百姓,隔着不到一米高的九里香远远看了一会儿这些傻大兵们,然后哈哈一笑,就走了。
这种严苛的规矩,令庄严感到极其不适应,甚至觉得这特么的太不人道了。
他感觉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尊严似的,只是服从命令的机器他又很清楚地知道,其实军人就是一台战斗机器,也正需要这种完全服从命令的决心和意识。
今天的内务检查,庄严还是没有过关。
这不是最惊奇的,其实一个排里就没几个新兵能过关的,一个巴掌上的指头就能数清楚。
最令他惊讶的是,郭向阳这小子居然过关了!
感觉不可思议的庄严赶到郭向阳的窗边,围着那块豆腐一样整齐的被子转了几圈,佩服得立马上烟取经:“老郭,来一根!厉害!厉害啊!怎么叠的?”
郭向阳裂嘴露出白得碜人的大板牙笑了,确定没有班长在旁边这才小心翼翼道:“嘿!厉害吧!俺不告诉你,嘿嘿!”
庄严忽然有了上当的感觉。
难不成这小子在被子里塞纸板了?
只是违反操作规定的,是不被允许的。
情急之下,便伸手去摸,想看看被子里有什么乾坤,结果手刚碰到被子立即惊叫起来:“湿的!”
他这才明白,被子之所以那么整齐不是放了纸板,而是这被子表面十分潮湿。
潮湿的被子更容易摺叠,也就是郭向阳为什么忽然内务水平突飞猛进的原因。
郭向阳顿时慌了神,一手捂住庄严的嘴,做了个噤声的表情:“庄严,别嚷嚷!我都说,我坦白……”
原来郭向阳尝够了中午在阳光底下到篮球场上叠被子的苦头,苦思冥想之下想出了一个办法,吃完饭马上用饭盘打了一碗水,在班长还在吃早饭没回排房前把被面稍稍打湿,然后再叠。
叠湿被子绝对比干被子要容易多了,这些分明的棱角和摺线全是因为湿的缘故。
郭向阳还说,晚上尽量穿着衣服睡觉,避免把被子拆开,垫在身子底下压着,再盖上大衣,被压过的被芯棉花都会变硬实,绝对好叠。
庄严像是取到了真经的唐玄奘,顿时笑逐颜开。
“好,明天我一定向老郭你学习!”
一直竖耳朵在旁听的徐兴国忽然说:“当兵得实在,你们这是投机取巧搞歪门邪道!”
庄严不以为然翻了翻白眼,不服气说:“徐典型同志你觉悟高,我水平低,只能干这歪门邪道的事情!”
看到庄严根本听不进去,徐兴国别过头去鼓捣自己的被子,不吭声也不再多管闲事,不过脸上却满是不屑的表情。
第17章 充斥着火药味的排务会
到了这天晚上,庄严又闯祸了。
起因是排务会。
其实排务会至今只开过两次,一次是新兵开训动员那天晚上,这天晚上算是第二次。
一般的排务会,戴德汉也就是集合全排的人,打打鸡血,讲讲激励士气的话。
不过今天晚上的排务会倒是有些不同。
等人都到齐了,所有人都搬出自己的小板凳坐在过道的两侧,排长戴德汉坐在两列板凳的尽头,开始训话。
“我这个人不喜欢嗦,不过今晚还是要集合大家说一下。”
戴德汉开宗明义。
“今晚排务会的主要内容是综合评估一下我们近段时间以来的训练效果,发现不足,然后发扬民主,大家都可以谈谈近段时间以来的感想,甚至对班长和我的训练方式有什么意见,什么都可以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开场白过后,新兵们鸦雀无声。
戴德汉左右看看,说:“既然你们都不发言,那就由我这个排长开始吧。”
接下来,戴德汉讲了一大通道理,又强调了一下纪律条令里的一些东西。
“一个人呐,做什么事都要专一、专心!只要这样,才能把事情办好,当兵也一样,你不能来当了兵,又想着要偷懒,想要舒服,当初干脆就别来……”
一边说,一边小眼神在所有士兵的脸上游曳。
庄严的心脏怦怦地跳着,要说偷奸耍滑,自己排里的新兵中说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包括后来内务整理的问题上,自从发现郭向阳的妙招之后,庄严干脆自己懒得叠被子,专门交给郭向阳去干。
当然了,庄严也是个很识相的家伙,觉得也不能让郭向阳白干,好在他的身上有钱,虽然那一万五千块里有绝大部分已经被寄回去,可是还留了一千。
新兵的钱都在自己班长的手里,存在银行中,然后做个小账本,每次要用,必须向班长报告用途,买吃的,或者买用的,买笔又或者买信纸,总之一切合理的要求都能得到满足。
老郭每帮庄严叠一次被子,庄严就会请他到新兵营旁部队家属开的小卖部里喝上一瓶汽水。
这就是报酬。
戴德汉今晚的话里仿佛暗藏刀尖,似有所指,这让庄严惴惴不安,怕是自己的小把戏被败露了。
虽然庄严脸皮厚,可是谁也不喜欢被人批评,尤其是排长。
不过,很快他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又落回了肚子里去。
因为戴德汉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队伍最后面的六班副身上。
“程浩,在这里,我要对你提出批评,最近你好像连续五天没有出操了。”
“我有病。”六班副程浩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没拿正眼看戴德汉,“我需要休息。”
戴德汉不是第一天当兵,程浩是啥情况他半闭着眼睛都能看出来。
有病?
恐怕是心病吧?
戴德汉冷冷说道:“有病你去卫生员那里开假条,有假条我可以让你休息。”
程浩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营部卫生员那里开到假条,因为戴德汉猜得没错,他没病,只是不想出操训练而已。
他是个老兵,已经第三年了。
说起程浩,这人还有点儿故事。
当年程浩也算是个连队里的训练尖子,所以第一年就被送去师部教导大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
集训完毕之后,程浩由于成绩优越,所以被教导大队留队担任教练班长。
教导大队所在地是山区,罕有人烟。
正所谓山里当兵三年,母猪也会变貂蝉。
程浩虽然军事成绩优异,可惜人是不甘寂寞的。
教导大队虽然人迹罕至,可是由于地处山区,山泉资源丰富,在大门附近不远处就建起了一家部队的矿泉水厂。
那时的部队是允许做企业的,师里办这个厂子的初衷倒也不是为了挣钱,主要是为了安置随军干部的家属,免得动不动就腼着脸求地方政府帮忙安置,也算是减轻地方负担。
后来厂子做大,人手不足,也就外聘了一些合同工。
事情就出在这矿泉水厂的某位女合同工身上。
按照部队规定,士兵是不允许和驻地女青年谈恋爱的,这是铁律。
程浩不光违反了这条部队纪律,还冒天下之大不韪,兔子吃起了窝边草。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小子和矿泉水厂某个女工就谈上了。
谈恋爱的人总会有点儿小情绪,情人之间嘛,总免不了吵吵小架怄怄气,然后在亲亲小嘴搂搂腰中和好。
只是这个水厂的年轻姑娘没有按照常理出牌,某次和程浩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翻后,居然在冷却期里就已经按捺不住求和。
结果程浩这头大男人主义发作,居然置之不理,仿佛对待阶级敌人一样冷酷。
这一来二去,姑娘的耐心消磨殆尽,直接跑到大队部将程浩告了,说他欺骗纯洁小姑娘,耍流氓。
事儿就这么闹大了。
起初打算将程浩强制复员的,那姑娘一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是她当初想要的结果,本以为只是吓唬吓唬程浩,没想闹成了大龙凤。
于是又哭哭啼啼跑去师部要求撤案。
这一来二去,部队上也烦透了这对小情侣。
于是乎,程浩被教导大队扫地出门,赶回了八连。
八连的主官们本来就对程浩留队一事颇有看法,加上这都留队一年多了,才赶了回来,就算是军事尖子也没地方安置他。
所幸是八连这年退役的老兵多,虽然班长是当不上了,副班长还是有位置的。
本可以从教导大队毕业后回连队正儿八经受重用当班长的程浩知道自己的前程是彻底被毁了。
像他这种人,三年服役期满肯定被要求退役,连队甚至不会做任何挽留,至于考学指标?想想就好,一个有污点的士兵在部队是很难再有机会翻身考军校的。
基于以上的所有原因,程浩成了连队里面彻头彻尾的老兵油子,也学会了压床板。
连队里的主官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还有一年就要退伍,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部队的大锅饭顶多是舔一双筷子而已,养着就是。
只不过,程浩是彻底低估了这个刚从陆院毕业挂着红牌还没过实习期的排长戴德汉了。
那天晚上,如果程浩能够清楚了解戴德汉的个人背景资料,也许就不会有那令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发生了。
第18章 下战书
排务会开成这样,房间里顿时就充满了火药味儿。
新兵们惊愕的居多,也有带着看热闹的心理。
庄严就是那种想看热闹的新兵。
他本来就是那种闲不住的人,这段时间算是压抑透了。
部队森严的等级制度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各种条令条例无时无刻压迫着他不安分的神经,就如同见了佩戴军衔的人都要立正叫“首长好”一个道理,好几次他都因为坐在床边起立太快而撞在了上铺的横梁上。
他不敢不服从命令,却很开心看到有人敢顶撞排长戴德汉。
这种小心思就如同一个活得很混账的家伙忽然看到有人挑战某个权威一样,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乐呵。
戴德汉搬出了部队的规定士兵请假必须得到营以上卫生所开具的证明。
当然,对于破罐子破摔的老兵油子程浩来说,现在他已经不在乎什么条令了。
“我不去!我有病,我难受,我出不了操。”
他开始耍起了无赖。
“你当兵一天,就要训练一天,这是规定!”
“我是军事尖子,我不需要训练也比连里任何一个人牛逼,不信你问问他们,谁敢跟我比军事?”
军事素质,已经成了程浩手里最后一张王牌。
他手一指,在空中划了个圈,指尖掠过每一个班长。
这话很得罪人。
不过程浩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反正就剩下一年服役期,自己被人从教导大队赶回来,本来就已经没脸见人从云端跌到了泥尘里,也不在乎再耍一回泼。
在场每一个老兵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在这种野战部队里有一句老话谁英雄谁好汉,训练场上比比看!
军事素质的确是一个绝对牛逼的话语权。
没有人站出来挑战程浩。
程浩得意地翘起了嘴角。
虽然他离开了连队一年多,不过当年这些在座的班长们都是知根知底的,很多还是当年他带过的兵。
二排所有的六个班长里面,无论正副,只有一个尹显聪和自己同期教导大队毕业,也只有尹显聪也许能和自己一战。
每一个当过兵的都知道,教导大队是什么来头,那是整个部队精英云集的地方,没点尿水根本没法子在那里待下去。
程浩能够被教导大队留队担任教练班长,手里自然有几把刷子,甚至就连尹显聪也没法子赢他。
所有人的目光回到了戴德汉的身上。
作为一排之长,他的权威受到了彻底的挑战。
野战部队的士兵都很野,而且有个心照不宣的传统,你要镇得住你手下的兵,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在训练场上将他们震住。
在这种精锐的野战部队,没人佩服夸夸其谈的绣花枕头,看的都是实打实的能力。
戴德汉今晚完全可以将问题上交连队支部处理,不过那样一来,就算程浩受到处理,或者被撤职,对他也没有半分好处。
传出去,戴德汉就成了一个没什么本事只能靠职务压等级制士兵的草包军官。
正当大家都以为戴德汉会勃然大怒然后立即让人通知连部主官的时候,这个小个子军官却忽然咧嘴笑了。
这一笑,令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戴德汉问:“程浩,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军事很牛逼了?”
