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班长只需要服从命令
终于轮到了七班。
庄严觉得现在自己就是在扔骰子,面前这个看起来个头并不高,而且浓眉大眼的教员应该不会那么刁钻吧?
不是有句老话叫做“相由心生”吗?
浓眉大眼的去拍影视剧通畅都能混个正面人物当当,贼眉鼠眼要给你弄个革命战士的角色你都能演成伪军不是?
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运气不错,遇上了这么一眼看上去就很平和,安全感十足的教员。
“庄严。”
教员拿着花名册,头一个就点了庄严的名字。
“到!”
“时间有些不够用了。”教员看了看秒表,“看来我们要加快进度。”
七班所有的学员立马在心里响应,对对对,加快进度,加快进度!
加快进度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考核简化。
简化嘛,当然就不难了。
教员扫了一眼所有人,说:“这样吧,出一道题,你们所有人一起做,我打分。”
“所有人一起做?”
大家心里差点乐开花了。
庄严忍不住问:“教员,什么题目?”
教员说:“任务很简单,现在上级命令你班下午4点前赶往a号高地占领制高点,拦截进入山谷的敌军增援分队,为在b区展开攻击的主攻部队赢得时间,出发地点距离指定地点十公里,你们仅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就这样?”庄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友。
其他人同样迷惑不解。
似乎太简单了吧。
不过还是值得高兴的,也许是时间不足够,教员自己考核也考累了,随便糊弄一下拉倒。
人之常情嘛!
理解万岁!
当然,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每个人心里都多了个心眼。
刚朝指定方向运动不到一分钟,跟随的教员立即出情况了。
“停!”
大家收住脚步,心想,看来正题还是来了嘛!
“现在的情况是,你们班已经进入途径一处地势险峻的山路,却发现唯一的道路及其周围已经成为化学沾染地带,敌军在这里投放了化学武器。但是你们一个班十二人里只有八套防毒面具和防护装备,通过势必造成一定的人员伤亡,可是如果绕道,最近的路也会多耗费你一个小时的时间,现在,作为班长,你会做出怎样的处置方式?”
七班所有学员都愣住了。
这不是两难的选择吗?
看来之前还是对这个浓眉大眼的教员高看了几分,原来浓眉大眼的也会演反派。
真是人不可貌相。
教员走到队列前,一个个开始问每一个学员如何处置。
每一个学员回答之后,他并不作答,而是在打分表上画上几笔。
于是,第一个学员给出的方案是抛弃身上的所有多余装备,然后绕道以最快的速度运动到指定地点。
在他看来,绕道需要多耗时一小时,那只是针对一个全装的战斗班的标准来衡量,如果是轻装,抛弃60迫击炮之类的重装,以自己班的军事素质,可以将延误的一小时时间压缩到半小时。
有人同意他的看法,说自己也会选择这样做。
当然,也有选择别的方法的学员。
有人选择联络指挥部,请求防化部队派人增援。
最出人意表的是刘瑞勇的办法,他的回答是,使用身上携带的炸药和手榴弹之类,模仿工兵营的工兵对雷场强行开辟通路的方法,一路炸过去。
在他看来,化学沾染地带就是地面存在化学毒素,空中飘着一些化学毒气,既然如此,爆炸的气浪能解决这两个威胁。
问了一圈,最后问到了庄严的头上。
庄严看看其他人,又看看这个浓眉大眼的教员,心里暗自盘算了起来。
现在,都回答过问题的人全部注视着庄严,等着他的答案。
王大嘴还起哄,说庄严你想啥想,想那么久,等你想通了,黄花菜都凉了!
教员说:“你战友说得对,打仗的时候,没那么多时间考虑,现在给你三十秒,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庄严瞪了一眼王大嘴,回过头看着教员,他的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教员,我觉得吧……如果我是班长,我会让八个有防护装备的士兵全部戴上防护装备,将所有的重武器带上,然后做好一切防护措施强行通过……”
“强行通过!?”
“剩下四个不要了?”
“庄严你牛逼!”
撇下部分成员,减员前进,从常理上看,这有些违背原则。
毕竟部队说到底都强调集体,不放弃任何一个战友。
大家都笑了起来。
教员却没笑,一本正经地问庄严:“说说你的理由。”
庄严挠着头,自己被其他战友笑得有些心里没底了。
“我的理由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上级既然让我们指定时间赶到指定地点负责拦截敌人援军,那么肯定有足够的战场情报和有着迫切的战术需求,绕道无论耽误多久都会延误战机,万一由于没有及时赶到造成敌军通过控制点,我想会对主攻部队产生极大的威胁……”
“为什么不选择你战友的开辟通路做法?”教员又问。
庄严说:“第一,不知道这个沾染地带有多长多宽,万一炸到一半,炸药和手榴弹都没了,那就抓瞎了。还有,化学沾染物会随着爆炸粉尘飞溅开,更容易造成二次污染和伤害,所以我不选择这个方法。”
庄严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议论。
教员说:“只过八个人,你剩下的四个怎么处置?”
庄严说:“原地待命,呼叫上级派遣防化兵支援,八个人和十二个人的战斗力区别不算特别大,而且重武器我携带走,相信在指定地点拦截敌军的时候可以暂时迟滞他们的行动,等防化兵对沾染带进行消除后,我会得到更多的增援。”
教员合上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庄严。
过了好一阵,他才指着庄严,转身对其他人说:“他的答案才是最明智最准确的。”
其他学员愣了。
教员说:“今天这道题严格意义上不算是战术题,说白了是一道考验灵活性和战斗意志、战斗纪律的题目。”
“遇到这种情况,你们全部都想着怎么保全自己,这本身没错,保全自己才能更好地杀伤敌人。只是你们忘了,你们课本上学到的战术原则永远是死的,而战场是活的,人也是活的。如果你们不能再指定时间到达指定地点,不提战场纪律的问题,难道你认为敌军增援部队如果真的因为你们延误而进入主攻地域,会对措手不及的主攻连队产生怎样的影响吗?”
他举起手指头,在空中重重地点了点。
“主攻部队里,那些你们的战友,也许会产生比一个班更多的伤亡人数。作为军人,要学会牺牲二字怎么理解,也要学会纪律二字怎么理解,上级命令不允许有任何折扣,不是你们在这里轻轻松松说几句话,讨论一下合理性,你们只是班长,轮不到你们去讨论战术,讨论仗该怎么打!你们只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里的兵头将尾,最低级的指挥员,你们的职责就是无条件、没有任何折扣地服从命令,而不是钻空子,想当然!”
说罢,合上本子,扭头走了。
第271章 毕业前的狂欢
考完试,就真的要毕业了。
从考试完毕的那天开始,教导队已经开始进入半训休息状态,早出操,晚点名,白天唯一要做的就是去砍柴,大队长温志兴宣布了,每个学员离开教导队之前,都必须为所在的中队砍三挑柴火。
这些柴火都会堆在炊事班后面的柴垛上,供应教导队使用,直到来年新一批的学员到来。
经过六个月的折腾,砍三挑柴早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
老七走了,庄严也不需要别人帮助了,自己拿把柴刀上山就能轻松搞定。
结果才宣布了一天,炊事班的柴火堆就已经堆成了小山,所有人的任务都已完成。
剩下的时间,学员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等着毕业典礼之后马上离开教导队。
那是进入教导队以来最轻松的几天。
每个人来的时候都带了伙食关系过来,平时节约下来的伙食尾子,这几天司务长一笔笔全部算清,都加在了那几天的伙食里。
所以,几乎每天都是好吃好喝,早饭的稀饭没了,用豆浆和肉包子代替;原来中午四菜一汤,这几天全变成了五菜一汤;晚上绝对有一条大鲶鱼或者鲩鱼、大头鱼之类的鱼,然后必定有一盘辣椒炒鸡,还有啤酒。
那几天,是气氛最祥和的几天。
虽然每个中队都是自己团里的兄弟部队战友,可牙齿和舌头有时候还磕碰呢,跟别说是人。
就如同步兵区队曾经和迫击炮区队的人因为座板坑崴脚的事情闹得脸红脖子粗,这会儿早已经一笑泯恩仇了。
在饭堂里,经常能看到兵和兵之间相互勾肩搭背,然后这个拍着胸口说:“老张啊,那件事你别放心上啊,咱们都是同期教导队出来的,有今生没来世了!”
也有人说:“老李啊,上次你还欠我两包烟,不过就算啦,回到团里,有空过来我连队窜窜门!”
甚至有真动了感情的,喝了几口啤酒,心里话全涌了上来,抱着自己的战友哑着嗓子呜呜地哭,说什么友谊天长地久,咱们是一辈子的战友加兄弟之类的话。
好几次,庄严都被周围的人弄得鼻子酸酸的。
他又想起了老迷糊。
有时候,庄严甚至想忘掉老迷糊。
因为想起他,总会让自己很伤心。
可是后来他发现,老迷糊就像一个烙印,永远烙在了自己灵魂的最深处,除非有一天自己死了,否则永远也不可能忘记。
就像青春,承载了死亡之后,就开始沉重而成熟了。
那几天,是进入教导队预提班长集训以来最无聊的几天。
老油小店的生意变得出奇火爆,每天都挤满了兵,人头涌涌,客似云来。
大家都把攒下的津贴费拿出来,去买几瓶二锅头,或者买最三块钱一瓶便宜的头曲,然后煮鲮鱼快餐面吃。
当然,津贴费本身就没多少,也经不起造,学员们很快就囊中羞涩。
所幸的是教导队不仅造就了大家的友谊,也造就出一批极其擅长野外生存的士兵。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飞云山就在大队后面,早上提早起床的学员渐渐多了,大家手里都提着自制的捕兽圈套,见了面打个招呼,你钻这一头山坡,我钻那一片树林。
到了晚上,各种野味出现在老油的小店里,山鸡水鸭,黄和蛇,甚至有人还逮了一头麂子,轰动了全大队。
正所谓几家欢笑几家愁,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才过了三天,就出事了。
某天早上接近中午时分,阳光一篇明媚。
庄严早早起来洗了所有脏衣服,提到在二楼晾衣场上晾晒。
正挂着衣服,突然远远看到大门方向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学员。
那学员身材高大,一米八几的个头。
庄严几乎不用仔细辨认,就认出了那是自己中队一区队一班的大熊。
大熊自然是外号,真名熊辉。
因为人个头大,所以永远是排头兵,庄严对他印象深刻。
大熊从大门口哨兵惊讶的目光中朝中队跑来,到了篮球场位置就开始像喝醉酒了一样摇摇晃晃,等跑到中队面前的草坪上,大熊就像个木桩子一样扑地一头栽倒在地,再也不动。
庄严大吃一惊,扔下衣服,直接从二楼的晒衣场跳了下去。
二楼只有五米高,下面又是软绵绵的草皮,庄严顺势打了个滚,马上冲到了大熊的身旁。
“大熊,你怎么了!?”
庄严将熊辉巨大的身躯翻转过来,但是很快被下了一跳。
因为熊辉整张脸就像……
如何形容?
就像一个脸盆那么宽,而且脸上的五官早已经变形,到处凸起一个个肿胀的瘤子。
很快,包括张和平在内的几个军官还有士兵们全跑了过来。
“是被,马蜂咬的!这家伙肯定不小心踩了马蜂窝!马上送医院!很严重了!”
张和平算是见多识广,立马做出了判断。
很快,车从大队部开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将大熊扛尸体一样扛上了车。
车子一溜烟蹿出大门,朝着师医院方向开去。
当晚,熊辉在医院吊了半天的针水,傍晚已经从昏迷醒来,然后被车送回了教导队。
晚上的时候,出于关心,庄严和徐兴国、严肃几个一起去一区队探望一下大熊。
结果进了门,遍寻不着大熊。
问一区队的人,有人伸出手指朝排房的一隅戳了戳。
几人这才看到,大熊躲在了排房角落里最偏僻的床铺,独自坐在床上,人面朝墙壁,仿佛在面壁思过。
走上前,庄严拍了拍熊辉:“大熊,你在干嘛呢?被蛰了也不用面壁吧?”