程浩骄傲地笑了笑说:“当然是,这还用问吗?”
“行!”戴德汉摆了摆手,然后用一根食指隔空戳向程浩,点了两下:“明天早上训练场见,科目随你挑,除了射击我拿不到子弹之外,其余你爱比哪项就比哪项。”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如果你赢了我任何一项,往后你压床铺我绝对当没看到;如果你输了……”
话到这里,又狡黠地咧了咧嘴。
“如果你输了,从今往后你给我老老实实训练,别在我面前人五人六以为自己很牛逼!”
排房里立即传来密集的窃窃私语声。
因为射击需要动用枪支弹药,专业上的科目当然就没法进行比赛。
任何一项。
也就是说,除了射击之外的任何一项科目,例如五公里越野、四百米障碍、投弹、战术、刺杀、器械体操……
这里面任何一项程浩都可以选择自己最强的进行比赛。
戴德汉是去年刚刚从陆院毕业下连队的,来了之后又恰逢师里搞军官骨干培训,于是去师部培训了三个月,回到连队之后,老兵已经进入退伍阶段,所以根本没人见过戴德汉的军事素质。
可是程浩的军事水平是连队每一个老兵都清楚的。
一般来说,教导大队的教练班长已经代表着士兵里最高的训练水准,尤其是共同科目上,要求极高。
一些刚刚毕业的军官,也未必有这些精英老兵的军事素质厉害。
倒是程浩被戴德汉唬住了。
他压根儿看不明白戴德汉的信心来自于哪里。
至少从外表上看,戴德汉只有一米六八的个头,这种个头用地方上的话叫做“三等残废”,比陆军最低的征兵身高标准高不了几厘米。
就这么一个矮个子,敢跟自己叫板?
程浩一向自视甚高。
这一下,更是燃起了他的斗心。
回到连队这两个多月,他已经够压抑的了。
也许是心理作用,无论程浩做什么,都觉得每个人都戴着有色眼镜看自己,即便表面客客气气,一转身后背肯定在悄悄议论。
他需要发泄。
这是个好机会。
“好!我答应你!咱们明天早上训练场见!”
尹显聪想劝阻戴德汉,不过还没开口,戴德汉已经手一挥,像是敲定了一笔稳赚生意。
“好,你今晚早点睡,免得明天输了找借口!”
至此,排房里的火药味总算消散下去。
不过所有士兵都已经无心开会,心里巴不得天会唰一下立即亮起来。
戴德汉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组织排务会,无非是说一些团里营里组织新兵竞赛的事情,要求所有人加倍努力,将优秀新兵排和连的锦旗抢回连里,为自己的连队争光云云。
直肠子的牛大力很快被煽动起了情绪,人又开始亢奋起来。
到他发言的时候,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牛大力搜肠刮肚忽然蹦出一句经典的口号:“排长说的对!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他这么一说,坐在对面的庄严脸色就变了。
尼玛,还往死里练?
就现在这训练强度,自己都觉得是世界末日了,还特么什么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这不是搞谋杀吗……”
他忍不住自顾自嘟囔了一句。
没想到,牛大力出身身体健壮之外,听力也挺好。
“庄严,你说什么!?”
“没……”庄严头皮立马有了麻痹感,他知道,自己那张管不住的臭嘴,又给自己惹祸上身了。
第19章 站岗长谈
“怎么样?!”
尹显聪站在大操场边,手里拿着一个秒表,时不时举到面前看一眼。www.uu234.cc
庄严背着自己的背包,狗一样耷拉着舌头绕着大操场跑圈子。
经过尹显聪身旁,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真累还是装累,总之一脸痛苦的可怜相。
“停!”
看到庄严这副模样,尹显聪把他叫住。
“知道自己错在哪没有?”他问。
庄严两只胳膊摁在膝盖上,腰弯得像只大虾米,脑袋摇成拨浪鼓。
“不……不知道……”
一边说,一边喘着粗气,和刚犁完十亩地的老牛没什么分别。
尹显聪盯着庄严看了几秒钟,忽然道:“不知道那就继续跑。”
庄严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在胸前一顿乱摆。
“不了不了,班长,跑不动了。”
“班长跑得动。”
“是是是,是我跑不动了……”
“我看你说话已经不带喘了,你很有潜质啊,我看多跑几次对你很有益处,至少可以让脑袋清醒点。”
“不了不了。”庄严再一次摆手,“班长你就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和五班长顶嘴……”
事到如今,庄严不得不认怂。
好汉不吃眼前亏。
既然都被自己老爹坑到这里来了,在没有想出妥善办法脱身之前,还是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为好。
尹显聪这才叹了口气道:“起来吧,都快十一点半了,赶紧去洗个澡,今晚我调了班,你和我站岗。”
开训动员后半个月,新兵已经要跟班站岗。
其实这种站岗从安保的角度来说并无多大意义,因为新兵营周围有老兵负责站岗,新兵只负责站自己排房门前的值班岗。
让新兵站岗,无非是让他们渐渐熟悉部队的生活,毕竟站岗也是其中一个每日必须的任务。
每班岗时长两小时,两小时一换。
庄严赶紧回排房放好了背包,进门的时候发现是严肃在和五班副在站岗,后者朝他做了个鬼脸,咧嘴笑了一下。
等庄严洗澡回来,刚好时间搭准了十一点半,冬季是九点三十熄灯睡觉,刚好俩小时过去了。
四班副向尹显聪交了枪,验了子弹,然后尹显聪指着值班岗旁的椅子道:“坐。”
由于是值班岗,所以属于坐岗。凳子有两张,一人一张。
尹显聪没再搭理庄严,挎好了枪,从军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本书,接着排房门前的灯光,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庄严瞥了一眼书的封面,好像是怎么高考复习材料之类的玩意。
“班长你看啥呢?”
“我在复习,六月份考军校了。你别管我,给我睁大眼睛看着,有人来了提醒我。”
“是!”
庄严只能老老实实坐好,但是坐了半个小时,忽然觉得枯燥无比。
对于一个好动的家伙来说,让人死坐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班长,抽烟不?”
他掏出新买的美斯特香烟,递到了尹显聪的面前。
营区的小店没有高档烟卖,只有美登和美斯特这类的低档烟,庄严只能退其次而求之。
尹显聪想了想,还是接过了香烟。
庄严心里暗喜,至少不会像之前戴德汉那样将自己狠批一顿。
尹显聪吸了口烟,皱了皱眉头,拿着香烟在灯光下仔细端详了起来。
庄严以为尹显聪嫌弃烟不好,赶紧许诺道:“班长,这里没有啥高档烟,只有这个,等下了连队,我买好烟伺候你。”
尹显聪歪起了脑袋,斜乜着庄严。
庄严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班长,我又说错了什么……”
尹显聪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庄严的太阳穴道:“你个兵,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是嫌弃香烟好坏,我是戒烟很久了,所以不习惯。”
庄严松了口气,尹显聪这么说,显然不是嫌弃香烟的档次问题。
“班长,我没乱想,我是个思想很单纯的人,就是单纯,才口不择言,你看,这不是把五班长给得罪了吗?还是你宽宏大量,这些班长里,就数你最好人。”
他开始狂拍尹显聪的马屁。
“装!你就给我狠狠地装吧!”尹显聪的脸拉了下来,“你那不叫得罪,你那叫违反规定,在部队,上级就是上级,绝对不能顶撞!”
庄严故作委屈道:“班长,话也不能那么说……你看六班副……”
提到程浩,庄严注意到尹显聪的脸色一变,赶紧把话头收住。
今晚的事情,在每一个老兵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哪壶不开提哪壶。
庄严发现自己的那张嘴真的贱透了,差点想自扇几耳光。
“六班副的情况很特殊……”尹显聪说:“他有他的问题,每个人的问题都不一样……”
说到这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又问庄严:“你不也一样吗?来的那天,你为什么希望我们把你退回去了?你不想当兵?”
庄严狠狠抽了口烟道:“班长,我看你也是个好人,我就跟你直说了吧……”
然后,他开始大吐苦水,滔滔不绝添油加醋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甚至把自己高考只上了垃圾大学的自费线说成了上了名牌大学的公费线,是因为父亲当过兵有军旅情节,所以才坑了自己一把,将自己推进了火坑,毁掉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云云。
“火坑?”尹显聪问:“你觉得咱们部队是窑子?是火坑?”
我艹
庄严差点又想抽自己嘴巴子。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这句南粤谚语还真的有点儿道理。
“不不不,我不是说部队是窑子……我是……我是自己不能吃苦耐劳,是我辜负了自己老爹和各位班长排长的期望……”
尹显聪面无表情道:“我对你没期望……”
庄严顿时语塞。
“班长,其实我这种人,根本就不适合待在这里,也不应该待在这里。”
他一咬牙,觉得干脆敞开来说了好。
“你说吧,我训练也不好,你们不是英雄部队吗?我这种渣滓留在这里只会拖革命战友的后腿,我觉得啊,就应该将我扔到什么仓库啊,或者什么后勤的保障基地之类单位去,让我腐烂在那里……”
尹显聪忽然笑了,站起来拍了拍庄严的肩膀:“你个兵,想得倒是很美,不过我告诉你吧,无论你要去什么后勤单位,新兵营这一关你还是得过,这三个月,好好训练,别想太多了。”
说罢,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忽然转身道:“地方不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庄严愣住了,问:“什么话?”
尹显聪想了想道:“对了,我想起里啊了,如果生活就像qj,你无力反抗,那就干脆躺下来好好享受,你啊,就好好享受着三个月的新兵期吧。”
这话让庄严的喉咙都泛上了苦水。
尹显聪说得不无道理,现在这种情况,自己还能怎样?就像他说的,好好躺着享受呗!
第20章 野战部队的野性!
这天早上,新兵三营迎来了开训以来最热闹的一次出操。
一大早,起床号刚响过,训练场边就围了一大群人。
新兵、老兵还有军官。
所有人似乎都知道了戴德汉和程浩之间的约战。
进了新兵营这些天,庄严隐约对这个部队已经有了一些更深入的了解。
这个部队从编制上隶属陆军里的精锐甲种师,属于一线部队,有着光荣的历史。
从独立师起家,打过三大战役中的两个,刚建国后不久立即又投送入朝作战。
归国后又南下驻扎,成为全军第一批战备值班师。
79年投入自卫反击战,以一个营地兵力穿插敌后截断退路,在友军主力未到达之际抓住战机,以3.32:1的伤亡比夺取高平后继续一路高歌猛进,一直兵临河内城下。
九十年代,由于裁军需要,部分参加过边疆战斗的守备部队并入1师,又被选为快速反应部队的预选单位之一。
就是这么一支野战军精锐部队,在庄严看来,还留在部队的很多都是妖里妖气的老兵,尤其是一些参过战的军官,更是野得不要不要的。
这种野,就如同野外猛兽身上那种直接和狂暴、坚韧,仿佛脑袋上刻着一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标语。
在这种部队里,你的军事能力往往是决定你地位的最重要因素。
甚至如果相互之间有任何的矛盾和看法,这些个妖里妖气的老兵和军官甚至会采用一种完全违反军纪的做法到训练场上练一场,让彼此的拳脚说了算。
当然,这种违反纪律的做法却又很滑稽地被所有的老兵们自己附带上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打完了事,绝不记恨,谁记恨谁孙子!