熊辉扭了扭腰,甩开庄严的手。
他说:“我不想被你们看到我的样子,他们看到了都笑我……”
庄严一愣,想起早上救这厮的时候,脸是很肿,跟小脸盆似的,脸上的肿块也挺吓人。
于是安慰道:“没事,我们保证不笑你。”
熊辉说:“你们保证?”
“保证!”几人异口同声,就差没拍胸脯了。
熊辉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了身子。
当他那张和猪八戒简直相差无几的脸庞出现在庄严等几人的视线中的时候,所有人先是一愣,然后王大嘴首先忍不住了,捂着自己的大嘴巴转身就跑。
接着,一个接一个都捂着嘴跑了出去。
庄严没有离开,他几乎是“端详”了好几秒,才确认面前这家伙真的是熊辉。
虽然早晨倒地之后,熊辉的脸是一个个凸起的肿块疙瘩,看起来挺吓人,可是经过野战医院一下午的“妙手回春”,这会儿的肿块已经有些散了,可是带来的后果就是整个脸庞全部没有凹凸感,圆圆溜溜的,嘴巴那块又长又肿,简直不用化妆就可以去演《西游记》里的猪八戒……
“噗嗤”
庄严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捂住了嘴,伸手在大腿上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不,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熊辉那双几乎已经看不到路的小眼睛里露出了绝望,哭丧着胖脸说:“呜呜呜连你也笑我……”
“不不不……”庄严赶紧辩解,“我不是……”
说到这,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捂着嘴,和王大通一样跑了出去。
第三天,大队长温志兴宣布,考虑到安全问题,禁止学员去飞云山捕猎。
大家终于彻底无聊了下来。
可是,毕业典礼还是没有举行,据说有个重要的原因,有消息灵通的人说,总部考核组已经来了,这会儿,已经进驻了招待所,估计很快要开展对1师的升级考核。
第273章 总部来客
夜晚八点,师招待所。
一支由二十多辆各式吉普车组成的车队驶入招待所的大门,将昏暗的院子照得亮堂堂的。
1师师长王永军和其他师党委一班人早已经在门前恭候。
第一辆军用吉普车门开处,几个目光如电,身手敏捷的军官下了车,所有人的腰里都别着手枪。
其他吉普车的车门陆续打开。
从头车中出来的一名中尉快步走到中间那辆吉普车旁,打开车门。
从车的后座上下来一名身材高大,精神矍铄,剑眉星目的上将。
车的另一侧,也下来一名身材微胖,满头白发的上将。
其他车上,陆陆续续也下来不少高级将领,多数少将,也有中将。
王永军赶紧喊了声立正,全部1师领导立正站好。
跑到这群将军面前,王永军向那名剑眉星目的上将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声报告:“1师党委、司令部全体班子成员向首长报到,请指示!师长,王永军。”
上将回了礼,笑道:“你就是1师师长王永军?”
“是!”
“好,早就听说你是一员虎将,我这人不喜欢磨嘴皮子。”上将回头指了指跟在车队最后的两台巨大的迷彩指挥车,说:“考核你们的东西我都带来了,还有军区的电子对抗团也在候命,我想事不宜迟了,现在就开始吧。”
转头对身后一个中校说:“廖参谋,你可以让他们马上开始了。”
“是!”那名姓廖的参谋走到王永军面前,直接从黑色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王师长,这是本次演习的相关计划和第一阶段的任务调动命令,请马上根据命令执行。”
王永军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文件,然后问上将:“首长,不休息一下吗?您这么远过来,是不是先到招待所睡一晚上,明天再开始?”
“睡?”上将笑了,“像我这种年纪的人,很快可以好好地睡,不用着急。而且我睡觉,岂不是给你们准备的时间?”
他抬手看了看表,又说:“我有的是时间休息,而你们调动整个师,只有24小时,能不能办到就看你们了,我可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3师的考核成绩可不怎么样,你王永军最好不要出洋相,这样你们陶司令的面子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王永军又是立正:“是!绝对不辜负首长期望!”
上将指了指廖参谋说:“从现在开始,我只是一个观察员的身份,他才是你们的考官。”
廖参谋老实不客气地对军衔比自己高两级的王永军道:“王师长,请马上启动你们的战备计划,和我们的指挥系统对接,之后,我会根据总部指定的考核计划,对你们发布命令,请注意接收。”
王永军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多余。
他本以为面前这位将军大老远从京城总部赶来,总得休息一下,没想到居然立即开始考核。
更没料到的是,原先以为和从前的考核程式一样,挑选地方对士兵的单兵素质,还有挑一个团搞搞小型的攻坚演习之类,没想到,这直接就是对自己的整个师下手。
“是!”王永军向自己的上级敬了礼,马上回到政委和几个副师长、参谋长身旁,对他们说:“事情有变,马上启动一级战备,部队24小时内集结完毕,老蔡,你负责组织战备;老李,你们参谋部负责制定作战计划;还有,老崔,你马上通知侦察连和警卫连,由政治部和你们组成防奸保密组,进驻各个关健部位开始执勤。”
他看了看表,说:“我们对下时间,24小时候,1师必须拉动到总部考核组指定的演习地点。”
“是!”
“是!”
“是!”
……
紧急集合的哨声吹响的时候,是夜里八点二十分。
那时候,庄严和王大嘴还有严肃等人正在篮球场边的草坪上吹牛侃大山。
王大通说:“徐兴国那小子这几天怎么不见人了?他是不是去拉关系留队了?”
刘瑞勇说:“没有,他就在中队里,不过吃完饭救跑到队部去了,这几天,他是到处都巴结,队长、指导员,甚至文书的鞋子都让他擦破了!”
“唉,干嘛让自己获得那么累……”王大通躺在草地上,仰面朝天,看着星星说:“像我这种多好?回去当个班长,再待一年救退伍了……”
“大嘴,事情也许有变化。”严肃说:“我听说,兵役改革要开始了,咱们部队有大变化。”
“什么大变化?”所有人赶紧问道。
严肃说:“实行两年义务兵制度,就是说,往后当兵只要当两年就可以退伍。”
“两年?”庄严吃了一惊。
王大嘴说:“两年兵能行?我现在都两年了,你看,我还不是跟你们这些新兵蛋一起训练?两年啊,也就刚在部队里摸出条道道,还没仔细走走……”
严肃说:“别担心,老兵实行志愿兵制,比例拉高,保留训练骨干……”
话音未落,空中忽然想起了急促的哨音。
“是大队部那边吹的……”王大嘴一脸惊愕地从草地上坐起来。
因为中队集合一般都是中队当日的值班区队长负责在草坪前面吹哨,大队部广播里吹哨,那就意味着不是小事,一般都是全大队行动。
“不用带装备,不用打背包!”
周湖平出现在中队一楼,将迷彩小帽扣在脑袋上,大声喊道:“全部回房间换迷彩服,各区队马上集合,然后值班区队长带到大队部报到!”
庄严等人马上从地上弹了起来,箭一样冲进了自己的排房。
排房里早已经乱糟糟,到处都是换衣服的学员。
所有人都在相互询问,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你们谁知道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
“该不会是临毕业了,让我们再来一次小拉练吧?”
“狗屁!要真搞拉链,毕业考核完就搞了,还等我们爽了几天才搞?”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张和平推开单间的门,穿着迷彩服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动作快点!都别猜了,是总部来人了,考核开始了!”
考核!?
所有人的心头一震。
这可是总部考核,非同小可。
第274章 张和平的观点
四百多预提班长像蓄势已久的箭镞,摩拳擦掌要在总部考核里一显身手。
这次的紧急集合可不是简单地打个背包,套个战术背心然后拿上自己的枪了事。
军械库和战备库里的所有东西全部被搬了出来,并且分发到班一级。
晚上武器不入库,直接放在排房里,枪统一挂在床头,背囊里装好所有的物资,钢盔放在床边,就连那双只看到一次就被放进战备小包房里,从未套在脚上穿过的97作战靴也分发到个人。
这一次,真有些武装到牙齿的感觉。
每一个人都是兴奋的。
拿齐了所有装备,庄严背着背囊拿着枪坐在床边,心情如同海浪般汹涌,一会儿摸摸枪,一会儿看看脚上那双作战靴,只恨一时没仗打。
不光是士兵们全部动了起来,大队部方向更是忙成一锅粥。
两个小时候,不停有披着伪装网,挡风玻璃和车厢后挡板上贴着编号的军用卡车开进大门,全部集中到大队部旁树林里的大车库中。
当一切都打点妥当,大家以为要出发大干一场的时候,令所有人想不到的事出现了。
大队部新的通知下发了,所有人员照常作息,但是严禁离开营区,任何批假全部取消,除炊事班采购食物之外,任何人不得踏出大门口半步。
愕然了好一阵的庄严和其他所有学员一样,悻悻地卸下了背包,又把枪挂好。
在悠扬的熄灯号过后,他躺在床上,靠着自己的大背囊,却怎么都无法入睡,胡思乱想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起来刷牙洗脸,训练也停止了,一切都在进入战备状态。
庄严在洗漱间里和王大通等人讨论了好一番,都没搞清楚为什么战备了一整夜还没出发。
有人说是等下一步命令,也有人说总部首长昨晚才道,今天当然要好好睡一觉……
最后还是张和平忍不住了,说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然后一脸军官的骄傲看着所有人。
庄严说:“老张你说说看。”
张和平扫了一眼在洗漱间里的所有学员,看着那些嘴边还沾了一圈白沫的兵都在看着自己等着答案,于是清了清嗓子才说:“我觉得这次考核才是正常的,而且和我预料中一模一样。”
张和平的自信,再一次让所有人面面相觑。
虽然在全师比武的赛前筛选上,张和平的军事素质有了很大的提高,但在所有人的心目种,固有的印象也并非能够一朝一夕改变。
几乎全部人都觉得这个区队长又在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
在冷场几秒后,洗漱间再次热闹起来,居然没人去追问张和平的预料是什么,基于什么理由,大家好像没事发生一样,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然后离开了洗漱间。
张和平尴尬地站在水台旁,双眼里充满失望。
“算了,老张,别管他们。”庄严觉得张和平挺可怜的,于是安慰道:“我相信你。”
张和平默默地洗脸、刷牙,一边说:“他们根本不懂……其实,我也试试傻,跟你们这些兵说这些干什么?他们直到战役准备是什么吗?他们知道后勤保障是什么吗……”
庄严含了口水,漱了漱口,吐在水槽子里,问:“你说嘛,我听着呢。”
张和平说:“你愿意听我说?”
庄严点头:“当然愿意,为什么不愿意?”
张和平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说:“庄严,你跟他们不同,你是个好兵,将来肯定比他们有出息。”
“区队长,我也有兴趣听你说。”严肃的声音忽然从洗漱间的角落里传了过来。
刚才他躲在最里面,洗漱间的柱子档住了视线,张和平没料到除了庄严,居然还有人留在这里。
“严肃?”
“是我。”严肃拿着口盅和毛巾,走到庄严和张和平身旁,开始挤上牙膏,一边刷牙一边说:“区队长……”
“叫我老张好了,你觉得我像个区队长吗?”
“老张,你说说自己看法嘛,我也觉有有些不对劲。”严肃说。
张和平道:“我觉得这次……弄不好咱们教导队连考核都不需要参加。”
庄严愕然道:“为什么?”
张和平说:“考核的是整个师的快速反应能力,教导队没有代表性,你们是抽选出来的兵,而且严格来说也不是建制内的战斗编成,只是一个培训基地而已。考核你们没有任何代表性,说明不了整个师的训练保障水准。”
“不考核我们,考核谁?”庄严问。
张和平说:“我觉得这次总部首长看问题还是很准的,从前考核部队总是单纯地考核单兵素质和战斗指挥,可是忘了很多重要的因素。”
“什么重要因素?”
“简单的说,就是后勤保障、技术支援、协同能力等等软素质。”张和平说:“中国士兵的单兵素质从来不弱,弱的是装备和保障能力,一个大部队快速调动,看的不光是你单兵的素质和能力,还要看司令部指挥员的组织协调能力,各项保障工作能否跟上,组织是否严密隐蔽等等,考单兵,那是老一套,我个人就很不推崇。”
庄严这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另类的军事思维,张和平和周湖平之类的军官有些不同。
周湖平对于训练强度要求大,强调单兵指挥和个人素质,张和平和那些军官的分别在于,他虽然军事不咋滴,可是好像理论一套套的。
庄严看到小单间里堆满了书,都是张和平带来的,他从军校毕业来这里,书带了一大箱,都是写什么联合作战思维、高科技战争展望、电子战、特种作战之类的书籍。
这人,好像肚子里真是有点儿墨水的样子。
张和平刷完牙,拿着毛巾口盅离开,一边走一边叹气,对庄严和严肃说:“你们看着吧,我如果我没猜错,这次考核跟以往会很不同。”
“庄严,你觉得老张说的可信吗?”严肃望着张和平消失在洗漱间门外的背影,把目光转向还在刷牙的庄严。
庄严说:“你是说什么?”
“我们不是受考的主力。”严肃道。
庄严说:“老张这人神叨叨的,不过我跟他打交道下来,觉得这人也没想象中那么水,他的理论很牛的。”
严肃点头说:“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托人打听了一下张和平这人,你猜怎么着?”
听说严肃找人打听过张和平,庄严也顿时来了兴趣。
“说说,你小子消息就是灵通,说说都打听到什么了?”庄严顿时来了精神。
第275章 大机动
从洗漱间出来,庄严对张和平的了解又有了更深的层次。
按照严肃获得的消息称,张和平在陆院里热衷研究的是外军战术指挥模式,尤其是高科技联合作战模式,其中就包括了现代特种作战思维的研究,他的三等功是因为一篇观点新颖、笔锋辛辣的军事论文得到了陆院领导的重视,所以才授奖。
据说张和平的这片论文甚至得到了更高级的首长的肯定,但是也有的首长对这个红牌军官写的论文不以为然,因为张和平在论文里将现有的指挥作战系统进行了十分尖锐的批评。
本来把他放到1师就是因为1师即将改编,让他过来这边实践的。
只可惜张和平报到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基础军事科目水平太低,让曾经是他爹战友的蔡文明大为光火。
在黑老蔡这种人的眼中,一个军人连基本基层指挥员都没做过,连基础的军事科目都不能达到优异的水准,就没资格去做司令部参谋。
基于这种情况,才导致了张和平被下放到了教导队。
关于张和平的猜测是否准备,庄严和严肃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部队在第二天晚八时正式拉动。
久违的紧急集合哨声响起的时候,既清晰又遥远,彷佛青涩的新兵连生活一般。
时间很快到了入夜,微蓝的月光洒在每个士兵身上,从头到脚的丛林迷彩色上镀了一层诡异的银白,乌黑的81-1式步枪泛着隐约的寒光。
整齐的方块队列里,士兵们的呼吸激动而紧张,有些迫不及待,一种然人颤抖的感觉从坚硬的水泥地面传来,穿透鞋袜,直冲大脑。
还是一系列惯例式的整装报告,完毕后大队长站在队列前一挥手:“登车!”
许多覆盖着伪装网的东风卡车已经在黑暗中静悄悄开进了教导队,它们的灯一律是熄掉的,无声无息没一丝动静就滑进了预定的登车场。
庄严经过一辆东风车的时候,一个肩膀上扛着一箭头一横杠的志愿兵从窗口里探出脑袋,淡然地瞅着这些背着一大包战备物资的迷彩士兵们。
上了车,迷彩背囊垫在屁股底下,枪紧靠着右肩,庄严不停探头探脑,张望车外的情形。
上一次经历这种场景,还是在组织全师海训的时候。
不过,阵仗绝对没有这次大。
中队门前那些踵踵的黑影渐渐消失在每一辆卡车上,车队又开始慢慢地、无声息地在黑暗中滑出教导队。
天色隐约有点蓝,又有点黑,月光还是那么冷漠,飞云山去的风还是那么大。
天空犹如一个巨大的玻璃罩,整个部队就这么静静离开,有序而沉稳。
出了师大门,路口处伫立着两个武装哨兵,其中一个手里握着三角小红旗,胳膊上缠了一只红袖章,上面隐约有白字调整哨。
开出几公里,一个让人震撼的场景出现了。
彷佛是早有的默契,所有汽车的大灯“唰”一下全开了!
所有士兵都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彷佛站在一条黑暗地大道上,看着朵朵灿烂烟花一路绽放。
那些灯不知道从前面哪辆车开始,也不知道会在后面哪辆车结束,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寂静沉默的路上忽然热闹起来,宛如一条蜿蜒的巨龙,盘绕在山峦起伏间,彷佛一道流动的火龙。
“看!”庄严止不住自己胸膛间的那股莫名而生的火焰,半站立在车厢里,手指向那条灯火长龙,眼里闪烁着孩子一样兴奋的光芒。
没有人回答,此时此刻,所有士兵都沉醉在那条巨龙充满力量的身姿里,许多人胸膛里的自豪感塞得满满的,像一盘满盈欲溢的水。
或许多年以后,这些战士老去、死去,但是这一个激动人心的场景,将长存,在他们的记忆里,在短暂而漫长的生命里。
“全给我老实坐下,搞什么**玩意,以后有的是机会看!”钱忠军不适时宜的喝骂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把所有士兵狂热的情绪吹到了零点。
车厢里忽然安静下来,钱忠军鼻子哼了一下,从迷彩服手臂小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上。
又过了一阵,除了钱忠军嘴边明明灭灭时红时暗的火星,出奇的安静。
黑暗中,又有人忍不住自己的好奇:“班长,这到底要干吗去?”
“不该问的别问!”钱忠军甩出一句《保密条令》,吸了两口嘴边的烟,把烟屁股放在鞋底狠狠踩了一下,确信没有一点火星才抬起头来:“就你丫好奇,你那嘴皮子就不能歇着点?”
那名学员撇了撇嘴,极不满足极不甘心地慢慢靠回车板上,目光斜出去,依旧去看那条火龙。
白天了,又晚上了,车队一路飞驰。
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车队停在了路边,集体放水。
上千名士兵一字路边排开,贼头贼脑左右张望,开始还扭扭捏捏,最后都憋不住了,先是一个上等兵掏出自己的作案工具,舒畅的闭上双眼,享受一泻千里的畅快,然后是流水作业般地掏武器装弹扣扳机,上千道银线一般地水柱扑向高速公路边的草丛。
庄严混迹其中,看着为数惊人的男性生殖器,忽然豪情发作,边扭腰边挥舞着自己的水龙边兴奋地嚎了一嗓子:“爽!”
忽然有学员问:“怎么没看到女兵?”
队伍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又问:“她们怎么解决问题?”
有好事者答:“矿泉水瓶子呗!”
所有人哄堂大笑,前俯后仰。
一辆卸掉了蓬布只搭着一张伪装网的大屁股bj吉普载着几个荷枪实弹脸涂油彩的士兵越过一辆辆大卡车,一溜烟冲向车队最前面。
还在放水的士兵赶紧关紧水龙头,嗷嗷叫唤:“特么这是哪个连的兵那么牛逼!?”
很快有人回答:“还认不出来啊?是负责警戒的老冤家侦察连。”
大家伙开始满肚子酸水地数落侦察连,回忆上次两军对垒的情形,然后陶醉在胜利里大骂师首长瞎眼了,警戒这么重要的任务应该派给教导大队的精兵强将们。
是夜。
车队进入了南方某处的原始山区,路开始越来越窄,越来越崎岖。天开始下雨,开始只是零星的雨滴,然后是倾盆而下,黑墨色的天空彷佛一口巨大的、破掉的行军锅,张着黑洞洞的大嘴不停往外倒水。
车队却在这个时候停住了,一阵短促有节奏的小喇叭声响起,先是一阵,然后越来越密集,短短的时间里,从车队前面传到了后面。
“防空哨!”不知道是谁低低叫了一声,然后传来命令:“敌机空袭,全体隐蔽!”
防空值班火力在瞬间响了起来,高炮团的高射火炮、炮营的25高炮还有营防空值班火力12.7mm高射机枪声音骤然响起。
第276章 躺进了坟墓坑里
车后挡板“嘭”一声打开。
“下车就地隐蔽!”钱忠军的声音再一次在黑暗中传来,车上的士兵背着自己的大背囊,握枪鱼贯分两列跳出车厢。
这时候已经不需要列队,防空隐蔽的科目已经训练了不知多少回,跳下车的士兵根本没停,落地就跑,以班为单位成分散队形寻找隐蔽。
庄严卧倒在山坡的反斜面一块大石头后,忽然一个人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二话不说拖起他就跑,边跑边骂:“跑!”
庄严想都没想,站起来跟着跑。
跑出二十多米,跳到一个大坑里。
庄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才看清是钱忠军,后者嘴里没停,一直在唠唠叨叨。
庄严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下雨天隐蔽在山坡的反斜面很容易被滑坡造成的泥石流要了性命。
“狗日的考核组!就喜欢下雨天折腾人。”
最后,钱忠军用一句话完成了对总部和军区考核组的总结。
卧在坑里,庄严开始打量起自己和钱忠军藏身的地方,这里是一个挖得很整齐的坑,方方正正的,约两米多长,深也有一米多,像是有人预先挖好的。
“班长,这坑还真不错,谁挖的?”庄严觉得这坑挖得简直比散兵坑还要地道。
钱忠军左右看看,似乎也看出了问题,于是打量一下周围,自己也犯傻了:说:“咦?对啊,我怎么没注意,这坑谁挖的?挖得很标准啊!当工事用都可以了。”
说完,探出头去扫视了周围一番,然后重新回到坑里的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嘿嘿地笑了起来。
他看着庄严,阴恻恻说了一句让人寒毛悚动的话:“庄严,咱们在坟坑里。”
“粪坑?”庄严抬起左右手,在袖子上闻了又闻,“不臭嘛。”
“不是粪坑,”钱忠军嘴咧得更大了,说:“是坟墓的坟坑!估计这坑是附近老百姓家里有人过世了,所以在这里刚挖的坑,择日下葬,咱们先享受上了,不信你自己看看,周围都是坟墓。”
庄严赶紧从坑里伸出脑袋到处查看。
雷电闪过,杂草丛生中孤零零立着几块墓碑,显得鬼气森森。
庄严无奈地缩回墓坑里,也笑了起来:“班长,你说这里会不会有死人的骨头之类?”
说着,手在地上摸来摸去。
“新挖的坑,有个屁骸骨。”钱忠军看也不看庄严,正从小臂口袋里往外掏着那包已被淋湿的香烟,嘴里不停疼惜买烟的三块钱。
天上的雷光再次闪过,将墓坑里的俩人照得诡异非常。
庄严又问:“班长,你信不信有鬼?”
钱忠军不以为然:“有又怎样?咱当兵的怕它?”
他拍拍钢盔上的军徽,再拍拍肩膀上的军衔:“这些东西正气得很!神鬼见了都让咱三分!”
雨势越来越大,水滴疯狂地打在钢盔上,“啪啪”直响。
庄严抬起头,用手搭了个凉棚,盯着黯淡无光的天空看了一阵,怨道:“鬼天气!”