因此,守备部队那些被裁撤过来的老兵和1师原生的土生土长老兵们在刚开始同吃一锅饭的岁月里往往磕绊不断。
如果让连队的指导员或者营里的教导员靠做思想工作去让这些老兵们偃旗息鼓几乎是不可能的。
都是见过生死的人,谁也不会对谁太服气。
所以,这种土规矩在一段时期里大行其道,甚至出现了俩个老兵偷偷找到训练场一隅单挑,结果被营连主官发现,后者却不是去制止,而是主动上前当起了赛场裁判。
“xxx,草拟大爷的,你那拳完全不对!”
“哎呀!xxx你个蠢货!扫他腿啊!你出什么正蹬!”
最后忍不住了,身经百战的牛逼主官自己捋起袖子上场,将双方撂倒,然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哈哈大笑:“看看,这才是正确的示范,记住了,以后应该是这么打!不然上了战场,你连个越猴你都搞不死就被人干掉了!丢不丢脸!”
新时代新风气,这种私下斗殴的时代已经过去,到了庄严这一批兵来到部队的时候,老兵们已经收敛了不少。
如果不是纪律被严抓,昨晚戴德汉也许会直接将程浩按在地上揍个半死。
这次训练场上的军事约战彻底又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撩拨着每一个军官和士兵心底里那点野性。
既然不能打架,那么看看训练比赛也行。
训练场边一大早这些黑压压的板寸头,就是这么来的。
在三营大部分的官兵看来,新来的红牌实习排长戴德汉是个神秘的人物。
他来报到后,许多人对他的身份进行过私下议论。
有人说这人牛逼得不行不行的。
有的人有嗤之以鼻说那家伙不就是89年兵吗?没打过仗,有啥了不起的。
老兵们总有老兵们的看法,打过仗的军官自持资历,总是低看后辈一眼。
而那些根本没打过仗的义务兵们,也是听风就是雨,反正都选择自己想听的去相信。
一来二去,阿戴就成了三营里最神秘的人物了。
而程浩也不是省油的灯。
能新兵下连队第一年去教导大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的兵绝对是好苗子,是连队和营里的香饽饽。
何况还被教导大队相中,留队担任教练班长的,那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这两个最有热度的人物今天竟然公开在训练场上比武,这简直就是世纪之战,新兵连其他班排的军官和班长们似乎都默认了今天早上的训练暂停。
没什么比看一场巅峰大战更能令人神往的。
“戴排来了!”
看到戴德汉带着二排的新兵蛋们出现在训练场边,有眼尖的家伙首先高声叫唤起来。
接着就是掌声。
这都是一群很优秀的观众,总能在最合适的时候鼓掌,总能用最简单的掌声令人变得打鸡血一般兴奋。
戴德汉今天和平常不同,平常大部分时候他都穿常服,今天特地换了一身已经有些发黄的夏季作训服。
听到掌声,戴德汉敬了个军礼,算是多谢大家捧场。
“阿戴,你行不行啊?!”
最喜欢和戴德汉较劲的一排长吴汉生早已经站在器械场边上。
戴德汉一脸嫌弃地瞥了一眼吴汉生,道:“老吴,你小子忒不地道了,你怕不是想看我出洋相吧?!”
吴汉生哈哈大笑:“哪能啊,我们是兄弟院校,一南一北,我早就想看看桂林陆院的训练水平了。”
戴德汉嘿嘿地笑了一声,大声道:“那你就看好了!别眨眼咯!”
吴汉生是北方著名的某军事院校毕业生,不过和戴德汉不同的是他是个本科生。
本科生出来红牌一年实习期满后挂中尉衔,而戴德汉只是个中专生,出来挂红牌一年也只能挂个少尉一颗星,也就是俗称的一毛一。
文化素质上,吴汉生是胜出的,这让他在中专生毕业的戴德汉面前多少还是有点儿优越感。
不过看到戴德汉胸有成竹的模样,吴汉生反倒有些不淡定了。
他左右看看,发现连长和指导员,还有副连长李定都在不远处指指点点,于是赶紧小跑过去。
“连长、指导员、副连长!”他一一敬了礼,然后靠近李定身旁,有意无意地探听道:“李副连长,你说……这阿戴的军事到底什么水平?”
李定一愣,斜着脑袋瞥着吴汉生。
然后又回头看看连长张建兴和指导员蔡朝林,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忽然都咧嘴笑了起来。
第21章 卖关子
程浩上场的时候没有掌声。www.uu234.cc
在三营,他算是一个争议性极大的人物。
军事素质好,可是傲气,加上当年参加集训后留在教导队没有返回原部队,在许多人的眼中便有了些背叛的味道。
虽然这种想法未免显得有些狭窄,可军队里对讲究的就是忠诚,一日班长,终生班长,一日连长,终生连长。
即便你将来挂上将星做了高级军官,见到当年的老班长同样要乖乖敬个礼,响响亮亮地叫上一声“老班长”或者“老连长”!
这就是部队的规矩,没有任何一条条令里面写着,可是却人人都知晓。
看到程浩入场,连长张建兴微微地叹了口气。
“我看……”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指导员蔡朝林和副连长李定,说道:“要不叫阿戴取消这次比武算了。”
“我也同意连长的看法。”蔡朝林微微点着头说:“搞得那么大,影响多不好。”
李定是个直肠直肚的人,听到俩主官这么说,顿时不乐意了。
“我说连长指导员,凭啥?革命战友之间相互切磋军事技能,这这也是练兵的一种方式啊,现在又不是公然打架斗殴,只不过是训练场比武,多好的一件事啊?”
他意味深长地笑着,朝训练场中在做热身的戴德汉和程浩瞟了一眼。
“我说啊,就让阿戴显显身手好了,这小子下连队后就一直在师里参加集训,恐怕手脚都闲的发痒,何况……”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何况我觉得像程浩这种兵,也该有人杀杀他的锐气了,让他明白什么叫做一山还有一山高。不然,他这样天天压床铺,对新兵和其他同志的影响也很坏。”
张建兴和蔡朝林俩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又觉得李定这话里倒也是有点儿道理。
程浩的确在连队里起了很坏的作用,一个不参加任何训练整天躺床铺的兵祸害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是连队的威信。
“行,那就让他们俩比比好了。”张建兴爽快地拍板,“但是不能过火,不能搞出事来。”
一旁的吴汉生听着几人的对话,一脸懵逼地问李定:“李副连长,你看起来对阿戴好像很有把握啊。”
李定笑道:“一排长,现在我先卖个关子,阿戴是什么人,我们清楚,档案里写得很明白,你想知道我待会比完了告诉你,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十个程浩也不是一个戴德汉的对手。”
吴汉生闻言,眼睛顿时就圆了。
……
“射击和战术都要用到枪,所以今天咱们就因陋就简,简简单单比划一下算了,搞几个共同科目。”戴德汉指了指四周的各种场地:“器械场、四百米障碍场还有就是投弹场都可以用,你挑个最拿手的好了。”
程浩压开了腿,原地试了试弹跳,然后颇有信心地说:“那就先来一个四百米障碍好了。”
戴德汉瞄了一眼四百米障碍场,脸上每一寸皮肤上都写满了不屑。
“你确定你要和我比四百米障碍?”
一边说着,戴德汉的小眼睛又在程浩身上巡睃。
程浩最受不了就是戴德汉的这双小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太小的缘故,总是看不到他的瞳孔,所以总觉得那双半眯的小眼睛底下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水。
没人喜欢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感觉。
程浩移开了目光,不与戴德汉正面接触,心里暗自琢磨了起来。
四百米障碍,他是尖子水准。
所谓的尖子水准,其实就是跑完一次四百米障碍时间在一分三十二秒之内。
而自己在教导大队时候巅峰状态下跑出过最好的成绩是一分三十一秒二五,为此还拿过尖子奖牌。
如果不是后来和那水厂女工的事,也许凭程浩的训练水准,多留一年队,报个三等功什么的,最后很有可能提干。
他对自己的四百米障碍水平很有信心,却被戴德汉那种不屑的表情弄得有些心虚。
戴德汉问:“怎么?要变卦?没关系,还有投弹和器械,随你挑。”
程浩一咬牙,拿定了决心:“障碍就障碍,谁怕谁!”
戴德汉笑着点了点头:“好。”
然后回头对张建兴喊道:“连长,能帮个忙做个裁判吗?”
张建兴从旁边一个班长手里接过一个秒表,然后走到障碍场的起点,看着俩人说道:“行啊,我今天就适逢其会了。”
目光落在程浩身上:“程浩,记住了,大男人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果输了,好好给我参加训练。”
程浩梗着脖子点点头,没吭气。
周围的人群开始蠕动起来,比赛一触即发,训练场上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前排的人都暗自攥紧了拳头,把关节挤得嘎吱响,后面的新兵一个劲往前凑,伸长脖子想看清楚一点。
尹显聪、牛大力和陈清明还有几个副班长都站在了一堆。
看到程浩选择四百米障碍,牛大力忍不住道:“六班副倒是很聪明,四百米障碍他是强项,我在教导队的时候,他带过我,那年尖子选拔,他跑了一分三十一秒多点。”
尹显聪不动声色。
牛大力问陈清明:“六班长,你和程浩是一年兵,同一年去教导大队,你说咱们新排长能跑过他吗?”
一个副班长忍不住插嘴:“我觉得有点儿悬,程浩的军事素质在营里也是拔尖的,不光障碍,器械体操我记得他也能做双杠八练习了,只是单杠完不成大回环。”
陈清明面无表情,模棱两可道:“说不准,我们都不清楚新排长啥来头,咱这不是第一次跟着他出来带兵吗?谁比谁了解他?”
正当所有人七嘴八舌在底下议论的时候,场上传来一声短促的哨子声。
两条人影从障碍场的起跑线上由卧姿弹起,箭一样飙了出去。
“哇!”
新兵群里发出一阵惊叹声。
“好快啊!”
所有老兵和军官都没吭声,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四百米障碍场共100米长度,分四段跑完,第一段和最后一段是空跑,第二段和第三段是翻越障碍。
好戏,是要从第二段百米开始。
第22章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比赛一开始,程浩就被笼罩在巨大的震撼之中。www.uu234.cc
根据他的经验,第一段百米不宜速度过快。
四百米障碍训练一共有三步桩、五步桩、弹坑、矮墙、狗洞、高低跳台、高墙、铁丝网等等一共七道十四个障碍物。
而这十四个障碍物则逐个分布在200-300米的距离内。
第一百米必须大步放松跑,力求平稳,不能消耗太多的体力。
可是,他却看到戴德汉箭一样超过自己,从另外一道障碍场的跑道上掠过。
“他疯了!”
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闪过。
戴德汉整个人如同一个非洲大草原上奔跑的羚羊,虽然个头矮小,但是弹跳力爆发力却惊人,每一步的步幅相当大,而且步速也极快!
在程浩看来,这简直就是在作死!
因为若在第一百米浪费过多体力,往下的200-300 米越障将很有可能面临体力耗尽的问题,尤其是十四道障碍物中倒数第二道的弹坑,那是每一个士兵都要面对的一道最艰难的难题。
许多初学障碍的士兵经常会出现跳进两米深的弹坑里却爬不上来的状况。
戴德汉是军官,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第一百米跑到尽头,戴德汉已经领先程浩足足五六米的距离。
“没事!他的体力肯定受到影响!”
程浩在心中暗自安慰自己,这一点点的差距,只要戴德汉在接下来的任何一道障碍上出错,自己就能追平!
自己的身高上占据了优势,在翻越高墙和高低跳台这种障碍物上会有一定好处。
一定可以超过他!
一边想着,程浩开始进入了第二百米,正式开始了越障的重头戏!
三步桩……
小儿科!
跨越壕沟!
也是小儿科!
飞越矮墙!
不是个事儿!
程浩已经无暇分心去注意另一条跑道上的戴德汉。
四百米障碍计算描述可以精确到厘秒,决定胜负往往就在描述后面的两位数上。
训练场边,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新兵们不懂什么是四百米障碍,至少他们还没开始这个训练。
老兵们则早已经沉浸在震惊之中。
这绝对是一场只有在全师尖子比武上才能看到……
不!
就连全师尖子比武也根本没看到过这种水准的比赛!
程浩的右前方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当他跳上高板的时候,属于戴德汉的那条障碍跑道的高墙前面居然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
见鬼了!
程浩认出那是戴德汉!
高板是排列在第四顺序的障碍物,而高墙则是第六道!
在两个障碍物之间,还横着一道三米多长的独木桥!
对方已经超越了自己足足一个障碍物!
戴德汉双脚如同武侠小说里练过轻功水上漂的江湖人物一样,仿佛脚根本就不沾地,人是飘着往前飞奔!
两米高的高墙,在一米六八个头的戴德汉面前就像成人跨越婴儿床边的围栏一样完全没有任何难度。
一个鹞子翻身,戴德汉已经飘到地上,接着一个前冲,人如同一条速度极快的蜥蜴似的钻进了低桩铁丝网,手脚并用几乎在一瞬间穿过了十米的铁丝网。
场边的老兵忍不住开始惊呼起来。
“我艹!真快!”
“我没眼花吧……这个红牌什么来头!?”
“喂喂喂,你说这个速度,保守估计多少秒完成……”
“我赌一分三十二秒内,尖子水平。”
“你特么瞎啊,一分三十二有这个速度?你当我没看到过一分三十二的速度吗?程浩那种就是!”
“我觉得不一定,也许二排长是拼老命跑的,没留体力,后面要完蛋……”
“你觉得一个89年的老兵,会那么傻?这家伙一定是个尖子,而且不是一般的尖子!”
正当所有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三营营长腾文冀出现在张建兴和蔡朝林等人身边。
“张建兴,你们连在搞什么幺蛾子?”
张建兴等几人敬了礼,打了招呼,便道:“营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可是赶上趟了,阿戴跟咱们二排的六班副程浩在比赛障碍呢。”
“阿戴?戴德汉?”腾文冀脸上顿时浮上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似乎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滑稽的事情,“还有人跟阿戴比障碍?我说程浩那小子是吃撑了吧?喝了几天教导大队的矿泉水,怕是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张建兴看了看秒表道:“我要去卡时间了,你们聊着。”
说完,朝终点小跑过去。
蔡朝林笑着道:“营长,我觉得这也是好事,程浩这个兵一向太自傲,打击打击他的傲气也挺好,省得老是目中无人,这兵啊,一旦染上骄娇二气,就必须让他先吃点苦头,至于之后,我再去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嘿!”腾文冀手里拿着武装带,在自己手掌上轻轻拍了拍,指着蔡朝林看着身边的李定道:“你看,老蔡这人就是块做政工的好料,啥时候都不忘做思想工作。”
这几个人在场边简单聊了几句,场中的比赛已经接近尾声了。
腾文冀目光投向障碍场的时候,戴德汉已经在最后一百米的跑道上冲刺,而程浩还在钻狗洞。
旁边的一排长吴汉生早已经是目瞪口呆。
差距实在太大了!
比赛的结果简直只能用悬殊来形容,完全就像让世界杯冠军和国足一起打比赛一样毫无挑战性。
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
那就是太小瞧矮个子戴德汉了。
曾几何时,吴汉生甚至还想和戴德汉来一场友谊赛什么的树树自己的威信。
现在看来,所幸当时没有冒失,否则今天这张脸算是彻底交代在这里了。
“我说……”
他转身看着身旁的李定,说:“副连长,戴排……什么来头?”
李定的目光注视着障碍场,戴德汉已经率先冲过终点,而程浩还刚刚过完所有的障碍开始最后的百米冲刺,俩个人之间的距离足足差距有大约九十米!
“一分二十五秒三六!”
场边的顿时一片肃静。
新兵是不知道这个时间代表着什么。
而老兵呢?
老兵们全部被吓傻了!
一分二十五秒三六!
按照部队的训练大纲规定,两分十秒内为及格,两分钟内良好,一分五十秒内为优秀,一分三十二秒之内就算是尖子水平。
这个一分二十五秒三六的时间,相当于尖子中的尖子!
李定听到张建兴宣布的时间,撇了撇嘴,仿佛一点不意外。
“退步了啊……”
然后目光扫到旁边已经0型嘴合不拢的吴汉生。
“你不是要问阿戴什么来头吗?”
吴汉生已经无法形容此刻的震撼,只能张着嘴点点头。
李定嘴角一歪,又露出那种老兵油子妖里妖气的笑容道:“阿戴是g军区四百米障碍的记录保持者,也是陆院记录的保持者,最好的成绩是一分二十四秒零二。还有,他小子当兵的时候就是军区有名的尖子,参加过无数的大比武,后来被八一体工大队看中,又把他带去总部训练军事五项全能,后来因为受了点伤,没法继续搞高强度的军事竞技,这才保送的军校。”
吴汉生觉得自己的脊背上都出了一身冷汗。
这特娘的就是个神一样的兵中之王,自己居然还想去招惹他?!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戴德汉下连队后整天牛逼哄哄的,原来人家不是吹牛逼,而是真牛逼啊!
第23章 在这里,眼泪是属于女人的!
程浩冲过终点,也不知道是长期没训练还是因为被戴德汉彻底击溃了自信,他面如死灰。UU小说
张建兴举起了手里的秒表。
“一分三十六秒三二!”
俩人足足相差了将近十一秒!
在四百米障碍里,这是一个量级和另一个量级之间的差距,完全不在一个等级档次上。
程浩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毫无悬念!
周围响起了新兵们潮水般的掌声。
张建兴笑道:“阿戴你可以啊!”
戴德汉站在场边,一脸瑟的谦逊道:“退步了,退步了,状态不如从前了。”
张建兴说:“阿戴,你小子能不能谦虚点?谦虚点你会死啊?”
戴德汉大声笑道:“我也想低调啊,可是实力他不允许啊!”
二排的新兵们闻言再次拼命鼓掌。
走到程浩面前,戴德汉低头注视着面前这个中士。
“怎样?服了吗?不服可以继续选一项。”
程浩低着头,人半蹲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半晌,他才低沉着嗓子说道:“输了,我服。”
戴德汉收起笑,正色道:“程浩,我这么做不是要羞辱你,更不是要在所有人面前证明我自己,我戴德汉不需要这么做,在士兵的年代我就早已经证明了自己,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程浩慢慢抬起头,仰视着戴德汉,眼角有些发红。
戴德汉想了想,蹲了下来,和程浩面对面。
“人的一生总有挫折,谁都会犯错。军人呢,也不是圣人,做错了事情很正常。不过做错事又自暴自弃,那就是你自己不对。军人是什么?没点儿百折不挠的精神,你也配穿这身军装?!”
话语间,伸手扯了扯程浩肩膀上一粗两细三根黄杠的军衔。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程浩终于忍不住了,低下头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人想到脾气一向自傲的程浩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嗷嗷大哭。
队伍里的新兵开始骚动,议论声如同传染病一样越来越多。
营长腾文冀一挥手里的腰带,大声喊道:“都回去洗漱,今天早操结束!都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各排各班开始收拢队伍,带离了训练场。
戴德汉等所有人走后,忽然一巴掌甩在了程浩脸上。
程浩顿时止住哭声,讶异地看着戴德汉。
“哭个鸟啊!”戴德汉呵斥道:“军人可以流血,可以受伤,甚至可以去牺牲!但是不能哭!不能怂!不能认输!眼泪是留给娘们的,不是给军人的!懂吗!?”
程浩的脑袋又垂了下去,微微点了点头。
“回答我!懂不懂!?”
“懂……”
“大声点!别像个娘们一样回答我,在我面前的是三营二排新兵六班班副程浩,不是大姑娘程浩!告诉我,懂不懂!?”
“懂!我懂了!排长!”程浩哗一下猛站了起来,用袖子用力蹭了几把眼角,又甩掉鼻涕,立正站好。
戴德汉站起来,欣慰地点了点头,伸手将程浩作训服最上面的扣子扣好:“对嘛,这才像个兵的样子!记住,你的一辈子还长着呢,即便不在部队发展,回到地方同样要面对失败和犯错,记住排长我的话,别怂,别哭,眼泪是属于娘们的!”
程浩用力点了点头:“嗯!”
“好了,既然都知道了,这剩下的一年给我好好干。”戴德汉打量了一下程浩说:“回去训练!”
“是!”程浩挺了挺胸,敬了个礼。
……
二排长戴德汉一战成名,连带着二排的新兵蛋们也觉得脸上有光,出去打水或者洗澡遇到别的班排,人家问起来都会胸脯一挺,说自己是二排的,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现在不光是三营了,这事儿连团里都知道了。
据说团长魏雪峰听了这件事后哈哈大笑,连说几声“不错不错,这个阿戴真不错!”
团长魏雪峰是反击战中为数不多被授予“战斗英雄”荣誉称号却还活下来的人,当年还是班长的他在越国那边穿插和大部队失散,硬是一人一杆枪俘虏了一个班的越军士兵。
在这个团里,谁都知道魏雪峰这人从不轻易夸人。
能得到他的夸奖,拿比买体育彩票中头彩还难。
其实在庄严看来,和排里的其他新兵不同。
戴德汉扬名,庄严觉得不是好事。
这件事,他在闲聊的时候和班里其他战友说起过。
当时郭向阳就一脸懵圈地问庄严:“排长牛逼俺们当他手下的兵,脸上有光才是,庄严你怎么觉得不是好事?”