“下雨好啊!”钱忠军忽然一本正经地感慨起来。
庄严不解看着他,问:“下雨好?”
“是啊。”钱忠军说:“在家的时候,就盼着下雨,雨水充足,庄稼就丰收……”
庄严忽然想起钱忠军老家在西北某省,那地儿一年四季都缺水,到处都是黄土高坡。
一阵嗡嗡嗡的螺旋桨声从空中掠过,庄严警惕地从泥水里“唰”地坐起来,仰起脑袋到处张望,寻找声源。
“别找了,那是航模,肯定是考核组用来模拟敌机袭击的玩意,”钱忠军满脸的乏味,似乎不感兴趣道:“你看到是不是天上有几个闪亮的荧光长条在飞?”
庄严擦了擦眉毛上的雨水,眯着眼睛继续寻找,终于在东面的天空上看到三个钱忠军所说的荧光条。
“航模屁股后头拖着的夜光靶,没什么新奇的。没我们的事,炮兵等下会弄掉它们的……”
果然,远处一阵剧烈的枪声响过,一串曳光弹在黑夜中划出一条红线,接着到处的枪声、炮声大作,那种情形就像年三十到点后响起的鞭炮声。
天空骤然交织出一张密集的火网,三条荧光靶短短在火网里逃窜了十来分钟,终于碎成一片片。
庄严忍不住道:“操!炮兵牛啊,这才不到一分钟,全都干掉了!”
钱忠军依旧不以为然道:“切,有什么奇怪的,打飞机那是他们的老本行,况且去年他们都配发了电子火控系统,不准倒是奇了。”
防空解除哨声在半小时后才响起,隐蔽在各处的步兵们陆续集合起来。
庄严奇怪的是那些汽车,这么多的车,居然现在一辆也见不着,都凭空消失在浓浓的夜幕中。
庄严从坑里爬出来,跺了跺脚,水从裤管里、鞋子里流出,91式大背囊外层湿漉漉的,到处是泥浆,就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雨还没停。
“看来这一时半会儿雨是不会停了,今晚宿营肯定麻烦了。”落汤鸡一样的王大嘴走到庄严身旁,满脸懊丧地朝天空挥了几下拳头,表示他的抗议:“该死的雨!”
雨依旧那么淅淅沥沥,老天爷一点没把王大嘴的不满放在眼里。
“三中队,这边集合!”周湖平举着右拳,拳眼对准前方,作了一个以他为基准纵队集合的手势。
学员们从黑暗中的各个方向里跑出来,很快在周湖平面前集合成一个方块。
“由于遭受敌机袭击,我们必须放弃乘车,改步行,预定宿营地在二十公里外,现在开始奔袭,注意跟好前面的同志,夜间不要走失了,各班班长请注意自己的队伍,保证安全。”
庄严把步枪横架在背囊上,这样会让自己更舒适一些。
周围的学员陆续整装,出发的口令在五分钟后下达,这支队伍在黑暗的雨夜里穿行在某省北部山区的丛林里。
翻到一座小山坡顶,庄严回头在黑暗中寻找那片防空隐蔽时的坟地,由于走出不远,隐约还能感觉到大致的方位。
这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躺倒坟墓坑里,倒是挺值得纪念的事情。
“看什么看?”钱忠军的声音再次传来:“发什么呆?跑啊!”
雨天的山地,虽然有路,但却很狭窄,水把地面的泥浸泡透了,踩上去滑溜溜的。
这玩意,好看,装逼不错,可是不见得好用。
不断有人滑倒,旁边的人拖起来又继续跟着跑。
队伍夜间奔袭是禁止喧哗的,所以一切都在沉默无声中进行,只听见身上装备传出的摩擦声,还有沙沙的脚步声和浓重的呼吸声。
第277章 坐冷板凳的教导大队
庄严根本不知道不知道跑了多远。
十公里?
十五公里?
庄严感觉自己的鞋里老打滑,湿水的鞋内面根本不沾脚,比平常行军要耗费更多的力气。
庄严恨不得现在停下来换上迷彩鞋,至少轻便些。
队伍里的呼吸声在叠嶂的身影中传来,越来越浓重。
幸好雨势渐小,老天终于怜悯起这些年轻的士兵们。
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雨水已经基本停了下来。
大家已经顾不得到处都是水,一屁股坐在地上。
庄严觉得自己现在里面热,外面冷,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脱下沉重的钢盔,脑袋上的头发居然袅袅地冒气了白色的蒸汽。
王大嘴躺在庄严身旁,像只被人掀翻的蛤蟆一样挺着肚皮朝天,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我就知道……总部考核准没好事……”
“现在是凌晨四点,咱们今天就在这里扎营,各排带开,以东面为基准,成三角队形扎营。”
周湖平背着背囊,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低声向张和平交代道:“这里是一片果园,虽然现在没挂果,但是你们搭帐篷的时候要小心,去别的地方砍木桩,别砍了了老百姓的果树,谁敢砍一根枝桠,我处分你!”
他是直到自己手下这些兵的,野得很,连师长后花园的松树都敢砍,不特地交代一下,恐怕到时候被老百姓告状上门可就不好办了。
庄严开始抬头打量周围,不过现在能见度极低,根本分辨不出这是一片果园,只能看到一些树影。
大家纷纷取出雨布,几个人到前面的山坡上砍木桩,几个人在划定的营地上挖设排水沟,一直闹腾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把一切打点妥当。
衣服是湿的,又是深夜,谁都没有脱掉的意思,疲倦终于在这个平静的时刻来临。
躺在潮湿的雨布上,树叶上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水像一只不停移动的秒针,在不停地计算着分秒流逝。
庄严枕在铺着迷彩包心想:明天,该是个好天气吧?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起了个大早,将装备什么都准备好了,随时准备迎接总部考核。
在不少的学员看来,教导大队是师里训练最好的部队,既然总部考核,那怎么能少了教导队的份?
不说当先锋打头阵,至少也当个主力啥的没问题。
张和平一大早啥都没做,就连背囊都没收拾,直接拿着口盅牙刷到附近的小河里打了水,蹲在果树下优哉游哉不慌不忙地刷起牙来。
庄严忍不住问他:“老张,你不怕随时会拉动?”
张和平含了一嘴的泡泡,含糊不清道:“怕啥,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次考核跟我们关系不大,你就安心在这里待命好了,兴许能捞点什么后勤的公差干干。”
“你不是开玩笑吧?”庄严想起那天与张和平再洗漱间里的对话。
到这会儿,他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不过,老天爷和攒足了劲头打算一显身手的教导队预提班长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张和平的预言居然不幸成真了!
第一天,风平浪静,除了到附近山上挖一些防御阵地之外无事可做;
第二天,除警戒的哨位以外,其他学员都接到了就地休整的命令。
第三天,还是休整……
第四天,休整……
教导队自命不凡的预提班长们在没完没了的休整中经历了从自信到疑惑,从疑惑到盼望,从盼望到失望,继而绝望的过程。
而下面的3个步兵团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来,杀声震天地在考核场上挥汗如雨,这些自认为是好钢的教导队士兵却像被遗弃在废铁堆里一样,除了等待和盼望,别无选择。
最让人气愤的是,师部常常派这些士兵们去附近的市镇拉物资,保障部队演习;又派他们去设置靶场,设置假想敌的防御阵地。
真是千里驹扔进了大农场,牧羊犬成了看家狗,教导队的学员们撞天叫屈,恨不得跑到师首长和考核组面前绝食抗议。
每天,教导队宿营地附近的土路上都会开过许多62式轻型坦克、63式装甲运兵车。
装甲轰鸣,铁流滚滚,掀起的漫天黄尘嘲笑般把路边巴巴盼望的教导队学员们扑了个土头土脑。
大头兵们站在路边,从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开始,直站到发动机的轰鸣声消失,彷佛一群被遗弃的孩子。
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步兵团的考核渐渐接近了尾声,各种各样关于演习和考核的小道消息成了教导队士兵津津乐道的话题,谁谁谁在考核里首发命中,哪个团哪个营穿插成功,陆航今天配合了哪个团成功机降,新配发的导弹效果还凑合等等。
三个中队的宿营地相隔不远,由于没有战斗任务,因此闲暇聚集在防御阵地的壕沟里吹牛也就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三个中队学员都来自不同的步兵团,没有儿子眼里的母亲是不漂亮的,谁都夸自己老部队表现出色,怎么怎么勇猛,怎么怎么配合到位,怎么怎么指挥出色,相互吹一番,相互贬一番。
直到演习第六天,忽然从前方演习区域传回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犹如一个炸弹,让原本闲得无聊的教导队炸锅一样沸腾起来。
消息是庄严从三中队炊事班长嘴里得知的。
这是一个第五年兵龄即将转志愿兵的老同志,一脸质朴的憨厚。
这天午饭时间,庄严和往常一样排队在91式炊事车边准备领取午餐,站了一会。
他在炊事班长脸上发现了一些有异于往常的东西。
庄严的生活背景令他有一种善于察言观色的本能,而且为人好奇心极重,花在留意周围人和事上的精力绝对要比花在训练上的心思要多。“哟呵,老班长,今天哪个不识趣的家伙惹你啦?”
即将毕业,兵也当得油了点,庄严壮了壮胆子问。
炊事班长没搭理他,往一个兵饭盆里勺菜的时候,下手明显很重。咣!
那个兵吐了吐舌头,急急走开。
“老班长,什么事那么大火气”好奇的庄严不依不挠。
“新兵蛋子少管闲事!”炊事班长低着脑袋,闷头闷脑只管分饭勺菜,分着分着勺着勺着忽然发了火,“碰”地一声把大菜勺扔回铝桶里,指着后面的队伍就开骂:“你们那些学迫击炮的都听着了,好好学,妈的别在这里学不好回去丢人!”
整个中队百多号人都愕住了,大家抬起头朝炊事班长这边望过去。
后者依旧忿忿难平,嘴里骂骂咧咧。
“当个炮兵连炮都伺候不好,白吃国家饭了!”
骂完,狠狠从桶里勺起一捧饭,又狠狠摔回桶里去。
周湖平远远看着,摇摇头,苦笑着轻叹一口气。
第278章 丢脸了
三中队里学迫击炮的学员们大眼瞪小眼,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这个一向以平易近人著称的老兵突然大发雷霆。
“你们说,炊事班长这是吃了枪药还是咋地?”
“鬼知道,你看中队长也拿他没办法。”
“该不是我们这几天坐冷板凳,炊事班长觉得憋屈吧?”
“人家第五年兵了,这点小事你觉得他会放在心上?要我看,是出大事喽!”
“是不是转志愿兵没批?”
“不知道,别讨论这些了,你们这帮八婆!”
端着饭菜,庄严和严肃几个人蹲在树下讨论了半天也不得要领,闹不清炊事班长的火从哪来。
一般性情况下,在三区队出现没有答案的事情,最后绝对是中队的八卦之王王大嘴亲自出马。
不得不说,王大通绝对是个外交人才,问庄严拿了几根烟,这家伙晃荡到炊事班几个兵身旁蹲了一下,分了几根烟,很快帮那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三中队学员们弄清了炊事班长发怒的真正原因。
炊事班长之所以发火,源于一颗弄错了装药的炮弹。
在昨天下午的一次实弹考核里,273团的某营属炮兵用新配发的新式82迫击炮为进攻的步兵提供火力支援。
由于负责装药的五炮手是新兵,理论上学多了,教练弹也见多了,可真家伙还是首次摸在手里。
迫击炮弹是靠套在弹尾处的一片片抛射药包来发射的,装药分为零号、一号、二号、三号、四号……
以此类推,号数越大,射击距离越远。
那天的炮火支援距离很近,所以经过班长计算后采用的是1号装药。
但由于新炮的发射药包和老炮有分别,老炮炮弹的一号装药包装药量和新炮弹的一号装药量不同,新炮炮弹的一号装药包是薄片,老的是厚片,新炮弹的发射药已经进行了工艺升级,一片顶过去两片。
那天实弹射击的时候,新兵炮手紧张之下把药包搞错了,直接按照老的模式扣了一片厚片抛射药包扣在尾管上。
这样一来,附加药包加上尾管基本装药,等于单号药片装成了双号的,射成足足远了一倍都不止!