庄严白眼一翻,甩了俩卫生球给郭向阳,用一根食指戳着郭向阳的太阳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道:“老郭,你小子用脚指头想想,排长那么牛逼,那个六班副也是尖子,我听说,咱们的尹班长据说也不是省油灯,都是高手,要求肯定也高……”
说罢,又戳戳自己的太阳穴。
“明白了吧?咱们大祸临头了!”
这番话,当然又招来了徐兴国的鄙视。
“庄严,你不要整天在班里散布消极思想,你自己怕苦怕累也就算了,还怂恿战友……”
“徐典型同志!”斗嘴皮子,徐兴国永远不是庄严的对手,后者立马一脸冤屈,仿佛现代版的窦娥道:“你家开帽子店的吧?怎么一张嘴就往我头上扣帽子?我什么时候怂恿战友了?我说自己大祸临头不行啊?我说我训练水平低不行啊?”
他一顿无赖般的抢白让徐兴国顿时招架不住,只能干瞪眼。
细细想想,这庄严确实也没怂恿别人干嘛。
嘴巴上的亏,徐兴国是吃定了。
但是无论庄严的嘴皮子怎么厉害,其实对于现状却没有半点作用。
这种野战部队从来都是实打实、硬拼硬的地方,是崇拜强者的地方。
正如戴德汉和程浩有矛盾,别的废话都不用多说,直接训练场上练一动就行了。
简单!直接!粗暴!
可是却很有效。
正如庄严无论在嘴皮子上战胜多少次徐兴国,但是只要徐兴国说一句“有种咱们训练场上比比?”又或者直接说“有种跑一趟五公里。”
那么庄严立马就得认怂。
说到这个五公里越野,可真是让庄严吃够了苦头,痛不欲生。
第24章 报告班长,我有病……
吃了一个月的部队大锅饭,庄严觉得已经感觉自己有些撑不住了。www.uu234.cc
原本的三公里越野变成了五公里,然后又变成了负重五公里越野。
五公里越野这种训练,让庄严吃够了苦头。
骤然增加的训练强度让庄严的后脚跟急速肿胀起来,原本较为宽松的鞋子变得有些挤脚,脚跟一碰地面就钻心地疼,平时几乎都要踮着脚走,跟贼似的。
从前徒手跑三公里越野还能在队伍中间混日子的庄严瞬间成了“重点帮扶对象”。
“重点帮扶对象”这个名称是有来由的。
五公里讲究的是集体成绩。按班的建制跑,那么就算全班最后一名的成绩;按排的建制跑,那么就按排最后一名的成绩,以此类推。
无论前面的士兵跑得多快也毫无作用,永远只计算最后一名士兵成绩,讲究的完全是集体与协作。
为了发扬团结就是力量的精神,跑得慢的新兵必须由耐力和体力较好的两名新兵单对单帮助。
帮助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跑得快的新兵在前面用大背包带栓着后面跑得慢的新兵腰带往前拉,而另一个体力好的新兵则跟在后面用手推!
最让庄严感到不自在的是专门负责自己帮扶的居然是冤家对头徐兴国。
在每天都要例牌进行的早晨五公里越野训练中,最兴奋的要数牛大力。
庄严觉得牛大力这种人简直就是精力过剩异常症患者,每天早上到了五公里越野的时间,这厮就开始打鸡血似的兴奋起来。
然后脱掉作训服,大冬天里只穿一个印着“1师教导队”字样的蓝背心,露出一身的疙瘩肉,看着新兵们如同变态牧羊人看着自己的羊群。
每次庄严被徐兴国拖狗一样拉着狼狈奔跑的时候,五班长牛大力总是在整个队伍前后跑来跑去来回穿梭,身上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劲。
每每经过庄严身边,牛大力总会挥舞着手里的腰带,腰带在空气中发出草原牧民的马鞭子般的啪啪声,然后像条吃错了过期春药的疯狗一样嗷嗷狂叫:“跑!快跑!都给我快点儿!达不到要求的时间,回去再跑一趟!”
每次遇到这种情形,庄严总觉得自己有种要尿裤子的感觉。
说不完的苦事一大堆。
庄严的后脚跟越来越肿,后来上厕所都要扶着墙壁踮着脚尖。
最可恨的就是营部的卫生员。
庄严向尹显聪报告了自己的脚很快要赶上猪蹄子了,尹显聪带他去了一次营部卫生所。
那个半吊子水平的卫生员,兵不像兵,医生也不是医生,戴着白口罩煞有介事地摆弄了一下庄严那只看起来略有些肿胀的脚,扁了扁嘴道:“正常现象,适应期嘛,总是有些不习惯的,擦点药水就好了。”
说完,放下庄严那只臭烘烘的脚,然后从药柜里取出一瓶正骨水。
“回去擦擦,一天三次,过段时间就好了。”
“首长……”
“不,我不是什么首长,我是卫生员,懂吗?卫生员,就是营部的医生,你叫我班长吧。”白白净净有着一张略带瓜子状女人脸的卫生员巴眨着眼睛看着庄严。
“班长……”
“嗳,这就对了!”卫生员十分受用地点了点头,“说吧,还有什么事?”
庄严说:“我能不能不训练啊?”
卫生员眼睛一亮:“你想偷懒?”
庄严的表情比苦瓜还苦,说:“班长,我真的有病。”
卫生员脱下手套放在一边,拿起假条单子,捏着笔在上面开始写字,嘴里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在部队里,这种小问题不能叫病,何况你只是脚跟有些淤血,根本不是啥大问题,我给你开两天假,两天后,估计就差不多了。”
“两天!?”庄严央求道:“能不能长一点?一个礼拜行不行?”
卫生员停住了笔,立即转过身,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盯着庄严:“你这种新兵蛋我可见多了,你干嘛不叫我开一两个月休息假条给你?让你躺到新兵连结束?得了吧,再吵这俩天我都不给你开了。”
话说到这份上,庄严只能识趣地闭嘴了。
心里却在骂娘。
骂祖宗。
当然,不敢骂出声。
两天时间一转眼就过了,脚跟稍稍好转一些的庄严又开始进行高强度的新兵训练。
那只不争气的右脚又开始疼了。
不过还好,之前两只脚疼,现在只是一只,走路颠儿颠儿的,像铁拐李。
脚越疼,跑得越慢;跑得越慢,被罚的次数越来越多;被罚得多,庄严的右脚一直没有恢复的机会,每天仍然享受着徐兴国的拉狗待遇,在牛大力的腰带啪啪声中诚惶诚恐地狼狈奔跑。
从舒适安逸的生活掉进紧张艰苦的军事训练中,庄严承受了从哇哇坠地以来从没尝试过的压力和艰辛,无论精神上,乃至身体上。
他神经被绷得紧紧的,格外脆弱,只要稍加点外力一碰,就会不可救药地断掉。
大清早,寒风萧萧,庄严站在队列里,军姿挺拔。
二班长牛大力在队列前踱来踱去,他看着手里的秒表说:“还有二十分钟……”
庄严的大腿有点抽筋的感觉,肌肉彷佛都挤在一块,**很难受。
他想动,却不敢,除了两腿膝盖处夹了一张扑克,两只手还各夹一张,87式陆军大檐帽被反扣在脑袋上,只要稍微动弹,帽子和扑克都可能掉到地上。
当然,他要比站在边上的郭向阳好多了,老郭是罗圈腿,两只脚怎么都夹不到一块,班长用他的腰带把两只脚死死捆在一起,看起来就跟一个可怜的木乃伊似的。
初春的温度很低,新兵们鼻子上还是沁出了汗珠。一阵风吹过,庄严脑袋上的大檐帽摇摇晃晃,扑地掉到地上。
牛大力霍然转身,盯着他,目无表情地说:“掉帽子,加时十五分钟。”
庄严抗议:“是风刮掉的!”
牛大力头也不抬:“加二十分钟!”
庄严鼻子都气歪了:“你整人,我不服!”
牛大力抬起头,目光冷嗖嗖地在庄严的脸上凝了一下:“加二十五分钟!”
……
第25章 部队特殊的思维逻辑
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UU小说
庄严忽然发现,部队和地方完全属于不同的两个世界。
不光是士兵的生活状态,而是逻辑和思维模式,也完全不一样。
正如那天牛大力好不讲理地将自己罚了一个小时军姿,气不过的庄严在早操结束之后装起胆子去找戴德汉。
他觉得道理在自己这一边。
那就是牛大力不讲理。
做人总得讲道理。
自己的帽子是被风吹走的,不是自己军姿放松导致坠落,那么牛大力就不该给自己加时。
最让他感到郁闷的是,牛大力根本连解释都不听,一点机会都没给自己。
自己开口解释一句,时间就往上多加五分钟。
简直就是没天理!
“报告排长!”
吃完早饭,趁着其他人还没回来,庄严找到了正在水沟边刷牙的戴德汉。
戴德汉满嘴牙膏泡泡,抬头看了一眼庄严,又低下头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找我什么事?”
庄严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鼓起勇气将今天早上五班长牛大力在训练场上不分青红皂白给自己加时的经过说了一遍。
戴德汉埋着头听完了庄严义愤填膺的叙述,将口缸里最后一口水含在嘴里漱了漱,噗地吐到水沟里,这才站了起来。
“早餐吃得饱吗?”
“饱……”
戴德汉指了指排房说:“去。”
庄严诧异道:“去哪?”
戴德汉说:“去排房里,将你的背包打好,然后背着它,沿着早上跑五公里的路线给我跑一趟!”
说罢,他将口缸重重往旁边的石头上一放。
搪瓷口缸发出清脆的响声,庄严的心差点蹦出嗓子眼。
“我看你就是吃得太饱了!吃撑了!现在马上给我去打背包,跑一次五公里!”
庄严顿时被戴德汉吓懵了,他知道老戴的厉害,哪敢再多嘴,灰溜溜跑进排房,打了背包,又灰溜溜沿着平时五公里越野的土路开始奔跑。
“排长,庄严他……”
尹显聪回到排房的时候,恰好看到庄严消失在远处的身影。
戴德汉说:“他刚才找我投诉,说牛大力早上站军姿的时候无缘无故惩罚他,所以要来我这里找个公道,我先让他去跑个五公里清醒一下。”
说完,侧头看着尹显聪:“四班长,不是我说你,要考军校,抓紧复习是应该的,不过自己班里的管理还是不能疏忽,这些新兵刚从地方进入部队,很多事情上都会不适应,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我都有责任。”
尹显聪脸色一红,点了点头:“是,排长,我知道了。”
戴德汉伸手拍了拍尹显聪的肩膀道:“这批兵是历年来人数最多第一批,我们师又和3师在竞争快反部队的编制,所以这一年兵的训练水准尤其重要。”
“不光是我们师和3师较劲,现在是各个团、营、连甚至排都在较劲,谁带好了这批兵,成绩突出,谁就能立功受奖。”
“我是个直人,也就不绕弯子说话了。我新来的,我需要成绩,你考军校,档案里同样需要立功受奖的材料,我想好了,以我们的水平,没理由输给其他排,对不对?”
尹显聪用力点着头道:“对!”
戴德汉又说:“我听说,庄严这小子的脚伤了?”
尹显聪道:“对,前几天带去营部看了,不过好像作用不大。”
戴德汉想了想说:“如果是真的有伤,你这个做班长的要上点儿心……”
说到这里,停下了话头,朝着庄严离开的方向望去。
“庄严这个兵虽然有些娇气,不过身上有股儿犟脾气,我喜欢。”
尹显聪笑了:“排长,你不是因为他是你老乡,才这么说的吧?”
戴德汉双眼一翻,哼了一声道:“程浩是哪人?同样是我老乡,你看我对他怎样?咱们当兵的,说的就是个五湖四海,上了战场,战友是可以替你挡子弹的人,难道只靠老乡?”
……
庄严背着背包气喘吁吁跑回营房门前的时候,其他人都去了训练场,只有戴德汉站在原地。
“时间太慢!”
戴德汉看着手里的秒表,摇了好几次头。
“足足31分钟了,庄严,信不信我单脚跳五公里都比你快?”
庄严已经说不出话来,一股儿暖流涌上喉咙,他头一转,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戴德汉看着庄严吐了几口,这才说:“别原地站着,走一下,活动活动,一下子停住你会更难受。”
庄严直起腰,扔掉背包,在原地绕起了圈子。
戴德汉问:“是不是心里又不服气了?觉得我偏袒五班长?”
庄严这回学乖了,不敢多话,干脆不说。
心里却在想,反正都是你们说了算,说多错多,我干嘛要说?
戴德汉似乎猜透了庄严的小心思,说:“你可以畅所欲言,我保证不再罚你。”
庄严停下脚步,半信半疑看着戴德汉。
戴德汉说:“别特么磨磨蹭蹭的,让你说就说,军人不说假话!”
庄严这才稍稍放心,说:“你就是在偏袒他,做人得讲道理不是?我站得再好,也管不了风,风吹掉的帽子,为什么罚我?!”
“那是你的逻辑,如果你在地方上,你的话有道理,可是在这里是部队!”戴德汉沉声道:“你也许还在用地方的那一套思维逻辑来看待部队,让我来告诉你,这样是大错特错了!”
庄严不服道:“我妈说过,天下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有理走遍天下!”
戴德汉冷冷地笑了笑,说:“部队是个很特殊的地方,这里不是法庭,这里没有辩论,这里只有命令,就算命令是错的,你有权保留自己的意见,但是你必须执行而不是去和你的上级顶撞!他是你班长,是你的上级!这里没有道理可讲,也没有人道可讲,军队是培养作战人员的,不是培养律师的地方!懂了吗?”
庄严愣住了,嘴皮子习惯性地动了动,心里但却发现戴德汉说的话似乎没错,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妈的!
这部队本来就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第26章 营长的许诺
这次之后,庄严心里颇有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望感。UU小说
新兵连的训练还是按部就班地推进。
这一年,是1师竞争快速反应部队编制的关键一年,年底总部就会派出考核组来到g军区,在预选的两个部队里进行挑选,最终确定是谁升级快速反应师。
升级快反师,不光是装备和军费资金的倾斜,更是一种荣耀。
1师从上到下,从师长到排长,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要在上级面前证明自己。
打算混日子的庄严发现,自己这回是彻彻底底撞在了枪口上。
三营同样不例外。
春节临近,三营长腾文冀宣布,要在年二十八那天以排为单位进行一次军事对抗赛,看看哪一个排的新兵最带劲。
由于是新兵营第一个月,暂时未开展实弹射击之类的训练,专业训练顶多是练个最基本的验枪和卧姿装退子弹,所以考核内容只涵盖了五项紧急集合、俯卧撑、器械体操一、二练习,投弹和五公里越野。
作为奖励,获得比赛总分第一名的排可以放假一天,由排长组织到附近的小镇上自由活动一天。
一天的自由活动,对于在新兵集训期间度日如年的新兵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奖赏。
腾文冀宣布决定之后,营区里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在新兵下连的考核之前,这将是一次摸底考核,是骡子是马,在那天拉出来溜溜立马就能现出原形。
对于庄严来说,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意味着,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随着摸底考核日子的临近,每天清晨天色还蒙蒙亮,新兵们早已经起床,穿着那身湿漉漉臭烘烘的冬季作训服,背着绿油油的背包在南方晨曦厚厚的白雾中亡命飞奔。
排长戴德汉每天都会亲自下场督阵,每天寸步不离自己的士兵,陪着他们跑每一次五公里越野。
和牛大力不同的是,戴德汉跑的时候往往不做声,可是一旦去到终点,他就会集合所有的新兵,冲着他们大吼:“我说了多少次!不要你们个人成绩优秀!我要的是全排成绩优秀,给我记住,你们是相互依靠的兄弟,你们是一个集体,是一个握在一起的拳头!刚才最后三名出列!现在你们有三分钟时间休息,三分钟后再来一次!”
……
凌晨三点的操场上,第三次紧急集合训练。
时间没达到要求,最后一名跑出房间的新兵用时三分十秒。
于是,全排被罚背着背包做100个俯卧撑……
站在已经跑了五圈大操场的新兵们面前,四班长尹显聪大声问:“你们是不是感觉我们班长在整你们?”
队伍中,庄严喘着粗气,他已经没力气回答,周围也没人敢回答。
来回走了两步,尹显聪举起了手里的秒表,看着汗流满面的新兵们说:“地方有句话:时间就是生命!部队更是如此,时间是生命,是战机,是全局!一个士兵可以影响一个班一个排,一个排可以影响连营,一个营可以影响团或者师,一个师就可以影响一个战局!”
队伍里静悄悄的,汗水在每个新兵的脸上无声无息的下滑,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
三十一天的时间里,庄严足足给家里寄出了五封信。
可是每封信都像飞出去迷路的小鸟一样一去不复返,泥牛入海毫无回音。
当第五封信寄出后一个礼拜,庄严突然彻底明白过来,父亲庄振国恐怕对自己会写信向母亲求援一事早有预料,做好了万无一失的防范。
对于一个参加过反击战的老军人来说,玩心理玩战术,自己真的是有点儿班门弄斧了。
他混部队的念头已被彻底粉碎。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这年头,亲生老子都靠不住。
还是靠自己比较实际。
每天深夜躺在床上,庄严摸着磨掉了皮的手肘和肿胀的脚跟,他一次次问自己,这么拼命到底值不值得?
和他要好的几个同学上大学的上大学,做生意的做生意,即便运气再不济,也搞个中专代培生念几年,只要一毕业,就可以拉拉关系到令人羡慕的大国企。
庄严的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
每天黄昏收操,庄严在队列里看着其他连排擦肩而过的新兵,并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沾满黄尘的作训服,渗出的汗水交杂着黄泥巴,把一件原本绿色的冬季作训服染得像一件迷彩服;作训帽沿结着一圈白碜碜的盐巴,那是晒干了的汗。
雷同而瘦削的脸上全是疲惫,新兵特有的惶恐在眼睛里闪烁。谁也不知道下一分钟是不是忽然来一个紧急集合,是不是来一次五公里武装越野,又或者要背着装备做多少次俯卧撑。
那个曾经闪过庄严脑海里的念头此时又沉渣泛起。
逃!
既然连亲生爹都不管自己了,还能怎样?
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做一个逃兵了。
虽然大部分的钱已经被班长统一保管,可是庄严来上火车的时候,母亲悄悄塞了一千元。
这一千块,藏在冬季作训服的口袋里,当时尹显聪根本没有搜他的身。
便装已经被放在了小包房,可由于这个营区是个临时驻训的新兵营,营房设施简陋,没有专用的行李保管间,也就是部队俗称的小包房。
所以这一批新兵到来的时候,营里并未对他们的个人物资进行严格点验,那些私人的行李包,只是简单的统一放在了大排房东面的一个隔间里,连个门锁都没有。
这种疏漏造成的便利一度刺激着庄严要当逃兵的**。
无数次,他在心底盘算如何逃离部队,甚至开始注意营区值班哨位的换岗时间。
他甚至想好了逃离的路线。
在跑五公里越野的时候会经过一些周围的居民区,庄严留意到,有中巴车在距离新兵营东面大约五百米的一条柏油路上经过。
而且他还留意到,这里的中巴运营时间很长,某次洗澡的时候他看到还有挂着xx镇-xx镇线路牌的中巴在马路上跑。
天时地利人和,仿佛一切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第27章 月黑风高
年二十六,距离营里的比武还有两天时间。www.uu234.cc
这晚上,庄严找到了机会。
新兵营里岗哨巡逻还是十分严密的,营区范围的大门岗、弹药库岗都有老兵把守,而且还有双人组合的游动哨会在营区内不停巡逻。
大排房的门口的值班岗又被新兵班长带着新兵承包了,所以每个从排房进出的人都要在值班岗的眼皮子底下经过。
逃,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世间万物总不会完美,正如防范森严的监狱还偶尔出个逃犯什么的,所以逃兵在部队虽然不多见,但并非不存在。
经过多天的观察,庄严发现了一个漏洞。
漏洞就是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屁。
新兵夜里唯一能出排房的借口就是上厕所。
厕所是那种老式的大通排厕所,下面挖个巨大的化粪池,上面一条排污沟,用砖头垒砌起来做成两排一米高的隔间。
厕所距离营房位置很远,在营区边缘一处种满九里香的荒地旁,要上厕所,就得穿过操场。
游动哨不是每时每刻都会站在厕所那里守着,只要他们经过之后,人从厕所里出来,钻进九里香,爬上两三米就能钻出营区。
打定了主意之后,庄严趁洗澡的时候还留意了一下,大约多少时间过一趟中巴,算定了从营区出来之后到公路能够最快上车的时间是夜里的十点半。
这就是说,他必须在十点十分左右上厕所,然后利用二十分钟逃跑。
这天晚上,乌云密布,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
月黑风高,逃跑的好时机到了。
洗完澡回到排房,庄严躺在床上,瞟了一眼墙上的电子石英钟,指针搭正了九点三十五分。
还有半个小时多点,自己就必须出门上厕所。
新兵都很累,躺倒床上就睡着了,所以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会发现自己起来。
这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而且也有危险性。
有好几次,庄严觉得假如像父亲庄振国说的那样,逃兵要坐牢,心里还是有畏惧感的。
只是一想到目前这种艰苦的状况,他就算宁可坐牢也不愿意在这鬼地方待下去。
正心乱如麻忐忑不安之际,尹显聪却来了。
“庄严,把你的右脚伸出来。”
庄严吓了一跳,要放在平日里这并不可怕,可是今天却是自己要逃离部队的关键时刻。
“班长……干……干嘛……”
庄严心里惊慌失措,嘴里嗫嗫嚅嚅。
“找……找我有事吗?”
尹显聪拿着手电,朝庄严脸上一照,眉头一皱,问道:“咦?你的脸色怎么那么白?不舒服吗?”
庄严强压住砰砰乱跳的心脏,装作镇定道:“没事,是有点不舒服。”
尹显聪放下手里的小板凳,把手电筒放在床头,指了指庄严的右脚:“伸出来。”
庄严只好照办。
心里却在暗自着急,该不是尹显聪发现自己有啥异样了?