而作为复检炮弹的四炮手没发现,担任中途传递的三炮手没发现,装填的二炮手也傻逼逼没发现……
到底是新兵紧张还是老教材修改过程中的磨合问题无从考究,反正那枚“加料”的炮弹糊里糊涂地飞出炮膛,糊里糊涂地越过演习警戒线,飞过一座上再越一道峁,最后竟稀里糊涂一头扎进了一片山坡上的草地。
更要命的是,那片草地上有老百姓放养的两头牛,正在山坡上优哉游哉吃着嫩草。
“幸好那是两头牛,他妈的要是两个老百姓或者是负责的战友,我看你们炮兵是不是要戳瞎自己的狗眼以谢天下!”
第二天开饭前提起这事,炊事班长脸上余怒未消,用铁制的饭勺将桶敲得乒乓响,仿佛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操炮。
他留队前是273团炮兵营选拔上来的预提班长,留队之后还担任过迫击炮专业的教练班长,所以对炮有着深厚的情感,传闻这次出错的炮兵班班长还是他当年手下的兵。
憨厚的炊事班长一大早到附近镇上拉菜,同去的其他中队的炊事班班长都把嘴巴捂在手掌后头直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最后,禁不住三中队炊事班长的追问,那些家伙这才比划着手脚模仿着放炮弹的动作和听说炸了牛之后闯祸炮兵班张的惊愕表情,仿佛当时自己就在现场目击了所有过程,笑得前翻后仰眉飞色舞地道出实情。
“班长的脸色可难看了!铁青着脸买菜,然后铁青着脸色回来,炒菜时就连炊事车上那么热的火苗烘烤,他的脸还是铁青的!”目击证人、三中队炊事班上司如是说:“你们吃吃这两天的菜,味儿是不是特别重?你尝尝,尝尝呵……”
273团的实弹射击事故让三中队的学员们脸上无光,自己所属的步兵团不争气,那么自己的脸上自然也无光。
考核演习的最后那几天,一、二中队的学员们在壕沟里吹牛的时候又多了一个话题,就是关于那颗飞出了警戒线,闯下大祸的迫击炮弹,而且越说越玄乎,各种版本满天飞。
环形的壕沟相距不远,但是相互之间过了拐角就看不到堆放,但是这头放个屁那头都能闻到味儿。
某天早上,庄严正在壕沟里和王大嘴侃大山消磨时间,结果壕沟那头一帮二中队的兵们在议论这次迫击炮误射事故。
其中一个二中队学员阴阳怪气地说:“喂喂喂,你们听说没有?我老乡在273图案的二营,他说魏雪峰团长那天不光在总部考核组面前丢了脸,回头还赔了不少钱。”
“赔钱?”其他学员顿时来了兴致,纷纷问道:“赔了多少?”
“273团出发过来参加考核的时候,驻地的镇政府为了拥军,给他们补贴了6万元的伙食费,结果让营属炮兵一发炮弹就炸掉了两头牛,最后给人家老百姓赔了3万。”
众人问:“两头牛有那么贵吗?”
“牛倒是没那么贵,不过据说放牛的老百姓就在附近蹲坑解大手,炮弹落下来的时候,虽然没炸着人家,不过屎都飙了一裤裆,人吓得爬在自己拉的屎上,这精神损失费啊,还是要赔不少滴……”
“哈哈哈哈哈哈……”二中队的学员兵疯狂地笑抽了筋。
笑声传来的时候,这边厢的庄严气得肺都炸了,咬牙切齿直想骂人,可却不知道骂谁好。
手里夹着的烟头一下没夹稳当,掉在另外一只手上烫了个泡,居然都不觉疼。
直到演习结束,三中队的学员们还是没找回坐车来演习时候那种意气风发,看谁都觉得自己矮一头。
几天后,野外拉动和实战考核宣告结束。
教导队就像被人拉到野外搞了一次野炊活动似的,枪没捞着打,炮也没捞着打,意气风发地来,满腹怨气地撤。
大队在一个清晨里撤出了演习地域,这次是坐着闷罐子火车回去的。
庄严怕在混装兵员的闷罐车上再听到别的中队耻笑,强烈要求留在汽车上看守物资。
汽车都开上了平板火车,用枕木和铁索固定,每辆车都派了两个兵荷枪实弹看守物资,庄严和徐兴国恰巧分在同一辆车上。
闷罐车和平板车的速度是极慢的,归途漫漫,百无聊赖之中,两人不知不觉聊到即将到来的毕业典礼上。
第279章 徐兴国的梦想
“看来这次回去,就要举行毕业典礼了,你在教导队也待不了几天就要走了,还真舍不得你啊。”
看着车外不断倒退的景物,徐兴国继续感慨地说道:“老庄,说起军事素质,你在咱们同年兵里也算拔尖的了,将来咱们老连队的训练可要靠你好好地撑一把了。”
毕业考核之后,徐兴国拼了命地卖力疯狂干了好几天,听中队文书说,地板都要被他骚脱一层水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湖平给了他什么暗示,反正徐兴国后来的情绪又变得高涨起来,自信过头的毛病又犯了。
三中队三区队要留一个教练班长是个公开的秘密,人选尚未公布,徐兴国却认为非自己莫属。
有谁比自己更合适?
全中队里,新兵中自己是拿尖子最多的,庄严也只有一个。
在留人的事情上,三区队舍了他徐典型,还能是谁?
留队任教练班长的事情一直是庄严心底的一条刺,当初周湖平最先考虑的是自己当通讯员,而且明说了想让自己留队。
只不过自己根本没有答应,只是支支吾吾表达了自己想多学习一下军事,而不想当一个狗腿子一样的通讯员的想法。
周湖平很大度,立马让庄严把徐兴国叫上来,让他当了通讯员。
这事情自己一直没敢对徐兴国说,也没告诉罗小明,他天真地幻想周湖平或许到毕业的时候就把他给忘了,又或者发现军事素质过硬、又守规矩的徐兴国比他更合适在教导队发展。
但是,周湖平一向说一不二,虽然之后没再找过庄严,但是庄严自己却心里没底。
他总觉得,这里面要出点儿事,可是又不敢肯定。
难道现在就去找周湖平,跟他说,你别留我啊,我死活都不会留下的。
这不是有病么?
放在从前,庄严也许不会在乎徐兴国的感受。
毕竟两人当年是冤家对头。
你不是老那么自信吗?知道自信过头是什么吗?
那叫自负!
如今和徐兴国在同一班里摸爬滚打了六个月,风里来雨里去,一起在长江大堤上拼过命,同吃一锅饭,同睡一个帐篷,感情那是与日俱增了。
人嘛,还是感性的动物,不知不觉中,庄严已经把徐兴国当作一个兄弟来看待,以往的过节早抛到了爪呱国去了。
而徐兴国也是如此,他从前看不起庄严,觉得这人怕苦怕累又是个自私自利,可是这一年相处下来,尤其是在教导队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摸爬滚打岁月,早已经忘了从前的过节。
庄严试探地问:“老徐,留教导队有什么好,咱们老连队听说换新营房了,很快就要搬到l镇去,和团里其他部队在一起住。飞云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跟s市的花花世界比?光说津贴费吧,这里下士才拿48块,可在回到团里多了15块特区补助,咱们新兵都拿55块了。”
徐兴国盯着庄严好一阵,直把庄严看得心里发毛,忽然却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自己的91式大背囊上:“道理我都跟你们说了那么多次,你们怎么就不明白?你这种城市里的少爷兵哪知道我的苦处,老实说吧,咱爹妈祖辈都修理地球,家里除了我还两个妹妹,当初我考体校也是因为学费便宜,要说考重点,咱也不含糊,可那得多花钱。每年地里收成那点粮食维持生活还可以,要说有余钱让我读大学那除非太阳西边出来。部队的学校不花钱,还有津贴领,这些我都打听过了,所以我爸求爷爷告奶奶好歹给我弄了一个当兵的指标。你庄严可以高尚地说你来部队就奉献三年,可咱不行,这是咱的出路,唯一的出路,你懂么?”
这番话说得很真诚,听得庄严心头一热。
打两人从新兵连认识到现在,徐兴国就没这么和庄严推心置腹说过话。
庄严说:“考军校哪不能考?非得在教导队?你说中专的考学指标,我看你回到团里,以你的训练水平,连长同样会为你报中专指标,尖子嘛,有优待。”
“这事,我仔细想过了,我不能冒险。”徐兴国说:“在连队里,咱们同年兵特别多,你看我们老连队除了班长副班长哪个不是新兵?整一个新兵连!你知道四班副以前干什么的吗?就他妈一炊事班烧菜的,连队没人带兵了才让他过来凑数带兵,他们退伍了我们顶上,缺口自然就大了。这么多同年兵,都赶在同一年考军校,竞争多大?削尖了额头,挤破脑袋都未必能得到一个考学的指标,咱虽说训练好,觉悟也不落后,可现在都得讲点人情世故不是?要是别人有门路的走动走动,咱陪不起,也花不起……”
庄严说:“我老觉得你想得太极端,你看咱们一班长尹显聪,也没拉关系不是?连长不照样让他留队明年申请保送?还有老七,不也是啥门路都没走,这该他上的军校最后还不是上了?”
“那不一样!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运气好,未必是我运气好。”徐兴国越说越黯然,“庄严,这个世上,没有两个人的命运和运气是绝对一样的,我不能输,我没有输的机会,我必须抓住每一次机会,必须做到最保险,我这是在赌我一辈子……”
俩人沉默了,许久没说话。
突然,徐兴国语气又兴奋起来,说:“留教导队就不一样了,咱们师教导队的考学指标是不限制的,你只要是教练班长就能考,炊事班的兵要想考也没问题,听说这是师首长看得起咱教导队,一直留了这么一个传统。”
庄严压根儿没想到徐兴国能想得这么深,看得这么远。
在自己的眼中,当兵多少是被那位坑儿子的老爹庄振国强迫的,来教导队也不过是为了和徐兴国争一口气,不想在徐兴国手下当兵而已。
他的思想简单得很,老连队三班长陈清明的跋扈他是记在心里了,陈清明这种人也能当上班长,自己也去教导队熬几个月,拿一纸班长命令回来,看他还得瑟啥。
可如今徐兴国把留队的事情这么一分析,庄严感觉心里沉甸甸的,打心眼里,他不想和徐兴国争这么一个留队指标。
这个指标对自己毫无用处,对徐兴国却至关重要。
他感到有些无力,自己根本无法劝阻徐兴国,于是问:“老徐,你是铁了心要留教导大队了?”
徐兴国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说:“老庄,你千万别笑我觉悟低,私欲重,咱以前也瞧不起你,不过现在咱把你当兄弟才跟你说这番话,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好战友好兄弟,将来我当了将军,一定请你到我的小别墅好好喝酒,哈哈哈哈……”
徐兴国走到车挡板前,张开双臂,把手里的81-1式自动步枪举过头顶,朝着车外大喊:“我将来一定要当军官!当将军!”
隆隆的火车声淹没了徐兴国的声音,如同巨大的浪涛卷走一朵不起眼的小浪花似的。
此时正值黄昏,落日余晖晒在徐兴国的身上,庄严坐在车厢里,从后面只能看到一个昏暗的背影,还有他肩上的列兵军衔……
那条单薄的、黄橙橙的细杠上反射着一些金色的光辉,彷佛一个远大的、金色麦穗般的梦想,那么的豪迈却又很不真实……
第280章 毕业典礼(求订阅!!)