难道是这几天自己贼头贼脑跑到营区边观看岗哨的位置被发现了?
一连串的念头电光火石般划过脑海。
尹显聪将庄严的右脚放在膝盖上,从口袋里取出一瓶正骨水,将一些药水倒在脚踝上,开始用力搓揉。
“哎哟……班长……疼……”庄严倒吸一口冷气。
这只脚,一直没完全痊愈。
也正因为这只脚,才导致了庄严吃尽苦头。
“忍着点!忍忍就好了。”
尹显聪一边说,手里一边加大了力度。
庄严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严肃从对面的床铺伸出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庄严,又看看尹显聪,说:“四班长是好人呐。”
“快睡觉去!”尹显聪转头朝严肃呵斥了一句,严肃赶紧钻回蚊帐里。
搓了一会儿,尹显聪忽然低声说:“庄严,班长最近老是在复习,没怎么关心你们,上次你和五班长的事,其实我也有责任,你这个臭脾气,也该收敛一下,部队不是地方,部队有部队的一套,知道吗?从今往后,要服从命令……”
他也没抬头,只是低着头叨叨絮絮。
庄严心中忽然一股儿暖流涌上来。
之前庄严一直觉得那些老兵和班长都一个样,至少他们严厉的苛刻,没有什么同情心。
现在看来,自己的这个班长还是不错的。
可是,都要逃走了,不错又能怎样?
“其实……班长……”
庄严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尹显聪抬头看了一眼庄严,问:“怎么了?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我不是不通人情,只要不违反规定,我都可以答应你。”
庄严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既然一切都准备好了,钱都放在了口袋里,这事儿不能半途而废。
“没什么……班长,我说可以了,我脚踝都发热了,你就早点休息吧,你也累了……”
他有意无意又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
已经是九点五十了。
尹显聪点了点头,将庄严的脚放好,又替他掖好蚊帐,说:“今晚你不用站岗,我跟排长说了,让你好好休息下。”
“谢谢……谢谢班长……”
庄严忽然觉得有种东西从胸膛涌上来,堵住了喉咙,人变得有些难受。
想想尹显聪这人还真的不错,平常除了训练严厉点,还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在庄严的眼中,他比不讲理的牛大力和那个喜欢整整新兵的六班长陈清明有着巨大的区别。
等尹显聪走了,庄严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蚊帐顶。
走?
不走?
这两个念头如同脑袋里俩打架的小人,你来我往相互撕扯。
廉价的电子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报时。
时间已经到了十点整。
庄严伸手摸了摸放在床头那身臭烘烘的作训服,摸到了口袋里已经花剩下八百多的现钞。
这已经足够他买车票回到老家了。
他已经盘算好了,到了公路上上了车,离开部队所在的镇,然后打个的士到车站,买车票尽快走人。
家是断断不能回去了,有个坑儿子的爹,回去弄不好会被五花大绑又送回部队。
当年跟着哥哥庄不平做生意,也试过送货到不少地方,生意上的一些人还是认识的,随便找个投靠都可以。
到了那里,给哥哥庄不平打电话,让他寄点钱来。
往后大不了小心点,暂时不回家,在外面做生意,避过了风头再说。
想到这里,庄严终于拿定了决心。
脑子里那个一直嚷嚷着“逃”的小人占据了上风,将对手撕成了碎片。
周围已经传来了不少鼾声,排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儿浓重的汗酸臭味。
今夜,和往常没有任何分别。
隔着两个床铺的郭向阳还在说着同样的梦话,念叨着他对象,那个村支书家的闺女。
“媚子……媚子……”
然后是一阵咂嘴,再往下传来了浓重的呼吸声。
自己上铺的左小恒牙齿磨得贼响,让人担心再用点力道,那一口白牙都要成了碎片。
这小子来自衡阳,据说是全排年龄最小的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第一天来就给大家分槟榔,差点把庄严吃吐了……
真要逃,庄严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有那么一丝不舍,这些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战友来自东南西北五湖四海,能在军营里相遇,本来就是一种缘分。
离开,就再也不见了。
他咬咬牙,轻手轻脚披上了作训服,下了床,蹑手蹑脚朝门口走去。
第28章 失败的逃兵计划
许多事情似乎冥冥中真有定数,世上事情往往改变就在一瞬之间。
对于庄严来说,这个夜晚同样如此。
“庄严,你出来干嘛?”
今晚站第一岗的是牛大力和他五班手下的一个兵。
庄严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竭尽全力生生压住汹涌的情绪,故作镇定道:“班长,我上厕所……”
说着,扬了扬手里的手纸。
牛大力打量了一下庄严,又道:“刚熄灯没多久,你又要上厕所?为什么熄灯前不去?”
庄严心里几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个牛大力还真是事儿妈,上个厕所都问三问四。
“这不突然闹肚子了嘛……这屎意要来,挡都挡不住……”
庄严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捂住了肚子。
牛大力又多看了庄严几眼,忽然“唔”了一声,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说道:“你脸色不大好……”
庄严的心脏都要爆炸了。
难道被牛大力瞧出啥端倪来了?
他娘的,这脸色能好吗?
老子这是去当逃兵呢!你以为是真去厕所?
正当庄严的心七上八下乱糟糟之际,牛大力却忽然一摆手说:“去吧,赶紧去,别拉在裤裆里了!”
一边说,一边伸手捏了捏鼻子,仿佛庄严已经把屎拉在了裤裆里头。
庄严闻言如逢大赦,赶紧匆忙离开,一路小跑,穿过大操场,奔着厕所去了。
营区里看不到一盏亮着的灯,偶尔一股凛冽的寒风刮过,大操场附近的树梢上传来叶子摇晃的沙沙声。
在厕所的蹲位上猫下腰,庄严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那叠钞票,这才稍稍安心。
对他来说,钱是最重要的。
没了钱,自己的计划就要泡汤。
从蹲位上重新站起来,庄严走向墙边,打算透过上面的透气窗口看看外面的情况。
时间不多了,如果游动哨没有出现,自己得马上离开。
扫了两眼外头,黑乎乎的天空依旧飘着小雨,周围死一样寂静。
没人!
他感觉身体里的血液流速都在加快。
扔掉手纸,庄严蹑手蹑脚朝门口摸去……
必必必必必
一阵尖锐而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声差点将庄严吓得跳进了茅坑里,身上所有的汗在一瞬间全部倒立起来。
什么鬼!?
紧急集合!?
为什么这时候吹紧急集合?
是不是自己的二排在吹哨?
一连串的念头急速闪过脑海,庄严觉得自己的脑子顿时成了一罐浆糊。
还没等他决定该下一步怎么办,外面的操场上忽然传来了让他魂飞魄散的喊声
“跑兵啦!赶紧集合!”
那是连长张建兴的声音。
紧接着是乱糟糟的脚步声,似乎有不少哨兵朝这里奔跑过来。
我勒个去!
庄严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这……
自己人还没出营区,厕所门口都没迈出,特娘的居然被发现了!?
这连长太神通广大了!
怎么办!?
怎么办!?
庄严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厕所里来回转悠。
“庄严!”
门口突然传来了尹显聪的声音。
“到!”庄严差点吓尿裤子,下意识地立正绷紧站好,结果一不小心,崩出个屁来。
刚进厕所的尹显聪皱了皱眉头,扔下一句话:“拉完了赶紧回去,全连集合!”
庄严背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点头道:“拉完了……拉完了……”
边说便跟着尹显聪往外走。
不过,此刻他反倒放松下来。
听尹显聪的口气,只是集合而已,并不是针对自己。
跑兵?
可是跑兵又是怎么一回事?
糊里糊涂跟着尹显聪回到了排房外,排长戴德汉已经站在了门口,冲着排房里大喊:“不要打背包,不要打背包,全到操场上集合!赶紧!”
房间里的所有人急忙奔出房门,一边扎着腰带一边列队。
片刻后,排里的新兵整齐地列在球场上,戴德汉穿着冬季军常服,手里拿着腰带往腰上扎,边冲着尹显聪说道:“四班长,马上点名查人数!”
所有新兵的心里都生出一个疑问。
点名?凌晨点名?
这可是头一遭,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问为什么。
大家稀里糊涂点名,戴德汉背着手,在边上竖起耳朵听着,直到最后一名新兵被证实在位才松了口气。
尹显聪转身,立正,敬礼,说:“报告排长,一排应到28名,实到28名,请指示!”
戴德汉回礼后,轻声道:“入列。”
然后走了过来,在队列前站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你们肯定很想问我,为什么这么晚了点名?”
队伍里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戴德汉似乎满面怒容,命令道:“尹显聪、牛大力、陈清明,到排房里搜查一下他们的行李,看有没有遗漏的便服!”
三个班长应了声“是”,跑排房里去了。
不久后,尹显聪等人重新回到了操场,向戴德汉报告,说没有查到便装。
戴德汉这才转过脸来,目光扫过每一个队列里的新兵,说:“我告诉你们,今天晚上出了逃兵!我也可以告诉你们,不用一个小时,他们就会被抓回来!你们来当兵,有没有被逼的!?没有吧!来了就要好好干,**熊样!逃兵!孬种!你们谁不想干了?告诉我!我让你们父母和当地武装部来接你们回去,逃什么逃?又不是坐牢!”
庄严在队列里听着,又惊又喜。
惊的是,今晚差点自己就成了逃兵,看这部队反应那么快,自己恐怕还没跑到那条有中巴的公路上就被逮回来了。
还好不知道那个连队那个傻瓜居然在自己前头跑了,这个锅,好在没背到自己身上。
自己逃兵计划虽然看起来很严谨,实际上却忽略了新兵营查铺的密集度。
这些班长弄不好都是属鱼的,睡觉都睁着眼睛。
喜的是,戴德汉说不当兵可以让父母接回去。
庄严觉得这倒可以试试,不过一想到庄振国,顿时又感到丧气。
坑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亲爹,庄振国是断断不会同意接走自己的……
真操蛋!
他在心里咒骂着,一抬头,去看到尹显聪正盯着自己,脸一红,赶紧又做贼心虚地低下头去。
第29章 营部走一趟
这一天晚上,整个新兵营都没能安生地睡个好觉。www.uu234.cc
逃兵据说很快就被抓了回来,直接押到了营部去了。
营部平时熄灯后总是黑灯瞎火,那天晚上异常地亮了一整夜。
倒是其他新兵们遭了老罪。
也不知道是不是统一安排还是所有班长和排长连长之间都有着一种默契。
从第一次集合结束之后开始计算,整个夜里一共吹了四次紧急集合。
第二天起床号响起的时候,庄严打着哈欠一脸疲倦地从床上爬起来,昨晚的紧急集合让他完全失去了对这次失败的逃跑计划分析总结的精力。
刚穿好衣服出了排房,就看到戴德汉朝自己招手。
“庄严,过来!”