从演习场回来,总部考核组又在1师待了两天才走。
那两天里,考核组深入他们抽选的单位,检查了装备使用和保养情况,并且在教导队的大操场上进行了一次装备点验。
那天,所有新配发的装备全部摆放在操场上,最新型的通讯车、指挥车,最新型的地对地导弹、对空导弹,还有各式坦克和水陆两用运兵车。
庄严从没见过这些东西,据说不少都是近期配发的,1师的家底都全拿了出来。
令他最感兴趣的是摆在其中一个轻武器台面上的一套激光模拟系统,背心、头盔、发射器样样齐全,听说这是一套实战模拟系统,发射器装在枪上,只要扣动扳机就可以发射激光束,击中对方后,头上的钢盔就会冒烟。
检查过后的第二天早上,总部考核组离开1师,教导大队终于宣布毕业解散,典礼当天下午在大队部礼堂里举行。
毕业典礼上,大队长温志兴显得有些激动,在讲台上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
“……你们这些人里,将来一部分会踏入军校的大门,会继续留在部队里服役,有人会当上团长、师长甚至挂上将军的军衔!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不过无论你们走到哪个部队,将来是不是官至上将,但请你们记住,如果你愿意留在部队里长期发展,并且乐意成为职业军人,那么你的军旅生涯从这里才迈开了真正的第一步。所以,请记住咱们1师教导大队,记住这地狱式训练的五个多月,记住你们曾经来过这里,留下过汗水和鲜血!祝贺你们在教导队的预提班长集训中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温志兴再台上激情洋溢地说着,下面的学员心潮澎湃地听着,每一个学员,无论是成绩好,还是成绩差,无论是老兵,还是新兵,此刻心中早已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
当你的目光扫过这个礼堂中每一个士兵那张黝黑、坚毅却又略带嫩稚的脸庞,你会突然发现这支只有数十年历史尚算年轻的军队为何会战无不胜。
有人会说,这是洗脑。
可我说,那叫升华。
温志兴讲话完毕,并没有马上坐下,而是动情地看着自己手下所有的士兵。
这些兵,未来是个未知之数。
正如他所说的,里面的人有可能是未来的军官,也有可能只是一两年后背起自己褪色的军被踏上归乡的列车,从此融入社会,成为芸芸众生里不起眼的一名。
可是无论如何,这些年轻人都在中国国防历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脚印。
“下面!我们进行最后一次点名!”
温志兴从桌上拿起了整个大队的花名册。
从一中队,点到三中队。
一个个点。
……
“刘向东!”
当这个名字从温志兴的口中突然喊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礼堂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刘向东!”温志兴微微抬起头,目光扫过礼堂内的士兵,重新念了一次一中队刘向东的名字。
“到!”
这一次,所有人不再犹豫,异口同声答“到”。
声音将玻璃窗都震得瑟瑟发抖。
……
“张建!”
“到!”
这一声,庄严仿佛要将身体里的力量都灌注在声音里,喊出去……
脑海里,老迷糊熟悉的身影如同影视片段一样闪过。
他在海中划着水,回头朝自己打气:“庄严!坚持住!马上就到岸边了!”
泪水从庄严的眼角不知不觉滑落。
正如温志兴说的,无论将来自己去到哪,这段再教导队留下的青春岁月都将牢牢印在心底。
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学员各自回到自己的中队整理行装。
今天,是他们留在教导队的最后一天,根据安排,明天一大早,所有人会登上团里来接人的卡车,回到各自的连队去。
同时,老兵退伍工作也开始了。
十天之内,各单位的服役到期老兵将会卸下领花和军衔,摘下戴了三年的帽徽,然后背上那床盖了三年或者四年的绿军被,登上回家的列车。
而新兵将会在半个多月后到达部队,自己则成为了第二年兵不老不嫩,不咸不淡,说老兵油子又不是老兵油子,说新兵蛋也不再是新兵蛋的兵。
还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明年初,将会进行兵役改制,今年的老兵退伍有大动作。
也有消息说,这次总部考核组对1师的考核情况还算满意,明年开始估计要进入升级改编状态,三年后形成战斗力。
更有消息说,这次不光是升级快反部队,还要升级两栖装甲师,跟海军陆战队是一样性质。
这是难舍难分的一天,也是混乱的一天。
所有人沉浸在毕业的喜悦、分别的惆怅还有各种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的迷茫中。
庄严从礼堂里出来,发现徐兴国不见了。
此时的徐兴国,正在三中队队部里忙着打扫卫生。
别人都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徐兴国却没有这么做。
在他看来,自己留队的事情已经是铁板上钉钉。
因为刚才在大队部礼堂上,他获得了这一期教导大队预提班长集训的优秀学员奖励。
也就是说,徐兴国的档案里,多了个直属队嘉奖,等同团嘉奖的档次。
在他看来,这就是自己将要留队的证明。
每年每个区队只有一个优秀学员奖,三区队那么多人,偏偏颁给自己,这不正是要将自己留队的证明吗?
上台接受优秀学员证书的时候,徐兴国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温志兴将证书递给他,按程序他应该向温志兴敬礼,可是紧张之下,徐兴国居然手脚都忘了方向,用左手敬了个礼,当时还引起了台下学员的一阵哄笑。
太激动了。
这就是人生。
这就是希望。
自己当兵有着远大的理想,而自己也正在一步步实现它。
诚如温志兴说的,对那些想在部队里长期发展,并且乐意成为职业军人的士兵来说,这就是迈开了军旅生涯真正的第一步。
第一步……
徐兴国手里拿着扫帚,心里乐开了花,嘴角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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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宣布留队名单
“你怎么在这里?”
队部的门被退开,文书廖晃走进小会议室,看到徐兴国在扫地,立即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徐兴国。
其实,廖晃接下来的那句话就是你怎么还在这里不去收拾东西?
不过这句话到了嘴边,又生生被他咽回了肚子里去。
作为一个合格的老兵油子,又是个三中队的文书,廖晃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徐兴国并没有察觉到廖晃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说:“我上来打扫一下,今天早上去开毕业典礼,都没来得及扫地。”
廖晃的脸色渐渐变得僵硬起来,几秒钟后,他艰难地笑了笑,用一种尽量平和的口吻劝道:“不用了,又不脏,你该干嘛干嘛去,这里不用管了。”
徐兴国却执拗得很,摇头说:“我也没什么要干的,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过来这里扫地。”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又问:“文书,我听说要兵役改革了,三年制改两年制,你是第三年兵了,打算留还是走?”
廖晃没想到这时候的徐兴国倒是担心起自己来。
可自己却不能跟他说出实情,令他感觉心中充满了愧疚。
说实话,和徐兴国相处也有几个月了。
这小子是很勤快的一个人,如果硬要挑缺点,就是有时候毛躁了点,别的还真没啥可挑剔的。
军事好,人老实,又肯干。
不过,有些事,还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于是说道:“队长找我谈过了,也许我会留队。”
徐兴国说:“留下来好啊,据说留下来可以签志愿兵了,有工资拿的,比津贴多多了,何况这次改革估计很多老兵都要走,咱们教导队缺人呢。”
他的脸上溢满了兴奋。
在徐兴国看来,自己是赶上好时候了,兵役改革,意味着军队走向职业化,那么凭自己的实力,在部队干下去比从前要更有盼头。
廖晃又有了要让他回去收拾行李的冲动,可是还是忍住了。
他感觉自己没法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总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我先出去办点事。”
看了一眼徐兴国,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拿在手里转身离开,逃一样下了楼梯。
下了楼,廖晃看了看周围,到处都是即将离队的学员,三三两两坐在各处聊天。
各区队的排房里,学员们都在收拾自己的床铺和衣物,还有生活用品。
廖晃想了想,转身朝大队部方向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打开手里的那份文件。
上面几个清晰的黑体一号字xx年教导队预提班长集训留队人员名单。
打开,里面第一页就是庄严的资料。
审批表格的最下方,教导大队党委意见一栏上盖着鲜红的章,直属队意见一栏,也盖了章。
“唉……”文书廖晃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今天,将是一个难过的日子。
……
晚饭的时候,中队按照管理在饭堂前集合。
中队长周湖平简短地交代了一番离队注意事项后,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看了看下面的兵,然后摊开,大声地说道:“根据往年的惯例,我们教导队需要在今年度的预提班长集训学员中选出几名同志留队担任教练班长,经过中队支部研究,名单已经订好了,请念到名字的同志回去之后不需要整理自己的个人用品,你们不需要跟明天的车回自己的连队。”
下面早已经按捺不住了。
学员们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每年这个环节,都是一个微妙的环节。
宣布留队人员涉及了很多单位与单位之间,个人与个人之间的竞争和纠葛。
从教导大队成立那天起,这种事情就在不断地上演和继续。
对于连队来说,自己好不容易培养一个精兵送来教导队,到头来却留下为别人服务,等同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虽说革命同志之间必须无私,可单位和单位之间谁不愿意自己的连队多个骨干?
还有就是个人与个人之间。
留队,意味着一个士兵的军旅生涯会因此而改变。
如同蝴蝶效应一样,这个兵未来就会被改变。
有人想留,有人想走。
怎么留?怎么走?
教导大队的大队长和中队长们每年都要面对这种类似于动员老兵留队超期服役似的艰难情况。
每年确定留队人员名单,教导队总得做贼似的偷偷摸摸,之前是严格保密的,就怕连队听到风声向上反应,闹上来事情不好办。
等彻底报批了,木已成舟,这才宣布,打连队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每年这时候,每个连队的主官都有些惴惴不安,可是又不得要领,无法插手,只能希望教导队不会留到自己的兵。
此刻,三中队所有人里,至少有两个人正在冒冷汗。
一个是庄严,一个是徐兴国。
一个是怕的,一个是激动的。
庄严是怕念到自己的名字,而徐兴国是希望念到自己的名字。
“一区队,何文斌,廖忠海……”
“二区队,杨松林,金文贵……”
杨松林?
庄严猛地抬头,朝二区队方向望去。
杨松林显然有些吃惊,他身旁的战友们倒是笑嘻嘻地恭喜他,祝贺他成为教导队的一员。
“三区队……”
周湖平念到这三个字,庄严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他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忽然泛潮,一滴豆大的汗从鬓角的头发里滑了出来。
周湖平朝三区队的方向看了一眼,宣读道:“王大通、庄严。”
“什么?!”
“我艹!”
“怎么是庄严?”
周围立即爆发出密集的惊叫声。
诚然,在三中队每一个人看来,三区队留队的都绝不会是庄严。
因为事情就像秃子头上的跳蚤一样明摆在那里,庄严虽然射击出类拔萃,可是徐兴国一人却拿了两个尖子,何况又早早被抽调上队部兼任中队通讯员。
无论如何,这个留队的指标都少不了徐兴国的份。
但……
现在偏偏是庄严。
庄严傻了……
徐兴国,也傻了……
两人就像泥塑一样站在原地,仿佛置身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玻璃罩中,周围的喧哗正在远处。
完了……
庄严心想。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留队这事还是找上自己了……
这里是当年完完全全真实,一丝不假的描述。老徐和我为了这件事,闹得很僵,多年之后,我们重逢,他已经是一名优秀的警官了,而我………嘎嘎,我就不提了,喝酒的时候说起这事,至今我觉得他还是不相信当年我是根本没刷花招就留下的,也许在他眼中,我永远是那种城市滑头兵,嘻嘻。
不知道老徐是否在看这本书,当年我可真不知道老周要把我留队的呢……
想想,真是段不错的美好回忆呢……
第282章 质问
其他人都进了饭堂。
今天晚上是待在教导大队的最后一天,伙食很丰盛。
炊事班长一大早去镇上买了菜,回来的时候,让下面区队派了一个班去帮忙搬今天的食物。
有鸡鸭鱼肉,有啤酒有饮料。
今天是学员毕业的日子,应该是个高兴的日子,也是一年一度教导大队最重要的日子。
不过庄严和徐兴国两人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了。
庄严艰难地把头转向徐兴国的方向,他看到了一双充斥着仇视的目光,如同两把削尖的锥子,朝着自己毫不客气地捅了过来。
徐兴国一步步朝庄严走过去。
庄严只能站在原地,避无可避。
那一刻,庄严有种魔幻般的感觉。
在某个瞬间,他甚至相信了冥冥中自由安排的那种宿命论。
从当兵第一天的火车站就认识了徐兴国,一个新兵连,又是一个新兵排,一起去教导队还在一个班里。
要说这就是缘分了。
两天前,俩人还坐在卡车的后车厢里,谈理想,谈亲人,谈家乡,亲密无间。
一转眼,周湖平的一个命令却让俩人再次站在了对立面上。
“徐兴国,跟我去一下队部。”
周湖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峙。
等他俩消失在营房拐弯处,王大通这才用手推了把庄严,说:“走吧,吃饭去。”
庄严觉得喉咙里堵了东西,想说话又说不出。
呆站了半晌才问王大嘴:“大嘴,你说老徐会不会恨死我了。”
王大嘴那张大嘴巴一张,成了o型。
他直到自己怎么说都是错。
说徐兴国不恨庄严?那不是扯j巴蛋吗?
可是要说恨,庄严恐怕也会难过。
他只好硬扯着庄严朝饭堂走,一边走一边劝慰道:“照我说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这种人居然都被留队了,咱们连队的连长肯定会跳着脚骂我说我是个叛徒了,从今往后,我都不敢踏入273团大门了。”
庄严突然停下脚步,直勾勾看着王大通问道:“大嘴,我说我真的没想过留在教导队,你信吗?”
王大嘴说:“信!干嘛不信?你看我不也糊里糊涂被留队吗?”
庄严忽然眼角有些发热,心里涌起无尽的悲伤,说:“可是徐兴国不信我,我想……我连长也不会信我的……”
王大嘴愣住了。
庄严说的是实话。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
中队的小会议室里,周湖平在椅子里坐下,抬头到依旧站在桌边的徐兴国,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坐吧。”
徐兴国的脸很红,眼眶也有些红。
他在周湖平对面坐下。
周湖平掏出烟,自己拿了一根,扔了一根给徐兴国。
徐兴国梗着脖子说:“我不抽烟。”
周湖平想了想,本想劝,后来还是决定不劝,由得他。
一根烟点了,抽了三分之一,俩人还是没开口。
最后,还是周湖平打破了沉默:“说说吧,有什么想法,如果我可以帮忙,我会尽力。”
徐兴国一直垂下的眼皮忽然抬了一下,说:“我想留队,留在教导队当兵。”
周湖平猛吸一口烟,说:“不行,你不能留下。”
“为什么?”徐兴国的眼睛更红了,“我哪不够资格?”
白色的烟气已经将周湖平笼罩起来,他淡淡地说道:“你是你们连最好的兵,我不能把你留下,否则你连长那边我没法交代。”
徐兴国忍不住了,霍地站了起来,话都有些颤抖了:“你骗人,你这是找借口!教导队要留人,不可能留不住,你们才不会在乎连队怎么想!”
“我说的是事实。”周湖平说:“没有找借口。”
徐兴国大声质问:“那为什么要将我调上来兼任通讯员!?为什么给我希望,最后又拿走我的希望!?你如果一开始就不把我调上来当通讯员,我也没敢想过留在教导队当班长!都是你给我的希望!”
周湖平依旧是那种冷静的口气说:“没错,是我把你调上来了,可是我有我的理由。”
徐兴国问:“什么理由!?”
周湖平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第一次抬起头看徐兴国。
他说:“因为你是训练最好的,叫你兼任通讯员,不会耽误你的训练成绩,换别人,不行。”
徐兴国颓然地坐回椅子里,人就像失了魂儿一样,喃喃道:“就连王大通都可以留下,我居然留不下……”
他冷冷地笑了两声。
周湖平说:“你和庄严是一个连队的,一个连队不能留两个人,这样师里不会同意。”
徐兴国说:“那为什么庄严可以留,我不行?我哪点比他差!?”
周湖平又点了根烟,说:“他就是没你好,所以我让他留下,让你回去,这才对铁八连公平。”
“可是对我不公平!”徐兴国又站了起来,“周队长,你对我公平吗?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周湖平依旧不动声色:“我想过,也考虑过,所以,优秀学员给你,算是补偿。”
“那是我应得的!”徐兴国的眼泪终于憋不住了,刷地流了下来,“优秀学员我当之无愧!论训练,论作风!我哪样比别人差?!这个优秀学员本来就是我的!”
周湖平沉默了片刻,没再说话。
最后,他站起来,对徐兴国说:“留不留下,那是教导队的决定,当兵要的就是服从命令,教导队没留你,不代表你不好,只是代表你不合适这里。”
他走到徐兴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在273团也一定会大有作为的,你的学员档案,是我亲自写的,全中队其他的鉴定都是文书代笔,我只负责过目,你的是写得最好的,对你回去之后的工作有帮助。”
看到徐兴国还是愣愣地站在原地,他叹了口气说:“下去吃饭吧,我和你喝一杯。”
说罢,离开会议室,消失在楼梯口处。
徐兴国一直站着,许久没动一下,仿佛石头雕刻的塑像。
饭堂方向,传来了一声接一声的“干”,那是学员们在喝酒干杯喊出的酒号子。
冬季的天色暗得很早,窗外树影摇曳,寒风吹来,会议室里的报纸架上的木夹子相互碰撞,发出孤独的啪啪声。
徐兴国终于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回椅子里,人趴在会议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283章 徐兴国不见了
徐兴国红着眼睛走进饭堂。
七班那一桌,全愣住了。
王大嘴赶紧从八班的桌子跑过来,拖住徐兴国来到桌边。
“来来来!大家伙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了,咱们干他三大碗!”
说罢,拿起啤酒瓶咣当咣当给每一个人的饭盆里满上啤酒。
“来来来,一二三,干!”
他抓住饭盆,举行空中。
但是却发现没人响应。
整个桌子旁的人,都静悄悄地,大眼瞪小眼。
只有王大通尴尬地举着碗,像个滑稽剧演员一样站在众人中间。
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尴尬。
气氛变得怪异起来周围所有的桌子都在不断干杯不断吆喝,隔壁区队的桌子上有人相互搂住了脖子,大声唱着那首《战友战友亲如兄弟》……
在所有的桌子里,七班这张是最刺眼的另类。
“来!喝!”
徐兴国忽然端起了碗。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仰头一饮而尽!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啊?吃菜啊!今天的菜那么好,居然不吃?你们是不是好日子过得太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大大咧咧地坐下,拿起筷子夹起大块大块的猪蹄子,放进碗里,狼吞虎咽地啃着。
众人面面相觑。
王大嘴也一口气喝光了饭盆里的酒,大声嚷嚷道:“来来来,都别愣着了,吃菜,喝酒!今晚不醉不归,明早起床回连队了,回去大家都是班长了,以后啊,难得像今天这么齐人了。”
经他这么一番撩拨,气氛总算起来了。
虽然所有人心里都有些担心庄严和徐兴国会不会当场打起来,可看现在的情形,怕是不会了。
军人,还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既然木已成舟,一切难以挽回,在所有人的心里,都觉得徐兴国犯不着违反纪律。
那天晚上的酒虽然是低度的啤酒,可是却喝倒了不少人。
散席的时候,徐兴国不见了。
晚上,按照惯例熄灯前会有一次点名,可八点多的时候,张和平打算召集所有的学员开个小小的告别会,偏偏这时才发现,徐兴国不见了。
钱忠军急得要马上报告中队,可是张和平拦住了他。
“八班长,我看还是我们自己找找算了。”张和平拦住了就要去队部找中队长的钱忠军。
钱忠军微微吃了一惊,然后细细一想。
没错。
这时候去找中队长,报告这种情况,对徐兴国很不利。
已经毕业了,万一给他来个什么处分之类,哪怕是闹出点不好的风声,怕是对一个学员的前途都有点儿影响。
“区队长,听你的。”钱忠军说。
这一声“区队长”,让张和平的心头一暖。
他吩咐钱忠军:“你和九班长找几个兵,不要声张,悄悄去找,不要报告队长,也不要闹得人尽皆知,总之出了问题,我扛就是了。”
“区队长……”钱忠军第一次觉得张和平居然如此男人,这家伙细皮嫩肉,之前还真没看出如此担当。
“别说了。”张和平摆摆手:“你们不都叫我关系户嘛,这点事,我还扛得起,队长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说到这份上了,钱忠军也只能照办。
派出去的是七班。
因为七班对徐兴国留队不能如愿一事最为清楚,而且也是徐兴国最亲近的战友,派他们去找,最合适。
庄严也跟着出了门。
可是,王大通在篮球场边却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让庄严回避一下。
庄严只能听王大通的。
事已至此,徐兴国恐怕已经把自己当作仇人看待。
半个小时后,站在操场边的庄严依旧没看到有人回来。
看来暂时还找不到徐兴国。
教导队的训练场极大,用于训练当然好,可是找人也不好找。
光是一个战术训练区域就有好几个高地,随便找个草丛一钻,没人看得见。
月亮早已经升上天空,明晃晃挂在云层之下,到处洒满了清辉。
庄严在操场边不断地来回踱步,突然间,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
他想起了一个地方。
徐兴国曾经说过,射击场的那条河靠近炮营的位置有一座十多米的小拱桥,和他老家村口的一座石桥很像。
好几次,庄严去老油店里买东西吃,只要徐兴国在场,就会让他去那里,坐在桥栏杆上,喝酒看月亮。
今天的月亮那么好,这家伙会不会去了那个老地方?
庄严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即便徐兴国不想看到自己,至少也能知道他在哪。
现在已经八点半了,九点半就要晚点名,如果晚点名之前找不到徐兴国,那肯定会被中队领导批评。
来不及细想,庄严沿着教导队的柏油路,一直朝着炮营的方向走去。
说起来也巧。
事情还真让庄严猜对了。
距离那座桥还有几十米,庄严已经隐约看到桥上有个背影。
走近了,果然是徐兴国。
“老徐,回去吧,待会就要晚点名了。”庄严硬着头皮劝道。
徐兴国没搭理他,自顾自拿着酒瓶,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浓烈的酒味飘来,庄严皱了皱眉头。
部队重大日子喝酒庆祝是可以,可是绝对不能喝多,否则一定会挨批。
这种事,可大可小。
“老徐,我是真不知道中队长会把我留队的……”
走到徐兴国身边,庄严本想解释一下整个事情里,自己也是无辜的角色。
从一开始,庄严就没想过要留在教导队,一门子心思回老连队,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周湖平这个怪人到底是看上了自己哪一点。
可是,这句话却深深地刺激了已经怒火中烧的徐兴国。
他猛地从栏杆上跳下来,狠狠地盯着庄严,将手里的酒瓶子朝河里一扔,大声吼道:“别装了!够了!庄严,你特么真让我恶心!我以前还特么当你是我兄弟,我算是瞎了狗眼了!我怎么会相信你这么一个小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我是蠢?!你以为就你这种人聪明!”
庄严被劈头盖脸一顿骂,顿时懵了,懵完忍不住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你就说!别特么云里雾里的!都是男人,在这里只有我们俩,你有话说,有屁就放!”
第284章 你再也不是我的兄弟!
“从新兵连开始……不!是从火车站开始,你就一直和我作对!”徐兴国双眼赤红,朝着庄严大吼大叫,仿佛要把胸中的情绪都宣泄出来,“来了教导队,我还天真地以为你是个好人,看来我真的看错人了,你特么就是个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垃圾!”