庄严赶紧小跑到戴德汉跟前,这才注意到自己排长身边站了俗称单杠三练习的上尉。
虽然庄严还不懂识别军衔,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军官比戴德汉官要大,戴德汉的肩膀上只挂了个没有星星的红牌牌,人家上面有三颗星。
上尉看着戴德汉,又看看庄严,问:“他就是庄严?”
戴德汉点头说:“对,就是他。”
庄严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营部来的人?
该不是发现自己要逃跑的计划了吧?
不过他立即否定了自己荒唐的想法。
因为逃跑计划还没实施,严格意义上讲,自己只是上了趟厕所,算不上什么逃兵。
上尉说:“人交给我吧。”
戴德汉转头对庄严说:“去,跟梁副教导员走一趟。”
庄严已经腿软了,惊得帽子里全是汗,支支吾吾道:“去……去哪……”
梁副教导员眉头一皱说:“哪来那么多废话?不该问的别问!去了你就知道。”
庄严只能闭上嘴,老老实实跟在梁副教导员身后。
走到半道上,庄严还是忍不住了,又问梁副教导员:“首长……咱们这是去营部干嘛?”
这回梁副教导员倒是没拒绝回答,直截了当问:“何欢是你同学?”
何欢?
庄严云里雾里地点头道:“首长,他是我同学,咱们一起来当兵的……”
梁副教导员哼了一声,说:“你们这个老乡可真争气!”
说完了这半拉子的话,却没往下继续说,背着手一直走。
庄严跟在他身后琢磨起这句话来。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炸开。
难道……
昨晚那个逃兵是何欢?!
我艹!
就这么一路忐忑不安地到了营部门口,梁副教导员指着其中一间平房道:“进去。”
营部在一个小山坡上,可以俯瞰下面的营区,设施也很简陋,营房和大排房略有不同,面积略小,一间挨着一间。
进了里面,看到朴素的办公桌后坐着个军官,肩膀上的军衔只有一颗星,不过却有两道杠。
“这是李教导员。”梁副教导员简单地介绍了坐在办公桌后的人,然后指着一张木椅子对庄严道:“坐。”
等庄严坐下,教导员李峰先问了几句庄严的情况,然后转入了正题。
“庄严,其实今天把你叫来,是因为你老乡何欢的事情……情况是这样的,昨晚何欢逃出了军营,不过已经被我们派人追了回来,我听说你和他很熟?还是同学?”
庄严顿时脸青了,人霍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正所谓做贼心虚,自己也打算当逃兵,只是没被发现而已,于是赶紧说道:“首长,我不知道何欢要当逃兵,我也没打算和他一起当逃兵……”
李峰忍不住咧嘴笑了,手一伸,示意庄严坐下:“我没说你要和他一起当逃兵,你急啥?”
庄严的心一下子重新落回了肚子里,赶紧坐下。
“叫你来,是因为目前何欢被关在营部的禁闭室,他的情绪很不稳定,我们已经电话通知当地武装部和他的父母,让他们来一次部队,做做何欢的思想工作,不过在他们到达这里之前,我想找个和他关系比较好的人,先稳定一下他的情绪。”
庄严这才明白,找自己来不是因为自己要当逃兵的事情泄露,而是要来帮忙劝劝何欢。
何欢这小子!
对这件事,庄严万般意外。
何欢和自己的确是一个学校的,关系还不错,但何欢是个软性子,属于胆小怕事类型,他居然敢当逃兵?
真是万万没想到了。
“首长,何欢现在怎么样了?”
李峰说:“情绪很不稳定,又哭又闹,死活要回家,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当逃兵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我听你们排长说,你训练上比较认真,所以我想你一定可以从朋友的角度去劝劝他,让他安心服役。”
庄严脸一红,李峰如果知道昨晚自己差一点,就差一点也当了逃兵,不知道还会不会夸自己“训练比较认真”。
于是说道:“行,我去劝劝他。”
李峰满意地点头笑了笑,对梁副教导员说:“带他去一趟禁闭室。”
还没走到禁闭室,就听见里头传来嗷嗷的哭声,断断续续夹杂着几声绝望的嘶吼。
“放我出去!我要回家!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呜呜呜”
梁副教导员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庄严。
庄严的脸又红了。
本来他是打算当逃兵的,可是看到何欢这个熊样,又觉得丢脸丢透了,简直就是丢了老家全市人民的脸。
不过很快又羞愧难当,自己难道不是这样吗?
只不过自己没干成,而何欢这孙子居然跑成了。
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梁副教导员让门口站岗的老兵打开了房门,庄严朝里头探了探脑袋。
禁闭室不大,大约七八个平方,里头啥都没,只有一张简陋的床铺,上面放着被子估计是何欢自己的,角落里有个一米高的挡墙,估计是个厕所。
而何欢本人,则蹲在床边,双手抱着膝盖,脸上泪痕未干,身上和裤管上脏兮兮的,全是黄泥巴。
“你们谈一下,谈完了叫我。”梁副教导员一边说,一边将庄严推了进去,然后把门带上。
认出了庄严,何欢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丧气地带着哭腔喊道:“庄严……呜呜呜……”
第30章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得了,哭个毛啊!你小子都混上住单间的资格了。UU小说”
庄严拉住何欢的胳膊,俩人坐在床边。
“说,怎么有胆子当逃兵了?”
与其说庄严这会儿是来给何欢做思想工作,倒不如说庄严是来满足自己的八卦之心的。
何欢一向胆小,居然还真的跑了。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庄严更想知道,何欢是怎么被抓回来的。
一个打算做贼的和一个已经做贼被抓的,前者更想知道后者是怎么失手被擒的。
“我想回家……”
闻言,何欢嚎了一句,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又成了决堤的洪水,哗哗往下淌。
庄严说:“哭什么哭!在军营里,眼泪是留给娘们的!”
这话是戴德汉说的,庄严现学现卖。
不过这话却吓了自己一跳。
入伍以来,庄严都很不喜欢当兵这种生活,更排斥部队那一套略显粗暴的逻辑思维。
可是现在这种硬气万分的话居然从自己的嘴里脱口而出,不能不说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感染。
原来,何欢同样没料到部队会这么艰苦。
和庄严一样,其实何欢也没往深处想,只觉得熬不下去了,加上思乡情绪,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逃。
之前元旦的时候放了一天假,何欢跟班里的人瞎聊,也不知道谁半开玩笑说了句受不了就逃的话,班里的其他新兵都当是闹着玩,没想到他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只有何欢自己当真了。
这小子还利用一切机会,摸清了站岗人员换岗的时间,也同样瞅准了十点半的那个空档。
这还真是狗熊所见略同了。
偏偏那天晚上平日里准时出现的中巴鬼使神差般没有准时到达,公路的车又不多,急得慌了神的何欢只能沿着公路一直跑,天雨路滑,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可惜跑了没多久就被查铺的值班排长发现了,部队一个电话打到了当地派出所,封锁了车站。
之后还派出好几组老兵外加两台军车沿路搜索,没花多少功夫就把在路边狼狈得像只泥猴一样的何欢逮了回来。
何欢一边抽泣一边说着自己的倒霉经历,庄严在一边听着是冷汗淋漓。
要知道,自己跟何欢几乎是不约而同看中了同一天晚上要逃走,只不过何欢这小子比自己早了不到半小时。
假若那天真的跑了……
庄严打了个冷战,几乎不敢往下想象自己逃跑的后果。
禁闭室里沉默了下去。
庄严沉浸在一片惊悚中还没能拔出脚来。
最后倒是何欢一肚子疑惑了。
“嗳,我说……”他用胳膊碰了碰庄严,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庄严这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赶忙道:“他们让我来劝劝你,做做你的思想工作。”
何欢哭丧着脸道:“事情都闹到这种地步了……”
说完,捂着脸又呜呜地抽泣了起来。
看他那个熊样,庄严顿时又觉得生气,忍不住骂道:“你跑的时候有胆子,怎么现在就怂了?”
何欢呜呜道:“我没想闹这么大,我只想着逃了就逃了……刚才那个营部的教导员说,要让武装部和我父母来部队……昨晚我被咱们全连的面狠狠批评了一顿,我觉得好丢脸……”
庄严一愣。
他计划要逃走之前,也的确没想过后果。
现在想想,地方武装部和父母都来了……而且还要当着全连人的面挨批……
以自己的性子,真的羞愧难当。
而且以父亲庄振国的那种性格,恐怕不当场气吐三升血也不算完事。
这俩年,父亲庄振国的身体也不大好,虽说坑了自己一把,好歹也是亲生父子,真把自个的爹气出点什么问题,庄严可真饶不了自己。
“我说何欢,我看还是算了……”庄严忽然长叹一声道:“看来当兵这事,既然来了就没后悔药吃了,就是火海刀山,咱也得熬过去了……”
他伸手拍了拍何欢的肩膀,也不知道是对自己有感而发还是在安慰何欢。
“反正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以后我看你还是死了那份要当逃兵的心算了。”
何欢的逃兵事件发生以后,营区里的气氛明显紧张许多,很多排都进行了便服的搜查,查出来一律交排里统一保管,还增加了一个流动哨,晚上紧急集合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一来是训练,二来让人晚上根本没跑的机会。
何欢的父母隔天早晨赶到了部队。
站在晨曦中,庄严看到面如死灰的他们低着头,跟着几个军官穿过大操场,一直朝营部去了。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至少在父母那辈人看来,这算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那天晚上,何欢的家人走了之后,全营开大会,营长腾文冀在所有人面前先是总结了一下近段的训练情况,表扬了几个训练突出的班排,然后话锋一转,说起了何欢逃兵的事。
腾文冀说话简短有力,嗓门也不大,不像戴德汉那么铿锵有力,不过每一句都很能针一样戳到别人的心窝子上。
尤其是说到何欢。
腾文冀一口一个“你们滨海市那个何欢!孬种!居然要当逃兵!作为一个爷们,这就是最大的耻辱!”
滨海市是何欢的家乡,也是庄严的家乡。
坐在下面的队伍中,庄严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发热,觉得周围的人都把目光投在了自己的身上,如坐针毡般难受。
打这之后,庄严也灭了那份要当逃兵的心,因为根本没机会。
何况也承受不起父母和地方武装部亲自来人的这种羞辱,对于庄严来说,个人的自尊比起接受这种艰苦来说更为重要。
让庄严彻底放弃逃兵念头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这个原因是睡在庄严对面床铺上的严肃。
严肃整个人很有点儿神秘感,看样子斯斯文文,但是训练起来却有着一股儿狠劲,他的训练成绩一直在排里是前三的,只比体校出身的徐典型同志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让庄严最佩服严肃的并不是训练,因为庄严本来就不热衷训练,令他佩服的是严肃对部队的了解。
新兵都极讲礼节,从所有的纪律教育上都要求新兵见了班长要喊班长,见了军官要喊职务。
但是新兵根本分不清军衔,于是,见了肩膀上扛士兵军衔的就喊班长,见了军官就喊首长。
可是严肃却能十分准确分辨军衔,甚至能知道整个营里谁的职务是什么,谁的等级最高,谁的位置是有什么作用等等。
据严肃自己说,他家有人当过兵,小时候见军人见多了,也喜欢问部队上的一些事,因此对这些了如指掌。
严肃告诉庄严一个后者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