被徐兴国一顿臭骂,庄严的火也上来了,骂道:“狗日的徐兴国,你特么本身就是个瞎子!老子怎么垃圾了!你说!”
徐兴国嚷道:“你还意思来问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庄严最擅长的是什么?最擅长就是拉关系!你一直就是这种龌蹉小人!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吗?在连队就是这个样,天天给人发烟套近乎,这次你能留下来,你敢说你没去中队长那里跑关系!?”
看着几乎有些歇斯底里的徐兴国,庄严这下子彻底爆发了。
当初周湖平是第一个把自己叫上去当通讯员的,可是自己拒绝了,这才轮到了徐兴国。
本来自己对教导队这种地方就不喜欢,更没想过要留在部队里当军官。
当初来教导队,也就是因为不想让陈清明和牛大力看扁了自己,不想同年兵到头来要在徐兴国手下当兵。
仅仅就是为了这一口气而已。
从周湖平有意让自己留在教导队以后,庄严一直都在担心周湖平并不会真心想把徐兴国留下,担心中队只是单纯想找个通讯员而已。
当初徐兴国扁担挑子一头热的时候,自己就想过提醒他,如果不是因为怕伤了自己这个战友的自尊,他早就说了。
现在倒好,在徐兴国的嘴里,自己成了千方百计想要留在教导队,千方百计要挤走他徐兴国。
他娘的!老子犯的着吗!
庄严终于咆哮起来:“徐典型你他娘的听着!老子从没想过要跟你丫争什么留队指标!这种指标在你的眼中是宝,在我的眼中就是根草!好啊!你今天终于说实话了,妈的你就是一直看我不顺眼是吧?!我特么家庭条件好有罪吗?你特么条件不好怨我啦!?我害了你们家啦!?操你大爷的!狗日的就是自己不行,整天怨别人给你使坏,你特么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也配让我庄严去给你背后使坏!?你特么这种脑子这种气量,别说当将军了,你当特么个志愿兵都抬举你!”
俩人已经彻底疯狂了。
一句句伤人的话,如同刀子一样从嘴里吐出,刺入堆放的心脏。
徐兴国被庄严骂得七窍生烟,论嘴皮子,他还真不是庄严的对手。
既然嘴皮子不行,那就动手吧!
徐兴国嗷一声冲上去直接一拳蒙向了庄严的左侧腮帮子,庄严会站着让他打中自己,一猫腰,上前弓步直接一个抱摔,想把徐兴国撂倒在地。
没想到徐兴国的力气贼大,居然一把抱住庄严的腰,将他朝反方向推出去。
庄严大吃一惊,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推到了河边。
不过庄严好歹也是练过一下的,加上本身和徐兴国一样也是预提班长,战斗力也不会差。
他干脆一个侧身,改变重心,顺势将徐兴国朝自己身后甩出去。
徐兴国靠着一股蛮力朝前推,突然重心变了,直接朝河里栽去。
当然,他也不会让庄严好过,直接死抱住庄严,俩人从桥边的草丛里一路朝下滚,最后噗通一声滚进了河里。
水不深,只到俩人的胸口。
站在水里,脚是用不上了,俩人直接拳对拳,相互怼了一通。
庄严的拳是练过的,徐兴国感觉自己手挡到拳头的地方生疼,好像被锤子砸在上面一样,不由得大为吃惊。
没想到,那个自己曾经看不起的城市兵如今也非吴下阿蒙了。
他改变策略,不再和庄严拼拳头,而是上去摔跤。
俩人都是半斤八两的水平,一会儿你将我扳倒,摁在水里喝几口河水,一会儿我又将你扳倒,灌你几口水。
两个没有受过专业捕俘训练的步兵在水里完全靠力气和蛮劲发泄自己的不满。
最后,还是在附近经过的其他中队学员发现有人在这里打架,结果喊了起来,刚好王大嘴带人经过,发现了在河里厮打的两人。
王大嘴和严肃带着七班的学员跳下水里,几个人抱住一个,生生将两人分开。
即便分开了,俩人还是不停咒骂对方。
最后,徐兴国仿佛崩溃了一样,突然大声吼道:“庄严,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我徐兴国的战友!不是我的兄弟!永远!永远”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好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要将什么东西撕裂了似的。
说罢,他直接朝着抱住自己的人大喊:“放开我!让我走!”
等众人松手,他转过身,擦了一把嘴角上的血,佝偻着腰,仿佛大病了一场似的朝岸边挪去,上了岸,脱下了上衣拿在手里,头也不回朝三中队的营房方向走去。
庄严也不再挣扎,站在水里静静看着徐兴国离开。
冰冷的河水将庄严泡成了落汤鸡。
也不知道是冷,还是气的,庄严浑身都在颤抖。
直到看不见徐兴国的背影,大家才松了手。
“艹他妈的!”
庄严一脚将水提起一米多的水花,嘴里愤怒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谁……
往回走的路上,王大通一直帮庄严检查身上是不是有伤。
都是一些擦伤,并没有大碍,只是手背不知道被啥割了道口子,呼呼地冒血。
王大通在路边找了点野生小菊花,放在嘴里嚼碎了敷在伤口上。
嘴里不停地说:“你看看,你看看,你们俩……何必呢!”
走了一会儿,庄严忽然停住了脚步,对王大通说:“你们先走吧,我去办点事。”
王大通愕然道:“你还想去干嘛?别做傻事。”
“少来!”庄严说:“你还怕我自杀啊?我才不会,我连结婚都没结,怎么舍得死?我去一趟家属院,不是回队里,徐典型那个白痴是去了中队,我们俩碰不到一块。”
说罢,朝相反方向大步离开,很快消失在林荫道尽头。
第285章 这事不是你说了算!
周湖平穿戴整齐,坐在小板凳上,正在自己家属院的小平房里擦皮鞋。
待会儿,他还要去晚点名。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他的军官腰带和大檐帽,还有一本中队花名册。
这是本届教导大队三中队预提班长集训最后一次点名了,周湖平觉得这种事必须有点儿仪式感。
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要穿上烫得笔直的常服,穿上擦得油光滑亮的皮鞋,亲自进行最后一次点名。
笃笃笃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周湖平一愣,他以为是自己误了点名的时间,文书廖晃过来催自己马上过去。
抬手看了看表。
九点整。
距离点名还有半个小时。
自己并没有误点。
“廖晃吗?我没误点!”
门外,静悄悄的,没人回应。
周湖平又擦了两下皮鞋,忽然觉得不对劲,又问:“是谁?”
“队长……是我,庄严。”
熟悉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周湖平怔了怔。
然后起身,穿好皮鞋,上前开门。
庄严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门口,像只狼狈的落汤鸡。
“你搞什么?”他疑惑地看看天,月亮高悬,云淡风清,别说雨,风都没。
庄严瓮声瓮气地说:“队长,问你个事。”
周湖平念头一转,马上明白面前这个兵要说了什么了,于是道:“是说留队的事?”
庄严没吱声,只是点了几下头。
“留队很好啊,多少人想留,都留不下来。”周湖平说:“教导队教练班长,是班长中的班长,不是谁相当就可以当的。”
庄严说:“可是,我想回老连队……”
周湖平顿时脸色一沉,说:“回老连队?回去干嘛?难道这里没班长你当?没党票你入党?没指标你考军校?”
庄严摇头说:“不是这些,我觉得我留下来,徐兴国会有很大的误会,他认为是我抢了他的指标,而且,连长送我来的时候说了,多少人来,多少人回去……”
“扯淡!”周湖平怒了,“你以为这是在街边买菜啊?讨价还价?这是啥地方?是你还价的地方吗?告诉你!留你下来不光是教导队的决定,也是师里的决定,你要真有意见,你去师里找蔡副师长说,找崔副参谋长说,他们同意你回去,我周湖平没二话,立马签字让你走人!”
庄严被周湖平一顿教训,心里自然忐忑不安。
经过了一年的训练,他深知部队这地方只能服从上级命令,是绝不能讲价钱的。
可是,一想到徐兴国那种厌恶的目光,他又忍不住了。
他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不仁不义不忠之徒,更不想让自己曾经的好战友觉得是自己在背后出卖了他。
“队长,我不想留下。”他鼓起勇气,“明天我跟着车子回自己的连队去。”
“噫!”周湖平十二分意外地看着庄严,说:“你倒是很有脾气很有性格嘛!你以为你说回去就回去?告诉你,只要你还在部队,只要你还在1师当兵,你就跑不掉。你敢走,档案什么全给你扣在师部,回去你就当个黑兵,啥都没!”
庄严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周湖平这人的行事风格从来说一不二,言出必行,他说扣,就一定会扣。
看到庄严没吭气,周湖平的口气总算缓和下来,说:“庄严,你就不要多想了,留在师部,大有作为,估计明年初,咱们部队就要改编了,而且兵役制也要改革了,回到连队,你同年兵那么多,对你没有一点好处,留在教导队,机会多了去了。”
庄严很想告诉周湖平,自己来当兵从未想过要在部队里有什么长远发展,更没想过要去当职业军人。
不过,他似乎也感受到了,世上的事往往不是依照你的个人喜好来发展。
就像写了个剧本,那只是你自己写的,人家未必按照你的去拍。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了。
从当兵开始,一开始庄严甚至想当逃兵,接过阴差阳错,打算逃跑的当晚有人比他先跑了。
后来本想安安静静在铁八连混三年,没想到遇上了陈清明、牛大力和徐兴国,结果为了怄气来到了教导队。
到了教导队,本以为熬过去六个月,回去当个班长也就安安稳稳三年过去。
谁曾想又被周湖平这个中队长相中要求自己留队了,如今想走,却走不成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件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命运这东西,正不知不觉中裹挟着自己,朝着一个陌生的方向走去,自己像停下来都不行了。
从家属院回来,庄严换了衣服,来到篮球场上等候点名。
徐兴国也换了干净的常服,在篮球架旁坐着,一口口抽着闷烟,别人不跟他说话,他也不跟别人说话。
严肃过来和庄严告别,并安慰他说:“这事别放心上,老徐就是个牛脾气,过一段,想通了就没事了。”
其实傻子都能听出这是安慰的客套话。
庄严深知,自己和徐兴国之间搞不好真的做不成好战友了。
第二天一大早,各个步兵团果然派了车来。
学员们纷纷将自己的行李搬上了车,三区队里只剩下王大嘴和自己,就连钱忠军和裴全这两个从团里抽调上来的班长都走了。
庄严和王大嘴、杨松林等几个留队的教练班长,还有其他本来就是教导队的老兵班长一起站在营房的二楼,漠然地看着士兵们如同搬家一般将所有零碎搬上车。
一切打点妥当,车队缓缓驶出教导队的大门,每一辆车刚出大门口的时候,坐在车厢里的兵都会站起来,挤在后挡板上,摘下帽子朝着教导队的营房方向拼命挥舞。
“见鬼去吧!我再也不回来啦!”
“再见啦!教导队!再也不见啦!”
仿佛他们不是离开一个集训基地,而是在逃离一座地狱。
站在庄严身旁的一个老兵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庄严说:“看到了吧,当教练班长就是在这个鸟样,你严格,毕业了人家不喜欢你,不严格吧,他们这些傻逼回去之后没学到东西,也会恨你。”
说完,拿了根烟啪嗒点了火,一边抽一边朝自己的排房走去。
庄严站在二楼的阳台过道上,看着老兵班长离开的背影,久久没说话。
风穿过走廊,吹起了地上那些学员离开时留下的纸屑,在空中舞着。
昔日热闹非凡的教导大队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空荡荡的训练场,空荡荡的排房,空荡荡的篮球场,空荡荡的草坪……
一切都空荡荡的。
对于庄严来说,一段军旅岁月结束了,一个段的军旅生涯又开始了。